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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軍皇]大漢之帝國再起[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6:25     標題: [白軍皇]大漢之帝國再起[全書終]

大漢之帝國再起  作者:白軍皇

遠東,漢軍在波瀾壯闊的三國時代降臨前進行著記載他們最後輝煌的平羌戰爭。

海西,羅馬軍團在東征西討的勝利中逐漸步入治世的終結。

而橫亙在東西間的安息人和貴霜人從絲路貿易中抽取巨額賦稅而持續著富庶和繁榮。

在北方,野蠻的遊牧民族仍在舔舐著爪牙,等待著機會。

公元168年,原本的軌跡隨著一個人登上歷史舞台而改變,漢帝國再次崛起,漢軍的將士沿著那支馬踏匈奴的偉大軍團足跡,覆滅了北方的所有威脅,馳騁於大漠戈壁,將西域納入帝國版圖,對竊取絲路財富的安息人和貴霜人施以制裁,至於羅馬人,如果他們要避免混亂的命運,就應當接受東方先哲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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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7:23

一.獨裁者

白色的病房裏面,陽光明媚,花瓶裏擺放著幾束百合花,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劉宏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

門忽然被打開,年輕的護士走了進來,手上的託盤裏放著各式藥劑,臉上帶著笑容,“該吃藥了。”對於劉宏,基本上大部分的年輕護士都很喜歡他,除了外表英俊,那種讓人感到距離感的冰冷氣質更是讓她們這些小女生怦然心動。

“謝謝。”劉宏接過水杯,依舊是一貫的漠然,儘管看上去彬彬有禮,卻讓人難以接近。

護士安靜地退了出去,關上門的瞬間她多看了一眼這個一直都是鎮定自若,面容冷峻的青年。

靠在柔軟的枕墊上,劉宏拿起一本紙質有些發黃的線裝版三國志看了起來,這是他的外祖父,一個舊時代的知識份子留給他的,和這本三國志一起的,還有一些孤版的古書,到八歲上學以前,他一直都在外祖父的督促下學習過去的文化典籍,雖然很枯燥,不過卻是他童年唯一的樂趣。

劉宏的母親生他時死於難產,因為這個緣故,他的父親一直都不太喜歡他,出生後就以忙於生意為由將他扔給了外祖父撫養,等到外祖父去世,再回到已經續弦的父親身邊時,父子間的感情也淡漠到了極點,儘管那個時候只有十歲的劉宏很希翼能得到父親的疼愛,可是長久跟隨外祖父的生活,讓他比起同年齡的孩子來說個性要沉靜得多,而落在本就不喜歡他的父親眼裏則成了孤僻和難以親近。

於是僅僅只是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劉宏就被父親送去了美國,對於劉宏的後母來說,這個丈夫的長子是妨礙她兒子以後繼承家產的最大麻煩,她不希望他繼續生活在丈夫身邊。

在美國的生活,劉宏過得很苦,儘管他的父親每個月寄給他的錢足以讓他衣食無憂,可是在他的後母介入下,這筆錢他幾乎拿不到手,而陪同的人也一早沒了影,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這一切劉宏並沒有告訴父親,因為他覺得父親不會去相信他,而是會相信那個看上去溫婉賢良的女人,他不想因為如此而失去父親最後一點的關愛,儘管那關愛只是每個月拿不到的生活費。

美國,在大多數人眼裏或許是自由和美好的象徵,可是實際上這個崇尚金錢的國度比起任何一個國家都更加殘酷,想要活下來,就必須適應冷酷的社會法則。

九年的時間,讓劉宏從一個沉靜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冷酷的青年,為了生存,原本隱藏在他體內的天賦被冰冷的現實所喚醒,在他來到美國的第二年,一個在黑市拳賽場上變成殘廢的武術家成了他的師傅,把他帶出了唐人街的小巷子,離開了那些永遠也洗不完的碗碟。

“沒有最強的武術,只有最強的人。”這是劉巨集的師傅教劉巨集武術時第一句說的話,因為他自己就是過於自負,結果在一場最血腥的混亂格鬥塞中,成了殘廢,從那以後他就徹底拋棄了門戶之見,在教授劉宏這個徒弟的時候,除了師門傳下來的內家功夫,還將中國各個門派的武術和世界其他格鬥術中最淩厲最具殺傷力的技巧教給了這個天賦橫絕的徒弟。

從十四歲進入黑市拳的賽場開始,劉宏一共打了一百九十五場比賽,其中有六十七人被直接斃命,直到他存下的錢足夠他完成大學的學業後,他才離開了黑市拳的賽場,成了少數幾個能全身而退的黑市拳手中的一員。

之後,劉宏成了耶魯大學的一名歷史系學生,圖書館,教室,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讓他看上去就像個篤守戒律的清教徒一樣,他從沒有想過要回去繼承父親那份龐大的家業,或許這種和小時候被外祖父督促著讀那些古籍時幾乎一樣枯燥的生活才是他所嚮往的平靜。

可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總是無法預料,就在他剛畢業的時候,他的父親出了車禍,臨終前派人將他從美國接回來讓他接手家族企業。就這樣,他接過了父親留給他的那個看上去龐大,實際上已經千瘡百孔的公司。

對於一個歷史系的大學生來說,挽救倒閉的企業根本不是他們該幹的事情,可是劉宏卻做到了,黑市拳賽場上磨礪出來的冷酷和無情,讓他在公司內部推行了鐵腕政策,所有人浮於事的親友和人員被驅趕了出去,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在公司內部進行改革,將瀕臨倒閉的公司徹底變成了他一個人的公司,接著開始向外並購擴張。

輸就是死,這是劉宏在黑市拳賽場上學到的人生信條,所以不管做什麼事他都全力以赴,他永遠都只當最後的贏家,做生意也一樣。

看向被推開的病房門,劉宏放下了手裏的三國志,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進來的青年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就快死了,公司是你的了。”

冰冷的聲音響起,劉巨集就像是在說著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不過在這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須處理掉。”

“你究竟想做什麼?”劉璋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劉宏,說話時有些哆嗦,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最近在公司裏不太安分。

“勝伯,把那些照片給他。”劉宏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了面前和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兄弟身後的老者,點了點頭。

打開檔袋,劉璋看著照片上母親和另外一個男人親昵的照片,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照片上的男人他太熟悉了,那是公司敵對方的董事長。

“怎麼會這樣?”劉璋手裏的照片落在了地上,他帶著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劉宏,這個他一直視為敵人的兄長。

“他是你母親的初戀情人,四年前他重新找到了你母親,你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兄弟,今年差不多該三歲了。”劉宏的話像尖銳的錐子紮進了面前一直無知的兄弟心裏。

“父親的車禍是有人故意在車子裏動了手腳,當年我回來時曾經派人查過,不過一直找不到是誰做的。”劉宏沒有感情的聲音在病房裏顯得格外冰冷,“也許是看我離死不遠了,所以才這麼無所顧忌地幽會,被我捉到了尾巴。”

劉璋聽出了兄長話語裏的譏諷,可是他不能接受這一切,母親怎麼會和別的男人一起害死父親,“不是這樣的,你騙我,這些照片是合成的。”

看著面前咆哮的兄弟,劉宏依然面無表情,“是不是合成的,你可以找專家,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因為我要死了,我不希望父親的心血最後會毀在你手上。”

“找你來,只是讓你知道真相,而不是說你可以決定什麼,現在你可以走了。”劉宏看著頹然跪倒在地上,雙眼無神的兄弟,漠然地說道。

“你會把她怎麼樣?”劉璋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向了從來都是冷酷的兄長。

“她是你母親,不是我母親,我要給父親一個公道。”劉宏看了眼眼中滿是乞求的兄弟,絲毫不為所動,“勝伯,帶他回公司,讓方律師召開董事會,以後公司歸他了。”說完這些,劉宏沒有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兄弟,只是靠在床上,安靜地閉上了眼。

被稱為勝伯的高大老人,一把提起了地上的劉璋,在他開口大喊前,一掌切在了他的後頸上。

“我是不會替廢物辦事的,你死後,我和公司再沒有一點關係。”看著嘴角動了動的劉宏,勝伯開口道,接著他一手挾著劉璋離開了病房,他從沒有想過精通內家武術的劉宏竟然會得血癌這種絕症。

當天,劉宏的後母和她的情人相繼被殺。

第二天,接到劉璋報警的員警趕到了醫院,不過他們在病房裏看到的只是死去的劉宏,那張英俊而冷酷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一絲嘲弄,沒人知道那是針對誰的,也許是他的兄弟,也許是他自己,又或者是所有的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7:54

二.君臨漢末

延熹八年,初春。

積雪開始漸漸融化,可是寒意依舊凜冽,安國縣城北一處略顯破敗的府邸內,***通明。當家的董氏不眠不休地守在才九歲的兒子身邊,不由悲從中來,她早年喪夫,若是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

父親早死,出身貧寒的母親為了保住年幼的‘自己’的亭侯爵位,變賣了大半家產,守著封地的一點田畝,省吃儉用,將他撫養至今。

紛亂的記憶裏,劉宏看著那些流淌消逝的畫面,就像是經歷了那個和他同名的少年的一切。

黎明前,病榻上的少年睜開了眼,只是原本稚氣的臉上忽然讓人有種隱隱的深沉感覺。

環視著古樸的房間,劉宏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伏在榻沿的董氏身上,也許是母子連心,假寐的董氏醒來過來,看著面色蒼白的兒子,又驚又喜,“宏兒,娘…”話還未說完,這幾日操勞過度的董氏方站起來就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娘!”也許是因為身體裏殘留的少年對董氏的親情,讓劉宏大喊了起來。

“少爺。”劉宏的聲音驚動屋外的下人,年逾五十的老管家和劉宏的乳母趙氏推門而進,看到屋裏下了地的劉宏和倒下的董氏,都是大驚失色,連忙扶起董氏,將劉宏重新抱回了床上。

“快請大夫去,快。”劉宏的聲音虛弱,畢竟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才滿九歲的少年,而且大病初醒,剛才給涼風一刮,讓他單薄的身子又受了寒,只是半句話後,就又再次昏了過去。

隨著董氏的病倒,才有起色的解瀆亭侯府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澹中,少主和主母都沉屙不起,對那些下人們來說,仿佛天都要塌了下來。

讓下人們萬幸的是,僅僅是三天后,昏迷的少主醒了過來,身體在調理中也漸有起色,讓原本打算趁機兼併亭侯府土地的豪強們有了些顧忌。不過夫人董氏的病情依舊嚴重,讓下人們仍然心中不安,一旦精明強幹的主母去了,年幼的少主怎麼對付得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豪強。

在下人們的仿惶中,能下地走動的劉宏卻守在了董氏的身邊,日夜侍奉,將一應事情全都交給了老管家處理。整整一個多月,劉宏都在病榻前侍候董氏,可是最後原本應該成為太后的董氏還是沒有好起來,撒手人寰而去。

董氏的死,讓安國縣的人們唏噓不已,這個倔強的小戶人家的女兒在丈夫死後,變賣家產保住了兒子的亭侯爵位,守著丈夫留下的封地讓那些豪強數年來都無可奈何,算得上是女中英雌。

解瀆亭侯府內,劉宏跪在靈堂旁,身體尚未痊癒的他臉色蒼白,看上去人也削瘦憔悴,讓前來弔孝的人們感歎不已,都言董氏生了一個孝子。

守靈的七七四十九日過後,董氏方一出殯下葬,劉宏便讓老管家鎖了安國縣內的亭侯府,住到了墓地旁的草廬裏,按照周禮為董氏守孝三年,他的這一舉動,頓時驚動了整個安國縣,東漢一朝不但沿襲了西漢以孝治天下的傳統,而且猶重儒術,可是周禮的守喪三年卻依然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更遑論是劉宏這個九歲的少年,一時間劉宏的孝名從安國縣傳遍了整個河內郡,讓那些豪強不敢再覬覦他解瀆亭侯爵位名下的田產,畢竟人言可畏。

轉眼間,三個多月過去,回到大漢已近半年的劉宏恢復了一貫的冷酷和漠然,董氏的逝去讓他在這個時代再無牽掛,沒有人可以束縛他的意志。

無言地除去墳塋上長出的野草,劉宏年少的臉龐上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冰冷,他這一世的父親,已故的解瀆亭侯劉萇是當今皇帝,死後諡號孝桓的劉志的堂兄,還有三年不到的時間,這位孝桓皇帝就會駕崩,而他將被迎立為新帝,也就是日後那個寵信十常侍而使得黃巾造反的孝靈皇帝。

對於自己將成為皇帝這件事,劉宏並沒有太大的欣喜,東漢一朝自漢孝章帝后期放縱外戚開始,整個帝國就逐漸走向衰弱,先是太后臨朝,後族外戚長期把持朝政,到了順烈梁太后時,其兄大將軍梁翼,也就是那位有名的跋扈將軍更是毒殺幼帝,先後謀立了三個皇帝,直到現在的皇帝劉志聯合宦官,誅殺其滿門,方才將外戚壓制了下去,可是有皇帝支持的宦官集團其對帝國的破壞絲毫不亞于驕橫的外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對這一切劉宏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不是原來那個十二歲繼天子位的懵懂少年,沒人可以把他當成隨意擺佈的棋子,更何況此時的帝國還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前世執掌財閥的經歷讓劉宏有著異乎常人的控制欲,掌握整個帝國對他來說,是在這個時代能讓他唯一感到自己存在價值的事情。

“少爺,該回去了。”劉福,這個從四十年前起就侍奉在府中的老管家看著在墳前沉默良久的劉宏背影,心裏有些發酸,自從主母病重,少爺就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一樣,臉上再沒有了笑。

“福伯,你哭了?”回頭看到擦著眼角的劉福,劉宏的聲音裏有了些暖意,在他身邊剩下的人中,只有這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能讓他感到一點親人的感覺了。

“沒什麼,只是沙進了眼。”劉福連忙擺下了手,一張佈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了幾分笑意,他不想失去主母的少爺到頭來還要來安慰他這個沒用的人。

看著道路兩旁隨著夏風起伏的青色稻浪,劉宏的心事稍稍放下了些,對於手頭並不寬裕的他來說,一年的好收成可以讓他做很多事情,雖然和那些地方豪強相比,他目前名下的田產不算多,不過卻都是上等的良田,若不是董氏以前要在城內維持住亭侯府的體面,而是搬到在縣郊的莊園裏,日子絕不至於過得那麼緊。

劉宏之所以要守孝三年,就是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銷,同時也是為了博取名望,這個時代,想要受人敬仰,要麼外出遊學和那些名士交往,要麼就以德修身成為楷模,而後者雖然沒多少人做到,但是做到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天下名士,倍受天下人的推崇。

走入擺設簡陋的居所,劉宏看著跟進的劉福,想了想道,“福伯,讓莊裏六歲至十二歲的男孩明日都來這裏念書。”

“少爺,這怎麼行?”劉福目瞪口呆地道,雖說他心裏覺得這是好事,可是長久以來形成的尊卑有別的觀念,還是讓他有些抵觸。

“照辦就是。”劉宏看了眼不解的劉福,沉聲道,眼中的神光讓劉福心中一震,少爺此時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爺,當下不敢再多問什麼。

等到劉福走後,劉宏走入茅屋後院的竹林,摩挲著清脆冰涼的翠竹,心裏思索著,是不是現在就將竹紙造出來,他曾對天工開物這本成書於明代的中國科技百科全書下過苦功,記得大部分造紙的工序,但是他不打算在登上帝位前太過引人矚目,一個孝子的名聲足夠了。

既要保持低調,又要博取一定的名聲,劉宏不能肯定若是自己行為過於突兀,是否仍舊能夠登上帝位,後漢書和其他史料中對孝靈帝的繼位只是寥寥幾筆帶過,只提到了作為外戚和士人雙重身份的大將軍竇武,對於當時的宦官集團並沒有提及過,但是為防萬一,韜光養晦才是最穩妥的,想必宦官是絕不願見到一個精明強幹的少年天子的。

心裏有了計較後,劉宏決定暫時什麼都不做,先培養一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親信再說,他們才是自己日後在陌生的皇宮裏安身立命的根本。宦官可惡,外戚同樣不可信,這個世上,他只相信自己。

日已西斜,蒼翠的竹林裏,一個年幼的身影隨著被風吹起的竹葉而動,赫然打著一套內家拳,招式老到,若不是沒什麼勁力,幾乎使人以為是一代宗師親至。

半個時辰後,劉宏緩緩收勢,作為一個曾經的黑市拳格鬥家,他絕不能容忍自己是個沒有力量的人,儘管現在的身體還無法承受大負荷量的訓練,但是他依然用內家拳的養氣功夫鍛煉臟腑,為日後習練打下堅實的基礎。

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劉宏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生活,和幼年時極為相似,平淡如水,倒也無所謂適應不適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8:06

三.佈局

晨起養氣練武,日間教學,晚時著書,不知不覺間,劉宏來到大漢已經兩年多,封地所出和節儉下來的收入都被他拿來買了帛紙和筆墨,在這個以絲綢製作上等紙張的時代,可以用來書寫的紙張價格極其昂貴,讓劉宏不得不將買來的紙張全部用來記述天工開物和齊民要術這樣的中國古代科技類書籍上記載的知識,以避免日後遺忘。

隨著劉宏為母守孝,嚴守禮制,他的名聲漸漸為海內所知,如果說一開始眾人是因為他年幼而訝異,但是近兩年的時間裏不逾越一點規矩,始終如一就只有讓人驚歎了,若非其年紀太少,安國縣的縣令更是打算直接舉他為孝廉。

漢時承襲先秦的遊學風氣,儒生時常奔走于各地,不過和以前儒生遊學是為了長進見識不同,現在的儒生更多地是為了結交名士,抬高自己的名聲,以博得做官的資格。

劉宏禮孝的名聲在外,一些路過安國縣的遊學儒生自然也會去他的草堂拜訪,結果見到他授課教學,都是為他所講的內容所奇,東漢經學盛行,其中又分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雖各有獨到之處,天下也不乏名家,但是總體上隨著漢末的浮誇之風而變得越趨繁文縟節,如何比得上劉宏所講的‘私貨’。

那些遊學的儒生中,自有人不服劉宏有悖於傳統的經學觀點,劉宏也不以為意,往往與其坐而論道,卻沒一個人能辯得過他,至此他的聲望日隆,手下的學生也不再局限于名下莊戶的子弟,安國縣一些貧窮人家也把孩子送到了他的草堂,而劉宏依然一如既往,不收分文,只要你來學,他就教。

劉宏的這種舉動使得不少遊學的儒生為他鼓吹名氣,而一些人更是留在了他身邊,甘願當他的學生,一時間劉宏身邊竟是聚集了不下百名的弟子,到最後他的名聲甚至傳到了京師雒陽。不過在雒陽,大多數人只是一笑置之,誰也沒當真,畢竟一個十歲的少年學識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都以為是那些遊學儒生的誇大之辭。

當劉宏為著他日後的霸圖穩健地佈局的時候,黨錮之禍爆發了,自皇帝劉志剷除梁氏外戚,宦官五侯掌權以來,朝政日趨敗壞,這自然讓士族出身的官員和天下的儒生大為不滿,於是兩者互為引援,上書,苦諫,罷學,清議,各種手段早就讓宦官集團心懷不滿,而李膺擔任司隸校尉後屢次針對宦官集團的行動則直接讓矛盾激化,結果有著皇帝支援的宦官集團製造冤獄,將李膺等大批官員和名士下捕入獄。

對於這一次的黨錮之禍,劉宏無能為力,中國歷朝歷代,只有東漢的民德最美,尚氣節,崇廉恥,尤其是挺身而出和宦官集團周旋的黨人集團,與波瀾壯闊的三國時代的那些人才相比,這些漢末的黨人絕不會遜色分毫。

李膺等人雖然被捕,不過其名聲卻越發地崇高,而清流派的士人雖然在朝堂上被壓制了下去,但是抗爭卻沒有停下來過,在民間輿論一邊倒地傾向了黨人,延熹十年,被關押在北黃門寺詔獄的李膺更是以毒攻毒,開口招供,將宦官的親友全部牽連進來,逼得宦官集團不得不妥協,將關押的黨人全數釋放,不過李膺等人也都被罷免官職,遣散回鄉,不准逗留京師,並且永不敘用為官。

時年六月,京師雒陽郊外,近千的太學生和從各地趕來的儒生將官道擠得水泄不通,他們都是來送李膺回鄉的,而押送的士兵則睜隻眼閉只眼,雖說宦官勢大,可當朝太尉都來了,再說得罪這些讀書人也犯不著,就也由著他們去了。

人群之中,高虎一邊奮力往前擠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護著手裏拿著的木盒,這是老師吩咐他帶給李膺的,說什麼也不能有什麼差池。

“李校尉,李校尉!”見前方人實在太多,情急之下,高虎雙手托著木盒,高呼了起來。

李膺聽到高虎的聲音,愣了愣,他已經被朝廷下令回鄉禁錮,終身不得為官,想不到此時竟還有人叫他原先的官名。前來相送的太尉陳蕃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高虎。

“你是誰,何故大呼李校尉?”看到被學生帶過來的高虎,臉龐黝黑,濃眉大眼,穿著一身布衣,和前來送行的其他人迥然不同,陳蕃開口問道,他一眼就看得出面前這個年輕人是個農家子弟。

“弟子奉師命前來見李校尉,适才人多,情急之下方才如此,還請太尉見諒。”高虎作為劉宏門下百余弟子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幾人之一,其氣度自是不同常人,至少在天下人人欽佩的太尉陳蕃面前,他沒有一點怯場,反倒是談吐從容不迫,讓人大起好感。

“你的老師是什麼人,為何不親自前來?”見高虎舉止間沒有一般遊學儒生的浮誇風氣,反倒是嚴謹非常,讓陳蕃對他口中的老師大為好奇。

“本來老師是想親自來的,不過老師還在服喪守孝,所以才讓弟子前來。”高虎對於陳蕃的語氣略有不滿,不過仍是恭謹地答了。

他的神情自是難逃陳蕃和李膺之眼,兩人立時便意識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老師一定不一般,互相看了一眼後,都是目光落在了高虎捧著的木盒上。

“這是老師讓弟子交給李校尉的。”高虎將手中的木盒遞了上去,裏面裝了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一定很珍貴,當李膺打開時,他和四周的人都一起看向了盒中。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木盒內只是放了一卷帛紙,再無他物。展開帛卷,李膺和一旁的陳蕃都是眉毛一揚,齊聲道,“好字!”那帛卷上,以狂草而書,二人雖見識廣博,卻也看不出這書法是出自何家。

“正氣歌,贈李校尉。”看著帛紙,一旁的陳蕃道,“字已不凡,不知內容如何,元禮,你便念給大家聽聽。”他這話一出,四周前來送行的人也都是高聲應好。

李膺點了點頭,拿起帛紙便大聲吟誦了起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好氣魄!”陳蕃動容,他一生為公,秉持的便是正氣二字,這首正氣歌開篇即為雄闊,讓他不由大為讚歎。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李膺的聲音逐漸低沉,顯是已被詩中所寫打動,此時四周的人群也安靜了下來,天地間除了風聲,便只有李膺那昂揚低沉的吟誦聲。

“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念到此段時,李膺想起了他和其他人在北黃門寺詔獄受刑時的情景。一時間眼角不由有些濕潤。

一首正氣歌誦罷,滿場皆靜,尤其是李膺,他幾乎覺得寫這首正氣歌的人是世上唯一懂他的知己,‘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喃喃自語間,他竟有些失神,而他一旁的陳蕃也是差不多。

高虎也有些發愣,他沒想到老師讓他送給李膺這位名滿天下的党人領袖竟是如此大氣磅礴的一首詩,其中道盡了人間正氣。而四周其他人則是和身旁的同伴,拼命記下著這首正氣歌,好使之傳唱四方。

過了良久,李膺和陳蕃才回過神來,他們此時迫不及待地想從高虎那裏知道他的老師究竟是什麼人,不過讓他們失望的是,高虎不願透露半點分毫,在拒絕了陳蕃的挽留後,飄然而去。

日落西山,李膺終於踏上了返鄉的路途,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苦悶,心裏想著的只是何時才能和寫正氣歌的知己相見,向他述說自己的抱負和理想,而陳蕃這個仍在朝堂上固執地做著抗爭的太尉,則希翼著高虎口中的老師快點服完喪期,來雒陽和他一起挽救這個將傾的帝國,能寫出正氣歌的人,又豈會是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

延熹十年六月,距離劉志駕崩還有半年時,劉宏完成了他先期佈局中的最後一步,現在他要做的只是靜靜等待,直到他成為天子,那時候,一切才真正開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8:19

四.少年天子

呼嘯的北風中,二十多名少年赤著上身,揮著沉重的木刀捉對廝殺,他們的年紀相當,身量差不多般大小,臉上的神情也幾乎是同樣的冷峻,每一刀揮出都竭盡全力,仿佛在面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敵,而不是兩年多來朝夕相處的同伴。

穿著一身麻衣孝服的劉宏看著這些從安國縣各處收養的街頭孤兒,目光中隱隱有了幾分滿意,除了門下弟子中的高虎幾人外,便只有這二十八人最費他的心思,全都是十五六七的年紀,從小沒有家人,沒有親友,而且不擅言辭。

“停!”落下的雪片中,劉宏沉聲吐氣,喊停了對刀的二十八名少年,這三年來他每日勤練不綴,一口內息綿長無比,一個字喊出,竟是在風雪中回蕩了極長時間。

二十八人同時收刀,立在了漸大的風雪中,沒有半點聲息,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命令,從被收養開始,他們的命就歸劉宏了。

“回莊裏去。”劉宏看了眼陰霾晦暗的天空,一直古井般沉靜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就在今天,在位二十二年的皇帝劉志行將駕崩,他距離天子之位只剩下最後半步。

夜幕降臨,雒陽皇宮的陽德殿內,靜得可怕,包括竇武和陳蕃在內的一干重臣和以曹節,王甫為主的宦官彼此對峙,神情不善,皇帝白日宣淫,居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簡直就是帝國的恥辱,而這一切都是這些禍亂國政的宦官造成的。

“先帝駕崩,當務之急乃是要議立新帝,還請太后節哀。”竇武不願和曹節,王甫等人發生衝突,雖說皇帝已死,可是這些宦官還掌握著宮禁,若是逼得太急,難免會讓他們狗急跳牆,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這些閹人。

“大將軍說的是。”曹節做出了謙卑的姿態,他身後的宦官們也是沉默不語,儘管他們過去一直壓制著朝臣,擁有著讓人畏懼的權勢,但是這一切都是靠著皇帝得到,一旦皇帝死去,失去了依附的皇權,他們就將隨時墮入萬丈深淵,不得不小心翼翼,謹慎從事。

“哀家一介女流,這議立新帝的事情就交給大將軍了。”太后竇妙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哀色,只是看了眼被她封為大將軍的父親,就不再說話了。

嘉德殿內,竇武和曹節默契地將新帝的年紀定在了少年,於是不到十三歲的劉宏成了最好的人選,他已故的父親解瀆亭侯劉萇是皇帝的堂兄,而最重要的是年少的劉宏只是落魄的亭侯子弟,沒有什麼勢力,方便掌握。

陳蕃沉默地在一旁看著,眼中卻是難以掩飾的失望,平素以士人自居的竇武始終都是外戚,如今的帝國需要的是賢明強幹的皇帝,而不是容易被當成傀儡的少年天子,輕聲歎了口氣後,陳蕃站到了一旁,沒有發出異議,不管如何,竇武總好過那些宦官,可以引為盟友。

數日後,光祿大夫劉儵和中常侍曹節帶領中黃門、虎賁、羽林軍一千多人,前往河內迎接劉宏這位元新天子,一路輕裝急行,不過是五天不到的時間,便趕到了安國縣,但是讓劉儵和曹節沒想到的是,城內的亭侯府只有劉宏的乳母趙嬈和幾個下人看著房子,至於他們要迎接的新天子還在城外的草廬裏為亡母守孝。

站在破落的亭侯府內,曹節陷入了沉思,被宦官們奉為新魁首的他這次力爭出宮隨劉儵一起迎接新帝,就是希望能搶在竇武的前面得到這位少年天子的好感,就像他曾經的前輩,五侯那樣,依靠皇帝來獲取權勢,雖然他是依靠討得太后的歡心而有了眼下的地位,可是太后始終都是姓竇,和竇武是一家人。

和曹節一樣,劉儵也沉默著,他出生在安國縣附近,所以才提議由封地在此處的劉宏繼承帝位,事實上常年在京師任職的他對劉宏的瞭解僅限於一些傳言,只知道他是一位孝子,有不錯的名聲,可是卻沒想到這個不到十三歲的少年竟然真地按照周禮守孝,二年多來從未回過繁華的城中一趟,而是待在城外的草廬裏過著清苦的守孝日子。

“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先去驛館,明日再出城迎接天子。”劉儵看向了曹節,他知道這個自五侯後宦官中最傑出的人物心裏在動什麼心思,很明顯新天子雖然只是少年,但絕不是一般人,曹節想必煩惱得很,想到這裏,光祿大夫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劉大夫說的是,那我等就不打攪了。”曹節並沒有發劉儵那隱晦的嘲諷表情,只是點了點頭道,目光頗有深意地落在了新天子的乳母身上,這個目光中透著對權勢渴望的女人也許值得結交。

第二日,天才剛亮,劉儵便和曹節起了身,帶著一眾人馬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前往劉宏所在的草廬迎接這位少年天子。

“老師,外面來了好多人馬,說是要迎接您去雒陽做天子。”高虎有些結巴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和平時穩重的樣子大相徑庭。

“慌什麼。”劉宏看了眼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喝斥道,“你這個樣子,今後如何做得大事。”話音未落,屋外已經響起了大隊人馬的車轍聲和馬蹄聲。

“繼續念你們的書。”看著草廬內一個個發呆的弟子,劉宏動了真怒,這些人都是他日後的依仗,想要剪除外戚和宦官,還得靠他們。不過這個世上能不為功名利祿所動的人實在太少,這些原本只是一心向學的年輕人也同樣如此,一下子成為了天子門生,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們實在是難以自製。

儘管劉宏此時不過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可是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注意著自己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勢,是以才能讓這些留在他身邊的弟子真心奉他為師。

見劉宏聲音冷冽,那些弟子們連忙收攝心神,強自壓下了心頭的那股驚駭和狂喜,他們知道只要老師成為天子,那麼他們這些弟子必將受到重用,此時若是惹得老師生氣,不異於自毀前程。

當劉儵和曹節走入草廬內的時候,兩人同時都是眉頭一皺,他們所要迎接的少年穿著一身孝服,神情平靜,沒有一點即將成為天子的喜意,曹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這個眉目冷竣,眼神含威的少年讓他有一種隱隱的不安,立一位少年天子,是因為少年心性輕佻,容易受到誘惑而方便控制,可是眼前即將成為天子的少年看上去卻比大人還要沉穩三分,這著實是件令人擔憂的事情。

劉儵看到曹節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慮,心中卻是冷笑,在宣讀了太后的詔書後,便要讓隨行的宮女和內侍為劉宏換上天子的冕服,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已經成為天子的劉宏竟然拒絕了,堅持要守完剩下的最後半個月喪期。

“陛下仁孝,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雖說等上半個月也無妨,可是曹節和劉儵都不約而同地開口勸諫道,但是在劉宏的堅持下,他們最後只能讓步,將隨行的人馬駐紮在了劉宏封地的莊園裏。

在半個月的等待內,天子為母守孝而推遲上雒的消息很快便從安國縣開始向各地傳了開來,而那些造訪過劉宏的遊學儒生在知道這個消息以後,都是血脈沸騰得不能自已,在所在的地方大肆宣揚著天子的不凡,他們當中那些曾經不同意劉宏對經書見解的人更是立刻改弦更張,成了天子學問的忠實傳播者和捍衛者,不少人甚至以天子門生的身份自居,準備行李打算上雒去參拜成為天子的老師。

於是當天子車駕起行時,幾乎沿途的所有百姓和士紳都知道新天子是位仁孝英睿的少年。

從安國縣開始,一路通往京師雒陽的官道上每日都擠滿了前來爭睹天子威儀的人群,對於這些老百姓來說,也許這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能看到天子,尤其是那些遭到禁錮的在鄉黨人,這位傳言中的新天子讓他們振奮不已,對他們來說,新的天子代表國家新的開始,他們期待新天子能掃除閹宦奸邪,讓忠直才幹之士重回朝堂,再現大漢昔日的治世。總之,當劉宏上雒時,人們更多的是帶著一種渴盼和歡喜的心情,至於對死去的皇帝劉志,他們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哀戚之情來。

而這一切都在劉宏的預料之內,被追諡為孝桓的大行皇帝劉志生前寵信宦官,黨錮之禍更是讓人憤毒,當他死後,人們自然會期待新的天子,而他便是利用這一點為自己造勢,相對于宦官集團和外戚,只是落魄亭侯子弟出身的他在剛成為天子的這段時期內並沒有與之抗衡的政治力量,想要穩固自己的地位,他就需要巨大的人望,來使朝堂和軍隊中的忠臣倒向自己,而不是依附竇武這個有著士人名頭的大將軍。

儘管初春的寒意仍濃,可是卻擋不住沿途官道上百姓的熱情,他們穿著整齊的衣服,捧著香花,不少老人更是讓子侄輩擺出了香案,向天子的車駕頂禮膜拜,祈求天子能庇佑國家。而那些在鄉的黨人們則是奮力地擠向官道,想要看看新天子是否真地如傳言中所說那般,對於這些曾經和宦官集團周旋的黨人們來說,他們遠將國家看得勝過自己的性命,他們太需要一位能使大漢再次興盛的天子了。

看著沿途如山呼海嘯一般歡呼天子萬歲的人群,曹節的目光不時瞟向車駕上的少年天子,他和劉儵沒有想到這位少年天子居然在出發前讓他們除去了車頂上的華蓋,將天子車駕改成了衝鋒陷陣的戎車樣式,一路站著接受百姓們的歡呼和迎接。

“我看到天子了。”河內郡的官道上,前方的人群忽然響起了浩蕩的歡呼聲,在後面的人們紛紛向前打聽著到底是怎麼回事,當他們知道天子是立在車上時都是呆了一呆,緊接著便用力往前擠了起來,讓官道旁維持秩序的郡國兵苦不堪言。而護衛在天子車駕周遭的羽林郎和虎賁郎們則是睜大著眼睛,目光迥然地巡視著視線中的每一個人,當天子命光祿大夫將車駕改成戎車時,曾指著他們說,“朕有這些忠勇的士兵守衛,何懼小人刺殺!”現在就是他們盡職的時候,絕不讓任何一個不軌之徒靠近天子。

戎車上,劉宏穿著天子的十二章冕服,自始至終保持著他應有的威儀,儘管他的臉龐看上去還有幾分年少,但是那種神情姿態卻讓人過目難忘,對沿途的人們來說,這位身姿挺拔,面目英挺,神情威嚴的少年天子讓他們覺得也許帝國將迎來一位偉大的皇帝。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8:31

五.河內司馬

司馬防在人群中奮力地向前擠著,此時的他還未有任何官職,無法和官員一道迎接天子的車駕,只能在人流中苦苦掙扎。一陣大力忽地湧來,猝不及防的司馬防腳步踉蹌間,一頭撞上了前方維持秩序的郡國兵,兩人一起狼狽地摔在了官道上。

“大膽狂徒,竟敢冒犯天子車駕!”擔任車駕隊伍前鋒的虎賁郎們刹時間拔出了腰間佩劍,下馬圍住了司馬防和那個被他連累的郡國兵,怒目圓睜地大喝道。

司馬防對著面前不過咫尺的劍鋒,看了眼地上臉色慘白一片的郡國兵後強自鎮靜道,“幾位郎官,在下是不小心被擠到官道上來的,並非有意衝撞,而這位差官乃是被在下連累,還請不要為難於他。”

“先拿下,押到後面去,不要誤了天子上雒的行程。”見司馬防談吐有節,而且樣貌堂堂,為首的將領倒也信了他的話,回劍入鞘後冷聲道,然後命人放了那被嚇呆的郡國兵。

“前面出了什麼事?”前鋒隊伍的停下,使得車駕的速度明顯慢了一慢,劉宏的目光看向了隨侍在車旁的光祿大夫等人,這時一名虎賁郎策馬而至,向劉儵稟明了前方發生的事情。

“回稟陛下,剛才前方有人攔住了去路,虎賁郎已經將那人拿下,正要押到後面去。”劉儵下馬後疾步走到了車駕旁答道,這時幾名虎賁郎官正押著司馬防從車駕不遠處經過。

“帶他過來。”看到被押過的是個穿著白色儒生服的青年,劉宏開了口,讓一旁的劉儵和曹節等人都是大為訝異,不知道這位少年天子又在打什麼主意。

“喏!”劉儵只是皺了皺眉,便應聲道,派出了一名羽林郎前去傳令。

司馬防的心情很沮喪,他本來是想來一睹天子的威儀,卻哪料會遇到這等無妄之災,想到在潁川的父親要是知道自己的事情,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你就是那個冒失的庶人?”傳令的羽林郎在司馬防面前勒住了馬匹,司馬防抬起頭,看著面前頭盔上插著赤紅雉羽的羽林郎,有些錯愕,這時那下鞍的羽林郎替司馬防拍去了身上的塵土後朝他道“天子召見,你小子撞大運了。”話音未落,便拉著司馬防朝天子車駕而去。

天子召見,司馬防腦袋裏刹時間便只剩下這一句話,整個人渾渾噩噩地被帶到劉宏面前時才回過神來,當看到周遭的羽林郎們按劍瞪著自己,司馬防才記得自己居然沒有向天子及時行禮,連忙折身跪拜道,“庶人司馬防參見陛下。”儘管出身河內的大族,但是沒有官位在身的司馬防和那些道旁的百姓一樣,在天子面前只能自稱庶人。

“起來吧!”劉宏頷首道,聲音平靜,並未因為司馬防的身份而有所波瀾。(司馬防,司馬懿之父,性質直公方,雖間居宴處,威儀不忒。雅好漢書名臣列傳。少仕州郡,曆官洛陽令、京兆尹,以年老轉拜騎都尉。養志閭巷,闔門自守。)

司馬防應聲而起,起身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戎車上的天子,年少的臉龐上有著與年齡絕不相稱的威嚴,讓人有種隱隱的敬畏感。

“朕此番上雒,身邊正缺卿這樣的人才。”在劉儵和曹節驚訝的目光中,劉宏緩緩而道,言語間更是用上了對親近的臣子才能用的稱呼,接著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口詔封了司馬防黃門侍郎的官職。

司馬防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失卻了平時的沉穩,黃門侍郎,是給事宮禁的近臣,位小而職重,足見天子對他的看重,想到這裏,司馬防的血脈沸騰,才二十歲的他還只是個初涉世事的青年,一心想著憑自己的才學報效天子,如今一朝得嘗所願,著實讓他實情難自已。

周圍的羽林郎們目瞪口呆,誰都沒有想到司馬防這個冒失的青年會得到天子的青睞而一步登天。

千金市馬骨,劉儵看著一臉如常的天子,想到了戰國策中這個著名的故事。

天子其志非小,看了眼身旁似乎仍未有所覺的曹節,劉儵心中忽地有了幾分快意,當初議立新帝,竇武和曹節達成默契,以年幼者為選,為的便是天子年少可欺,只是他們想不到這一回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劉儵走到了司馬防身邊,“司馬侍郎,還不快謝過天子恩典。”作為宗室的老臣,劉儵自是樂意見到一個不受外戚和宦官擺佈的天子,對天子所用的人才當然要多加照顧。

見劉儵派人向官道旁的人群大聲宣佈自己對司馬防的封賜,劉宏知道這位元宗室出身的光祿大夫是就算不是站在自己這邊,也至少是個明白人。

不久後,人群中和司馬防走散的幾個僕人看著自家的少爺換上了黑色的官服,騎著高頭大馬隨侍在天子車駕邊上時,都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呲牙咧嘴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連忙擠出人群回家中報信去了。

傍晚時分,天子行轅內,劉宏在大帳裏看著疾步而趨向自己行禮的司馬防,讓身旁的內侍為司馬防奉上了座席,“建公,不必多禮。”

“謝陛下賜座。”司馬防還禮後,整肅姿容後端坐了下來,從小養成的嚴謹在此時體現了出來,即使以最挑剔的目光來看也從難以從他身上找出分毫的差錯。

“你們都退下。”劉宏看了眼帳內聽用的幾名宦官,冷聲道,這些人都是曹節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

“陛下…”為首的一名宦官有些遲疑,這幾日的相處讓他知道年少的天子絕不是一個好講話的人,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朕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劉宏的聲音一凜,目光刺得那開口的宦官喉頭一顫,不敢再出半聲,不過卻和其餘幾人仍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一時間大帳內變得極靜,司馬防看著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的天子,心中卻有種莫名的寒意,同時也隱隱有些憤怒,這些閹人竟敢如此忤逆天子,實在是可恨。

“來人。”劉宏的手指敲擊著面前的案幾,開口高聲道,眼神裏透著幾分森冷,今日他若是不嚴懲這幾個宦官,難免為人所輕,日後入宮何以服眾,又如何讓朝堂上的忠直之士對他抱有期望。

守在帳外的幾名少年應聲而進,個個面目冷竣,一聲‘喏’後便拿下了那幾名宦官,靜待劉宏的吩咐。自啟程上雒以來,劉宏便用一手訓練的二十八名孤兒替換了本來擔任隨行宿衛的執金吾,雖說他如今已是天子,可中官執掌宮禁多年,宦官積威之下,執金吾遠不如這些少年令行禁止。

“把他們帶下去,每人杖責四十,你們親自監督,若是用刑兵士徇私或是有人阻撓,便一併拿下受罰。”劉宏看著被嚇得噤若寒蟬的幾名宦官,沒有絲毫心軟,若是不能在此時建立威信,日後進宮頭上壓了位太后,就沒這麼方便了。

“喏!”大聲應喝中,幾名宦官被拖了下去。劉宏看向一直沉默的司馬防,“外戚宦官專權,朕這個天子倒是被他們當成擺設了。”

“陛下,大將軍素有民望,想來不會如梁氏那般。”司馬防皺了皺眉,他聽得出天子不獨對宦官不滿,對竇氏外戚也頗有戒心,不過他也不覺得天子多疑,自孝章帝以後,歷代外戚哪一家不是把持朝政,弄得天怒人怨,最後不得善終。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劉宏手指敲著幾案吟道,年少的臉龐上那抹凝重看得司馬防一凜。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司馬防心中默念,忽然能體會到天子心中的那份憂慮,畢竟世事難測莫過於人心啊!

“建公,朕今日所言,只是一時感懷,你毋須放在心上,也許大將軍是博陸侯(即霍光)一般的名臣。”劉宏忽地笑道,今日和司馬防所言足矣,若是說得再多就顯得他心胸狹窄,無容人之度。

司馬防點了點頭,他生性嚴謹,知道剛才那些話的分量,天子是大將軍所立,若是話傳了出去,難免讓世人多有非議,以為天子刻薄寡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8:50

六.制服曹節

天子行轅中軍帳前,被帶下的四名宦官臉色慘白,一旁的幾名羽林郎有些遲疑地看著那些面無表情的新晉執金吾,這些按刀冷視的少年眼神中帶著的淩厲氣息讓他們有些寒意。

猶豫了一下後,執棍的羽林郎官們看到那些少年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耐和陰鷙後,都是一凜,最後天子的威嚴勝過了宦官的積威,他們忠實地執行了天子的命令。

慘叫聲在晚涼的夜風裏回蕩了起來,此時整個行轅的人們都知道天子下令杖責四名宦官的事情,不過沒有多少人抱以同情,那些羽林郎和虎賁郎反倒是心中有些快意,這些年來,他們被這些閹人呼來喝去的使喚,早就憋了一口氣。那執刑的幾名羽林郎官幾棍下去以後,手上的力道越發使地重了。

曹節聽著越來越近的慘叫聲,眼角不由自主地跳著,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他們這些宦官能坐擁權勢,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天子只需一句話,一道旨意,就能讓他們萬劫不復,竇武和那些清流,黨人巴不得借天子名義要他們的命。

當曹節趕到中軍帳前,心裏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行刑的羽林郎官卸了盔甲,光著膀子,分明是狠著勁在下死手,看到四個心腹只剩下半口氣,臉色變得鐵青一片,當即喝道,“住手。”不管怎樣,他都要保住這四人。

光祿大夫帳內,劉儵聽著親信的回稟,沉吟不語:曹節是靠著太后而起的中官新貴,天子此舉無疑是在打壓曹節來樹立威信,想到此處,劉儵看向自己的親信道,“準備筆墨。”

“天子有令,阻撓行刑者,一併拿下受罰。”看到執棍的幾名羽林郎官停下看向自己,為首的少年臉色猙獰地說道,十七歲的他是二十八名孤兒中年歲最長的一人,母親是人盡可夫的官妓,從出生起他就是這世上最卑賤的雜種,直到成為孤兒的他遇到劉宏,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

曹節被面前像狼一樣兇狠的少年嚇住了,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冷靜,看著面前穿著執金吾盔甲的少年尖聲道,“我要見陛下,誰敢拿我。”

“拿下!”見那些羽林郎官舉止不前,為首的少年猛地拔刀,明晃晃的刀鋒刹那間到了曹節面門前,一股逼人的寒氣駭得曹節踉蹌退後了幾步,差點摔在地上,這時那為首的少年身後,幾名如狼似虎的少年已自欺前,抽刀抵住了曹節身後的幾名宦官,只看得中軍邊上的士兵們都是目瞪口呆。

“把他們衣服都給扒了,每人四十杖。”回刀入鞘,為首的少年沉聲喝道,他此時對那些羽林郎官已是極為不滿,天子的命令豈容遲疑。

“你大膽!”曹節被按在地上,尖利著嗓子大喊了起來,心中既怒又驚,他萬萬想不到這些跟著天子上雒的少年竟敢如此對他這個中常侍。

“你大膽!”在司馬防和其餘幾名執金吾的少年護衛下,劉宏出現在了中軍帳前,幾乎是刹那間,四周的士兵和羽林郎官們都是連忙迎駕。

被鬆開的曹節看著年少的天子戲謔的眼神,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不過他並非庸人,深知能伸能屈的道理,當下便不再掙扎,只是默不作聲地靜靜跪著。

不愧是在宮中任事多年的老狐狸,劉宏心中冷笑,只要曹節開口,不管他說什麼,都會陷入被動,可他偏偏此時閉口不言,以退為進,卻是一步好棋。

“朕對執金吾說過,這四人每人杖責四十,若是用刑兵士徇私或是有人阻撓,便一併拿下受罰。”劉宏坐在身旁執金吾少年搬上的胡凳後,環視四周的士兵和宦官,最後目光落在了曹節身上。

“用刑。”看到曹節想要張口,劉宏斷然喝道,絲毫不給曹節說漂亮話的機會。

天子親自監刑,執棍的羽林郎哪敢怠慢,都是用盡全力,曹節本想充回好漢,可不過五下,他就淒慘地哀嚎了起來,直看得四周的士兵和宦官心驚不已。

司馬防站在劉宏身後,渾身熱血沸騰,出身士族門第的他對把持朝政,迫害忠直的宦官疏無好感,而光祿大夫帳內,劉儵一邊聽著隱約的曹節慘叫聲,一邊寫著給陳蕃的信箋,心中也是說不出的快意。

四十杖打完,曹節和四名心腹都是奄奄一息,背上血肉模糊。“送曹常侍回帳。”從胡凳中站起,劉宏瞥了一眼地上的曹節,轉身而去,身後是目露崇敬和畏懼的一眾羽林郎官和宦官,天子是不容冒犯的,他們的心中只剩下這個念頭。

“陛下,營外有王杖耄耋自稱是司馬侍郎的家人。”天子帳前,一名羽林郎官趨前而稟,就在剛才一駕馬車停在了行轅外,幾名僕役扶著一位持著鳩杖的老人在營門前求見,守門的軍士不敢怠慢,立時便報了上來。

“建公,你代朕前去迎接。”按照漢律,年過七旬的老人可賜王杖,秩比六百石,其中又有細分,以司馬氏在河內的地位,過來的老人身份不低,劉宏自然要示之以好。

“喏。”司馬防應道,連忙隨著來稟的羽林郎趕向營外,族裏過了八十歲,持王杖的耄耋就只有曾為豫章太守的祖父了。

“陛下?”見天子在司馬侍郎走後止步不前,新來服侍的年輕宦官小心翼翼地問道。

“去曹常侍那。”天子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年輕宦官不敢猜測,只是連忙在前引路,謹守自己的本分。

“你叫什麼名字?”一路觀察著這個由光祿大夫推薦的年輕宦官,劉宏忽地開口,他所要對付的只是宮中形成勢力的政治集團,而不是所有宦官。

“回陛下,小臣郭喜。”年輕宦官被問及名字,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你讀過書。”見郭喜回答頗有章法,劉宏心中一動,秦漢以前,宦官為執事宮禁的臣僕,多讀經書,不乏才幹之士,這個郭喜倒是值得扶植一下。

“小臣幼時讀過些書。”郭喜出身雒陽的中戶人家,和那些因家貧被送入宮的宦官不同,他是被父親寄予光耀門楣的厚望而送入宮的,此時見天子詢問,他心中蟄伏已久的志向再次振奮了起來。

“前朝宦官多橫行不法,朕不希望身邊的人也一樣。”聽著天子的話,郭喜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起來,連忙跪了下來,“陛下,…”

“起來吧!”劉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年輕宦官,打斷了他的話,“朕看重的是‘行’,而不是‘言’。”

“喏!”郭喜起身時,曹節帳外的士兵正要跪下,劉宏揮手阻住了他們,只是徑直進了帳。

床榻上,曹節面色慘白,身子虛得很,他身邊服侍的宦官看到天子進來,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叩頭道,“參見陛下。”中軍帳外的那頓杖責,著實讓他們這些宦官心驚膽顫。

“曹常侍,你有傷在身,就不必起來了。”看到曹節掙扎著要下地,劉宏不輕不重地說道,接著揮退了曹節身旁的宦官,只留了郭喜在身邊。

“陛下…”看著目光冷冽的天子,曹節心頭一陣發虛,天子雖年少,卻是強橫之輩,今日之事,讓他想明白了,如今外有竇武和陳蕃虎視眈眈,欲殺他和王甫侯覽等人而後快,太后能護他們一時,卻護不了他們一世,這世上能保住他們的只有天子而已。

“朕來此,不是想聽你曹常侍的效忠之辭。”劉宏走到曹節面前,看著這個驚疑不定的宦官魁首道,“你不該去找趙撓,妄圖欺朕。”

曹節心中涼透,他知道趙撓身邊一定有天子的耳目,自己的心思怕是早已被天子看透,想到這裏,即使他再自負,也不由嚇得哆嗦了起來。

“朕也不多言,只要你按朕說得去辦,朕饒你一命。”看著從床榻上撲下,跪在自己面前不停叩頭的曹節,劉宏的目光就像是戲鼠的貓那般冷酷。

曹節知道自己輸了,而且一敗塗地,離開雒陽的他失了根本,如何是心機深沉的天子對手,現在他只希望天子說話算數,能饒他一條性命。

“郭喜,去拿筆墨來,讓曹常侍給你寫封舉薦信,也好安心在這靜養。”劉宏看著一臉慘白的曹節,聲音淡然。

“陛下,還請您放過下臣的家人,否則的話下臣寧願一死。”曹節並非庸人,當聽到天子要自己舉薦那個叫郭喜的年輕宦官時,他就知道一切休矣,王甫,侯覽,張讓等人不是天子的對手,饒自己一命只是天子的假辭罷了。

“朕答應你。”劉宏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忽然變得強硬的曹節,沉吟許久後道,這個曹節不愧是歷史上發動政變,誅殺竇武,陳蕃,掀起第二次黨錮之禍的人物,只不過從自己寥寥幾語中就窺到了他的佈置。

“多謝陛下。”曹節叩頭苦笑,接著拿過了一旁郭喜奉上的狼毫,在展開的帛紙上揮筆而寫,不過片刻便一蹴而就,寫完以後他看也不看,直接呈給了一旁的郭喜。

接過墨蹟未乾的帛紙,劉宏仔細看了一遍後,朝曹節道,“算你有心,朕便饒你一命又何妨,日後做個布衣,好好調教家中子弟。”說完轉身離去,在帳外留下了四名貼身執金吾和白日裏對曹節用刑的羽林郎官及其部下兵士。

“恭送陛下。”伏身在地的曹節嘶啞著喉嚨道,他出賣了其他人,不過那又如何,只要活著,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天子容不得宦官亂政,同樣也容不得外戚幹政。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9:02

七.威儀

陪在祖父身邊,司馬防不時回答著有關天子的種種話題,當被問及剛才營內的哀嚎聲時,司馬防頗為快意地道,“中常侍曹節冒犯天子,被天子命人杖責。”

“打得好。”司馬量雖然還鄉多年,可是骨子裏還是士人脾氣,先不說黨錮之禍,光是宦官把持朝政就讓他憤恨不已,國家大事豈容這些閹人插手。

進了天子營帳,司馬量畢恭畢敬地要跪下行禮,他曾為豫章太守,可是也沒見過天子幾面,更遑論是天子親自召見。

“大人(漢時對老者,長者的敬稱)不必多禮。”劉宏讓身旁的郭喜扶住了司馬量,不過卻奈何不過司馬量的執拗,只能由這個已經八十歲的老人給自己行了君臣大禮。

“夫威儀,所以興君臣,序六親也。若君亡君之威,臣失臣之儀,上替下陵,此謂大亂。大亂作,則百姓受苦,天子當慎哉。”司馬量跪坐後,卻是一臉正色道。

“大人之言,朕受教了。”劉宏看著面前認真的司馬量,知道這位老人所擔憂的事情,自孝和帝后,正是天子威嚴日衰,君亡君之威,才導致外戚宦官弄權,天下日漸殘破。

見天子虛心受教,司馬量心中大為感動,但凡劉宏所詢,他無不盡心回答,漸漸地他也看出了天子雖年少,但卻絕對稱得上英睿二字,看似尋常的民生問題,卻直指大漢如今的弊端所在,豪強兼併土地,導致百姓流離失所,而使得倉稟不實,庫府空虛,國家衰弱。

當司馬量離開天子營帳時,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身旁的司馬防道,“天子目光長遠,你要好好侍奉天子,謹守我司馬氏的庭訓。”

“孫兒記住了。”司馬防點了點頭,一臉肅然,剛才帳中對話時,他一直都是在旁靜聽,著實沒有想到大漢其實已是風雨飄搖,再也禁不起折騰了,枉他自以為知道民間疾苦,卻是遠不及天子萬分。

司馬防祖孫走後,劉宏獨自坐在帳內,手撫著天子之劍,他的乳母趙嬈在迎駕隊伍到安國縣時,就私下和曹節開始來往了,想到這裏,劉宏的面容變得極冷,他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趙嬈安分守己,按照漢制孝治天下的傳統,他也不吝賜于富貴,不過這個史書上和宦官勾結而獲封平氏君的乳母太不甘寂寞,只有除去了。

“來人。”輕喝間,守在帳外的執金吾應聲而進,赫然正是白天下令拿住曹節的高大少年。

“阿步,那個女人不用留她了。”

“喏。”劉步面無表情地答道,眼裏閃過了一抹凶光,接著便大步而去,為天子殺人是他的本分,更何況他也不喜那個女人。

夜晚時分,天子行轅的屬帳區內,劉步找到了天子兩年前就安排在趙嬈身邊的婢女,將天子的旨意傳達給了這個和他一樣出身卑賤的孤兒。

翌日,當天子車駕起行時,除了被杖責的中常侍曹節外,天子的乳母趙嬈也突發惡疾被留在了溫縣養病,三日後不治身亡。

一路上,郭喜很快就掌握了隊伍中隨行的宦官,原先效忠曹節的人紛紛轉投在他的麾下,其中也包括曹節的一些體己心腹。

“這些人,你大膽用,不必多疑。”曹節在隊伍出發前,召集心腹所囑咐的話,劉宏安排在他身邊的執金吾早已回稟過,是以對郭喜能那麼快掌握隊伍中的宦官劉宏一點也不意外。

“你的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劉宏看著離開的郭喜吩咐道,有些事情得瞞著司馬防這樣的士人。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會讓別人瞧出端倪來。”郭喜一臉振奮地答道,天子的委以重任讓他願誓死報效,以謝君恩。

隨著劉宏的天子車駕一路北上,雒陽的清流集團聲勢也逐漸浩大,尤其當他們知道天子在溫縣重重杖責了中常侍曹節以後,這些痛惡宦官的官僚,名士,太學生,紛紛拍手稱快,大肆稱頌天子賢明,讓本就驚慌的宦官集團更加憂懼。

雒陽西北的一處府邸內,陳蕃讀著光祿大夫劉儵的來信,面露喜色,他喜的是若劉儵所言不虛,大漢當中興有望,本朝自孝和皇帝以後的歷代天子,鮮有天威如獄者,無不被婦人,宦官哄于股掌之中,如今新天子雖年少,卻強幹而有主見,實乃天下之幸。

“老爺,門外有客求見。”管家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讓陳蕃一怔,這幾日他見的人著實不少,不過鮮有那麼晚還來求見的,“來的是何人?”等管家進來後,陳蕃開口問道。

“是個後生,說是曾奉師命增詩于李校尉時與老爺見過一面。”

“是他。”陳蕃雙眉一振,想起了半年前那個樸實的農家少年高虎和那首大氣磅礴的正氣歌,“快請。”從椅子中站起,陳蕃朝管家吩咐道,這大半年來他每日都會吟誦那首已被天下傳唱的正氣歌,和李膺的書信來往中,也多談及高虎那位老師,等著他進京一敘。

不過片刻,高虎便被帶到了太尉府的正廳內,雖不能隨侍天子上雒,但他毫無不忿,天子于他,既為君,又為師,更何況事有輕重緩急,他此行關係到大漢千萬百姓,豈能怠慢。

見到一臉疲憊的高虎,陳蕃也吃了一驚,他不知道高虎日夜急行,這十來天根本未曾好好合過眼睡上一覺。

“見過太尉,學生奉師命而來,事關重大,還請太尉摒退左右。”高虎看了眼陳蕃身後跟隨的兩名年輕人,正色道。

“你們退下。”陳蕃沒有猶豫,他看得出面前的高虎並不是故弄玄虛的人,想來他所說的事情必不簡單。

等兩名年輕人離開後,高虎方才放下心道,“太尉勿要見怪,實在是家師的身份不能被他人知道。”

“你老師到底是什麼人?”陳蕃被高虎一番話,更加想知道他這位老師的身份,竟要如此小心。

“不瞞太尉,家師正是當今新立天子。”高虎說出了劉宏的身份,而陳蕃也是勃然色變。

“你大膽,天子豈容汝師徒輕慢。”陳蕃幾乎是指著高虎的鼻子咆哮道。

“學生所言是否屬實,太尉只要看過此物便明瞭。”高虎並不急,只是將天子給他的解渡亭侯印信遞給了將信將疑的陳蕃。

接過印信,陳蕃看了良久,才平復了心情,只是仍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和李膺一直引為平生知己的居然是只有十三歲的少年天子,雖然仍有些疑慮,但陳蕃最後還是相信了高虎所言。

“陛下讓學生來此,是想轉告太尉,宦官不過芥蘚之疾,只需一道明詔,便可剷除。”高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劉巨集所擔憂的是宦官被剷除以後,竇氏會因而坐大,最後如前朝梁氏那般權傾朝野。

“自古雖主幼時艱,王家多釁,必委成塚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唯秦羋太后始攝政事,故穰侯權重于昭王,家富於嬴國。本朝仍其謬,朕以前皇統屢絕,權歸女主,外立者三帝,臨朝者四後,莫不定策帷欒,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

聽著高虎轉述之言,陳蕃心有感觸,這幾十年來不正是如天子所言,幼主一個接著一個,太后臨朝,為外戚者,往往一門數侯,飛揚跋扈而不可一世,以致國家綱紀淪喪,天下日亂。

“大將軍雖有霍光之志,但也難顧身後之事。”高虎見陳蕃沉吟不語,說出了劉宏讓他轉告之語,當年霍光輔佐幼帝,被稱為一代名臣,可最終也免不了身死族滅的下場。

“天子之意,老臣明白。”陳蕃此時明白了天子的顧慮,宦官易誅,但若是倒了宦官,又起外戚,這誅與不誅,又有什麼分別。

“學生臨行前,陛下曾言,太尉以古稀之年與宦官閹人同朝爭衡,一人身系天下,為朕,為天下萬民都應當保重身體。”說到此處,高虎從懷中掏出劉宏寫給陳蕃的私信,雙手呈上。

看著天子寫給自己的信上‘卿有伊,呂之才,雖八十拜相亦不晚矣,朕當效法周文,…’之語,饒是陳蕃一生剛強,也禁不住老懷哽咽,這幾十年來,有哪個天子看重過他,又視他為良臣過,直至許久,他才朝一旁的高虎道,“轉告天子,老臣必不負重托。”

“太尉保重,學生他日再來拜見。”高虎見送信事了,當下便要告辭,婉拒了陳蕃的挽留。

“子堅(即李固),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高虎離去後,陳蕃喃喃自語道,他想起了那些先他而死的人,忍不住老淚縱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9:13

八.夜謀

孟津渡口旁的官道外,鼎沸的人群將兩旁擠了個水泄不通,誰都想來爭睹被傳為英睿仁孝的少年天子,他們早就聽說天子此次上雒,不乘車駕,而是親禦戎車一路北上。

人群中,那些年輕的太學生猶為興奮,天子杖責宦官,可是替他們好好出了一口惡氣,此時他們一個個都憋足了勁,只等著天子隊伍出現,向天子表達他們的忠誠。

夏門亭外,三公,九卿,朝中大小官佐俱在大將軍的帶領下等候天子車駕,而擔任迎接的北軍五營,幾乎是精銳盡出,佔據了官道兩側,組成了鋼鐵般的牆列,在他們的威壓下,那些前來觀禮的百姓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隊伍中,王甫,侯覽等人看著面露得色的竇武一黨,心中暗恨,可是卻又發作不得,天子杖責曹節,著實讓他們忌憚無比,天子的意志關係到他們和竇武一黨的成敗生死。

前方,忽地傳來了巨大的歡呼聲,越來越響,最後竟如一波波的浪潮般湧向夏門亭,讓文武百官都是面面相覷,誰都想不到上雒的少年天子竟能造成如此聲勢。

“聽說天子在安國縣守孝時,門下弟子逾百,學問不遜當世大儒,而且生性剛直,這下朝中可有熱鬧看了。”百官中,排在靠後的一些官吏紛紛私語起來。

片刻之後,煙塵漸消,天子的車駕隊伍出現在了夏門亭文武百官的視線中,他們久候的天子穿著袞服,手扶天子劍,親自駕車而來,隊伍後面是跟隨的百姓和年輕士人子弟,看上去宛如千軍萬馬相隨一般。直讓迎駕的北軍五營看得目瞪口呆。

站在竇武身旁的陳蕃看向了逼近的天子車駕,卻發覺天子的目光也正看向他,一刹那間,兩人的視線交錯,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一般。

官道旁的北軍五營騎兵無疑距離天子最近,這些驍銳的騎兵都是不自覺地看向他們所要護衛的天子面容,接著他們都是低下了頭,天子的眼神淩厲,仿佛就像是無敵的統帥俯視他們,‘天威如獄,犯者無赦!’幾乎每個人心中都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他們無法解釋年少的天子身上那種濃烈得宛如實質的森寒氣息,只能歸於天子乃授命于天,天生威儀,不可冒犯。

“臣率百官,恭迎天子!”捧著太后親賜符節,竇武以大將軍身份領著夏門亭外百官,趨前跪拜道,此時已沒有一個人敢小看年少的天子。刹那間,夏門亭外變得寂靜無聲,前來觀禮的百姓和士紳都跪倒在了地上,只有初春掠過的風扯著各色旗幟獵獵作響。

揮手阻住車駕旁要喝禮的郭喜,劉宏親自開口,“諸卿,免禮平身。”他三年養氣,氣脈悠長,此時長聲喝出,滾滾蕩蕩,直傳出數裏之外,方才停歇,直讓跪拜眾人覺得天子雖年少,但威嚴卻是天成,有人主威儀。

竇武心中雖喜,但仍是平靜地恭請天子上了青蓋寶車,與百官一道簇擁著天子向著南宮而去,此時大行皇帝劉志還未下葬,新君只有等登基大典後才能入主嘉德殿。

新天子入宮,各種瑣碎雜事也不少,等到諸般事畢,已是夜上華燈。

長樂宮內,竇妙猶自回想著白日與天子見面時的情景,那個俊秀的少年看著她時的目光沒有半點敬畏,雖然禮數周全,但卻總讓她有種莫名的冰冷感。看向銅鏡內的秀麗容顏,竇妙忽地有些哀戚,自己雖貴為太后,為天下女子所羨,可其實又有什麼幸福可言,不過是在這堂皇的宮殿裏孤獨終老而已,她的淒涼,又有幾人能明白。

南宮以外的王甫宅內,如侯覽,項讓等宦官中的顯要人物雲集一堂,其中郭喜也赫然在列,早些時候,他已將曹節的親筆書信給了王甫這個宦官中僅次於曹節的人物。

“今日召集諸位前來,實是關係到我等身家性命,曹常侍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心中有數,如今竇武為大將軍,又以太尉陳蕃為太傅,步步緊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對我們這些先帝的老臣動手。”王甫環視著在座的眾人,狹長的雙眼裏透出幾分陰狠來,“如今大敵當前,我們若是再互相內鬥,恐怕誰都難逃一死,我今日就把話挑明瞭說,哪個要害大夥一塊死,我就讓他先死。”

王甫殺氣騰騰的一番話讓每個人都心驚膽顫,如今曹節不在,除了侯覽這個元老以外,沒人能和王甫分庭抗禮,一時間眾人都是小心翼翼地點頭稱是。

“從今個兒起,都給我記住,夾著尾巴做人,回去好好約束家裏,要是有誰出了紕漏,惹出些禍事傳到天子耳朵裏,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王甫說到這裏,聲音一冷,白淨的臉上露出了猙獰之色。

又說了幾句話後,王甫才將郭喜引見給了在座的眾人,郭喜也不多言,只是自稱是曹節的晚輩後便沉默地呆在一旁,唯王甫馬首是瞻。不過在座幾個不服王甫的人都是暗暗記下了郭喜,王甫雖然勢大,可天子才是他們富貴和權勢的根本,郭喜和天子親近,飛黃騰達是遲早之事,不如暗中結好,以為後效。

“如今新帝雖年幼,可是卻極有主見,恐怕對外戚也未必有好感。”聽力王甫對時局的分析,侯覽沉吟道,“我等當謹慎從事,萬不能授竇武誅我等口實。”

“說的不錯,竇武假仁,實乃當世王莽,吾等自當護衛天子,誅此國賊。”項讓眯著眼睛說道,其餘人也都是點頭不語,對他們這些宦官來說,既然天子難以欺瞞,就只有想方設法來討好天子。天子那裏,只要他們小心侍奉,至少還能保住富貴,可要是竇武得勢,他們怕是都要命歸黃泉。

“既然諸位意見一致,那我等今日就結為盟友,共同進退。”王甫看了眼侯覽和項讓後朝眾人道。

“既然結盟,自當設一盟主,在座諸位,吾以為唯王常侍能為盟主。”一直不曾插言的郭喜在王甫提出結盟一事後立刻出言附和,讓猝不及防的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就連和王甫一向交好的侯覽和項讓也是心中大為不滿,這結盟之事,王甫不跟他們事先商量也就罷了,如今這郭喜所為分明是兩人早就安排好的。

一時間室內鴉雀無聲,王甫看著一臉平靜的郭喜,心中對這個年輕的宦官有了幾分忌憚,他的話分明是將他置於眾矢之的,可是眼下如此情景,他若是開口解釋反倒是欲蓋彌彰了。

“王常侍向來為我輩翹楚,若為盟主,我侯覽無異議。”眾人中,侯覽第一個開口,依舊一臉笑容,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緊接著項讓等人也都是紛紛附和,認可了王甫的盟主地位。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面前王甫派來的兩名宦官,最後朝其中一人問道,“你叫張讓,他叫趙忠。”

儘管天子臉上帶著笑意,可是張讓卻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他自幼入宮,從一個雜役宦官升到今日,最是會察言觀色,可是偏偏眼前的天子讓他捉摸不透,最後只是小心地回答道,“陛下目光如炬,說得半分無差。”

“你挺會說話的。”劉宏戲謔地笑了起來,接著站了起來,拿起身後紫檀木幾上所擱的天子劍,拔出後擦拭著劍鋒道,“王甫讓你們來朕身邊,是來做眼線的吧?”

“到時候,恐怕連朕解個手,都瞞不過他!”劉宏手中的劍忽地指向張讓,劍鋒上的冷芒在張讓的咽喉間吞吐不定,“你說,朕該不該殺了你,給王甫提個醒。”

肌膚上的寒意讓張讓喉頭發幹,後背也被冷汗浸透,他邊上的趙忠已是跪在地上,樣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張讓很想開口說話,可是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天子冷戾的目光逼得他喘不過氣來,似乎隨時會一劍刺穿他的喉嚨,就在他快崩潰的時候,喉間的寒氣忽然消失了。

看著癱倒在地上的張讓,劉巨集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給朕記住,只有效忠朕,才有命享受富貴,至於王甫,不過是個將死之人罷了。”

“我等自當效忠陛下,不敢有貳心。”聽著天子的話語,醒悟過來的張讓連忙伏身叩頭,和趙忠一起直將額頭磕出了血。

“起來吧,只要聽朕的話,朕就保你們一世平安富貴。”劉宏回劍入鞘,朝跪在面前的兩人道,說完跨門而出,張讓和趙忠連忙站起,顧不得抹去額頭上的血漬,只是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比溫馴的小貓還要乖巧三分。

寢殿內,劉宏坐在龍床上,看著正襟跪在身前的張讓,趙忠道,“中常侍呂強的住處,你二人可知曉?”

張讓和趙忠都是心中一驚,不過卻不敢遲疑,連忙回答道,“回陛下,呂常侍他就住在南宮外。”

“張讓,你去找呂常侍,就說朕要見他,不過朕不想其他人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你就自己了斷吧?”

“喏。”張讓連忙起身,小步退出了大殿,呂強在宦官中一直是個異類,守正秉公,只是為人一向低調,聲名不彰,不知道天子是如何知道他的。

宦官長年把持宮禁,而張讓又是這幾年王甫大力提攜的後起之秀,一路上自是通行無阻,出了南宮以後,張讓看了眼身後在黑夜中如猙獰巨獸般的城牆,心裏有些猶豫,王甫對他有恩,可是想到天子那雙墨黑的瞳仁,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天子若要殺他一個小黃門,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罷了,就算王甫再有權勢,又如何鬥得過天子。

“王公,對不住了。”咬牙長歎一聲,張讓毅然走向了不遠處呂強的宅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9:26

九.登基

在舉朝忙於新天子的登基大典時,誰都不曾注意,宮內的宦官悄然分成了兩派,一派以王甫為首,而其餘的那些正直宦官也一改往昔不爭權威之風,互相聯合,隱隱與王甫相抗,使得王甫始終難以掌握整個省中宮禁。

建章宮內,在宮女的服侍下穿上天子袞服,劉宏在左右宦官的簇擁下,趨步而出。宮門外,羽林騎,執金吾以及北軍五營早已等候多時,玄黑和赤紅色的旌旗幾乎遮蔽了禦道兩側。

“天子起駕!”隨著中官的高喝聲,劉宏登上了青蓋帝車,在三千士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駛向了天子主政掌權的嘉德殿,那裏文武百官身穿朝服在寒風中在等待著他。

嘉德殿前,劉宏踩著張讓的背而下,在百官的目視下,沿著鋪著紅毯的道路,一路走向殿前,那裏擺好的明皇案臺上,擺放著傳國玉璽以及大漢高祖皇帝斬白蛇之劍以及天子的十三疏冕冠。

劉宏每行一步,兩側的衛士及百官紛紛跪倒,猶如赤黑色的浪潮向前席捲,卻又寂靜無聲,似乎在積蓄著崩雲穿石的千鈞之勢。

竇妙看著越來越近的天子,忽然有些恐懼,她說不上為什麼,只是心中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太后!”看到太后發愣,竇妙身後的心腹女官不由低聲呼喚,這是天子的登基大典,容不得半點差錯。

階下百官中,陳蕃和不少大臣看到太后遲疑,都是目光投向了竇武,面色冰冷,當年質帝之死對他們這些士人來說實在是畢生難忘的痛楚,聰慧的質帝本來被寄託了士人們對朝政和大漢中興的希望,卻因此而受到梁冀的忌憚而被毒殺,現在新天子一路上雒的所作所為無不體現出一位明君該有的氣度風範,如今太后在新天子的登基大典上遲疑算是什麼意思。

感受到那些如利刃般的目光,竇武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看著女兒,眼中一片焦急。

在女官的聲音裏,竇妙回過了神,連忙按照禮制,將傳國玉璽和高祖皇帝的斬白蛇劍交給天子,接著親手為天子戴上了十三疏的天子冠冕。“萬歲,萬歲,萬萬歲!”當劉宏立起的刹那,臺階下的文武百官還有士兵們齊聲山呼,驚破了先前的沉靜。

“天子起行,祭祀太廟,敬告列祖列宗。”唱禮的中官高聲喝道,文武百官跟天子和太后的車駕行往太廟,祭祀歷代大漢先王,隨後再前往郊外祭祀社稷山川,直至日斜西山,方才完成整個登基大典。

車駕內,劉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傳國玉璽上,按照傳統,在他元服前,將由太后掌管傳國玉璽,今天不過是做個樣子,用不了幾天,北宮就會將傳國玉璽收回。

“詔,太傅陳蕃,宮內對奏。”掀開車簾,劉宏朝車駕旁的司馬防道,有陳蕃向竇武推薦,原本只是黃門侍郎的司馬防成了自孝和帝以後第一位以士人身份出任的中常侍。

“喏!”司馬防沉聲領命,如今他已被天下矚目,士人無不以為天子此舉乃親賢臣,遠小人的明見之舉,他身上的擔子不輕。

隨著天子車駕回雒陽的百官車隊裏,陳蕃雖和竇武同乘一車,但自從劉宏遣高虎私下拜會陳蕃後,陳蕃已不如先前那般與竇武親密,本來他和竇武的聯盟只是因為竇武雖然是外戚,但是素有名聲,可以為黨人依靠才為其出謀劃策,而非他本意。

竇武很想為日間太后的事情向陳蕃表明心跡,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樣一來反倒只會讓生性剛強的陳蕃誤會,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始終沒有開口,車內的氣氛沉重異常。這時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就在竇武驚訝的瞬間,一個年輕卻沉穩的聲音在車外響了起來,“詔,太傅陳蕃,宮內對奏。”

“臣,奉詔。”車內,陳蕃在聽到詔命後,連聲招呼也沒跟竇武打,就逕自下了車。

“太傅,陛下請您同車。”就在司馬防剛下完詔命,被封為黃門侍郎的高虎卻又到了,而天子車駕就停在不遠處,竇武就算涵養再好,也不由臉色變得鐵青,陳蕃雖然德高望重,可是天子卻是他所立,如今當著他這個大將軍的面詔陳蕃同車,置他于何地。

看到竇武臉上的神情,陳蕃不由搖了搖頭,暗道外戚始終是外戚,不可與之共事。

看著陳蕃離去,竇武狠狠地拔出腰間佩劍,砍在了車上,這幾日他聽從陳蕃的意思,將天子身邊的人一一封官,沒想到卻是得到這般對待,實在是讓他氣憤難平。

“大將軍,看起來天子對您起了猜忌之心。”竇武身後,尚書令尹勳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年約四十的他素來以智計著稱,算得上是竇武的半個幕僚。

“不可胡言,天子心事,豈可妄自揣測。”竇武面色一沉,喝住了尹勳,此時的他初為大將軍不久,還保持著士人本色。

“大將軍,天子雖然年少,但是卻極有主見,曹節便是前車之鑒。”尹勳倒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好了,不要說了,我等身為臣子,自當效忠天子,忠心王事。”竇武喝斷了尹勳,他實在是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對天子生出怨恨。

見到竇武發怒,登車而去,尹勳歎了口氣,他本意不過是想提醒竇武行事時要多顧及天子感受,畢竟大漢能出一個明主不易,數十年積弊可不是他一個大將軍所能掃除的。

天子詔陳蕃同車入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王甫那裏,饒他一向沉得住氣,也不由心中惴惴,陳蕃可是他們這些宦官的死對頭,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懷念被天子勒羈于河內的曹節,若是他在的話,或許能看出天子的心思來,不過這個念頭他也只是一閃而過,曹節才幹在他之上,若是回來了,恐怕現在這個盟主之位也輪不到他來做。

“等會找張讓趙忠他們來見我。”面色陰晴不定的王甫最後朝身邊的心腹道,他在天子身邊安排張讓和趙忠這兩個宦官中的佼佼者,便是為了探聽消息而用。

天子車駕內,年逾七十的陳蕃在劉宏面前倒顯得有幾分拘謹,雖然他在孝桓皇帝的時候說過‘有事社稷者,社稷是為;有事人君者,容悅是為。’(事人君者就是取悅於人君,而事社稷者就要以社稷為重,而不能取悅於人君。)的話,把社稷和君主區分開來,認為君主並不等於國家,可是當符合他心中明主形象的劉宏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和那些年輕的儒生一樣了。

“太傅,朕已命人在宮內備好了大榻。”陳蕃素喜寬大的木榻,只不過能被他引為榻上一談的人也只一個豫章徐孺,劉宏知道他的喜好,便命人在宮內府庫尋了一張大榻,不管怎麼說,這位老人可以說是帝國目前最正直忠誠的大臣,在天下士人心中也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自然要君臣相交,示之以誠。

“陛下隆恩,只是老臣…”陳蕃倒是婉拒了,雖然天子是好意,可他為人臣子,又怎能…只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劉宏打斷了。

“太傅不必推辭,就按朕的意思辦。”劉宏雖是輕聲慢語,不過那種神情姿態卻是不容違逆,就算是陳蕃也不由一愣,最後答應了下來。

“太傅,朕今日找你來,其實是有一事相請。”車駕駛入宮禁時,劉宏說出了他請陳蕃對奏的目的。

“陛下儘管吩咐,只要老臣力所能及,定為陛下辦到。”見天子面色嚴肅,陳蕃心中一動,以為天子是打算要剷除宦官了。

“宦官一事,朕已有佈置,如今讓朕最擔憂的是羌人叛亂,現在庫府空虛,若是一旦戰事延綿,恐怕朝廷難以應對,所以朕想讓李膺出任護羌校尉一職。”劉宏不無憂色地道,東漢一朝亡於羌亂,五次平叛戰爭耗費軍資達數千億錢,讓本就空虛的帝國財政更加不堪重負。

陳蕃默然,自和帝開始,羌人就叛亂不停,將三輔地區生生變作了關東士人眼中的化外之地,天下有識之士莫不痛心疾首,如今天子有此認識,也算是涼州之幸,李膺的才能,他最為清楚不過,若是以他為護羌校尉,當可以鎮撫三輔,為朝廷爭取休養生息的時間,只是如今是竇武掌政,想讓他點頭同意,怕是有些困難。

見陳蕃面露難色,劉宏也不催促,只是道,“太傅,先隨朕進宮上榻用膳再說不遲。”說完,竟是親自去扶陳蕃,讓這個曆仕四朝,卻不得重用的老人大為感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9:42

十.舉才尚書台

建章宮內,一張寬闊的木榻之上,劉宏和陳蕃臥躺於上,旁邊是張讓和趙忠在旁服侍,“好了,你們先下去,朕有話和太傅說。”

“太傅,朕說句實話,其實朕心裏是不願大將軍主政的。”看到殿內只剩自己和陳蕃,劉宏長歎道,“朕相信大將軍是忠臣,可他的門人子弟,幕僚賓客呢?當年博陸候霍光一代名臣,可身死之後,子弟不知收斂,最後招致族滅,而歷代外戚,又有哪一家有好下場,大將軍權柄越重,則禍患越速。”

“朕之所以冷落大將軍,其實一是為了遮宦官耳目,二來也是為了大將軍好,朕希望太傅能轉告大將軍朕的意思。”劉宏說到這裏,才提到了李膺的事情,“大將軍想起用李校尉,不過是欲借重其名望,招攬天下志士,以剷除宦官,可朕非昏庸之主,自不會包庇這些閹人,所以朕才以為,三輔涼州,才是李校尉能盡其職的地方。”

“陛下深意,老臣明白,老臣自當與大將軍分說,定讓李校尉出任護羌校尉之職。”陳蕃看著天子年少的臉龐上所露出的憂慮,沉聲應道。

“太傅只需將朕的意思轉達給大將軍即可,至於李校尉,朕會親自發詔書。”劉宏阻住了陳蕃起身行禮後道,“朕前番趁著曹節離宮時,將其重責羈押於河內,已是讓宮內宦官驚懼不已,若是再和大將軍親密,恐怕會促使其鋌而走險,就讓大將軍陪朕演出君臣不睦的大戲給那些閹人看,也好怠慢其心,讓朕可以收內宮之權,削其權勢,收其爪牙,到時再付以獄吏,明正典刑,給天下士民一個交代。”

聽著天子的深謀遠慮,陳蕃不由有些失神,在對付宦官一事上,他一直都是力主請太后下詔,直接將其剷除,卻是沒想到那麼多,此時聽著天子所講,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宦官畢竟執掌宮禁多年,若是貿然行事,其將死一擊,少不得會將天子陷於險地,到時大漢好不容易才有的中興機會,豈非又要斷送。

“陛下思慮周詳,臣不及也。”陳蕃並非自謙,只是在對付宦官一事上,他想得過於簡單了。

“好了,今日不談正事了,太傅也隨意些,日後你我君臣齊心,自當重複大漢聲威。”劉宏見陳蕃仍是拘謹,當下也不再說其他的國事,事情要一樣一樣來,能取得陳蕃的支持目前來說已經足夠了。

見天子說起一些學問和民間之事,陳蕃也漸漸地放開,不復先前的拘謹,君臣兩人在榻上言笑甚歡,頗有君臣相得之妙。

等到夜上華燈,劉宏也不能留陳蕃在內宮過夜,便派人在省中官署找了一處清淨院落,給陳蕃做休憩之用,等陳蕃離去後,劉宏才重新將張讓和趙忠喚進殿來。

“王甫若是找你們探聽朕與太傅所言內容,你們就說朕不滿大將軍,找太傅商量,卻是為了防止前朝王莽之事。”看著張讓,趙忠二人,劉宏吩咐道,此時還不是收拾宦官的時候。

“喏。”張讓和趙忠互相看了一眼後,應聲答道,現在兩人早已沒了其他心思,只知道效忠天子便是保命延福的正途。

張讓和趙忠走後,劉宏卻是無心睡眠,而是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走,對於奪取宦官手中的宮禁兵權,他倒不是太擔心,東漢的皇宮宿衛體系比起西漢時進一步細化,形成了自外而內分別由城門校尉、北軍五校尉、執金吾、衛尉、光祿勳和少府下屬的各獨立部分彼此牽制、相互協作而構成的多層宿衛體系,其中實力最強的北軍五校尉各為平職,只有天子派出的北軍中候行監督之權,而無統率之職。

故此東漢皇宮宿衛軍權看上去極為分散,但是劉宏深知這一切不過只是表像而已,集中才是其本質。分散宿衛軍權的目的是為了使宿衛軍權最大限度地集中,東漢皇宮主要宿衛職官彼此之間互相獨立,除經天子詔命憑符節等憑信而有權調領宿衛眾軍外,皇宮宿衛軍各部分的最高宿衛職官對其名下的全部宿衛軍並不具有實際的調用權和統率權。

所以表面上皇宮主要宿衛職官是宿衛軍的最高首領,實際他們與宿衛軍隊的關係十分鬆散。可以說東漢的軍權實際上獨歸於天子一人。

因此儘管東漢外戚專權時往往會派子弟出任宿衛要職,但最後往往還是死于親近天子的宦官之手,便是因為宦官能挾持或騙取天子的詔命符節調動宿衛軍隊。

劉宏若是此時趁著傳國玉璽在手的時候,下詔調動宿衛軍剷除宦官,可謂是簡單至極,只是由此所帶來的權力失衡卻是他難以應對的,只有讓外戚和宦官繼續敵對,使其各自不能做大,才能為他爭取時間,真正地掌握君權。

再一次看向那枚殘缺一角鑲嵌黃金的傳國玉璽,劉宏捧了起來,不管如何,總要物盡其用一番,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人才,當趁此良機以天子之名招攬於麾下。

尚書台,整個帝國的行政中樞,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這個本來只是負責傳達詔書的部門便日漸權重,淩駕于原本地位尊崇的三公之上,不過自從外戚宦官興起以後,大多繞過尚書台行事,使這個地位崇高的機構又回到了孝武皇帝時的秘書機關了。

夜幕下,在身邊執金吾和宦官的護衛下,劉宏來到了南宮的尚書台外,儘管外戚和宦官都有意識地繞過尚書台行事,但是牽涉到具體人事和政務時,還是需要尚書台起草詔書,而各地的公文報告也是集于尚書台六曹,最後發往具體官署。

走入尚書台,劉宏看著那些盡忠職守在此守夜的中小官吏,朝身邊隨行的郭喜道,“等會讓禦廚房準備些糕點湯食分發下去。”說完則是平靜地讓這些行禮的中小官吏起來,繼續他們的職責。

“臣陰龔拜見陛下。”尚書台主事官職中,尚書令,尚書和尚書郎是不會在尚書台守夜的,而這時擔任尚書台最高官職的便是如此刻跪拜在劉宏面前的候補尚書郎。

看著面前年不過三許,樣貌柔順的青年,劉宏在聽到他的姓氏後開口問道,“卿家是新野陰氏的後人?”陰,鄧,竇,梁都是壟斷皇后的大族,只不過這二十年來宦官掌權,這些豪門在打壓下失去了往日的顯赫,不過底蘊深厚,仍舊不可小覷其在地方上的實力。

“後族中,陰氏謙德之風最甚,以卿之才,這候補二字早該去了。”當陰龔自報家門後,劉宏坐在文案前,看著他所起草的詔令和一些批復的文書後道。

“詔,候補尚書郎陰龔,俱才勤勉,朕甚喜之,故升其為尚書僕射。”

陰龔看著忽然下詔的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從一個候補尚書郎一躍而成僕射,位僅在尚書令之下,直到一旁的郭喜推他後才醒悟過來,連忙叩首謝恩。

“讓你自己寫給自己的任命詔書,倒也有些奇怪,就由朕代筆吧?”劉宏笑了笑,看了眼空蕩的官署,倒是拿起一旁的狼毫,親自寫下了詔書,然後讓一旁的郭喜拿過傳國玉璽,蓋上了印信。

當陰龔拿到天子親自書寫的詔命時,已經恢復了冷靜,他早就聽說過天子的一些傳言,只不過一直都將信將疑,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信服了,如今天子新立,對爭權的宦官和外戚來說,這尚書台便是關鍵之處,天子命他為尚書僕射,顯然是有意提拔他,將他看作了可以付以重任的忠臣,想到此處,陰龔的心裏早將家族長輩所吩咐的誡語給拋到了腦後,當劉宏要他起草幾道征辟詔令時,他絲毫沒有猶豫。

扶風茂陵馬騰,荊州南陽黃忠,幽州玄菟徐榮,幽州遼西公孫瓚,遼東襄平公孫度,遼東燕山王越,武威姑臧賈詡,隴西臨洮李儒,冀州巨鹿田豐,冀州廣平沮授,袞州東郡程昱,司隸潁川鐘繇。這些原本不聞名於世的人中,除了袞州東郡的程昱快年近三十外,其餘都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在講究資歷的帝國官僚體系中,他們並無施展自己才能的機會,但是現在,在天子親自下達的詔命中,他們或被征為侍中,或被辟為羽林虎賁,從默默無聞之輩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當陰龔一一寫完這十二道詔令後,不由看向了面色平靜的天子,六武六文,這些人能得到天子的關注,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人物。

禦廚房按照傳下的命令,備下了大量的糕點湯食,送到了尚書台,讓那些守夜的官吏都是大為驚異,當知道這是天子親賜之後,整個尚書台立刻沸騰了起來,紛紛敬謝天子的恩典,而劉宏離開尚書台時,南宮外的王甫已然被投靠天子的張讓和趙忠瞞過,長長舒出了一口氣,當宮內的心腹前來稟告尚書台的事情時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就讓天子折騰去吧,和竇武鬧翻了更好,那樣他才有機會得到天子的重用,孝桓皇帝不就是靠著宦官才扳倒梁氏的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09:53

十一.馬騰父子

茂陵縣郊,原本的沃野早已被莽莽的野草所覆,長達近十年的羌人叛亂,使得日漸荒蕪的三輔一帶越發殘破,作為大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後裔,馬肅一直都很想重振家聲,只是為人陷害的他不但丟了原本的縣尉官職,更是流落隴西,娶了羌女為妻,直到當今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以重返故土。

因為戰火而變得崎嶇不平的官道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迅疾的馬蹄聲,“爹!”一個略顯沉厚的聲音忽然在馬肅身後響起,那是一個眉目方正的高大少年,手裏提著一張大弓,看著遠處揚起的煙塵道,“箭支不多了。”這一路行來,他們所遇到小股羌,氐馬賊不下數股,屢次交戰已是將隨行的箭支用得十去七八,隨從的羌兵也死了不少。

“是王師,不用緊張。”看著漸近的煙塵裏那赤紅的漢字大旗,馬肅朝兒子擺了擺手,讓他放下了手中弓箭,“把車子停到一邊去,給王師讓路。”

看到前方有車隊,疾馳的羽林騎放緩馬速,靠近了前方羌漢夾雜的隊伍,雖然如今羌人正在叛亂,但是平叛的大漢軍隊裏也有一些忠於帝國的羌人士兵。

當看到過來的騎兵是頭盔上插著赤色雉羽的羽林騎時,馬肅露出了幾分詫異,這時那些羽林騎中已經有人下了馬,按刀走向他,而他身後的羽林騎則是做出了警戒的姿態,注視著馬肅身後車隊裏那些批發左衽的羌人。

“前方可是茂陵縣?”下馬的羽林郎官開口問道,只是手緊緊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這一路上他們也和馬肅差不多,遇上了四五夥羌,氐馬賊。

當馬肅回答的時候,他身後的高大少年卻是目光盯著面前羽林郎官那身玄黑色的鐵甲,一臉嚮往。

“兄弟你從過軍吧?”羽林郎官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馬肅一開口答話,就知道眼前這個臉龐黝黑的中年大漢當過兵,說不定還是個武職軍官,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以前當過縣尉,後來丟了官,流落在外,最近得蒙天子大赦,才帶著妻兒返鄉。”馬肅平靜地答道,現在他已經不是帝國通緝的逃犯,倒是不用再避諱以前的事情。

聽完馬肅的話,羽林郎官鬆開握著的刀柄,放下了心,接著跟馬肅打聽起他們所要找的人,“不瞞兄弟你,這回我是奉了天子詔命來茂陵縣找人,不知道兄弟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馬騰的人,他祖上是咱們大漢的伏波將軍馬援侯爺。”

羽林郎官話還未說完,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大漢臉色霎然變了,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不知道天子為何要找伏波將軍的後人!”

“聽說是征為羽林郎官,不過卻是要到陛下身邊聽用,說實話這可是咱羽林騎裏多少人也搶不到的好事,你要是認識他,就趕緊帶我們去找他,說不定到時他在天子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你就能官復原職了。”羽林郎官以為馬肅認識他們要找的馬騰,只是怕是禍事才猶豫,連忙解釋道,面前這支漢羌雜處的隊伍看上去剽悍得很,動起手來,他們這百人的羽林騎兵未必討得了好。

“壽成,還不出來見過郎官大人。”馬肅轉過身拉出了身後的高大少年,接著朝羽林郎官道,“這是犬子馬騰,茂陵縣伏波將軍的後人也只我一家。”

羽林郎官愣了愣,隨即便朝身後大喊了起來,不過片刻,持節的高虎便在數名羽林騎的護衛下疾步而來,“侍郎大人,找到了,他就是馬騰。”羽林郎官朝高虎一抱拳道,接著看向了馬肅身邊的馬騰。

“還不見過侍郎大人。”見兒子杵著不動,馬肅一喝道,這時馬騰才反應過來,連忙給自己眼前大不了幾歲的青年行禮。

“不必多禮。”高虎扶住了馬騰,不過卻是雙臂一沉,沒阻住馬騰給自己行禮,心中不由暗駭,他出身農家,本就力氣大,再加上跟隨天子時,兩年間也是日日習武,自忖力氣不下一般武將,倒是沒想到眼前這敦厚的少年竟然力道驚人,不愧是天子欽點。

“天子詔,茂陵馬騰,將門之後,朕聞其忠勇,故特命為羽林郎。”馬肅不明白自己流落在羌地,天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兒子馬騰的,不過很快他就將其歸為天子英明,祖宗庇佑,連忙拉著兒子跪下,面色肅穆地接旨,他身後的羌漢家兵也是一併跪下了。

馬騰父子接旨起身後,高虎替兩人拍去身上的塵土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兩位能否答應?”

“侍郎大人,儘管吩咐便是。”雖然被征辟的是馬騰,不過做主的卻仍是馬肅,馬騰只是沉默地站在父親身邊,只有握著天子詔書的手有些發顫,這可是無數邊地青年的夙願,自從外戚宦官亂權以來,羽林軍的名額就很少輪到他們這些關中子弟,多被那些豪強子弟用錢買了去。

“我此次奉天子詔令而來,除了令郎,尚有幾人或被征為羽林郎,或被征為侍中郎,只是一路行來,已遇上不少盜匪,故想請兩位隊伍與我等同行,日後一起返雒。”高虎開口道,他見馬肅舉止沉穩,身後的羌人多畏服他,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天子在雒陽為馬騰等人備下的賞賜不少,這隨行的百餘名羌漢雜從,倒也是養得起的。

“既蒙侍郎大人抬愛,我等自無不從,能去雒陽,說起來也是他們的福分。”馬肅聽完大笑了起來,接著便朝隊伍裏用羌話喊了一遍,頓時整支隊伍便沸騰了起來。

有馬肅帶路,高虎和羽林騎也不再折往茂陵縣,直接往隴西而去,在路上,高虎以持節身份,在一處縣治的兵庫內,提了百餘套的郡國兵的甲服給隊伍裏的羌人換上了,讓這些羌人都是喜不自禁,而馬騰也是換上了高虎隨詔書一起帶去的羽林盔甲,將原本身上的皮甲不知扔哪里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雒陽,此時正湧動著一股暗流,市井裏不時傳出著天子與大將軍不合的傳言,讓宮內的宦官都是大松一口氣,尤其是李膺這個被他們畏懼的原司隸校尉,被天子一道詔令,打發到了羌地出任護羌校尉後,他們都是開始看好天子和大將軍的決裂,而王甫更是暗中指使投靠宦官一系的朝中官僚攻訐竇武,説明天子做實了傳國玉璽在手時讓尚書台簽發的幾道詔令。

“天子真這麼說了?”聽著張讓的回稟,王甫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他那麼辛苦,為的是那般,還不是想讓天子知道,能幫天子剷除外戚的,只有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宦官。

張讓和趙忠連忙將天子吩咐的話語添油加醋地再說了一遍,讓王甫確信天子對竇武一門四侯而不知推辭的做法已經大為火光。

“竇武啊竇武!我看你還能風光幾時。”王甫眯著眼道,眼中有了幾分得色,大行皇帝下葬以後,論功策勳,竇氏一門四侯,而竇武居然連上表推辭都沒有,更是將手插進了羽林軍和北軍,反倒是他們宦官一系,唯一一個夠資格封賞的曹節被天子在上雒的時候給扔在了河內,沒人記得。

大將軍府邸內,竇武一臉苦色,自從陳蕃私底下找過他長談以後,他才知道天子的深藏不露,原本有些憤懣的心思也平了下去,只是沒想到,這次自己和子侄坦然受了封侯的賞賜,竟會惹得物議如此洶洶,連盧植這樣的名士都公開責難他。

“大將軍,不好了。”一陣甲葉碰撞聲響起,大將軍府的一名家將如風一般沖了進來。

“什麼事如此慌張,成何體統?”竇武看著闖進的家將,面容不悅地道,他為關西名士,平時最重風儀,此時見那家將一臉急躁,不由聲音沉了下來。

“宮內來人說,大公子調戲宮女,被執金吾給拿下了。”那家將顧不得被訓斥,連忙講事情給講了出來。

“這個逆子。”竇武一股逆血上湧,省中宮禁的執金吾也就天子上雒時所帶的那些少年衛士,斷不會和宦官同流合污,自己兒子是真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才給人家拿下了。

“快備車,我要入宮。”竇武大吼了起來,全然失了平時的氣度,他一門四侯,已被人詬病,如今這事要是再傳出去,他竇武怕是無臉見天下人了。

就在竇武急著進宮的時候,王甫也收到了消息,“真是天助我也,竇武這老匹夫平日裏沽名釣譽,自己兒子卻做出這等醜事來,我倒要看他如何有臉自稱清正。”

“你們派人,速降此消息傳於市井,這回他不死也要脫層皮。”王甫大笑著朝心腹吩咐道,一臉暢快,這段日子,他們宦官可是夾著尾巴做人,忍了好一口惡氣,如今倒是要讓竇武也嘗嘗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0:08

十二.建章長樂

省中宮禁殿前,剛獲封為渭陽縣侯兼侍中郎的竇機被綁縛在地,身旁幾名穿著執金吾盔甲的少年冷冷地看著他,仿佛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作為天子的死士,對他們來說,大將軍的兒子又如何,敢冒犯天子的威嚴,一樣殺!

在郭喜和司馬防這兩位中常侍的帶領下,天子的禦輦出現在了執金吾和那些宮人的視線中,其中還多了幾個生面孔的人,正是剛從靠近雒陽的冀州和司隸征辟為侍中郎的田豐,沮授,鐘繇三人。

竇機抬起頭,目中露出了幾分不平,他只是調戲了那宮女兩句,還未怎麼樣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執金吾在眾目睽睽之下打翻在地,好似他犯了十惡不赦之罪。

劉宏現在也很頭疼,執金吾對他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是調戲宮女並非小事,這關係到了天子和宗室的威嚴,如今在這對付宦官的節骨眼上,若是真按律把竇機給殺了,竇武那裏他又該如何交代。

禦輦停下後,看著欲開口辯解的竇機,劉宏揮手阻止了他,“等大將軍來了再說吧!”這個竇機,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比起他的父伯堂兄,遠遠不如,此時他若是說些昏話,事情只會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建公,你去宮外,見到大將軍車駕的話,就轉告大將軍說,此事恐怕王甫等人會抓住不放,渭陽縣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劉宏低聲朝司馬防吩咐道,不管如何都得保住竇機的性命,絕不能讓竇武走向自己的對立面。

“喏!”司馬防小聲領命,離去的時候,看著被執金吾押在地上的竇機搖了搖頭,如此這般不知自愛,實在是士人之恥,大將軍怎麼會生出這般子嗣。

建章宮外,竇武讓車夫停下了馬車,按照以往的慣例,他這位大將軍是可以乘車直入宮內的,但是眼下就算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避嫌,就在他剛下車的時候,就看到宮內出來的司馬防。

“大將軍。”見司馬防開口招呼自己,竇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天子派身邊的人過來,顯然是還顧念著自己的情分。

將天子交代自己的話轉達給竇武以後,司馬防又道,“等會大將軍務必不能落口實于那些閹人,恐怕令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還請大將軍體諒天子的難處。”說到此處,司馬防看到遠處駛來的車駕,拱了拱手道,“王甫來了,我先告辭了。”

“多謝司馬常侍。”竇武也是一禮,接著看了眼身後過來的王甫車駕,歎了口氣,走進了建章宮,今日無論如何,他竇武一生的名譽都怕是要毀于那個逆子身上了。

看到竇武步入建章宮,王甫也連忙下了車,快步追了上去,“大將軍,我聽說宮內竟有狂徒不法,褻瀆後宮,難道大將軍也和我一樣是聽了這個消息才匆匆趕來,要將此無恥之徒拿下問罪不成。”

聽著王甫的冷嘲熱諷和譏刺之語,竇武臉色鐵青,想他素來極重名聲,幾時被人如此奚落過,尤其是王甫這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閹宦之徒,“事情究竟如何,還未有定論,王常侍你的話未免過於武斷了吧!”

聽著竇武冰冷的聲音,王甫倒是知趣地閉上了嘴,撩撥竇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要這個老匹夫在天子面前也是如此,今日定要他鎩羽而歸,想到這裏,王甫臉上露出了幾分陰冷的笑意,看著竇武離去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看著幾乎是同時到的王甫和竇武,劉宏的目光越發深沉,竇武面色不善,顯然是被王甫氣得不輕,想到竇武那好名的個性,劉宏只能寄望於他還沒被王甫給氣得發昏,等會不至於做出些蠢事來,對於這位元大將軍,劉宏實在不太看好他處事決斷的手腕。

“陛下,臣身為中常侍,卻讓狂徒行不法于宮內,污穢宮妃,實在是臣失職,還請陛下治罪。”王甫搶在竇武前頭,一下子跪在了劉宏面前,誠惶誠恐地說道。

“朕尚未元服,哪來的妃子,渭陽縣侯不過是一時失德,戲言了幾句而已,”對於王甫的那點挑撥心思,劉宏自是一眼看穿,宮女和宮妃雖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差別卻足以斷人生死,“王常侍你言過其實了。”

在司馬防,田豐,沮授,鐘繇等人耳中,天子的話已算得上是極為偏袒竇武了,這個時候竇武只要說幾句好話,嚴厲訓斥一番兒子,再自請為其辭去其爵位,這場風波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竇武居然上前一步,大禮參拜道,“陛下,臣的兒子雖然不堪,但是還不至於膽大包天的如此地步,想來定是有人想要嫁禍小兒,污蔑于臣,還請陛下明察。”

看到竇武說話時,一直都是怒視王甫,劉宏就知道事情要糟,而這時一直被執金吾押著的竇機也高喊了起來,“陛下,臣冤枉啊,是那名宮女勾引臣,臣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見父親替自己說話,竇武用力地掙扎起來,可是他身邊的執金吾卻只聽命于天子一人。

“放開竇侍中。”見到竇武如此不智,劉宏心裏已是陰霾密佈,聲音也沉得可怕。

跪在地上的王甫看著天子,心裏冷笑,竇武,你就自取其辱吧!你以為天子是易與之人,天子只是想要你我二人互鬥,在中坐取其利,我隱忍至今,便是要看你和天子反目成仇。就在王甫自得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淩厲的目光掃過自己,抬頭看去,竟發覺天子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帶那名宮女上來。”劉宏看著急忙伏下頭的王甫,轉身看向了身旁的郭喜,既然竇武如此不識趣,他就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這個帝國的主人,是有太后支持的竇氏一門,還是他這個天子。前世黑市拳殺場和獨裁財閥磨礪出來的心性讓劉宏難以容忍如竇武這般的挑釁,他命人喚上了那名被調戲的宮女。

“太后駕到!”宦官尖利的嗓音突兀地響起,接著建章宮門外,太后的鳳鑾在長樂宮尉帶領的兵士護衛下,浩浩蕩蕩地駛了進來。

劉宏再次看向了王甫,他知道這一定是他派人去通知長樂宮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的,目的無非是逼他和竇氏翻臉,如今勢成騎虎,要麼他對太后所代表的竇氏低頭,要麼就是竇氏向他這個天子低頭。

竇武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太后會在此時過來,看著天子臉上忽然露出了森冷的笑意,他心中也是一寒,知道今日事情鬧大了。

“建公,去尚書台,讓陰龔擬詔,調集羽林軍,執金吾護駕,另外派人去找太傅進宮。”劉宏的聲音平靜,不帶一絲火氣,可越是如此,他身邊的人越是心頭沉重,他們都是天子的近臣,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竇武罔顧天子的善意,而是仗著太后,想要逼迫天子,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劉宏身後,田豐,沮授,鐘繇都是正當年少,血氣方剛之時,再加上蒙天子看重,得以成為近臣,光耀門楣,此時俱是心中大恨竇氏無禮,各自怒目而視。

讓隨行的宦官將禦輦上的座榻放下,劉宏坐了上去,冷冷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太后車駕隊伍,他倒是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太后竟然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一起過來了。

“你等會不要怕,一切自有朕為你做主。”那名宮女被帶上後,劉宏看了一眼面色變得灰白的竇武,大聲道,讓四周的人聽了個明白。

王甫此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得色,他本以為天子再剛強,在太后面前,還是會對竇氏低頭,轉而找他們這些宦官,可是哪里想得到天子竟全然不懼,司馬防往尚書台而去,分明就是讓尚書僕射陰龔擬詔調動南宮的羽林軍,想到到時候南宮和北宮的宿衛軍對峙,饒是他膽子再大,也被嚇得渾身冷汗直冒。

尚書台內,當陰龔聽了司馬防的話後,直接和頭頂上那位尚書令尹勳翻了臉,讓下屬的尚書郎擬下了調動羽林軍的正式詔書,這一個多月裏,天子數次巡視尚書台,早已得到了那些中小官吏的效忠,都唯陰龔這個天子親封的尚書僕射馬首是瞻,而至於尚書令則被完全架空了。

看著群情洶湧的尚書台,尹勳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天子親封陰龔後,那晚由禦廚房準備的糕點湯食便成了慣例,不僅尚書台,就連宮中守夜的羽林軍,虎賁衛,執金吾和雜役宦官也有份分發,如今這南宮之內,看上去宦官仍把持著權柄,實際上那些士兵,宮人都已臣服于天子。

“大將軍,您怎可如此不智啊!”和其他人一樣,尹勳也同樣以為太后是竇武所找來的,此刻的他對這位素來名聲清正的大將軍失望了。

羽林軍很快被調動了起來,接著護衛宮禁週邊的執金吾也開始調動,這些護衛南宮的帝國士兵在中級軍官的帶領下,打開了武庫,不但全部換上了鐵甲,更是取出了蹶張弩這種用於對付騎兵的重型武器,殺氣騰騰地開向了建章宮,在他們心裏,帝國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子,如果有誰要對天子不利,就要先踩著他們的屍體過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0:21

十三.彙聚的羽林軍

羽林軍和執金吾的異常調動很快就驚動了在南宮外各官署辦公的朝中官吏,紛紛派人前去光祿勳詢問名義上節制羽林軍和執金吾的光祿大夫劉儵。

“什麼,太后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擺駕建章宮,陛下令尚書台調動了羽林軍和執金吾!”當聽著自己安排在羽林軍和執金吾中心腹派人送來的消息,劉儵失聲道,這個宗室的老臣對於天子有著相當的好感,天子不僅是他所薦,也是他親自護送上雒,更重要的是在天子身上他看到了大漢中興的希望。

“備馬。”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劉儵做出了選擇,不管竇氏如何,始終都是外戚,更重要的是天子能通過尚書台調動羽林軍和執金吾,光此一點就可以讓他下決心了。

司馬防找到了太傅陳蕃,這位剛強的老人正和司徒胡廣商量著奏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的事情,畢竟天子所表現出的才幹氣度完全不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這一個多月裏太后聽政的朝會上,天子總是能說出一些讓他們也覺得驚豔的施政意見,有鑒於此,陳蕃覺得讓太后繼續掌管傳國玉璽,直到四年後天子元服極為不妥,王,鄧,閻,梁等外戚的前車之鑒不遠,而且也正如天子曾對他所說那般,就算竇武是個忠臣,可依附他的門人子弟就未必,竇氏掌握的權柄越大,到時招致的禍患也就越大,國家再也禁不起一次動亂了,此時竇氏不過初起,還有和平解決的可能。

當司馬防將事情詳細地說清以後,陳蕃幾乎是勃然大怒,他怎麼也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清正的竇武竟會如此不堪,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不顧天子的退讓,他那個兒子調戲宮女,按照律法就算砍了也不過分,而最可惡的是北宮的太后居然帶著宿衛軍過來,她這是想幹什麼,逼宮嗎?還是想學呂後?

“伯始,這一次我們不能再退讓了。”陳蕃看向了身旁的位列三公的司徒胡光,當年梁冀禍亂國家,胡廣忍辱負重,沒有與李固,杜喬一起赴難,保全了不少人而為天下稱道,但是這一次不同,竇氏新起,而且天子強幹,正是使國家恢復正常最好的時機,是該一舉除去外戚和宦官這兩個禍亂國政的毒瘤的時候。

“仲舉,我這就去聯絡百官。”曆事六朝,被一些人譏笑為‘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司徒胡廣終於展現出了他身為一名重臣應有的魄力,或許他曾經在梁氏一手遮天的時候猶豫過,沒有和那些死去的人一同慷慨就義,而是苟活了下來,但是同樣他也用他的雙手保護了很多人不被梁氏所毒害。

一時的死烈固然值得稱道,但是那些忍辱負重的人也同樣應該受到尊重。看著離開官署的胡廣,司馬防心中想起了天子對這位被很多黨人所詬病的老人的評語,看起來長久的容忍和退讓並沒有讓這位老司徒失去血性,只是他比更多的人要冷靜。

“司馬常侍,走,隨老夫去太學。”陳蕃也走出了官署,無論如何,這位剛強的老臣再也難以忍受外戚或宦官對皇權的踐踏,他已經快八十歲了,他真地太想看到大漢在天子手中恢復往日的富庶和光榮,沒有饑荒,沒有邊患,不會再有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也不會再有被胡人搶掠的村莊。

指揮著麾下的羽林軍,年僅二十歲的黃忠和他麾下的士兵一樣激憤,他是五天前成為羽林郎和一名百人將的,而在半個月前,他還只是南陽郡國兵中的一名普通材官,只是因為弓術高明而剛剛被任命為一名什長,但是天子的一道詔令,讓他有了現在的一切,在家鄉的老母親也得到了郡縣官吏最好的照顧,他到現在都記得見到天子時,天子對他說,‘卿有李廣之才!’時的情景,從那時起,他就發誓用一生來報答天子的恩情和器重,與天子為敵,便是他黃忠的死仇。

和黃忠一起同行的還有公孫瓚,他同樣帶著一支百人的隊伍,當他在涿郡老師盧植家接到天子的詔令時,他的老師盧植只對他說了四個字,‘盡忠王事。’到現在,他一直都記在心上,而雒陽的見聞和天子的見面,都讓他相信天子是強悍如孝武皇帝一般的君王,只要天子能夠親政,那麼遲早有一天,他將可以回到家鄉,帶著帝國的軍隊殺入草原,將那些年年來搶掠的匈奴人和其他胡人殺個精光,成為如冠軍侯一樣名垂青史的名將。現在的朝廷,太軟弱了,想到過去二十年裏,帝國對叛亂的羌人,南匈奴,鮮卑的懷柔和羈糜,公孫瓚的胸膛就不可遏制地跳動起來,大漢需要天子,而不是只知道和宦官爭權奪利的外戚。

彙聚向建章宮的羽林軍和執金吾中,有著無數和黃忠,公孫瓚一樣年輕的中下級軍官以及士兵,他們或曾如黃忠那般受到天子的勉勵,也許只是天子經過時的一句話,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值得一輩子銘記的事情,又或曾是像公孫瓚一樣,感受過家破人亡的痛楚,心裏懷著對那些胡人的刻骨仇恨,無時無刻不想著為死去的親人報仇,而對英明強幹的天子充滿期待。

不管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和感情,集結向建章宮的羽林軍和執金吾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帝國需要天子來重建往昔的聲威,而他們就是天子的鷹犬,以手中的兵刃為爪牙,撕裂任何一切阻擋天子的敵人。

羽林左騎軍內,還未在軍中建立起嫡系的西鄉侯竇靖被天子征為羽林郎才幾天的公孫度帶著一幫中下級軍官給捆綁了起來,“你們這是要造反嗎?”竇靖看著面前不過弱冠之年,一臉冷峻的青年,一邊掙扎著,一邊怒斥道。

“你們這些外戚才是亂臣賊子,和宦官都是一丘之貉!”公孫度大喝道,他幼時家中還算富庶,可是卻被當地豪強奪去田產,不得不隨父親流落到遼東苦寒之地苟活,致使父親早死,是以對豪強背後的外戚和宦官一直都是深惡痛絕。

“天子乃是我大漢久等的中興之主,如今你竇氏居然敢仗著太后帶兵欺到建章宮來,難道以為我等都是死人嗎?”公孫度聲色俱厲地大吼道,接著將手中尚書台簽發的詔令狠狠地砸在竇靖臉上,“看清楚,這是天子的詔令,各位,今日便是我等報效天子之時,羽林左騎全軍上馬,護駕建章宮!”

在公孫度的帶領下,羽林左騎的八百名精銳騎兵和奉詔而來的羽林右騎一起匯合後,策馬奔向了建章宮,驚雷般的馬蹄聲響起,迅速地逼近了建章宮,路上彙聚的羽林軍看到他們,都是紛紛朝他們歡呼起來,同時加快了速度。

建章宮內,竇妙看著冷冷坐在禦輦內的天子,心裏不由地一陣緊張,對於這個少年,她總是有些恐懼感,尤其是登基大典之後,當天子每次來長樂宮向她請安時,她就好像面對著一頭隨時會擇人而噬的猛獸,那種冰冷而沒有感情的目光讓她心驚肉跳,每次他離去後,她都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一次當她聽到自己的兄長在建章宮被拿下時,渾身莫名而起的那種戰慄感讓她調動了長樂宮的宿衛軍,似乎只有如此,才讓她有勇氣能踏足建章宮。

看著絲毫沒有起身相迎意思的天子,竇妙感覺到了不妥,可是她卻又說不上具體是哪里,剛成為太后不久的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政治經驗,也沒有意識到她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擺駕于天子的寢宮代表著對天子威嚴的踐踏。

“哀家聽說,渭陽縣侯在宮中被人拿下,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竇妙開了口,不管如何她都要先打破這沉默的局面。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渭陽縣侯見朕宮中的侍女漂亮,做了些男人才會做的事情。”劉宏淡漠地答道,似乎是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從他讓司馬防去尚書台調動羽林軍和執金吾的那一刻開始,這件事情就已經無足輕重了,天子和太后,這個帝國只需要一個主人。

劉宏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那麼快正面和竇氏決裂,儘管他已經得到了南宮大多數中下級官吏以及軍官和士兵的效忠,但他一直都是想維持宦官和外戚勢均力敵的局面,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收取權力,等一切水到渠成之日,再剷除宦官,同時也給竇氏一個體面的下臺,可是他低估了王甫這個在孝桓皇帝時期呼風喚雨的宦官,或許他的才幹不如曹節,可是在陰謀詭計方面,這些宮廷裏的殘缺之人比起常人有著更為敏銳的嗅覺和陰狠。

竇妙一時語塞,她沒想到自己的兄長居然犯了宮廷大忌,跪在地上的竇武看著貴為太后的女兒,此時心中一片冰涼,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當長樂宮的宿衛軍出現在天子的視線之內,他竇氏一門的榮耀就已經終結,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天子是不會給他機會的,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儘量保全竇氏。

“太后,臣教子無方,致使犯下如此大逆不道執行,臣請太后秉公而斷,賜臣逆子一死,臣也請辭去大將軍位,還鄉以養殘生。”似乎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的竇武再也沒了剛成為大將軍時的意氣風發,他的一時意氣之爭和王甫的陰謀讓他斷送了自己和竇氏。

看著竇武,劉宏知道他其實是無辜的,太后的到來是王甫所為,可他先前袒護兒子的話語不會讓人相信他是清白的,此刻的伏請之語也只會讓眾人以為他是畏懼于天子的果敢而低頭了。

劉宏心中並沒有喜悅,這一局,他贏了,可是也輸了!外戚和宦官的權力平衡被提前打破了,他不得不用他一直想要避免的激烈手段來控制帝國,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裏,帝國將陷入動盪不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0:34

十四.天子即國家

帝國的儒學傳統始于孝武皇帝,但是直至王莽篡逆的新朝時方才真正開始興盛,中興帝國的光武皇帝麾下的雲台二十八將中就有泰半是接近於儒家的人物,但是儘管光武皇帝以後,諸如孝明皇帝,孝章皇帝大力推行儒術,並通過白虎觀會議確立了儒家的地位,可實際上帝國的政權一直都掌握在擁立光武皇帝並士族化的強宗大姓手中,以士大夫自居的普通士人並無實際的政治地位,他們只能無奈地依附於這些豪強,來施展自己的抱負。

孝和皇帝以後,外戚跋扈飛揚,宦官不可一世,二者輪流把持國政,致使國家日益衰敗,而出身中小地主的普通士人也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日益艱難,仕進之途被阻,尤其到了孝桓皇帝時更是達到了頂峰,至此這些以士大夫自居的士人們漸漸開始形成一個整體,以李固,杜喬,陳蕃等人為楷模,稱那些投靠外戚,宦官的士人為‘濁流’,並以相對的‘清流’自居,而太學生便是‘清流’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他們雖沒有官職,可是在五侯當道的年代,卻作出了最頑強的抗爭,並深以為榮。

郭泰,賈彪,便是太學生中的領袖人物,自天子上雒後,廢除黨禁,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帝國將迎來再一次中興,而屢次拒詔辭官的兩人也在天子的詔令下出任太學的博士,盡心地教導弟子,充滿期待地等著帝國政治昌明的那一天。

當司馬防隨著陳蕃踏入太學的官署時,也不由形容嚴肅起來,如果說尚書台是整個帝國的行政中樞,那麼太學就是帝國的學術中樞。

“太傅,您怎麼來了?”正自交談的郭泰和賈彪看到陳蕃進來,都是連忙站起相迎,以‘不畏強禦’而名著于世的陳蕃在士人和官僚中有著崇高的威望,兩人向來以老師視之。

“林宗,偉節,速速召集學生,隨老夫去建章宮。”陳蕃顧不得細說,如今天子和太后對峙于建章宮,唯有儘快壓服竇氏低頭,才能維持住國體。

見陳蕃面容急竣,郭泰和賈彪不敢怠慢,連忙喚人去將各學室的學生召集起來,然後才看向陳蕃身後那位銀貂左襠的年青中常侍,當司馬防開口後,兩人才明白他就是那位被天子重用的河內司馬。

“竇武混帳。”在聽完建章宮的事後,有著‘賈氏三虎,偉節最怒。’之稱的賈彪甚至忍不住罵出了一向不屑言之的粗話。

“天子英明,太后當還政于建章宮。”郭泰比賈彪沉穩,只是肅聲道,“事不宜遲,我等當速去建章宮,以為百官聲援。”

“林宗所言,甚合老夫心意。”陳蕃點了點頭,郭泰和李膺都是他心中日後接替自己的人選,最難得的是他不似一般的‘清流’好大言,更從不危言駭論,做事極為踏實。

就當四人踏出太學官署時,各學室的太學生已經將太學外的道路擠了個水泄不通,群情激昂,甚至還有人高呼著‘誅除國賊’的口號,一直以來,外戚在天下人心中都沒什麼好名聲,就算竇武曾為關西名士也一樣,所以他就任大將軍後,才會想著起用李膺等一批名士和党人來以壯聲勢,只不過天子在登基大典後,趁著傳國玉璽還未被收回北宮前,搶在他前頭通過尚書台下達了一系列優渥士人的詔令。

“諸君,請聽我一言!”看到嘈雜無序的太學生隊伍,賈彪登高而呼,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自古未有婦人幹政而國家強盛者,如今天子雖年少而英明,處事果敢,正是上天賜我大漢中興之主,我等忠心為國,當請太后還政于天子。”賈彪聲音沉鬱頓挫,讓眾人都是情緒高漲了起來,口中高呼著正當如此,近千人浩浩蕩蕩地趕往了建章宮,一路上不斷有聞訊而來的太學生加入。

就在太學生的隊伍不斷壯大時,南宮外各官署也停止了正常的運轉,在胡廣這個曆事六朝的老臣聯絡下,原本一直在外戚和宦官的權勢下謹言慎行,如履薄冰的帝國官僚們終於爆發了,除了那些中下層官僚,不少身居高位卻沒有實權的大臣們也再無法忍受外戚和宦官對國政的干預以及對他們的輕慢,如今外戚和宦官都處於空前的虛弱時期,而天子強橫,正是恢復官僚政治的最好時機。

那些或為宦官,或為竇氏心腹的官吏紛紛被平時對他們敢怒不敢言的上司,同僚或下屬打倒,其中一些被竇武起用的正直之士也遭到了池魚之殃,高呼著‘天子萬歲’的官僚們換上了朝會的禮服,在以胡廣為首的三公帶領下,成群結伴地趕往建章宮拱衛皇權。

建章宮外,最先趕到的羽林左右騎洶湧地沖進了宮門,“奉天子令,羽林軍,前來護駕!”打頭的公孫度一手勒韁,一手高舉著明皇色的詔書大吼道,接著宮外更多的士兵湧入,“奉天子令,虎賁衛,前來護駕!”“奉天子令,執金吾,前來護駕!”不斷的軍官咆哮聲響起,不過刹那間,原本的長樂宮宿衛軍就被如黑色潮水般沖進的羽林軍,虎賁衛,執金吾給包圍了。

太后身邊的長樂宮尉看到羽林軍不但騎兵盡出,虎賁衛還有執金吾俱是身披重甲,甚至還帶著蹶張弩這樣的重型武器,不禁嚇得臉色慘白,而長樂宮的宿衛軍在聽到‘護駕’二字時也全都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他們中不少人本就覺得太后帶著大軍前往建章宮見天子不對勁,現在更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護駕!”不知道是誰喊了第一聲,長樂宮的宿衛軍中開始不斷有人倒戈,將原本護衛的太后隊伍給包圍了起來。

“太后,聽到了嗎!”劉宏從禦輦中緩緩站了起來,看著驚疑不定的年輕太后,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張開了雙臂,接受著宮門外那山呼海嘯而來的‘天子萬歲!’的歡呼聲。

“不論是外戚,還是宦官,你們的時代都已經結束。”劉宏的目光一一掃過面若死灰的竇武,震怖不已的王甫,還有驚慌失措的太后,高聲道,“而朕將君臨天下!”他的語調異常緩慢,可是卻讓周圍的人感受到了一種窒息般的力量。

百官們趕到了,護駕的士兵們讓開了道路,而這時宮門外陳蕃也引著近五千太學生高呼著‘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的口號而來。

“讓那些太學生進來!”看到有士兵要阻攔,劉宏朝身旁的鐘繇道,“告訴朕的士兵,這些太學生和他們一樣忠誠,是朕的肱骨之士。”

“喏!”鐘繇高聲應道,眼前的情景讓他覺得渾身的血在燃燒,他快步地走向了宮門,用盡全身力氣將天子的旨意傳達給了所有的太學生。

“天子萬歲!”五千名太學生再次高呼了起來,建章宮是天子的寢宮,天子讓他們踏足於此,正是認同了他們的忠誠,在郭泰和賈彪的帶領下,他們秩序井然地進入了建章宮,站在百官的後面,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們將用自己的雙眼見證帝國中興之始的重要時刻。

“臣陳蕃。”“臣胡廣。”帝國中聲名威望最高的兩位老臣同時從百官中出列,跪拜於地高聲道,“領百官請太后還政于天子!”

“臣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短短的靜默後,近千的大臣齊聲道,跪拜於地。

竇妙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猶自難以置信,她無法理解這些大臣,這些士兵,這些太學生究竟是發了瘋,還是著了魔,竟然如此逼迫她這個太后。

“臣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百官們再次齊聲高呼道,僅僅是片刻之後,他們身後的五千太學生也是高呼了起來,“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緊接著,士兵們也執著兵器高呼了起來,在經過四朝外戚和宦官肆虐後,帝國的官僚,士人,軍隊第一次在天子的詔令下集結,發出了他們的怒吼。

如同雷霆一般的聲音讓竇妙失神地跌坐在了鳳鑾中,這時她的父親,跪在地上的大將軍竇武看向了她,“妙兒,把傳國玉璽奉還天子。”竇武的心中已經沒有了雜念,天子掌握了人心,與天子作對,就是與天下人作對。

聽完父親的話,竇妙面色蒼白地讓身旁的宦官從鳳鸞旁的隔屜裏取出傳國玉璽,交給了天子身旁的侍中,田豐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那用明皇錦緞托著的傳國玉璽,讓身旁的沮授大為欣羡。

“萬歲!”建章宮的廣場上,不知是誰高呼了起來,然後所有的人都高呼了起來,而劉宏也張開了雙臂,接受這些忠於帝國的人的歡呼,在這個皇權時代,天子即國家,天子弱則國弱,天子強則國強,這是他們的不幸,卻是他的幸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0:48

十五.黃忠

當太后的鳳鑾在羽林騎的護送下,孤零零地駛出建章宮的宮門時,一些經歷過梁氏飛揚跋扈,五侯只手遮天的老臣都是忍不住悄然落淚,在那段暗無天日的年代,多少才能輩于他們的同僚死于國難,而他們這些無用的人卻僥倖活了下來。

“子堅!你看到了嗎!叔榮!你看到了嗎!”胡廣的聲音嘶啞,老淚縱橫,他身旁的陳蕃也是如他一般,他和胡廣都已青春不在,兩人的一生都和外戚還有宦官糾結在一起,要麼與專權的外戚爭鋒,要麼和弄事的宦官相抗,可是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此刻的他們是幸運的。

“不要打擾老司徒和太傅告慰那些忠臣志士的在天之靈。”看到司馬防想要上去勸慰兩人,劉宏阻止了他,在外戚和宦官專權的時代,有太多本可以建功立業的能臣為了維護國家而死,想到這裏,劉宏忽然高聲吟誦了起來,正是後漢書中關於李固和杜喬二人的列傳。

“贊曰:李、杜司職,朋心合力。致主文、宣,抗情伊、稷。道亡時晦,終離罔極。燮同趙孤,世載弦直。”建章宮內,當天子的聲音停下時,百官們都已是平靜了下來,能得到天子如此的褒揚,就算死也無憾矣,而那些靜默的太學生則是拼命背記著天子所述,好使之傳誦於天下。

“朕為天子,當褒揚忠義,貶斥奸邪,自孝和皇帝之後死于外戚,宦官之難的忠誠義士,朕會命人樹碑立傳,建廟祠以供英魂,為世人瞻仰。”劉宏沉聲道,他要讓天下人知道,那些逝去的忠烈沒有白死,帝國更需要這種‘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的士人精神和自孝桓皇帝一朝始漸飛揚的儒家剛烈之風。

天子的話語讓陳蕃和胡廣也是忍不住動容,而百官也再一次地沸騰了起來,竇武看著他們,再一次失神了,他從未在這些同僚或下屬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沒有了戒備,沒有了面具,這是他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事情。

劉宏放過了竇氏,當然除了竇武以外,其他人的官職和爵位都被剝奪,至於竇機也只是被杖責二十而保住了性命,畢竟竇氏還沒有什麼惡行,歷經孝桓皇帝一朝打壓的外戚勢力正處於低谷,他真正的敵人只有宦官而已,儘管表面上看宦官已經日薄西山,但是作為一個存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政治集團,雒陽和司隸地區投靠宦官的豪強和宦官本身培養的地方心腹並不是一股可以小覷的力量。

百官們回到了南宮外的官署,繼續他們對帝國的職責,而太學生則在郭泰和賈彪的組織下,以百人一隊,從武庫領取了兵甲,前往百官們或在城中,或在城外的家宅護衛。

尚書台內,在天子坐鎮下,一道道詔令如流水般發了出去,全幅武裝的羽林軍,執金吾,虎賁衛開始前往城中捉拿和宦官集團有關的黨徒。

當看到張讓和趙忠領著一隊羽林軍離去時,王甫就知道自己徹底輸了,他自以為佈置在天子身邊的耳目原來早就背叛了他,一直以來他都被天子玩弄于股掌之內,如果不是他這次陰謀策使太后帶兵來建章宮,他或許會和竇武一直慢慢地鬥下去而不自知,直到天子覺得時機成熟才將他們一網打盡,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好慎密的心思,想到此處,王甫不由苦笑了起來。

“王甫,你有什麼想問朕的嗎?”感覺到王甫的目光,劉宏看向了這個使他功虧一簣的宦官,雒陽以及司隸地區的動亂是難以避免了,不過他不得不先動手以避免醒悟過來的宦官發動反撲。

“臣只想知道曹節他是否早已投靠了陛下。”若沒有郭喜,王甫自信天子絕對無法那麼快掌握宮禁,雖然他曾數次提醒自己要戒備這個年輕宦官,可是更多的還是出於對推薦他的曹節的忌憚。

“曹節在河內,一直都有朕的執金吾看押,你覺得他有選擇嗎?”劉宏笑了笑,“你和曹節,都算得上宦官中的豪傑,只是曹節比你看得更透一點,朕將他留在河內時,他就知道朕的心思了。”

王甫臉上露出了憤恨的神情,“此人誤我。”若不是曹節,他怎會將郭喜視為自己人,若不是曹節,郭喜又怎麼能崛起的那麼快。

“曹節也只是迫不得已,他知道你們宮中的幾位是沒人會想辦法讓他回雒陽的,朕若是猜得不錯,當初你聽到他被朕扔在河內時,恐怕心中是竊喜不已吧!”大局已定,劉宏也不吝和這失敗者說幾句話。

王甫語塞,天子說得沒錯,曹節落難,他的確是幸災樂禍,總沒有想過拉他一把,一念及此,他不由面色變得慘白一片,勾心鬥角那麼多年,到頭來卻是害了他自己。

“朕念你也算是個人物,到時便讓有司留你全屍。”再也不看王甫一眼,劉宏揮手讓執金吾將他帶了下去好好看管,漢朝法紀寬鬆,再加上民風尤崇廉恥,大臣犯罪,往往不願受審,而寧肯選擇自裁,就連宦官也一樣。

“陛下,可要回宮休息一下。”看到天子總算停歇了下來,一旁的郭喜連忙湊近道。

“不必,讓禦廚房將膳食送過來即可,讓他們多備些碗筷。”劉宏看了眼四周伏案于公文的尚書台文吏道,這接下來的一夜,極為關鍵,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掃平宦官集團及其黨羽,才能將損失減至最低,若是回到寢宮,一些需要他過目的文書光來回送往就會耗費不少時間,這是他難以接受的。

在天子兩側的書案,田豐和沮授正處理著過去積壓的公文,他們已被天子從侍中郎升為了尚書郎,成了尚書台的正式官僚,協助天子處理國事,儘管兩人年紀甚輕,不過卻自認不會輸給那些尚書台的老吏,是以選擇那些各地送上來的積壓公文,打算一一審閱,可是卻沒有想到帝國的情勢已經這般嚴峻。

“國家積弊,非一日可解決。”劉宏看到田豐和沮授二人神情,朝他們道,“先用膳,等會再看。”

“喏!”田豐和沮授兩人應聲而起,和郭喜一起將禦廚房送來的膳食發到了同處一室的文吏手上,他們是天子提拔,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天子。

“其他官室都送去了嗎?”看著擺在案上的食盒,劉宏問了一句,以前他執掌財閥時,也是同樣如此。

“尚書台各室都已經發了,南宮各官署的禦廚房正在加緊準備,很快就能送出去了。”郭喜連忙答道,現在宮內還沒平息下來,禦廚房也難辦。

“朕知道了,等會你讓守衛的羽林軍派人跟你去禦廚房,儘快給南宮各官署送去。”劉宏說完,才拿起食盒旁的筷子,他這個天子不先動筷,恐怕底下的人個個都是如木雕泥塑一般。

南宮和北宮,此時仍有一些宦官集團的黨羽在負隅頑抗,儘管人數不多,可是卻都是王甫等人的心腹,自知難逃一死,都是極為兇悍。

看著天色漸晚,黃忠皺了皺眉,若是被這些叛逆漏出一兩個,到時藏匿于暗處行刺天子,他就是百死也難贖其罪,想到這裏,他朝身後的士兵高聲道,“天黑前,務必要將這些叛逆清除乾淨。”

“喏!”士兵們高聲應喝,誰都明白一旦入夜,捕殺這些叛逆就更加難辦,到時候他們丟得不僅是自己的臉,也是丟羽林軍的臉。

前方宮室內,一枚暗箭忽然射出,直奔黃忠這個帶隊的軍官,側步一讓,黃忠的手穩穩地抓住了那枚射來的箭矢,接著大手一揮,“上,殺光那些叛逆。”說完,抽出背後的大弓,引弦張弓,那枚暗箭被他奉還了回去,幾乎是弓弦響起的刹那後,沖上的羽林軍前方,一名宦官從殿門處倒了下來,喉間的箭羽猶自顫動著,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都是不禁回頭看向了被天子親命的黃忠。

“愣什麼,還不進殿!”看到有士兵止步回頭,黃忠大喝了起來,手中的弓卻是開合不停,眨眼間三枚箭羽發出著刺耳的尖利嘯音,射入陰暗的宮殿內,帶起了一陣驚呼,又是三人倒下,或喉,或胸,都是一箭斃命,直到身子摔在地上時,鮮血才從中箭處溢出。

黃忠率先跨入殿內,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大刀,沉默地殺向了那些持著兵器的宦官,緊接著他身後的羽林軍士兵也紛紛回過神,跟著這位箭術幾近通玄的主將,兇猛地殺向了那些宦官。

片刻之後,兵刃的交擊聲停下了,黃忠依然是第一個走出了殿門,他的刀已歸鞘,身上滴血不沾,只是那雙森冷的眼瞳裏卻充溢著殺氣,“去下一處。”只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黃忠逕自走向了前方,而他身後的羽林軍士兵則是跟上了這位沉默的主將。

鋼鐵所制的甲葉碰撞著,在暗下來的天色中發出著鏗鏘之聲,一隊隊的羽林軍踩著沉重的腳步聲搜索著一處又一處的宮殿,將那些叛逆的人一一格殺,就像是鋼鐵般的機械一般不知疲倦,而在宮外,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的帝國士兵,在忠實地履行他們的職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1:00

十六.將錯就錯

長水駐地,從宮內倉惶出逃的侯覽和項讓心有餘悸地喘息著,太后帶著長樂宮宿衛軍擺駕建章宮一事,王甫並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們,只不過在看到天子調動羽林軍,虎賁衛和執金吾以後,兩人還是立刻做出了選擇,連忙召集人手打出了護駕的旗號,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竇氏敗亡如此之快,而天子又這般果敢狠辣,兩人剛聚攏隊伍,羽林軍就奉詔開始清理省中宮禁,帝國最精銳的羽林左右騎更是直接沖他們殺來,沒有半點猶豫。

北軍的五校尉中,有三位是宦官集團的心腹,掌管著越騎,長水,射聲三營,由於長年經營,排除異己,籠絡了一大批軍官,若是發動起來,這近三千人的帝國精銳常備軍所能爆發的力量無疑是驚人的。

統領羽林左右騎的公孫度和公孫瓚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擊潰遇到的那支宦官隊伍以後,兩人沒有理會那些四散奔逃的宦官黨羽,而是直接以先鋒軍的速度分兵殺向了長水和越騎這兩支北軍中由宦官掌握的騎兵駐營,他們不能給宦官組織北軍抵抗的機會。

當‘奉天子詔,誅除國賊!’的震天喊聲洶湧沖向長水的駐地時,大部分的長水營士兵猶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愣愣地看著高呼著策馬狂奔過來的羽林騎,直到軍官喝罵才反應過來,連忙關閉營門。

看著將關上的營門,公孫瓚急了起來,猛地一夾馬腹,他舉著明皇色的詔令高聲大吼了起來,“天子詔令在此,長水營全軍接詔。”

“別理他,快關營門!”看到把門的士兵遲疑,一名屬於宦官黨羽的長水軍官拔出了佩刀,不過這時公孫瓚已經到了,他勒住了馬韁,疾馳的馬匹在這一勒下,人立而起,揚起的雙蹄落在了駭然的軍官胸膛上,接著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涼寒的夜風中血花飛濺,看著落地的軍官,長水營前的守營士兵全都睜大了眼,誰都沒想到這個策馬而來的羽林騎軍官竟然這般兇悍,直接勒馬踏人,目光掃過四周的長水營士兵,公孫瓚再次暴喝了起來,“還不跪下接旨。”這時他身後的羽林右騎也已經趕到,湧入進來。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或許那些中高級軍官已經投靠宦官,可是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依然畏懼著皇權,看著那幾名沒有跪下的長水軍官,公孫瓚眼神一沉,直接揮手道,“將他們幾人拿下。”說完,一展手中的明皇詔書,大聲宣讀起來,“自建和始,宦官專權,荼毒天下,朕深恨之,今發兵剿滅其黨羽,凡屬王師,當從朕之命,誅除國賊!”

宣讀之後,公孫瓚看向了那些跪著的長水營士兵道,“聽明白的就起來,隨我等一起殺賊!”不過是短短片刻,那些跪著的士兵就紛紛跳了起來,加入到了公孫瓚的隊伍裏。“…凡屬王師,當從朕之命,誅除國賊!”羽林騎和加入的長水軍士兵一起高喊著,殺向了長水校尉所在的將邸。

長水營的營帳內,正被軍官煽動的士兵們聽到了那越來越清晰的喊聲後都是跳了起來,一些大膽的士兵更是抽刀在手,直接和那些軍官廝殺了起來。整個長水營頓時亂作一團,早就被公孫瓚追得如同驚弓之鳥般的侯覽和項讓不敢停留,只是和長水校尉領著近兩百人出了後營,往雒陽城外的莊園而去,打算帶著這些年蓄養的死士和私兵據堡而守,同時想辦法聯絡大行皇帝的幼弟渤海王,做殊死一搏。

留下百人整頓長水營,公孫瓚帶著其餘羽林騎兵追擊而去,出發時天子說過,絕不能讓這些叛逆逃入城外經營多年的鄔堡。

和公孫瓚一樣,領著羽林左騎的公孫度在平定了越騎營後,也是追著中常侍管霸蘇康的隊伍殺出了雒陽城外。年近六旬,名義上指揮執金吾和羽林軍的光祿大夫劉儵雖然不能帶兵誅除宦官,可是這位宗室老臣卻是親自上馬提劍,指揮著執金吾在城中維持秩序,將那些趁火打劫的流氓無賴給抓了起來,以免他們擾民。

有竇武的出面,北軍五營中的屯騎和步兵兩營在簡單地交權後,就由天子派出的人接手了部隊,稍作整頓後,就加入到了討伐部隊中,開始在城中抓捕宦官的黨羽。

看著空蕩蕩的營地,原屯騎校尉馮述長舒了一口氣,他本就無意掌握兵權,只是當初大將軍一力推薦,他才勉強答應下來,如今也好,天子掌權,國家興盛有望。

竇武也是一陣輕鬆,他的侄子竇紹,還算明理,剛才交權的時候,沒有說什麼胡話,他是真地畏懼天子,仔細想想大漢歷代先王中,十二歲就有如此深沉心機和處事手段的幾乎一個都沒有,不管是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還是光武皇帝,也許都比不上當今天子。

南宮尚書台,不斷有羽林軍,虎賁衛和執金吾的飛馬探報送進,以便天子隨時瞭解城中的情形,做出指示。當看到公孫瓚和公孫度幾乎是同時送到的奏報,劉宏也不由發怒了,“那麼久都沒有關閉城門,城門校尉幹什麼去了,他把朕的詔令當兒戲了嗎?”

看著勃然發怒的天子,尚書台的官僚們都是露出了驚愕的神情,誰都沒有想到早就簽發的關閉城門的詔令到現在都沒有執行。

南宮官署內,在知道侯覽,項讓等人逃出城的消息,陳蕃也是暴跳了起來,他和天子一樣,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些人過去在司隸吞併田產,勾連豪傑,蓄養死士和私兵,若是被他們串聯起來,恐怕整個司隸都要動盪不安。

“不必封城門了。”看到身旁的鐘繇詢問是否要派人再去城門校尉處,劉宏擺了擺手,侯覽,項讓等人已經跑了,此時再封城門也已經無用,只會逼那些還未及逃出的宦官黨羽做困獸之鬥,一旦他們縱火,到時候皇宮可保無恙,但是那些城中百姓就遭殃了。

“擬詔,城門校尉,當此緊要之時,怠忽職守,致使侯覽,項讓等人逃出,著褫奪其職,交由北黃門寺詔獄關押。”劉宏沉聲道,接著解下腰間所佩之劍遞給鐘繇,“元常,你拿朕的天子劍去宣詔,若是其猶豫,立斬無赦。”

“喏!”鐘繇接劍後,高聲答道,接著疾步退出,城門校尉舉止遲緩,實在可疑,天子的處置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沖天的火光中,被喊殺聲驚醒的雒陽城百姓們驚恐地聽著外面傳來的聲音,都是胡亂穿著衣服起來,一家人守在一起,關死了房門,等待著天明,只有一些大膽的人偷偷跑到了街上,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倒是有幾個倒楣的人被執金吾當成了想要趁機行竊的蟊賊給抓了起來,其實本來若是按照他們的意思,直接砍了也省得麻煩,只不過天子發了嚴令,而名義上的長官光祿大夫又親自壓陣,才讓這些好奇的百姓僥倖逃過一命。

由於城門始終沒有關死,且戰且退的宦官黨羽都沒有拼死之心,最後被羽林軍和虎賁衛一路追殺,潰不成軍,逃出了城,到了半夜之時,整個雒陽只剩下零星的地方還在進行著戰鬥,那些被圍困的宦官黨羽靠著深宅大院做著最後的抵抗。至於起火的地方,在執金吾的控制下,火勢也被壓了下去,沒有蔓延開來。

當鐘繇趕到東城門時,才發現城門校尉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亂作一團的城門兵守著駐營,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等待著命令,“這個混帳!”鐘繇想到那個逃走的城門校尉王昭,一邊罵著,一邊以天子近臣的身份安撫城門兵,接著派人連忙趕回尚書台向天子請示。

“讓城門兵立刻接管城內秩序,北軍五營整頓後,立刻出城和羽林軍匯合。”劉宏沒有任何猶豫,現在城中局勢已穩定,北軍五營這些帝國精銳可以騰出手去收拾司隸以及周圍投靠宦官的豪強。

聽完天子的詔令後,負責起詔的田豐有些猶豫,“陛下,司隸附近投靠宦官的豪強眾多,此時對他們用兵會不會讓他們倒向…”

“這些人都是國之蟲蠹,侵佔官田民產,在地方上橫行不法,而且毫無信義,朕正要借這個機會將他們掃除。”劉宏打斷了田豐,不管如何既然難以避免將司隸捲入刀兵,那就索性做得徹底一點,將那些冀附宦官的豪強全部剷除,只要速度夠快,他們沒有反應的機會。

聽著天子大義凜然的話語,尚書台的官吏們都是大為振奮,地方豪強一直都是帝國的大患,他們不交賦稅,隱瞞人口,欺行霸市,種種惡行可以說是罄竹難書,如今天子奮武揚威,行雷霆之兵,懲治他們正是天下人心所向。

幾十年的掙扎依附,以中小地主為主的士人階層已經開始壯大,對於豪強的態度,他們和自己是一致的,劉宏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斷然決定對依附宦官的豪強動手,而不是用懷柔的手段獲取他們所謂的‘效忠’而繼續讓他們肆虐地方,破壞已經屬於他的帝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1:13

十七.雒陽豪強的覆滅

夜漏將盡,天明時分,整頓完畢的北軍五營領取了武庫的重型裝備後和羽林軍一起出發,開始按照天子的旨意對雒陽城周和司隸地區屬於宦官黨羽的地方豪強進行清剿,出發前天子派出的使節更是向他們宣佈,從豪強家抄出的錢財中,天子將拿出兩成用來賞賜他們,這個消息讓本就士氣旺盛的帝國士兵更加激昂,都是高呼著‘天子萬歲!’出城直奔那些豪強的莊園。

度過了不眠之夜的雒陽居民們起來後,才知道原本不可一世的宦官集團已經灰飛煙滅,北宮太后還政于天子,大將軍竇武改任司空,昨夜的刀兵聲正是帝國的士兵在天子的詔令下誅除意圖謀反的宦官集團及其黨羽,只有一部分餘黨僥倖逃脫,不過帝國最精銳的五營兵士和天子的親軍羽林軍已經前往追擊,用不了多久就能消滅這些叛逆。

由於百官一直都在南宮官署連夜辦公,再加上天子親自坐鎮尚書台,雒陽城始終維持著正常的運轉,在城門兵接替了執金吾後,整個城內的秩序恢復了平靜,而那些晚上被拿下的大膽百姓在經過負責治安的北部尉的獄吏簡單盤問後就被釋放了出來,當然那些被抓了現行,想趁火打劫的流氓無賴都一一重懲。

一夜無眠的帝國官僚們看著窗外透進的晨曦,都是揉了揉紅腫的雙眼,保持著矜持的姿態走出了官署,和同僚們打著招呼,在天子的威嚴下,外戚退出了帝國的政治舞臺,而宦官集團則被摧毀,他們期待已久的盛世終於露出了曙光。

被升任為尚書令的陰龔強撐著倦意,昨夜尚書台幾乎沒有一刻停歇,天子仿佛有著無盡的精力一般,一面關注著城中的局勢,一面進行官員的人事任免,昨天一晚上,尚書台簽發的任免詔書比他過去幾年見到的加在一起還多。

司馬防同樣徹夜未眠,他和呂強帶著忠於天子的宦官和宮人一直都忙於收拾宮殿,而郭喜光是協調禦廚房,準備尚書台和南宮官署以及護衛宮殿的士兵的膳食就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和生氣勃勃的南宮相比,太后所在的北宮就顯得淒涼多了,長樂五官吏作為宦官集團的重要人物受到了羽林軍的重點打擊,在長樂宮宿衛軍的倒戈幫助下,只是抵抗了沒多久就被抓捕或格殺。

孤零零地呆在陽德殿內,竇妙美麗的臉龐上有幾分嘲弄,眼前的宮殿是這世上最冰冷無情的地方。

“太后,司空求見。”新來的宦官急步走進了宮殿,讓失神的竇妙驚醒過來,開口問道,“司空是誰?”

“昨夜天子已經下詔讓大將軍就司空位了。”宦官一邊回答著,一邊讓身後的小黃門領著竇武進來了,“臣等就不打擾太后和司空了。”說完恭敬地退了出去。

“爹。”看到似乎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的竇武,竇妙忘了自己還是這個帝國的太后,就像小時候那樣撲在父親懷中,哭了起來。

竇武沒有說話,雖然竇氏不會如以往的外戚那般有權勢,可是卻能得到善終,而且天子也賜他和其他竇氏的親友可以隨時進宮探望太后,其實天子還是很有人情味的!看著像孩子般哭泣的女兒,竇武想到了天子那冰冷的少年臉龐,心中默道。

在升起的朝陽中,劉宏走出了尚書台,看著湛藍的天穹,閉上了眼睛,但只是過了片刻,他就再次走回了尚書台,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因為這次動亂,帝國在西北對叛亂羌人的軍事打擊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希望李膺能借著這個機會節制段熲這個涼州名將,儘快結束戰爭,現在還不是徹底解決羌人叛亂問題的時候,這時候擴大戰爭,只會讓帝國的財政進一步惡化。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親自去一趟涼州!”走入尚書台的刹那,劉宏自語道,他很想在戰場上看下正在為這個帝國浴血奮戰的董卓和那些涼州軍士兵。

“漢升。”回頭看向身後始終沉默的黃忠,劉宏的聲音有些低沉,“朕想讓你去涼州,替朕看一些人,然後回來後告訴朕,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陛下?”黃忠有些奇怪于天子的目光,他無法理解其中複雜的感情,但是出於對天子的崇敬和忠誠,他相信天子這麼做一定有著什麼深意,於是他只是在遲疑了一下之後,挺直了身軀,像接受軍令那般答道,“喏!”

看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黃忠,劉宏笑了笑,他很想知道已被羽林軍的士兵稱為箭神的黃忠和正當壯年,可以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的董卓相遇時,兩人會不會一分高下。

小憩了一會的陳蕃從天子讓人從府庫中搬出的大榻上醒了過來,昨天晚上當尚書台一道接著一道的任免詔書發過來時,他是心驚肉跳了好一陣子,生怕天子會一下子將朝中的官吏清理一遍而使得政局不穩,不過當他和胡廣一合計的時候才發覺,天子並沒有動太多朝堂上的官僚,而是以各官署的下屬職官為主,將一大批平時忠於職守,沒有任何背景的官吏提拔了上來,同時清除了一批靠行賄賂得到官職的人,雖然看上去數量巨大,但是整個帝國的官僚系統並沒有受到太多的變動。

“陛下施政老到,你我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胡廣從官署外走進,身後跟著的幾名中年官吏手中提著食盒,他們都算是胡廣和陳蕃的弟子輩,一向執禮甚恭。

“陛下還在尚書台?”陳蕃看著坐到大榻上來的胡廣,一邊喝著禦膳房做的粥,一邊問道。

“還在呢,我剛勸了一回,陛下沒答應,反倒是勸我回宅邸休息。”胡廣笑著道,曆事六朝的他第一次看到帝國出了這麼一位勤政的天子。

“陛下年少,這麼熬夜太傷身體,等會我去勸勸。”陳蕃喝下了碗中剩下的小米粥,大漢好不容易迎來了那麼一位中興之主,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想到前幾位天子都是中年駕崩,陳蕃騰地站了起來。

雒陽城外,只是匆匆得了消息的地方豪強們甚至連選擇都沒有想好,就迎來了羽林軍的打擊,徹夜而來的帝國士兵沒有絲毫的疲憊之態,領隊的軍官大聲宣讀完天子的詔令,也不理會那些地方豪強,手臂一揮,身後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進攻。

儘管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帝國的地方豪強實力逐漸增強,但是面對帝國的精銳士兵,依然沒有半分勝算,再加上他們絲毫沒有想到年少的天子會那麼迅速地發兵討伐他們,是以都準備不足,甚至當羽林軍手中的帝國制式弓弩發出尖利的呼嘯時,他們還沒有從先前天子的那道討伐詔令中回過神來。

“天子有令,反被迫為奴者,協助王師誅除叛逆,皆釋放為平民,賜予田產。”殺入莊園的羽林軍高聲呼喊,動搖著那些被豪強掠為家奴的莊丁的抵抗意志,本就沒有動員的這些莊丁幾乎是在聽到羽林軍的大喝聲後就有一大半掉轉武器開始倒戈相向,在這些莊丁的幫助下,分散開來攻打各莊園的羽林軍的推進速度極快,而且源源不斷地有被豪強吞併田產而被迫為奴的莊戶拿著農具前來。

幾乎到中午時分,各支羽林軍都打到了豪強莊園中修建最堅固的鄔堡,這時候讓羽林軍們驚愕的一幕發生了,那些衣衫襤褸,拿著簡陋農具的老百姓爆發出了他們難以想像的兇悍,甚至比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更加勇猛,不畏生死地攻打鄔堡。而鄔堡中一些親人在外的莊丁也是和屬於豪強的心腹發生了衝突,在混亂中,羽林軍抓住了機會,強登女牆,攻陷了一處又一處的鄔堡,而那些沖入的老百姓則像紅了眼的狼一樣,看到豪強的家人,不管男女老幼,見人就殺。

羽林軍們縱容了這些平時被豪強奴役壓迫的老百姓,當然那些想要趁亂掠奪財物的都被格殺于當場,天子釋放為他們平民,並賜予良田,已經是君恩似海,更何況這其中的兩成是天子賞賜給他們的,是對他們忠誠的褒獎,怎麼能容他人染指。

到入夜時,豪強們的家人幾乎被屠戮一空,來不及自裁的豪強則被羽林軍及時從那些殺紅眼的老百姓手中搶下,看管了起來,按照天子的詔令,這些豪強要送到雒陽接受廷尉府的審問調查後,將他們的罪狀公佈於天下,然後明正典刑,於南宮外的廣場上問斬,重振帝國鬆弛的法紀。

雒陽地方上的豪強在羽林軍雷霆般的打擊下,連掙扎的水花都沒濺起,就遭到了覆滅,而這時整裝出發的北軍五營已經以急行軍的速度進入了司隸地區,連夜開始了強攻。

當羽林軍的信使飛馬將捷報送入南宮後,依然在各官署辦公的官僚們松了一口氣,接著再次如昨天一般,尚書台的詔書如流水一般發了下來,豪強幾乎被清空的雒陽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官吏去丈量土地,安撫民眾,恢復生產。

尚書台內,劉宏命田豐擬完最後一道詔令後,終於在陳蕃第五次的勸諫後,回到了建章宮休息,他這個天子不回,南宮官署外的帝國官僚沒一個能回家,畢竟這不是他過去執掌的財閥,而是一個雄霸東方的帝國。

當聽到天子終於回了建章宮,南宮官署內的百官們都是長舒了一口氣,在將手頭的事務交托給守夜的同僚或下屬後,三三兩兩的成群結伴,臉上保持著矜持的笑意,討論著帝國以後的施政方向,腳步輕快地步行回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1:25

十八.現實

雒陽城內,隨著大批原本屬於宦官集團的大戶被抓捕抄家,空出了不少豪宅院落,很多人都以為天子會將其賜給此次的功臣,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天子居然讓城門校尉帶兵封了這些房子,而那些奴僕婢女也全部釋放為平民,讓人大為意外。

司隸地區,北軍五營的推進速度極快,而公孫瓚和公孫度這兩位出身遼東的年輕將軍更是領著羽林左右騎一路高歌猛進,將那些帶著私兵棄家而走試圖組建聯軍的豪強一一擊潰於半路,交由身後跟進的北軍五營清剿,自己則是繼續兇猛追擊著帶著一部分長水騎兵倉惶奔逃的侯覽和項讓等人。

司隸與袞州的交界處,被公孫瓚和公孫度如同獵鷹攆兔般追逐了近半個月的侯覽和項讓隊伍從一開始最多的兩千人已經銳減到不足千人,尤其是當他們和管霸,蘇康隊伍匯合時,那個騎著白馬的羽林右騎將軍公孫瓚閃電般地全軍突擊,一下子打掉了他們五百人,管霸和蘇康更是被其當陣力斬,最後被洶湧而過的騎兵鐵潮踏成了齏粉。

侯覽和項讓的隊伍此時已經接近崩潰,士氣低落到了極點,羽林左右騎的騎兵完全不負他們帝國最精銳之稱,幾次交戰讓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一些中下級軍官和豪強已經有了叛變的心思,他們要面對的是天子和整個帝國的精銳軍團,還有地方上的衛戍部隊,一旦進入袞州,忠於天子的地方官吏會加入到對他們的討伐中來,而那些農夫出身的郡國兵也會渴望著砍掉他們的腦袋以建立軍功來換取天子的賞賜。

似乎感覺到隊伍中的異樣氣氛,侯覽和項讓不敢再讓心腹斬殺士卒,以免激起兵變,此時兩人已經沒有了其他心思,尤其是項讓,他覺得與其被這些手下人割了腦袋去請賞,還不如主動投降,反正若是論罪的話,曹節王甫他們才是元兇,自己頂多算是個幫兇,至於侯覽那就不關他的事了,想到這裏他猛地拔出了佩劍一把擱在了侯覽脖子上,不過片刻,這支軍心潰散的隊伍就被他掌握了起來,接著派出了信使向距離已經不遠的羽林左右騎送去了降書。

“你以為天子會放了你?”看著大勢已去,侯覽惡狠狠地瞪著項讓道,不過項讓倒是不以為意。

“天子會不會饒了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造的孽比你少多了,就算我死,至少也比你死得舒服些。”項讓陰惻惻地說道,手中的劍在侯覽臉上劃了下,“我最多就是判個斬刑,可比千刀萬剮,車裂什麼的痛快得多,再說我還不一定死呢?”

看著大笑的項讓,侯覽罵不出來,他想起了帝國律法中那些可怕的刑罰,然後發瘋般撞向了項讓的劍鋒,駭得項讓連忙撤劍,朝四周撲上按住侯覽的心腹道,“別傷著他,咱們能不能保命,可全在他身上。”

當望著不遠處已是黑壓壓跪倒一片的叛軍時,公孫瓚和公孫度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眼看要到手的功勞就這樣變成了敵人主動投降,好在兩人不是那種殺降冒功的人,只是意興索然地讓麾下士兵接管了這些投降士兵,押著他們往雒陽而回。

此時,整個司隸地區的豪強大多都被剿滅,只剩下寥寥幾處還在負隅頑抗,不過其陷落也是遲早的事情而已,長達半個多月的軍事行動至此也到達了尾聲。

伴隨著這一次的軍事行動,掌握帝國輿論,以中小地主出身為主的士族階層配合著天子的詔令,將被誅除的宦官集團及其黨羽在天下人心中徹底打上了叛逆的烙印,而雒陽和司隸地區發生的血腥事件雖然在天子的嚴令下被封口,但是還是有一些消息傳到了各州郡的豪強耳中,讓這些平時在鄉里橫行慣了的大地主們不寒而慄,紛紛收斂起來,同時對新朝廷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不過讓豪強們總算放心的是,天子在隨後昭告天下的詔書中說,這一次雒陽和司隸地區被剿滅的豪強都是附冀于宦官的叛逆,才發兵討伐,至於發生的屠殺事件,王師曾試圖阻止,只是這些豪強平時行為太過惡毒,致使民情洶湧,才釀成了身死族滅的慘禍,天子本人希望各地的士紳要引以為戒,同時也要體恤朝廷的難處,不要受到流言的蒙蔽。

天子的詔書如此誠懇,豪強們安下了心,他們還是願意忠於帝國的,至於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們只能怪他們自己站錯了隊,平時做的事情也太過人神共憤,此時經過廷尉府的審訊,這些豪強平時的罪行被整整抄錄了一車的竹簡,可謂是罄竹難書,一些品行尚算得上端正的豪強也是極為不恥。

四月底,王甫等一干人全部被明正典刑,在雒陽南宮外的廣場上問斬,天子沒有批准廷尉府的諸如車裂這樣的酷刑,從各地趕來的近萬人紛紛目睹了這些原本權傾朝野的宦官巨頭們頭顱落地的一刻。

孝桓皇帝末年,曾被宦官們陷害的党人在天子廢除黨禁後,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當他們聽著監斬官旁的文吏大聲宣讀王甫等宦官的罪狀時,都是痛哭流涕,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當年他們被不少人譏笑為螳臂擋車,不自量力,似乎他們所付出的努力和犧牲都是徒勞的,可是今天,這些被斬落的人頭卻讓他們知道這個世上是有公理的。

隨著一顆顆的人頭落地,人群中不斷有黨人呼喊著那些死去的同伴名字,似乎是希望他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知道他們的死是值得的,能夠含笑九泉之下。

南宮的閣樓上,劉宏看著廣場上哭靈的人們,朝身旁的司馬防道,“建公,為那些死于國難的忠烈樹碑立傳,建立廟祠的事情,你代朕監督。”正處於形成階段的士大夫階層,必須為他們樹立正確的精神信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作為帝國精英的士大夫階層,更應當以此為任,那些死于外戚和宦官荼毒的士大夫和士人應該受到帝國最高形式的表彰。

“喏!”司馬防神色肅然地答道,這段日子以來,天子說得最多的便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深為太傅等人所認同,如今已經通過太學生而漸漸為天下熟知,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帝國將一洗自孝和皇帝之後的靡靡風氣。

儘管已經掌握了國政,但是劉宏卻知道這一切只是個開始而已,從孝桓皇帝末年開始惡化的帝國財政不是短期內可以轉為良性的,除了西北的羌人叛亂,北方鮮卑等遊牧民族的再度興起和有了不穩定跡象的南匈奴都時刻威脅著帝國的邊境線,可這一切還不是最讓他擔心的。

大規模的饑荒才是帝國即將面臨的嚴峻情勢,外戚和宦官時代貪婪兼併土地的豪強已經嚴重破壞了帝國的基石,自耕農。劉宏現在接手的帝國從表面上看還維持著富庶的局面,可是事實上財富和糧食都集中在少部分的豪強手中,帝國的倉庫中所囤積的糧食僅僅用來正在進行的對羌人的平叛戰爭就已經是捉襟見肘,支不敷出了,雖然通過從雒陽和司隸地區抄出的那些被歸入叛逆行列的豪強家產可以暫時緩解帝國的財政,但是相對於帝國超過五千萬的龐大人口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必須在今年把戰爭結束。”劉宏看向了西北方向,喃喃自語道,總計近十萬的帝國部隊正在涼州和高原上和叛亂的羌人作戰,急劇消耗著帝國國庫中的錢糧。

聽著天子冷不防冒出的話,司馬防很快反應了過來,天子是在擔心西北的戰事,不過不長於軍事的他並不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帝國過去對於羌人和涼州的態度太過搖擺不定,要麼是在‘剿’和‘撫’之間猶豫,要麼就是在‘棄’和‘保’之間躑躅,涼州三輔地區如今已經開始漸漸胡化,在帝國內部甚至形成了‘涼州寡於學術。’的共識。

“讓尚書台擬詔,朕先前征為侍中的賈詡,讓他去破羌將軍段熲帳下擔任軍師。”劉宏突然的詔令讓司馬防有些錯愕,他不知道這個賈詡究竟是什麼人,天子居然如此器重,不過現在破羌將軍段熲應該已經深入羌地了,想到這裏他皺了皺眉,剛打算開口提醒時,天子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竟然將從涼州三輔地區所征辟的幾名人才全都放到破羌將軍段熲帳下聽用,同時還派出了此前統領羽林左右騎,立下大功的公孫瓚和公孫度兩人帶著羽林坐騎以天子親軍參戰,歸護羌校尉李膺節制。

“不知道年輕時候的你有幾分毒士風範!”想到被自己提前推上戰場的賈詡,劉宏低聲自語道,臉上露出了讓司馬防覺得有些奇怪的笑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1:39

十九.遊俠

河內,被羈押的曹節跪坐在案前,將裹劍的白絹取下後,拔出劍鋒,仔細地擦拭了起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這半個月裏,從雒陽傳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王甫他們都死了,只有項讓一個人活了下來,因為他出賣了侯覽,那麼自己呢?出賣了整個宦官集團的他,天子會不會放過他,曹節看著如一泓秋水般的劍鋒,忽然笑了起來,天子是不會放過他的,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可是他怕死,所以欺騙自己,現在是該清醒了!

扔掉手裏的白絹,曹節將劍鋒擱在了脖子上,喃喃自語道,“陛下,但願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說完,一引一拉,喉間三尺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地上的白絹,隨著劍落的沉鳴聲,他的身體倒在了地上,睜著的眼睛似乎藏著不甘,憤懣還有解脫。

被響聲驚動的執金吾走入屋內,看到的是已然橫屍的曹節,他們沒有驚訝,只是冷漠地將這個宦官中曾經的魁首屍體搬了出去,一同隨他們看押的羽林軍士兵則是露出了喜色,他們終於可以回雒陽了。

司隸地區的官道上,一隊持節的羽林軍行進著,程昱騎在馬上,心情頗為不平,他因為夢到紅日,而改名為昱,誰知道才改了沒多久,天子派出的使節就到了東阿郡,到處找他,若不是他在山中讀書時和山下的一戶人家多有聯繫,恐怕他就要錯過天子的征辟了,想到這裏,程昱覺得天子授命于天,這一切都是天意,自己定要效忠天子。

雖然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已被掃空,但是總還有些漏網之魚,淪為了盜匪,此時前方的官道上就有一夥四五十人的盜匪正圍著十來人。不過那十來人卻是異常兇悍,尤其是為首的削瘦青年,手中一柄長劍大開大闔,淩厲狠辣,那夥盜匪居然是被他領著十來人逼得節節後退。

“好劍術!”程昱雖然不精通武藝,可是閒暇之餘,也是練劍強身,和大多數仗劍遊學的儒生一樣,等閒兩三個蟊賊也是不放在眼裏的。

程昱身旁的羽林軍官也是眼中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這十來人個個都是劍術高手,看起來倒像是遊俠一類的人物,“拿下那些盜匪。”羽林軍官沉聲喝到,他身後的士兵即刻左右急進,從兩翼包抄向了正在纏鬥的兩夥人。

看到突然出現的羽林軍,那夥盜匪都是嚇得打起了哆嗦,他們原先都是雒陽和司隸地區豪強的惡奴,僥倖從羽林軍和北軍五營手下逃出了性命,此時俱是被嚇得心膽俱裂。

“王師來了,別讓他們跑了。”王越高聲喝道,領著手下的弟兄死死地纏住了想要逃跑的盜匪,不過片刻,羽林軍就包抄到位,刀出鞘,箭上弦,呈兩彎半月形的隊伍圍住了他們。

“還不放下兵器投降?”隨著羽林軍官一同過來的程昱看著還執著兵器的盜匪,不由厲聲喝道。

刹那間,這些盜匪的兵器扔了滿地,一個個跪在了地上。王越還劍入鞘,連忙趕來與程昱等人見禮,這一敘禮,才知道自己面前這位年近三旬,眉目犀利如鷹隼般的士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受到天子的征辟,上雒為官的。

聽著王越的講述,程昱才知道這位被天子征為羽林郎的青年因為替好友報仇,帶著三十幾名願意跟隨他的遊俠進了羌地的賀蘭山,被縣令誤以為死於羌人之手,等他回到家鄉時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天子的使節,就連忙帶著還剩下的十名遊俠往雒陽而來。

“王兄真是豪膽,千里赴賀蘭山,只為朋友之義。”程昱不由誇讚道,他身旁的羽林軍官也是極為佩服王越和他身邊那些活下來的遊俠,這些人若是單打獨鬥,恐怕羽林軍中士兵沒幾個人是他們對手。

一同上路以後,程昱發覺這位新結識的遊俠身上並沒有太多江湖氣,倒是非常講究禮節尊卑,讓他大為驚奇,覺得若是他能讀些兵書戰策,也許不失為一員良將。

押著那些盜匪,跟在隊伍後面的十來個遊俠也都是興高采烈,他們跟著王越一同上雒,一來是他們欽佩王越的劍術為人,二來當個遊俠始終都是被人所輕,雖然他們可以不屑一顧,但是心裏總是想著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的,現在有程昱和羽林軍官的擔保,他們都是放下了心。

五天后,南宮外,王越穿著一身羽林軍盔甲,和身後的十來名穿著劍士服的遊俠都是一臉緊張,他們雖自命俠客,可是在世人眼裏卻是些遊手好閒,動輒殺人的凶徒,此時能得到天子召見,心裏俱是忐忑不安。看到他們的模樣,穿著黑色文官服的程昱雖然也和他們一樣,但是表面上要平靜得多。

“幾位不用如此拘謹,請隨我來。”郭喜看著腰板挺得硬邦邦的王越等人,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似乎天子每次見的這些武人,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跟在郭喜身後,王越和他身後的遊俠們都是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視地跟著走,一路上倒是安靜異常,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程昱雖然要好些,不過也是同樣極為恭敬。

“羽林郎王越,侍中郎程昱覲見!”隨著宦官一聲聲地通稟,程昱和王越兩人被引入了建章宮的內殿,至於那十一名遊俠則是被攔在了外面,沒有天子的命令,他們是不能進入的。

“臣王越(臣程昱),參見陛下!”按照先前宮中司禮宦官所教的禮節,王越和程昱同時跪拜在地,雙手扣握後,以朝覲之禮參拜道。“免禮,賜座!”劉宏看著顯得有些拘謹的兩人,開口讓身旁的郭喜奉上了坐墊,接著目光看向了年紀稍大的程昱,然後又落在了顯得有些削瘦的王越身上。

幾乎是被天子目光掃到的刹那,王越下意識地手放在腰間,作出了拔劍的姿態,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劍客,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當意識到自己的佩劍早就解在宮門外時,他才醒悟過來,不由詫異地看向了天子。

“王卿不愧是劍術高手。”看到王越那倏然即逝的拔劍動作,劉宏笑了起來,作為曾經的一名黑市格鬥家,他的血管裏流淌著好戰的血液,和黃忠他們這些純粹的武將相比,王越顯然在步戰上要厲害得多,劉宏可以肯定,就算是以後以勇猛著稱的呂布下了馬,與王越短兵相接的話,也不是他的對手。

王越心中已經從駭然轉為了驚佩,他怎麼也想不到年少的天子居然也是一位高手,而且是如此的高深莫測。

劉巨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以他現在的年紀,身上所具備的武術,恐怕連三成的威力都使用不出來,和王越切磋的話,也沒有絲毫裨益。

和兩人談論了一會兒袞州和遼東的風土人情後,劉宏看向程昱道,“朕知道程卿為人剛正,所以打算讓你出任司隸校尉一職,希望你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程昱進宮前,劉宏調閱了他在東阿縣的履歷,發現他在改名前,曾被舉為縣中的獄吏,因為秉公執法而得罪了當地豪強,才辭官進山,更是改了自己的名字。

程昱聽了一愣,司隸校尉是朝中重職,朝會時和尚書令、禦史中丞一起都有專席,號為‘三獨坐’,不但負責京師治安,更是可以彈劾三公這樣的顯臣,想到這裏,程昱抬頭看向了天子,重重地叩頭在地道,“喏!”他本就是性格剛強的人,天子托以重負,他自當領命,忠心王事。

“京畿治安,朕就交給你程仲德了!”劉宏笑了起來,接著才朝王越道,“聽說王卿帶來的幾位遊俠兒都是劍術高手,正好朕身邊的執金吾平時也習練劍術,不如讓他們切磋一二如何。”

“一切唯陛下之命是從。”王越答道,接著起身道,“臣去讓他們準備一下。”

“也好。”劉宏點了點頭,接著讓郭喜帶著宦官去取技擊較量用的木劍進來,然後朝身後站著的劉步道,“等會兒來的可都是身經百戰的劍客,就算輸了也不丟臉,不要逞強。”

“喏!”劉步低聲應道,不過眼中卻露出了幾分不服,他們二十八名執金吾受天子教導已近三年,每日的訓練是羽林軍的數倍之多,那日誅除宦官,他們更是殺了不少其蓄養的遊俠死士,倒是不太相信還有誰能在單打獨鬥中擊敗他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1:52

二十.這就是涼州

大殿之內,十名遊俠跟著王越,拘謹地踏進了天子所居的建章宮,他們穿著短打的劍士服,每一個人年紀都在二十左右,只是面容有股滄桑之色,過去國家動盪的幾十年內,有無數和他們一樣的青年走上了遊俠這條道路,但最終仗劍行俠的理想被無情的世道摧毀,或淪為豪強的爪牙為世人唾棄,或顛沛流離半生,孤獨終老。

王越能體會身後那些兄弟的心境,遊俠的悲哀莫過於縱有雄心壯志,也無奈出身卑微,想要出人頭地,就要違背本心,結好權貴,如今天子給了他們機會,就如同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了脫離苦海的希望,想到這裏,王越看向那些陪著自己跨越千山萬水,同生共死的兄弟,不由握緊了拳頭。

拿起比試用的木劍,那些顯得拘謹的遊俠頓時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渾身透出了一股血腥,程昱雖然性格剛戾,但也是覺得一股窒息的難受感覺,心裏覺得這些遊俠實在太不懂規矩,竟然在天子駕前如此大膽,不過當他看向天子時,才發覺天子並沒有一點不悅之色,反倒是看著那些遊俠的目光中有些難以說明白的感情,似乎是懷念,又似乎不是。

“請!”執金吾雖然見過血,可是和這些少年闖蕩的遊俠相比,無疑在氣勢弱了許多,不過身為天子死士的榮耀卻讓他們抵住了這股常人見了怕就是要棄劍認輸的血腥氣息,沉聲大喝間,揮劍搶攻。

劉步看著場中相較的兩人,心中暗暗著急,此時雖然只過了數十招,可是他已經知道己方的落敗是遲早的事情。“人家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輸了也不丟人。”劉宏開口道,此時他已經相信面前王越和這十名遊俠是帝國一流的步戰好手,就如同昔年孝武皇帝時期李陵所率領的五千遊俠步卒那般悍勇。

直到自己一手訓練的執金吾敗北,劉宏才鼓掌道,看向那勝了的遊俠和其他人,“不愧是身經百戰,你們可願意與王越一起做朕的侍衛?”這些人千里赴賀蘭山的事情,劉宏早就聽回稟的羽林軍官提到,當時就起了將他們收做貼身侍衛的念頭。

只是愣了愣,那些遊俠便在王越的低喝聲中跪在地上道,“我等願意。”俱是沒有按宮廷禮儀回答,不過劉宏並不在意,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將帝國散步于四方的遊俠編為一師,當年李陵領五千步卒,與八萬匈奴精銳交戰,斬首萬余,若非叛徒出賣,後援斷絕,恐怕會成就如霍去病一樣的功績,由此可見,這些被世人看作無賴的遊俠其實也是忠義之輩,只是帝國沒有給他們太多機會報效國家。

程昱和領著十名遊俠退下的王越離去後,劉宏揮退了郭喜等人,一個人拿了長劍,演練起招式來,帝國軍隊以步卒為主,但是真正稱得上訓練有素的只有雒陽三萬不到的部隊,其中可以算作精銳的也只有一萬皇宮宿衛軍,至於目前在西北平定羌人叛亂的帝國軍隊,大部都是從各郡國徵調的青壯,平時只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而已。

放下長劍,劉宏坐在了案前,帝國的軍隊無疑已經不復往昔的強悍,現在是該到了重振軍威的時候了,將自己總結的軍事訓練方法一一書寫完畢,劉宏站了起來,他並不懂軍陣之道,目前所能做的就是讓帝國的士兵可以真正做到一漢當五胡,而不是憑著甲兵之利。

“望西北,射天狼!”走出大殿,劉宏看著夕照下的蒼茫宮殿,思緒飛到了千里之外的涼州戰場。

西北古道,背著行囊的賈詡同樣看著天際盡頭落下的如血殘陽,一臉風霜的他看上去不像一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尤其是那雙讓人覺得有些漠然冷意的眼睛更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這就是世道!”看向身旁地上躺著的一具屍體,賈詡低喃道,接著他蹲下身從屍體上翻出了水囊和乾糧,這個人本是他的同伴,不過現在已經死了,雖然不是他殺的,可是和他殺得也差不了太多。

啃著乾澀的乾糧,賈詡艱難地咽了下去,水囊裏的水不多,他必須合理的分配,不過羌人已經席捲了這一帶,也許前方的村莊早被摧毀,水井裏也被羌人扔了腐敗的屍首。

推測著各種可能,賈詡面無表情地向前走著,他並不後悔自己離開金城,因為他從不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哪怕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夜漸漸地黑了,雖然是四五月間,可是涼州的晚上依然寒涼,走進殘垣斷壁間猶自餘燼未熄的村莊,賈詡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一路上這樣的村莊他看到了太多,遍地的血和被虐殺的屍體,那些叛亂的羌人如同野獸一般破壞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賈詡覺得自己的血也許是冷的,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看到那些屍體已經再也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是看著路邊的野草一樣,走進一處還沒有完全倒塌的房屋,他放下行囊,靠在角落裏看向天上如同狼牙的新月,皺了皺眉,接著站了起來,這幾年涼州死的人太多,狼也多了起來,他不想在半夜裏被咬斷脖子。

快走出村子的時候,賈詡忽然警覺了起來,他聽到了聲音,拔出腰間的環首刀,走向了一旁的廢墟堆,很快他看到了露出的一隻手,還刀入鞘,賈詡轉過了身。

似乎知道外面有人,那只手的主人在廢墟下掙扎了起來,“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虛弱的聲音在賈詡身後響起,賈詡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又重新開始朝前走,他的乾糧和水不多,不管是多大的孩子,都不是他能救得了的。

“求求你!”女人掙扎著爬出了廢墟,看著視線裏模糊的背影伸出了手抓著,她的懷中護著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隨著女人的掙動,孩子哭了起來。

“謝謝!謝謝!”眼前一片模糊的女人感覺到面前有一個黑影蹲了下來,抱走了自己懷中的孩子,她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人,可是臉上露出了笑容,當賈詡再看向她時,她已經死了。

“我救不了他。”看著懷裏只剩下一口氣息的嬰孩,賈詡朝地上的女人道,然後離開了村莊。

聽著曠野裏傳來的狼嚎聲,賈詡看了眼已經在身後遠處的村莊,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前方的黑暗。

這是一處乾燥的土穴,幾頭幼狼蜷縮著,等待著捕獵的母狼回來,賈詡看著那些狼崽,忽然低頭朝懷中繈褓裏的嬰孩道,“你有救了。”他的聲音平靜,有種森然的冷血感覺。

剛出生不久的狼崽還不太會辨識危險,賈詡將三頭狼崽一一從土穴裏摸了出來,然後掐斷了它們的脖子,將懷裏的繈褓放入了土穴內,接著看了一眼似乎一直睜著眼的嬰孩,轉身離開了。

孤寂的清冷月光下,響起了母狼淒厲的哀嚎聲,此時已在遠處的賈詡沒有回頭,他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只是冷漠的眼神裏有了幾分哀戚。這就是涼州,人和野獸比鄰而居,命如草芥的地方!賈詡這樣想著,自嘲地笑了起來。

孤獨地走著自己的道路,賈詡並不知道自己該去玩何方,他只是想要離開涼州這塊土地。

武威姑臧,高虎並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賈詡,這個在當地名不見經傳的青年在很小的時候就隨著父親去了金城,沒人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里。

“看起來只有先去段將軍那裏了?”雖然沒有找到賈詡,但是高虎所要找的另一個人,李儒此時已在隊伍中,這個眉目裏透著一股陰柔的英俊青年的確有著出眾的才華,一路上所遇到的數股羌人盜賊,在他的出謀劃策下,都被馬騰父子以較小的代價解決了。

“段將軍是我涼州名將,能在他帳下,倒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李儒看著地圖,有些猶豫地道,“只是如今段將軍已經深入羌地,我們這一路過去,怕是有些危險。”

“這個不用擔心,陛下派出了羽林左騎,等他們到了,我們就有一千三百多騎兵,就算是遇到兩三萬羌人,也足可自保。”先羽林左騎出發的黃忠此時已和高虎等人匯合,知道天子意思的他介面道,高虎和他帶來的羽林軍加上馬騰父子的家兵也有五百人之眾。

馬騰沒有說話,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地圖,從小出生在羌地的他很清楚羌人的可怕之處,他們以老死於病榻為恥,作戰時非常悍勇,要打贏他們,就只有比他們更嗜血,羽林軍雖然訓練有素,武器精良,可是他們還不夠兇狠。

“其實我們可以護送輜重的隊伍一起出發,雖然速度慢了點,可卻是最穩妥的。”李儒想了想後道,現在他已經是這支隊伍的軍師,當然若是賈詡在的話,一定會抱以冷漠的目光,一千三百多的精銳騎兵,已經算得上一股可以改變戰場的力量,足以給羌人致命一擊,不過李儒不是賈詡,而此時的賈詡也不是以後有過太多經歷的毒士,而是一柄森冷的妖刀,嗜血而不知道收斂鋒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2:03

二十一.難兄難弟

弘農郡,此時距離天子誅除宦官已有近月,當雒陽的使節到達太守府時,年近七旬的皇甫規正在下屬的幾處的縣所巡視,這位涼州出身的帝國名將過去擔任過很多顯要職務,不過由於生性方正,屢次得罪宦官集團,所以直到兩年前還在帝國北部的苦寒之地擔任度遼將軍,為帝國安撫烏丸,鮮卑等北方遊牧民族。

整個帝國的西北部防務可以說是連成一體的,每次羌人叛亂,並州的匈奴,幽遼的烏丸和鮮卑都會起兵呼應,而皇甫規出任度遼將軍時,憑藉其威望,使得烏丸和鮮卑不敢有異動,儘管他晚年時沒有打過一場仗,可是仍被世人認為是當時第一名將。

站在田壟裏,看著青翠的稻禾,皇甫規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老翁一樣,臉上洋溢著笑容,自從知道天子奮武誅除宦官,他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當天子詔令各地郡縣官吏,要用心恢復農業生產時,他更是親自以太守之尊,不辭年老幸苦,在治下的各縣之間奔波。

當持節的鐘繇看到皇甫規時,竟也是脫了靴子,挽起褲腳管,下了水田,此時帝國已經有不少地方開始大規模種植這種來自南方的高產作物,“大人!”皇甫規身旁的隨從看到了穿著郎官官服的鐘繇,都是大為驚訝,他們以前見到的雒陽使節那個不是趾高氣揚,今回還是第一次看到鐘繇這樣下地的使節。

“老將軍。”走到皇甫規身邊,鐘繇恭敬地行禮道,雖然他此時是代表天子的使節,不過詔書還在官道的隨從手上,他此時不過是以晚輩與這位帝國名將見面。

“天使怎可如此?”皇甫規也很是意外,他這一生也算得上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得出這位來自雒陽的年輕郎官出身名門,倒是沒想到他會和自己一樣。

“天子在雒陽也是親自和百姓一同耕種。”鐘繇恭敬地答道,“我不過是來見老將軍,又算得了什麼?”

聽到鐘繇的話,皇甫規睜大了嘴巴,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從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以後,就再沒有一位天子親自躬身農事過。

“老將軍,老將軍!”鐘繇連忙喚道,不過心底下倒是沒怎麼太意外,天子下田耕作那天,跟隨的官員都以為天子只是做個樣子,以示對農業的重視,都是跟著下了田,哪想到天子跟著種田的老農邊學邊幹農活,就是一整天,可把那些下田的官員給累的不輕。

“大漢中興有望了!”皇甫規喃喃自語道,出身於帝國相對富庶強盛時代的他這幾十年來看著帝國逐漸衰弱,心中的痛苦是不為外人所道的。

離開水田以後,鐘繇才將天子的詔令轉達給了皇甫規,原來現任的太尉周景上了辭表,請求告老還鄉,而天子也准許了他的請求,這空出的太尉一職在太傅陳蕃的推薦下,就落在了他這位帝國名將身上。

看到皇甫規沒有立刻接詔,鐘繇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只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箋道,“這是天子給老將軍的私信,老將軍過目後再做決定不遲。”說完,站到了一邊,安靜地等待了起來。

皇甫規拆開封著天子印璽的信箋,仔細地看了起來,天子的信很長,皇甫規只是看了一半不到,雙手就顫抖了起來,他這些年來所擔心的事情天子全都看到了,帝國的軍備鬆弛,士兵疏于訓練,如今邊地的軍隊中用了大批外族士兵,更是以後的禍亂之源,天子還稱他過去每次力主安撫羌人,並不是被一些人所詬病的膽怯畏戰,而是深知帝國景況,不願輕啟戰端,實乃是有心殺賊,無力行之。

看到此處,皇甫規已是淚灑滿面,這些年來那些指責他畏戰,養羌人以自重的議論他表面上雖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以為清者自清,但心裏卻始終都耿介於懷,才數次請辭軍職,甘願來這弘農郡擔任太守。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念著天子信中的話,皇甫規小心翼翼地將信疊好,朝一旁的鐘繇道,“天子詔令,豈敢不從,待老夫還家,安頓好家人後,便立刻啟程赴職。”

“老將軍,天子已經在雒陽為您和備好了大宅,令侄皇甫嵩,天子也聞其有良將之材,讓下官帶來了征為羽林郎官的詔令。”鐘繇笑著答道,天子行事,總是這般滴水不漏,而且用人極准。

“天子隆恩,老夫必當誓死報之。”皇甫規向雒陽的方向遙遙一拜,臉上卻是露出了年青時統率大軍時的堅毅神情,一掃原來的老邁之色。

當皇甫規帶著家人隨鐘繇向著雒陽赴職的時候,雒陽南宮的官署內,不少出身世家,沒有嘗過勞作之苦的官僚都是叫苦不迭,誰都沒有想到天子竟然在南宮外的一處空地領人開闢了一塊農田,每日都會親自耕種,更是讓他們也要下地勞作,或者除草,或者挑水施肥。

那些寒門出身的官吏倒是沒有什麼怨言,幹了幾天農活後也就適應了下來,可是那些名門之後的帝國官僚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們找到了在家休養的太傅陳蕃想請他跟天子說情,結果被這位脾氣剛烈,同樣出身貧寒的老大人給一頓訓斥。

儘管此時儒術已經奠定了其在帝國學術中的獨尊地位,可是帝國一向以來的傳統依然保持著,學習儒術的官僚們無法指責天子的行為,畢竟孝文皇帝,孝景皇帝那時候有過這樣的先例。

司馬防出身河內司馬氏,算得上百年名門之後,當天子讓他同樣給農田挑糞施肥的時候,他也一度有些抵觸,但是當天子問他有沒有嘗過饑餓的滋味,罰他餓了一整天以後,他才明白天子的用意只是希望帝國的官僚們明白百姓生產糧食的不易,並且試圖一改過去形成的奢侈之風。

當天子帶頭做出裁剪宮廷開支,並釋放了大批宮女和雜役以後,雒陽城內開始興起了一股節儉之風,那些在南宮嘗過勞作之苦的帝國官僚們在回到家後,再也無法容忍家裏平時的浪費行為,平時心疼的兒女若是敢在碗裏剩下飯肴,輕則訓斥,重則直接請出家法,一邊念叨著天子吟出的那首‘憫農’,一邊用懲罰讓兒女記住什麼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天子和百官的以身作則下,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農業生產恢復得極快,並且漸漸開始向帝國其他的郡縣傳播這股風氣。

當皇甫規進入司隸地區時,看到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田間勞作的景象,過去在官署裏的官吏們都是親自在田間指導百姓生產,讓這位年邁的帝國名將看到了有生之年徹底平定羌亂的希望,只要帝國的國力恢復,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抵擋住重振軍威的帝國軍隊。

“不知道這司隸校尉是誰,竟然將司隸地區的治安治理得如此太平?”看著沿途的景象,皇甫規不由感歎道,他過去來途經司隸時,哪有這般平和,時常可見盜匪出沒。

鐘繇臉上露出了幾分矜持的笑意,司隸校尉程昱可是個狠角色,一上任就跟天子要兵,親自帶著人馬每天在司隸地區剿匪,哪個還敢在做那掉腦袋的勾當,如今他和被天子任為廷尉的陽球倒是名聲旗鼓相當,不過論起凶名的話,還是陽球更甚一籌,這段日子去他廷尉府的世家子弟可是不少,如今雒陽市面上可是沒人再敢調戲良家婦女,那些平素以遊俠自稱的漢子也是不見了蹤跡。

廷尉府的牢獄內,兩個少年被關在了一間牢房內,至於罪名則是半道搶婚,其實兩人只是想看看那出嫁的少女容貌,卻沒想到兩人剛製造出混亂,想要趁機行事時就遇到了巡街的執金吾,直接給拿下送到了廷尉府,半路上挨了出嫁少女家人的不少拳腳。

“阿瞞,你說待會陽球他會給咱們用什麼刑,我聽說孝武皇帝的時候,張湯發明了三十六套刑罰,至今還沒人能捱過第一套。”被關在一起的兩名少年中,那名年長的高大青年推搡了一旁的少年道。

“搶婚未遂,按照律法,杖責四十,然後遊街示眾。”答話的少年,五官深刻,臉色白皙,眉目間閃著一股銳氣。

“遊街示眾。”那高大少年頓時慌了起來,被杖責他是不怕,可若是被家中長輩知道他給廷尉拿去遊街示眾,敗壞家風,他回家被罰事小,可是母親那裏,他不知道該何以面對。

“等會我一個人認了,不關你事。”叫阿瞞的少年看到同伴的樣子,知道他是怕讓家裏身體不好的母親失望,開口道,他在雒陽的朋友就只這個庶出的袁家長子。

“那怎麼行!”高大少年搖了搖頭,“這事我也有份,我不能讓你幫我頂罪,回家以後,大不了我帶著娘親出來,我不信離了袁家,我袁紹就活不下去。”

“也好,等你離了袁家,我見了你弟弟袁術,就見一次打一次。”看著高大少年,叫阿瞞的少年大聲道,接著兩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2:17

二十二.朕代為管教

建章宮內,在郭喜的服侍下,劉宏換上了一身白色常服,而王越領著的十名遊俠和劉步帶著的執金吾也穿上了布衣,如今帝國的人事調動已經基本完成,短時間內劉宏沒有任何改革的打算,目前空虛的帝國需要的是穩定和恢復生產,沒有十年時間的休養生息來積蓄實力,很難一舉根除禍亂了百年的西北羌亂,劉宏行事的準則一向都是出手無回,否則寧可隱忍待發。

片刻後,一行人從建章宮的一處偏僻宮門走出,看上去倒像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出遊,外面司馬防早已備好了馬車,畢竟建章宮距離城中繁華處比較遠。

“公子,咱們去哪里?”登車以後,換上儒生服的司馬防問道,說實話知道天子有意出行的念頭後,他就一直在準備著行程,不過做主還是得由天子來。

“先去城中再說。”劉宏開口道,他出宮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帝國,並沒有其他意思,不過顯然司馬防和其他人不這麼想,一臉的慎重。

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前進,漸漸地隨著遠離皇宮,人煙開始稠密起來,掀開車簾,劉宏看著秩序井然,倒是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嘈雜,點了點頭道,“陽球做的不錯。”

廷尉陽球在帝國的士大夫中算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好法家,不喜儒術,最佩服的人便是孝武皇帝時的曾官至御史大夫的張湯,嘗以酷吏自居,在同僚中一向惡名昭彰,因為他辦事不僅鐵面無私,而且六親不認,不管誰都一視同仁,不分彼此。

司馬防作為天子近臣,知道天子雖然在儒學上的修養比起當世的大儒還要高明許多,不過絕不像以前的天子那麼重視儒術,至少在最近幾次接見太學的博士時,時常提到張衡,王充,王符等幾位提倡要兼修並敘的幾位大家,要求太學生不但要明徹五經,更要學慣百家,不做那等只會空談的大言之人。

“陽廷尉最近抓了不少不法的官宦子弟,不但施以重罰,還寫明他們的家世讓城門兵押著在城中各處熱鬧地方遊街示眾,現在各家大臣都畏之如虎,管束子弟極嚴,有幾位更是放出了話,要是給陽廷尉捉了去,就不要再回家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司馬防看著一派太平的街道,雖然他覺得陽球的法子損了點,不過對於重視名譽的帝國官僚們來說,卻不失為良法。

“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才怯如雞。”劉宏沉吟道,對於目前仍以察舉選官為主的帝國來說,還不到推行科舉的時候,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是帝國今後的棟樑,不能任由他們飛鷹走馬地在家荒廢掉。

見天子吟出民間譏諷世家子弟的童謠,司馬防歎了口氣,他也是世家出身,當然知道帝國現在的察舉制度的弊端,雖然天子親政後,啟用了大批良才,不過相對於帝國二十多萬的官吏來說,總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但是要改變是需要時間的。

“建公,你說朕若在雒陽城外重建細柳營,仿效孝文皇帝時太尉周亞夫故事,將那些官宦世家子弟徵召為軍,嚴加訓練,可有幾分把握?”劉宏朝司馬防問道,想從這位出身名門的河內司馬子弟身上知道自己若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遇到阻力。

“那就要看陛下建細柳營的目的為何了?”司馬防遲疑了一下後道,他相信天子建細柳營絕不會只是為了管束那些紈絝子弟,說不定是真打算訓練成能上得沙場的軍隊。

劉宏看著司馬防神情,就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歎道,“當年孝武皇帝時以世家子弟為主的羽林軍是何等為世人所崇,如今呢?怕是沒人記得孝武皇帝‘如林之盛,為國羽翼。’這句話了吧!”

“陛下若是要建細柳營,以臣之見,倒是可以借甄選郎官為名而行。”司馬防開口道,其實他覺得天子的主意極好,不過是辦這件事時,不能讓各地的豪強大族認為天子建細柳營是別有目的。

“建公主意妙極!朕的細柳營,也不能隨便什麼人都收!”劉宏目光一動,就笑了起來,他誅除宦官後,恐怕那些豪強都明白,以後要為子弟謀官可沒那麼簡單,這以利祿為餌,想必是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派出自己的子侄,恐怕到時候還要爭個頭破血流。

“陛下說得不錯,這細柳營,自是不能什麼人都收。”司馬防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讓車外的王越,劉步都是大為好奇,不知道天子和司馬常侍為了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高興。

說笑間,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聲,還伴隨著一陣陣的吆喝和周圍百姓的哄笑,“停車!”劉宏掀開車簾,和司馬防一起下了車,讓執金吾把車停好後,兩人在王越的護衛下,站在了路旁。

不過片刻,廷尉府的官吏和下屬士兵拿著鏈子牽著兩個少年一路走了過來,一邊大聲宣揚著兩人犯下的罪狀,當聽到‘太僕袁逢之子袁紹和大司農之子曹操。’時,劉宏的目光一愕,接著才仔細看向那一高一矮的少年,只見那高大少年生得極為英俊,矮個少年雖長得不如高大少年,不過卻目光犀利,叫人過目難忘,兩人雖被路旁眾人指指點點,居然倒不像其他那些被廷尉府捉到的官宦世家子一樣垂頭喪氣,反倒是抬頭挺胸,一副英雄好漢的模樣。

“這兩人此時在一起倒也有趣。”看著袁紹和曹操顧盼生姿,劉宏忍俊不禁,不由笑了起來,一旁的司馬防也是點頭附和,這兩個少年倒是大異常人,瞧他們走路的樣子,明顯板子捱得不輕,卻偏偏還要咬牙做出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來,倒是難為他們了。

“公子,我覺得他們兩個倒是該進細柳營一趟。”司馬防看著袁紹和曹操居然旁若無人地還在那討論日後要如何去一睹那位沒有搶成的新娘容貌,不由朝一旁的天子道。

“我也正有此意。”劉宏答道,覺得自己這一趟出宮倒也不虛此行,“建公,走,且去其他地方看看?”對於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和三歲的曹操和袁紹,劉宏還不想太早和他們相識。

“本初,瞧見那白衣少年沒,樣貌可比你還俊俏三分,不知道是哪家的…”曹操看到離去的劉宏一行人,朝身旁的袁紹道。

劉宏數年鍛煉,耳目聰敏,聽到曹操的話,卻是回頭一看,倒是讓曹操和袁紹一驚,暗道這少年好冷的眼神,都是給看得心底一寒,原本要說的玩笑話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接著兩人又發現這白衣少年身旁跟隨的年青儒生正看著他們,那目光讓他們很不舒服,好似兩人是罪大惡極之徒一樣。

“這兩人,以後進了細柳營,要嚴加訓練。”聽著天子的話,司馬防看了眼被押著走遠的兩名少年背影,暗道這兩人以後在細柳營的日子恐怕要比別人不好過的多。

大半個時辰後,曹操和袁紹兩人被廷尉府的人給放了,不過這時兩人顯然沒有遊街時的瀟灑自若了,曹操還好些,他父親曹嵩素來疼愛他,倒是不會拿他怎樣,而袁紹就不同,他母親不過是個庶人,在袁府一向沒什麼地位,袁紹回去後,一定會連累母親。

“阿瞞,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袁紹事母至孝,一想到自己回家後母親因為自己被人譏諷,他不由看向曹操道。

“我的錢也不多,你知道的。”曹操皺著眉頭道,他從小跟著父親養成了節儉的性格,平時父親給的錢雖然存了下來,可是要說能拿來在雒陽買房也只是杯水車薪,至於袁紹,他的錢倒都是拿去孝敬母親了。

“你別急,我有辦法了?”曹操拉過袁紹,小聲說出了自己想到的辦法。

“這是不是太下作了。”袁紹聽完,有些猶豫,不過他又有些心動,他知道按好友的法子辦,的確是能弄到一大筆錢,過了良久,袁紹才下了決心道,“那就這麼辦!”

“好,那你先回去,忍上幾天,等我們傷好了,就立刻動手。”曹操道,一邊說著,一邊和袁紹一起捂著被打得不輕的臀部,慢悠悠一扭一扭地走回家去了,兩人倒是沒想到自己在這僻靜地方的談話被劉宏派出暗中跟蹤的遊俠給聽了個一清二楚。

大半個時辰後,劉宏坐在回宮的馬車裏,想到曹操那個弄錢的損招,不由笑了起來,“建公,到時你去跟袁逢曹嵩打聲招呼,就說他們的兒子,朕代為管教。”

“喏!”司馬防答道,說實在話,那個叫曹操的少年想的弄錢法子還真是夠陰的,叫人吃虧也只能是自認倒楣,怪不得別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2:29

二十三.帝國的士風

帝國北方重鎮,涿郡。一隊持戟的執金吾和佇列整齊的羽林軍在路上行人們驚愕的目光中護送著持節的天子使節緩緩進入了城中,聞訊趕來的郡中官吏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這位持假節,可以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吏的使節究竟是為何而來。

騎在馬上的鐘繇看著路旁人群敬畏的目光,不由握緊了手中的持節,雖然他不像田豐和沮授那樣錄職尚書台,可以處理國家政務,但是這份持節代天子行使意志的榮耀卻也是別人所不能得到的。

入駐驛站以後,鐘繇立刻命令涿郡郡守,讓他立刻將此時已被稱為海內大儒的盧植尋來接天子賜封其為護烏丸校尉的詔令。郡守不敢怠慢,連忙派出了手下的小吏去了城外的盧植所開的學堂,將這位涿郡聞名的大儒請來,同時心裏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後要好好和這位被天子看好的護烏丸校尉打好交道。

得到命令的郡吏不敢怠慢,帶其人手,一路敲鑼打鼓地直奔城外而去,對他們這些涿郡的本地人來說,盧植能得天子重用,他們身為同鄉,也是覺得臉上有光。

帝國的士大夫階層此時雖大多為儒士,但是一些聞名海內的大儒卻並不只是研究儒術,而是包攬百家,同時習武練劍,君子六藝中的射禦也是從不放下,出仕更沒有文武之分,俱是上馬為將,下馬為相的人物,如今天下聞名的帝國三大名將中,升遷為太尉的皇甫規和擔任護匈奴中郎將的張奐就是飽學之士,即使稱為大儒也不為過,而另一位破羌將軍段熲也不是粗鄙的武夫,只是素來不喜文事才聲名不顯而已。

涿郡城郊,一處並不寬廣的房舍內,坐滿了正襟危坐的年青儒生,盧植名著海內,被稱為學為儒宗,但是此時正當盛年的他卻不同于與他齊名的鄭玄等人,收徒極為嚴格,全沒有儒家有教無類的風範,原本慕名而來的三百弟子最後只剩下這在座的五十人,其餘的人要麼被他趕走,要麼就是吃不了他這裏的苦,知難而退。

外面傳來的敲鑼打鼓聲和嘈雜的人聲漸漸逼近,那些看書的弟子都是心中一動,他們還記得數月前,得到天子詔令而上雒為官的同門公孫瓚,當時好像也是這般熱鬧,想到這裏,倒是有不少人都偷偷地朝窗外看去,看到這些弟子的模樣,盧植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今天這些弟子怕是都沒有心思念書了。

“人若無名,方可專心。”盧植長聲而起,看著一眾弟子道,他雖無責備之色,但是弟子們知道他其實心中已是不悅他們的浮躁,於是連忙收攝心神,專心看書。

“都出去吧!”一眾弟子沒想到的是,老師居然讓他們出屋了,遲疑了一會兒之後直到盧植再次發話,他們才放下手中竹簡,連忙走了出去。

盧植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卻是想起了前段時間從雒陽回來的太學生跟他說的一則軼事:潁陰望族中那位號稱‘荀氏八龍,慈明無雙。’的荀爽為朝中大臣所舉薦後,居然受到了天子的回絕,而天子在朝堂上的話最後更是流傳了出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讀書人更當以此為任,若是人人都見世道不明,便去做隱士,眼睜睜地看著天下百姓受苦而獨善其身,等到天下太平了才出來做官,就算書讀得再好,學問再高,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尤其是他荀爽,師從李膺,卻不及其師風骨之萬一,不但是有辱師門,更是欺世盜名之輩。’

其實自己也是天子口中的欺世盜名之輩吧!想到自己過去在孝桓皇帝時屢招不應,盧植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虧他還以為自己是謹守君子之道,可是和年近八十仍在朝堂上和宦官相爭的太傅陳蕃,被下獄而猶自剛強不屈的李膺等人相比,自己實在是個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偽君子。

“老師,老師!”幾名弟子忽然回到了屋內,看著發愣的盧植,連忙呼喊道,“天子舉您為護烏丸校尉,轄管幽遼軍事,如今使節正在城內相侯呢!”

聽著弟子的言語,盧植驚醒過來,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這過去在國難之時獨善其身的人竟然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一時間竟是難以接受,直到門外的郡中官吏進來恭喜才相信。

“盧先生,您還是快更衣,隨我們進城吧?”幾個郡中官吏遲疑著道,他們知道盧植一向傲骨,以前更是不屑為官,如今天子雖詔,可是難保他和過去一樣,再次拒絕,不過這次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盧植竟然沒有猶豫,而是看著雒陽方向遙遙一拜後沉聲朝他們道,“植這就去更衣。”

片刻之後,換上平時絕不穿的華服,盧植在弟子的簇擁下,騎馬往城中而去,他並不知道,那段流傳而出話語是天子刻意所為,一來是為了弘揚孝桓皇帝事情興起的剛烈之風,二來則是為了打壓儒家中本就有的隱世消極之風,三來則是為了激將如同盧植這樣的剛正之士,讓他們心生慚愧,如此再發出詔令征辟,他們定然會竭忠以贖自己所認為的罪責。

涿郡郡守官署中,盧植和一眾官吏都是跪拜在地,神情肅穆地聽完了鐘繇所宣讀的天子詔令,請出官服金印後,鐘繇更是將手中的假節親手交給了盧植,有了天子所賜的假節,盧植便可以先斬後奏,二千石以下的官吏都可持假節而殺。

接過鐘繇手中的假節以後,盧植朝著雒陽方向,叩下了頭,聲音有些顫抖地道,“臣受皇恩,必當誓死報效,不使烏丸,鮮卑傷我大漢子民。”說完,才站起身。

“天子常言盧公文武雙全,為當世良才,當不負天子重托。”作為天子使節,鐘繇自是要勉勵盧植這位名著海內的大儒,在他心裏,盧植雖有名望,但是從未出仕,天子如今一下子給其如此重職,這份恩信,怕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在帝國的傳統中,如同盧植這樣的士大夫,他們不貪財,不喜美色,對他們來說,士為知己者死是人生的信條之一,更何況這位知己是他們本就要忠誠侍奉的天子。幾乎沒有停留,換上官服,盧植帶著護烏丸校尉的金印,只挑了幾位可堪一用的弟子便和護送的羽林軍往幽州連夜而去,對心情激蕩的他來說,有天子如此的看重,便是身死也無憾了。

漢水之濱,隱居於此兩年的荀爽,此時跪在滔滔的河水之邊,擦拭著昔年老師李膺送給自己的長劍,一臉的羞愧,他以為自己是伯夷,叔齊一樣的義人,可是原來他只是個不堪的小人,想到老師李膺被捉入北黃門寺詔獄遭到毒刑時,自己卻在這裏獨善其身,荀爽將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覺得自己這種國家有難,師長遭劫時抽身而去的人實在是不忠不孝,唯有一死以謝天下。

“六弟,不可!”就在荀爽一咬牙,要橫劍自刎的時候,數聲大喝從遠處傳來,荀爽循聲看去,只見自己的幾位兄長不知從何處尋到自己消息,正匆忙地奔過來,顯然是要勸自己。

苦笑一聲,荀爽再次橫劍於頸,他實在是無面目見天下人。看到荀爽只是回頭一望,便再次轉身而去,顯然是死意甚堅,荀氏八龍中最年長的荀檢急得大喊了起來,“六弟,不要,天子詔令,讓你不准自刎。”這時其他人,如荀緄等人也都是一同大呼了起來。

‘天子詔令。’此時唯一能阻止荀爽死念的也只剩下了這句話,荀爽的劍掉在了地上,讓還在遠處的幾位兄長松了一口氣。

“六弟,你糊塗啊,你怎可以尋死呢,你這一死,豈不是告訴天下人,你是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荀檢一把抱住了這個兄弟中才具最高的六弟道,“天子的話雖重,可也只是一時氣話。”

“是啊!”這時其他幾人也是勸了起來,接著荀檢拿出了天子的詔令,塞到了荀爽手裏,“你自己看!”

劉宏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讓荀爽這個被人稱為‘神君’的全才死的,之所以用他說事,是因為他出身潁陰望族,自從外戚宦官亂政的這幾十年來,士族化的高門對國家的忠誠開始不斷減弱,劉宏必須扭轉這種風氣,而荀爽無疑是拿來激勵士風的最好風氣。

‘知恥而後勇!’喃喃念著,荀爽看著天子的詔令,明白了遠在雒陽的天子苦心,不過他沒有說出來,他打算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裏,“大哥,二哥,我不會再做那等懦夫所為之事了。”站起身,荀爽朝趕來的幾位兄長道,“我這就啟程上雒,向天子,向天下人告罪。”

“不要管其他人的話,大丈夫生於世間,只要問心無愧即可,以前做錯了,那就改過來。”荀檢沉聲道,如今隨著天子的那番話,他荀家的聲望一落千丈,如今要重振家聲,就要靠他們幾人了。

“我知道。”荀爽點了點頭,只是一臉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上雒以後,一定會遭到人們的譏笑,不過他已不在乎,天子的話是對的,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他們這些讀書人,更應當有著身死不退,殺身成仁的氣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2:41

二十四.西北望

左馮翊,雲陽。這座自前朝始皇帝修築長城,為了抵禦匈奴而建的城市如今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在一年前的羌人大軍的鐵蹄下,一千二百守軍全軍覆沒,城破之後,近兩萬男子被屠殺,三千青壯女子被擄走,剩下的活口不足百人。

如今這座死城的殘垣斷壁上,帝國護匈奴中郎將麾下的七萬大軍駐紮在了此處,年已六十二的張奐看著四周蒼涼一片的曠野,老邁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他沒想到自己這些年所堅持的招撫羌人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嗎?一時間,這位帝國名將心中湧起了這樣的念頭。

“大人,消息到了!”軍司馬尹端從遠處走來,到了張奐這位已經追隨了十年之久的老上司身後,臉上喜憂參半,天子誅除宦官固然可喜,可是卻也讓他們和段熲的後勤幾乎陷入癱瘓,若非天子在此前派出了名震天下的李膺擔任司隸校尉,安撫住了三輔地區,緊急抽調了一大批糧草運送過來,恐怕他們這支烏丸,匈奴人占了一半的大軍就會自行崩潰。

“段紀明那裏如何了?”張奐兩道雪白的眉毛動了動,他的七萬大軍,轉戰並,涼近兩年,如今已無力再戰,現在只是靠著他的過去的威望勉強維持著大軍表面上的強大,不過好在東羌之地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叛軍,眼下只能指望段熲那支鬥志旺盛的三萬部隊了。

“天子已經穩住了局勢,重新恢復了糧草輜重的調撥,不過段將軍那裏怕是短期內仍然難以對逢義山發動攻勢。”尹端搖了搖頭,目前他們這七萬大軍要彈壓東羌,是無力支援段熲了。

“天子也不容易啊!”想到遠在雒陽的年少天子,張奐歎了口氣,若是天子能早二十年,不,哪怕十年登位那該多好,那樣的話,他和皇甫規便是拼著一死,也會和段熲一樣,不顧性命殺入羌人老巢。

尹端沉默,他和張奐並沒有如同雒陽的南宮百官一樣見過天子,只知道年少的天子是孝章皇帝以降大漢中興的唯一寄望所在,誅除宦官,掃滅豪強,振奮了天下人心,可是自孝桓皇帝以來惡化的帝國財政和日漸空虛的各地糧倉卻不是一時可以解決的,聽說天子已經將遣散了大批的宦官宮女,厲行節儉,每日操持政務到深夜,就是為了保證他們這些平叛軍隊的糧草輜重。

“大帥,雒陽有信使到。”就在張奐和尹端陷入各自沉思的時候,兩人中軍的一名親兵策馬飛奔而至,高聲喊道。

張奐和尹端同時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自從天子親政以後,並沒有給他們任何指示,難道這一次是天子打算讓他們出兵回應段熲嗎?心中猜測著,兩人一同步下了殘缺的城樓,一同向中軍而去。

中軍帳內,負責送信的羽林郎官看到帝國的名將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連忙行了軍禮,接著從懷中摸出了貼身藏著的天子密信,看向帳內的士兵後朝張奐道,“將軍,下官出發時,天子曾有嚴令,此信只能交于將軍一人。”

“都退下。”張奐沉聲喝道,他此時越加相信天子可能是要他出兵了,畢竟段熲那本此前上奏的平羌奏章不知何故已經傳得天下皆知,‘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肋,白刃加頸耳。’三輔地區有不少人更是喊出了殺盡諸羌的話。

恭敬地將信送上後,羽林郎官也退出了帥帳,只剩下張奐一個人拆開信封,面色沉重地看了起來。帳外,尹端朝那羽林郎官打聽起了雒陽的情形來,很想知道朝中對羌人的態度。

“回稟司馬,此前確有幾位大人在朝會上向天子提及平定羌人叛亂的事情,不過天子以張將軍和段將軍為當世名將,不必過多干涉為由拒絕了朝議。”羽林郎官答道,接著仿佛想起了什麼事般接著道,“在下官來前,天子倒是派出了羽林左騎前去段將軍帳下聽用。”

尹端的心緊了一下,羽林左騎是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天子派出這支親軍,無疑代表了某種意思,難道是要他們配合段熲剿滅西羌,想到這裏,尹端看向了沒有動靜的大帳,不知道天子到底在信中向張奐提了什麼事情。

在有若煎熬的等待中,張奐終於掀帳而出,尹端看向他,卻發覺這位跟了十年的主將臉上竟有些哽咽之色。走到羽林郎官面前,張奐重重地行了一記軍禮後道,“請回稟天子,就說老臣一定不負信中所托。”

羽林郎官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只是見到面前已經兩鬢斑白的帝國名將如此鄭重地向自己說話,只覺得胸膛一熱,大聲答道,“喏!”接著便轉身離去,回赴雒陽向天子複命。

直到羽林郎官消失在視線中,尹端才看向張奐道,“大人,天子信中要我部如何?”

“你自己看吧!”張奐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尹端,他沒想到天子竟是如此知兵,只是讓他安撫好麾下的七萬大軍,沒有絲毫讓他勉強出戰的意思。

尹端越看越心驚,他幾乎都以為遠在雒陽的天子不是一位少年,而是一名老謀深算的名將,看罷信後,他才還給張奐道,“天子所思深遠,遠超朝堂諸公,只是段熲那裏,恐怕他未必肯對羌人停手。”

“段紀明雖然以剛猛著稱,但仍不失為忠臣,他不會違抗天子的。”張奐知道尹端這個跟了自己十年的老部下一向和段熲合不來,認為他太過剛愎自用,不過他自己心裏知道,他和皇甫規還有段熲號稱涼州三明,被世人稱為名將,但三人中真若論行軍打仗,還是他段紀明最厲害。

對於張奐麾下以匈奴,烏桓等外族雇傭兵為主力的部隊,遠在雒陽的劉宏從骨子裏是不相信的,他知道張奐帶著這樣一支部隊連續作戰兩年,擊潰東羌的叛亂主力可謂是時刻如履薄冰,再加上以前孝桓皇帝時期,被他誅除的宦官集團屢次克扣軍費,貪墨賞賜,張奐能使大軍不嘩變已經很了不起了。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帝國整個西北邊境的地圖,眉頭深鎖,他已向張奐承諾會將過去積欠那些匈奴和烏丸雇傭軍的軍餉補足,這樣一來,他從雒陽,司隸地區抄出的豪強財產一下子就去了三成,再加上賞賜段熲所部的錢財,估計到時手上不會剩下多少余錢。

“希望李膺能按住段熲這頭猛虎。”劉宏自言自語道,在曹操這些帝國今後的中堅力量形成前,段熲是他最為看重的將領,但是目前他還不能讓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進行這場平叛戰爭,在帝國的國力恢復前,他將不惜放棄如今對羌人的暫時有利局面。

帝國邊地的部隊中雇傭軍已經超過了一半,而郡國部隊這些年來日趨敗壞,如今唯一還算是漢人精銳部隊的只剩下了皇宮宿衛軍,想到這裏,劉宏的目光從地圖上收了回來,總之今後十年內,帝國對外的國策必需改為防禦為主,不管是羌人,還是鮮卑,匈奴,都不能再發生大規模的戰爭。

錢糧和時間,是劉宏目前最迫切的,尤其是錢糧,只要有足夠的錢糧,他就可以打造一支絕對忠誠於自己的軍隊,帝國的豪強可不是他說讓他們讓出手中的既得利益就會讓出的,掃滅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對其他各地的豪強們來說還只是帝國政治鬥爭中失敗者應得的下場而已,可若是侵犯到他們根本的利益,沒有強大的軍隊震懾,很難讓他們聽命就範。

“只有慢慢來了!”劉宏壓下心中的野心,自言自語道,他如今年少,有足夠的時間來改變自己的帝國,只有帝國的基石,自耕農和中小地主興起,他才能讓擁有超過五千萬人口的帝國迸發它可怕的力量,不管是毗鄰西域的貴霜人,還是橫亙在東西方之間的安息人,抽取絲路大宗貿易稅的他們都將承受帝國的軍事打擊,他們竊取了帝國的財富,理所當然要受到制裁和懲罰。

“陛下,這是尚書台整理的各地官倉的貯糧統計。”回到雒陽的鐘繇擔任著天子身邊秘書官的職責,負責和尚書台之間的聯繫。

“哦,放著吧!”劉宏從遐想中回過了神,走回書案前,打開了由田豐所負責的報告,為了提高帝國官僚的辦公效率,從一個月前開始,他將以前所用的策劃和計畫書等檔的撰寫格式在尚書台推廣,而摒棄了過去那種講究辭藻,但是內容簡要的形式,雖然一開始受到了抵觸,不過當帝國目前還算對政務盡心的官僚瞭解這些格式的好處以後,已經慢慢接受了下來。

總之劉宏在竭盡所能地將儒家所推崇的文辭從帝國的行政系統中驅逐出去,詩辭文章是日常聚會時談論,用來增加修養的,而不是用於帝國的朝會和文書報告裏來賣弄學識,好在這時的帝國官僚在經過外戚和宦官時代的摧殘,不少人都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而且如同太傅陳蕃這樣的老一輩大臣更是全力支持著天子的這種改革,至於豪強之類,這種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和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關係。

而唯一受到影響的恐怕就是那些學習儒術的儒生了,不過此時自孝和皇帝以後儒學的繁褥之風已經開始受到有識之士的批判,在如同鄭玄和盧植等一批或在野,或在朝的大儒聲援後,力求文章本意,而不是在意辭藻修辭的風氣漸漸在帝國興起,而此時並沒有人意識到,改變,往往是從這些被忽略的細小地方開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2:53

二十五.阿瞞本色

雒陽城西,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暗下的天色中走到了一處僻靜之地。看著左近無人,曹操從懷中摸出了準備好的蒙面黑巾扔給了一旁的袁紹,接著兩人又從地上取了些灰土抹在臉上,才戴上黑巾,接著兩人緊了緊腰裏的佩刀,溜向了不遠處的一處娼家後門。

在帝國,娼家並非煙花之地,往往都是數代家傳的歌伎,以賣藝為生,不過也有一些被人包養,雖號稱娼家,不過卻早就是章台之流的人物了。

站在高牆前,袁紹雙手一疊,紮下了馬步,曹操也不多話,直接縱身一躍,借著好友一托之力,翻上了兩人高的牆頭,兩人之間的動作倒是看得天子派出暗中監視的幾個侍衛點頭不已,覺得這兩個少年很有他們當年做遊俠時夜盜大戶的風範。

上了牆頭之後,曹操倒是沒有急著拉袁紹上來,而是從懷裏掏出了準備好的肉糜,扔到了牆院內,接著貓腰躲在牆上,屏住聲息,直到這戶娼家所蓄養的幾條看家惡犬倒地以後,才轉身朝等得焦急的好友道,“行了!”說著伸出了手。

看著天子交待盯住的兩個少年翻牆落院,幾個侍衛方才從不遠處的隱蔽地方現身,接著乾淨利索地摸牆而進,看著倒在地上幾頭惡犬,幾人相視一笑,暗道那矮個的少年曹操倒是心思密得很,第一次幹這種勾當竟是和老手有得一比。

領著好友一路竄行,曹操兩人倒是順利地摸到了所進娼家的歌伎住所,伏在了牆角,仔細聽了一陣,才肯定自己要找來借錢的人在屋內,才小心地在附近尋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藏了下來,不吭不響地等了起來,讓跟著他們的幾名侍衛暗道這兩少年好大的膽,也不怕被人發現。

月過中天,直到房內沒了聲音,傳出陣陣鼾聲時,曹操才和袁紹現出身形來,走到門前,拔出腰間的佩刀插入門縫,一點一點撥著門閂,而袁紹則在一旁把風,過了片刻,一聲輕響,曹操撬開了房門,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兩人貓腰閃了進去,接著立刻關上了門。

兩人摸到床榻前,點燃了一旁案上的銅燈,接著拔刀架在了床榻上猶自熟睡的男女身上,突兀亮起的火光讓睡著的男女醒了過來,當他們睜開眼的時候,那漂亮女子看到一高一矮兩個黑影站在自己面前,嘴一張就要喊起來,曹操卻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嘴,輕聲道,“我們今天來,是找你枕旁這位大人,和你沒關係,明白了不?要不然待會可莫怪我手中的刀不講情面。”壓著喉嚨,曹操的聲音聽上去倒像是個三十歲的中年漢子。

女子仿佛明白了過來,當即點了點頭,曹操方才鬆開了她的嘴,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道,“衛大人,您不回家,倒是跑這裏來過夜,不知道這事傳出去,給那些太學生知道,嘿嘿!”

聽著面前的矮漢奸笑,被刀架著脖子的衛大人原本保持冷靜的臉不由抽了抽,這夜宿娼家的事情要傳出去,經過太學生那一宣揚,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身敗名裂的淒慘下場。

“你們兩人究竟為何而來?”衛大人仔細看著面前蒙著臉的高矮漢子,額頭上沁著汗珠問道。

“衛大人放心,我們只為求財而來,只要您給十萬錢,我們保證不知道您這回事。”曹操說道,十萬錢折算成黃金,也就十斤而已,以這位河東衛家出身的衛大人來說,還不算太多。

“我現在身邊沒那麼多錢?”衛大人沉吟道,他看著面前的矮漢道,此時他心裏已經料定這兩人是有備而來,只是他猜不到兩人打算怎麼做。

“我們原本也沒打算今天要這筆錢!”曹操走向了一旁的案幾,通常娼家的歌伎都是懂些詩詞歌賦,家中閨房裏筆墨更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然怎麼拴住如衛大人這般名士。

“還不過來替你家大人研墨,好將你二人如何相識相知相依相偎的故事寫下來,也好供日後緬懷。”曹操看著那瑟縮的女子,擺手道。

衛大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沒想到這矮漢竟這般陰損,不過容不得他細想,拿刀架著他脖子的袁紹一抖手腕,低喝道,“還不寫,汝以為吾手中刀不利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衛大人心中哀歎,看著下了地戰戰兢兢在那研墨的歌伎,也只有跪坐,拿起曹操奉上的狼毫在鋪開的帛紙上寫了起來。

見衛大人下筆既慢,又寫得極為隱晦,曹操卻是眉頭一皺後道,“衛大人,我看你是存心不想花錢消災了。”說到這裏,他一把拿過了寫了沒幾句的帛紙,揉做一團道,“衛大人,還是我來復述,您來下筆吧!”

在門外一直聽著動靜的幾名侍衛見曹操竟是興致頗高地吟起文章來,雖然聽不懂太多,但是裏面那等香豔露骨的詞句倒還是識得的,心道這少年不愧是被天子看中的人物,端的是文武雙全。

下筆的衛大人聽著身旁矮漢吟出的淫詞誨語,也不由面紅耳赤,不過無奈頸上白刃相加,只能照寫下來,過了良久,一篇文采飛揚的***文章就寫出來了。

拿過看後,曹操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從一旁取過紅印泥,朝衛大人道,“衛大人,簽字畫個押,再按個手印,我們就告辭了,以後自會找你取錢,到時這東西再物歸原主。”

將寫著文章的帛紙卷好扔給袁紹後,曹操打了個眼色,自己抽刀抵住了衛大人的咽喉,卻是讓袁紹先走了,“衛大人真是好福氣,能有如此紅顏相伴,真是我見猶憐。”袁紹離去後,曹操倒是看向靠在衛大人身旁的歌伎嘖嘖道。

“好了,我也不打攪二位清夢了。”估計著袁紹應該已經離開遠了,曹操方才笑著收刀,朝二人擺手一禮,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出,倒是一派瀟灑模樣。

衛大人看著大方離去的矮漢,臉上青紅不定,最後仍是不敢召集歌伎家的家奴前去相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曹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大半個時辰後,劉宏在建章宮內得到了侍衛的回稟,聽著那記性比較好的侍衛背誦出曹操所吟的那篇***文章和整個過程後,劉宏看向身旁侍奉的司馬防和鐘繇道,“覺得如何,朕以為是個可造之才。”

“第一次做這等勾當便能如此,也委實是個人才了。”司馬防想到那叫曹操的少年最後大笑離去,絲毫不懼那位衛大人喊人捉拿,這份膽識心思怕是放眼天下,也無幾人能及。

“陛下,要不要察一下那位河東衛大人。”鐘繇倒是不似司馬防,而是直接問道,夜宿娼家,還給人勒索,這人也算是丟盡帝國官僚的臉面了。

“不必,朕自有安排。”劉宏揮手道,他對河東衛家,南陽袁家這樣門生故吏滿天下的豪強大族可謂是處心積慮地想著要削弱他們,如今曹操手裏那份文章倒是不失為對付河東衛家的利器。

“建公,細柳營籌備得如何了?”劉宏看向了司馬防,他現在決定儘快讓曹操,袁紹這些還年少的世家子弟進入細柳營,一來是培養人才,二是趁他們年少,心性未定時讓他們遠離家族,培養對帝國的忠誠心,同時也是為了他另一個計畫。

“營盤地址已經選好,就在南宮外靠園林的地方。”司馬防回稟道,“只等陛下您打算何時向天下公佈!”

“唔,朕知道了。”劉宏點了點頭,司馬防做事就像他的為人一樣嚴謹可靠。

“元常,這些公文你送去尚書台,朕已經全批復了,讓他們即刻抄錄然後下發各郡縣。”說完瑣事,劉宏才將田豐那份好不容易整理出的帝國官倉報告交給了鐘繇,田豐不愧理財的能手,用了月餘時間,將帝國過去數年各地郡縣上呈的糧食產量做了歸類和細分,給各地定出了今年上交糧賦的合理數字,而且按照他的要求給各地郡縣的官吏列出了詳細的資料。

若是誰再敢跟他玩弄虛作假的一套,到時就不要怪他這個天子心狠了,劉宏的眼中露出了幾絲狠厲,讓一旁的司馬防也看得一驚,他知道天子對今年官倉儲備糧看得極重,若是哪個地方出了紕漏,天子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想到這裏,他覺得應該給在潁川當太守的父親修書一封,到時不要給治下的人給連累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3:07

二十六.清議與結黨營私

帝國的儒學自從孝武皇帝時期確立其地位後,直到光武皇帝中興以後通過之後幾代天子身體力行的推廣才得以逐漸強盛,但是在政治黑暗的外戚和宦官時代,以儒生為主的士大夫集團無力抵抗,便只能依靠輿論來構建道德權威來進行抗爭,而‘清議’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手段,隨著天子誅除宦官集團,士大夫階層取得了勝利,但是‘清議’並未消亡,由於天子保留了大批曾經投靠宦官集團的‘濁流’官僚,對於一些並未得到實際利益的人來說,這些曾經的敵人居然能繼續在朝堂上竊據官位是難以容忍的事情,於是‘清議’成為了攻訐這些人的利器,而太學生再次成了他們這些‘清議’党人的急先鋒。

尚書台,劉宏的臉色陰沉,已經連續三天有大臣向他辭官請求回鄉養老,而這些人無疑例外都是屬於被‘清議’黨人歸入‘濁流’的寒門官僚,事實上劉宏心中清楚,過去的宦官集團中大多數人出身貧賤,提拔了大批寒門出身的官僚以和豪強對抗,現在隨著宦官集團的倒臺,被壓制了很久的士族化高門開始了反彈。

劉宏冷笑了起來,這些士族化高門在失勢的時候和士大夫階層聯手對付宦官集團,積累了不小的聲望,一部分士大夫恐怕仍舊唯他們馬首是瞻,如今的‘清議’看似是針對那些屬於‘濁流’的官僚,但真正所指的卻是他這個留用這些人的天子。

司馬防很久沒有看到天子臉上露出這樣的冰冷笑意,他心裏不由一緊,對於那些‘清議’黨人,他也不贊同他們的手段,作為天子心腹的他很明白如今的帝國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結黨營私,雖然那些‘濁流’官僚或許私德有虧,但是在治理上的才能是大多數以‘清流’自居的士人比不上的。

“這些上請的辭官表章,全部駁回。”劉宏朝尚書令陰龔沉聲道,接著看向那些看向自己的郎官,“繼續辦理你們各自的公文,朕是不會因為幾句捕風捉影之語便自斷肱骨忠臣。”尚書台,這個利於天子獨裁的行政機構,如今便是以寒門出生的中小官僚為主,只有他們才會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因為只有他這個天子才能讓他們光耀門楣,而他們也無法形成一個威脅到他的政治集團。

看著天子的面容,尚書台內出身士族大姓的幾位天子近臣,如司馬防,陰龔,鐘繇等人知道這些‘清議’黨人背後隱約的士族黑手已經觸怒了天子,此時天子當著他們的面說出這番話,已經很明白了,他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幾人並沒有猶豫,作為既得利益者的他們很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們已經是天子的心腹近臣,只有天子才能讓他們為自己,為家族得到更多的利益,同時也只有天子才能讓大漢再次強盛。

看著司馬防幾人只是刹那間眼神便恢復了常色,劉宏知道他們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士族化的高門雖然操控了一定的輿論,可是他們的實力和傳統的豪強相比卻弱了不少,要對付他們,只需要從他們立身之本的名望和依附的門生故吏下手就可以了。

“詔太傅,司徒,還有太學的博士入宮覲見。”劉宏朝身旁的侍中郎鐘繇道,既然那些人想要利用輿論,那他倒要讓他們知道,誰的手段更高,帝國的三萬太學生到底是聽他這個能給他們功名利祿的天子,還是他們。

“擺駕建章宮。”一旁服侍的宦官郭喜高聲喊道,司馬防等人一起隨著天子離開了尚書台,當天子走後,那些辦公的郎官和文吏都是露出了振奮之色,能夠在帝國的行政中樞任事的他們又豈會連點眼光都沒有,他們當然看得出天子是站在他們這些寒門出身的人一邊的。

陰龔看著屬下官僚臉上露出的神色,笑了起來,其實算起來,沒落已久的陰氏現在除了能讓人們知道曾經出了幾位皇后,此外在政治和地方上也似乎沒有多少影響力了。想到這裏,他自言自語了起來,“我也算是寒門中人吧!”

對於天子的心思,司馬防覺得自己也許永遠也難以明白,至少如此刻,他本以為天子召見太傅陳蕃和司徒胡廣等人,是想借著這幾位在士大夫階層中威望堪為領袖的老大人來壓制那些‘清議’黨人,可是沒想到的是天子全然沒有這個打算。

“太學生都是國之棟樑,應該一心專研學問,而不是風聞議事,以一己之好惡妄談國家大事。”劉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著他對目前民間形成的針對帝國朝堂上‘濁流’官僚的現象的看法,“過去,宦官當道,不少人遭到了黨錮,朕開除黨禁以後,很多人竟以黨人之名自豪,朕以為這不好,君子群而不黨,結黨營私者到最後往往都是只爭意氣而不明是非,如此一來,國將不國。”

陳蕃的眉頭皺緊了,在他眼裏,過去的外戚和宦官就是結黨營私,不過他們是以力稱雄,如今他倒是想不到天子才親政沒多久,竟又有人以‘清議’之名打起了結黨營私的念頭。和陳蕃一樣,胡廣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精通政務的他很清楚目前朝堂上被天子甄選後留下的‘濁流’官僚一旦被排擠走,帝國的中央機構將在一段時間內陷入不可避免的癱瘓,到時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國家將再次陷入泥潭。

郭泰和賈彪作為太學的博士也是露出了一抹憂色,儘管兩人過去是‘清議’中的領袖人物,沒有少帶領太學生譏諷時政,不過自天子親政以來,國家逐漸走向穩定和正途,兩人也將全部精力放在了教導弟子上,完全沒有想到太學裏竟還有那麼多人在以‘清議’之名攻訐大臣。

“今日朕找諸卿來,只是想讓諸卿回去告誡門人弟子,不要摻和到‘清議’中去。”劉宏沉聲道,他今日只是和陳蕃這些支持他的重臣打聲招呼,同時也算是對那些操縱‘清議’的士族高門的一次警告,如果他們識相的話,就安分一點,不要再次挑釁他。

“喏!”陳蕃等人同時應聲道,他們的心情都是頗為沉重,天子顯然是顧慮到目前國家不易,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太大,才私下知會他們,沒有打算在朝會上提,否則的話,一旦形成‘濁流’和‘清流’的對抗,那眼下的大好局面恐怕都要付諸東流了。

等陳蕃等人離去後,劉宏看向了司馬防,“建公,給朕把這次參與‘清議’的人和家族全部查出來,然後向朕回稟。”劉宏是絕不會容許任何威脅存在,雖然暫時為了帝國的穩定局面,他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但是那不意味他會放過這些人。

司馬防看著臉色平靜的天子,知道天子是不打算放過那些在此次‘清議’中扮演了幕後黑手的士族高門,儘管短期內天子不會有所表示,但是可以預見到在天子認為時機成熟時,這些被天子記住的家族會如同過去的宦官集團一樣灰飛煙滅。

“喏!”恭敬地離開後,司馬防心中有了一種覺悟,那就是自己即使作為天子的心腹,但是如果自己和司馬家阻礙了天子的話,那麼同樣將被天子無情地摧毀。

雒陽城西北角,王越領著兩名手下看著戴著斗笠遮住大半張臉的曹操從那位倒楣的衛大人手裏拿過裝著十斤黃金的包裹後揚長而去,都是皺了皺眉,這個少年果然狡猾,竟然沒有將那份文章隨身攜帶。

站在鬧市中央的衛大人打開手中那揉成一團的紙張後,臉色一愣,他沒想到那賊人竟然如此狡猾,在那紙張上告訴他自己寫的那份文章被他藏在另外一個地方,只有等他覺得安全時,才會將它還給他。“可惡的賊子。”衛大人此時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了,他早該想到這兩個卑鄙的賊人不會講什麼信義,把府裏的健僕給帶出來,埋伏在四周跟蹤那個取錢的賊人。

王越搖起了頭,很明顯這個衛大人被那個叫曹操的少年再一次騙了,“我們走。”低聲間,王越領著兩名屬下離開了,總之曹操手上那份有關這位出身河東衛家的衛大人的把柄必須拿到手,否則他難以向天子複命,現在他只能希望一直跟蹤兩人的另外兩名屬下能有所收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3:18

二十七.袁紹的選擇

在天子的警告和陳蕃,胡廣等一批在帝國士大夫官僚中有著莫大影響力的領袖發話,朝中隱隱出現的一股排擠‘濁流’官僚的勢頭被壓了下去,而太學生在郭泰和賈彪的嚴厲訓斥下,參與‘清議’的人數也逐漸減少,至於那些企圖投機的騎牆派見轟轟烈烈的彈劾‘濁流’就這樣無疾而終,再加上從尚書台流傳出來的天子話語,他們也都是立刻撇清關係,做出了旁觀者的姿態。

對於那些自負的‘清議’黨人來說這樣的結果是他們和背後的士族高門所始料未及的,天子只是略施手腕就將事情壓了下來,而且並沒有對他們發出責難,這讓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剖白忠心的言語沒有了用武之地,天子這種近乎漠視的態度讓他們感到了不安。

士族高門的政治嗅覺要比那些只懂得‘清議’,以黨人之名自居的清流要高明得多,他們幾乎是很默契地退出了‘清議’,不過他們想不到的是,司馬防這時已經將他們一一查了出來,匯錄成名單,呈給了天子。

短短不到半個月內,原本氣勢洶湧的‘清議’風潮一下子七零八落,再也不成氣候,只剩下一些人仍在那冥頑不靈,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對於‘清議’,劉宏抱持的態度很簡單,那就是一定要為己所用,對那些士族高門來說,‘清議’就是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陛下,王越回來了。”郭喜在天子一旁輕聲道,這時那進來稟報的小黃門已經退了出去。

“讓他進來。”劉宏想到了曹操,這個被他認為可以培養為嫡系的人才,宦官之後的他因為出身在雒陽的世家子弟中經常受到排擠,才和袁紹這個同樣為其他世家子弟所輕的袁氏庶出長子成了好友,兩人可算是同病相憐。

“參見陛下。”王越一禮後,從懷中掏出了那份天子命他一定要弄到手的文章呈了上去。

聽著王越的回稟,劉宏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意外,他倒是沒想到曹操竟然最後將這份算得上是那位衛大人死穴的文章給了那位歌伎,‘是怕她被遷怒,才給她這東西吧!’嘴角輕笑,劉宏忽然覺得曹操並不是旁人所想的那般奸詐狡猾,‘漢征西將軍之墓。’也許是他的肺腑之語,只是最後時勢逼他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那個叫袁紹的少年離開家了嗎?”劉宏看向王越,庶出的長子,日後的豪傑,有誰知道袁紹年少時曾經窘迫至斯,他和曹操的飛鷹走馬,放浪形骸,只是一種無奈罷了。

“在城南買了處宅子。”想到那個英俊的高大少年,王越的心裏似乎有什麼被撩動了一樣,眼中仿佛又出現了這個少年默默地背著母親離家時的情景。

“是嗎!”劉宏不置可否地道,心裏卻是覺得是時候到將兩人招入細柳營的時候了,對於那些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來說,恐怕只有很少人會派出嫡出子弟,而是派出不被重視的庶出子弟,不過自己從始自終想要的只是那些庶出子弟,十年以後,這些人就是他手中對付他們的急先鋒。

曹嵩的府邸內,司馬防看著面前這位在帝國官僚中風評極好的大司農,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他的長子曹操被選入了細柳營,是天子親自下達的命令。

曹嵩頗為意外面前司馬防這位天子近臣所帶來的消息,自己的兒子他太清楚不過,平日裏飛鷹走馬,沒少讓他操心,真不知道天子從哪知道阿瞞的,竟然派司馬防這位心腹親自來傳旨,猶豫了半晌,曹嵩終是開了口,“不瞞司馬侍郎,犬子頑劣,恐怕有負天子恩典。”

“看起來大司農並不知道令郎的才能啊!”司馬防笑道,他看著面前一臉緊張的大司農,心想這就是天子常說的‘關心則亂。’吧!

看著司馬防意味深長的笑容,曹嵩最後答應了下來,他覺得天子還不至於讓這位中常侍來跟自己開兒子的玩笑,也許阿瞞進了細柳營真能長進也說不定。

當司馬防離開大司農府邸的時候,城南的一處普通宅院內,袁紹有些錯愕地看著面前一身羽林盔甲的王越,怎麼也想不到天子讓他去細柳營從軍,並且還賜下了十萬錢和四名服侍他母親的宮人。

“紹兒,還不快謝過天子恩典。”袁紹的母親周氏看著兒子,在一旁連忙道,當兒子帶著她離開袁家時,她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兒子,耽誤了兒子日後的前程。

聽到母親的話,袁紹連忙跪在地上,接過了王越手上的詔書,作為庶出的長子,他從小沒有受到父親太多的關愛,也從沒有得到過來自長輩的認可,天子突如其來的看重讓他百感交集,那種心中驟然湧起的滋味只有他一個人才明白。

看著袁紹起來,王越臉上露出了笑意,和看重曹操的司馬防不同,他更喜歡這個孝順母親的少年,“千萬不要辜負了天子和你母親對你的希望。”拍著袁紹的肩膀,王越沉聲道。

袁紹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看到了母親眼中的欣慰。

看著進屋的部下臉色,王越的眉頭皺了皺,接著朝身旁的袁紹低聲道,“你父親來了!”臨行前,天子吩咐過他,不能讓袁紹回到袁家。

袁紹原本充滿生氣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他是趁著父親不在時,帶著母親離家的,對於重視名譽的父親來說,自己這樣的作為無疑是不可原諒的。

“袁太常,或許會原諒你這個兒子,可是你母親回去的話…”看著猶豫不決的袁紹,王越心中有些歉意,可是他不得不這麼說,因為這是天子的意志。

聽到面前羽林軍官的話,袁紹看了眼一旁臉上正洋溢著笑容的母親,又想到了母親過去被父親那幾位大族夫人欺負的情景,目光中露出了幾分怒意。

“娘,您先回內屋休息。”袁紹開口道,接著王越帶來的四名宮人會意地走到了周氏身邊,周氏並沒有多想什麼,她只是覺得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此事有天子做主,不用怕。”當袁紹踏出家門時,跟他一起出來的王越開口道,在帝國的傳統中,不孝是很大的罪名。

“嗯!”袁紹回答得很安靜,他並不在乎自己,他只是不想母親繼續被那些女人侮辱欺負。

袁逢在聽到下人的稟報後,從馬車內走了下來,看著站在不遠處一臉冷色的長子,心中的怒氣一下子竄了上來,竟是沒有看到他身旁穿著羽林軍盔甲的王越。

“逆子,你娘呢!”袁逢心裏還是看重這個一向聽話的長子的,把長子的離家當成了妻子周氏的過錯。

“這事和我娘沒關係。”袁紹本來還是想和父親好好說話的,可是父親的語氣也讓他憤怒了,他大聲道。

“你!”看著第一次出言頂撞自己的長子,袁逢舉起了手,就要往兒子臉上打去,不過他的手剛落下,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袁太常,令郎已入細柳營為武官,是天子親自讓下官來傳詔的,以後和您就是同朝為臣,雖然官職比不上您,可也不是您當街可以打罵的。”王越橫身在袁紹身前,看著又驚又怒的袁逢道,接著放開了手。

“你跟不跟我回家。”袁逢的臉色變得一片鐵青,最後他沒有再說逆子這樣的話,只是陰沉地看著長子說道,對他來說,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我不會回去。”袁紹開口道,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袁逢打斷了他。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以後你也不必再回來。”看著大街上漸漸有人圍觀,袁逢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扔下一句硬邦邦的絕情話語後登車而去。

袁紹看著父親的車駕離去,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可是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追上去,父親沒有他,還有其他妻子兒女,可他只有一個母親,他不會讓母親在那座冰冷的宅院裏抑鬱而終。

王越看著身旁的少年,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日後總有一天,你父親還是會認你的。”

袁紹默默地搖了搖頭,他明白王越的意思,可是他不希望自己日後功成名就時,父親再來認自己,因為那已不是親情,而只是剩下冰冷的利益。

看著袁紹孤寂的身影越來越遠,王越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他始終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再也看不到袁紹時,才一聲歎息,返身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3:31

二十八.帝國細柳營

帝國南方,吳郡,富春縣郊。近百少年站立在荒野中,各執弓刀,自從天子建細柳營,詔令各地十歲以上少年皆可應徵後,不少中小士族都是喜出望外,和士族高門以及豪強相比,他們不過是比普通人家薄有財力,家中子弟雖然也讀書習武,但是只有極少人有機會能踏上仕途,建功立業以光宗耀祖,大多都是在本地當些小吏之類的百石官職,難有作為。

雖然細柳營此次建制只有五千,但對於整個帝國為數眾多的中小士族和寒門子弟來說,天子讓他們看到了仕進的機會,畢竟這是天子口中的親軍,將挑選其中優異者補為郎官,這無疑讓他們沸騰了,幾乎各地都如同富春縣一般,十到二十人的名額,往往有近百甚至更多的人爭奪。

十二歲的孫堅在隊伍中並不顯得高大,只是比起同齡人,要顯得更加壯實,從幼年時起他就時常跟著父親狩獵,在家族的子弟中一向以勇武著稱,這次天子詔令細柳營徵募世家子,他就是打敗了其他的兄弟才得到應徵的機會。

看著面前近百屏住聲息的少年,前來宣詔並擔任挑選的羽林軍官的目光裏露出了幾分滿意,“你們中不少人的父輩專門給我送了禮,要我關照你們中的某些人。”說到這裏,羽林軍官冷笑了起來,“不過我恐怕他們要失望了,想要進細柳營,你們就得憑真本事,否則的話就算進去了,你們也待不長。”

“我明白地告訴你們,進了細柳營的,日後是要去邊關和那些胡人打仗的,要是怕死的,現在就給我退出,省得日後敗壞細柳營天子親軍的名聲。”

羽林軍官的聲音在野風裏回蕩著,站立的近百少年沒有一個露出畏怯之色,霍去病,班定遠的故事讓他們對邊關充滿嚮往,男子漢大丈夫,生來就該上戰場,這是他們年少的心裏唯一的念頭。

“很好,沒有一個人退出。”羽林軍官點了點頭,接著讓隨同的縣中郡國兵,搬出了帝國步兵裝備中的重矛,“現在每個人拿上你們的矛,然後出發,我會跟著你們,直到我喊停,你們才能停下,中途退出的失去資格。”

幾乎是羽林軍官的話剛落下,近百少年就紛紛扔掉了身上原本帶著的刀弓,取過重矛就朝前奔跑了起來,只有少數人仍舊帶著自己的刀弓出發。

“停!”聽著羽林軍官的大喝,才剛剛跑出沒多久的少年們愣住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我跟你們說過,日後你們是要去邊關打仗的,可是你們卻連自己的刀和弓都扔了。”羽林軍官掃過那些扔掉隨身刀弓的少年冷聲道,“現在你們可以回家了。”

“剩下的人繼續出發!”沒有猶豫,羽林軍官再次大喝了起來,其他少年顧不得去同情那些失去資格的相識或是同伴,都是連忙朝前跑了起來。

握著沉重的長矛,孫堅始終跑在最前,儘管他是剩下的人中最年少的。在旁騎馬跟著的羽林軍官眼中露出了幾分意外,這個一臉剽悍的少年奔跑時步伐如一,呼吸也急而不亂,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是員勇冠三軍的猛將。

半個時辰後,已有不少人脫力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十三人還在堅持,這時每個人都知道只要再有三人掉隊或退出,自己就能入選細柳營上雒了,都是咬牙死死地堅持著,僵持了起來。

孫堅覺得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可是生性堅毅的他仍是跑在第一個,絲毫不管這樣會很快耗盡自己的體力,成為最早被淘汰的一個人。

“好小子,像個爺們。”一邊跟隨的羽林軍官看著跑在最前的孫堅,心裏不由贊道,接著大喝道,“停。”

“拿你們的弓,每人朝前面的樹射十支箭,最差的三人回家。”看著停下喘氣的少年,羽林軍官沉聲道,此時他倒是很不舍這些能堅持到這個地步的少年,可富春縣只有十人的名額。

孫堅仍是第一個開弓射箭,不過距離五十步外的樹幹上,他只射中了七支箭,看著那最後三支落在樹前的箭支,他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只是心中記了下來。

當剩下的十二名少年全部射完箭後,有三名少年一箭未中。“不要哭,把你們的名字寫下來,等我回雒陽後,我會向天子稟報。”羽林軍官看著三個強忍淚水的少年,開口說道。

此時帝國的各個郡縣,同樣的一幕幕不時上演著,那些只差些許便能選上的少年都是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們心中明白也許這只是身旁的羽林軍官對他們的安慰,可是他們仍舊選擇了相信這個希望,因為他們心中有著每個漢家兒郎同樣的理想,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那是一個民族的武功嚮往。

孫堅踏上了上雒的旅途,臨行前的那一天,他的父親將隨身佩帶的一柄短刀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就如同當年他父親交給他一樣,將這柄刀的故事告訴給了自己的兒子:他們的先祖曾經在八十年前,隨著當時的車騎將軍出塞三千里,完成了那次勒石燕然的壯舉,而這柄刀就是先祖留給後人一輩子的驕傲。

坐在大車裏,孫堅默默擦拭著斑駁的刀身,父親的話似乎仍在他耳邊縈繞,“記住你的祖宗曾經勒石燕然!”將短刀插入鞘中,孫堅將這句話刻入了心裏。

半個月後,孫堅到了雒陽,他和其他來自帝國各地的少年們一起住進了建在南宮旁的細柳營,毗陵天子居住的建章宮。雖然天子詔令十歲以上的少年皆可應徵細流營,但是如同孫堅一樣年少者能經過挑選的畢竟只是占少數,大多人年紀都在十四至十七之間。

建章宮內,劉宏在匯總了去各地選拔細柳營少年的羽林軍官所呈上的那些沒有選上,但是被他們認為有資格進入細柳營的少年名單後,交由尚書台下發了詔令,准許這些少年上雒,並在細柳營旁建立別營,一年後和細柳營一起考教武藝,擇優者補入細柳營。

細柳營五千的編制中,劉宏留出了兩千給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在中小士族和寒門興起以前,他還是要對他們示以恩絡,畢竟目前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在朝野的實力還很強,他也不想用劇烈的手段來除去他們,而是打算依靠扶植中小士族和寒門來削弱他們在帝國的地位。

擔任中常侍的司馬防自完成宮廷裁員以後,一直都很清閒,不過隨著細柳營的建營,他立刻忙碌了起來,天子要他將細柳營內來自各地的少年家族一一調查清楚,尤其是那兩千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派出的子弟,要查出他們是庶出還是嫡出,在家族中地位如何。

領命而去的司馬防倒是沒有在意什麼,他知道對天子來說,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的問題處理不好,就是有傷國本的事情,總之帝國需要的是他們被削弱,為其他興起的士族讓出道路,而不是用強硬的手段消滅他們。

細柳營內,來自天南海北的少年很快互相熟絡起來,他們按照自己的喜好結實同伴,隱隱中那些出身中小士族和寒門的少年和出身高門的豪強子弟由於彼此看不順眼而互相對立,同樣庶出的子弟和嫡出的子弟也不怎麼對盤。

只過了幾天,細柳營的五千少年中就興起了不少團體,或者是同在一個州郡,或者是志趣相投,總之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屬的團體,而其中最突出的便是袁紹,曹操,袁術和孫堅四人。

作為袁家的嫡子,袁紹的弟弟袁術吸引了一大批袁氏門生故吏的子弟追隨,而袁術加入細柳營的目的也很簡單,那就是他要打敗這個兄長,讓天子知道,自己的兄長根本不配他的看著。

至於袁紹,他雖然是庶出,但是在同輩中素有威望,一些袁氏子弟和其他士族的庶出子弟都是到了他的麾下,而曹操,他的出身一向是被人所輕的宦官之後,自然是成了那些寒門出身的少年首領,和袁紹一起同袁術他們這些平素看不起他們的高門子弟對立。

只有十二歲的孫堅則是靠著自身的悍勇,成了士族零落的江東子弟的首領,保持著偏向袁紹和曹操的姿態,畢竟江東沒有能在帝國稱得上豪門的大族,在雒陽和司隸等帝國腹心地方的士族高門眼中,他們只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而已。

就這樣,日後威震列國的帝國細柳營就在這種看似分裂的氣氛中建立了,對於劉宏來說,他並不介意這些少年彼此敵對,因為能一統這五千少年的人只有他而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3:45

二十九.賈詡的初次獻計

帝國西北,涼州。炎炎的烈日下,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黃沙曠野,看著水囊內只剩下不到一口的清水,賈詡不自覺地添了添乾裂的嘴唇,他從未像此刻那麼痛恨那些叛亂的羌人,為了阻止帝國軍隊的追擊,他們在沿途的水井和水源處都拋下了腐爛的屍首,將所能見到的一切活著的人和事物都摧毀了。

拄著刀,賈詡看著遠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不支了,但是自己應該已經接近帝國軍隊控制的涼州區域了,也許很快他就能看到村莊了。

遠處,揚起了遮天的塵土,一陣焦灼的大風撲面而至,將腳步踉蹌的賈詡掀翻在地,摔倒在滾燙的砂礫中,賈詡的目光盯著煙塵中若隱若現的‘漢’旗,一向冷漠的心在刹那間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拼命地從地上掙扎起來,扯開喉嚨想要大喊,可是發出的聲音卻乾澀無比。

咬牙擰開水囊,一口氣喝下最後的清水,賈詡揮舞著雙手,大叫著沖向了還在遠方的帝國軍隊,一陣粗獷的歌聲在他耳中清晰了起來。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伴隨著滾滾黃沙的歌聲在賈詡耳邊越來越響,宛若風雷怒吼。

批鐵甲,挎長刀!同敵愾,共死生!踏燕然,逐胡兒!這是當年帝國勒石燕然的士兵們所高唱的軍歌,他們便是唱著這首歌,出塞三千里,殺得匈奴北逃千里,單于夜遁。如今賈詡聽著這首歌,一向冷漠的他胸膛裏也似乎有什麼在劇烈地翻騰,想讓他同樣隨著高歌。

護送輜重的郡國兵聽著前方羽林騎兵們高唱的軍歌,身體裏的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出身涼州的他們記起了曾經封狼居胥的祖先,那支比勒石燕然的帝國軍隊早了百餘年,將當時如日中天的匈奴擊潰的大漢鐵騎,他們的名字同樣是羽林。

擔任全軍斥候的黃忠看到了遠處的賈詡,皺了皺眉,他一夾馬腹,領著身邊的十名羽林騎兵如箭般奔了出去,這一路上他們和護送輜重的隊伍一同出發,極少碰到人煙。

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帝國騎兵,賈詡高呼了起來,“我是漢人!”他不想被這些騎兵當成羌人奸細,一邊喊著,他一邊朝黃忠等人跑去,可是迎接他的卻是一枚呼嘯的羽箭。

“站那裏,別動!”黃忠放下手中的大弓喝道,接著讓身後跟著的羽林騎兵往兩翼散了出去,雖然涼州的叛亂羌人主力已被擊潰,但是仍有大者近千,小者數十的潰兵出沒,騷擾著帝國的輜重隊伍。

賈詡看著釘在自己身前三步處猶自嗡嗡作響的箭羽,看向了那朝自己策馬而來的騎兵軍官,讓他意外的是,來的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般大小的青年,‘是個嚴謹的人’,幾乎是一眼,賈詡對這個面容樸實無奇的騎兵軍官做出了判斷。

黃忠同樣打量著面前看不清樣貌的人,“你叫什麼名字?從哪里來?”看到那人腳邊的環首刀,黃忠的目光嚴厲起來,從刀的形制來看,無疑是帝國士兵所裝備的東西。

“賈詡,從金城來。”賈詡回答得很簡單,他現在的嗓子渴得厲害,只想喝水。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黃忠解下鞍旁的水囊扔了出去,然後看著遠處打出安全手勢的部下,朝身旁的一名騎兵道,“帶他回去。”

“喏!”應聲中,那名羽林騎兵一策馬,到了正大口灌著水的賈詡面前,伸出了手,“上馬。”遲疑了一下,放下水囊的賈詡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夜晚,已經換上乾淨衣服的賈詡被帶進了中軍大帳,實際上已經是整支隊伍軍師的李儒打算向自稱從金城而來的他瞭解一下涼州西北部的情況,由於天子誅除宦官的時候,雒陽和司隸地區陷入動亂,使得正在作戰的帝國軍隊後勤中斷,迫使當時攻勢正猛的破羌將軍段熲不得不停止進攻,在距離羌人老巢逢義山三百裏外的地方紮營,給了羌人寶貴的喘息機會。

走進帳內時,賈詡看著滿座的年輕將官,有些疑惑,不過他仍是保持了一貫的漠然,只是按照禮數參見了帳中的各人。一直在一角,沒有武職的高虎看著賈詡那種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動,“你是不是武威姑臧人,小時候才跟著父親去了金城。”

聽著面前穿著黑色文官服飾的青年說破出自己的出身,賈詡遲疑了一下後道,“是,不知道大人是怎麼知道在下的事情的?”

“你有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高虎倒是沒有在意賈詡的反應,只是追問道,他記得自己離開雒陽時,天子說過西北征辟的人中,這個賈詡日後是國士般的人物。

賈詡心中計算著得失,最後拿出了自己在金城郡的戶籍文書,雖然有些殘破,不過好在還看得清楚,高虎接過看了以後,從袖中拿出了最後那道詔令,“賈詡,接詔。”

李儒驚詫地看向了面前陰鷙的青年,沒想到他就是被天子任命為破羌將軍段熲軍師的那個賈詡,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個人一來,他就要讓出軍師之位,做他的副手了。

聽著天子的詔令,賈詡並沒有像其他人露出喜色,而是皺緊了眉頭,天子是如何知道他,並且敢這般大膽地啟用他,這一切在他看來都違背了常理。

賈詡最後接下了詔令,畢竟對年輕的他來說,這是他向天下人展示才華的機會。見賈詡毫無表情的接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李儒和其他人心裏都是十分不喜。

“不知道賈軍師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看法?”李儒打算試探一下這個無禮的人,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天子的看重,若是有真本事,那當他的副手也無妨。

“先告訴我,你們知道的。”賈詡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他離開金城時,羌人已經呈現敗勢,但是兩個月裏足以發生很多改變一切的事情,沒有確切的情報,他很難做出分析。

李儒愣了一愣,但是很快就將最近兩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賈詡,此時他心裏已經有些相信面前的這個青年有些本事,因為他不時地提出一些問題,有很多都是他平時沒有注意的。

想到一路上所經過的水源大都被羌人扔了腐爛的屍首,賈詡綜合著從李儒口中得到的消息,眉頭皺緊了,“段將軍如今在逢義山和羌人對峙那麼久都沒有動靜,恐怕羌人再次集結起了大軍。”

“我過來的時候,沿途的村莊都被羌人摧毀,水井裏也被他們拋下了腐屍,我本來以為是他們想要用來阻敵,現在看起來他們的目標是我們這支輜重隊伍。”賈詡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段將軍在攻勢正盛的時候,突然斷了後勤,可想而知對士氣的打擊,以段將軍一向的為人,在逢義山那麼久都按兵不動,恐怕是陷入困境了。”說到這裏,賈詡看向了露出沉思神情的李儒等人道,“我們必須儘快趕往逢義山,對段將軍來說,我們所代表的不只是送到的輜重糧草,而是士氣恢復的希望。”

“羌人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會阻止甚至試圖殲滅我們。”賈詡冷笑了起來,“在水井裏扔下腐屍,恐怕不單單是阻滯我們的速度,也許他們是想逼我們自動走入他們所設下的埋伏圈裏。”

隨著賈詡的話語,在座的人都神情沉重了下來,若是沒有賈詡的提醒,他們很可能會中了羌人的圈套,往有著乾淨水源的道路向逢義山進發。

李儒驚出了一身冷汗,最近幾天的路途上,他們經過的幾處被毀村莊,水井都被羌人扔了腐屍,最後都是派出斥候找到乾淨水源後,改了道路行軍。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李儒看向了賈詡,此時他已是沒了平時的穩重,羌人的計策太歹毒了。

“很簡單,我們分兵,讓輜重隊伍先走,按照羌人留出的道路,進到他們的埋伏圈裏去。羽林騎兵跟在後面,只要輜重隊伍能抵擋住羌人的進攻等到羽林騎兵趕到就行了。”賈詡說得很簡單,可是公孫瓚他們知道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意味著輜重隊伍在被羌人埋伏軍隊進攻的時候,將陷入苦戰,很有可能堅持不到他們到達,就全軍覆沒了。

作為羽林騎將軍的公孫度最後咬了咬牙,採納了賈詡的計策,眼下也只有按照這個軍師的話去做,因為沒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計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3:57

三十.戰前

殘破的官道上,帝國的輜重隊伍緩慢地前行著,坐在大車上的賈詡看著隨行的郡國兵,一臉的淡定自若,讓一旁騎馬的黃忠心裏踏實不少,總之這位看上去過於陰鷙的軍師主動提出隨輜重隊伍前行後,分兵出去的馬騰等人都是對他印象大為改觀。

賈詡其實並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麼輕鬆,雖然他推算出羌人設好了埋伏在等著他們,可是羌人的具體兵力和設伏地點,他心中都還沒有底,另外跟在輜重隊伍後面三天路程的羽林軍騎兵能否騙過羌人的斥候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隨同黃忠一起留在輜重隊伍的有兩百名羽林軍,他們擔任著全軍的斥候和騎兵主力,此外就只剩下護送輜重的三千郡國兵部隊了,其中大多數都是臨時從三輔地區招募的百姓,只有不到一千人曾經受到過訓練,不過也沒有經歷過戰場廝殺,同樣是一群新兵。

偵查的羽林騎兵回到了黃忠身邊,他們的臉色陰霾,這一路上被羌人摧毀的村莊日漸增多,看著那些慘不忍睹的百姓屍體,讓他們心中的怒意已經快漸漸壓制不住了。

村莊的水井裏依然被扔下了腐爛的屍首,而乾淨的水源仍在往西的方向,和黃忠一起仔細聽著的賈詡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地圖,又是往西,這些羌人究竟想幹什麼?看著越來越近的逢義山,賈詡的目光落在地圖上,忽然他的注意力被地圖上標注的一處峽谷給吸引了。

“黃將軍。”賈詡喊過了黃忠,指著地圖上的那處峽谷道,“羌人在此處設伏的可能很大,我希望能派出一支斥候隊伍前去偵查。”

黃忠沉默地點了點頭,這一路走過來,羌人的意圖很明顯了,一直再將他們往西帶,“我親自去,這裏就交給軍師了。”黃忠挑了五十名善射的羽林騎以後,將隊伍的指揮權交給了賈詡。

“入夜後再出發。”看著四周的曠野,賈詡阻止了黃忠,同時命令隊伍放緩了前進的速度。

遠處,土黃的砂礫岩後,一小隊羌人騎兵牽著馬,眺望著遠處漢人的行軍隊伍,眼裏透著幾分貪婪,他們知道漢人士兵押送的大車裏,除了裝載的糧草還有他們中每個人都渴望得到的精良兵器以及鋼鐵打造的箭支,絕不能讓段熲那個殺神得到這批物資重整旗鼓,這隊羌人騎兵中為首的中年漢子想到過去幾年內殺了無數勇士的段熲,從額頭橫貫整張臉的猙獰刀疤像條毒蟲般蠢動了起來。

“給我盯緊他們,一有異動,就立刻回來稟報。”中年漢子惡狠狠地說道,這一次西羌各部下了血本,族裏勇士盡出,打算趁著段熲後勤不繼士氣不振的時候殺了這個讓各部恐懼的殺神,只有他死了,他們才能在夜裏睡個好覺,不必擔心哪天這個殺神帶兵殺到他們的部落,砍了他們的頭顱向雒陽的漢人天子請功。

夜幕下,黃忠帶著五十名羽林軍騎兵,牽著馬出了大營,在依稀的月光下向著兩百裏外那處名叫橋門谷的地方進發,直到走出三十裏地外,黃忠才帶著部下上馬。

兩天后,黃忠到了橋門穀,一路上他和羽林騎都是晝伏夜出,以避開可能遇到的羌人斥候。“被他說中了。”黎明的晨曦中,黃忠遠眺著寬闊的山谷內豎著各色旗幟的帳篷,喃喃自語道。

“你帶十人回去稟報。”根據羌人的帳篷數目,計算出羌人的兵力後,黃忠將畫下的穀內大致地形交給自己的副官道,他打算帶四十人繼續留下來,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捉幾個活口。

當賈詡得到黃忠部下所帶來的消息時,整支輜重隊伍已經距離山谷不到五十裏的距離,這四天裏,賈詡將隊伍的行軍速度控制在每日四十裏,走半天,休息半天。

“傳令全軍,停下紮營。”賈詡下達了軍令,他本以為羌人是打算將他們這支輜重隊伍誘入穀中,不過現在他們將軍隊駐紮在穀中,看起來是想利用騎兵優勢在平原上圍殲他們。

“將營壘建堅固點。”連續三天的反常行軍,讓一些郡國兵中的軍官明白,附近可能有羌人的叛軍,如今軍師的這道命令似乎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他們沉默著開始指揮部下那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士兵修築起工事來,對於麾下沒見過血的士兵來說,堅固的營壘至少能讓他們在面對羌人的騎兵部隊時多些勇氣。

看著在軍官指揮下忙碌的郡國兵,賈詡冷酷的目光裏望向了遠處的山谷,那裏有著大約兩萬左右的羌人,是己方兵力的七倍,在不占地利的平原上要依靠這些郡國兵堅守三天,一定要先聲奪人,振奮士氣,不然的話,或許羌人只需要一次兇悍的騎兵衝鋒,就能把他們衝垮,展開一場屠殺。

入夜以後,黃忠帶著四十名羽林軍騎兵回來了,他們守了一整天,也沒有等到落單的羌人,只能先行回來,誰都知道或許明天,兩軍就會接戰了。

召集了所有的軍官以後,賈詡指著懸掛在中軍的地圖,向並不知道內情的郡國兵軍官說出了他們目前的處境後一笑道,“羌人不懂兵法,若是他們設伏於山谷,無疑會讓我們進退兩難,可是如今他們駐紮于穀中,不過是群自恃兵多的無謀野人罷了。”

看著賈詡談笑風生,在座的軍官懸著的心放下了些,就連深知敵軍虛實的黃忠也不由佩服這位軍師的口才氣度,兩萬羌人被他說得不值一顧似的。

“大家應該還記得前幾日離開的羽林騎兵,其實他們一直都在我們身後,我們只需在此堅守三天,到時他們自會趕到。”說到這裏,賈詡笑了起來,“等打敗羌人,在做諸位便是有功之臣,封爵賞賜是少不了的。”賈詡的話讓那些軍官都是振奮了起來,堅守三天,時間也不算太長,輜重中的廂車可以拿來布成車陣,到時靠著強弩利失,應該能抵擋住那些羌人。

“這個消息先不要告訴士兵,讓他們今夜睡個安穩覺。”賈詡環視著四周被利祿打動的軍官,將是兵之膽,只要這些人能有堅守的信心,士兵的問題就不會太大,“明日等士兵們起來,告訴他們,作戰勇猛的,全家都不愁吃穿;臨敵怯懦的,軍法嚴懲。”

“黃將軍,這仗我們能不能贏,就全在你身上了。”軍官們各自散去了,等到帳中的人都散去,賈詡才看向黃忠道,“羌人雖然善戰,可是不懂配合,賊酋往往以勇力者充之,每戰必親臨上陣,若是能斬殺數員,當可振我軍威,弱其士氣。”

“軍師的意思,忠明白了。”黃忠沉聲應道,他知道,那些郡國兵的軍官雖被軍師一番話鼓起了士氣,可是一旦交戰,還是要靠他們這些羽林軍騎兵的戰績來鼓舞士兵。

橋門谷內,組成聯軍的四十個羌人部落的豪酋聚在了一起,這幾日漢軍輜重隊伍行軍日益緩慢,讓他們知道這只隊伍的主將很可能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計策。

“明日就進攻,只要拿下這支輜重隊伍,我看段熲他拿什麼來和我們打。”如同賈詡所預料的那般,駐紮在逢義山的段熲確實陷入了困境,得到喘息機會的羌人叛軍再次聚集了西羌各部近十萬的大軍,和段熲對峙著,這次橋門谷的兩萬人就是專門來斷絕段熲後勤補給的。

北宮晟大喝著,這一次兩萬人的大軍裏,他的部隊占了四千,按照羌人的規矩,他就是大首領,統率全軍,他看著帳中的其他三十九人,負手轉了一圈後道,“明日,誰願意率先出戰?”

隨著北宮晟的問話,幾個小部落的豪酋都是起身爭搶,只有搶到了這先鋒軍的位置,日後分東西時,他們這些小部落才能多得多一些好處。

“塔里木,明天這一仗,你先上吧!”北宮晟並沒有理會那幾個小部落的豪酋,而是看向了一角臉上刀疤猙獰的中年漢子道,塔里木是這一次出征士兵裏最勇猛的人,也只有他是唯一從段熲那個殺神手裏活著回來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一向和自己作對。

“遵大首領的命令。”塔里木安靜地回答道,他知道北宮晟這個讀了幾年漢人的書就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野心家一直想吞併自己的部落,這一次怕是想借著這些漢軍之手來削弱自己的實力,明日出戰,恐怕他不會派其他人助陣,不過也無所謂,不過是區區三千漢軍中最沒用的郡國兵而已,他塔里木和手下的兩千勇士會讓北宮晟知道,他今天這個決定是多麼愚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4:09

三十一.名曰羽林

初升的朝陽下,劉宏緩緩吐息,結束了半個時辰的樁功。在郭喜等宦官的眼中,天子的生活規律得就像刻漏那樣,而且對自己太過苛刻了,至少從天子親政以來,從沒有玩樂過,除了每日兩個時辰固定練武和騎射訓練,就是主持朝會和在尚書台辦公。

“西北可有消息。”換上袞服,劉宏朝身旁的王越等人問道,現在朝中已經穩定下來,各地的農業生產也在恢復中,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只是涼州的羌人叛亂。

“李校尉派人送來了密信。”王越答話間,將昨夜送到的信箋交給了天子身旁的張讓,由他轉呈。

“不識好歹的東西。”看完李膺送來的密信,劉宏冷聲道,那些羌人在段熲後勤不濟,沒有發動進攻的一個月裏,再次拉起了十萬部隊,打算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將段熲這個他們最害怕的名將消滅。

嘉德殿,天子主持朝會的地方,也是帝國國策的決議地,按照本來的傳統,大臣五更就要上朝,一些住得偏遠的大臣,三更天就要起來,不過劉宏親政後,就將朝會的時間改在了辰時末(9點以前)。

互相打著招呼,帝國的官僚們在殿外排好了隊伍,等著司禮的宦官傳詔,對他們來說,朝會的改革深得人心,尤其是對那些上了年紀的帝國官僚來說,朝會改到辰時末,起碼能讓他們在職位上多幹幾年。

進殿參拜天子,各自落座後,劉宏倒也不等底下是否有人有要事稟報,沉聲道,“護羌校尉上了奏報給朕,西羌各部不思朝廷寬宥之恩,再次聚集了十萬叛軍。”

聽完天子所言,在座的帝國官僚們都是臉色不怎麼好看,涼州的羌人叛亂從延熹元年開始,到現在都已經快十年了,其間打打停停,招撫了數次,花掉的軍費高達二百四十億錢,幾乎把帝國的財政給拖垮。

“陛下,臣以為羌人反復無信,萬不可再對其行懷柔之策,當令護羌校尉和破羌將軍,徹底剿滅羌人,無使再有反叛之事。”率先開口的仍是陳蕃這個帝國士大夫官僚的精神領袖,這位剛強的老人,不管對內對外,一向都是堅持強硬的。陳蕃的話代表了帝國內部一大批士大夫的看法,帝國實力的恢復,都讓他們覺得羌人的問題到了該解決的時候。

“陛下,太傅所言雖是,可是如今國家百廢待興,若是此時大興刀兵,恐怕財賦難以支持。”司徒胡廣站到了陳蕃的對立面,曆事六朝的他太明白眼下的帝國需要的是修養生息,而不是對外用兵。

隨著陳蕃和胡廣的意見相左,帝國的官僚們分成了兩派,爭論了起來,坐在帝座上,劉宏看向了三公中始終未發一言的太尉皇甫規,這位被他重新啟用的涼州名將到雒陽後與他一番長談後,可以說是最瞭解自己戰略意圖的人。

“太尉,你怎麼看?”看到爭論越來越激烈,劉宏適時地開口了,隨著他的發話,眾人都是看向了皇甫規,這個朝會中最有資格對羌人一事發表意見的帝國名將。

“臣以為,太傅和司徒都說得有道理。”皇甫規一開口,就讓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這位年近七旬的帝國名將一向是以直言而著稱的,很少會如此模糊不清的表態。

“羌人當誅,只是如今國家財政疲弱,臣以為雖可出兵,但不可擴大戰端,當以戰促撫。”皇甫規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如今東羌有張奐鎮守,只要擊潰西羌的十萬叛軍,羌人震恐之下,必然會接受朝廷的安撫,數年之內當不復叛亂,到時國家自然可以重修武備,等到時機成熟再一舉解決羌亂。

“太尉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見,甚合朕意。”劉宏贊道,接著就做出了決定,下詔讓護羌校尉協助破羌將軍擊潰西羌十萬判軍,再行招撫羌人。

天子採納了折中的方案,讓主戰和主和的兩派官僚都無話可說,而且似乎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伯始,何事憂慮?”散朝後,見同行的胡廣的面色沉重,适才還在朝會上與他相爭的陳蕃開口問道,兩人雖有時政見不合,可私下卻是相交甚篤。

“仲舉,你不覺得天子似乎在提高山西士人的地位。”胡廣答道,自從光武皇帝中興,遷都雒陽以後,山西士人就逐漸失勢,取而代之的則是山東士人把持了光武皇帝以後的帝國朝政。(此處東西以華山,函穀為界。)

“那是好事啊!”陳蕃一皺眉道,其實帝國的羌亂之所以越演越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帝國內部東西矛盾的延伸,光武皇帝以前,帝國的都城在長安,山東士人憑藉其文化傳統入仕朝廷,和山西士人分庭抗禮,共同效忠於帝國,帝國才得以強盛,可是自遷都雒陽以後,山東士人不斷排擠山西士人,導致朝廷越來越不重視山西和涼州,更是引狼入室,允許羌人內附,結果從建初年間開始,不僅邊境的涼州,就連三輔也遭到羌人荼毒,最後使得原本富庶的山西地區日趨衰敗,人口漸少。

“我也知道這是好事。”胡廣歎了口氣道,山西乃三秦舊地,自古便是武力強悍,與尚文的山東地區截然不同,當年秦國以一國之力吞併六國統一天下便可見一斑,帝國要興盛強大,絕離不開山西,可是本朝自光武皇帝遷都雒陽以來,山東士人對山西士人實在逼迫太狠,當年幾次羌亂,事不關己的山東士人更是喊出了棄保涼州這樣的話來,導致山西對帝國離心離德,如今天子要提高山西士人的地位,恐怕山東士人是不會輕易同意的。

“天子所為,乃是為國之根本,我等自當分擔君憂。”出身寒門的陳蕃對山東士人長期打壓山西士人的做法本就不滿,想想自竇憲勒石燕然,北匈奴西遷,涼州失去其最後的戰略地位後,山西生生被山東士人變成了荒蕪之地。

看著陳蕃一臉的強硬,胡廣也不再說什麼,山東高門是不甘心讓山西士人捲土重來的,不過山東高門雖然勢大,可山西士人手握兵權,涼州武力強悍,天子只要擺明支持山西,山東高門必敗無疑,他只希望到時東西之爭不會太過劇烈,破壞如今的中興局面。

就在雒陽的帝國官僚和士族高門考慮著西北羌人叛亂背後由來已久的東西矛盾時,在涼州邊境,一場兵力懸殊的血戰拉開了序幕。

升起的日頭下,來自三輔的郡國兵們神情緊張地站在擺成車陣的廂車後,死死地握著手裏的長矛,緊緊靠在一起,看著遠處升騰而起的煙塵。

“別慌,羌人也就射箭狠,下了馬,他們就是群廢物。”郡國兵中上過戰場的軍官們大聲吆喝著,鼓舞著士氣,“咱大漢的爺們,一個能砍他們五個。”

賈詡在中軍,看著身旁披掛齊整的黃忠道,“那些人說得對,羌人只有騎射拿的出手,如今我軍堅守此地,他們騎兵機動的優勢難以發揮,只要能振奮士兵們的士氣,這一仗我們就贏了。”

“軍師放心,我必斬其豪酋,揚我軍威。”黃忠沉聲道,接著翻身上馬,看著身後挑選的一百名精銳羽林騎兵,大喝道,“上馬!”

一陣陣的甲葉撞擊聲中,一百名羽林騎兵悍然上馬,控著胯下的駿馬,跟著黃忠緩緩出陣。

“開旗門!”賈詡朝身旁的傳令兵道,只要黃忠對敵軍的突擊能成功,先聲奪人,士氣上來,三千抵兩萬也不是什麼難事。

“開旗門!”隨著傳令軍士的大喝聲,帝國軍隊的營壘內,層層疊疊的車陣裂了開來,讓出一條道路,黃忠領著一百羽林騎兵在兩旁郡國兵的注視下,策馬出了營壘。

抬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黃忠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為國征戰沙場,男兒所願也。駐馬而停,黃忠看向前方滾滾而來的羌人騎兵,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看向了對方的中軍大旗,斬將奪旗,方是男兒該建的功業。

拔出腰間的環首大刀,黃忠撥馬回身大喝問道,“吾等為何人?”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名曰羽林,為漢家兵卒,為天子鷹犬!”一百名羽林騎兵手按刀柄,接著他們一同拔出了環首大刀,隨著黃忠一同刀指前方,似乎要將喉嚨也要喊破一樣,高聲怒吼,“殺!殺!殺!殺!殺!殺!殺!”

一連七個殺字,似乎連天都要殺破,在身後郡國兵們驚愕的目光中,一百名羽林騎兵猛然策馬,隨著黃忠沖向了前方席捲而來的羌人騎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4:20

三十二.將軍神射

似乎天意也被羽林騎兵衝鋒的氣勢所撼動,在流火般的七月裏肆虐涼州曠野的焦灼大風平地而起,朝著洶湧的羌人騎兵隊伍逆卷撲面而去,刹那間塔里木和他麾下的兩千部眾都是以手遮面,同時勒住馬韁,安撫胯下的馬匹。

就是這一瞬間,列陣的郡國兵們都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遮天蔽日而來的羌人騎兵仿佛被某種力量所遏一般,就像呼嘯的大潮撞在了岩石上,被拍得粉碎。

“天佑羽林!”賈詡也動容了,所謂天時之利莫過於如此,不過僅僅是瞬間,他就高呼了起來,他身旁的士兵在一愣之後也跟著大喊了起來,只是片刻,整個營壘裏,每個郡國兵都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他們想到了羽林騎兵衝鋒前那豪氣沖霄的無雙氣勢。

“天佑羽林!”身後傳來的雷潮般的呼喝聲順著咆哮的焦灼大風傳到了衝鋒的黃忠和羽林軍騎兵耳畔,幾乎只是停頓了一瞬,他們也是跟著大吼了起來,“天佑羽林!”

衝鋒的羽林騎兵在嘶啞的吼聲中,狠狠撞入了被撲面而來的大風刮得狼狽不堪的羌人騎兵中,就如同猛虎撲入狼群,伴隨著鋼鐵劃過血肉的沉悶聲,紅色的血花沖天而起,二十餘顆頭顱翻滾著在夾雜著黃沙的大風裏落在砂礫中,接著失去主人駕馭的馬匹拖著無頭的屍體嘶鳴著四散奔逃。

遠處的郡國兵們瞪大了眼睛看著羽林騎兵如同刈草般揮舞著手中的環首大刀,收割著一顆顆的頭顱,如同暴烈的猛虎撕碎面前孱弱的獵物。

郡國兵中曾經上過戰場的軍官們也被羽林騎兵那帶起的血腥殺戮激起了身體裏對廝殺的渴望,他們一個個紅著眼睛,胸膛起伏著,按刀的手上突起的青筋劇烈地跳動著。

“快擂鼓!”看到被羽林騎兵沖出亂象的羌人騎兵中響起了號角聲,賈詡才從羽林騎兵那可怕的衝鋒中清醒過來,朝身旁的傳令兵大吼了起來,此時還年輕的他儘管有著一顆智者冷漠的心,但是他的血仍是熱的,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向那些渴望戰場的郡國兵軍官一樣,渾身充滿了嗜血的煞氣。

正當羌人隊伍中用來指揮隊伍的號角聲響起沒多久,漢軍營壘裏巨大的鼓聲震天而響,壓住了羌人的號角聲。幾個郡國兵軍官卸了盔甲,光著膀子,舉著鼓槌,奮力敲擊著碩大的金鼓,他們和羌人打了多年交道,知道羌人的軍隊組織渙散,指揮全靠號角,如今他們被大風逆卷,隊伍混亂不堪,他們此時只要以鼓聲繼續攪亂,羽林騎兵就可以多殺幾個賊人。

聽到背後傳來的金鼓聲,策馬衝殺的羽林騎兵殺得更加興起,一個個兇惡得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只顧揮刀向前,不斷地向前推進,向著敵軍的中央旗門殺去。

羌人大軍本陣,北宮晟和身邊的豪酋聽著那響得讓人發慌的漢軍鼓聲,都是面露驚疑之色,如今大風逆撲,黃沙漫天,前方一片混亂,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漢軍騎兵殺了過來。

“別慌?”塔里木在本軍中央旗門,高聲大喝,若是再不能穩住軍心,恐怕自己這兩千人就要被不知道人數的漢軍騎兵給衝垮了。

抹去臉上溫熱的血液,黃忠看著手裏刃口翻卷的環首大刀,看到了前方已然不遠的大旗,回首四顧,發現自己身邊只剩下六十多騎還跟著,當下也顧不得他們,只是大喝道,“跟我殺!”說罷,策馬直沖敵軍主將所在的中央旗門。

這時,逆撲羌人大軍的焦灼大風漸漸平息下來,塔里木身後的本陣中,北宮晟和其他豪酋才隱約看清那乘風突擊而來的漢軍騎兵不過區區百人,可就是這百人居然殺得他們中以勇力著稱的塔里木和他的兩千部眾幾乎潰散。

“來將何人?”看著帶兵衝殺到了自己面前的漢將,塔里木用生硬的漢話大喝問道,手中握著的狼鋒刀擋住了來勢洶湧的斬擊。

“黃忠。”手中的環首大刀疾辟而出,黃忠冷聲答道,一刀比一刀兇猛,只想儘快將面前這羌人的豪酋斬殺,不過對手的強悍出乎他意料之外,刀身上傳來的力量不在他之下。

塔里木心中震怖,他本以為漢軍中只有段熲那個殺神才是自己的對手,沒想到面前這個叫黃忠的漢將竟然這般驍勇,前面廝殺了一陣,和他對刀,力道還這般沉,似乎還有餘力一般。

“將軍!”黃忠身後,和塔里木的親兵混戰的羽林騎兵中,副將高聲喊了起來,此時逆撲的大風已基本停下了,他們若是再不走,恐怕全軍都要陷在這裏了。

“撤!”看到面前的羌人豪酋一時三刻難以斬殺,黃忠咬了咬牙,高喊道,接著手中環首大刀一掄,震開塔里木後,撥馬領著全軍回撤了。

“不必追了,那漢將勇猛,你們攔不住他。”塔里木阻住身後想要率兵追擊的親信,看向那些陷落在其他地方的二十餘名漢軍騎兵道,“留幾個活口,問問他們的來歷。”塔里木低頭,他的虎口已經開裂,沁出了血,那個叫黃忠的漢將和這支騎兵簡直和段熲還有他身邊的親軍有得一比。

塔里木雖然阻止了身邊部下的追擊,不過他們都是紛紛張弓射箭,向著已在百步左右的漢軍騎兵射去。

親自斷後的黃忠伏在馬側,頭一讓,口裏咬住了射來的羽箭,看著那些射箭的羌人,抽出鞍旁的大弓,引弓如滿月,覷准剛才那羌人豪酋所在的中軍大旗的帶環射去。

一聲嘯響,塔里木心裏一驚,只看見面前一點寒星射至,駭得他連忙側身避讓,狼狽之下,竟是從坐騎上摔了下去,這時他身旁懸掛著的部落大旗頂端,一枚羽箭射穿帶環釘在了旗杆上,在四周部下驚愕的目光裏,那面繪著狼頭的部落大旗在風中緩緩滑落,掉在了塵土中。

“將軍神射!”黃忠身後的羽林騎兵,回頭看著這一手連珠箭,都是齊聲高呼了起來,遠處的漢軍營壘裏,那些郡國兵也是睜大了眼睛,接著高呼了起來,聲震十裏。

北宮晟看著慌亂的塔里木麾下部眾,看向身旁的羌人豪酋道,“塔里木平時自詡英雄,誇口麾下兩千部眾個個都是勇士,如今看來,不過是大言而已。”

看著墜落的部落大旗,其餘幾處地方正和陷落的羽林騎兵廝殺的羌人仿佛魂靈出竅一般,都是呆呆地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被陷落的羽林騎兵抓住了機會,趁著這羌人混亂的機會,奮力殺出了一條血路。

“快把大旗升起來。”塔里木從地上爬起來,發了瘋般的大吼,若是對面的漢軍再有一支騎兵,此時衝殺過來,恐怕立時就能沖潰他們,在他的大吼聲中,身旁的部下慌忙地將部落大旗再次升了起來,不過這時還活著的羽林騎兵已經殺出了重圍。

輕點了一下人數,黃忠不禁黯然,只是這短短的一場交戰,就折損了十九名羽林騎兵。漢軍營壘中,賈詡一臉地惋惜,剛才若是一千羽林騎全在,領著三千郡國兵全力殺出,恐怕硬是能憑著那股大風之助,殺潰羌人的兩萬大軍。

“天時,又豈能全在掌握之中!”賈詡輕歎一聲,接著傳令士兵道,“開旗門,迎接黃將軍他們回營。”

此時營壘中,每一個先前還有些畏怯的郡國兵在羽林騎兵和黃忠這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中,都是士氣高昂,似乎對面那兩萬的羌人騎兵再也沒有什麼可怕,他們看著從旗門處進來,幾乎人馬都被血澆透的羽林騎兵爆發出了陣陣歡呼。

“軍師,幸不辱命。”下馬後,看著四周摩拳擦掌,打算和羌人一戰的郡國兵,黃忠走進中軍後,朝賈詡抱拳道。

“接下來的才是硬仗。”賈詡臉上沒有喜色,只是看著遠處的羌人大軍喃喃自語,接著才看向黃忠道,“黃將軍,你先領將士們休息,等會羌人來攻,還要靠你來指揮士兵。”

黃忠沉默地點了點頭,接著領著幾乎個個帶傷的羽林騎兵去了後營,找隨軍的郎中去了。

“讓全軍戒備,羌人一有動靜,立刻來報。”賈詡看著離去的黃忠,朝身旁的傳令兵道,他很喜歡黃忠這種性格的將領,有主見但是不多言,最難得的是居功而不自傲。

塔里木的失利,讓羌人意識到他們面前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部隊不是泛泛之輩,一時間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豪酋們都是遲疑了起來,而塔里木在重整部下後,發現整整有二百三十七人被那支突擊的漢軍騎兵陣斬,還有兩百多人受了刀傷,一下子就折損了他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回去告訴大首領,我部受損嚴重,請大首領選派他人吧!”看著來催促進攻的信使,塔里木陰沉著臉道,他還沒有蠢到為他人做嫁衣的地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4:35

三十三.秦人之後

嘈雜的呼喝聲裏,羌人的豪酋們最後在北宮晟這個大首領的逼迫下,各自揮軍向漢軍的營壘發動了進攻,只有塔里木以受損嚴重拒絕了出戰,他也不是庸人,自然看得出北宮晟在打什麼主意,這個野心勃勃的雜種分明是想借這股護送輜重的漢軍來削弱他和其他豪酋的實力,等他們和漢軍打得兩敗俱傷再出手,到時候不但功勞歸他,還能趁機吞併他們的部眾,回逢義山爭西羌聯盟的盟主之位。

看著遠處廝殺聲震天的戰場,塔里木慢慢地磨著自己的狼鋒刀,今日一戰,他顏面盡喪,不過也好,就讓北宮晟嘲笑他好了,他總會讓他知道那個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想到這裏,塔里木看向在前方領著四千部眾督戰的北宮晟所在的大旗,陰沉地笑了起來。

營壘前,郡國兵們握緊了手裏的長矛,在身邊軍官的呼喝聲裏,互相緊緊靠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卷著煙塵而來的羌人騎兵,胸膛裏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

長矛陣地後,一千名受過訓練的郡國兵,端著手裏的帝國步兵制式擘張弩,在身邊羽林騎兵的指揮聲裏,利用望山上的刻度,對準了前方沖來的最大的一股羌人騎兵。

“放!”看著前方策馬拉弓的的羌人騎兵到了兩百步左右的距離時,黃忠大喝了起來,刹那間,前排三百名郡國兵弩手扣下了弩機,接著這些射程達到一百五十步的恐怖弩矢在密集的弓弦嘯聲中,撲向了前方疾速沖來的羌人騎兵,剛剛好在他們沖到一百四十步左右的地方,兇狠地紮進了這些血肉之軀。

“放!”隨著黃忠的連聲大喝,一千名郡國兵開始了三輪的連續射擊,在黃忠的指揮和身旁羽林騎兵對望山刻度的調整裏,始終將沖來的羌人騎兵壓制在百步開外,使他們的騎兵奔射難以施展其有效威力。

不過短短的片刻間,第一波衝擊的五百羌人騎兵就傷亡過半,可他們連漢軍的影都摸不到,射出的箭矢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撥落在了舉盾的漢軍長矛陣的頭上。

北宮晟看著開是猶疑不前的進攻部隊,惱怒了起來,那些漢軍的弩手有限,只要他們不計傷亡的一路沖上,遲早能撕破他們的防禦,可是現在這樣半途而停,反倒給了對方喘息修整的機會,增加己方傷亡。

“告訴他們,若是再有人後退,就別怪我無情。”北宮晟朝身旁的親信沉聲道,他們拖不起時間,若是被段熲知道這支輜重部隊,他一定會派兵來救,不惜一切代價得到這批補給。

在北宮晟的威脅下,帶著部隊的前線豪酋們咬牙再次聚集了兵力,整整三千人,瘋狂地沖向了前方的漢軍營壘,以前和漢軍的交戰經驗讓他們知道,只要能突破漢軍的弩箭,沖入他們的陣地,這些漢軍就沒什麼可怕了,當然段熲那個殺神和他麾下的那支部隊不算。

看著壓過來的如雲騎兵,黃忠看向了身旁的賈詡,一千郡國兵弩手最多再射五輪弩矢,就沒力氣給弩上弦了。“準備短兵相接吧!”賈詡沉默了一下之後,開了口,“等會,將軍和羽林騎兵不可輕易出戰。”

“喏!”黃忠沉聲應道,他和剩下的羽林騎兵是軍師手中最後的依仗,只有到最危急的時刻才能出擊。

五輪弩箭呼嘯著射向了沖來的騎兵,一陣人仰馬翻後,讓羌人騎兵恐懼的鐵雨終於停歇了,他們可以再次看到灼眼的太陽,一陣呼喊聲裏,他們拉開了手裏的弓一波波地射向前方舉著盾的漢軍長矛兵,和那些重疊的廂車後面。

“都別怕,給我穩住!”此起彼伏的大喝聲在列陣的長矛陣地上響起,此時羌人的騎兵奔射發揮了其威力,密集的箭雨不時透過郡國兵盾牌間的縫隙,射入他們的身體。

“臨戰怯敵者,軍法從事,殺無赦!”

郡國兵的軍官們兇狠地大吼著,幾個中了箭的軍官更是兇悍地將身旁幾個發出痛苦哀嚎,擾亂軍心的受傷士兵給當場格殺,壓住了驚恐的隊伍。

看著越來越近的羌人騎兵,郡國兵的軍官們終於大吼了起來,“殺!”隨著他們的吼聲,列陣的郡國兵們刺出了手裏的長矛,一片鐵棘長林刹那間出現在了沖到近處的羌人騎兵面前,受驚的馬匹都是在刹那間停下,將背上的主人拋了出去,還有一些馬匹則是哀嚎著撞在了長矛上。

隨著雙方的碰撞,郡國兵列出的長矛陣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出現了缺口,一些持矛的士兵被槍桿上傳來的連人帶馬的力量給撞翻在地,虎口盡裂,一些人更是被折斷的槍桿倒刺穿胸膛,倒在了地上。

濃烈的血腥味霎那間彌漫開來,和震天的吼聲點燃了每個人心中那最原始的殺戮本能,郡國兵們忘記了一切,只是紅著眼,端著長矛不斷補上前方死去同伴的位置,刺出手中的長矛,將沖過來的羌人騎兵連人帶馬一起放倒,刺成血沫。

羌人的騎兵們也仿佛著了魔一樣,仍舊悍不畏死地湧向了漢軍不斷收割人命的槍林,他們下了馬,踩著前方同伴的屍體,揮著刀前仆後繼地殺入,在被擊潰前,他們不會後退半步,只有前方的敵人比他們更強悍,更血腥,更兇猛,他們才會感到畏懼。

賈詡看著不計傷亡在進攻的羌人,陰鷙的眼神裏露出了幾分隱憂,智者可以計算一切,但是戰場上的事永遠無法算透,現在能不能擋住這些羌人亡命般的進攻,就要看那些郡國兵了。

在連續不絕的衝擊下,郡國兵的矛陣終於再也難以維持陣線,看到這情形,賈詡面無表情地朝身旁的傳令兵道,“讓廂車後的士兵準備接戰。”接著下達了讓那些血戰已達一個時辰的士兵後撤。

列槍陣的郡國兵最後能全身而退的不到兩百人,其他人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身負重傷,自知必死,跟著幾個軍官留下斷後,阻止羌人趁勢殺入車陣。

面對著前方的五十殘兵,進攻的羌人明明占盡優勢,可是卻始終難以突破他們所把守的豁口,眼睜睜地看著其他的漢兵退入車陣。他們眼前的這些漢軍殘兵似乎已經不再是人,羽箭射在他們身上,不能讓他們感到絲毫疼痛,渾身血污的他們只是揮舞手中的刀劍只為多殺一個敵人,當他們全部倒下時,羌人的豪酋們心裏打了個冷戰,若是那些退守的漢軍個個都如這些殘兵一樣,就算他們勝了,恐怕也是損失慘重。

慘烈的戰鬥仍在繼續,被血腥激出了兇殘一面的羌人騎兵,下了馬,密密麻麻地從四周越過漢軍布下的鹿角拒馬,還有陷坑,開始了圍攻。

被那些斷後袍澤激起血性的郡國兵,身體裏沉睡的古老血脈似乎蘇醒了,在帝國建立之前,他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祖先叫做秦人,他們每個人都是虎狼,被世人恐懼,他們是最強悍的戰士,曾經橫掃了整個天下,現在他們的後人在這久違的戰場被滿目的鮮紅喚起了他們廝殺的本能。

來自三輔的郡國兵們揮舞著手中的環首大刀,砍殺著每個出現在視線中被髮左衽的羌人,眼中佈滿血絲的他們看上去就像一群渴望血肉的野狼,再沒有一天前聽到羌人時的恐懼。黃忠看著那些郡國兵,心裏像是有什麼在蠢蠢欲動,想和他們一起廝殺。

終於,久攻無果的羌人吹響了撤退的號角聲,天邊如血的殘陽照著被鮮血染得赤紅的大地,為這帝國西北邊境的曠野平添幾分淒厲。

看著如潮水般退走的羌人,幾個卸了盔甲,赤膊的郡國兵軍官,看著腳邊砍下的羌人頭顱,接著和身邊還活著的士兵一同大笑了起來,這些羌人被他們打退了。粗獷的笑聲不斷在營壘裏響起,在暗下的曠野裏回蕩,賈詡聽著這笑聲,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些撤退的羌人,他似乎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整整一天的廝殺,竟然折損了三千士兵,這對北宮晟和其他豪酋來說,面前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已經不是難以對付那麼簡單了,而是成為了如同段熲和他的親軍一樣可怕的敵人。

北宮晟下了決心,他不再打算保存實力,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必須儘快除掉,否則的話,這麼拖下去,他們這剩下一萬七千士兵都會被拖垮。

“只要大首領出兵,我也自然追隨。”看到找上自己的北宮晟,塔里木沉聲說道,白天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所爆發出來的兇悍,連他也為之動容。

各懷心思的北宮晟和塔里木在共同的敵人面前,終於選擇了暫時的合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4:48

三十四.漢軍威武

曠野中,馬騰父子領著兩百羌漢雜兵披髮左衽,換上了過去的服飾,看上去像極了一支狼狽的潰敗羌兵,而他們身後遠處公孫度和公孫瓚則領著一千羽林騎兵,策馬揚蹄,掀起慢慢塵土,做出了一副好似大軍銜尾追擊的樣子。

一路上,北宮晟和塔里木所派出的斥候部隊,都是被李儒想出的這個法子所騙,把扮成羌人的馬騰父子當成了自己人而不加防備,反倒是主動現身,想打聽他們身後追來的大隊人馬是什麼來路,最後被馬騰父子突下殺手,連逃跑報信的機會都沒有,全部被當場格殺。

跟著馬騰父子的羌兵,每殺死一夥斥候便雀躍不已,羌人只是帝國對他們的稱呼,對他們來說,除了自己部落的人,其他人都沒區別,對於尊奉強者的他們來說,跟著馬騰父子的他們早已把自己算到了帝國軍隊裏,現在殺死的‘羌人’都是叛賊。

“大人,我這回殺了三個叛賊。”夜晚,白天參戰的羌兵,一個個拎著斬下的頭顱到羽林騎兵中的負責記錄的隊史處報功,由於公孫度和公孫瓚治軍都極嚴,再加上從雒陽出發時,天子說過,忠於帝國的羌人就是他的子民,不再是野蠻人,不能輕慢他們。

“劉鷹,斬首三級。”負責記錄的隊史看了眼面前興高采烈的羌人漢子,一邊報著,一邊將他的斬首數記錄在冊,這些羌人在投效以後,都是央求著他們給改了漢名,大半都取了劉姓。

“我估計咱們離軍師他們不遠了。”軍帳裏,李儒朝公孫度幾人道,今天這一路上過來,他們遇到的羌人斥候比前天多了數倍,說到這裏,他指向了地圖上的橋門穀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羌人當於此地設伏。”隨著他所指,公孫度幾人都是點了點頭。

“這個距離,全速行軍半日便可到達,比起軍師吩咐的,可是要早一日到達。”公孫瓚開口道,當初分兵時,賈詡是讓他們三日後趕到。

“這一路上羌人斥候眾多,恐怕羌人此次來勢不小,還是儘快趕到與軍師匯合。”公孫度沉吟道,比起善於衝鋒陷陣的公孫瓚,他更善於分析局勢,算得上員智將。

馬騰也在一旁贊同,他出生在羌地,知道羌人平時雖然分散,可是真聚集起來,人數也頗為可觀。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說不得要打場惡仗。”作為全軍主將的公孫度做出了決定,他知道在雒陽有不少士族高門子弟在等著看他們的失敗,無論如何他們都要打一場勝仗,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天子。

翌日,當紅日從地平線東升時,羌人就開始了全力進攻,他們從四面八方策馬沖向漢軍營壘,這一次北宮晟本部的四千人馬也撥出了三千人參與進攻,塔里木則親自帶著一千部下從漢軍營壘正面發動了進攻。

經過昨天一場慘烈廝殺的郡國兵似乎蛻變了一樣,面對著四周密密麻麻湧來的羌人,他們沒有半點慌亂,只是在軍官們的組織下,靠著廂車,握緊著手裏的環首大刀,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血戰。

郡國兵中的弩手們再次開始了張合張弦,不斷地射出弩失,他們甚至不需要用望山去瞄準,因為那些羌人就像是撲火的飛蛾一樣,在密集的弩失下倒地,卻又不斷地沖來。

在這種人海般的進攻下,一千擘張弩所能起的作用也只是阻止一個方向的羌人而已,很快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棄馬的羌人騎兵踩著死去的同伴血肉,攀爬過漢軍架設的廂車,不時有人被持矛的漢軍刺下,可他們就像蟻群一樣,仍舊源源不斷地越過廂車,殺入營壘中。

“殺!”一個個郡國兵軍官嘶吼著,領著身邊的士兵和進入的羌人短兵相接,這個時候,什麼戰術都已經沒用,只看誰最先受不了損失而士氣崩潰。

坐鎮中軍的賈詡站在高臺上,看著四周都形成混戰局勢的營壘,看向了身旁還剩下的郡國兵道,“你們都去擂鼓,只要沒死,鼓聲就不能停。”

很快高亢的漢軍金鼓聲回蕩在了整個戰場,將四周呼嘯而來的羌人聲音壓了下去,天地之間只有如雷潮般的鼓聲響著。

秦吾在被征為郡國兵前,是縣裏的屠夫,祖上三代都以屠宰為生,儘管殺的牲畜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兩天前,當他知道自己要和羌人打仗時,他還是害怕,不過自從昨天他看著和自己一伍的同伴都死在了羌人的刀箭下,他紅著眼砍死了五個羌人後,才明白原來殺羌人跟他平時殺豬屠狗沒什麼區別,在他眼中,這些拿著刀的羌人只是一群待宰的豬狗罷了。

“來啊!”戰場上,無數和秦吾一樣的山西漢子們嚎叫著,一個多月前,他們都還只是在家種田的農人,平時老實本分,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拿著刀如此嗜血,不過當他們砍殺了那些面目猙獰的羌人後,他們才知道原來打仗真地就像是那些軍官跟他們說的那樣,只要不怕死,不要命才能在戰場上活下來。

午時,毒辣的日頭讓廝殺的每一個人都汗流浹背,羌人最後還未動的兵力就只剩下北宮晟身邊最後的三千聯軍了,可是直到現在,他都看不到這支護送輜重的漢軍有崩潰的跡象。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北宮晟心頭升起,面前的漢軍實在太強悍了,恐怕就算全殲了他們,這次出來的兩萬聯軍恐怕能完好地回去也剩不了幾人。

塔里木和黃忠對峙著,他本來是打算帶著自己的部下,一鼓作氣地殺進漢軍中軍,砍了他們的軍旗,誰知道又是這個昨天讓他顏面盡失的漢將和那支全身黑甲,頭盔上插著火紅雉羽的騎兵攔住了他們。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被黃忠一刀逼退,塔里木閃入幾名親兵身後,大喝著問道,他知道這仗就算最後他們贏了,可他仍是敗了,而且是比敗給段熲那個羌人心中殺神更大的恥辱。

“天子親軍,漢家羽林。”黃忠手中刀開闔間,再次逼向了退避的羌人豪酋,無論如何他都要將這個勇力過人的羌人豪酋給斬殺,不能再像昨天一樣被他逃過一命。

塔里木露出了驚駭之色,漢人的羽林騎兵他也聽說過,那是曾經殺得匈奴倉惶北逃的無敵鐵騎,自當年北匈奴潰敗後,這支騎兵就一直在雒陽拱衛漢人的天子,沒想到這次漢人的天子居然將他們派來了。

距離戰場五裏外的沙坡上,五更便出發的公孫度和一千羽林騎兵以及馬騰麾下的兩百羌漢士兵終於趕到了,眺望著遠處亂作一團的慘烈戰場,眾人都是露出了欽佩之色,誰都沒想到那些郡國兵竟能力抗這麼多羌人而不落下風。

看著羌人未動的三千大軍,李儒看向了馬騰,“馬將軍,不知你可有膽魄領本部人馬詐襲羌人本陣,斬其賊酋。”

“某願往。”馬騰看向身後兩百餘名俱是坐著羌人打扮的部下,高聲大喝了起來,“是好漢的,跟我來!”說罷當先策馬狂奔直沖北宮晟所在的三千羌人本陣大旗,身後兩百多條漢子沒一個人拉下。

看著馬騰等人消失在前方的煙塵裏,公孫度和公孫瓚一起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大刀,斜指向天,身後列隊的一千羽林騎兵也都是鏗然拔刀,在烈日下熠熠生輝。

“漢軍!”“威武!”公孫度和公孫瓚高聲呼喝了起來,然後兩人親自帶兵衝鋒了,身後一千羽林騎兵也是同時策動馬匹,高吼著戰號撲向了戰場,這是他們對那些郡國兵的致敬。

望著遠處揚起的大片煙塵,北宮晟刹那間皺緊了眉頭,接著他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這時他看到了前方不遠處,一隊騎兵飛奔而來,俱是用羌話高呼著,“不好了,段殺神帶著漢軍殺來了。”所過之處,人人都是面露土色,段熲在羌人的心裏實在是太過恐懼,自從這個殺神來了西羌,不知殺了多少勇士,滅了無數部落。

幾乎是片刻間,馬騰就沖進了北宮晟所在的中軍,此時北宮晟才察覺出不妥,這隊騎兵竟然到了中軍還不減速,反而是加快了速度,“攔住他們!”當北宮晟大喝起來的時候,馬騰已經扯去了外面土黃色的羌人布袍,露出了羽林騎兵的黑色鐵甲。

“叛賊受死!”隨著炸雷般的喝聲,馬騰氣勢如虹地揮出了手中的環首大刀,將擋在北宮晟面前的羌兵劈落馬下,接著揮刀再斬,磕飛了北宮晟匆忙拔出的長刀,接著回刀一削,就將這兩萬羌人騎兵的大首領頭顱砍落,而他身旁正當壯年的老父也砍到了羌人中軍大旗,四周扯去衣服的家兵都是兇狠地砍殺著慌亂的羌人。

“勝了!”中軍高臺上的賈詡看著出現的羽林騎兵,蒼白的臉上恢復了血色,羌人無謀的全面進攻是他始料未及的,現在的他還太年輕。

戰場的局勢在這一刻逆轉,咆哮著‘漢軍威武’的一千羽林騎兵,氣勢洶湧地從正在圍攻營壘的羌人背後殺入,鐵蹄踏過之處,是一輪輪光芒耀日的刀浪和沖天而起的狂飆鮮血以及一顆顆的頭顱。

看著本陣的大旗墜落,被突如其來的羽林騎兵殺得懵了的羌人終於全面潰敗了,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士氣,而那些漢軍卻像是瘋了似的狂吼著他們聽不懂的那句話,在那更加急促的巨大鼓聲中,竟然脫去了盔甲,赤膊殺向了他們。

將塔里木斬殺的黃忠聽著響徹戰場的‘漢軍威武’的喊聲,看向了身後殘存的八十名羽林騎兵,舉刀長嘯,這一仗他們打贏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2:15:00

三十五.匯合

羽林騎兵的追擊直到日落時方才停下,此時從漢軍營壘到橋門穀的曠野上一路遍佈屍體,流出的鮮血將砂礫染得暗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狼藉一片的廂車陣地內,還活著的郡國兵們互相靠著,看著四周死寂一片的戰場,渾身已沒了一點力氣,隨行的軍醫們不斷地在戰場上尋覓著還能救活的士兵,可是這場仗打得實在太慘了,被他們救下來的傷兵不足百人。

押著一千俘虜的羽林騎兵沉默地驅趕著他們在戰場搬運那些陣亡的郡國兵屍體,按照帝國的傳統,他們的屍體要收集起來,全軍祭拜以後,送回故鄉安葬。

公孫瓚和公孫度經過中軍時,看著那些卸下盔甲的郡國兵每個人身上無不帶傷,都是肅然起敬,這一仗他們兩人雖然領著一千羽林騎兵橫掃了整個戰場,可是若沒有這些郡國兵的死戰,他們根本難以獲得斬首兩千,俘虜一千的勝果。

中軍帳內,賈詡看著到齊的人,開口道,“這一仗我軍損兵一千九百三十七人,如今已是一支殘兵,要儘快和段將軍匯合。”聽著賈詡報出的數字,公孫度等人都是黯然不已,誰都想不到僅僅是兩天,三千郡國兵就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走出大帳,公孫度看向了身旁的公孫瓚道,“去和咱們的士兵說,把一半的首級讓給那些死掉的郡國兵,這是他們應得的。”公孫瓚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暗下來的夜色裏,收集的郡國兵屍體被搬上了空出的廂車,每個人都分到了斬首的軍功。這時營壘四周回蕩起了覓著血腥味而來的狼群嚎叫聲,一些躺在死人堆裏還沒有死透的羌人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帶那些俘虜去挖坑,把那些屍體埋了。”聽著帳外的慘叫和狼嚎,賈詡朝身邊的士兵道,那些聲音總會讓他想起那個被自己親手放進狼穴的嬰孩。

慘白的月光下,羌人搬運著那些死去的同伴,間或遇到一兩個沒有死透的,他們身旁的漢軍會給他們補上一刀,免得他們繼續活受罪。

兩百裏外的破羌將軍大營,中軍帳內,段熲一個人踱著步子,他還想著三個多月前出兵時,護羌校尉李膺代為轉告的天子話語,‘涼州三明,善戰者無過段紀明。’當時他只聽進了天子的誇讚,卻將那語焉未詳讓他謹慎用兵的囑咐拋到了腦後。

想到後來天子誅除宦官,雒陽和司隸動亂,段熲苦笑了起來,天子早就給他暗示了,可他卻偏偏沒有聽進去,只想著向天下人證明天子的那句話,‘涼州三明,善戰者無過段紀明。’結果孤軍深入,如今陷在了這羌人的老巢,動彈不得。

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一個亮堂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大人,有軍情稟告。”

“進來。”段熲沉聲道,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名身材魁梧的披甲大漢掀帳而入,容貌威武,連鬢的鬍鬚如同劍戟般張列,眼神不怒自威。

“大人,營外的斥候捉到了幾個羌人潰兵。”董卓抱拳道,他原本是護匈奴中郎將張奐的部下,年初才轉投段熲帳下,因為殺敵勇猛,如今是段熲麾下的一員猛將。

“可問清了是誰將他們擊潰的?”段熲目光落在身後懸掛的地圖上,心裏一動,他想到了護羌校尉李膺,應該是他派出的援軍到了。

“應當是我軍護送輜重的部隊,不過聽那些潰敗羌兵說還有一支騎兵,頭盔上插著紅色的雉羽,作戰極其強悍,無人能當其衝鋒。”說到這裏,董卓遲疑了一下道,“大人,似乎來的是羽林騎兵。”

“羽林騎兵。”段熲的目光變得犀利,天子將親軍派出來了,難道是…,想到這裏,段熲看向董卓道,“選派斥候,一定要找到他們。”

“喏!”董卓領命而去,他知道只要那些潰敗的羌兵說的是真的,那麼大營裏低迷的士氣會立即高漲起來,尤其是天子派出了親軍參戰,對他們這些涼州子弟來說,說明天子沒有把涼州當成可以拋棄的地方,他們這些年來的奮戰是值得的。

兩天后,董卓派出的斥候帶著捷報回來了,‘我軍在橋門穀大破兩萬羌人伏兵,斬首八千,俘虜一千。’斥候高喊著沖入了大營,‘天子派人來犒賞咱們了!’隨著斥候的呼喝,很快整個大營內都沸騰了起來,自從後勤斷絕被困以來,士兵們都沒有再聽到過一個好消息。

中軍帳內的段熲聽到這個消息時,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接著他很快召集了眾將,從他帶兵和羌人打仗以來,還是第一次被困在一個地方那麼久不能動彈,如今後勤輜重送到,他要好好出這一口惡氣。

羽林騎兵和後勤輜重隊伍的到來對三萬涼州軍士兵的士氣所起到的激勵作用是段熲和董卓難以想像的,他們沒有想到天子居然將孝桓皇帝時期宦官集團克扣的賞賜一併補足發下了,在過去段熲為了領兵出征,甚至要出錢賄賂,部下的士兵全靠他用恩義籠絡和劫掠叛軍才得以維持。

“天子萬歲!”得到犒賞的三萬士兵歡呼的聲音在駐紮的山谷不斷地回蕩,對他們來說,那些本該屬於他們的軍餉成了新天子的恩賜。

負責頒詔的高虎看著底下歡呼的涼州士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帝國過去虧欠這些士兵實在太多了,不過從今以後,克扣軍餉和賞賜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想到遠在雒陽的天子,高虎心中默道。

看著士氣高漲的士兵,段熲知道接下來這一仗沒什麼難打了,比武器裝備,比士兵,那些羌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人再多,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是夜,中軍帳內,段熲將賈詡和公孫瓚等人介紹給了自己的部下,至於高虎則是以天子使節的身份也赫然在座,當聽到年青的賈詡是天子派下的軍師時,包括董卓在內的將領都是吃了一驚,不過在知道三天前的橋門谷大捷就是出自他的謀劃時,都心中釋然。段熲很大方地讓賈詡來策劃這次反擊,同時也看看這個年青人的本事,反正最後決定與否仍是他做主。

賈詡也不推辭,只是說出了自己一路上早就想好的計畫,而他的這個計畫正是按照段熲一向的用兵風格制定的,和帝國三大名將中的其他兩位不同,被羌人視做殺神的段熲從來都不是喜歡爭奪實地的兵家,他的用兵風格神似戰國時代的秦國武安君白起,喜歡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只要斥候探明敵軍主力所在,就立刻帶兵突襲,殺到敵人崩潰為止。

聽著賈詡深合自己用兵之道的計畫,段熲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這個年青人還真敢想,自己和羌人打了半輩子交道,才有把握制定出極險的計畫並付諸成功,卻料不到這個只是第二次參與的軍師就定出了如此大膽的計畫,派偏師繞過逢義山,堵截他們的後路,他是打算把前面這近十萬的羌人大軍一舉殲滅。

段熲眯起了眼,可以說這個年青軍師定出的計畫和他所思正是不謀而合,“不愧為天子看重,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聽到段熲開口,董卓等人都是一愣,他們很少聽到段熲如此誇讚一個人。

“董卓,你等會挑選兩千健兒,連夜出發。”段熲從不是個猶豫的人,打仗時更是如此。

“喏!”董卓大聲應道,這繞過逢義山的偏師只要成功,那就是大功一件。

“將軍,末將願與董將軍一到前往。”在馬騰,黃忠和公孫瓚的目光裏,公孫度起身道,朝段熲抱拳請命道,他們可不是來當看客的。

“也好。”看著主動請纓的公孫度,段熲沉吟了一下後答應了下來,說實話他原本是打算派羽林騎兵做偏師的,只是怕萬一到時他們損失過重,天子那裏不好交待,不過看眼下這情形,這些天子提拔的年輕將領是真來打仗而不是來搶功的。

軍議散去後,公孫度等人自是回營整備,而董卓也是興沖沖地去挑選人馬了,他從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的,如今天大的一份功勞就在眼前,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0:08

三十六.涼州雄兵

“易水又寒,人猶未還!”遠眺著巍峨的逢義山,段熲感慨道,這場戰爭已經打了十年,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年,他麾下不少士兵離家時還只是些懵懂少年,如今卻已經都是飽經滄桑的漢子了,想到這裏,段熲看向不遠處依然雜亂的羌人大營,自言自語道,“是該帶他們回家了!”

羌人大營內,已經亂成了一團,前往橋門穀伏擊的兩萬大軍被漢軍殺得潰不成軍,北宮晟被斬,塔里木被斬,四十個豪酋裏頭逃回來的不到十個。

中軍帳內,帶著部眾趕來的西羌各部豪酋,此時都是後悔不已,本來東羌叛亂,他們只是想著趁火打劫,看到段熲陷入絕境,才被東羌煽動,打算趁著這個良機殺了段熲,以絕後患,各自聚集部眾,彙聚了整整十萬人。

“段熲只有三萬人,我們有十一萬大軍,怕什麼!”一些暴躁的豪酋開口大叫道,本就嘈雜的營帳內更加亂了,羌人部落繁多,但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統過,眼下雖然人馬眾多,可是卻沒有一個能穩住軍心的人物。最後在爭吵中,近百的大部落豪酋終於發了狠,各率兵馬傾巢而出,他們要殺了段熲,絕不能再讓這個殺神活下去。

逢義山前,段熲麾下的三萬士兵列成了軍陣,前方是持矛豎盾的重步兵,後面是一排接著一排的弩手,兩翼則布下了騎兵,中軍高臺上,段熲俯瞰整個平野,看著羌人大營內如漫天的飛蝗般湧來的羌人騎兵,目光冷肅,接著重重揮下了手臂。

四十八面巨大的金鼓前,赤膊的涼州大漢敲動了鼓槌,震裂山谷的如雷鼓聲轟然而響,至此十年以來帝國西陲邊境規模最大的平叛戰役在破羌將軍段熲的指揮下開始了,他麾下的士兵已經人不卸甲,馬不解鞍的作戰了十年,今天他要趁著羌人大軍雲集之時親手結束這場戰爭。

漫山遍野的羌人騎兵呼嘯著殺向了前方黑色的巨大軍陣,他們沒有軍紀,沒有戰術,只是依靠著血管裏天生的剽悍和血勇作戰,在士氣崩潰前,他們是最勇敢的士兵。

一撥又一撥的弩矢不斷從軍陣裏射出,遮天蔽日般地罩向前方沖來的羌人騎兵。

和橋門古一役裏的郡國兵不同,段熲麾下的士兵都是在十年戰爭中活下來的老兵,他們已經學會控制自己嗜血的情緒,剩下的只是冷酷的殺戮意志,每一個持弩的士兵只需要一眼,就能用望山以最快的速度瞄準前方的目標,射出致命的箭矢。

看著依然如同以往一樣作戰的羌人騎兵,段熲的眼裏並沒有輕視,如此悍不畏死的進攻,換了此時帝國其他地方的軍隊,早已被這股氣勢衝垮了,也許只有雒陽拱衛天子的北軍五營方能抵擋。

一波又一波的羌人騎兵在如雨的弩失下被貫穿身軀落馬,他們甚至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後面洶湧而上的同伴策馬踏成了血沫,這就是他們的宿命,要麼活下來成為勇士,要麼死去。

對於死亡,三萬長年征戰的涼州士兵早已習慣,可是當面前十一萬羌人騎兵如海潮般拍岸而來,他們沉寂已久的心竟有些恐懼,不過很快他們就拋掉了這可笑的念頭,戰場上,恐懼意味著死亡,他們才得到天子的賞賜,只要擊敗眼前這些叛賊,他們就可以衣錦還鄉,和闊別已久的家人團聚。唯有勝利,才是他們的所求。

羌人騎兵們沖近了漢軍的軍陣,他們拉開了手裏的長弓,在自己死前,不斷傾瀉著箭支,沉悶的響聲在涼州士兵們頭頂上響起,無數的箭支落在他們架著的盾牌上,如同雨天大雨沖刷著房屋的瓦簷一樣。

不時有箭支透過盾牌間的縫隙落下,那些曾經在無數次慘烈的戰場上活下來的涼州士兵就這樣被射穿頭顱或胸膛,睜著不甘的雙眼倒在了地上,軍陣內始終安靜,每一個還活著的涼州士兵看過了太多的離別,只是在最後的勝利前,這樣的死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悲哀。

踩踏著同伴的血肉,羌人騎兵們沖到了漢軍陣前,他們紅著眼拔刀插向自己騎乘的馬匹,驅使它們沖向面前黑色的鋼鐵盾林,試圖撞開缺口。

“喝!”感覺到前方傳來的巨大力量,持矛豎盾的涼州士兵們撤去了頭頂上緊密相連的盾牌,一聲沉喝,整齊地刺出了手中的長矛,看著面前猙獰的羌人被貫穿,帶起一陣陣血花。

半空中,弩箭還在呼嘯,黑色的漢軍陣列在羌人騎兵海潮般的衝擊下,筆直的陣線發生了彎曲,可是隨著無數長矛的刺出,陣列再次恢復了原樣。

不斷有涼州士兵倒下,但是立刻有人補上,始終維持著整座軍陣在羌人騎兵的衝鋒前如同巍峨的山峰一樣不可撼動,保護著身後的弩兵持續著打擊。

戰況一直膠著,中軍高臺上,面無表情的段熲心裏是難以言語的痛楚,前方已經有三千人陣亡了,他們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就像是他的子侄一樣。

“騎兵,衝鋒!”看到僵持的陣線上,越來越多的羌人騎兵下馬,段熲下達了軍令,接著整座軍陣兩翼的盾陣讓出了道路,涼州的騎兵們高舉著鮮紅的漢軍大旗發動了衝鋒。

伴隨著騎兵的衝鋒,一直維持陣列的涼州士兵們持著長矛開始前進了,他們踩著前方的屍體,緩慢地移動,逼迫著前方下馬的羌人騎兵,他們沒有聲音,如同靜默的鋼鐵荊棘堡壘一路碾壓而去。

涼州軍的全線發力,讓傷亡慘重的羌人到達了崩潰的地步,一個上午的強攻,除了死傷了兩萬多人,他們甚至連撼動漢軍都做不到。終於戰場上開始有人逃跑,先是一角,接著便蔓延整個戰場,他們雖然悍不畏死,可那是在能得到勝利的前提下,如今這場使人絕望的戰爭讓他們失去了再戰的勇氣。

無數的羌人豪酋帶著部眾撥馬逃走,整個戰場在瞬間變得混亂不堪,九萬羌人的兵勢敗如山崩,互相踐踏著奪路而逃。看著這一幕,段熲看向了逢義山,羌人已經敗了,現在只看羽林騎兵們是否能及時出現在戰場上,合圍這些潰兵。

就在段熲指揮著兩翼騎兵封住羌人左右兩個方向的退路時,逢義山方向終於揚起了大股煙塵,那是騎兵出現的前兆,漸漸地羽林騎兵高舉的漢軍大旗清晰起來。

三日夜奔襲了五百里的羽林騎兵和董卓終於趕到了戰場,看著已經潰敗的羌人大軍,公孫度等人都是駭然不已,難怪天子常說涼州軍強悍,此等戰力恐怕北軍五營來了也未必辦得到。

董卓看著漫山遍野逃來的羌人,目露凶光地朝身後親自挑選的涼州騎兵高喊了起來,“建功立業,封侯拜將,只在今朝。”說罷,一手持刀,一手持弩,率先策馬出擊了,看得公孫度等人也是瞠目結舌,想不到這個隴西大漢的騎術如此精湛。

“不要輸給涼州的健兒。”看著那些涼州騎兵氣勢如龍地成一字陣圍向逃來的羌人,公孫度也是高喝了起來,“羽林,衝鋒!”

羽林騎兵們高聲呼喝著,拔刀策馬,他們沒有像涼州騎兵那樣使用一字形的騎兵陣,而是在公孫度,公孫瓚,黃忠和馬騰四名主將的帶領下,分成四股,以錐形陣一路向戰場中央突破,氣勢無雙地鑿穿了羌人的隊伍,揮舞的環首大刀不斷掀起腥風血雨,讓羌人更加恐懼,原本聚攏的隊伍再次崩潰四散,徹底攪亂了幾個羌人豪酋試圖收攏敗軍,殺出條血路而逃的希望。

段熲看著在戰場肆虐的羽林騎兵,對遠在雒陽的天子忽然有了些嚮往,他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了,羽林騎兵成了拱衛建章宮的看門犬,而不是那支馬踏匈奴的無雙騎軍。

董卓縱橫在萬軍之中,一臉的快意,只覺得男兒生來就該如此,此時的他沒有什麼野心,只求有仗打,能上馬殺敵,建立如同當年衛霍一樣的功業,最後和伏波將軍馬援一樣馬革裹屍,死於沙場。

在涼州騎兵和羽林騎兵的衝殺下,崩潰的羌人中開始有人投降,此時他們本就混亂的建制已經徹底不存在了,沒有人能再將這些從近千個部落彙聚的士兵組織起來,現在還在抵抗的只是那些生性兇悍的人。

涼州士兵和他們的先祖一樣,卸去了盔甲,赤膊而戰,將那些頑抗的羌人頭顱砍落,別在腰間,行走於跪在地上的投降羌人中,絲毫沒有半點懼色。

日落西山,傍晚的昏暗天色下,逢義山前被血染紅的平野上,是密密麻麻的投降羌人,黃忠和公孫瓚等人策馬而行,此時他們才明白馬騰對他們說的話,“只有比這些羌人更兇狠,更嗜血,才能戰勝他們,得到他們的畏懼。”

這一戰,從日出而戰,直至日落,段熲和他的涼州軍一共斬首兩萬七千,俘虜七萬五千,只有八千人逃走,是自延熹元年以來,帝國平叛戰爭中最大的一場勝仗,不但東羌最後的叛軍主力被殲滅,西羌各部也在此役裏元氣大傷,但是涼州軍也陣亡了整整五千士兵,是十年以來最大的損失。

夜幕下,幾名羽林騎兵星夜出發,將這大捷的消息帶回帝國,讓所有人知道,叛亂的羌人已經無力再戰,這場長達十年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0:27

三十七.豐年

轉涼的秋風中,自帝國改元建甯以來,百姓迎來了二十三年來的第一次大豐收,農田裏到處是忙碌的身影,而地方上的官吏們則是指揮著郡國兵幫忙收割,同時徵收租賦,由於天子下令將算賦,口賦和更賦這些人丁稅全部折算成糧食徵收,並且由尚書台專門下了文書,對各地要求的徵收數目做了不同的規定。

雒陽南宮外,天子親自耕種的農田裏,管理整個帝國的官僚們拿著鐮刀,收割著金黃的稻子,雖然一些士族高門出身的官僚已經累得不行,可是天子也穿著布衣,赤腳在農田裏忙著收割,他們也只有硬頂著繼續幹下去。

直起身,劉宏看著那些在日頭下汗流浹背的官僚,沒有再繼續彎腰,而是朝身旁麻利地幹著農活的張讓和趙忠道,“讓大家都休息吧!”此時剩下的未收割稻子也不多了。

“陛下!”農田邊上,陳蕃和胡廣因為年紀太大,不能下地,不過卻始終在一旁等候,說起來自孝文皇帝以後,很少有天子親自幹農活,以為百官表率了。

“太傅和司徒年事已高,今日實在不必來!”劉宏看著兩個年近八十的重臣道,陳蕃和胡廣一剛一柔,又德高望重,有他們在朝中,他能省不少心。說話間,從田裏上來的皇甫規也過來了,他出身行伍,少年時也常幹農活,人雖老了,不過身板還是硬朗得很。

遠處的帝國官僚看著天子和三位在帝國舉足輕重的重臣在一起說話,都是猜測著內容,今年帝國算是迎來了一個豐年,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再像往年那樣餓死人,只是不知道天子明年打算幹些什麼,細柳營的建立讓他們很擔心天子會和孝武皇帝一樣窮兵黷武。

不過讓帝國的官僚們始料未及的是天子和三位重臣只是在說些無關國事的話題,在討論著由天子命人炒制的清茶,在過去雖然帝國的富裕人家有飲茶的風氣,不過卻多是製成茶餅,煮茶時添加其他佐物,口感不合劉宏這個喝慣了清茶,所以自從誅除宦官以後,劉宏就派了人去了司隸的產茶地,帶去了自己所寫的炒茶工藝,讓他們就地採摘春茶炒制,最後雖然炒制了出來,不過口味還是不能讓劉宏滿意,但是比起平時喝的煮茶,也算聊勝於無。

“陛下,不知這茶葉?”胡廣第一次喝到炒制的清茶,對他這上了歲數的老人來說,這種清茶比起煮茶要好喝得多。

“這是朕命人去義陽專門炒制的清茶,司徒喜歡的話,等會便帶些回去,不過記得不要跟別人說,朕這裏剩的也不多了。”聽著天子的話,胡廣看著一點也不驚訝的陳蕃,心裏立刻明白,這老傢伙估計一早就喝過這茶了,沒想到他倒是瞞得夠緊。

這時其他的帝國官僚們喝著天子賜下的涼茶,都是大為訝異其口感,這摻了菊花的涼茶比起他們平時喝的煮茶可是好喝得多了,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不少人都是直接詢問送茶的宮人,不過卻是一問三不知,他們當然不知道天子已經暗中派人買下了帝國各地的幾處產茶地,打算等來年新茶採摘,到時就炒制清茶,開闢一個財源。

“你喝完了,跟陛下要去,別來打我的主意。”離開南宮的時候,胡廣看著跟自己討要茶葉的陳蕃,雙手死死捂住了天子派人送來的裝著茶葉的銅罐,沒好氣地道。

“那是陛下吩咐不讓講出去的,你不能怨我。”陳蕃大急,這段時間喝炒制的茶葉,他已經喝上癮了,他不好意思跟天子開口,只想著跟胡廣這個多年的老友要些,哪想到這老頭為著自己不把這茶葉的事不告訴他跟他強上了。

遠處過來的司馬防看著兩人在那爭吵,卻是禁不住要發笑,若是被其他人看到這兩位在這為了一罐茶葉翻臉,恐怕沒人會相信。“太傅,陛下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估摸著您那裏的茶葉也快喝光了。”司馬防走到陳蕃面前,將手裏的銅罐遞了出去。

“這兩位。”看著離開的陳蕃和胡廣還在那爭執著對錯,司馬防不禁樂了,這兩位老大人沒想到在朝會上那麼沉穩,到了這平時鬧起來居然比太學的太學生還較真。

“不過那茶葉是好東西啊!”轉身回宮的時候,司馬防自言自語道,他自己那裏茶葉也喝得差不多了,倒是要想辦法找陰龔弄些來。

南宮農田裏收割上來的稻子,到最後劉宏全都賜給了各官署的官吏,按照品秩各自發下,讓他們帶回家去,一時間南宮外,到處都是裝著稻子的馬車,帝國的官僚們可不敢將這些天子賜下的稻子給扔掉,再說這些稻子也是他們辛辛苦苦出了力的。

當整個帝國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時,王師大捷的消息從涼州一路傳了回來,所過之處,無不沸騰,為了平定羌人的叛亂,普通的百姓也擔負上了沉重的稅賦,而為了緩解緊張的財政,孝桓皇帝時帝國甚至一度賣官鬻爵。

登位伊始,糧食豐收,邊境打了勝仗,對於成為天子不到一年的劉宏來說,這兩樁事情足以讓讖緯學盛行的帝國民間相信他是天命所歸,讓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有所畏懼。

當詳細的戰報送到南宮尚書台時,已經是入夜了,那些留守的官吏們都是禁不住歡呼起來,打了十年的仗,終於結束了,負責守夜的田豐親自去了建章宮,將這個消息告訴天子。

建章宮的寢殿外,田豐和守在殿外的張讓道,“陛下可睡了,涼州軍報到了。”一聽是涼州的事情,張讓倒是沒有阻攔,引著田豐進殿了,天子吩咐過,只要是涼州送來的消息,哪怕是半夜都要叫他起來。

寢殿內,劉宏穿著絲質的袍服,不斷地在自己畫了數年的世界地圖上,標注著自己記得的地理山川和風土人情,擁有六千萬人口的帝國只要穩定下來,恢復農業生產和社會穩定,人口會再次跳躍式的增長,到時只有擴張才能解決帝國的土地矛盾。

“陛下,西北軍報到了!”張讓輕聲說道,每天晚上入睡前,天子都會在那幅巨大的帛卷上按著上雒時帶來的一些記錄的紙張在上面書畫。

“知道了。”放下筆,劉宏看向了成熟不少的田豐,接過了段熲送來的軍報,仔細地看了起來,不出他所料,年輕時的賈詡果然鋒芒過人,那麼大膽的圍殲戰虧他敢提出來,不過段熲也無愧他的威名,三萬破十一萬,這份魄力和帶兵才能算得上是當世無雙了。

“你們都退下吧!”收好戰報,劉宏揮退了所有人,這場勝利算得上是十年以來帝國軍隊空前的大勝,如今西羌遭到重創,不足為懼,反倒是先前被張奐和段熲聯手擊潰的東羌,雖然蟄伏了下來,可是假以時日,等他們舔舐完傷口,還是會再度反叛。

對調閱了尚書台存放的歷次平叛戰爭的文書的劉宏來說,羌人的第一次反叛還可以說是邊地的帝國官吏壓迫和帝國內部東西矛盾的爆發所導致,但是之後在大批士人和百姓離開涼州,山西凋蔽後,羌人近百年的持續叛亂,就可以視為對帝國的領土野心了。

從內附時的不到十萬人,到現在接近兩百萬人口,羌人通過劫掠漢人女子和搶奪邊地百姓的財產而使得人口急劇膨脹,必然會對帝國不予重視的涼州產生覬覦之心,所謂的官吏壓迫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涼州豪強。”劉宏自語著,涼州的豪強中不少都是羌人,這些人只是換了個漢名,壓迫羌人,帶領羌人叛亂的都是他們,只有除去這些人,才能讓涼州安穩下來,作為帝國日後爭奪西域的前線重地。不過眼下他手上沒有足夠的實力,心懷叵測的士族高門,空虛的帝國財賦,還有荒廢了多年的帝國內政建設,都比戰爭更加重要,而且帝國的北部邊疆問題同樣不容樂觀,沒有十年的休養生息,他是難以向涼州動武的。

“就讓你們再多活一陣子吧!”看著宮燈內跳躍的火焰,劉宏的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冰冷意味,逢義山的勝利似乎只是件不足道的事情罷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0:49

三十八.三分勢

建甯元年的帝國農業得到了極大的恢復,雖然天子只是在播種和收割的那一日身穿布衣辛勤終日,其他時候都是讓宮中出身農家的宦官雜役代為耕作,間或讓南宮官署的帝國官僚們下田勞作一番。但是這其中的意義卻是難以言喻的,對帝國各地郡縣的官吏們來說,天子身體力行的舉動無疑比起勸課農桑的詔書要來的更讓他們明白天子對農業的重視。

當涼州的捷報從雒陽發往帝國各地的郡縣時,正是秋收的尾聲,對於還有著屬於自己土地的帝國百姓來說,今年是他們過得最踏實的一年,平時動輒吞併土地的豪強們在新天子登基後收斂了不少,至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公然明目張膽地橫行不法,而郡縣的官吏們也勤快了不少,經常巡視農田,並且領著郡國兵修繕水利和灌溉設施。

潁川郡,看著封入庫內的糧食,擔任太守的司馬雋總算是松了口氣,自從兒子寫信告訴自己天子對今年的秋收極為重視,他就一直不敢怠慢,時常去下轄各縣巡視,生怕中間出了差錯。其他地方,不少的官吏也和他一樣,得到了雒陽為官的親朋好友的告誡,要麼就是被上司嚴厲的盯著,總之今年帝國秋收時徵收賦稅時,很少有地方官吏敢虛報數目,或是從中侵吞。

而不少地方豪強也是足額交了賦稅,當然他們隱瞞的人口所折算的賦稅依然沒有算進去,不過比起過去孝桓皇帝時,帝國在建甯元年收上的賦稅足以讓尚書台和南宮官署裏專門負責國家財政的大司農曹嵩和他下屬的官吏們拊掌歡慶了。

相比糧食的豐收,平定羌人的十年戰爭的結束則讓帝國的財政得以喘息,過去居高不下的軍費開支總算可以減去了,這樣來年就可以有更多的余錢可以用於興修水利,進一步恢復農業。

雒陽南宮,嘉德殿內,擔任大司農的曹嵩在朝會上公佈了今年秋收時國家實際收到的賦稅,建甯元年全國共有開墾田畝730萬頃,畝產2.2石(漢有大小畝之分,收取賦稅時算大畝),總產16萬萬石,折算了算賦,口賦和更賦等人頭稅為糧食徵收後,從以前的三十稅一變為五稅一,收取的糧食應為3.3萬萬石,實收2.5萬萬石,其餘則為豪強上繳的五銖錢,折合為40億錢。

光從數字上來說,收上的賦稅無疑是龐大,可是在去除來年整個帝國官吏和軍隊的俸祿和軍餉後,財政上的結餘也只剩下8000萬石的儲糧和3億錢,考慮到帝國嚴重的流民問題和可能發生的天災,幾乎等於沒有盈餘,不過儘管如此,對於陳蕃,胡廣這些過去年年在為赤字而憂心忡忡的中央官僚們來說,這已經可以算是值得普天同慶的好消息了。

帝座上,劉宏心裏暗歎了一口氣,這樣的財政狀況,若是他也和以前的孝桓皇帝等人一樣,荒于政務,安于逸樂,恐怕等著自己的就是嚴重的財政赤字。

看著殿內振奮的群臣,劉宏自然不能掃了他們的興致,更何況能有盈餘也算是個好的開始,討論完賦稅的問題以後,關於段熲,張奐和駐紮於涼州的帝國部隊的裁汰就拿到臺面上來談了。

自光武皇帝中興以來,帝國的國防政策總體是處於保守的,甚至稱得上消極,定都雒陽以後,不但郡國部隊和邊防軍被大量裁軍,就連中央軍也進行了調整和縮編,尤其是罷郡國都尉官;罷郡國輕車、騎士、材宮、樓船士及軍假吏;罷邊郡亭候吏卒這三條政策,直接導致邊防武裝力量衰退,國無常備之兵,士卒缺乏訓練。

現在段熲和張奐兩人勒兵十萬,不但是個嚴重的財政負擔,而且對於以山東士人為主的帝國官僚團體來說,這兩名山西將領手中握有兵權也是件不讓人放心的事情,畢竟自孝章皇帝以後,邊地就再也沒有如此規模的軍隊。

對於官僚們的擔心,劉宏自然知道,削減裁撤部隊是必然的,可是要將段熲和張奐明升實降的調入雒陽,他卻無法同意,目前逢義山的大捷雖然使得東羌和西羌各地平復,但是難保兩人走了以後,羌人會再次降而複叛,而且那抓到的七萬羌人戰俘,他也不打算像以前那樣放了,而是全部作為奴隸來修復涼州以及山西地區破損的馳道和一些大型工程,沒有段熲在那鎮守,他如何放心使用那七萬戰俘。

胡廣看著天子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看著正在討論著給段熲安排官職的幾個同僚,知道天子恐怕是不同意將段熲和張奐兩人調回朝中了,這個時候還是由他出面開口比較好。

“陛下,臣以為將破羌將軍和護匈奴中郎將調回朝中並不妥當。”隨著胡廣這個曆事六朝的司徒開口,所有的大臣都是看向了他,不知道一向奉行中庸的他為何會這樣明確地表示反對意見。

“自延熹元年開始,羌人降而複叛已經數次,如今破羌將軍雖重創羌人,可是難保大軍離開以後,又會生出反復來,臣以為還是讓兩位將軍繼續留著比較好。”

“臣也同樣認為應當如此!”陳蕃緊隨其後,和胡廣站在了同一陣線上,緊接著竇武這個有名無實,但是出身山西的司空也同樣附議,再加上皇甫規這個太尉,三公算是齊了。

看著忽然間鴉雀無聲的百官,劉宏終於開口說話,“司徒之言,並非沒有道理,不過國家財賦緊張,也不能蓄養太多兵卒,讓護匈奴中郎將裁撤士兵四萬,破羌將軍那裏,可以遣散不願意戍邊的士兵,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天子和三公還有陳蕃這個高於三公的太傅都表態了,嘉德殿中自然沒有人會再提反對意見,更何況如同王暢,楊賜,陳球這些重臣名士似乎也都傾向于胡廣的提議。

在天子和三公的一搭一和中,山東士人的官僚派系只能無奈地同意天子所下發的各道詔令,其中包括加段熲和張奐車騎將軍的品秩,同時調二人部下精銳,上雒閱兵,同時補入皇宮宿衛軍,這麼一來,山西士人算是在武職上壓過了他們,而天子手下也多了一萬久曆沙場的精銳士兵。

散朝後,擔任少府的袁隗回到府邸後,便接到兄長袁逢的密信,要他晚上過府議事,他知道肯定是為了朝會上的事情,如今山東士人中名望最顯赫的就屬他們袁氏和楊家,不過那又如何,以前孝桓皇帝那些宦官禍亂國政時,他們袁家也最多是自保而已,如今天子強幹,不但掌握了尚書台,更有太傅陳蕃,三公胡廣,皇甫規等人輔佐,若是再算上涼州的段熲和張奐,他們這些山東士人根本沒有與之對抗的實力。

更何況就算是天子要扶持山西,也是為了國家,這些年來山西各地殘破,原本的關中沃野全成了荒地,算起來也是以前山東士人漠視山西所致,想到這裏,袁隗搖了搖頭,宦官當權的二十多年裏,大肆打壓他們這些山東士人,為了對付宦官,當初他們才和寒門士人還有山西士人一起對抗宦官,哪里想得到天子在剷除宦官以後,不但留下了那些曾經附冀過宦官的寒門士人,還抬高了山西士人,如今朝堂上勢力三分,他們山東士人雖占優,可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再加上天子偏向山西士人,不管怎麼樣他們都難挽山東士人以前的風光了。

“不過這樣的格局才是最好的!”袁隗自言自語著,換下了官服,他兄長袁逢不是無謀之人,應該不會摻和到其他人的那些事裏去,估計這回找自己怕是商量保身之道。

和袁氏一樣,同為山東士人領袖的楊家也是將問題看了個通透,而且楊家最德高望重的楊賜很明白天子的心思,朝堂勢力三分,利於天子掌權,而不至於重釀過去外戚宦官輪流亂政之禍。

看著走進書房的兒子,楊賜心中一動,開口問道,“文先,你覺得天子今日決策如何?”

“自然是英明無差。”楊彪有些訝異于父親的提問,不過還是老實地答了,對於山東士人中高門的一些惡習,他素來不滿,平時也從沒把自己歸入到某一集團中去,在他看來,為士者,當上報天子,下安黎民,其他事情不值得一提。

楊賜大聲笑了起來,他這個兒子識大局,重大義,日後就算自己不在,他也會把好楊家,如今天子看重他,征他為侍中郎,兼錄尚書事,他倒是不必太擔心兒子以後的前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1:12

三十九.山西要地

九月,雲陽大營,接到雒陽送來的詔書和隨同而來的犒賞車隊,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升帳召集了麾下各軍將領,其中包括羌,鮮卑,烏丸和匈奴等各部首領,天子要他裁軍四萬,主要便是要削減這些人。

“如今,涼州叛亂已經平定,天子論功行賞,在座諸位都有封賜。”看著眾將,張奐開口道,接著說出了要裁剪四萬士兵的事情,在座的眾將和各部頭領倒也沒有什麼意見,反正這都是慣例了,這回能剩下三萬常備軍,已經是極為不易了。

“願意回家的,天子另有財帛賞賜。”隨著張奐的話,中軍帳內,不少領著兵馬的大部首領都是起身請辭,貪圖了天子另給的財帛賞賜,對他們這些部落首領來說,這多出的財帛全都可以歸入自己名下,而不用分給底下的部眾。

看著那些紛紛起身的部落首領,張奐不由暗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最後帳子裏只有幾個小部落的首領沒有帶著部眾離去的意思,他們大多都是心慕帝國,一心想歸化的胡兒,只是以前帝國雖然徵募他們打仗,可是卻從不曾發給過他們軍餉,現在雒陽的新天子不但補足了過去的軍餉,還發下賞賜,都讓他們看到一絲可以融入帝國的希望,是以都堅持了下來,打算留在軍中,好建立功勳,博個出身前程。

等到司馬尹端記下了那些願意離去的部落首領和其部眾的名字後,所要裁剪的四萬大軍已經差不多,只剩下五千人的數目,過目文書之後,張奐看向漢軍眾將道,“你們可有人願意卸甲歸田,天子除了賞賜,還有田宅賜下。”他這番話,又讓不少上了年紀的將領願意帶著麾下年邁的士兵回鄉。

等著願意離去的將領出帳帶著部下去領取賞賜後,張奐才看向在座的將領道,“從今往後,諸位便是天子麾下的將士,不可再如以前一樣。”張奐的聲音低沉,這支軍隊是他親手帶出來的,他自然知道底下的士兵雖然勇猛善戰,但是以前因為經常被克扣軍餉賞賜,所以軍紀一直不怎麼好,而他也對麾下將領縱兵搶掠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現在天子已經說明以後絕不會拖欠每月的軍餉,而且賞罰分明,自然不能再讓他們像以前一樣。

“喏!”在座的將領們齊聲應道,天子厚賜賞下,他們也沒必要去幹劫掠這種敗壞軍紀的事情,都是尋思著回去要好好整飭一番,省得到時出了事情。

“天子此番除了重賞我軍,還要我挑選五千將士上雒閱兵,並補入天子親軍。”張奐的話一說出,整個中軍帳裏頓時沸騰了起來,對這些成日裏廝殺的武人來說,上雒閱兵,成為天子親軍,哪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一個個都是粗脖子瞪眼地互相卯上勁了。

“上雒之兵,需是我軍精銳,忠臣,勇武,都不可欠缺,三日後全軍演武,我自有決定。”張奐看到麾下的將領們在哪吵做一團,誇著自己立下的功勞,不由怒道。

見張奐發怒,各部的將領們都是沒了聲音,只有那幾個留下的部落首領開口詢問,“大人,不知我等是否也能參加演武。”上雒見天子,對他們這些一心想要歸化的胡兒來說,是以前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天子有詔,你們既然願意留在軍中,便是心向大漢,自當准你們和你們的族人部眾入漢籍,這上雒一事,只要你們有本事,自然也是去得。”張奐看著幾個一臉期盼的烏丸小部首領,開口道。

將諸般事情都吩咐完,張奐散了帳,這時那些領取了賞賜,打算回家的各部首領和將領都是來打聽消息,在知道剩下的三萬人馬里,有三千人可以上雒閱兵,成為天子親軍後,都是跳腳不已,尤其是那些大部首領看著那幾個烏丸小部首領帶著整個部落都入了漢籍,更是眼紅不已。當下便有不少人直接奔了張奐的軍帳,想要再留下來,結果都被張奐一頓訓斥都給堵了回去。

涼州西境,段熲軍中也是差不多模樣,各軍為了上雒的名額爭得不可開交,最後也是被段熲一陣訓斥壓了下去,到時候比武決定。

和只需要負責鎮守的張奐不同,段熲除了要戍守邊境以外,還要負責看守那俘虜的七萬羌人修補帝國關西一帶殘破的馳道和一些水利灌溉設施。

其實段熲對羌人的反復無信一向是深惡痛絕,所以他以前每次打仗,基本都不怎麼要俘虜,這一回若不是有公孫度他們這一千羽林騎兵在,這七萬的俘虜起碼要被他殺掉一大半,免得到時朝會裏那幫子官僚又要他放了這些羌人,又成後患。

田宴和夏育是段熲的左膀右臂,上雒自是輪不到他們,兩人也就只有老老實實地帶人去七萬俘虜裏找出那些原本是豪酋首領或是勇士之類在俘虜中有些威望的羌人,送去雒陽獻俘,天子雖說饒了那七萬俘虜,可沒打算放過這些人。

就在涼州一地的帝國軍隊忙著上雒閱兵的事情時,遠在雒陽的劉宏此時正在辦著另一件不亞於閱兵的事情,為當初死于外戚和宦官亂政時期的士人所建的廟祠終於建成,作為天子的他並不需要親自去,不過為了弘揚此時興起的儒家入世和積極剛烈之風,他以天子之尊親自主持了整個儀式。

建在南宮旁的文英祠前,從各地趕來的党人和士人人聲鼎沸,天子此舉乃是弘揚正氣之舉,一掃這幾十年來的妖邪氣氛。隨著天子誦讀祭文,人群中那些年輕的太學生都是情緒漸漸高昂了起來,當聽到‘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而彌厲。’時,前來的士人中有不少都羞愧地低下了頭,當時他們中,有不少人以拒官為榮,以示清高,可是和那些屢退而不去,最後身死的人相比,他們實在是慚愧不已。

當禮儀完成,天子離去後,那些前來的党人和士人才進入文英祠內拜祭那些死去的士人,這時候讓他們驚愕的一幕發生了,誰都想不到那位名滿天下的潁川名士荀爽居然跪在了文英祠李杜等人的畫像前,痛哭流涕,自言慚愧,卻是讓前來拜祭的士人中曾經為了名聲而拒絕入朝為官的人也是更加慚愧。

荀爽的哭靈和自悔,頓時在士人中引起了一陣批判以隱逸博名的風潮,當初清流對抗宦官時,曾經有一股極不好的風氣,那就是不管朝廷的征劈詔令是否合理,那些以清流自居的士人統統拒絕,甚至以此自誇,一度使得孝桓皇帝末期有心為官的士人也不敢奉詔,生怕被人譏笑為和宦官同流合污,使得孝桓皇帝末期的政治更加敗壞。

哭靈之後的荀爽在接到天子的征劈詔書後,不但立刻奉詔,更是自請前往涼州安撫百姓,以贖自身罪孽,接著他的幾位兄弟,被世人稱為荀氏八龍的其餘幾人也是自請去貧苦西涼邊地為官,在太學生中引起了一股讚美之譽。

事實上,暗中操縱這股批判隱士和支持士人去邊地為官的輿論正是劉宏,荀爽早就得了他的詔書上雒,只是一直被他藏著,直到文英祠落成,方才讓他出面,來打擊看似清高實則自私的士人之風。

隨著荀氏八龍各自赴涼州任官,太學裏的一些儒生也都是起了西去的念頭,如今山東各地官吏不缺,再加上士族高門的阻礙,他們若是想做官無疑極其困難,但是山西各地則不同,尤其是涼州寡於學術的環境,使得山西各地早已不復光武皇帝以前田肥美,人殷富的風光。

劉宏要整飭邊地,重新恢復關中的糧倉,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以長安為中心的山西各地經濟恢復,充實人口,這就需要大批優秀的官吏,只是山東的士族高門一向輕慢山西,他也只有發動寒門士人和太學裏的年輕儒生去山西各地為官。

山東各地的士族高門和豪強勢力盤根錯節,劉宏自問二十年內難有作為,索性選擇地廣人稀的山西各地做為日後帝國的中堅力量,如今涼州平定,段熲和張奐手握大軍,那些和羌人暗通款曲的豪強自會收斂,正是治理的大好時機,而且山西各地以前的底子雄厚,雖然荒廢了那麼多年,但是只要修繕水利,引進移民,還是可以很快恢復生氣的。

看著帝國地圖上如今人口空曠的山西,劉宏笑了起來,既然他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解決豪強兼併土地的問題,那就讓產生的那些流民移民到山西,雍涼各地,重新恢復涼州作為虎視西域的戰略要地的地位。只要一旦山西大治,這些得到土地的新自耕農將全部是自己最忠實的子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1:32

四十.京觀

九月末,從涼州而來的一萬雄兵在入冬前趕到了雒陽,駐紮於城外,換上武庫下發的嶄新盔甲武具後,由參加了逢義山之捷的羽林騎兵為先導,由北門一路而進耀兵,接受城內百姓的歡呼。

看著穿著黑色盔甲的關西大漢,雒陽城中的百姓都是大為讚歎,他們中很多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自從前朝孝桓皇帝以來,很少見到邊地的軍隊上雒。

“聽說天子要把這些士兵都補入親軍呢!”老百姓中不時有人竊竊私語,有些人對此感到振奮,有些人則覺得擔憂,但是不論如何,每個人都是為了國家再次強盛而感到高興。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當一萬關西士兵經過太學府時,那些前來觀兵的年輕太學生高唱起了從細柳營裏傳出的軍歌。

“男兒應是重危行…羽檄爭馳無少停!…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騎在馬上的董卓也不由隨著那些高歌的太學生一起哼唱了起來,只覺得這首歌真是痛快,“歸來夾道萬人呼,國史明標第一功!”自言自語著,董卓看向路旁歡呼的百姓,只覺得男兒生當如此。

一路南行,上雒閱兵的關西大漢們也是高唱起了這首歌,雖然他們的口音各異,可是其中蘊含的秦腔和沙場上磨礪出來的鐵血讓他們唱起這首軍歌更加氣勢雄壯。

賈詡在羽林騎兵中,感受著那種歡慶的氣氛,總覺得有些不習慣,而且他認為這次的勝利也不值得那麼興師動眾的來慶賀,也許只要十年,羌人就會再次叛變。

南宮前的廣場上,細柳營五千少年也是穿戴整齊地參加閱兵式。曹操站在隊伍中,看著對面立得筆直的北軍五營以及執金吾和羽林軍還有那些虎賁衛,知道他們自從知道天子要校閱那些涼州士兵後,一個個都是緊張非常,聽說這幾日被他們的軍官狠狠地操練慘了,心裏都是憋著一股氣,想和那些關西大漢較勁。

南宮皇城的高樓上,劉宏穿著袞服,手扶腰間的天子劍,遠眺著行進而來的一萬涼州士兵,他本來是想為那些陣亡的士兵建立一座武烈殿,以和南宮前的文英殿相對,不過考慮到山東士人的反應,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樁事情還是等以後帝國出兵西域,開疆擴土時再辦不遲。轉  載  自

打頭而來的是羽林騎兵,讓站立在廣場兩側的皇宮宿衛軍們稍稍心頭舒服了一點,不過當緊隨其後的一萬涼州士兵踏入廣場時,他們都是再次挺直了身體,所站立的陣列筆直得如同用墨斗劃出的線一般。

看著廣場上忽然變得微妙的局勢,高樓上的劉宏心裏滿意,他調一萬涼州精銳上雒,一來是需要這支武裝力量,二來是要激起皇宮宿衛軍的爭勝心,這樣的話,雙方以後訓練起來的效率會更高。

一踏入南宮,涼州士兵們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壓力,看到兩側站得筆直的士兵,這些關西大漢倒是收起了心中原先的輕慢,覺得這些能拱衛天子的關東漢子倒也不負盛名,不過他們也是不願意在天子面前給壓下一頭,雖然比佇列他們比不過日日訓練的皇宮宿衛軍,可是常年征戰沙場的他們身上那股殺氣卻是欠缺戰場磨礪的皇宮宿衛軍難比的。

當皇宮宿衛軍和涼州士兵暗中比拼氣勢的時候,細柳營的那些少年才知道自己離帝國的精銳士兵差距有多遠,至少他們已經被雙方的氣勢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孫堅看著那些身材高大的涼州士兵從面前經過,年少的臉上滿是嚮往,手放在腰間那把先祖傳下來的短刀,暗自發誓,總有一日他會建立更大的功勳,比這些人更厲害。

騎馬經過時,董卓察覺到了一股凜冽的氣息,側頭看去,只見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正用一種似乎有些挑釁意味的目光看著他和身邊的士兵時,不由咧嘴一笑。

孫堅覺得自己被嘲弄了,面前這個經過的滿臉虯髯的將領似乎是在譏諷他不自量力一樣,‘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在校場上打敗你!’孫堅咬著牙,看著那個魁梧的背影恨恨道。

陪同天子一起閱兵的百官們對於皇宮宿衛軍和涼州士兵那隱隱的互相敵視感到有些不滿,這些武人把這裏當成什麼了,是他們比武較技的校場嗎!

“建公,你覺得涼州士兵如何?”劉宏回頭看向身旁站著的司馬防問道,他很想聽聽自己身邊人對山西武人的看法。

“陛下,臣雖不知兵,也未上過戰場,不過觀涼州士兵步履沉重,行走間佇列雖不齊整,但是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無愧身經百戰之名。”說到這裏,司馬防頓了頓才繼續道,“只是雒陽不比邊關,臣恐涼州士兵未必能習慣。”

聽著司馬防似有所指的話語,劉宏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帝國的士兵若是不分地域出身,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風格,一種是北軍程不識式,一種是南軍李廣式,前者軍紀森嚴,訓練嚴格,作戰時頑強堅韌,極難打垮,而後者雖紀律鬆弛,但感召于主將的人格魅力,作戰兇悍,爆發力極強,可比起前者更易被擊潰。

這一萬涼州士兵算是後者,從段熲歷年來的戰績就可以看出,雖然他是為羌人所懼怕的名將,可是也是吃過幾次敗仗,而原因便在於這種南軍李廣式的治兵方法,孝武皇帝時,李廣一生難以封侯,除了時運不濟以外,就是他麾下的士兵不如衛霍手下的士兵堅韌才讓孝武皇帝不敢重用他,兵出大漠,橫渡萬里,只有意志堅韌的士兵才能在各種不可測的艱難環境下成就馬踏匈奴的偉業。

相比之下,劉宏更喜歡北軍程不識式的軍隊,他決定在整個帝國推廣這種練兵風格,在目前的財政狀況下,他雖然可以擴充兩到三萬的部隊,但是他並不打算那樣做,因為無故擴軍會讓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不安,不利於穩定,倒不如用這些錢財用來訓練出最強的軍隊和絕對忠於自己的軍官團體(細柳營)。

“天子萬歲!”的高呼聲中,帝國的官僚和有資格前來觀禮的士族高門以及豪強們再次領略了皇權的不可侵犯,此刻他們毫不懷疑那些歡呼的涼州士兵對天子的忠誠,只需要一句話,天子就能讓他們把所有對抗皇權的人撕成碎片。

獻俘式開始了,兩千名羌人的豪酋,勇士被押著跪在了南宮的廣場上,等待著漢人的天子對他們的裁決,在這一刹那,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了高樓上的天子,誰都不知道天子會如何處置這些俘虜,若是按照以前的規矩,會將其中的首領梟首示眾,其餘人貶為奴隸。

一時間,浩大的南宮廣場頓時寂靜無聲,只有寒涼的秋風掠過旗幟,發出著獵獵的聲音。劉宏看著那黑壓壓跪著的兩千羌人,目光裏沒有憐憫,也沒有痛惡,對他來說,這只是必須死的兩千人而已,帝國的光榮已經被遺忘太久。

“我大漢之于夷狄,猶太陽之於列星,蠻地胡夷無不嚮往,然唯習吾大漢文字,從吾大漢風俗,此後胡夷方可定居;諸羌雜種不思我大漢允其內附之恩,以怨報德,搶吾大漢之地,殺吾大漢子民。…”天子的聲音在風中回蕩,讓底下的士兵們切齒不已,細柳營中,曹操,袁紹和孫堅等人都是心中默念,看著那些跪著的羌人,目光冷冽。

“內外六夷,稱兵者斬!”隨著天子的最後一句話落下,下令將那兩千名羌人俘虜斬殺,傳首級築京觀于九邊,涼州士兵們忍不住高呼起來,這樣的天子才是他們心中的天子。

閱兵式後,一些帝國官僚感到了憂慮,傳首級築京觀(注1)于九邊,天子的做法似乎有些過於血腥了,非仁德之君所為。不過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天子這樣做也算不得什麼,這些年來胡人屢屢侵犯邊境,掠奪百姓,不如此不足以使其知道大漢凜凜天威。

對於董卓這些山西武人來說,天子的殺伐果決,讓他們覺得大為親切,他們長年在邊地和那些羌人打仗,不知道有多少袍澤死於那些降而複叛的羌人之手,自然是極為憤恨羌人,以前孝桓皇帝時,朝廷數次講什麼仁德來安撫羌人,每次他們抓到的俘虜都是放還複叛,早就讓他們憋了一肚子氣,這一次天子下令斬殺這兩千俘虜,梟首築京觀,實在是叫他們解氣得很。

注1:京觀,古代為炫耀武功,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2:00

四十一.日食

建甯元年,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對於讖緯盛行的帝國來說,這是一起嚴重的上天示警事件,很快朝會上就決定各地還未判罪的囚徒,讓他們用財帛來贖罪以免去刑罰。接著帝國的官僚們開始討論誰該為此負責,在以往每次遇到這種事件時,總有大臣被免職,其中相當一部分是被政敵以此為藉口而攻訐導致下野。

雖然劉宏對於讖緯並不相信,但是想要廢除這種在帝國政治裏存在了百餘年的學說,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而且對他來說,讖緯還有利用價值,只看他如何操作而已。

此前一直處於下風的山東士族高門對於上天示警的日食,可謂是群情高漲,這可是用來對付山西士人的好藉口,如今三公里,皇甫規和竇武都是山西出身,正可以將他們拉下來。

山東士族高門的暗中活動,自然瞞不過袁氏和楊家,不過雙方都選擇了抽身事外,對於前來遊說的客人都是顧左右而言它,拒絕了參與到這次的彈劾中去。

夜晚,建章宮內,劉宏看著尚書台裏帶回的幾十道奏章,臉色陰沉,他對山東士族高門已經夠優渥了,沒想到他們還是這般不識時務。

成為侍中郎兼錄尚書事的楊彪看著天子在燭火裏的側臉,知道天子現在心中一定很光火,帝國才剛剛回到正軌,這些人就急著跳出來爭權奪利,實在是令人不齒。

司馬防的神情凝重,作為天子身邊的老人,他知道天子雖說對長樂宮的太后沒什麼親情,但是每日晨昏定省,該有的禮孝從來不少,各地凡有上供,也是先送去長樂宮,如今這些人彈劾司空竇武,用心實在是險惡。

“文先,幫朕起罪己詔。”就在楊彪和司馬防在猜測著天子要如何應對這些彈劾的奏章時,聽到了天子淡漠的聲音,接著兩人都是臉色一變,‘罪己詔’,天子是打算自己攬下日食的上天示警。

“陛下…”司馬防和楊彪想要開口勸諫,不過卻被劉宏揮手阻止了,“不過是一道罪己詔罷了,只要能保住太尉和司空,朕還不會放在心上。”

看著堅持的天子,楊彪和司馬防沉默了,他們知道天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太尉和司空下野的,因為這不但關係到了朝會上帝國官僚派系的平衡,同時也關係到了天子個人的名聲,司空是太后的父親,若是司空被逼下野,擔保不會有人說天子刻薄寡恩。

等到司馬防和楊彪離去後,劉宏召見了賈詡,這個被他最看重的謀士,這個人不適合在朝會上和人爭鋒,隱匿於暗處等待出手時機才符合他。

當賈詡出現在劉宏面前時,劉宏已經擯退了全部的左右,只是平淡地朝他道,“坐!”

“謝陛下!”賈詡坐下,這是他第二次見天子,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天子時,那種仿佛被看穿一切的窒息感覺,讓原本只是對天子的知遇之恩存有感激的他開始敬畏天子。

“先看下這個,若是有意見,可以跟朕說。”將一份以前所寫的關於情報系統的文書遞給賈詡後,劉宏沒有再多說話,他希望賈詡來掌握他所構建的密諜系統,他需要掌握整個國家的一切。

賈詡很快被文書裏的內容吸引住了,他覺得天子所構建的密諜司是為他量身準備的,那種暗中窺伺,控制一切正是他所追求的,過了很久,他才放下手裏的文書道,“陛下,臣沒有意見。”文書裏的內容雖然龐雜,但是一條一條羅列得十分有序嚴密,一時之間他難以從裏面找出漏洞。

“密諜司,朕打算交給你去辦。”看著賈詡的眼睛,劉宏知道他已經動了心,而且從他目前手上的人才裏挑選,也只有他最合適幹這件事。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壓抑著心中的喜意,賈詡叩拜道,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組建這個密諜司,掌握整個帝國的情報。

看著離去的賈詡,劉宏想到了自己派往細柳營的二十八名執金吾,從親政開始,他就一直在策劃建立直屬于自己的情報系統和效忠自己的秘密軍官團體,現在有賈詡負責密諜司,以後情報的問題不大,只是不知道細柳營那裏,劉步他們能做到什麼地步。

十一月,嘉德殿,當天子命人宣讀了‘罪己詔’後,殿內的帝國官僚們都震驚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彈劾奏章的山東士族高門一系,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天子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反擊,從登基到現在,天子的德行堪稱無暇,若是這樣天子都還要獲罪於天的話,那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想到這道‘罪己詔’明發天下之後的後果,他們都是心裏打了個冷噤。

陳蕃和胡廣都是皺緊了眉頭,因為兩人年事已高,天子特許他們不必過度操勞於國事,只需要參與朝會即可,平時都是在家靜養,並不知道這一次的彈劾事情。看著帝座上面無表情的天子,兩人明白山東士族高門這一次是徹底惹怒天子,才讓天子下了‘罪己詔’。

很快,朝會上,不斷地有帝國官僚出列,奏請天子收回‘罪己詔’,這道‘罪己詔’完全是將所有的人都置於有罪了。

三公的座席中,皇甫規和竇武也是沒有想到天子會用這種方法來保他們,兩人雖然心中感動,可是作為被彈劾的他們此時也不能開口,否則的話天子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在百官們輪流的勸諫下,劉宏收回了罪己詔,但是對於山東士族高門在日食上天示警這件事,他不打算像上一次的‘清流’事件一樣選擇妥協,他必須給這些山東士族高門一個教訓,讓他們長些記性。

朝會最終散去了,可是山東士族高門一系的官僚們卻是心情沉重,誰都沒有想到在最後,廷尉陽球和司隸校尉程昱居然上奏彈劾了參與朝會的幾位山東出身的列侯,而且手裏有著他不法的確實證據。最後被天子奪去爵位,下獄治罪。

回到家的楊賜,換下官服後,不由歎了口氣,山東系的士族高門應該接受教訓了,天子是不會讓朝會上勢力失衡的,這一次只是辦了幾個列侯,若是他們再執迷不悟的話,恐怕天子就要下狠手了,司隸校尉程昱本就是天子的人,再加上陽球這個以酷吏自居的廷尉,只要天子一句話,他們就能讓山東系的士族高門人人自危,這些年裏,能像他楊家一樣清白的山東士族高門著實沒有幾家。

經過日食上天示警這件事後,山東系的士族高門一下子老實了不少,他們明白天子的意志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都是紛紛收斂,安分了下來,和山西士人以及寒門官僚一起處理國政,沒有再搞出事情來。

入冬以後,帝國各地的郡縣官吏們紛紛開倉賑濟流民,這一回雒陽的帝國官僚都是紛紛寫信告誡自己為官的親友,廷尉陽球這個六親不認的酷吏已經得到了天子的任命,派出了廷尉府的人前往各地查訪,若是一旦被查到他們瀆職或是侵吞官糧什麼的,就等著拿進廷尉府被殺頭好了。

對於流民來說,在官府的全面賑濟下,比起往年,他們中死去的親人少了很多,但是和過去相比,他們至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沮授領著一批才剛從太學生成為郎官的年青儒生在一處又一處的流民聚居處宣讀天子的旨意,動員流民們前往山西三輔,雍州和涼州地方開荒,每個壯年男子可以得田地百畝,五口之家發給耕牛一頭,前五年免口賦,算賦這些人頭稅,但是要參加當地水利和道路工程的勞役。

在這道詔令下,整個山東各州,陸續有流民在沮授他們的組織下前往山西,對於土地和安定生活的渴望讓他們寧願背井離鄉,也不願再受到那些地方豪強的盤剝,在這股移民潮中,曾經因為戰亂而離開三輔等地在其他地方生活的山西百姓也是紛紛拖家帶口地回鄉。

由於各地的官倉的糧食儲備充足,遷徙的四十萬流民中只有一部分年老體弱的人死在了路途上,其他人都是安然到了帝國曾經的富庶之地,三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2:20

四十二.祭祀

建甯二年,立春日。夜漏不到五更時,帝國各地郡縣已經齋戒三日的官吏們都是起來換上了青色的禮服,舉著青色的旗幟,在城池的東門外塑泥人牽泥牛,向百姓昭示帝國對春耕的重視。

雒陽,帝國的官僚們,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也各自換上了華服,齊聚南宮嘉德殿,等待天子下‘寬大書’後主持迎春儀式和頒賞群臣。

迎春之後,正月的第一個丁日,身為天子的劉宏整整一天都要領著百官祭祀五供,先是南郊祭祀,然後是北郊祭,明堂祭,高祖廟祭和世祖廟祭,完成這五處地方的祭祀後,再于上辛日帶領百官前往供奉山川社稷的宗廟祭祀,祈谷於上帝,禱告全年風調雨順。

數日後,雒陽郊外的皇陵正殿外,劉宏和百官以及樊,郭,陰,馬四姓親家的婦女,公主,各王爵大夫,外國的朝覲者以及南匈奴各部王子,還有各地郡國掌管政務統計的官吏都按照各自的品秩在大鴻臚的安排下列好了隊伍。

擊鐘之後,劉宏在太常卿的引路下步入東廂,參拜神位,而其餘眾人也在謁者的帶領下前往各自的座位,等天子落座後,再參拜神座。完成祭禮之後,太官才奉上肴饌,這時太常卿開始命挑選的宮廷樂伎跳文始和五行之舞。

劉宏坐在東廂的帝座上,看著正殿內從各地趕來的宗室藩王,公主和竇,郭,陰,馬四家帶來的女子,這是帝國一年中最重要的上陵祭祀,也是劉氏皇族內部的一次聚會,當然最重要的是賜食後那些郡國掌文書的官吏在神堂前報告各地的政務。

讓劉宏失望的是,各地郡國的官吏所報告的幾乎是千篇一律的格式,不過他也不能怪罪他們,畢竟長年以來的慣例便是如此,當最偏遠的交州日南郡的官吏念完當地去年的報告後,索然無味的劉宏參拜陵墓賞賜了前來的官吏後,便打算回尚書台處理政務,整個正月裏的祭祀禮儀實在太多,對他這個天子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劉宏最後沒有走成,因為太后留住了他,在表面上他對長樂宮始終保持著讓人稱道的禮孝。

竇,郭,陰,馬四家作為曾經的後族豪強,這幾十年裏逐漸衰弱,對於這四個家族來說,還未立後的天子就是他們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這一次上陵祭祀四個家族中九歲到十三歲的女孩子全都跟著長輩上雒,打算依靠各自的關係讓天子納自己家族的女兒為後。

驅車前往長樂宮的路上,劉宏坐在車內,覺得相當地無聊,竇,郭,陰,馬四個家族雖然已經衰敗,但是多年的底蘊仍在,他是絕不會立這四家中的女子為後的。

跟隨天子車駕的司馬防和楊彪還有鐘繇都看得出天子似乎對太后的安排並不在意,不過他們認為天子的確是應該選幾位貴人進宮服侍,畢竟過去的一年裏天子身邊除了他們幾個就只有宦官和武士隨侍,最多就是幾個貼身的宮女。

按照慣例,自己倒的確是該選立幾位貴人,看著近在咫尺的長樂宮,劉宏知道自己是必須要選幾位進宮的,一來他不能駁太后的面子,二來他不想被帝國的官僚們就這件事情對他進行規諫,畢竟在他之前的幾位天子都沒有子嗣,如今這些帝國官僚都是巴不得自己早日立後生子,以延續皇統。

長樂宮,陽德殿內,竇,郭,陰,馬四家的女孩子都是安靜的跪坐在座席中,等著天子的駕臨,從小就受到嚴格教育的她們雖然心性比起同齡的女孩子要沉靜得多,可是對於傳聞中英武的少年天子心裏還是有些遐想,至少在上陵祭祀的時候,她們只是遠遠地見到了天子一面,沒有看得真切。

隨著宦官的通稟,女孩子們恭敬的站了起來,給進來的天子請安,踏入陽德殿,見過太后以後,劉宏的目光掃過了在殿中低著頭,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瞧自己的四個女孩子,皺了皺眉。卻是嚇得四個女孩子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

後座上的竇妙不知該怎麼說,自從她奉還了國政以後,天子來看她時,眼裏原先那種冷冽的光淡了不少,每次來請安也會和她說上幾句,而且更是准許自己的家人能隨時入宮探望自己,各地上供的珍稀事物也是最先送到自己這裏來,時間長了,她也知道天子雖然冷漠,但是人卻是不錯,所以這次竇,郭,陰,馬四家托父親讓自己向天子提立後的事情,她才開了口。

劉宏一直以來都將精力放在了整個帝國上,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題,最後成了竇妙一個人在那裏和四個女孩子說話,而他只是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倒像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看著天子坐在那裏沉默不言,竇妙心裏沒底,也不知道天子最後會不會收下這四個女孩子,她自己是很她們四人能留在宮裏,到時也能陪自己說說話,不至於一個人在長樂宮太過寂寞。

天子離去以後,四個女孩子很沮喪,從始至終天子都沒有瞧過她們一眼,竇妙看著四個女孩子,也不由啞然,她忽然覺得天子的心也許是鐵石做的,才對這麼好的四個女孩子那麼冷漠。就在竇妙失望的時候,司馬防到了,他轉達了天子的意思,冊封竇麗華,郭照容,陰聖通,馬失載為貴人,入居掖庭。

竇妙並不知道,天子留下四個女孩子,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已,對天子來說,他並不希望自己的事在朝會上被帝國的官僚們提起。

在冊封了四位貴人後,蠢蠢欲動的帝國官僚們停歇了下來,過去一年因為要處理積壓的事情太多,他們才沒有注意天子的後宮一直空著,對忠於皇權的帝國官僚們來說,天子的家事就是國事,雖說這次天子一口氣納了四位貴人,不過對陳蕃等人來說,這四位出身大族的貴人中任何一位立為皇后都不妥,後族太強,于國本不利,於是都是想著辦法尋覓著合適的人選入宮。

建章宮,齋戒沐浴三日的劉宏在最後飲下象徵壯陽的酒後,換上了袞服,出發前往雒陽城外,主持元辰籍田(元辰,正月中最吉利的地支日),在選好的農田處,百官早已等待多時,去年天子登基時,春耕早已開始,並沒有主持這個帝國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耕儀式。

走上祭台,劉宏將準備好的鬱金香草摻進祭酒中,接著將這香酒灌入土中,親自耕種了一坺地後,由百官各按品秩,耕種三坺地後,由庶人完成了餘下的耕作。在和百官象徵性的用了一點祭酒和祭肉後,劉宏將剩下的祭酒和祭肉賞賜給前來的庶人後,整個春耕籍田的儀式算是完成了。接著便是帶領百官前往宗廟聚飲,完成酎祭。

夜晚,回到建章宮的劉宏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整個正月的祭祀都必須他親自完成,嚴重的牽扯了他的精力,若非尚書台在過去一年裏已經完成了公文改革,處理事情的效率提高了不少,恐怕正月裏就要積壓不少的政務。

翻閱著從沮授從雍州發回的文書報告,劉宏皺了皺眉,去年冬季近四十萬的移民裏,沿途還是死了近八千人,不過好在大部分的青壯都沒有折損,現在整個三輔的地方官吏都在按照他的意思安置流民,將原本一地一姓一宗的流民拆分,前往各地開荒,以避免宗族勢力控制地方。

放下沮授的文書報告,劉宏沉思起來,此時的帝國,儒學只是取得了表面上獨尊的地位,從根本和具體的政治操作層面上,帝國依然沿襲著‘霸王道雜之’的治國方法,‘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只是帝國在治國思潮演變過程中的外在表現形式,外儒內法,法主儒從;儒法並用,法本儒末才是帝國政治文化的根本特徵,所以帝國目前整個官僚體系的執行能力依然強大。

劉宏覺得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讓儒學更好的與帝國奉為根本的法家學說結合,只有這樣才能修正兩家學說裏各自偏執的地方,達成互補,而且現在帝國的士大夫階層,大多數都是儒術為表,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法家信徒,還有不少的技術官僚,儒法百家合流欠缺的只是引導和支持,而他恰恰能做到這一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2:43

四十三.大風

立春後的雍州大地,四處都是開荒的村落,得到耕牛,農具和種子的流民們在這屬於自己的田地上勤懇地耕作。按照天子的命令,每個裏(村落)的人數控制在三百人左右,由派出的太學生擔任裏魁管理一切事務。雒陽的三萬太學生,一共有三千人被派往了山西,作為天子派出的官吏以鄉亭裏的三級品秩實際管理四十萬流民。

對於雒陽的大多數帝國官僚來說,他們並未意識到某種變革的可能,只是認為三千太學生前往山西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管理流民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若是從各地抽調官吏,先不說會打亂帝國各地原本的秩序,最重要的是沒多少人願意去殘破的三輔,但是太學生裏近半的寒門士人則不同,他們吃得起苦,而且仕途也不及士族高門的子弟寬廣,如今雖說是去荒涼的山西,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條仕進之路。

三千以山東地區籍貫為主的太學生,最高的官職也就是鄉一級的百石官吏,對於山西士人來說,這些不算入郡縣品秩的太學生對他們構不成什麼威脅,在一些經驗老到的帝國官僚眼中,天子又一次在山西士人和山東士人間來了一次制衡之舉,至少對山東的士族高門來說,那些寒門出身的太學生,從地域上來講也算是山東士人。

建寧二年,整個帝國依然是以農業生產為主,恢復著糧食產量,目前各地還有近三百萬的流民,這些失去土地的百姓只能以給當地的豪強種地做工為生,一旦遇上天災引發的饑荒,他們就是潛在的威脅。尚書台內,劉宏皺著眉頭,比起以前,豪強兼併土地得到了一定的遏制,但是從總的趨勢來看,流民的數目依然在增加。

“只能儘量遷往雍州和涼州了!”自言自語間,劉宏做出了決定,只要各地官倉的儲糧足夠,就將所有的流民遷往山西,只要徹底平定了羌人以後,就大規模移民涼州,為吞併西域做準備。

尚書台連續下發詔書,讓流民集中的中原各州郡的地方官吏都是加大了對流民的賑濟,而地方上的豪強們也從雒陽為官的親友信箋中知道了天子對他們兼併土地的警告,都是紛紛收斂起來,小心行事,誰都不想被天子拿來殺雞儆猴給其他人看。

對於整個帝國兼併土地的大環境,劉宏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僅止於此,若是再進一步的話,就會威脅到自己,所以在通過朝會警告了一下部分帝國官僚以及和他們有關係的地方豪強以後,他將大部分的精力投入了到了軍隊上去。

細柳營,來自帝國各地的少年們按照年齡段分成了三支部隊,而負責訓練他們的都是來自羽林軍中沒有家族背景的中下級軍官,這些純樸的軍官在平時的訓練中向他們灌輸著效忠天子的信仰。

和皇宮宿衛軍的訓練不同,細柳營的少年人人都會念書識字,劉宏為此專門為他們編撰了一整套的書籍,而內容的精髓就是將大國沙文主義,民族主義和法家的擴張主義隱匿在儒家的外服四夷以及以教化為己任的大義旗幟下,讓他們相信帝國以後發動戰爭並不是為了侵略,而是將文明和秩序帶給那些野蠻和落後的民族以及國家,是合乎大義的,他們每一個人都要以此為榮。

天子所寫的充滿煽動性的內容不但讓細柳營的少年們情緒高昂,就連那些皇宮宿衛軍中的高級軍官們也為這種學說而歡欣鼓舞,從遠古先民遺留下來的好戰血脈依然賁張在他們的體內。

十三歲的孫堅,十五歲的曹操,十七歲的袁紹,都是天子學說的忠實信徒,完成每天的訓練之後,他們就會討論並完善著天子的學說,同時渴望著戰爭。

劉步他們原本是天子身邊的執金吾,同時也是天子從小培養的死士,不過現在他們只是細柳營裏普通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樣崇拜天子,奉天子學說為信條,但是在暗中他們卻時常保持聯繫,並且忠實的按照天子吩咐,在細柳營中建立效忠于天子的秘密團體,並且不斷地擴大著。

曹操知道自己最近身邊有不少人都加入了一個組織,本來他認為這個組織和其他拉幫結派的團體一樣,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不過當他在袁紹親自來勸說自己加入之後,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這個名為大風的組織結構非常嚴謹,吸取成員也不像其他團體一樣良莠不分,就他所見,參加聚會的都是平時訓練中極其刻苦和勤奮的人,而像袁術那幫人裏幾乎一個都沒有。

讓曹操最為意外的是,大風所組織的聚會並非是像其他團體那樣以聯絡感情,玩樂為主,而是互相交流對天子學說的心得,同時還會定期舉行比試和進行一種兵棋推演的戰術訓練。

聚會結束後,曹操很快對大風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絕對是一個有人暗中支援的強大組織,不管是進行聚會的房屋,還是那些下發的學說講義和用來進行兵棋推演的巨大沙盤以及比試後對優勝之人的獎勵,都不是普通人能擔負得起的。

看著一旁沉默不語的曹操,袁紹預言又止,他受劉步的委託,要將曹操拉進大風的核心組織,只是不知道他這個好友心裏是怎麼看待大風的。

“本初,告訴我,大風背後的人是不是天子?”突兀的問話在袁紹耳畔響起,他吃驚的看向了這一年裏變得沉穩不少的好友,強壓下心裏的驚訝後問道,“你怎麼會這樣想?”

“除了天子,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這樣的事情?”曹操盯著袁紹,安靜地說道。

看著好友的目光,袁紹躑躅了一下後道,“阿瞞,我並不想騙你,但是你必須向我保證,你不會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我當然不會,我和你一樣忠誠于天子。”看著袁紹,曹操正色道。

“沒錯,大風背後的支持者就是天子,至於詳細的情形,只有你真正加入我們,我才能告訴你。”看著好友,袁紹有些歉意地道。

“沒關係。”曹操自信地笑道,他相信自己很快就會成為大風的核心組織中的一員,“告訴我,我如何才能成為你們中的一員。”

“很簡單,參加組織的所有聚會,自然會有人暗中考察你。”說到這裏,袁紹忽然笑了起來,“當然,還有一種更快的方式,那就是得到天子的認可。”

“天子的認可。”相比於前一種方式,曹操更希望能以這種方式成為大風核心組織的一員,他拿出了聚會上拿到的講義,看向袁紹道,“讓我們根據這些講義寫出自己的看法,你指得天子認可應該就是這意思吧?”

“阿瞞,你真是?”袁紹看著一臉狡黠的曹操,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好友。

“如此精闢的講義,除了天子,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人能寫出來。”曹操一臉不出我所料的樣子。

“你知道就好,我保證你一旦加入我們,就會知道天子要帶領我們完成何等的偉業。”袁紹打斷了好友的話,此時他們已經離營門很近了,不適宜再談論這個話題。

看到迎面走來的兄長和袁紹,袁術朝身邊幾人陰陽怪氣地道,“我這位兄長和朋友的感情就是好,不管到哪里都在一起,不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為他們有斷袖之癖呢。”說完,卻是和身邊的人一起盯著並肩而行的袁紹和曹操兩人一起哄笑了起來。

看著處處和自己作對的兄弟,袁紹的眼神變得佈滿陰霾,聲音也沉得可怕,“公路,說話不要太過分了!”

“兄長,我說錯了嗎,你們兩位感情的確是很好啊!”袁術看著面目陰沉的兄長,毫不示弱地道。

“這件事我來解決。”看著身邊握緊拳頭的袁紹,曹操拉住了他,雖然袁紹離開了袁家,可他和袁術始終都是兄弟,真地起了衝突,最後理虧的都是他這個庶出的忤逆長子。

“曹阿瞞,這事和你沒關係。”看著橫插一杠的曹操,袁術怒道。

“怎麼和我沒關係,你忘了你剛才說的話了嗎!”曹操冷笑,接著道,“你最好不要一個人,否則就小心你自己的屁股吧!”說完,和袁紹揚長而去。

“曹阿瞞,你!”看著曹操離去的背影,袁術的臉氣得鐵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3:02

四十四.月甯侯

帝國涼州,河湟穀一帶,湟中月氏胡各支部落首領齊聚一堂,這一次席捲整個涼州的羌人叛亂中,只有他們沒有參與,並且派遣了軍隊跟隨護匈奴中郎將和破羌將軍平定叛亂,而被山西士人稱為義從胡,長期和羌人雜居的他們事實上並非羌種,而是當年被匈奴人逼得西遷的大月氏的一支後裔,但是現在他們的風俗語言習慣倒是和羌人已經沒什麼兩樣,不過時常受到東羌各部劫掠的他們卻和羌人是死敵。

本來月氏胡是沒有想到帝國會對他們進行褒揚,對他們來說,這一次每個參戰的士兵都拿到了足額的軍餉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所以當破羌將軍麾下的騎兵護送雒陽的天子使節到達河湟穀後,月氏胡各支部落得到消息後都是沸騰了,每個部落的首領都是換上了最隆重的服飾前去迎接天子使節。

春末的河湟穀,出芽的牧草遮蔽了平野,大風吹過,就如同青色的波濤起伏,蔚為壯觀。持節的鐘繇是第一次踏上涼州的土地,和因為大批流民而顯得生機勃勃的三輔地區不同,百餘年裏一直遭到羌人肆虐的涼州依然荒涼,而他一路過來發現漢胡雜居,倒是胡人數目占了多數,讓他頗為擔心。

田宴受段熲所托,負責護送天子使節,一路上他對於年紀雖輕,但是出自名門鐘氏之後的鐘繇非常喜歡,因為這個年輕人身上並沒有高門子弟那種趾高飛揚的習氣,身為天子使節,倒是時常向自己討教邊地的各種情形,讓他大為受用。

看著遠處各色旗幟飛揚的月氏胡各部,鐘繇不由想起了天子在建章宮和他以及司馬防等眾人討論治理邊地時說的看法,羌人屢次降而複叛,已不足信,要使涼州安定,就只有遷徙漢民充邊,同時招納其他胡人部落,使其歸於王化,日後協助王師一同清剿羌人。

想到這裏,鐘繇看向了前方興高采烈的月氏胡各部,決定要好好的完成天子交給他的使命,使這些胡人真心歸慕王化,成為帝國的子民。

雖然不知道迎接天子使節該用什麼禮節,但是前來的月氏胡各部還是按照他們傳統的規矩,跪伏在地,由他們中地位最高的部落首領上前相迎,“魯托爾率月氏四十六部落恭迎天子使節!”

見面前年近六旬,白膚目深的老人說了一口流利的漢話,鐘繇並沒有太多意外,邊地的胡人貴族,普遍都以說漢話,學習漢人的生活方式為風尚,不過他們卻禁止部眾學習漢話,以彰顯自己的地位。

接受魯托爾的敬意後,鐘繇宣讀了天子的詔令,裏面的內容很簡單,月氏胡心慕王化,屢次派兵相助帝國平定羌人叛亂,所以特別允許月氏胡各部入漢籍,並會派遣飽學之士前來行教化之職,同時要各部首領商量好名單,由朝廷正式下詔確立他們的貴族爵位,世襲罔替。

聽得懂漢話的各部首領一開始聽到全族能入漢籍,雖說沒什麼抵觸,可是心裏多少有些異樣,不過當聽到天子會正式下詔確立他們的貴族爵位,世襲罔替後,他們又狂喜起來,對於邊地的遊牧民族來說,這種得到天子承認的地位才是真正尊貴的。

讀完詔書後,鐘繇交給魯托爾後道,“還請首領用貴族的語言將天子的旨意宣喻部眾。”他身旁田宴手扶刀柄地看向了魯托爾,他們來時已經商量過,為了防止月氏胡的首領欺瞞天子的旨意,一定要他們當場用羌話老實地念給他們的部眾聽。

魯托爾倒是沒有想得那麼遠,只是以為天子使節是希望所有的月氏胡的牧民知道這個好消息,所以雙手接過詔書後,中氣十足地大聲念了起來,不過片刻,那些月氏胡的牧民們都是歡呼了起來。

“鐘侍郎,那些牧民們在稱頌天子的仁德呢!”田宴常年呆在邊地,跟諸羌打了十多年的仗,對月氏胡說的羌話也是非常熟悉。

鐘繇笑了笑,天子為了能成功讓月氏胡歸順,可是讓他在此全權負責一切,看向念完詔書的魯托爾,他開口道,“從現在起,貴族四十六支部落都是大漢的子民,我該改稱您為魯大人了。”

“使節大人客氣了。”魯托爾回禮道,臉上佈滿了得意的笑容,如今涼州各地的部族,還有誰能比他們更風光,想到這裏他笑得更開心了。

“現在還請魯大人召集各部大人,我們來商量一下上報天子的貴族數目。”鐘繇看著並不知道已經陷入天子計算的魯托爾,依然保持著使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說道。

“使節大人說得是,我這就召集大家。”魯托爾一邊說道,一邊讓人先送鐘繇前去他的大帳,一邊親自去召集其他各部的首領。

“這個魯大人倒是個有心機的人。”前往大帳的路上,鐘繇朝田宴笑道,魯托爾明著是去召集各部首領,其實卻是先去和他們打招呼,到時要搶那最尊貴的爵位。

“魯托爾的部落雖強,不過月氏胡裏,能和他相抗的部落也有四五家,等會想必熱鬧得很。”田宴笑著回答,他當然知道這些胡人其實對帝國的正式承認可是嚮往得很。

正如田宴所預料那樣,在魯托爾的大帳裏,四十六個部落的首領為了天子賜下的月甯侯爵位爭吵了起來,不但是那些能和魯托爾相抗的部落,不少中小部落的首領也是跳了出來,個個拍著胸脯叫嚷自己對天子有多麼忠誠。

看著那些和自己爭奪月甯侯爵位的人,魯托爾氣得眼裏都快冒火了,這群貪婪的蠢貨,當初如果不是他力主各部合兵討伐叛亂的羌人,天子哪里會賜下這等恩賞。

“各位,聽我一言。”看到各部吵得實在是不成樣子,鐘繇站了起來,他一開口,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誰都知道月甯侯的爵位最後歸屬怕還是要這位使節大人來決定。

“天子來時,將大事託付給我,我自也不能徇私,擅自決定將月甯侯的爵位給在座的哪位!”鐘繇朗聲說道,命身後的隨從捧出了以黃綢蓋著的金章紫綬,放在了眾人面前,“為公平起見,這枚月甯侯的印信就先由魯大人保管,我會上奏天子,請天子派人一年後前來各部考察,哪一部教化最好,就由哪一部的大人得到這月甯侯的爵位,諸位可有異議!”

鐘繇環視四周,只見所有的人都是盯著月甯侯的金章紫綬,各自露出了貪婪,羡慕等不一而足的表情,眼中露出了矜持的笑意。

“使節大人所言甚是,我沒有異議!”聽到這枚華美的月甯侯印信由自己先行保管一年,魯托爾第一個開口道,他部落人口最多,會說漢話的貴族也最多,他有自信能在一年後的考察裏勝出。

其他部落的人也無法開口反駁,畢竟這是天子使節的主意,他們不能得罪這位大人,也只能同意這麼辦,只不過心裏都是暗自打定主意回去以後要好好督促族裏的部眾要好好地學習漢話和漢人風俗。

“既然各位都同意,那麼月甯侯爵位一事就這麼處理。”鐘繇笑著道,接著說出了第二件事,“現在各位都是我大漢的勳貴,各位應當派出自己的繼承人前往雒陽拜謝天子的恩典,同時前往太學學習禮儀學問。”

對於鐘繇的第二件事,在座的各部首領都是沒有二話,紛紛同意,有些人甚至表示願意親自去雒陽拜謝天子,不過鐘繇自然拒絕了。

田宴雖是個武人,可是也隱隱看出了鐘繇的舉動是在分化月氏胡,激起他們內部的矛盾,按照以往的慣例,像月甯侯這種爵位肯定是給各部中實力最強的那支,哪像現在,讓各部相爭,還要一年後決定。

見田宴若有所思,鐘繇也不多說,總之天子的確需要這些熟悉邊地的胡人成為帝國的子民,但是絕不是他們作為一個整體,並且仍舊在舊的秩序下接受原先首領的統管,現在的一切只是個開始而已,要讓他們真正認同自己是漢人而不是胡人,還有一個很長的過程。

鐘繇作為使節領著前來的四百太學生留在了月氏胡各部,以進行天子託付給他們的教化重任,而田宴也領著一千騎兵駐紮下來,他們除了要保護鐘繇這位使節外,還得到了天子的授權,收編訓練一隻以月氏胡牧民為主的常備三千人騎兵部隊,接受帝國的指揮,打擊河湟谷地區的東羌部落,使他們不能休養生息,再次積聚反叛的實力。

此時帝國數百年的餘威猶在,對於依舊敬畏帝國的胡人來說,帝國主動的接納讓他們感到受寵若驚,對護羌校尉李膺來說,天子的策略無疑是正確的,現在三輔地區的經濟正在恢復,只要涼州穩定下來,就能吸引帝國的流民前往開荒,充實邊境,和歸附帝國的胡人一起徹底根絕羌人叛亂的基礎。到時涼州不但能恢復舊貌,還能更勝往昔。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3:25

四十五.弓馬騎射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大風送來的成員文章,看得津津有味,這些充滿銳氣的少年對於軍事擴張各有自己的見解,雖然有些地方還過於稚嫩,但是比起朝會裏那些暮氣沉沉的官僚來說,要積極進取得多,即使是以剛強著稱的陳蕃也不願意發動戰爭,光武皇帝中興以來的保守國防政策對他們影響太深了。

當看到曹操的文章時,劉宏訝異了一下,他沒想到大風這麼快就將他也招攬進來了,看完整篇文章,提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批註後,劉宏喚進了王越,將看完的文章全部交給了他。

三日後,細柳營,結束訓練的少年們三三兩兩的出了營門,每隔七天,他們都有一個下午的空閒,家在雒陽的可以抽空回家一趟,其他人則可以上街鬆弛一下,不過對於進入大風的少年來說,這半天是他們最為期盼的日子,因為他們可以再次和志同道合的夥伴聚在一起,互相討論天子的學說,比試武藝。

走出營門,曹操朝同時出來的袁術笑了笑,卻是讓這個比他還大些的袁家嫡子心驚膽寒,就在昨夜,平素跟他交好的一名高門子弟夜裏被人暗算,早上被人發現給剝光衣服捆在了廁旁,成了滿營的笑柄。

“回家時,路上小心一點。”經過袁術身邊時,曹操開口道,那神情倒像是和好友道別一樣。

“你!”袁術有些色厲內荏,細柳營裏,曹操手下人最多,而且行事多詐,是最難對付的人。

曹操倒是沒有理會袁術的臉色變得有多麼精彩,只是大笑幾聲後揚長而去,他確實是看袁術不順眼,不過倒還不至於把他也給怎麼樣,最多就是恐嚇一下他。

“你給我等著!”看著曹操離去的身影,袁術眼裏露出了幾分精光,臉上也沒了先前的驚恐,反倒是顯得有幾分陰沉之色。

南宮旁的一處大宅內,曹操看著越聚越多的人,不由看向身邊的袁紹,他是第二次參加大風的聚會。“看起來有大事要宣佈。”袁紹朝曹操解釋道,一般大風的聚會,都是分成三十人一組分開進行,很少會聚集所有的人。

當人數全部到齊後,曹操不由心中驚愕,足足三百餘人,幾乎囊括了細柳營裏全部的精英,不愧是天子暗中支援的組織,聲勢浩大。

當王越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部分不知道底細的成員們都是錯愕不已,這位天子身邊的侍衛長平時會去營中教導他們步戰和劍術,不過從來都不苟言笑,和他們沒什麼交集,都沒想到他竟會在此時出現。

王越倒是沒怎麼在意底下的少年心思,只是大聲道,“大風乃是天子所立,你們平時所學講義乃是天子親書,所用所費,也都是天子所賜。”

王越的話頓時讓底下的少年們沸騰了起來,誰都沒想到大風竟然是天子所立,細柳營五千人,可是能進大風的只有他們而已;想到這裏,每個人心裏都湧起了一股成就感。

“你們都是被天子認可的人,現在我要從你們中挑選三十人,下次入宮參拜天子。”王越說出了此行露面的目的,當他的話音落下時,整個屋內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看著王越,希望自己能被選中。

王越沒有立刻公佈自己挑選的名單,而是將天子批閱過的眾人文章發了下去,當曹操接過自己所撰寫的關於攻略北方的文章後,很快被上面以朱筆批註的見解給吸引了,上面不但指出了他的謬誤,同時也補足了他的不足之處。

“你們的文章,都是天子親閱。”王越繼續說著,這一次挑選參拜天子的三十人,忠誠,謀略,武藝三者缺一不可,因為這三十人將構成大風的核心成員,直屬天子管轄。

孫堅握緊了腰畔的刀,入宮參拜天子這份殊榮,他要定了,而他身旁的人也是各自虎視,都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

“現在你們隨我去校場,考教你們的騎術,弓箭,以及武藝!”細柳營五千少年都是出身良家,上雒時都各自攜帶良馬,整營都是騎兵,不少人的坐騎比起羽林騎都還要好上幾分。

聽到要比試弓馬,一顆心懸著的曹操松了口氣,他的武藝在細柳營最多也就是算中上,若是單打獨鬥,恐怕大風三百人中能勝他的不少,不過這次還比騎術,弓箭,卻都是他所長。

三百人從大宅後門而出,跟著王越進了建章宮後,看到那些護衛天子寢宮的羽林軍,都是屏神凝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半年多的細柳營生活,讓他們充滿了對皇權的敬畏和忠誠。

駐停在建章宮的廣場上,三百人看到早已準備好的馬匹弓箭以及擺好的箭靶,都是摩拳擦掌,準備一展身手,得到參拜天子的機會。

劉宏和賈詡一起在建章宮的一處樓閣上看著廣場上躍躍欲試的少年,“文和,可從細柳營選到人。”司馬防整理的資料早被劉宏送到了賈詡那裏,以補充密諜司。

“在別營確實看中了幾個。”賈詡答道,接著看了眼廣場上已經上馬的少年道,“臣想讓那幾人也加入大風,鍛煉幾年後,再進入密諜司。”

“別營!”劉宏自語道,他倒是沒想到賈詡去了以當初落選少年為主的別營挑人,不過很快也釋然,別營的少年其實並不比細柳營的正選要差,而且被淘汰過一次的他們訓練時更加刻苦,不會輸給其他人。

就在劉宏和賈詡談話的時候,南宮前的廣場上,弓馬比試開始了,翻身上馬,曹操手裏掣弓,看了眼由近及遠的十五處箭靶,一勒馬韁,策馬而出了。

搭弓引箭,一路飛馳而過,十五支箭全部中靶,其中還有七支正中紅心,當曹操策馬而回,從馬上跳下後,在場的三百人倒是沒有人再敢小看這個矮個少年,而是把他當做了強敵。

“阿瞞,你的箭術還是這般高明!”袁紹笑著和曹操打招呼道,他剛才十五箭裏只有一箭脫靶,也算是非常不錯了,不過和曹操比起來,可還是差了不少。

曹操也是一笑,不過卻沒有自得之色,他可是記得來細柳營教他們箭術,被羽林軍稱為箭神的黃忠將軍可是能做到騎馬連射大雁,箭無虛發,和他比,自己這點準頭根本不值一提。

“咱們的猛虎上了!”看到孫堅策馬,袁紹道,曹操也是連忙看去,當初袁術領著一幫子弟找孫堅的麻煩,結果被孫堅一個人打翻了六人得了猛虎之名,從那以後,兩人就和孫堅交了朋友,交情還算過得去。

“那兩人是誰?”看到和孫堅同組中,有兩名少年竟是箭術不比孫堅差,也是連中十五靶,更是各中八支紅心,曹操和袁紹都是面面相覷。

勒住馬匹之後,孫堅看著和自己不相伯仲的兩人,也是目露驚訝,他自以為自己的箭術應該算是三百人中第一,沒想到竟還有如此高手。王越倒是沒有意外,和孫堅一起的張繡,張任在大風中也是強橫之人,武藝不會比這江東的猛虎差多少。

比完弓馬騎射後,只有四十六人,十五靶中能連中十靶,至多只有兩箭脫靶,其餘人雖然懊惱,可是也無話可說,這騎射最考功夫,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平時還不夠刻苦。

就在王越決定安排四十六人比武時,張讓卻是飛奔而來,傳達了天子的詔令,讓他們不必再比試了,准許他們下一次入宮參拜。隨著張讓的話說完,廣場上大風的三百多少年才知道原來天子一直都看著他們,而隨後趕來的幾名宮人將帶來的五張角弓交給全中的七名同伴時,都是讓他們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離開南宮以後,袁紹看著曹操手裏的上等角弓,不無後悔地道,“早知道我剛才寧願十五靶全中,也不費勁射紅心了。”

曹操倒是沒有回話,他知道自己手上這張弓,可是讓袁紹眼紅得很,將作府親自監製的御用角弓,可不是市面上能見到的,而且這是天子親賜,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和曹操一樣,其餘五人,孫堅,張繡,張任,程普都是寶貝得很,身邊的同伴要借弓一看,也是死盯著人家,生怕這天子所賜的弓給弄壞了。

夜晚,建章宮,劉宏留下了賈詡一同用晚膳,密諜司如今已經初步建了起來,雒陽基本上已經處在了他的掌握之中,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如今要擴大密諜司,差得只是錢而已,只要有足夠的資金,賈詡能夠隨時將密諜司擴至山東各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3:50

四十六.天下四海

建寧二年,四月,對於習慣平時添加各種佐物煮茶喝的雒陽大戶人家來說,一種炒制的清茶開始風行,這種據說是天子所制的茶葉不需要煎煮,直接以沸水沖泡即可,口感綿純,飲後提神醒腦,而且口齒留香,如陳蕃,胡廣等一大批名流都是交口稱讚。

一時間市面上,關於從宮內流出被稱為‘豫毛峰’的清茶價格節節攀高,賣到了一萬錢一兩,可人們還是趨之若鶩,欲求而不得。最後流到市面上的五千斤‘豫毛峰’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被雒陽的大戶人家搶購一空,讓劉宏手上多了八億的現錢。

帝國雖然在孝武皇帝時對商人做出了限制,但是一直以來,商人,豪強,官僚難分彼此,尤其是光武皇帝中興以後,三者間更加沒什麼分別,所以陳蕃等人知道天子命人暗中抬高茶價賣出,但是都不以為意,孝桓皇帝的時候,為了籌措軍費,連官爵都賣了,如今天子不過是讓人出面賣茶,又算得了什麼。

建章宮內,司馬防和楊彪計算著天子讓他們知道的賣茶收入後,都是乍舌不已,誰都沒有想到,這茶葉的利潤竟然如此之大,兩人都是動起了大規模發展茶葉貿易,由國家專營來開闢財源的辦法,自從孝和皇帝後期開始,原本的鹽鐵專賣就轉到了地方豪強手上,朝廷的財政越趨困難。

“物以稀為貴,多了,就不值這價了!”劉宏對於司馬防和楊彪那茶葉專賣的想法不是覺得不好,只是認為還不到時候,接下來的幾年他都不打算擴大茶葉的炒制產量,而是儘量以高價賣出,從豪強那裏搶錢,信陽地區的茶葉一年裏能采春夏秋三次,三批茶,按照春茶最佳,夏茶次之,秋茶最次來定價,每年他至少能有十五億錢的收入,用來投入大風,密諜司和軍隊以及其他地方上。

聽著天子的話,司馬防和楊彪很快就明白了裏面的意思,兩人雖都是士族高門出身,但是家裏一向愛惜名聲,家產遠不及他人,不過卻都是知道地方上的豪強全是極有錢的。將兩億錢歸入國庫,司馬防和楊彪退出了建章宮,他們並不知道天子隱瞞了大部分的收入。

真正替劉宏打理茶葉帳目明細的是郭喜,劉宏知道自己暗中命人販賣茶葉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知道,所以才將帳目做了兩份,一份讓司馬防和楊彪這些的士人掌管,將一部分的收入歸於國庫,這樣就算有人想詬病,也無話可說,他一個堂堂的天子要幹這種勾當,也是一心為公,給逼的啊!

司馬防和楊彪離開後,賈詡就立刻進宮了,劉宏手裏可以支配的五億錢,其中三億錢都是留給密諜司的,對他來說,情報系統比什麼都重要。“你拿朕的手書,去此處取錢!”將一封手詔遞給賈詡,劉宏開口道,在外出面做茶葉生意的是他在安國縣的老管家劉福和他兒子劉全,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家臣。

“密諜司的事情不用太急,所用之人,忠誠為先。”劉宏看著總是顯得有三分陰鷙的賈詡道,賈詡的能力毋庸置疑,不過現在的他還太過年輕,有時候做事情不免急躁了些,“那幾個人,朕已經讓沈煥處理了。”

聽著天子最後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賈詡目光一震,最近密諜司裏新進的幾個人,他也覺得有些不妥,正準備處理,沒想到自己那個高門庶出的副手那麼快就向天子稟報了。

“你不必請罪,這事情也怪不得你,現在盯著朕的人太多。”劉宏見賈詡要開口,揮手阻止了他,如果說他在細柳營裏做的事讓人知道最多被認為是想窮兵黷武的話,那麼密諜司的事情一旦透露,必然會引起豪強和其他人的戒備。

“臣謝陛下寬宥!”賈詡沉聲道,對於那新進幾個人,的確是自己遲疑了,就如同天子所說,在這個時候,不能有半點心軟,自己還不夠沉穩。

賈詡離開了,他已經冷靜下來,太快的鋪開探子系統未必是好事,還是按照天子吩咐,一步一步慢慢來,想到這裏,他想起了雒陽街頭的那些乞討孤兒,若是要培養忠誠的死間密探,還是要從小抓起才行。

夜晚,劉宏依然在完善著他的那幅世界地圖,此時亞洲和歐洲這個時代大體的勢力劃分已被他勾勒得很清楚,現在帝國西北邊境上的敵人只有羌人和鮮卑人,至於南匈奴他們還算忠實,只是一些部落不太安分而已,西域和已經將勢力觸角伸入的貴霜王朝才是以後一段時間裏他要對付的主要敵人。

四日後,從細柳營出來的曹操和袁紹等人在王越的引領下,換上了黑色的武服,入宮參拜天子,雖然早就是大風核心的一員,但袁紹同樣沒有見過天子,因此一路上也是有點緊張。

建章宮前,曹操等人在經過守門衛士的檢查後,正式踏入了天子的寢宮,隨著引路的宦官和王越,四十六人都是屏住呼吸,不敢抬頭亂看,片刻之後他們才進入了天子居住的明堂。

“參見天子!”曹操等人跪拜在地道,雖然從禮制上來說,除了朝會等正式場合,參拜天子時不必行雙跪禮,但是對於曹操等人來說,這是他們向天子表達自己最大的恭敬。

“平身!賜座!”劉宏看向底下從十三歲到十八歲的一群少年,讓一旁的宦官為他們奉上了座席,這些人都是他日後手中最鋒利的刀劍。

當曹操和袁紹坐下後,看向帝座時都是呆住了,他們沒想到天子竟然是他們兩人被廷尉府拿去遊街時見到的那個白衣少年,當時那冰冷的眼神讓他們至今猶自覺得心生寒意。

看著曹操和袁紹那驚愕的神情,劉宏一笑,卻是朝眾人道,“在朕眼裏,你們都是朕的衛霍,朕期待有一日能與你們一起建立遠超孝武皇帝的偉業。”

天子的話很快讓坐著的少年們熱血沸騰了起來,雖然明知天子將他們與衛霍相比,是對他們的勉勵,但是他們還是不能遏制心中那份超越衛霍的渴望。

“朕聽王越說,你們中最年幼的孫堅,有虎賁之勇,曾一人打敗六人,站出來,讓朕看看。”

聽到天子點自己的名,孫堅應聲而起,目中滿是振奮,而他四周的人也是露出了羡慕之色,能被天子知道勇名,可是莫大的榮耀。

“不愧是江東猛虎。”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個子不高,但是面容堅毅的孫堅,劉宏道,接著又一一點了袁紹,曹操,張繡,程普等人之名,各自勉勵了一番。

“現在,你們隨朕來,朕讓你們看一眼東西。”看著群情洶湧的一眾少年,劉宏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現在該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目標。

跟著天子,曹操等人都是心中猜測著天子要讓他們看什麼東西,當他們跟著天子進入內殿,都是立刻被懸掛的那幅巨大地圖給吸引了貴霜,南洋,安息,羅馬,那些聞所未聞的地名一一出現他們的視線中,他們第一次知道大漢以外,原來還有那麼廣闊的土地。最後他們的目光落在了以赤色勾勒的那片土地上,那裏寫著兩個字,大漢!

“這是孝武皇帝晚年,總攬入朝的各國使節所述,繪製的天下四海圖,可惜孝武皇帝死後,便一直被束之高閣,為蟲蟻所噬,朕花了不少功夫,才重新繪製出來。”劉宏將地圖的來歷假託在了孝武皇帝這位在帝國歷史上以武功著稱的天子名頭上。

“如今我大漢有戶數一千零六十七萬餘,人口五千六百萬餘。”劉宏拔出了天子劍,指向地圖道,“我大漢子民日益繁衍,而土地越少,為後世子孫計,唯有不斷開疆拓土,方能使我大漢千秋外載,永世不絕,朕讓你們看這幅天下四海圖,就是要讓你們知道,你們和朕要建立的是萬代功業,雖衛霍,孝武皇帝亦不能比!”

隨著天子的話語,盯著地圖的曹操感覺自己胸膛裏的血在燃燒,他甚至覺得難以呼吸,萬代功業,這將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和曹操一樣,袁紹,孫堅他們都是覺得心裏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所充斥,驅使著他們嚮往戰爭,嚮往鐵和血,嚮往金戈鐵馬。

劉宏仍在繼續他的演講,他第一次將絲綢之路和西域以及貿易霸權對帝國的重要告訴了面前的四十六少年,西域列國和貴霜王朝以及安息帝國,被他在這些少年心裏深深打上了敵人的烙印。

當曹操他們離開建章宮時,他們心頭前所未有的平靜,現在他們明白天子學說中有關大國沙文主義,軍事擴張主義的真髓都是為了大漢千千萬萬的百姓,不發動戰爭,那麼遲早有一天其他國家和民族會來奪取他們後世子孫的土地和財富。

“殺當世千萬異族,救後世億萬子孫!何懼屠夫之名!”宮門口,曹操忽然開口道,他身旁的袁紹看著好友眼裏露出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光,很快笑了起來,“對,殺當世千萬異族,救後世億萬子孫!何懼屠夫之名!”

“我是認真的。”看著袁紹臉上的笑意,曹操瞪著他道。

“我知道!”袁紹依然笑著,接著開口道,“我也是認真的。”

夕陽下,兩人並肩而行的影子漸漸遠去,其他地方,孫堅和程普,還有更多的人立下了他們一生的志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4:14

四十七章.董卓

雒陽城北,一萬涼州士兵的駐營地毗鄰北軍五營,彼此之間,出了營門就能見面,不過雙方顯然都互不服氣,雖然沒有發生過爭鬥,但是平時兩軍訓練時,都是暗中較勁,北軍五營本以為能穩勝涼州士兵,但是沒有想到不過三個月時間,涼州士兵的軍姿和佇列比他們還齊整,尤其更透著一股子肅殺的氣息。

被涼州士兵激起爭勝心的北軍五營士兵也比以前更加拼命地訓練,每次有百姓經過兩軍駐營地時,聽著那幾乎撕裂天空的喊殺聲,都是給駭得臉色發白,都不知道如今國家太平,這些士兵這麼殺氣騰騰地想幹什麼。

劉宏並沒有對軍隊的訓練提出太多改變,只是給了些鍛煉體能和格鬥的技巧,至於其他的訓練依舊按照傳統進行。目前雒陽只有三萬軍隊駐紮,但可以算是整個帝國軍隊的精華,不過整體的識字率並不高,劉宏打算將這三萬士兵作為以後軍隊的骨幹,向他們灌輸軍事霸權主義,培養成堅定擁護擴張領土的中下級軍官。

因為天子的命令,結束軍事訓練的涼州士兵以及北軍五營士兵每天晚上都要聚集在營帳裏,跟天子派來的太學生識字,由於天子發明了訓讀這種注音認字法,對太學生來說教導這些士兵認識三千多個常用字也不算太吃力,而且這些士兵的學習熱情也讓他們頗有一種滿足感。大半年下來,三萬士兵幾乎都認識了近兩千個常用字,也能給家人寫封比較通順的家書。

軍帳裏,董卓捧著被細柳營的少年稱為‘皇道派’的天子學說,認真地讀著,自從來到雒陽後,他和涼州軍的軍官們被天子一番勉勵後,就經常讀書,以免被那些山東士人笑話,現在走出去倒也沒人再說他們是粗鄙的武人。放下書卷,董卓忽然想起了幾天前進宮拜謁天子時看到的那位宮中女官,心裏有些浮躁。

建章宮內,郭喜趨步到了天子身邊,小聲稟報了幾個宮人報上的事。聽完以後,劉宏一笑,董卓倒是本色不改,遇到喜歡的女子,連旁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意思。

“派人去董卓府邸,就說朕賜婚於他,讓他準備聘禮,把那名宮人(普通大齡宮女,淫民莫憤。)娶了。”劉宏對女色並不在意,而且那名宮人女官也二十多歲了,過幾年就會被遣出宮去,既然董卓有意,他也樂得成人之美,更何況董卓在涼州老家的妻子幾年前就過世了,如今也是孑然一身。

“喏!”郭喜退了出去,向天子稟報宮內大大小小的事情是他的職責,至於如何處置,則由天子做主。自從天子大幅裁汰宮內人員後,就時常賞賜宮內留用的宦官供暖,又嚴懲杖斃了幾個不安分的人,現在整個皇宮內都是效忠天子的耳目,沒有什麼事可以瞞過天子。

傍晚,擔任校尉之職的董卓離開營地,打算和幾個同僚一起去喝酒時,卻看見宮內派來的宦官正自喊他,於是連忙上前,以為天子召他入宮有事。

“恭喜董校尉,得蒙天子賜婚,回家可得好生準備婚事,馬虎不得!”來的宦官堆著笑臉道,接著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了董卓聽。

“仲穎,你這回可得好好拜謝天子!”董卓邊上的幾個同僚都是大聲笑了起來,說起來天子對他們這些武人真是沒說的,月月軍餉足額發放不說,每三天便有酒肉賜下,還派人教他們識字念書,如今他們麾下的士兵和北軍五營那些人一天到晚想著上戰場打仗以報天子之恩。

“那是自然!”董卓也笑了起來,說著就從懷裏摸出幾枚大錢給前來的宦官,不過卻給拒絕了。

“董校尉,天子說過,你們的錢那都是拿命換來的,拿了那是要給天子趕出宮的,你的好意心領了。”一禮後,來的宦官回宮赴旨了,天子立下的規矩,他可不敢觸犯。

宦官走後,一幫涼州的軍官都是吵著要董卓請喝喜酒,董卓自是滿口答應,以前他在涼州時,每有賞賜大多都是發給麾下得不到賞賜的士兵,不過如今天子厚待士兵,他上雒時得到的賞賜和這大半年的軍俸倒是都留了下來,除了和同僚喝酒用掉些,其他都還剩著。當夜沒有當值的涼州軍官們聚在一起,恭喜董卓得蒙天子賜婚,一直鬧到很晚,才讓董卓歸家。

夜裏,董卓讓管家算了算家裏的財物,暗自慶倖平時的訓練夠緊,再加上天子讓他多讀書,自己才沒有空向以前一樣有了軍餉就胡亂揮霍掉,不然可是沒錢下聘禮,那人可就丟大了。

董卓成婚當日,劉宏只是派人送了些賞賜過去,對他來說這樁賜婚不過是隨手之舉,雖說山東士人對此事頗有微詞,不過天子只是賜一名宮女給山西武人,其他也沒別的什麼,他們也不好說太多話。

建章宮,大榻之上,劉宏和皇甫規討論著對東羌各部進行騷擾的可能,現在涼州和並州一帶,由於補給充足,軍餉足額按時發放,段熲和張奐的部隊士氣很高,已經數次請願出戰了。

“陛下,老臣以為,騷擾可行,只是不應由朝廷出面,倒是可以讓投效朝廷的胡人部落發兵劫掠東羌各地,讓我軍守著邊關即可,若是東羌派人追擊,自然不必跟他們客氣。”

“太尉和朕倒是不謀而合了!”劉宏看向地圖上和羌人雜居的氐人地方道,“如今白馬氐派人向護羌校尉請求同月氏胡一樣,朕打算讓他們去打東羌,哪個部落功勞最大,誰就是白馬侯。”

“陛下此計甚妙,白馬氐各部加起來兵馬也有三萬,若是對東羌突然發難,也能讓東羌吃個大虧。”皇甫規點了點頭,東羌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要邊境太平,就非得徹底剿滅不可。

“太尉,除了這件事,朕想請你去細柳營講學,傳授用兵之道。”說完對東羌的處置後,劉宏朝皇甫規道,雖說從實績來說,帝國三大名將中,皇甫規不是最強,但是他涵養深厚,用來教授學問最好不過。

對於天子的提議,皇甫規自然沒有異議,他以前也曾在地方上教授學生,不過卻是以經學為主,至於用兵之道,他也最多教給家族子弟,外人是萬萬不敢私傳的,多少有些遺憾。

又討論了一些軍事上的問題後,劉宏才讓皇甫規離開,接著開始按照慣例分析目前的局勢,現在帝國的政局平穩,朝會上的三派勢力保持著均勢,嚴格意義上來說,南宮官署裏的寒門官僚算是新豪強,他們中不少人在孝桓皇帝時期依附宦官集團,不過在他剷除宦官時,果斷的投靠了過來,事實上帝國的豪強階級一直在變化著,如今的山東士族高門也不過是最近五十年裏才興盛起來,真正威脅到帝國的是地方豪強,不管雒陽,司隸地區的豪強如何變化,都只是內部的政治角力,只要新上臺的勢力不觸及到整個地方豪強階級的利益,就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夜晚,結束大風聚會的曹操在距離營門三條街外的地方,警覺了起來,手按在了劍柄上,環視著遠處的陰影,幾個黑衣蒙面人跳了出來,各自手執棍棒,看著這些人,曹操笑了起來,“是袁術叫你們來的吧!”

曹操的話讓幾個蒙面的黑衣人怔了怔,似乎被說破了一樣,惱羞成怒之下,立刻拿著棍棒沖向曹操,拔劍出鞘,曹操冷笑著,欺身而進,大風裏王越時常教他們劍術,對付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賊,倒有些殺雞用牛刀了。

兔起鶻落間,一個人就被曹操砍翻在地,捂著受傷的地方嚎叫了起來,其他幾個人都是沒想到曹操下手這般狠,拼著挨他們幾棍,就廢了一個,想到這裏,他們都是心頭寒了一下,這錢財雖好,可是也要有命來用,這麼一想幾個人立刻遲疑了起來。

“還不滾!”曹操喝道,隨著他這一聲喊,那幾個黑衣人愣了愣,連忙架起受傷的同伴逃了。

看著幾人消失在黑暗中,過了很久,曹操才靠著牆坐了下來,剛才他挨得幾棍也是極重,一直都是強撐著,才把那些人給唬走。

“曹阿瞞,我還以為你真那麼厲害呢,原來也不過是嚇唬人的。”暗處,袁術和幾個跟班走了出來,一臉的戲謔,他雇了幾個街頭的流氓暗算曹操,本就沒想傷他的性命,不過是想折辱他一番。

“這種不入流的事情也只有你幹得出來!”靠著牆,曹操朝自己走來的袁術不屑的道。

“這一回怎麼沒跟我哥哥一起回營,難道給我哥哥拋棄了!”袁術從跟班手裏拿過木棍,臉上抽搐著笑容,看上去讓人說不出的厭惡,手裏的棍子重重的抽了下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4:34

四十八.別營

袁術的額頭上冷汗涔涔地冒了出來,他看了眼咽喉處抵著的劍鋒,聲音乾澀無比,“曹阿瞞,你詐我?”就在剛才,看似靠著牆動彈不得的曹操突然持劍暴起,制住了他。

“詐你又如何?”曹操手一抬,劍鋒挑著袁術的下巴道,“剛才那幾棍雖重,可還不至於讓我連劍都使不動,是你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你想怎麼樣?”袁術雖不堪,可是對於曹操,他倒是不願服軟,儘管命懸於曹操之手,但他相信曹操沒膽傷他。

“我不想怎麼樣。”曹操的眼神一沉,讓袁術心裏一冷,竟是隱隱有了幾分畏懼,不過曹操沒有在意他眼裏閃過的畏縮,只是冷聲道,“我只是不想再陪你玩這種無趣的把戲,你走吧!”

看著收劍放自己走的曹操,袁術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他揮手阻止身邊的跟班朝曹操道,“為什麼?”

“若你真地自認比你兄長強的話,就堂堂正正地去比過他,你這個樣子,沒人瞧得起你。”曹操還劍入鞘,看著一直都生活在袁紹陰影下的袁術,面無表情地說道,接著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公子!”看著曹操消失在前方的街道拐角處,袁術身邊的幾個跟班有些不解地道。

“夠了,你們都回去!”袁術忽然咆哮起來,曹操的話刺入了他內心最深處的軟肋,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是稱讚他的兄長,沒有人在意他過,他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兄長冷眼相待,其實他只是想要別人知道他叫袁術,而不是袁紹的兄弟。

細柳營內,替曹操在瘀傷的地方上藥,袁紹皺緊了眉頭,他一直都不想和袁術這個兄弟起衝突,可是他這一次實在做過火了。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沒事。”披上衣服,曹操看著臉色繃緊的袁紹,開口道,“想必這次他會記得這個教訓,以後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他針對的是我,不該牽扯到你身上去。”袁紹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是該跟袁術這個兄弟做個了段了。

“那隨你。”曹操知道袁紹自從進了細柳營以後,原本稍顯猶豫的性子也變得果敢起來,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氣魄,如今也算是個厲害角色。

袁紹出了營帳,直接找到了兄弟袁術,“袁家家主之位,我從未想過,你要對付的是我,不該…”沉默了一下之後,袁紹開口道,自從進了細柳營,他就沒有再打算回袁家,他袁紹要憑自己的雙手建立功業,而不是依靠家族的餘萌。

看著和以前一樣姿容威嚴的兄長袁紹,袁術打斷了他,“這次的事,是我錯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說到這裏他自嘲地笑了起來,接著看著錯愕的兄長道,“總有一天我會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叫袁術。”

看著兄弟轉身離開的背影,袁紹覺得自己也許一直以來都看錯了他,可是他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

半個月後,訓練了整整一年多的細柳營終於到了校場考較的時候,別營裏當初那些落選的少年期待著在比試中擊敗他們,成為細柳營裏的正式成員。

這一次的校場考較,不但劉宏親自到場,滿朝文武也來了,細柳營中,有不少是他們家族的子侄,誰都希望自己家的子侄能爭口氣。

校場上,一共七千名少年穿戴著帝國步兵訓練時的負重鎧甲,以千人一隊進行佇列演練,旁邊自有來自涼州軍和北軍五營的軍官來判定他們中的優勝者。

校場旁的看臺上,帝國的官僚們吃驚的看著那些披著重甲的少年在秋日的炎熱中,手持長矛一絲不苟地完成各種佇列演練,都是有些意外,畢竟這些少年的平均年紀不過在十四歲左右。

七個千人隊裏,以大風成員為主的兩個千人隊最為出彩,隨著中軍不同的旗幟和號角聲,他們反應變陣的速度讓一旁負責考核的涼州軍和北軍五營的軍官也是吃驚不已,這兩支千人隊的少年在佇列演練一項上恐怕已經超過他們中的精銳隊伍了。

站在天子身後,司馬防和楊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佇列演練考得是紀律和配合,要做到整齊如一,迅速應變並不是件容易事。兩人同時看向了天子,對於細柳營中的事情,他們也多有耳聞,知道天子在裏面花了不少功夫。

劉宏依然是一臉平靜,在外人面前,他很少流露情緒,一來是為了保持威儀,二來也是為了防止被人看出他的喜惡。

半個時辰的佇列演練結束後,曹操所在的千人隊勝過了孫堅和袁紹所在的隊伍,對於步兵操練,他似乎有著天生的組織能力,不過相對于袁紹和孫堅所在的隊伍,他的優勢並不大,畢竟嚴格的訓練會彌補這種組織上的差距。

涼州軍和北軍五營的軍官們依次為七支隊伍排出了名次,兩支由袁術這樣的高門子弟組成的千人隊理所當然的排在了最後兩名,其實他們並不能算差,只是其他五支隊伍太強。

“最後一名,裁汰!”劉宏朝身旁的司馬防道,這一次的校場演練,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淘汰掉當初優渥給豪強和士族高門的兩千子弟。司馬防沒有猶豫,直接傳達了天子的詔令。

在場的帝國官僚們無話可說,當初天子早已有言在先,最差的兩千人將被調入別營,等下一年校場考較,若是不能接受,可以退營,不過這單單一場佇列演練就決定了一千人的去留,似乎有些苛刻了,一些沒有上過戰場或是不通軍事的文官看向了面無表情的天子。

皇甫嵩站在伯父身後,聽著身旁的人竊竊私語,很想反駁他們,一支軍隊最重要的就是紀律和配合,一群只懂得各自為戰的士兵再勇猛,上了戰場也只有失敗的下場。

皇甫規看著極力忍耐的侄子,笑了起來,‘關東出相,關西出將’,論文,自然是山東士人高出一籌,可是要說到武事,這群人裏都是紙上談兵的多,能披掛上陣的屈指可數。

休憩片刻後,由天子提出的一項比試內容開始了,那就是剩下的六千人披甲負矢沿校場奔跑,最後的一千人裁汰。當聽到負責考較的軍官喊出的內容後,一些帝國官僚似乎明白了,天子建細柳營是真地要把這些少年送上戰場,而不是作為裝飾的軍隊留在身邊。

穿著沉重的步兵甲,負著裝著五十支箭矢的腰壺,六千名少年一同跑了起來,劉宏看著他們,知道對他們來說,這個考較有些勉強,先秦時代,魏國的龐涓便是用這種方式挑選精銳部隊‘武卒’的。

十圈過後,近千人被拉在了後面,袁術看著前方越來越遠的隊伍,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兄長袁紹的差距原來已經到了那麼大的地步。

鳴金之聲響了起來,袁術和近千名高門和豪強子弟被裁汰到了別營,而當初那些落選的少年卻是歡呼不已,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們日夜拼命的訓練,為的便是今天。默不作聲地離開校場,袁術心裏發誓,一年後他會重新回來,他已經被兄長袁紹遠遠的拋開了,再沒有時間可以揮霍了。

連續兩輪極耗體力的考較完後,劉宏阻止了接下來的比試,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剩下的專案可以放到以後進行。看著天子離去,帝國的官僚們猜測著天子的心思,他們覺得天子似乎對這次考較並不滿,卻沒有想到這只是天子做出的假像罷了。

被裁汰進別營的兩千高門和豪強子弟中有一大半人最後退了營,他們實在不能接受自己要在別人的嘲笑下熬過一年日子,而且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重回細柳營。最後別營裏只剩下了八百人,其中袁術是他們中家世最好的一人。

當袁逢看到這個嫡子的時候,忽然發現他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人變得沉穩不少,聽著他平靜的跟自己說他要留下,袁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勉勵了他幾句。

“不去看本初嗎?”看著送別侄子的兄長,袁隗問道,他知道兄長心裏還是喜歡庶出的長子的。

“他現在這樣也很好,不管怎樣,他始終都是袁家的人。”袁逢回答道,天子的心思他多少看得出些,他袁家太過勢大,天子是借庶出的長子分袁家之勢,不過這樣也好,光武皇帝中興以來,有多少大族盛極一時,可到最後都衰敗了,有的甚至全族被誅滅,能保留長遠的反倒是那些中小家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4:56

四十九.殺雞儆猴

建寧二年,帝國再次迎來一個豐年,雖然土地兼併仍在繼續,但是比起往年,情況已經轉好了不少。尚書台內,劉宏審閱完各地有關官糧入庫的統計報告後,將一些瑣碎的政務交給司馬防處理後,直接帶著楊彪返回了建章宮。

“你是說有商人購買官糧?”聽著楊彪從老家來人那裏得來的消息,劉宏的臉色雖然平靜,可是聲音卻陰沉得可怕,他可以容忍商人囤積居奇,哄抬物價,但是絕不允許他們把手升到自己的口袋裏,破壞他全盤的計畫。

楊彪從天子的聲音裏聽出了竭力壓抑的憤怒,入庫的糧食關係到千萬百姓,一旦遇上荒年,官倉無糧賑濟的話,就是以前孝桓皇帝時期屢次發生的民變,就算最後派兵平息了,但當地朝廷的威信也蕩然無存。

讓楊彪回尚書台辦公後,劉宏正要派人去找賈詡,賈詡自己入宮了,目前密諜司所能監視的地方上出現了零星幾樁官糧被倒賣的事情。

看著賈詡帶來的報告,劉宏重重的將文書仍在了一旁,這些倒賣官糧的商人都是些小戶出身,若是沒人在他們背後操縱,借他們天大的膽也不敢做這種殺頭的勾當。

“一個月,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查出他們背後的人。”劉宏看向賈詡,語氣不容置疑。

“喏!”賈詡低聲應道,心裏猜不透天子的想法,那幾個商人背後必然是地方上的大豪強,說不定還牽連到朝中有人為官的士族高門,就算查出來了也很難處理。

看著賈詡離開,劉宏一個人坐在案前,心卻是怎麼也靜不下來,這次只是幾個小商人被推倒前臺,無非是一次試探而已,若是不加以阻止的話,恐怕他們背後的人會更加肆無忌憚。

倒賣官糧這件事在劉宏的暗中操縱下,開始在雒陽城裏流言四起,傳進了南宮官署,讓一些多少知道裏面貓膩的官僚坐臥不安,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楊府書房內,楊彪向父親討教著天子的用意,他早就將倒賣官糧這些事稟告了天子,不明白天子為何要故作不知,這一點讓他很疑惑。

“文先,天子這樣做,也是為你好!”楊賜看著兒子,開口歎道,“當日只有你從尚書台跟著去了建章宮,若是天子第二天便將這件事拿到朝會上說…”楊賜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

楊彪明白了父親話裏的意思,可是他心裏並不以為意,在他看來就算讓別人知道是自己向天子稟報得又如何,為官者就該忠於天子,何懼流言蜚語。

看著一臉倔強的兒子,楊賜也不說話,自己的兒子他還不知道,這個剛直的個性怕是改不了,不過也好,只要忠於天子,他楊家自然屹立不倒,幾十年的宦海生涯,讓楊賜早已將眼前的局勢看得透徹,孝桓皇帝寵信宦官的時候,那些寒門出身的閹人極力打壓原本的外戚豪強,不過他們本身根基卻不穩,當今天子便是利用這一點,一舉剷除了他們,同時趁著外戚豪強處於低谷時將大權牢牢的抓在了手上,只要不出意外,二十年後,天子必然能中興大漢,畢竟現在已經不是以前外戚豪強能獨霸朝會的時代了,世家高門,新豪強,崛起的中小士族,各自都有對政治利益的訴求,沒有一家可以獨大,那麼決定一切的就是天子。

流言仍在繼續,最後太學生們也群情洶湧的加入了,劉宏當初在安國縣收的幾個被他認為可以重用的學生如今都是太學生中的領袖人物,在他們的煽動下,不少太學生認為朝中有奸佞欺瞞天子,因此天子到現在都不知道地方上有貪官污吏倒賣官糧,置黎民百姓於不顧。緊接著賈詡命人將一些詳細的細節透露出去,以至於讓太學生更加深信不疑自己的觀點,最後他們相約前往建章宮,向天子呈情。

數日後,近千的太學生聚集到了南宮外,叫嚷著要向天子上稟下情,驚動了南宮內官署辦公的帝國官僚,不少人都是主張派兵驅散這些鬧事的太學生,可是也有一些黨人出身的不同意,認為這樣做和當年的宦官集團沒有兩樣,更何況沒有天子的詔令,守衛南宮的士兵誰都調撥不動。

尚書台內,劉宏聽完宮門口當值軍官派人稟報的消息,朝身旁的郭喜道,“你去傳令,准許太學生一百人入尚書台,當面向朕呈情。”

片刻後,當郭喜領著幾名小黃門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近千太學生安靜了下來,當知道天子准許他們中一百人入宮面呈下情的時候,都是歡呼沸騰了起來,接著在幾個帶頭者的挑選下,早就被他們選好作為日後在太學生發展成忠於天子組織的骨幹得到了入宮的機會。

看著一百太學生跟著天子身邊的心腹宦官進入尚書台,南宮官署裏的帝國官僚們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若是倒賣官糧是確有其事,恐怕是難以善了,尤其是那些和此事有些關聯的人更是心生寒意,想到只有十三歲的天子從來都是面無表情的冰冷模樣時,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尚書台的偏殿內,一百太學生行了參拜大禮後,由幾位帶頭的將他們知道的情況稟報天子。

“這件事,朕知道了。”劉宏看著恭敬的一百太學生,開口道,“若是此事屬實,朕會嚴懲有關人等,而你們都是有功之人,朕也不吝褒賞。”

太學生離開尚書台後,南宮官署的帝國官僚們聽到天子傳詔司隸校尉和廷尉見駕時,都是知道天子動真格了,程昱和陽球被雒陽和司隸地方上的豪強大戶暗地裏稱為天子手上的兩頭惡犬,兩人俱是心狠手辣,油鹽不進的六親不認之輩,犯在他們手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半個時辰後,當看到兩人殺氣騰騰地從尚書台出來時,不少人都是心驚肉跳了起來,給太學生一鬧,這件事恐怕要鬧得天下皆知,物議洶洶了,誰若是被牽連進去,恐怕都討不了好。

不過第二天,雒陽城到處都傳開了這件事,說是天子大為震怒,要徹查各地官倉,接著這個消息飛快地從司隸向四周傳了開來。幾天後,南宮官署中一些明白人算是看出來了,天子還是給那些倒賣官糧的人留了後路,廷尉和司隸校尉一改平時的雷厲風行,遲遲沒有動手抓人,分明是給那些倒賣官糧的人有時間把虧空的糧食填上。

劉宏從來就沒打算能把那些倒賣官糧的幕後豪強大族給按律處置,不過是找其中幾家勢力不大的開刀,震懾一下,給他們提個醒。

十天后,雒陽和司隸地方上一些官倉內,再次堆滿了糧食,而這個時候,廷尉和司隸校尉也帶著人馬出發了,沒人知道他們要去哪里,有哪些人會被砍頭。

一個月後,冀州,青州,徐州,袞州,豫州這五州有近百的地方官吏給罷官免職,另外還有十幾家中小豪強給抄家,犯案的人員都被押回雒陽,明正典刑後梟首,最後有一百人掉了腦袋,被劉宏下令送往各地示眾,而他選的地方都是那些他想動卻不能動的豪強所在。

十幾家中小豪強抄出的家產大約有五億錢,劉宏將三億錢充入國庫,其餘兩億錢全部用來賞賜,太學生,廷尉府,司隸校尉,雒陽出動的中央軍,地方上配合的郡國部隊和官吏都得到了賞賜,就連朝中的官僚也得到了不薄的賞賜。

隨著兩億錢賞賜下去,朝會上沒有被牽連的帝國官僚們堅定地站在了天子一邊,而地方上得到好處的官吏也是心領神會,對那些被查辦的人口誅筆伐,將他們平時犯下的事情也全都寫成罪狀,公佈於眾。至於太學生,則是歡欣鼓舞,覺得自己參與到了國家大事中去,原本偃旗息鼓的‘清議’再次抬頭,只是這一次這股輿論勢力有一半落在了劉宏手上,他借著這次的事情大肆褒獎了自己派到太學生中的棋子,讓他們名望大漲,隱隱有了與那些成名已久的清流名士相對抗的聲勢。

而幾處地方上得到警告的豪強大族也安分了下來,自己暗地裏的動作天子一清二楚,這一次天子沒有動他們,算是給足了他們面子,而朝中和這些豪強大族有關的大臣也是紛紛寫信警告,不要再打公家的主意,不然的話不要怪他們到時翻臉無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5:16

五十.白馬氐

帝國最南端,日南郡朱吾縣,受天子詔令從中原各州郡抽調的數十名主管農業的地方官吏在親自下地耕作了一年後,發現當地土著所種植的稻種的確可以達到天子所說的一年三熟,而且耐旱耐澇,適應性極強,若是可以在中原地區大規模推廣的話,可以很大程度上解決糧食問題。

將收穫的稻種搬運上車,幾十名地方官吏在隨他們一起在日南郡呆了一年多的羽林軍護送下,帶著三萬石稻種踏上了返回雒陽的歸途,對於這些官吏來說,除了稻種的事情,還有一件事讓他們很擔憂,日南郡的人口如今只剩下三萬不到分佈在幾個縣,而當地的土人隱隱有了不穩的跡象。

與此同時,帝國西北部,白馬氐的聚居地,幾十位部落首領接待著來自雒陽的使節,自從月氏胡幫助漢軍平定羌人叛亂,得到漢人天子的賜爵褒揚,這些白胡就在他們面前抖落起來了,尤其是平時有來往的幾個部落,他們的首領更是穿著一身華服,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讓他們心裏很是窩火。

當然對白馬氐各部來說,最讓他們眼紅的是,月氏胡能用部落的牛羊馬匹從漢人那裏大量的換取鹽,鐵鍋等生活用品,還有一種黑乎乎的茶磚,用水煮開飲用後,神清氣爽,據說在漢人那裏也是只有達官權貴才喝得到,總之看著月氏胡一下子挺起來,白馬氐各部很不是滋味,雖然心底裏也動過打劫月氏胡的念頭,可是有段熲這個殺神在,他們實在沒那個膽。

作為最早跟隨天子的老人,高虎明白天子對邊境的策略,國力的恢復和羌人以前的數次降而複判,都讓朝野不再堅持對羌人的安撫政策,而天子也更傾向於徹底打垮羌人,不過目前涼州的漢民數目不夠,而大規模的移民也不現實,所以將羌人以外的胡人部落納入帝國的戶籍,使其成為帝國邊境力量的一部分就顯得尤為重要,他這次奉詔前來,就是為了讓白馬氐和月氏胡一樣效忠帝國。

對胡人,講大義是沒用的。高虎記得天子說過的這句話,要讓胡人忠誠,只有服之以威,誘之以利,之後才能談教化。而現在破羌將軍段熲威震邊境,各地生產的軍械武備也一直都在輸往涼州,士兵訓練一刻未停,對白馬氐各部不過二十余萬的人口來說,破羌將軍段熲的兩萬大軍就是時刻能讓他們覆滅的武力。

白馬氐各部的首領很明白眼下的情勢,當高虎說出要他們出兵攻打東羌各部時,都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幾個實力雄厚的部落更是盯上了白馬侯的爵位。

“為了公平起見,這一次各部聚兵以後,將由夏育將軍帶人指揮作戰,同時對各部的功勞做出評定,以決定白馬侯的歸屬。”見白馬氐同意發兵攻打東羌各部,高虎說出了他的要求,胡人打仗雖兇猛,可是也極易被擊潰,更何況為了爭奪白馬侯的爵位,難保他們不會互相使絆子。

商量了一下以後,白馬氐各部同意了由漢軍將領指揮他們作戰,對他們來說,既然決定白馬侯爵位歸屬的是指揮他們的將領,自然要討好夏育這位將軍。

從第二天開始,白馬氐各部便不斷有騎馬的牧民彙聚到仇池,不到半個月時間就湊起了近三萬兵馬,在夏育和一千涼州軍士兵的組織下,按照十百千進行了編隊,接著便殺向了東羌各部。為了撇清關係,夏育和一千涼州軍士兵都是換上了氐人的服飾,混在氐人的首領和勇士中指揮戰鬥。

在先前的叛亂中大傷元氣的東羌各部根本沒有想到平時河水不犯井水的白馬氐會突然發難,而明確自己目標就是領著白馬氐各部騷擾東羌各部的夏育,一路從白馬氐接壤的幾個羌人部落席捲而去。

毒辣的日頭下,山麓下的一處羌人部落,男女老幼都在收割著附近的秋草,準備曬乾後過冬。遠處的山坡上,夏育眺望著這個大約在兩千人左右的部落,開始調派兵力,這五天裏,他已經連續掃蕩了三個部落,全都是趁著這些羌人忙著收割秋草,準備過冬的當口,出其不意的包圍後突襲,沒有放走一個人。

白馬氐的士兵牽著馬從兩側圍向了這個猶自不覺的羌人部落,只要他們完成包圍圈,正面的人馬就會對這個羌人部落發起衝擊,他們到時候只要堵住逃走的人就行了。

看到兩側派回來的人報告部隊已經到位時,夏育讓身旁的白馬氐主力出擊了,連續打了幾仗,劫掠得痛快的白馬氐士兵根本用不著動員,就迫不及待地策馬翻過小山坡,喊叫著沖向了遠處的羌人部落。

最先發現的羌人牧民剛吹響敵襲的角聲,一陣亂箭就將他射成了刺蝟,從馬上摔落,緊接著被受驚的牛羊踩成了血沫。聽到如雷般的馬蹄聲迅速畢竟,收割秋草的羌人牧民們驚恐的看著四散奔逃的牲畜,只是刹那間便明白過來,自己的部落遭到了襲擊,很快老人們帶著孩子進了帳篷,男人們取了弓箭,翻身上馬迎敵,不過當他們看到鋪天蓋地而來的氐人時,都是臉色慘白,他們這裏能打仗的也就六七百人,如何是眼前差不多有近萬騎兵的氐人隊伍對手。

接觸戰很快開始了,雖然六百多的羌人牧民拼死抵擋著洶湧而來的氐人,可是對方的數目實在太多,不過一個照面,對面傾瀉過來的箭支就讓他們損失了五十人,只是頓飯的功夫,他們就淹沒在了洶湧的氐人騎兵中,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越來越多的氐人騎兵殺進了這支羌人部落的營地,砍殺著他們見到的能抵抗的男人,只留下女人和小孩,這是他們的規矩,從他們懂事以來,部落間的戰爭就是這樣。

一些騎馬逃出營地的羌人牧民只不過跑出了五裏地,就徹底絕望了,他們的視線中全是氐人的騎兵,這一次襲擊是氐人早有預謀的。

在三萬對七百的懸殊力量對比下,不過到傍晚,這支羌人部落就徹底覆滅了,成年的男子幾乎被殺盡,只剩下女人和一些孩子,夜晚夏育在軍帳裏,聽著不時傳來的女子被姦淫的聲音,有些不太習慣,他的上司破羌將軍段熲以前治軍雖不禁部下搶掠,可是這種事是不讓士兵幹的。

“整天想著女人的肚皮,還怎麼打仗!”想到這句話,夏育搖了搖頭,這些氐人,也就打打順風仗,要是遇上東羌幾個大部主力,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不過也無妨,這些氐人只是用來騷擾東羌各部而已。

第二天,夏育分出了兩千人,帶著從四個羌人部落劫掠的財物牛羊和人口回仇池,其餘人則分做了十隊,讓他們各自去東羌各部搶掠,破壞,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一個月後回仇池,按照隨軍的涼州士兵的統計給他們算功勞。

隨著夏育的佈置,十支氐人隊伍開始往東羌的腹地去,一路上所過之處,就如同蝗蟲過境一樣,不過半個月時間,就前前後後有二十多個部落遭了災,幾個小點的部落給直接滅族,人畜不留。

白馬氐打了東羌各部一個措手不及,等東羌各部聚兵時,除了三支太過貪心的氐人隊伍沒有及時撤走,其他氐人隊伍都是趕著戰利品往仇池回去,不過他們貪財好利的天性讓他們捨不得扔掉劫掠的財物,最後被東羌各部追上,打得潰不成軍,狼狽地逃回了仇池,若非此時正好遇到要入冬,東羌各部的聯軍絕對會一路殺到仇池,大肆劫掠作為報復。

對於白馬氐各部先勝後敗的局面,中途抽身,不再進行指揮的夏育無疑要擔上責任,不過沒人會追究他,因為這種局面本就是遠在雒陽的天子樂意看到的,白馬氐和羌人平時就有衝突,為了搶奪牧場,不是沒打過仗,只是沒有全面開打而已,從一開始劉宏就打算把白馬氐拖入到和東羌各部的消耗戰裏去,他絕不會讓東羌各部舒舒服服地休養生息。

這一仗,白馬氐除了一開始搶到的牛羊財物和女子,幾乎沒撈到任何好處,反倒是在之後的東羌各部聯軍的追殺下損失不少,損傷最大的幾個首領不免有些怨氣,不過當高虎這個來自雒陽的天子使節告訴他們說,他們部落裏死掉的那些士兵,可以拿到撫恤時,都是立刻喜笑顏開,對於他們來說,部眾的撫恤,就是他們的。

雖然白馬氐吃了虧,可是接著破羌將軍段熲給他們送了一千副刀弓盔甲後,白馬氐各部的首領又立刻為了這些東西吵了起來,最後在高虎的做主下,大部都分給了這一次打仗賣力的幾個部落,其實幾個部落一分,也就百多副而已,但仍是讓其餘只拿到十來副的部落都是眼紅不已。

看著那些白馬氐各部首領眼中露出的貪婪,高虎嘴角露出了笑意,這些愛貪小利的胡人頭領,果然如同天子預料的那般短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5:34

五十一.胡漢

冬十月,得到涼州方面送來的有關白馬氐的詳細報告,劉宏看了之後,還算滿意,白馬氐與東羌本來就有衝突,他只需要暗中輸出一些物資,並在政治上做出支持的姿態,白馬氐就會有恃無恐,到時在雙方犬牙交錯的邊境線上挑起事端,戰爭就會爆發。

傍晚過後,曹操和袁紹等人穿戴整齊地入宮了,如今大風在細柳營已經是半公開的組織,成員接近三千人,但是骨幹依然是當初的三百人,而核心則是當日入宮比試勝出的四十六人,曹操,袁紹和孫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每隔七天,劉宏都會在建章宮召見大風核心的四十六人和當期聚會裏成績斐然的十名骨幹和十名成員,以激勵加入大風的少年,同時也是增加對大風的控制。

隨著曹操等人進入天子的寢宮,第一次參拜天子的十五人都是有些緊張,不過當他們跨入大殿后,都很快被那副天下四海圖給吸引了全部心神,在大風內部也有這幅地圖的流傳,可是都沒有眼前這幅巨大的地圖那麼震撼人心。

劉宏身邊,董卓,黃忠,公孫瓚,王越等武將都赫然在列,其中也包括上雒後才找到的徐榮,現在他已經聚集了一支以中小家族出身的軍官團體,並且控制了軍隊裏五成以上的精銳武裝力量,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看著進入的曹操等人,接受他們的軍禮以後,劉宏將白馬氐與東羌的詳細戰報發了下去,然後講解起自己對邊境長遠的戰役規劃,對羌人的戰爭並不是單純的軍事打擊可以解決的,擊潰他們簡單,但是要讓涼州長治久安,並且作為日後進入西域的前進基地,那麼對於羌人就只有兩種辦法,一是趕盡殺絕,二是將其納入統治中,而前者顯然是不可能辦到的。

看著天子的解說嘎然而止,在座的眾人都是思考了起來,這一段時間他們從天子那裏學到的東西,並非是軍陣戰策,而是對戰爭的思維,比如經濟和文化對戰爭的影響,武力在怎樣的情況下最為有效等等。

很快,曹操等人開始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曹操依然堅持有效的屠殺政策和拉攏政策進行對比,“對於羌人,我們必須向他們樹立榜樣,與帝國為敵的就要誅滅九族,而投效帝國的則給予優渥的待遇,只有賞罰嚴厲,才能讓羌人真正意識到帝國的強大,從而真心歸順。”在軍隊中,帝國這個稱呼已經開始慢慢取代朝廷等舊稱,對士兵來說,帝國這個稱呼讓他們感覺自己是為天子和國家而戰,而不是朝會上那幫文官。

“以前帝國數次討伐就是心慈手軟,才讓羌人降而複叛,我等當向破羌將軍學習,凡是上了戰場與帝國為敵的絕不寬赦。”孫堅最近和曹操走得很近,兩人在對外的態度幾乎一致,只要敢在帝國軍隊面前,執兵列陣的就只能給他們死亡和毀滅。

隨著曹操和孫堅的言語,大殿內瞬間被狂熱的氣氛籠罩了,董卓,黃忠等上過戰場的人也是同意這種意見,既然選擇抵抗帝國,那麼就要接受覆亡的下場,當然那些選擇投靠帝國的,就要向對月氏胡和白馬氐一樣給予相同的對待。

“孟德,你可有具體的計畫?”劉宏看向曹操,去年他就提前替他取了這個表字,以便於稱呼。

“陛下,臣以為白馬氐和東羌開戰以後,應該多派探子,在羌地大肆散播帝國對投效部落的仁政,只有這樣,以後帝國發兵平羌時,剿撫並行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曹操回答道,他依然堅持以剿為主,尤其是對東羌人數眾多的部落,只有將他們的豪酋及其附屬的統治階層殺掉,才能真正地對羌人施行仁政。

隨著曹操的話,其餘平復情緒的孫堅,袁紹等人也是各自講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大都與曹操所講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打算利用月氏胡和白馬氐給羌人普通的牧民做個榜樣,大肆宣揚投靠帝國的好處,而和帝國為敵將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但是你們誰能告訴朕,羌人徹底平定後,該如何治理,使他們忘了自己是羌人,而認同自己是漢人。”劉宏看著所有的人緩緩說道,這個問題已經脫離了純粹的軍事範疇,但是他並不以為意,帝國的傳統裏,文武分界還不是涇渭分明,他也不希望自己親手培養的這些心腹只是會打仗的武人,要培養軍官的話,細柳營足夠了,像曹操這樣的人只用於戰場實在是一種人力資源上的浪費。

聽著天子的提問,曹操等人有些錯愕,關於治理邊地的事情,以前他們也有過討論,覺得只要官吏公正盡職,自然能教化那些投效的胡人。

“自從孝武皇帝時代馬踏匈奴以來,邊境雖屢有不寧,但是到最後獲勝的還是我們。”劉宏看著在座的一眾軍官道,“朕想很多人心裏都是輕視和鄙夷胡人的吧!以至於帝國總是強盛時胡人安分守己,衰弱時胡人劫掠邊境,南匈奴從孝武皇帝時期內附,雖然也有人大漢子民自居,但是更多的仍認為自己是匈奴人。”

劉宏的話讓所有的人都默然,帝國曾經輝煌的武功讓每一個人都有一種大國心態,這種心態既是帝國的驕傲和尊嚴,但同時也是一種阻力,即使是帝國最底層的百姓,談起胡人時也都是抱以鄙夷的心態,以往帝國強盛時開發邊境,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後都是漢民和胡人對立,放任豪強欺辱胡人,最後導致胡人仇漢,無法將胡人納入有效的統治中。

“除了胡人固有的部落統治中貴族的阻力,朕以為這種輕視和鄙夷胡人的心態也是讓邊境難以長治久安的根本之一。”劉宏看著曹操等人,他需要的是可控制的大國沙文主義和軍事擴張主義,而不是一群迷信武力熱衷於屠刀的失控軍官團體。

“對於胡人中阻礙帝國統治的部落貴族,剿!投靠帝國的胡人牧民,撫!”天子簡短的話讓曹操等人明白,天子口中對胡人牧民的撫將不再是過去簡單地那種將其置於一地的放任不管,而是一種全方位的控制。

結束關於邊地問題的討論,劉宏按照往常的慣例,開始進行一些戰場上具體的戰術討論,董卓這個在涼州打了十餘年仗的老人毫不藏私地將一些從戰場上得到的心得講解給在座的大風成員聽,而以統率騎兵見長的徐榮,以弓箭見長的黃忠都會講出自己在所長方面的經驗。

大風中,曹操被劉宏寄予的厚望最重,每次結束後,曹操都會得到一本完整的議論記錄,交由他進行編撰整理,從士兵個人的訓練,到各種陣型配合,以及武器裝備,還有各種戰術,寫出一份更適合帝國軍隊的訓練操典,當然做這件事的不止曹操一個,只是曹操最被劉宏看好而已。

離開建章宮以後,曹操等人都是覺得很充實,至少天子對漢胡之間的心態剖析讓他們對戰爭的理解更進一步,包裹在刀劍下的文化才是真正征服的利器,只是施行的難度更高,也更複雜。

看著空蕩蕩的寢殿,劉宏看著由張讓,趙忠帶幾個宦官記錄下來的議論劄記,也在修改著自己的思路,漢人歧視胡人的心態已久,雖然儒家學說裏有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的話,但是更多的卻是,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也的這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儒家的以教化為己任很難用到胡人頭上,南匈奴歸附百餘年,但是到現在仍舊保持著半獨立的狀態,除卻其部落貴族統治的阻力,最大的因素也在於過去帝國從未真正地有接納他們的意思,而是將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輕蔑隱藏在了看似慷慨大方的禮儀中。

劉宏知道自己今天的一番話最多讓曹操等人更加重視如何治理胡人這個問題,想要真正地解決胡人教化這個問題,還在於掌握輿論,建立一種新的文化和有效的同化機制,而要達成這一切,就必須改變大族政治的現狀。現在,他還只是剛起步而已,距離這些,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躺在榻上,劉宏忽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但是很快他就將這種無聊的狀態擯棄了,他的帝國才開始而已,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5:55

五十二.賣書不賣紙

建甯二年,帝國依然在向三輔地區輸入無地的流民,到入冬時,又有三十萬人遷入,而經過一年的修繕,原本荒廢的水利設施也恢復了不少,按照左右內史的估算,只要帝國的糧食足以支撐住流民遷入的第一年消耗,那麼在接下來五年內可以陸續接納近兩百萬的人口。

南宮,尚書台的官吏們整理著去年的各種統計報告,匯總以後送往建章宮,天子親政以後,對於公文要求的就是簡潔明快和詳細的資料,雖然一開始很多人都不習慣,但是用長了以後,就發覺這些方式極大提高了效率,都紛紛熱衷於進行這種公文改革,從尚書台蔓延到了南宮官署,最後向地方發展。

對於南宮官署裏的一些帝國官僚們來說,國家似乎回到了正軌上,糧食連續豐收,饑荒得以遏制,而以前一直讓人頭疼的流民問題也有了解決的辦法,可是他們心裏那種期盼的官僚政治時代卻並沒有降臨,天子通過尚書台控制著一切,他們只需要執行天子的詔令就行,這多少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此時,從光武皇帝中心以來的帝國豪強集團悄然發生著蛻變,原本操縱帝國政治的外戚豪強一蹶不振,一些地方豪強轉化成為了士族高門,他們本來可以在宦官集團後佔據朝會,但是被他們視作英主的天子擊碎了他們的希冀,大批舊官僚留任,山西士人重新抬頭,再加上陳蕃等人舉薦的一批黨人被啟用,朝會上犬牙交錯的情勢讓天子牢牢地掌握了大權。

隨著雒陽的權威恢復,以前對各地日趨鬆散的統治也逐漸加強,尤其是建寧二年對於地方倒賣官糧的嚴厲處置,讓更多普通的老百姓看到了朝廷的威信,地方豪強勢力得到了一定的抑制,而為數眾多的流民則得到了一定的賑濟,原本人心思亂的帝國被重新拉回了正確的道路上。

建章宮裏,賈詡跪坐著,陰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一旁總是神情漠然的天子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神似,當天子示意他可以開始報告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將面前的報告遞給了天子。

“如今中原五州之地,密諜司已經能大略掌握地方情形,南方荊揚之地也在重要的幾處要地建立了據點,至於西北等地還不曾涉及。”說到這裏,賈詡看了眼翻閱著報告的天子後繼續道,“目前密諜司一共有一千七百六十三人,其中核心成員三百四十三人,另外從各地賣來的孤兒已經送到雒陽進行培訓。”

“你做得不錯!”劉宏大致地看了一遍賈詡送上的報告後,扔在了案幾上,接著朝他道,“朕打算調派幾個人給你,每人負責一州之地的探子網,你覺得如何?”在賈詡進宮前,密諜司裏早有人向他稟告了一切,對於情報部門,劉宏是不會交給一個人的,哪怕他再忠誠!

“臣沒有異議。”一年多下來,賈詡沉穩了不少,他已經開始慢慢褪去身上原本的那種鋒芒,他知道密諜司只能屬於天子一個人,回答時沒有絲毫猶豫。

看著惜字如金的賈詡,劉宏覺得他終於有了幾分毒士的風範,“朕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話間,劉宏讓賈詡在殿外等候,去了內殿換了一身便裝。

見到換了一身白色常服的天子,賈詡並沒有太過意外,他隱約猜到天子要帶他去的地方也許就是天子名下的莊園,就密諜司的能力也完全不知道莊園內的情形,只知道裏面護衛嚴密,外人根本難以進入。

南宮外,和賈詡登車後,劉宏看了眼平靜的街道,拉上了車簾子,這一年多時間裏,在程昱和陽球兩人的鐵腕管理下,已經很少有哪家府上敢陰蓄俠士,雒陽的治安比起光武皇帝那時候還要好得多,至少沒有人敢橫行街頭。

一個半時辰以後,馬車進入了劉宏名下的莊園裏,賈詡坐在馬車裏始終一言不發,他知道天子自然會告訴他能知道的東西,根本用不著太過心急。

從馬車裏走下,劉宏看著前來迎接的劉福,眼裏有了些暖意,不過卻轉瞬即逝,接著便帶著賈詡步入了自己的莊園裏,當初查抄宦官集團及其附屬豪強的莊園時,他將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匠人全家都留在了自己的莊園裏,同時從將作府調了一批精通百工技藝的官吏來此,和他在安國縣時帶的幾個沒有政治才能的徒弟一起進行一些這個時代可以開發的技術。

走進一間廳堂,幾名從將作府裏調來的官吏都是早已等候多時,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們都是忘寢廢食地專研著天子交給他們的幾卷手劄,裏面各種各樣的新奇技術讓他們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來過,和莊園裏的工匠一次次的進行著試驗,直到成功為止。

賈詡雖然不懂技術,不過還是被面前長案上的東西吸引住了,走到那疊雪白如絹的紙張面前,他有些失神,這種紙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是以新法所制的紙張,用料簡易,製造起來也不難。”看到賈詡拿起那疊白紙,劉宏在一旁解說道,從莊園成型那天開始,造紙和印刷就被他列為了重點,其中造紙早就可以大規模應用,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放到市場上買賣,直到以水力驅動的印刷機在三個月前被彙聚了帝國頂尖的技術官僚和有著豐富經驗的工匠製造出來,他才決定帶賈詡來這裏。

賈詡沒有問天子為何不早點將這種紙張用於貿易,他知道天子一定有別的考慮。

“跟朕來。”劉宏對賈詡的沉默很滿意,不該多問的地方絕不多問,對自己不擅長的東西不發表看法,這是一種很好的品質。

一刻後,賈詡跟著天子進入一處發出著隆隆水聲的房間,接著他看到了一部以水力驅動的機器,正以飛快的速度往復運動著。劉宏這一次沒有親自解釋,而是讓隨同的將作府官吏告訴了賈詡水力印刷的概念,接著就讓他們呈上了這一個月裏印製成冊的書籍,交給賈詡。

《黃帝四經》《道德經》《周禮》《尚書》《春秋》《易經》《詩經》《管子》《商君書》《韓非子》看著手裏幾本裝幀齊整的書籍,賈詡臉上終於露出了訝然之色,他看著遠處那台發出著隆隆聲的印刷機,知道這被天子取名為印刷機的機器絕對將改變整個帝國。

當賈詡翻開春秋時,卻發覺書頁裏格式竟迥異于平時所用的竹簡的由上至下,而是從左到右,初看時雖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就適應了下來,比起原來要輕鬆得多,接著賈詡愕然地發現這本春秋每一段都有注釋,其中不少觀點發人深省。

“這些典籍都是朕親自注釋!”劉宏見賈詡看向自己,開口道,自從光武皇帝中興,歷代天子推行儒術,如孝明皇帝等都是親自著書過,他這樣也不算是開先例。

“五年之內,朕不會賣一張紙出去!”等幾位將作府的官吏離開後,劉宏看向賈詡,說出了他的目的,五年之內只賣書,不賣紙。

賈詡立刻領會了天子的用意,現在帝國盛行的儒家今文經學過於強調微言大義,言之無物不說,還和讖緯合流,那些學習的儒生往往假借天意,隨意造謠,妄圖打倒法名之學,以禮代律,純以德教治國,已經危及到了帝國的統治。(漢末黃巾,五斗米道就是讖緯發展而來,當時儒生和士人是兩回事。)天子這是要借著印刷之利來扭轉天下的學風。

離開莊園時,賈詡回頭看了一眼,他不知道這處莊園裏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但是有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天子在茶葉上的收入,除了密諜司以外,其餘的大部肯定投入了這裏。看著手裏的一捧書籍,賈詡思索起了如何建立一張行商網,既作為密諜司的掩護,又可以開闢財源,天子已經答應他賣書所得的純利中密諜司可得五成,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應該選擇一些合作夥伴來做這件事。

注:漢朝實際上一直是儒皮法骨,東漢一朝的尊儒只是表面功夫,而中後期的士族豪強也更多是使用和讖緯合流,幾乎神學化的儒學來攻訐政敵,另外當時隨著東漢外戚和宦官的輪流亂政,法家學說和道家思想(道生法,黃老即刑名之術。)開始抬頭,重新進入士人的視野,如曹操,諸葛亮等人都是法家。作此解釋是為了向大家說明在當時要改變學術或是思想並不是件難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6:14

五十三.社會風氣

建寧三年,從雒陽開始向外流傳的一些耕作法和農業器具在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後,已經開始在中原五州之地推廣開來,雖然一些精耕細作的方法只限於一些中小地主階級和豪強大族的莊園使用,但是如曲轅耬犁這種結合了曲轅犁和三耬犁的優點,可以一次完成開溝、下種、覆蓋、壓實的新式農具則得到了最大範圍的傳播,不少還擁有土地,家裏有畜力的自耕農都是紛紛找鐵匠作坊打造這種曲轅耬犁。除此以外,各種水車也在各郡縣的重要農業區大量修建,提高了灌溉率。

隨著眾多新奇的農具和糧食的持續豐收,民間開始興起了一些傳言,雖然說法各不相同,但是內容卻是一樣,那就是當今天子乃授命于天,是神人轉世。而這些傳言正是賈詡派密諜司的探子根據各地不同的風俗和所信神祗編造,利用當時百姓迷信讖緯學的氛圍為天子造勢。

春耕過後,天子親自注釋的經學書籍,同時在中原各州郡開賣,一時間這種由前所未見的潔白紙張裝幀的書籍成了各地士族眼中的瑰寶,紛紛是解囊購買,根本不管售價。此時士族的形成已經在帝國成為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大體上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文化的家族化,一是家族的文化化。

前者通過家族成員通經人仕,再以為官帶來的政治、經濟優勢營建並擴張家族勢力,或累世經學而累世為官成為士族。而後者是素封豪族、外戚豪族與皇門豪族在家族內部培養文化修養而轉變為士族。

士族的崛起使得帝國原本的豪族社會正在發展成為一個士族社會,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正是光武皇帝中興以後歷代天子推行儒術的結果。經學成為統治思想和官方學術,成為選拔、任用各級官吏的理論依據,政治利益的誘惑,使傳授、研習儒家經典成為社會的普遍現象。

光武皇帝中興以後皇權對包括皇族、外戚等在內的豪族勢力的壓制和防範,也迫使豪族在家族內部培養經學,希望以文化的傳承力量來保持家族更長久的發展。而中興之初在社會上提倡的淳樸風氣也影響到豪族家風的改變。因此中興早期的外戚家族更容易向文化士族轉變,如陰氏、馬氏,只是後來隨著皇權的衰落,外戚勢力的強大,這種轉變才滯頓下來。

如今帝國士族中,最負盛名的便是光武皇帝時代的樊,郭,陰,馬四家,被稱為四姓小侯,雖然從孝和皇帝以後他們逐漸失勢,但是家族卻因此存續了下來,底蘊深厚。而‘西京七族’和‘東京六姓’之中的許多大族,尤其是東京六姓中的竇、鄧、閻、梁、何氏雖然盛極一時,但家族卻轉眼走向沒落甚至覆滅。

在劉宏眼中,豪族的士族化實際是迫于生存壓力而向皇權妥協,光武皇帝中興以後建立的制度無疑建立了有效的獨裁制度,即使外戚豪強再強,到最後還是難免敗亡,而孝桓皇帝時代的宦官集團更是將豪族勢力打壓到了最低谷,所以他才可以借勢獨攬大權,使皇權再次強硬,來引導目前士族的轉變方向。他對學術的傾向性將影響到士族的修學取向,此時的士族只是將儒學視為仕途的一部分,讀書人研讀儒家典籍,也更多是為功名利祿。

對於目前帝國的情勢,劉宏看得很透,民風是一個社會盛衰的晴雨錶,所以古代先賢或王者都特別注重‘移風易俗’光武皇帝中興後以名教治天下,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激勵士民砒礪操行,講究名節,從而鼓動風氣。但是孝和皇帝以後,社會中洋溢著一片‘浮華’之風,經濟生活中人們普遍捨本逐末、競相牟利。

對此,幾位著名的學者在他們的著作裏多有揭露。王符《潛夫論•浮侈》中說:“今舉世舍農桑,趨商賈,…治本者少,浮食者眾。…浮末者什于農夫,虛偽游手者什於浮末。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總之,當時社會中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在為錢而奔忙,只要能弄到錢,不管是經商、演戲、求神、弄鬼、欺詐、賭博,什麼都幹。

這種貴末賤本、競相逐利的結果就是輿服、喪葬制度形同虛設,奢侈之風盛行。而孝和皇帝之後作為天下臣民之首的歷代天子都是安于逸樂,使得這種風氣越長,社會就此頹廢。最後被時人稱為三患:一曰奢僭,皇權衰弱,二曰棄農經商,弄得倉凜空虛,三曰厚葬,人人仿效,不惜傾家蕩產,結果是窮厄既迫,起為盜賊。

光武皇帝中興以後,之所在在民間倚重儒生,主要是因為儒生‘務忠良,以節優’對於‘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有利。宣導名教治天下,除了希望做到人盡其才、官稱其職外,就是‘尊崇節義,敦勵名實’來達成政教雙贏的目的。

士人有‘仰祿之士’和‘正身之士’兩類,二者中能夠真正引領一個社會之正氣的只有‘正身之士’,而‘正身之士’畢竟是不多的。即使是孝桓皇帝年間的黨錮之禍,涉及‘諸生三萬餘人’,然真正稱得上‘正身之士’者,也不過是李膺、陳蕃、王暢、範傍等幾位黨魁和當時被稱為‘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的少數骨幹,絕大多數參與者大多都是屬於從風隨響,或者傾慕上述諸人之風采,甚至還有的是為了求其拔舉。

劉宏深知,目前帝國崇尚名節的風氣只是流於表面,儘管他登基以後為死於黨錮的‘正身士人’修建文英殿,同時激勵褒揚陳蕃等人,但是這種幾十年形成的‘浮華’之風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根除的。

劉宏之所以要打擊‘清議’,便是因為當時的士人為博取名聲,往往虛造聲譽,欺世盜名,更喜歡危言聳聽,借讖緯造謠攻訐政事以養聲名。而為官者則交通奸猾、朋黨用私,帝國原本的‘交遊’本指士人周遊而學以及集結、聚會的活動。但是這種原為求學內容的活動隨著社會風氣的頹廢日益演繹成為一種‘結黨權門,交援求名’的勾當,正所謂‘多助者為賢才,寡助者為不肖。’在這樣的情況下,失去了陳蕃,李膺等一批‘正身之士’的‘清議’成了一些士族用來以名幹政的手段。

劉宏注釋經典,便是要打擊在這股‘浮華’風氣下脫離了本義的儒學和興起的講究追求個體欲望,自由的老莊學說,一個強健的帝國必然需要一種質樸剛健的風氣,制度易改而移風易俗難,當初商鞅入秦,花費了二十年時間,才能逐漸改變秦國原本與戎狄雜居而染上的一些風俗。(算是我對漢末國情的看法,社會風氣不能清正,什麼制度改革到最後都是空。)

隨著大批書籍的賣出,劉宏利用技術優勢開始了他移風易俗的第一步,他要讓那些熱衷於‘交遊’‘清議’而疏於學術研究的儒生回到正途上去,同時利用他自己這些年來累積的名聲讓正處於形成階段的士族重新樹立價值取向。

地方豪強,隨著中央權威和實力的增長,以及大批中小士族的崛起,最後必然消亡,劉宏所處的正是整個帝國處於劇變的時代,如何引導新生的士族整體成為他所規劃的一部分比起其他事情都要重要得多。

細柳營和太學,這兩個被劉宏重點關注的地方,都是得到了大量免費的印刷書籍,親自挑選的注釋諸子典籍都被劉宏歸入了儒家名下,不管如何,儒家的大一統思想和對社會道德的構建都有益於社會的穩定,而推翻儒家,建立一種新學說的社會成本太大,大到他也難以承擔,所以這種百家合流,暗中替換融合的手段無疑最為有效,利用造紙和印刷的技術優勢,只需要五十年,他就可以為自己的帝國打下堅實的發展基礎。

太學裏,得到天子暗中支持的太學生團體文淵幾乎是第一時間得到了大批天子親自注釋的印刷書籍,並以此招攬了大量人員。三萬太學諸生裏,成分複雜,更多人都是抱著求取功名之心而來,所以對他們來說,天子親注的典籍無疑在某處程度上代表了以後選官的標準,都是趨之若鶩,使得文淵在短時間內急劇壯大,同時讓其控制輿論的能力也大幅增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6:36

五十四.狂信者張角

冀州,巨鹿鄉野,張角持著九節杖,領著兩個兄弟在經過的村莊行醫施藥,這位日後的大賢良師因為建甯元年以後改變的帝國而使得心裏剛萌芽的一點隱約野望在不知不覺間消逝了。

密諜司冀州部的幾名探子跟隨這位被巨鹿一帶稱為‘活神仙’的中年方士已經整整一年多,他在各地的言行舉止都被記錄下來,送往雒陽。

對於張角這個天生的傳道者,劉宏一直都沒有鬆懈過對他的監視,連續一年多的報告讓他相信隨著國政的改善,有著可怕組織能力的張角目前只是在鄉間給人治病,沒有任何建立教派的意思。想到明年即將發生的災禍,劉宏覺得是時候和他見一面了,於是一道詔令從尚書台發往了冀州。

半個月後,當高邑(冀州治所)的官吏找到張角的時候,穿著黃布麻衣的他正在一處村子裏給人看病。由於有天子下發的詔令,幾名前來相尋的官吏都是不敢怠慢這位被天子稱為有道的方士。

“天子讓我去雒陽!”接過明皇色的詔令,張角不似身旁兩個兄弟那般喜出望外,他的確在巨鹿一帶小有名聲,可是還不至於那麼快就傳到雒陽,被天子知曉,儘管心中有些欣喜,可是張角更多還是感到疑惑。

“兄長,你說天子長什麼樣?”如同帝國絕大部分的百姓一樣,張角的兩個兄弟張梁和張寶對於皇權充滿著神秘的敬畏感,同時對上雒之行充滿期待。

“見到就知道了。”張角隨意地答了一句,到現在他仍舊在思索著天子召見自己的目的,從開春以來,他去過的幾個地方都有傳言說天子是神人轉世,這讓他心裏多少對這次召見有些想法。

從冀州一路東行,張角發現司隸地區比起他年輕時候完全變了個模樣,原本的荒地都被開墾,夏日裏碧青的麥浪讓人禁不住心生喜意,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國家破敗,只有完全絕望時才會想推倒重建,對於張角來說,建甯元年以後的國家改變巨大,雖然民間還是有很多人吃不飽飯,可是比起以前年年餓殍遍野,如今已經好得多,而且至少有讓人活下去看著國家再次興盛的希望。

張梁和張寶就沒有年少時曾經遊學過的兄長張角那麼多感慨,他們只是驚歎于司隸地區的富庶,他們一路過來,發覺在田裏勞作的百姓比起冀州鄉野的村民,身子骨看上去要好得多,臉上也沒有饑色。

進入雒陽後,張角發現這座城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年輕時曾經經常在街頭見到的豪族子弟飛揚跋扈的場面幾近絕跡,而那些遊俠之士也不見了蹤影,街道上的商鋪依然熱鬧如昔,只是少了幾分嘈雜,街邊上乞討的人也少了很多,總之和他曾經印象中的京師完全不同了。

南宮,張梁和張寶被攔在了外面,因為天子召見的只是他們的兄長張角,看著有些失望的兩個兄弟,張角倒是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此次得蒙天子召見,是福是禍他心中也沒有底。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案幾上由東觀提出的《太平清領書》,這部孝順皇帝時期琅邪地方獻上的神書,在青州,冀州一帶已經廣為流傳,對此他並不反感,剔除《太平清領書》裏一些長壽成仙,通神占驗和讖緯之說,這部卷帙浩繁,內容龐雜達到十卷的書籍不失為道教典籍。

劉宏用了一個月時間看完了這部《太平清領書》,覺得這部典籍裏奉天法道,廣述治世之道,倫理之則和達於天下太平的主旨很適合作為帝國的宗教,當然這要除去裏面的讖緯和災異祥瑞說。當然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書中主張自食其力,周窮救急的思想。如今在益州的五斗米道雖以道德經為根本,但是實際卻是以《太平清領書》立教。

當張角進入大殿以後,向天子行禮以後,就發覺天子正盯著他,那種目光讓他覺得似乎天子很瞭解他。“賜座!”隨著劉宏開口,殿內的宮人為張角奉上了座席,年約四十的張角膚色黝黑,人很削瘦,一看就知道是長年奔波的人,當然讓劉宏在意的是張角的眼睛,能讓人感覺到寧靜,而他的聲音則很低沉,配合起來的確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張角同樣看著天子,他自幼學經,長大後遊學四方,可是卻始終難以步入仕途,心灰意冷之下回家埋首于黃老之學,後來又學了《太平清領書》中的治病救人之術,再次周遊四方,見過的人很多,可是都沒有面前年少的天子奇特,他總覺的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冷冽如雪山一樣的青年在俯視著自己,這種感覺讓他難以言述,自從他通道之後,就相信這個世上是有神明的,而眼前只有十三歲的天子那雙墨黑瞳仁裏透出的沉靜讓他想起了各地天子乃神人轉世的傳言。

看著在自己的注視下忽然低頭的張角,劉宏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很快他將精神放在了他想要組建的宗教構想上,“這是朕寫的一點有關《太平清領書》的心得!”將一份寫好的文書遞給張角,劉宏沒有再說什麼,臉上的神情讓他看上去顯得有幾分肅穆和神秘。

接過天子遞過來的文書,張角從看到第一眼後就再也移不開了,他一頁又一頁地仔細翻閱,全神貫注以至於忘了時間。劉宏並沒有催促他,只是自始至終保持著身上那種肅穆和神秘莫測,他不會和張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必須在他心裏建立一個深刻的印象,讓他相信天子乃是授命于天。

過了很久,張角才從失神狀態裏回過神來,當他看著似乎永遠都是那種神情淡漠,身上透著一股神秘肅穆的天子,想到自己所看的文書裏那個龐大而細緻的宗教架構,張角心裏一直蟄伏的對於宗教的熱情不可遏制地高漲了起來。

此時言語似乎是多餘的一樣,看著張角,劉宏心領神會般地點了點頭,就再也沒有說話,而張角則似乎受到感召一般,跪在了天子面前,再次以大禮參拜後,請辭離去了。

直到張角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劉宏才松了一口氣,在張角這樣的通道者面前裝扮神秘,實在是件很累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張角是否明白自己要他做的事情,但是剛才那種情況下,他覺得那種應對方式才是最正確的。

“找張魯進宮。”劉宏不能肯定張角這個似乎已經陷入宗教情緒的通道者接下來會怎麼做,而他也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放到宗教中去,他要做的只是控制而已。

半個時辰後,從細柳營被急招入宮的張魯踏進了建章宮的天子寢殿,他的祖父正是建立五斗米道的張陵,而他的父親這是五斗米道現任的天師,而他能加入細柳營也得益於五斗米道在益州的影響力。大風成立沒有多久,他就成為了被刻意培養的骨幹,從而成為了天子最忠實的信徒。

行禮之後,劉宏將和張角帶走的內容同樣的文書交給了張魯,他要張魯這個家學淵源的五斗米道日後的天師作為他的代理人和張角一起構建以《太平清領書》中提煉的主旨為宗的太平道,來作為帝國的宗教。

張魯接受了這個任務,作為大風骨幹的他和其他成員一樣,唯天子之命是從,而且對於宗教他並不陌生,從他很小的時候起,就接受過最嚴密的宗教禮儀訓練。

宮外劉宏為張角安排的宅邸內,***通明,張角按照著天子所賜下的書卷,在心中勾勒著如何傳道的計畫,天子對太平道的架構是宏偉而嚴謹的,信徒,長老,祭酒,天師,大賢良師,天子,國州郡縣方,這一切的劃分都讓他恨不得立刻開始佈道。

放下手裏的書卷,張角站立了起來,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在強烈的自我暗示下,他回想著和天子見面的每一個場景,他覺得天子就是太平道所信奉的至高神祗太一在人間之子,而他是太一派下輔佐天子佈道的大賢良師。一切都是命中註定,早有安排。

注:秦漢時,太一即至高神,被視為天的象徵,民間又稱天,天帝或上帝,而當時的貴族則普遍崇拜太一,至於三清,此時地位還不尊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4 23:36:56

五十五.賤業

建甯三年,大量天子親注的書籍在市面上賣出以後,對整個帝國的學術界發生了難以想像的衝擊。儘管造紙術早已發明,但是可以用來書寫的紙張卻價格不菲,藏書普遍仍以竹簡為主,因此對於輕便易攜,字跡清晰,一冊能抵數十斤竹簡的書籍,各地士族都是爭先恐後的購買,遠勝劉宏的預期。

帝國的選官制度雖以察舉為主,但是按照正常的程式,被舉薦的士人只有通過考核,才能順利得到官職,對於想要做官的士人來說,朝廷對於學術的傾向性將極大地影響他們,畢竟‘正身之士’只是少數,更多的是‘仰祿之士’,因此雒陽的太學裏,很快興起了一股學習天子親注書籍的風潮。

劉宏親自注釋的書籍,有著千餘年的累積,在當時來說很難有人能從書籍裏挑出謬誤,再加上他天子的名義,除了極少數的積年老儒有些微詞以外,很快便被大多數的儒生接受了,誰都不知道何時天子親注的書籍就成了日後選官的標準。

北海高密,鄭玄研讀地方官吏送來的天子注釋典籍,已經有一個月了,不尚虛弱,天性務實的他自幼向學,遍覽群經,成年後更是遊學關西,拜在了當時大儒馬融門下七年,離開時被這位大儒感歎為‘鄭生今去,吾道東矣。’而他歸鄉以後,因為牽連到孝桓皇帝時的黨錮之禍而難以入仕,建寧以後,地方官曾屢次向雒陽推薦這位經學大師,可是都是石沉大海,沒有消息,而鄭玄也不以為意,只是埋首學術,同時教授弟子,閒暇時操田耕作,倒也自得其樂。

放下手中的一卷《商君書》,鄭玄心潮起伏,天子注釋的典籍裏不少觀點都與他不謀而合,甚至比他更高明,讓他大有吾道不孤的感覺,此時帝國的學術界,今文經學日益與讖緯合流,繁文縟節已經失去了本義,如‘曰若稽古’四個字便能解釋十萬言,滿篇空洞無用,而古文經學則只重視典籍本身意義,失去了繼承創新的進取意義,而天子則別出機樞,在儒家,法家,道家各家學說典籍的注釋裏,將各家學說融合,取長補短,卻又統一在儒學下,大有百家歸一之勢,這樣既可以避免帝國在思想上的混亂,又能用其餘學說來補足儒學在具體治國手段上的不足。

“老師,天子請您去雒陽當太學的大祭酒!”就在鄭玄提筆打算寫下自己的心得和思索的時候,幾個弟子滿臉喜意地在書房外大喊著,向老師報喜。

墨水滴落,染黑了筆下的帛紙,鄭玄一臉的錯愕,建甯以後天子革除弊政,他也是大受鼓舞,當時地方官吏向雒陽舉薦他,他心中也是躊躇滿志,希望能報效國家,可是最後卻都是不見消息,他雖不以為意,認為是自己的才學德行不足,可是內心深處總有些失落,這兩年多裏都是用心專研學問,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天子居然征辟他為太學大祭酒,實在是讓他始料未及。

鄭玄的學生可沒想這麼多,他們只是覺得自己的老師被天子請去太學做大祭酒,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也能沾光不少,在弟子們的道喜聲裏,鄭玄回過了神,他看著地方官吏送來的那些天子注釋的書籍,似乎明白了天子的用意,整理了衣冠之後,他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在宅邸的正廳內接受了天子的詔令,前往雒陽赴任,而隨行的只有十餘名用心學術的弟子。

當鄭玄這位海內稱道的大師前往雒陽的時候,護烏丸校尉盧植和護羌校尉李膺這兩個同樣秉持相容並蓄的當世大儒名士都撰文稱讚天子注釋的書籍,而蔡邕這位在雒陽任官的大儒也被調入了太學,擔任鄭玄的副手,一時間天下名聲最高的幾位大儒名士的聲援一下子扭轉了自孝和皇帝以後浮華的學術風氣,務實再次被士人們所重視。

劉宏對於自己所營造的局勢感到滿意,雖然現在這種學術思想上的改變更多是表面上,但是只要保持這種趨勢,遲早會改變一切。

暗中操縱著書籍買賣的賈詡再一次震驚於壟斷的暴利,三個月內書籍的得利竟然超過了四億錢,而且仍舊是供不應求,由於是賣的是天子親注的書籍,那些商人豪強都是識趣得很,沒有一個人敢在密諜司的人前去提出合作時開出不合時宜的條件,都是想著辦法和他們攀關係套交情,想靠上天子。

儘管天子曾有過賣書不賣紙之語,不過賈詡覺得自己當時肯定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如今雒陽城內的黑市上,被稱為雒陽紙的新紙張價格被炒得極高,各地的商人豪強都是眼都不眨的買下,畢竟這比起青州製造的紙張品質不知好上多少倍,就算賣上三倍的價錢依然賣得出去,根本不用擔心銷路。

建章宮內,司馬防和楊彪等人算著天子讓他們知道的紙張和書籍買賣帳目,都是暗自咂舌,書籍,紙張,茶葉的收入一年起碼能讓國庫裏多出十多億的現錢,可以用來修繕各地的水利,同時投入邊境的建設,支援流民遷徙。此時兩人在天子的時常灌輸下,也打消了大規模經營的念頭,現在天下窮困,老百姓能吃飽飯都做不到,這些東西大量生產也不過是讓那些豪強得了實惠,還不如一直維持高價。

劉宏明白以眼下的國情,書籍,紙張,茶葉要普及到普通人家根本是癡人說夢,只有整個國家經濟好轉,百姓手裏有了余錢,才能消費這些東西。現在是他從豪強身上用這些‘奢侈品’斂財的階段,還不到將這些東西惠及普通人的時候。

雒陽城內,太傅府,看著幾個來和自己商量要請天子將造紙術用之于民的弟子,陳蕃不言不語,他知道這幾個弟子並沒有私心,只是這事情天子早就和自己以及胡廣等人商量過,如今國家財政緊張,要從那些豪強身上弄錢,所以才不得已而為之,可是這話他又不能明說,只能隱晦地提及,好在他的幾個弟子也都是明理之人,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都是恭敬地離開了。

等弟子離開以後,陳蕃不由為天子開始擔心,這茶葉一事還好說,可是這書籍和紙張不同,很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攻訐天子,不知道天子會如何應對。

就在陳蕃,胡廣等人擔心的時候,沉寂已久的‘清議’再次熱鬧了起來,如他們所預料那樣,果然有人借這事攻訐天子,語言激烈,絲毫不比他們以前勸諫孝桓皇帝時,不過這一回倒不是只有一個聲音,以年輕太學生為主的一批人倒是竭力為天子辯護,雙方爭得是熱鬧無比,可天子卻不聞不問,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一樣。

直到半個月後,一道詔令下來,才平息了這場爭論,而這道詔令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說造紙,印刷書籍成本巨大,國家不是不想用之於民,實在是無力為之,高價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天子為了勉勵各地士人,決定在各地官學向品學兼優的學生提供書籍和紙張。在這場‘清議’較量中取勝的文淵,在太學進一步擴大了影響力,而劉宏離他控制輿論的目的也更近了一步。

利用造紙和印刷一事,劉宏成功地在太學生和士人中造起了一個話題,那就是被儒家學說鄙薄為賤業的工匠技巧是不是真地如他們所認為那般。對於劉宏來說,這種話題更值得當時的士人爭論,至少這比他們沒事討論各地的祥瑞災禍和讖緯學說要有意義得多。

儘管天子在這個話題中的態度隱晦,但是給人的感覺是偏向反對儒家學說將百工和方技(醫學,同樣被儒家視作賤業。)當成賤業一方的,所以對於一些‘仰祿之士’來說,當然是毫無保留地選擇站到了天子支持的一方,於是一場爭論從太學開始,最後波及各地,不過這種爭論輪不到被涉及的‘賤業者’們參與,從始至終,都是士人在思考這個問題。

劉宏在這場爭論中始終沒有發表任何公開的意見,只是通過各種途徑操縱著這場爭論,讓它控制在理性的思辨範圍內,而不是回到原有的那種以‘道德’做武器來互相攻訐的‘清議’中去。劉宏從沒有打算靠著一場爭論就能改變傳統,他只是建立一個良好的開始而已,至少當士人們開始集體思考一些過去被他們忽略的問題時,曾經的謬誤就有了被修正的可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8:01

五十六.太平道

太平道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形成了一定規模,而這背後是天子全方位的支持,當然對司馬防和楊彪等士人精英來說,太平道只是帝國對於民間另一種形式的治理,有利於教化。

劉宏構建的太平道,其核心教義依然是儒家所提倡的傳統道德觀,而且國州郡縣方的五級分制裏各地修建的太平道觀除了最低一級的方以外,國州郡縣都是由帝國派遣官吏管理,同時設置專門的機構監督。

對於太平道的建立,如鄭玄這樣的大儒都是保持著謹慎的態度,不過當他們得到完整的太平道教義以後,就明白天子只是借宗教來推行德治,因為太平道最核心的教義依然是大一統,尊王,皇權天授這三點,若是除去其神秘色彩和道家的名義,稱之為儒教更恰當一點。

當然最讓鄭玄等最感興趣的還是天子要求太平道在鄉或裏建立道觀後,除了擔負宗教職責以外,還要在最低一級‘方’內修建的道觀裏配備懂方技(醫學)的醫者給無錢看病的信徒治病,而整個太平道從信徒那裏募集的香火錢大部分都必須投入這一項內容中,和益州的五斗米道入教時交納五斗米便可在遇到荒年時得到救濟一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建甯以後國政的改變,太學內專心於學術的如鄭玄,蔡邕這樣的大儒逐漸增多,當天子將太平道完整的教義和綱領交給他們查漏補缺時,原本有些抵觸情緒的他們在閱讀以後,都是加入了對太平道的完善中去,儘管儒家學說裏有‘敬鬼神而遠之’的說法,可同樣也強調‘敬天’的思想,而太平道所奉的太一便是‘天’,另外太平道又兼有道家的寬和,道觀裏除了‘太一’外並不禁供奉其他,只是‘太一’作為‘天’地位最為尊崇。在太學的鄭玄等人完善下,太平道的教義更加貼近人們傳統的道德觀念,同時也更豐滿和完善。

七月,雒陽城內,太平道總觀在皇宮旁落成,帝國的官僚們對此並未有什麼反應,以前孝明皇帝的時候還為天竺來的僧侶修建了白馬寺,更何況太平道供奉的乃是‘太一’,天子此舉乃‘敬天’,因此當天子說要前往太平道觀親自祭祀‘太一’的時候,朝會上由太常出面提議百官一起參拜時,幾乎沒有人反對,此時讖緯流行,官員中相信得也不少。

七月十五,南宮旁的太平道觀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在張角的努力下,在已發展的信徒中,天子乃‘太一’之子已經成了一種不容置疑的說法,對他們來說,天子親自前來主持開觀祭禮暗合傳統的‘敬天祭祖’之意。

太平道觀的修建全部由將作府建成,除了天子撥錢以外,張角從信徒處募捐的錢財也占了不少,這些信徒大多是雒陽和司隸的富戶,他們或許未必有多麼虔誠,可是對於天子這一重關係,卻看得極透徹。

在眾人的矚目中,身著袞服的劉宏沿著九十九級的臺階而上,在準備的祭案前宣讀了由太常府準備的祭文,然後將三牲祭禮供奉於‘太一’。

對於太平道觀前廣場的人們來說,雖然只能遠遠地看著天子行使祭禮,但也心滿意足了,當然讓他們最感興趣得還是身著蒼色寬服的道士背後從未見過的神秘圖案,這時一旁的太平道信徒就會告訴他們這是天子受‘太一’天命所畫的太極圖(陰陽魚圖成于宋代),有辟邪的莫大威能,一邊說著都是拿出自己從太平道的道士那裏得到的太極圖徽章,惹得身旁的人一陣羡慕。

完成祭禮後,劉宏才宣佈開觀,接著領著百官和張角,張魯等人和一些挑選出來的虔誠信徒入觀參拜‘太一’以及供奉的其他神明,步入道觀,讓百官們都是心生敬畏,整座道觀規劃嚴整,風格古樸,隨處可見的圍牆上都畫著壁畫,而且和他們以前所看到的不同,這些壁畫運用顏色極多,而且內容他們也從未見過,進入正殿後,在巨大的‘太一’壁畫前,百官們隨著天子一同參拜,在大殿四周道士們難以言明的吟誦聲裏,生出了一股肅穆的情緒。

如果說張角長於佈道,那麼在形式上出身宗教世家的張魯更為擅長,再加上天子對他的指點,太平道總觀的佈置幾乎完美,無論是大量民間崇拜的神人圖像,還是根據天子描繪的仙境地府,張魯都領著宮廷的畫師在一路經過的牆壁上畫了出來,讓每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栩栩如生的感覺。而正殿內那些用夜文(《太平清領書》內的一種上古文字,據考證可能是成書者杜撰,以增加神秘感。)吟誦的道歌則是五斗米道聚眾佈道時常用的手段,這種夜文道歌很容易讓人靜心寧神,覺得精神得到解脫。

天子和百官離開後,大批信徒和前來觀禮的人進了太平道總觀,和走馬看花的百官不同,這些普通的信徒和百姓都是在那些從未見過的壁畫前流連駐足,而觀內受過張角薰陶的道士則會在一旁為他們講解上面的內容和涵義,尤其著重渲染善惡有報的觀念,善者身後得上仙境永享福祉,惡者死後依其罪孽下地府遭受折磨。看著那些逼真的壁畫,人們都是心裏震撼,他們都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可是偏偏身旁的道士說得極為詳細,由不得他們不信。

劉宏在善惡有報說中摒棄了轉世輪回之說,一來此時傳統中並沒有這種說法,二來他也不喜歡傳自天竺的佛教這種觀點。

由於太平道勸人向善的教義都是取自儒家學說和傳統的道德,再加上除了‘太一’外也供奉伏羲,女媧,西王母和東王公這些在民間信徒甚眾的神明,只是地位沒有‘太一’那麼尊崇,因此開觀的第一天就新收了不少的信徒,得了不少供奉錢。

為了控制帝國民間氾濫的讖緯,劉宏走了從上而下的宗教構建,太平道其實可以算是朝廷的輔助機構,它沒有自主的人事和行政權,同時受到監督,主要職責就是以宗教之名在底層百姓中實施教化,包裹在宗教外衣下的道德觀更容易推廣。

對於鄭玄,司馬防這些士人精英來說,他們同意天子建立太平道,是因為與其讓民間滋生宗教,傳播不利於國家的教義,還不如國家出面來建立宗教,並以此來教化百姓,而且他們最感興趣地就是天子關於以後太平道推廣後利用富裕信徒的募捐建立一個遍佈各地的醫療體系,使得底層百姓可以得到救濟和醫治,雖然他們都覺得不太可能實現,可還是抱持著一定的希望。

在天子的支持下,太平道開始在雒陽和司隸地區擴展,由於方縣郡州的道觀有著嚴格的劃分,因此各地並未出現攀比之風,再加上從太學裏挑出的士人前往管理,太平道從一開始就被嚴格地控制住了。對一些看得通透的士人來說,太平道就是儒教,只不過拜得不是宣尼公(孔子)。

由於善惡有報的大肆宣揚,雒陽和司隸地區大批本就信奉‘太一’的富戶和豪強都成了太平道的信徒,希望能夠擺脫死後墮入地府遭受折磨的下場,而向太平道募捐了錢財,奉命管理太平道道觀的士人則是將這些錢財記錄之後,然後將名單公佈在道觀門口,並且發告說明這些錢將作何用途,基本上這些錢除了去掉道觀維持的費用後,大部分都是用來賑濟流民,修橋補路,當然這些事情是由官府出面做,而道觀派人監督,形成了道觀和官府雙重制約的效果。

對於募捐了錢財的富戶和豪強來說,太平道的處置方法讓他們心裏很舒服,不管怎麼說他們的確是按照教義行善舉贖罪了,因此也樂得募捐,買個踏實。

靠著這樣的模式,太平道很快就在民間有了極佳的口碑,再加上劉宏在一開始就提出了簡化禮節,對於最底層的百姓,只要誠心信奉,謹守太平道的教義,每日早晚向天祝禱就行了,因此信徒發展迅猛。而由於太平道的擴展,越來越多的百姓對天子授命于天的說法深信不疑,使得皇權日盛。

注:太平道這種模式,肯定有不成熟之處,也許帝國衰敗,社會墮落時就會成為斂財的工具,但是個人以為任何制度都是靠人來執行,所以永遠不可能有完美的制度,就比如現在。因此這種宗教模式算是我個人的一點看法,有不同意見的朋友可以發貼討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8:56

五十七.蘿莉皇后,下不了手啊!

建寧四年,十六歲的劉宏加元服,雖然早已獨攬大權,可是這種形式上的禮儀依然重要,而緊接著立後的事情才是帝國官僚們最關心的,尤其是家族的女子在掖庭的竇,郭,陰,馬等世家大族都是不斷派人聯繫各自的熟人,希望自家的女兒能被立為皇后。

建章宮,劉宏也在思索著立後的人選,這幾年陳蕃等人也送了幾位女子進宮,而他和她們也不過是每天去長樂宮時見上幾面。看著手裏幾個女孩子在宮裏的記錄,劉宏忽然朝身旁的楊彪問道,“文先,你說朕該立誰為後?”

見天子詢問私事,楊彪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臣以為還是宋貴人為宜!”楊彪口中的宋貴人是扶風郡平陵縣人,父親是當地縣令,和宮中其他貴人,美人相比,出身極其平常。

“她嗎?”劉宏有些印象,因為他每次去長樂宮見太后時,其他女孩子都會想著法引他的注意,只有這個女孩子從來都是安靜地坐在一角,從來都不說話。

“張讓,去掖庭哪里好好打聽一下。”從家世出身來說,她的確是最合適的,劉宏想到那個總是低頭的女孩子,朝張讓吩咐道,掖庭裏的女孩子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未曾看清過她的容貌了。

“喏!”張讓小心地退了出去,接著飛快地領著幾個小黃門王掖庭去了,心裏想著是不是要提前跟這位可能被立為皇后的貴人打好關係,不過一想到天子那冷漠的雙眼,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掖庭,宮中嬪妃居住的地方,對於居住在裏面的女孩子們來說,天子已經加了元服,那麼很快皇后就會被確立,想到這裏,幾乎每個女孩子都有些遐想,除去家族的關係,對於英俊冷漠的天子,她們心裏都有一種想要瞭解的渴望。

儘管平時都還相處不錯,但是隨著立後一事,掖庭裏的女孩子們都是隱隱互相有了些敵意,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眾人中出身最普通的宋玉容,雖然論姿容她並不比竇,郭,陰,馬等幾家的女孩子差,可是生性安靜的她在別人眼中似乎並不適合當皇后。

張讓打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女孩子,在掖庭沒有一個人把她當成威脅,而宮人雜役們也很喜歡這個善良的女孩子,因為她從不像其他貴人在不開心的時候會遷怒其他人。

一番打聽後,張讓心裏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幾乎被忽視的貴人將成為天子的選擇,對天子來說,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安靜的女孩子,跟了天子三年多,張讓知道天子並不想讓那些大族的女孩子成為皇后,而且也不喜歡那些對權力有渴望的女孩子。

夜晚,掖庭宮殿一處院子內,宋玉容看著天上的一彎月牙,想到白天來找自己的馬失載她們,覺得其實當皇后是件很累的事情。

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坐在石台旁,托著下巴的少女清麗的臉上忽然笑了起來,她想這些幹什麼,自己只要這樣就滿足了,當然若是他能夠每天多去長樂宮一會兒就好了,想到心裏那個影子,少女的臉頰上飛起了一抹嫣紅,但是她很快又沮喪了下來,因為一年多了,她還是只敢悄悄地看著他,不敢像其他人一樣在他面前說笑,讓他注意到自己。

二月依稀有些微寒的晚風吹過,讓發呆的少女打了一個寒磣,聽著遠處傳來的報更聲,少女回到了居住的宮殿內,對於這種平淡的日子,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麼討厭,只是有時候會很想起家裏的親人,才會讓她有些想要離開這裏的念頭。

建章宮,聽著張讓的回稟,知道那個安靜的女孩子時常被人取笑成呆子,但是從來沒有怨過誰,和人爭吵過,劉宏心裏略微有些走神了,在他的記憶裏,曾經接觸過的女人,要麼精明幹練,要麼就抱有目的,從來沒有一個能被他當成女孩子看待。

翌日,朝會散去後,劉宏破天荒地去了掖庭。當天子駕臨的消息傳到後,每個女孩子都是喜出望外地換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期待著自己能被天子選中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片刻之後,當劉宏進入掖庭時,還是第一眼看到了那個在長樂宮總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女孩子,在一群刻意打扮過的女孩子裏,一身月白色服飾的她未施粉黛,顯得格外清爽。劉宏的目光從面前一個個忐忑不安的女孩子身上掃過,最後看到她時,也是一瞬即逝,他不想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朕希望自己的皇后是個善良謙和的女子。”劉宏開了口,雖然他不會像以前的孝桓皇帝那樣,但是作為天子的他,女人也不會少,不然的話,那些帝國的官僚就會介入進來。

聽著天子有些冷意的話語,女孩子們有些惶恐,她們聽得出天子並不喜歡那種有心機和耍性子的女人,如果她們打算在天子面前玩那些邀寵的小伎倆,或是破壞掖庭的氣氛,天子會毫不介意地送她們去冷宮。張讓看著語氣淡漠的天子,心裏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估計進第一次進掖庭就這樣說話的也就天子一人。

劉宏從沒有打算去講什麼情愛,身為天子的他沒有那種時間和精力,他能給的只有男人的責任而已。隨著他的離去,掖庭裏的女孩子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他表現出來的冷漠只是讓她們更加想要接近他而已。

三天后,朝會上,劉宏在快失去耐性的百官之前,提出了他立後的人選,那個叫做宋玉容的女孩子,他很喜歡她身上那種純淨如水的安靜特質。

對於天子提出的皇后人選,眾人很難提出反駁意見,因為誰都知道陳蕃早就打算在三個家世普通的貴人裏推選一人為皇后,現在天子主動提出,那就更加難以動搖了。看著再次出人意外的天子,和竇,郭,陰,馬四家有來往的人只能暗歎對不住了,這個時候跳出去反對,簡直是自找沒趣。

就如同眾人所預料一般,越老越精神的陳蕃第一個開口同意,接著和他一向在大事上站一邊的胡廣,竇武還有皇甫規這三公都是出聲附和。早就明瞭情勢的百官們自然是順水推舟,請天子立後了。

當消息傳到掖庭時,所有的女孩子都愣住了,她們從未想到天子最後會選擇宋玉容這個她們從未放在眼中的人,一時間嫉妒,失望,錯愕在她們心頭翻滾,可是想到天子那天來掖庭說的話,她們又忽然覺得天子選擇宋玉容,只是因為她最普通。

看著前來傳詔的人宣讀天子立自己為皇后的詔書,宋玉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快到自己快喘不過氣來。腦海裏一片空白,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立為皇后。

讀完詔書的張讓,看著跪在地上發呆的少女,輕輕咳了一聲道,“娘娘,還請接詔!”聽到張讓的聲音,宋玉容才連忙起來,接過了那道讓自己成為皇后的詔書。

冊封皇后的大典,劉宏沒有投入太多的精力,不過他不知道,對那個被他立為皇后的少女來說,卻是她一輩子裏最忐忑不安和仿惶的一段日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選為皇后,或者就如同掖庭裏那些曾經跟她很好的女孩子們說的那樣,天子只是因為她普通才立她做皇后,她只是一個空殼子而已。

建章宮內,宋玉容緊張地坐在床榻上,她不知道傳言是不是真地,只是想起封後時,天子看著她的眼神似乎不像平時那麼冷漠,心裏有了些細細的暖意。

走進寢殿,劉宏看著等待自己的少女,坐在了她的身邊,“朕一天要忙的事很多,不能每天像今晚一樣回來得很早。”看著只是低著頭的少女,劉宏沒有再多說什麼,“早點睡,今天你也很累了。”

“陛下…”想到被冊封為皇后前,從家鄉趕來的母親還有宮裏的宮人們跟自己說的事情,宋玉容的臉上變得嫣紅一片,聲音如細小的蚊子般。

“侍寢!”劉宏看著面前低著頭的少女羞紅的耳垂,壓下心裏的情欲,低聲自語,最後才朝她道,“你還太小,以後再說!”

少女如受驚的小鹿般緊緊地縮在了劉宏的懷裏,似乎這樣能確定自己聽到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看著挨著自己胸膛的少女,劉宏手臂用力摟緊了她。

枕著溫暖寬厚的胸膛,宋玉容覺得胸膛裏一顆心跳得厲害,可是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暖,漸漸地白天的疲累湧上,很快睡著了。

過了很久,劉宏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少女,小心地抽出了手臂,替她蓋好被裘,走到偏殿讓宮人點燃鯨脂燈,伏案揮筆疾書,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9:08

五十八.地震

清晨,看著被自己動作驚醒的少女慌張地要起來,劉宏按住了她,“你昨天累壞了,多睡一會兒!”說完,站了起來。對一直都是孑身一人的劉宏來說,這個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讓他沉寂已久的心有了些渴望,不過很快他擯棄了這種念頭,披上衣服離開了。

看著劉宏消失在不遠處的逆光裏,宋玉容回想著剛才自己剛才看到他的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彎弧,抱著被裘,蹙眉喃喃自語了起來,“他笑了,是在對我笑嗎…”

劉宏並不知道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在他走後並沒有睡著,而是為他那模糊的表情煩惱著,一點都不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微明的天色裏,劉宏深呼吸之後,開始繞著自己的寢宮跑了起來,而王越依然如往常一樣在跟在他後面,一起的還有幾名貼身侍衛。

王越看著天子忽慢忽快的身影,心裏想著天子如今的武藝到了什麼地步,一年前天子就能和自己互拼百餘劍而不落下風,若是不論力量的話,恐怕技巧已不在自己之下。

半個時辰後,當劉宏用木劍和王越較量時,王越發覺天子的腕力似乎又加強了,出劍也比以前更加淩厲,估計再過一兩年就能完全與自己戰平。

雙劍交擊後,劉宏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輸了,將劍交給一旁的宦官後,他朝王越道,“你的劍術比以前更強了。”讓王越猛然醒悟,其實如果拋除力量不論,在招式變化上其實與自己是對等的,這幾年中他從天子身上學到的用劍技巧也不少。

看到遠處在宮人簇擁下,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的少女,劉宏朝她走了過去,看著她見到自己後露出的笑容,心裏忽然有種隱約地從沒有過的幸福感覺。

“不是讓你多睡一會兒,怎麼跑來了!”看著臉上依然有些倦容的少女,劉宏的聲音不似平時那般冰冷,而是有了些淡淡的暖意。

“我!妾…”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的宋玉容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說錯了,改了‘妾’字後,看到已經走到面前的劉宏,再次習慣性地低下了頭,心裏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沒外人的時候就用我吧!”劉宏看著面前的少女,開口道,他有時也用這個稱呼。

“陛下,國家有國家的制度,豈能因為妾而改。”宋玉容抬起了頭,雖然聲音還是很輕,聽上去也有些磕絆,可她還是把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這話是誰教你說的?”看著面前一臉認真卻又臉頰緋紅的少女,劉宏有些錯愕地問道。

“沒…沒有人教妾!”想到冊封大典前那些教自己規矩的老宮人,宋玉容看著面前臉上看不出表情的劉宏,有些結巴地道,“這是妾的本分!”

“你說得對!”劉宏當然知道面前少女的這些話多半是掖庭宮的女官以前教的,不過他還是順著她的話說道,心裏明白她是害怕自己會處罰那些人。

“趙忠,你以後跟著皇后!”看著面前善良得就如同一汪泉水的少女,劉宏生怕自己不在時,她就算被人欺負了也不跟自己吭聲,把趙忠派到了她身邊。

“喏!”趙忠應聲道,站到了皇后身邊,他當然知道後宮的嬪妃們勾心鬥角有多厲害,明白天子把自己派到皇后身邊的用意。

朝會散去後,尚書台內,看著似乎有些變化的天子,司馬防等人都是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只是覺得天子儘管依舊漠然,但是似乎少了幾分冷意。

現在的尚書台內,各地送上的公文都會分門別類,交由不同的人批閱,除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需要天子親自決定,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司馬防,楊彪等人擔起各地的政務,最後交給天子御覽;如此一來,效率提高了不少。

對於各地的政務,劉宏已不用太過操心,隨著雒陽的權威日漲,目前地方上的官吏做事都算盡心,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他們別做得太過分就行,此時還沒到大規模整頓吏治的時候。

建寧四年,各地郡縣一些適宜種植水稻的地方都開始播種從日南帶回的一種據說能夠一年三熟的稻種,配合著近兩年漸漸普及的一些新農具和新的耕作法,尚書台對今年的糧食產量做出了樂觀的估計。

從年初開始,雒陽和司隸地區開始興起了一股傳言,那就是上天對如今奢侈虛矯的風氣震怒,要示下懲罰,大多數人都將信將疑,而朝中百官也為這傳言在朝會上提及,結果自太平道建立後就沒再說過有關宗教事情的天子居然表示他也得到了上天的示警,頓時朝野譁然,不過隨後天子冊封皇后,沖淡了這件事的影響。只是誰都想不到,天子大婚後的第二天就通過尚書台發詔,要各地官員動員百姓在癸卯日外出避禍。

這一道詔令讓帝國上下的官僚都是難以理解,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情應該交給由朝廷控制的太平道去做,若是癸卯日什麼都沒發生,不但天子本人的聲譽要受到損害,好不容易恢復威信的朝廷也會陷入被動。

儘管陳蕃和胡廣等人都是力諫,但是天子卻是鐵了心要將這道詔令發下去,最後在朝會上,陳蕃第一次語言激烈地和天子卯上了,最後天子徵詢了鄭玄和欽天監的看法,他們是根據一些徵兆判斷出河東一帶可能會發生地震,只是不能肯定,以及預測確切時間。最後詔令還是在天子的堅持下發往了各地,不過用辭卻是欽天監預測出癸卯日將發生地震,要各地做好準備。

朝廷正式下發的詔令頓時讓人們恐慌起來,但是也有不少人打算等著看笑話,認為欽天監根本是在胡扯,這幾年風調雨順的,怎麼可能發生地震。

癸卯日,跟天子別氣的陳蕃待在家裏,在讖緯流行的大環境下,陳蕃和大多數士人一樣對神鬼之事都是抱著‘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的態度,他並不反對天子發佈消息讓百姓做準備,但是天子既然建了太平道,就該讓太平道去傳播這個消息,而不是拿朝廷來下達這種詔令。

就在陳蕃喝茶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晃動,手裏茶杯中茶水也晃了出來,刹那間他的臉色變了,真地發生地震了,與此同時欽天監內的地動儀,代表著東南方向的龍嘴裏也吐出了龍珠。

建寧四年,二月癸卯日,地震,海水溢,河水清。這是事後的記載。幾天後,各地就有飛騎來雒陽報告,司隸各地和冀州東部地震最為嚴重,不過好在此前已經發了詔令,再加上是白天地震,死得人並不多,只是房子塌了不少。

朝廷立刻動員了起來,劉宏親自坐鎮尚書台,一道接著一道的詔書不斷下發,而各地送來的受損報告也不斷彙聚向南宮,而雒陽的駐軍也是出動了大半,前往受災最重的司隸和冀州東部維持秩序,同時派遣了大量的禦史,以防止地方官吏有不法之行,激起民變。一個月後,當災情被控制後,人們才回過神來,想起朝廷此前的詔令和傳言,都是心裏後怕。

借著這件事,朝廷的威信越發隆盛,各地的豪強們對於皇權都是心生畏懼,而太平道則失去了這個絕佳的機會,對張角來說,如果天子讓太平道來散播癸卯日地震的消息,那麼信徒擴展將更加快速。

劉宏並不想出現不受控制的宗教,因此他寧可以朝廷的名義來下發詔令,而不是讓張角來做這件事情,雖然那樣他的威望會比現在更高,但是他並不希望如此,太平道從一開始就被他定位為在現階段安撫民眾的輔助機構,等到帝國安定以後,他會將太平道進行拆分,以避免獨大。

夜晚,回到建章宮的劉宏疲累地躺在了床榻上,看著幾天以來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連衣服都沒脫就睡著的他,醒過來的宋玉容阻止了一旁的宮人,讓她們退了下去,自己輕輕地替他脫去了衣裳,蓋上被裘後,縮在了他的懷裏,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9:23

五十九.貪婪

五月,當朝廷預言河東地震再次成真時,各地的士族和豪強都是再也不敢漠視民間的傳言,相信上天是真地對他們奢侈矯飾的風氣震怒,才在司隸,河東降下災罰。兩次地震,讓集中于這中原腹心之地的豪強們心驚膽顫,本來他們還想從百姓身上彌補自己的損失,可是雒陽全副武裝的軍隊和朝廷派出的大批禦史讓他們和平素有勾連的地方官連動彈都不敢,再加上心裏發虛,不少豪強竟然是少有地拿出糧食賑濟災民,還有一些人更是去了太平道觀募捐了大筆錢財,太平道宣揚的三大核心教義裏有一點就是皇權天授,現在天子兩次讓朝廷下詔,再加上太平道那套嚴密的善惡有報說,由不得他們不信。

此時厚葬的風氣極濃,對於身後事看得極重的豪強們來說,若是死後墮入地府受罪,那墓葬裏放再多錢財有什麼用,都是紛紛向太平道募捐錢財,而這些錢財依然按照規矩由官府用於當地百姓身上。

雒陽,對劉宏來說,他利用手上的所有人力資源將建寧四年這兩場地震所帶來的影響施加到了豪強和一部分士族頭上,從受災最重的司隸和冀州各地送來的禦史報告裏,當地的豪強們幾乎大部分都安分守己,協助朝廷賑濟災民,只有一部分人仍在趁機兼併土地。

看完報告,劉宏搖了搖頭,在他心裏,豪強也分兩種,一種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但是還懂得澤竭而枯的道理,還有一種就是只剩下純粹的貪婪,留著他們只會繼續侵蝕國家的肌體,直到國家隨著他們一起崩壞為止。

“擬詔。”尚書台內,隨著天子的聲音,執筆的司馬防眼皮跳了跳,他是沒想到那些豪強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敢哄抬物價,做兼併土地的勾當,他們當朝廷派出的軍隊只是去救災的嗎!

傍晚,當司隸校尉程昱領詔前往冀州時,離開建章宮的賈詡看著西沉的夕陽,陰鷙的臉上居然有了笑意,密諜司建立那麼久,除了在中原各州郡建立了探子網外,似乎就沒什麼什麼大作為,那些豪強背後的人倒是些不錯的目標。

駐紮于冀州的五千人中,以北軍和涼州士兵為主,同時還有部分細柳營裏的少年,相對于負責治安的北軍和涼州士兵,以大風成員為主的細柳營就要辛苦得多,他們要和當地的郡國兵一起幹活,清理廢墟,維持秩序,負責糧食發放。

營帳內,曹操在油燈的光芒下,整理著這半個月裏對郡國兵的瞭解,從而對帝國地方部隊做出一個整體評估。“孟德,還是早點睡吧!”進帳的袁紹看著仍在揮筆疾書的曹操,開口道。

“寫完再說。”曹操沒有抬頭,只是回了一句話後,依舊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報告。看到他的模樣,袁紹搖了搖頭離開了,他知道這個好友一旦投入一件事,就休想讓他分散精力。

十日後,星夜兼程的程昱帶著手下到了冀州,然後按照天子的命令,抽調曹操等一批細柳營的人馬對那些兼併土地的豪強進行清剿。

對於自己等人被徵召帶領郡國兵前往那些豪強的莊園進行抓捕,曹操,袁紹,孫堅等人知道這是天子給他們的機會。出發前,整支部隊裏都充滿了躁動的氣氛,郡國兵們是有些不安,而細柳營的少年們則是摩拳擦掌等著大幹一場,在他們的鼓舞下,以農人為主的郡國兵們被煽動了起來,他們是天子派去剷除那些國家的蟲蠹,作戰有功還能得到財物,有什麼好怕的。

程昱看著細柳營的那些少年幹練地接過郡國兵各級的指揮權,鼓動士氣,暗道不愧是天子投入精力最多,訓練了三年的精銳,這些人只要上過一次戰場,能活下來就是優秀的軍官,這次天子讓他們隨自己清剿那些豪強,分明是藉以鍛煉他們,當初天子剷除宦官集團時,羽林軍和北軍帶了重型器械才能迅速攻佔那些豪強的鄔堡,不過比起邊境的戰爭,還算不了什麼。

出征的三千郡國兵和三百細柳營被當作軍官培養的少年很快體現出了差距,在行軍速度上,幾乎不怎麼訓練的地方郡國兵明顯慢出了一截,即使曹操他們放慢了速度,他們依舊跟不上,每天只是以三十裏到四十裏的速度向前。

“這樣不行,這種行軍速度,起碼會給那些豪強兩天的準備時間!”程昱的軍帳裏,袁紹第一個開口了,其他參與會議的少年軍官們也是紛紛附和,雖然說前往的真定一帶四周無山,那些豪強只能依靠鄔堡抵抗,但是多給他們一天時間準備,就意味著到時全軍遭到的抵抗和損失越大。

“袁司馬多慮了!”眾人中,除了不發一言的程昱以外,就只有曹操站起來表示反對,“我們要討伐的只是徐氏等幾家首惡,並非整個真定的豪強,與其加快行軍速度使全軍成為疲兵,又使他們驚疑不定而聯合,不如大張旗鼓地行軍,派人前往真定聯繫當地的豪強讓他們協助我軍剷除叛逆,同時集合全軍的騎兵輕裝急行,封鎖他們的退路。”

“曹司馬所言,諸位可有反對。”看到整個軍帳裏一片鴉雀無聲,程昱開口道,同時想到了自己出發前天子說過的話,‘曹操有丞相之才,卿若不信,自可觀之。’

“我等並無異議。”雖然被好友反駁,不過袁紹倒也不在意,他知道謀略非自己所長。

曹操的提議得到程昱的首肯後,那麼那支前往封鎖徐氏等族退路的騎兵就顯得尤為重要,對於統率這支騎兵,曹操,袁紹,孫堅,張繡等人都是不甘人後,紛紛請命。

看著同時請命的幾人,程昱倒是想讓曹操這個出謀劃策者親自帶隊,不過想到天子的吩咐還是將他留了下來,派出了孫堅和張繡兩人從郡國兵裏挑選兩百人前往。

出了帥帳後,曹操心裏雖覺得有些遺憾,不過沒怎麼放在心上,不能帶領騎兵,指揮大部的郡國兵部隊打步戰也不錯,倒是袁紹一臉的憤懣,雖然他馬戰不及孫堅和張繡,可是比起只知道帶兵猛攻的兩人,他覺得自己帶領這支騎兵要比他們穩妥得多。孫堅和張繡可不管袁紹心裏怎麼想,只是興高采烈地去郡國兵裏挑人去了。

“會騎馬的跟我立功去!”郡國兵的紮營區內,孫堅跨刀走入一個個帳篷,也不管眾人的目光如何,只是扯著嗓子大吼,而另一邊的張繡也是跟孫堅差不多的做派,兩人沒那功夫跟這些郡國兵細說。

雖然郡國兵整體孱弱,兵員素質參差不齊,但是隨著建甯元年以後國政的好轉,還是吸引了一些想憑本事建功立業的年輕人參軍。

“你叫什麼名字?”看著面前比自己高出一頭,面目兇惡的青年,孫堅開口問道,他走了十來個營帳後,就這麼一個人能給他一種壓迫感。

“顏良。”青年開口答道,他成為郡國兵不久,不過靠著武藝過人,已經當上了一個屯長。

聽著身旁郡國兵的話,孫堅立刻把顏良任命為自己這一隊騎兵的副將,同時讓他在郡國兵中招攬能騎馬,武藝嫺熟的士兵,這可比他一個一個帳篷跑要快得多。

顏良沒有讓孫堅失望,半個時辰後,就領著讓他滿意的一百名精壯漢子來報到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和他差不多高大,同樣容貌可怕的青年過來。

“將軍,他叫文醜,武藝不在我之下。”顏良朝孫堅道,至於其他人他沒有提一個字。

“你們二人各領五十名士兵去取馬,隨我出發。”孫堅雖然很想跟顏良,文醜較量一下,不過眼下軍務要緊,也只能壓下心裏找兩人打上一場的念頭。

夜色裏,孫堅和張繡領著兩百騎兵出了營門,舉著火把沿官道直撲真定而去。

翌日,三千郡國兵再次出發,同時探子和程昱派出的信使也前往了真定,按照曹操的計策行事,三日後,當全軍進入真定地界時,前來回稟的人送來的消息讓程昱也大為意外,徐氏在知道他們大張旗鼓地進兵後,居然連夜舉事,和幾家交好的豪強一起聚兵攻打真定縣城,周圍的豪強都是死守著自己的鄔堡,只有少數幾家派家兵去救援縣城。

程昱和曹操的臉色都是變得鐵青,他們沒想到事情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徐氏的膽子實在是夠大,直接造反了。很快程昱一方面下令全軍急行,一面派人回去送信。

對於這種情況,遠在雒陽的劉宏並不意外,那些人敢在這種時候繼續兼併土地,造反也不算什麼,他可以容忍他們平時的作為,但是在朝廷賑災的關頭還敢那麼做就是在挑釁他的底線,自尋死路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9:37

六十.顏良之勇

兩天前,真定地方,黎明時分,天空裏下起了綿密的細雨。策馬趕了一夜的兩百多名郡國兵大多已是疲累不堪,看了眼已經七零八落的隊伍,孫堅和張繡不得不停下隊伍進行休整。

連續狂奔近百里後,郡國兵中能和孫堅,張繡一樣精神的就只有顏良,文醜和他們身旁的三十多名士兵。道旁的林子裏,抹去臉上的雨水後,孫堅鋪開地圖和張繡尋找著最近的村莊,騎兵急行軍,人到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馬,在細柳營的三年,孫堅和張繡曾數次聽到董卓等一批涼州軍的軍官提過,馬匹並不像人一樣,它們很難察覺到疲累,有時候跑著就倒斃了,所以作為騎兵,必須隨時瞭解自己馬匹的狀態。

“顏良,最近有沒有村莊能讓我們喂馬!”孫堅最後還是找上了顏良,他是冀州人,對這裏的地理應該比他們更熟悉一下。

“我記得往西附近應該有幾座村落。”顏良皺了皺眉,他上一次來真定還是五年前,那些村莊的位置記得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對孫堅和張繡來說,過於簡單的地圖和顏良,還是相信顏良靠譜些。

陰霾的天空下,雨還在下著,漸漸地越來越大,孫堅和張繡領著兩百郡國兵,踩著泥濘的道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帶路的顏良朝他所說的村莊進發。

聽著身邊的張繡不停地抱怨著天氣,孫堅搖了搖頭,覺得該讓他去江東去呆上幾年,到時候他就知道什麼叫陰雨綿綿了,不過他也沒有阻止張繡,聽著他那口山西腔的雒陽官話罵咧,也算是聊解寂寞。

由於大雨的關係話,鄉間道路旁的農田裏沒有一個人,觸目所及都是一片灰暗,當走了半個時辰後看到陰暗的雨中出現了模糊的村莊輪廓,兩百多名郡國兵都是精神一震,紛紛牽著馬加快了腳步。

聽著隱約傳來的女人哭叫聲,孫堅揮手停止了整支隊伍的前進,朝顏良看了一眼,接著示意他帶幾個人進去看下,這次的事情他們從司隸校尉那裏聽說過,當地的徐氏不但兼併土地,還私自鑄錢,有幾個鐵器作坊,家裏蓄養的精壯健奴近三千人,是真定一霸。

雨幕中,顏良帶著幾個相熟的郡國兵接近了村莊,很快他們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而女人的哭叫聲和男人粗魯的笑聲也清晰了起來,這時前方村口寨子下兩個執著長矛的身影躍入了他們的視線。

看著他們身上披著雜亂的皮甲,顏良肯定村子裏來了一股盜寇,雖然胸膛裏熱血上湧,恨不得立刻沖進去殺光這班人,可是落下的冰冷雨珠打在他的臉上,讓他冷靜下來,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清村莊裏有多少人,畢竟他們身上還有更緊要的軍務。

朝身旁的幾個郡國兵打了個招呼後,顏良一個人摸向了兩個執矛的哨兵,借著大雨的掩護,從右側靠了上去,直到十步時才被一個打哈欠的哨兵發現。掉落的雨珠裏,顏良腰間的環首大刀出鞘,在雨中帶起一道飛濺的白線,那個哨兵剛張開嘴要喊叫,手裏的長矛就從中斷成兩截,接著銳利的刀鋒斜劈過了他的臉龐,鮮紅的血刹那噴灑在了雨中,混著冰涼的雨點打在顏良的臉上。

對另一個哨兵來說,這一切都發生在刹那間,如瀑的雨幕中,一個高大的黑影猛然跳出,接著他的同伴就死了,他甚至沒有看得清那人是如何出刀的,當他的瞳孔焦距恢復正常時,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張臉像被鐵鉗給擰住了,動彈不得。

看著被自己抓住臉的哨兵掙扎,顏良執刀的左手一翻,用刀背在他後頸一敲,打昏了他,看了眼沒什麼動靜的村內,才挾著這個活口離開了。

遠處,看不真切的幾名郡國兵直到顏良過來時,才發覺他不過片刻功夫就抓了一個活口回來,都是大為佩服。“你們帶他回去。”顏良把人交給幾個郡國兵,自己又往村子去了,從那被自己一刀斃命的盜寇身上剝下皮甲往身上一套,拿起長矛,一腳把屍體踢到了一邊,大馬金刀地站在了寨口,看得幾個郡國兵眼都直了。

一刻之後,幾個郡國兵帶著那個活口回到了孫堅那裏,聽完幾個郡國兵的稟報,孫堅和張繡互相看了一眼,都是眼中露出了幾分敬意,這個顏良,殺人不說,居然剝了死人的衣甲往身上披,還站在對方的眼皮底子下,真算得上是豪膽了。

弄醒那個盜寇以後,孫堅拔出自己的環首大刀,盯著先是茫然接著打起哆嗦的盜寇問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慢了半分,我先剁你一隻手,直到把你削成人棍,聽明白了沒有。”

“村子裏有多少人?”說話間,孫堅的環首大刀移到了那盜寇的左手臂上。

“一百七十六人。”那盜寇看著面前不過少年模樣,可是穿著一身鐵甲,目露凶光的孫堅,連忙答道,他就算再蠢,也看得出這是一支朝廷的軍隊。

“你們從哪里來的?”一聽有快兩百人,孫堅吃了一驚,真定附近都是平原,根本沒有盜寇藏身的山林,那麼這夥人的來路就很可疑。

“將軍饒命,小的全都交代。”看到孫堅眼中一冷,那盜寇連忙大叫了起來,原來他們是徐氏家主徐當蓄養的盜寇,若是遇到有誰不肯賣地給他,便派他們去殺人劫財,這一次不知道徐當發了什麼瘋,竟然在昨夜召集了家裏的三千健奴,聯合了另外幾家交好的豪強,往真定縣城殺了過去,他們的首領不願跟著造反,就在晚上領著人馬悄悄地溜走了,洗劫了這個村莊。

“將軍,小的全交代了,那徐當是要造反啊!您去殺了他,可是大功一件…”看到孫堅面沉似水,那盜寇心裏一涼,高喊了起來。

刀芒一閃,那盜寇話還未喊完,頭顱就耷拉了下來,舉著滴血的刀,孫堅和一旁的張繡都是眼中一片暴戾,那個徐當,橫行不法不說,竟然敢聚眾造反,把他們這些帝國的軍人當成了死人嗎!

孫堅和張繡很快做出了決定,先殲滅村莊裏的這股盜寇,進行補給之後,去救真定縣城。跟隨他們而來的兩百多郡國兵本就是年輕氣盛,想要建功立業的青壯,當聽到孫堅和張繡要帶著他們去討伐叛逆,報效天子的時候,都是高呼了起來。

“殺光那些叛賊!”郡國兵們高吼著,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包抄向了遠處雨中的村莊,而孫堅和張繡更是親自帶人從正面強攻,若是連區區的一百多盜寇都打不勝,他們可以自刎了。

聽著越來越響的高吼聲,一個人站在寨子口的顏良連忙扯掉了身上的盜寇衣甲,朝從村內房屋走出來的盜寇,大喊一聲,挺矛殺了過去,而在他背後的雨幕中是好像發了狂一樣的孫堅和眾多的郡國兵身影。

鋒利的矛尖穿透一名剛從屋內走出的盜寇胸膛,顏良猛地欺身而進,一腳踹在他的小腹上,把他從矛上踢得倒飛出去,連帶著身後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看到面相兇惡,如殺神一般的顏良,屋內的盜寇們才明白過來,操起兵起喝罵著朝顏良殺了上去。

村外,郡國兵們嚎叫著殺了進來,對他們來說,那些盜寇都是叛賊,是人頭功,此時那些洗劫了村子,姦淫了女子半夜的盜寇們才慌亂地摸著兵器出屋,一見面氣勢上就被那些眼睛發紅的郡國兵們給壓住了。

孫堅手裏揮著環首大刀,大開大闔,全都是劈砍的招數,自從天子稱他是‘江東猛虎’後,一有空就去找涼州軍的老兵,討教戰場上的殺招,而一手刀術也越發強悍。

連續劈翻擋在面前的三個盜寇後,滿臉是血的孫堅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初上戰場的人,他遠處的張繡也是差不多,兩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居然生生讓人覺得有一種令人生畏的煞氣。

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的一百多盜寇根本連像樣的反擊都沒有,不過郡國兵包抄以後發動的進攻很快也陷入了雜亂無章的各自為戰中,雙方在村子各處遭遇後廝殺了起來。

正如孫堅和張繡出發前,袁紹對他們的腹誹一樣,只知道猛攻的他們一旦殺得性起,就會忘了指揮部下,不過兩人始終都是第一次上戰場,而且對於以驍勇著稱的兩人來說,眼前的戰場並不適合他們,在平野上兩軍對撼才是他們嚮往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49:50

六十一.險計

陰霾的天空下,雨漸漸地小了,而村莊裏的廝殺也接近尾聲,只剩下幾處房子裏一些負隅頑抗的盜寇,不過在孫堅等人親自帶兵進攻後,不過頓飯功夫後,便結束了一切。

看著被士兵驅趕到村中央的七十多名投降盜寇,以及那些活下來的被淩辱的女人,孫堅朝四周的郡國兵高喊道,“你們說,我們該不該饒了這群叛賊?”

想到自己見到的慘像,那些倒在血泊裏的老人,小孩,還有那些被奸殺的女人,郡國兵們的胸膛裏刹那間怒火沸騰,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殺光他們!”接著所有的人高喊了起來。

被趕在一起的七十多名盜寇見到這情形,都知道自己難逃一死,都是拼命反抗起來,他們的掙扎立刻讓郡國兵們找到了宣洩口,被刀鋒撕裂身體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快七十多名盜寇就郡國兵們殺得一乾二淨,沒有一個活口留下。

處置了俘虜之後,孫堅讓那些還活下來的二十多個女人幫忙從村子裏找了豆料喂馬,一邊和張繡還有顏良,文醜等人進了一處打掃過的屋子。

“如今還在下雨,那些叛賊的行軍速度快不了,我們這兩百人馬就算去了真定縣城也起不了大作用。”一進屋,孫堅就看著三人道,他握著腰間的刀柄,走了幾步之後,將自己的計畫說了出來,他打算帶人冒充這股盜寇,裝作報訊的人前往徐當的本隊,擒殺這個賊首。

“不行!”看著孫堅,張繡跳了起來,這個計畫根本就是在自殺,就算能順利見到徐當,可去的人也幾乎是九死一生的下場,而且未必能成功。

“你怕了!”看到張繡反對自己,孫堅雙眼一瞪,“怕死就別進細柳營!”

“誰怕死了!”張繡見孫堅鄙夷自己,怒氣勃發,也是一手按刀,大吼道,大風裏,一向的訓誡就是,苟殺其身而有益於國家者,必趨死而無畏。

看到兩名主將鬥氣,顏良和文醜都是勸住了兩人,張繡一怒之下,也同意了行此險計,同時以孫堅為主將,當統率全軍,應由他這副將領敢死之士前往,惹得孫堅大惱,兩人再次爭執起來。

“將軍,還是由我二人前去吧!”見孫堅和張繡鬧得厲害,顏良和文醜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後齊聲道,他們二人此時正當十八九歲,熱血沸騰的年紀,絲毫不懼死生之禍,更何況大丈夫生於世間,自當立奇功以求富貴,勝過苟安一世,老死於家中。

看到顏良和文醜一意請命,孫堅和張繡都是看向兩人,這兩名比他們還大上幾歲的青年,武藝猶在他們之上,若是兩人能同時見到徐當,應該能將此獠擒殺。

“此行兇險,一著不慎,便是身死之局,你們可知道。”孫堅盯著兩人,大聲道。

“我等知道,不過是一死罷了!”顏良和文醜相視一笑道,既然入了軍旅,他們便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條馬革裹屍的路,死又何懼。

“好!”孫堅和張繡大喝了起來,為顏良和文醜的豪氣所折,雖然兩人都更想親自帶隊,但是這支郡國兵部隊始終都要他們指揮,這個重任只有交給他們兩人了。

“此事無論成功與否,我必向天子稟明你們的功績。”孫堅看著顏良和文醜,沉聲道。

“若如此,死也無憾!”顏良開口道,接著便和文醜出屋去挑選敢死之士,一同前往賊酋徐當處,行詐術擒殺此獠,立那奇功。

顏良和文醜出去後,孫堅和張繡商量起了具體的行動步驟,總之他們要為顏良,文醜爭取最大的成功可能,而不是讓他們去白白送死。

修整了一日後,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已經停下了,顏良和文醜挑選了二十多名年紀相仿,悍不畏死的青年,從那些死去的盜寇身上剝下了衣甲,換了上去,同時披散頭髮,往臉上抹了血污。

出發前,孫堅和張繡找到了村子裏僅剩下的幾壇酒,在一字擺開的大碗裏倒滿了酒,為顏良,文醜他們送行,他們這一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

“幹!”雖然軍法中有嚴禁戰時喝酒這一條,但是孫堅和張繡此時渾然忘了什麼規矩,他們只知道要敬顏良文醜已經他們身後的二十七條漢子,否則他們會後悔終生。

端起大碗,顏良和文醜還有那二十七名郡國兵,都是一飲而盡,接著一翻大碗,狠狠砸在了地上,他們知道此去和送死無異,但是他們並不後悔,男兒若不能建功立業,活著也是渾渾噩噩,有何意思。

看著頭也不回而去的顏良,文醜等人,孫堅和張繡領著剩下的郡國兵,帶著昨日趕制的一些旗幟,也離開了村莊,只有那些劫後餘生的女人看著這些官軍的身影,口裏喃喃祈禱著他們能打敗那些叛賊,殺了徐當替她們的親人報仇。

七月的天氣炎熱,當毒辣的日頭升起以後,只是一個上午就曬乾了地裏的雨水,兩百郡國兵在孫堅和張繡的帶領下,牽著馬行走在小道裏,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悄悄靠近著真定縣城。

當程昱和曹操以及袁紹接到真定方面的消息,加速行軍的時候,孫堅和張繡已經能遠遠地看到叛軍的大隊人馬,看著天空的日頭,算了算和顏良,文醜他們約定的時間,兩人領著兩百郡國兵,豎起了無數旗幟,接著十幾個郡國兵騎著馬尾上綁了樹枝,馬蹄上裹了厚實棉布的馬匹按照孫堅和張繡的吩咐,繞圈跑了起來,很快大團的黃色煙塵升騰了起來,近在咫尺的人也看不清互相的眉目。

領著近七千人的徐當看到遠處忽然升騰而起的煙塵,以及若隱若現的旗幟,心裏驚懼,自從知道司隸校尉到了冀州,他就知道自己恐怕難逃一劫,所以才下了狠心,騙了和自己交好的幾家豪強,裹挾他們的人馬起事,打算攻下真定縣城,就算死他也要拼個魚死網破,只是沒想到連老天都不幫他,那該死的大雨阻止了他近兩天的行程,沒想到朝廷的軍隊來得那麼快。

顏良和文醜看到升起的煙塵,知道孫堅他們已經到了,連忙現身,做出了狼狽奔逃的樣子,逃竄向徐當所在的中軍,一邊跑一邊大喊著,“不好了,官軍殺來了!”

由於顏良,文醜他們身上穿得是從那些盜寇身上剝下的衣甲,和徐當手下的三千人馬一樣,那些在外被裹挾的豪強人馬不敢阻攔,居然放他們進了中軍。

看到前方一陣混亂,徐當聽到來稟報的人說,前方有自己的人馬說是遇到了官軍,立刻想起了自己蓄養的那夥盜寇,這些逃跑的傢伙,想到這裏,他眼裏閃過一絲狠辣,朝身旁的人道,“讓他們過來。”他打算問下官軍的情形,然後砍了他們的腦袋,殺一儆百,同時也讓所有的人知道,他們已經和自己一樣都是朝廷眼中的叛賊,只有跟著自己造反,才能殺出條活路。

顏良和文醜看著越來越近的中軍大旗,胸膛劇烈地起伏了起來,氣息也粗重了起來,手緊緊抓住了腰間的刀柄,不過就在兩人在接近中軍時,徐當派出的人要收繳他們的兵器,讓兩人一愕,不過很快兩人就領著部下交出了兵器,只要能見到徐當,什麼都是值得的。

被一路踢罵著趕進中軍的顏良和文醜竭力壓制著心裏的怒氣,默不作聲地給帶到了徐當面前,只是握緊的拳頭上,虯起的青筋跳動著。

看到近了的顏良,文醜等人,徐當皺了皺眉,不過也沒在意,這夥盜寇裏他也只認得為首的幾個,說不定那幾人已經成了朝廷軍隊的刀下之鬼。“你,過來!”騎在馬上的徐當鞭梢一指,點了最高大的文醜近身答話。

文醜一步一步靠近了徐當,眼裏慢慢泛起了血色,只要再十步,他就有把握把徐當生擒,只是他走得太急太快,讓徐當起了疑心。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0:04

六十二.局勢逆轉

“把他們都拿下!”看到走近的文醜,徐當眉頭一皺,忽地開口道。就在這刹那間,離他只有十步的文醜猛地跨步,口裏大喝一聲,鋼鐵般的拳頭猛地砸在了徐當胯下的坐騎脖頸上,巨大的力量瞬間切斷了血管,隨著一聲哀鳴,徐當騎著的馬匹前蹄一軟,跪倒在了地上,把背上的主人掀了下來。

隨著文醜的發動,不遠處的顏良一聲大吼,劈手奪過身旁一名叛軍手裏的長矛,沖向了墜馬的徐當,這時他身旁二十七名郡國兵也都是兇悍地沖向一旁的叛軍,不要命地搶奪武器,廝殺起來。

徐當身旁兩個貼身侍衛原是當地的遊俠,格鬥經驗豐富,見主人墜馬,都是拔刀斬向文醜,只要將這突起發難的惡漢逼退,自然就能解開這殺局。

兩名侍衛想法雖不錯,可是他們卻低估了文醜的強悍和殺心氣勢,面對疾速劈來的刀鋒,赤手空拳的文醜竟然毫不畏懼,只是側身躲開要害處,硬挨了兩刀,趨步直取地上的徐當,絲毫不管兩名侍衛出刀無功後更加淩厲的劈斬,因為他相信顏良。

黑色的長矛在千鈞一髮之際,蕩開了兩柄長刀,顏良絲毫不管兩側撲來的叛軍,一杆長矛帶起呼嘯的風聲逼開了那兩名侍衛,此時其餘阻擋叛軍的二十七名郡國兵,只剩下了十四人。

看著面色倉惶的徐當,胸腹兩側被斬裂的鎧甲處滲著血的文醜,獰笑著一腳踢在拔刀的徐當手腕上,一把抓起了他,大喝道,“哪個再上前,我殺了他!”

顏良趁著四周的叛軍驚疑的當口,領著還活著的十名郡國兵,靠到了文醜身邊,此時那兩名遊俠出身的侍衛已被他用長矛紮了個對穿,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被文醜掐著脖子的徐當,渾身浴血的顏良大笑了起來,若是剛才文醜慢上一拍,恐怕他們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啊!”似乎知道必死的徐當瘋子般朝四周的心腹喊叫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被文醜捂住了嘴,接著一邊的郡國兵死死地按住了他,接著將他捆綁了起來。

“把旗升起來!”顏良從懷裏摸出折疊成厚厚一團的赤色軍旗扔給了身旁的部下,接著對著四周圍著他們,可是又不敢輕舉妄動的叛軍吼道,“看什麼看,還不拿酒過來!”在四周叛軍的矚目下,兩名郡國兵砍掉了叛軍中軍的大旗,接著升起了鮮豔若血的赤色漢旗。

遠處,一直焦急等待的孫堅和張繡在看到叛軍中軍大旗墜下時,和四周的郡國兵都是心裏一緊,不知道顏良文醜他們到底成功了沒有,等到那面有若火焰般的漢軍大旗在敵陣中央升起時,他們才放下懸著的一顆心,接著發狂般歡呼起來。

“上馬,都上馬!”孫堅和張繡很快高喊了起來,現在正是突襲叛軍最好的時機,在他們催促下,兩百多名郡國兵翻身上馬,跟著孫堅和張繡策馬沖向了遠處呈現出了亂象的叛軍。

看到中軍突然升起的漢軍大旗,週邊的叛軍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時從中軍蔓延出來的消息讓本就人心不齊的隊伍處在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叛軍中央,顏良和文醜大刺刺地坐在了四周叛軍送來的馬紮裏,而文醜更是脫了身上的衣甲,胸膛上包上的兩道刀痕處仍舊滲著血,和顏良一大碗一大碗地喝著酒,絲毫沒有將邊上的叛軍放在眼裏。

徐當的三個兒子此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今父親落在對方手裏,他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就在這時前軍有人來報,說是有人來襲。

“這點小事也要來煩我,讓他們抵擋住!”徐當的大兒子看著來詢問自己的士兵,暴跳著道,血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就在面前旁若無人喝酒的兩個兇惡漢子,牙齒都快咬碎了。

孫堅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步軍盾陣,揮刀撥開射來的箭支,撕扯著喉嚨大喊道,“都別怕,舉著盾給我沖,沖過去就是咱們勝了!”這時他身邊衝鋒的騎隊裏,不斷有人中箭墜馬,接著便被同伴策馬踩踏而過,沒有人猶豫,現在他們只有一路沖過去,殺入敵陣,那些死去的同伴才不會白死。

“殺!殺!殺!殺!”炎熱的風中傳來的喊殺聲裏帶著的拼命氣勢,讓叛軍們心驚膽顫。在慌亂的喊聲中,弓箭手雜亂地射出羽箭,離弦聲中,他們看到朝他們沖來的騎兵中,有人被箭射中掉落塵土,可是他們身旁的人卻視若無睹,依然策馬而進,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

這股悍勇的氣勢讓叛軍們心意更涼,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對方已經突破了他們弓箭的射程。看著狂奔而來的騎兵衝鋒時那隆隆的馬蹄聲,前方的叛軍受不了這股壓力,陣形刹那間亂了,後撤的弓箭手和己方被驅趕著上來的步兵們擠在了一起。

“烏合之眾!”孫堅和張繡心裏同時暗道,人馬如風般撞進了叛軍混亂的佇列裏,接著馬匹的衝力,張繡手裏的長矛一連刺穿了三名叛軍士兵後才停下,而孫堅的大刀也連續削飛了兩顆頭顱。越來越多的騎兵撞入叛軍中,刹那間,整個叛軍前軍陣地就跨掉了,他們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士氣低落,平時最多也就是欺壓百姓,根本沒有打過仗。

衝鋒過後,郡國兵們從馬上跳了下來,揮舞著手裏的刀廝殺了起來,他們只是會騎馬,並不是騎兵,下馬砍殺才是他們該做的事情。孫堅跨著大步和張繡一起充當了全軍的前鋒,領著沖進敵陣的一百多郡國兵,不斷撕裂著叛軍的陣線。

一名持矛的叛軍士兵,倉猝地刺出手裏的長矛,可是很快他手裏硬木制的長矛就被孫堅手裏的百煉大刀從中劈斷,接著森冷的刀鋒從他左肩斬落,劈開了他的胸膛,一腳踢翻屍體,孫堅看著亂作一團的叛軍還未崩潰,猛地喊了起來,“徐當死了!”他這一喊,他身旁的張繡也連忙會意,跟著喊了起來,接著其他郡國兵也跟著喊了起來。

士氣處於崩潰邊緣的叛軍前軍,都是想起了中軍豎起的漢軍大旗,心裏最後一絲抵抗的念頭也沒了,刹那間整個戰場開始有人掉頭逃跑,於是整個叛軍都亂了。

遠處,一直在等待機會的郡國兵看著叛軍的陣勢徹底亂了,連忙按照孫堅和張繡之前的豐富,騎著綁著樹枝的馬匹不斷揚起塵土,朝戰場緩慢逼近。這純粹的疑兵之計成了壓垮叛軍心理的最後一擊,徹底亂套的叛軍前軍看著遠處席捲過來的煙塵和若隱若現的赤色旗幟,都是爭先恐後地往後逃跑。

兵敗如山倒的一幕出現在了戰場上,前軍立時沖亂了後面的叛軍,接著恐慌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蔓延,原本數目高達七千的叛軍立時潰散了大半,而這時中軍處,徐當的三個兒子也是面色慘白,誰都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前軍就徹底崩潰了,四周的人都是看向了三人,目光裏都是驚慌恐懼。

顏良和文醜雖然沒讀過什麼兵書,可是也看得出四周的人人心惶惶,放下酒碗,顏良朝身旁不遠處拿刀的叛軍士兵高喊道,“知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那可是天子調到雒陽的涼州軍,個個都殺人如麻,你們跟著姓徐的造反,膽子還真夠大!”

“識相的現在綁了身邊姓徐的,還能留條性命。”文醜聞弦歌而知雅意,跟顏良一搭一和地說道。

四周叛軍中,立刻騷動了起來,沒人想跟著徐氏父子一起死,幾個大膽的一挑頭,很快就有人倒戈了,被綁著的徐當看到平時的幾個心腹此時居然帶頭反他,拼命地掙扎了起來,而他的三個兒子不去說明利害,安撫眾人,反倒是讓身邊的士兵去殺了那些嘩變的人,結果立時引起了一場火拼。

隨著徐家三千人馬的亂套,叛軍崩潰的速度越加快了,幾乎是半個多時辰裏,七千多的隊伍就七零八落,只剩下不到兩千人的中軍廝殺成一團,那些想著活命的叛軍軍官都是賣力地鼓動著士兵,跟著徐家那就是死路一條,掉轉槍頭還能有條活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0:19

六十三.處置

當孫堅和張繡殺到中軍的時候,看到的是自相殘殺的叛軍,不過這時候已經殺紅眼的郡國兵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跟著兩員主將直撲大旗所在,凡是擋在路上的叛軍一概殺無赦,連殺四五十人後,再也無人敢阻攔這隊兇悍的官軍。

看到顏良和文醜身邊幾個叛軍打扮的漢子,孫堅和張繡立刻就明白了過來,知道那些叛軍內部分裂了,連忙聚攏手下的郡國兵到了顏良和文醜那邊,此時那些投誠的叛軍已經占了上風。

“讓你們的手下在左臂上綁上白布!”孫堅朝幾個身邊的叛軍軍官道,他絕不能讓徐當的三個兒子逃掉,“抓到那些叛賊,我給你們請功!”為了激勵那些投誠的叛軍,孫堅大吼了起來。

在孫堅的吼聲裏,那些投誠的叛軍軍官都是精神一震,他們原本只是想著活命,現在聽到若是抓住徐當的三個兒子以及其他的附逆還能有功勞,全都更加賣力地領著手底下的士兵殺了起來。

片刻之後,還在抵抗的叛軍在孫堅和張繡親自帶人連續擒殺了徐當的三個兒子後,大半都扔掉兵器投降了,只剩下徐家的一些嫡系人馬還在負隅頑抗。

“哧!”血花飛濺中,孫堅砍下最後一處抵抗的叛軍軍官的腦袋後,整個戰場靜了下來,只有那些受傷的叛軍士兵零星地發出著哀嚎的聲音。

抹去臉上的血漬,孫堅在一旁投誠叛軍敬畏的目光下,走向了中軍的赤色旗幟下。第一次上戰場,殺敵四十七人,這是孫堅的戰績,對於遍地的殘肢斷體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他就像是初嘗血肉滋味的幼虎,沒有半點不適,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領著近千投誠的叛軍,孫堅和張繡帶著徐當這個賊首還有一眾俘虜前往了真定縣城,現在他們的兵力不足,不能對逃散的叛軍進行追擊,只能等待曹操領著郡國兵大部隊過來再做打算。

急行軍的曹操領著大隊人馬趕到時,只是晚了孫堅他們一天而已,即使徐當可以率眾攻城,他仍然來得及救援,不過進城以後和真定太守核實後,曹操才發覺通知己方徐當造反消息的並不是他們派出的人手,刹那間曹操想到了遠在雒陽的天子,他隱約覺得天子早就介入了這件事,至少在情報方面如此。

事實正如曹操所猜測的那樣,賈詡在領命之後,輕裝急行,通過驛站換馬,早就到了真定,指揮當地的探子系統,在匯總了所有搜集的情報,他肯定徐當是那種會鋌而走險的人,在程昱採納曹操的計策時,就派出了人手前去報訊。

接管真定縣城後,程昱立刻讓曹操開始對逃散的叛軍進行清剿,防止他們淪為盜寇擾民,而曹操也是辣手,也不管急行軍的郡國兵疲憊不堪,恩威並施,雙管齊下,領著三千郡國兵和袁紹一起對徐當和其他幾家豪強正處於空虛的莊園發動進攻,同時請程昱向其他豪強發佈告,要他們協助,否則以叛逆論處。

幾乎是一夜間,土崩瓦解的徐家叛軍在真定人人喊打,那些在徐當造反時,守著自己莊園,沒有派兵前往真定縣城的豪強們都是豁出了血本對那些叛軍往死裏打,在看到了徐當七千大軍一朝覆滅後,他們都是心裏恐懼,生怕被朝廷大軍當成叛逆一併剿滅。

一處村莊外,看到那些叛軍居然挾持了村民要他退兵,曹操朝身旁的士兵道,“割了那來的賊兵耳朵,讓他回去告訴他們的人,要麼投降,要麼死!”他可不是袁紹,會為了那些村民而向他們妥協。

淒慘的嚎叫聲裏,被割去雙耳的賊兵逃回了村子,將曹操這個殺人魔王的話帶給了他們的頭領,這半個多月裏,曹操領著部隊剿滅的四散叛軍不下二十股,幾乎是無日不戰,而且凡是抵抗的,不留一個活口。

片刻後,就在曹操失去耐性,打算命令部下強攻時,村莊裏近兩百的叛軍出來投降了,他們投降也許還能有條活路,對面的那個殺人魔王從來不管百姓的死活,到時候死掉的百姓全都是算到他們頭上的血債,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在曹操的全面鎮壓下,逃散的叛軍在短短的一個月裏就被全部被清除得乾乾淨淨,連帶真定地面上的無賴流氓全都被殺了一批,其用兵之果斷狠辣,即使連孫堅等人也甘拜下風。

真定縣城內的大獄內,早已是人滿為患,和徐當有牽連的人全被程昱抓了起來,其中包括真定不少的官吏,其實他們大多數和徐當的關係就像其他地方豪強和官吏一樣,若是換了平時也算不了什麼大事,可是在徐當謀反這個事實下,這種賄賂關係就足以讓他掉腦袋。

在程昱在真定縣城的太守府裏,提審犯人的時候,混在城中的賈詡也沒有閑下來,天子對於徐當造反這件事並不在意,因為像這種貪婪到愚不可及的人只是少數,在民心思定的大環境下,向恢復權威的帝國舉起反叛的旗幟,只是在自殺罷了。

借著這次叛變事件,能得到什麼樣的利益才是天子所關心的,賈詡很明白自己該幹的事情,所以他通過密諜司的人手,在曹操帶兵攻打徐當的莊園的時候,趁亂劫走了徐當的兩個孫子。

真定發生的事情通過驛站不斷向雒陽報告,對於帝國的官僚們來說,他們沒有想到叛軍敗亡得如此之快,此時大多數人都是開始重新審視天子手裏掌握的力量,瞭解內情的他們知道,前往冀州的涼州軍和北軍並未出手,從始至終這一仗都是細柳營和當地的郡國兵在打。

尚書台內,看完程昱送來的請示報告,劉宏負手踱著步子,徐當的叛亂把真定的一半官吏給卷了進去,這些人裏面大部分都沒有反意。沉吟了半晌,劉宏看向一直等著司馬防道,“給司隸校尉擬詔,讓他只糾首惡,那些只是收受賄賂,貪贓枉法的官吏按照律法處置,不必牽連。”

聽著天子的聲音,司馬防心裏松了口氣,他一直很擔心天子會因為謀反的事情,一怒之下把真定的官吏全都株連到謀逆造反,這樣一來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落地,勢必會讓各地官吏惶恐不安。

“另外再擬詔,對那些棄暗投明,協助朝廷平叛的投誠人員免予罪罰,加以賞賜,至於叛軍士兵,除了對抗王師者,其餘者皆免死罪,遷往涼州。”

司馬防看著突然開口的天子,連忙將這些記錄下來,心中有些詫異,天子對於叛變似乎太過冷靜了些,而這樣的處罰也算不上重,皺了皺眉,司馬防退下擬詔了。

正式的詔書下達以後,讓各地的官吏都是松了口氣,要說收受賄賂,天下恐怕沒多少人敢說自己絕對清白,現在天子對真定的官吏只是以律法處置,只能說是他們倒楣,被徐當這個叛賊連累,而對於豪強們來說,這次事情是一個讓他們難以忽視的警告,加上此前的傳言,和皇權的日益強盛,不少人都清醒了過來,現在已經不是外戚和宦官的時代了,現在帝國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天子。

真定縣城內大獄裏的官吏們知道天子下發的寬宥詔書後,都是朝南叩頭不止,天子沒定他們附逆謀反之罪,是天大的寬赦,最後這些官吏中,除了少數幾個人以外,大多都是用家產抵了罪,奪去官職後留了條性命。而那些投誠人員也受到了田地和錢財的賞賜,對各地豪強來說,天子對這些人的免罪和賞賜才是真正毒辣的一招,至少他們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心腹,也不敢再生出什麼貳心。至於叛軍士兵能夠免了死罪,已經是喜出望外,罰往涼州為官奴的處罰根本沒被他們放在心上,他們本就是徐當這些豪強的奴隸,現在不過是換了主人而已。

雖然沒有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但是真定的地方官吏也是空出了一大半,處於絕對軍管中,按照天子的密詔,程昱一邊處置地方,一邊清查整個真定豪強侵吞土地的情況,讓那些豪強吐出了不法所得的官田以及土地,此時曹操的名聲已經聞名整個河北,誰都知道這個細柳營出來的矮個軍官殺人不眨眼,真定的豪強根本不敢對拿著官府公文要他們清退土地的郡國兵說個不字。

真定一事後,各地的官府和豪強都是心生餘悸,紛紛盯緊了自己身邊那些不安分的人,若是有誰不守規矩,把事情做得太過分,那就別怪他們,誰都不想成為真定第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0:32

六十四.廷尉府的刑房

建甯四年夏末,司隸校尉程昱帶著涉及叛變的主要人員踏上了返雒之途,但是真定的軍管仍在持續,同時從雍州抽調的一批官員正在趕來的路上,天子完成了當初對那些前往山西各地安撫流民,擔任鄉里等小吏的太學生承諾,只要他們用心任事就有升遷的機會。

若是換了以前,真定空出的官吏空缺,是輪不到這些平均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的太學生去擔任的,但是現在天子的權威如日中天,而且前去真定赴任的人在山西近三千的太學生裏都是出類拔萃之輩,在鄉里這些最基礎的地方小吏職位上政績斐然,現在山西的農桑已經初步恢復了過來,完全可以提供邊境的駐軍消耗,不需要再從雒陽調集大批糧食前往填補。

這一批大約近百人的青年官吏雖然背景,出身不同,但是在山西的經歷使他們成為一支新的政治集團登上帝國的政治舞臺,雖然只是地方上的郡縣官職,不過從龐大的太學生基數來說,他們遲早會崛起為朝會上的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建甯以後國政的好轉,讓帝國的察舉選官制也恢復到了以前的正軌上,地方或官僚推薦的人員在雒陽通過考核後,進行一到兩年的培訓才能擔任官職,而近兩年裏出任官職的士人從德操和才幹上明顯比過去高了不少,劉宏出於平衡考慮,此次真定的官吏空缺,也有一部分給了這些人。

在真定空缺的官吏赴任前,曹操和袁紹擔任了真定的部分行政事務,而這個時候兩個人的區別體現了出來,雖然從實績來說,曹操明顯優於袁紹,但是待人寬厚,而且不怎麼嚴厲的袁紹在真定的士人中名聲要比曹操高得多,不過老百姓倒是認為本地士人們口中殺人如割草的曹操要好得多,至少他在的兩個多月時間裏,整個真定不敢說夜不閉戶,但是絕對比起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太平,豪強們行事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像以前一樣橫行不法。而曹操和袁紹兩人不同的行事處世方法都被人暗中記了下來,輯錄成冊送往雒陽。

半個月後,徐當和一眾反叛的罪囚被關押進了廷尉,進城的時候,他們被圍觀的雒陽百姓扔了不少石塊,在‘文淵’發動太學生展開的輿論宣傳下,這些人在天下人心裏被打上了十惡不赦的烙印,誰都在期待著他們人頭落地的一刻。

雖然程昱在真定早已將這些人審問得差不多,但是作為帝國最高的司法機構,廷尉府還是要對他們的罪名進行細緻的復查,畢竟司隸校尉和以刑訊著稱的廷尉府相比,還是要差些,當年張湯所作的三十六套大刑,能讓人把娘胎裏出來後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出來。

走在廷尉府關押重犯的牢房甬道內,賈詡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四周,在普通人眼裏,廷尉府的大牢都是陰森恐怖,獄卒刑官都是面目可憎,長得猙獰可怕。可是他們若來上一趟,就會知道廷尉府的大牢比起不少人家更加乾淨整齊,窗明几淨,若是耐得住寂寞,不失為一個居住的好地方。

看著被獄卒抱在懷裏的兩個小孩居然咯咯地笑著,賈詡眼裏露出了幾分興趣,他很想知道心若死灰的徐當看到這兩個孫子時,會是怎樣的神情?

穿過長長的甬道,賈詡站在了一扇鐵門前,漆黑的門後面應該就是廷尉府的刑房了,估計整個帝國沒一個人願意來這地方,守門的獄卒開了門,一股陰暗的氣息撲面而來,賈詡能感覺到裏面蘊含的濃重血腥味,那是一百多年下來累積的無數受刑者血肉凝聚而成的。

刑房內很乾淨,雖然陰暗,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條,充滿了秩序感,賈詡看到了刑官,和大多數人想的不同,廷尉府的刑官並不是長得猙獰可怕的屠夫,相反他們看上去更像是謙和的君子,知書達禮的模樣讓人絕難將他和刑官這兩個字眼聯繫起來。

用刑其實是一種學問,很少有人能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往往淪為二流,而廷尉府之所以被人畏懼,便是因為它的刑房裏用刑的人是數代家傳的專家,他們從小接受刑訊逼供的訓練和各種技巧,已經將用刑發展成了一種藝術。

密諜司,就曾經請這些刑官去傳授過技巧,以便日後在西域活動時,能第一時間得到有用的情報,賈詡也曾旁聽過,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刑官深諳人的心理,他們的一些理論對他也大有裨益。

“我想單獨和犯人談一下!”賈詡和幾個刑官打了一聲招呼後,朝他們靜靜道,密諜司只有探聽搜集情報和抓捕的權力,至於最後一步的審問判罪,依然要移交廷尉府進行,因此密諜司在成立沒多久,就和廷尉府一起合作了,當然這只限于廷尉陽球一人知道,至於廷尉府的其他人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而陽球將廷尉府管得很好,這裏的人只服從命令,從不問為什麼。

鐵門重重地關上了,賈詡看了眼被放在擺著刑具的桌子上的兩個孩子,走向了被綁縛著的徐當,對於這個造反的豪強,他沒有一點同情:貪婪,暴虐,殘忍,是個十足的惡人,在孝桓皇帝的時候,屬於依附宦官集團的地方豪強。

建甯元年,天子發動的政變和對雒陽,司隸地區屬於宦官一方豪強的清理,只是中央政權的一次更迭,並沒有影響到徐當這樣的地方豪強,就像以前外戚和宦官交替的時代一樣,在向新朝表示效忠以後,他們依然和平時一樣,而天子之後的一些舉動都在向他們傳達著一個訊息,那就是他們要學會收斂和服從帝國的政策,大多數豪強都看清了這一點,但是很顯然徐當沒有,他的貪婪導致了今日的下場。

這個世上往往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或許稱之為瘋狂或愚蠢更合適,至少在賈詡眼裏,徐當三者兼而有之,貪婪讓他愚蠢,殘忍讓他瘋狂,暴虐讓他不自量力。

停止心裏的感慨,將冰涼的冷水潑在披頭散髮的徐當臉上,賈詡看著打著哆嗦的徐當抬起頭,眼裏充滿了深深的畏懼時,知道廷尉府的刑官們已經讓他褪去了身為豪強時的驕狂和蠻橫。

看著面前靜靜注視自己的陰鷙男人,徐當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這個男人和那些刑官一樣,渾身散發著陰冷而壓抑的氣息。

看到徐當畏縮的樣子,賈詡笑了起來,接著他讓開了身體,讓徐當看到了他的兩個正抱著刑具玩耍的孩子,幾乎是刹那間,他看到徐當的臉上關愛,絕望等等不一而足的複雜情緒交替,他拼命地掙動著身體,張開口想要呼喊兩個孩子的名字。

賈詡捏住了徐當的下頜,看到他的眼神裏露出憤怒,怨恨,保持著一貫的陰沉而平緩的聲調道,“不想徐家絕後的話,就安靜些。”

徐當看著面前緩緩鬆開自己下頜的男人,起伏的胸膛漸漸平息了下來,徐家已經毀在他手上了,他一定要保住這最後的一點骨血,不管面前的男人要他做什麼。

“我可以讓你的兩個孫子平安地長大,娶妻生子,讓徐家延續下去。”看著靜靜地看著自己,眼裏透著某種渴望的徐當,賈詡走到了桌子前,逗著兩個孩子道,“當然你也可以拒絕。”說到這裏,賈詡拿起了一樣刑具,那是一種類似鐵錘一樣的金屬物,上面佈滿讓人不寒而慄的尖刺,在空中朝一個孩子比劃了一下,接著放到了一邊,再次走到了徐當面前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只要你放了單兒他們。”徐當的喉嚨發出了嘶啞的聲音裏,他迫切的神情讓賈詡很滿意。

“你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賈詡看著徐當道,“我向你保證,他們以後會生活得很好,而且不會知道他們有一個叛賊祖父。”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天天來這裏,只要你的表現良好,我會讓你和他們每天聚上一會兒。”賈詡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後朝徐當道。

“謝謝你!”看著徐當眼裏露出的感激,賈詡覺得有些荒謬,但是很快他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這個代表著帝國黑暗一面的地方,儘管他也是黑暗中的一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0:45

六十五.士道十條

建章宮的一處偏殿內,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們第一次見面了,作為劉宏培養的精英,雙方只是名義上有著文武的分野,無非是側重點不同罷了。劉宏讓人將曹操和袁紹在軍管時期裏,治理真定輯錄成冊的報告發給了他們,進行德治和法治的討論。

寬闊的大殿內,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們仔細地看著那份非常詳細的報告,裏面除了曹操和袁紹二人下達的一些公文,佈告以及行事手法外,還收集了真定當地從上到下,對兩人的風評。

劉宏之所以讓人將曹操和袁紹在真定的事情記錄下來,就是因為兩人雖然是好友,但是對於治理之道卻是涇渭分明,曹操是堅定的法家,而袁紹則是偏向於儒家,他們的矛盾在於究竟是以刑治為主還是德教為主,為此兩人居然在真定起了爭執。

大殿內,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們,不時地看著坐在上首的天子,可惜面無表情的天子讓他們很難猜測到天子究竟是傾向刑治還是德教,一刻鐘後,他們各自做出了選擇,按照天子的吩咐,支持刑治的站到了右邊,支持德教的站到了左邊。

等著雙方站定,劉宏掃了一眼,發覺贊成刑治的人竟然佔據了多數,想到帝國那承襲秦朝的繁複完備的律法,他知道帝國目前的癥結出在哪里了,那就是有法不依,不遵,不守,刑不上大夫,導致了律法精神的缺失,結果小民百姓苦於苛律,而富豪權貴卻可以逃脫法外。

“朕以為治國者,刑德兼備方是正途。”劉宏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底下有些緊張的眾人道,這些人是他日後用來改造整個帝國官僚體系的基石,他要他們時刻謹記的是國家利益,儒家也好,法家也好,到最後都只是為國家利益而服務的。“還記得朕寫給你們的士道十條嗎?”劉宏的聲音在偏殿內猛地高揚,“你們大聲背給朕聽!”

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一怔,接著他們很快就高聲背誦起了被他們奉為戒律的士道十條。

一曰常以國家名譽為重,有損於國家名譽者,刻不能忍,如先穀、東書、卻至、雍門子狄之徒是也。

一曰國之交涉,有損於國家權利者,以生死爭之,不畏強禦,如曹沫、藺相如、毛遂之徒是也。

一曰苟殺其身而有益於國家者,必趨死無吝無畏,如鄭叔詹、安陵、寵高、侯嬴、樊於期之徒是也。

一曰對於所尊長,常忠實服從。然,苟其舉動有損與國家大計或名譽者,雖出自所尊長,亦舉抗責之,不肯假借,事定之後,亦不肯自寬犯上之罪,而常以身殉之,如鬻睺、先軫、魏絳之徒是也。

一曰有罪不逃刑。如慶鄭、鷹然之徒是也。

一曰居其職也,必忠其職,常犧牲其身乃至犧牲其一切所愛以殉職。如齊太史兄弟,及李釁、申鳴、孟勝之徒是也。

一曰己身之名譽,或為他人所侵損輕蔑,則刻不能忍。然不肯為短見之自裁,不肯為懷忿之報復,務死於國事,以恢復士道之譽,如狼潭、卞磌子、華周杞梁之徒是也。

一曰與人共事,而一死可以保密,助其事之成立者,必趣無吝無畏,如田光、江上漁父、溧陽世子之徒是也。

一曰戰敗,寧死不為俘,如項羽、田橫之徒是也。

一曰一舉一動,務使可以為萬事法則,毋令後人誤學我以滋流弊。如子囊、成公趙之徒是也。

隨著吟誦聲,所有的人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一臉的慷慨激昂,在這肅穆的大殿裏,看著身邊和自己穿著同樣服飾的同伴,在震撼人心的士道十條中,每個人都忘記了自我,他們是這個集體的一部分,在天子的帶領下,讓帝國併吞四野八荒,讓帝國的疆域無限廣闊。在這個宏偉的目標下,儒家和法家的爭執是多麼的可笑,帝國不會被任何的一家學說控制,學說是為帝國而服務的。

看著群情洶湧的大風和文淵成員,劉宏沒有表情,一個人是冷靜而理智的,但是一群人卻是狂熱而容易操縱的,獨裁的本質就是操縱一切,他現在就在進行一場博弈,有著三百餘年大一統和強悍武功的帝國其傳統是可怕的,所有看到過他繪製的世界地圖的士人都露出了極強的侵略性,以前對於地理的認知限制了他們對土地的渴望,只要能夠解決帝國疲軟的內政,那麼以農耕為主的帝國對於土地將有著無限的奪取欲望。

從秦始皇北擊匈奴,南侵百越,到孝武皇帝開疆拓土,帝國在地理上達到了農耕民族的擴張極限,而這段時間連短短的百年都不到,劉宏相信,只要讓帝國的百姓知道,越過北面的草原,西面的大漠,南面的雨林,有著無數適合耕種的良田,那麼整個漢民族將充滿秦帝國時期的進攻性,對於土地的渴望,將讓整個帝國成為一架龐大的戰爭機器。想到這些,一向冷靜的的劉宏也禁不住胸膛裏沸騰起來。

大風和文淵的核心成員們,離開建章宮後,都是紛紛撰寫文章,討論建立真正的刑德兼備的治理方法,帝國要強大,要擴張,就要讓百姓們奉公守法,同時毫無保留地支援國家,前者需要律法嚴明的刑治,而後者則需要符合國家利益的德教。

半個月後,廷尉府的刑房內,賈詡看著徐當,一邊問著問題,一邊觀察著徐當的表情是否符合他的回答。“可以了!”看著徐當恰到好處的回答和符合其心境的表情,賈詡開口道,接著走出了刑房,讓徐當和兩個孫子獨處,人的親情始終是難以磨滅,每次看到徐當看著兩個孫子眼裏露出的表情,賈詡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個被他放到狼窩的孩子。

翌日,朝會上,廷尉陽球就徐當謀反一案作出報告,出乎百官的意料,陽球面無表情地點了朝會上數人的名字,表示首逆徐當招供這幾人暗中和他有勾連。

“你!”被點到名字的幾個官僚,幾乎按奈不住從座席裏跳起來,指著陽球的鼻子大罵,可是看到帝座上的天子冷冷的看著他們,才壓下了這股衝動,而是起身自辯。

“臣並未說幾位大人牽連到此次謀反中,只是首逆徐當曾經給幾位大人送過錢財罷了。”看到幾乎是一齊圍攻自己的幾人,陽球不緊不慢地說道,倒是顯得另外幾人做賊心虛的樣子。

“夠了,這裏不是東街的棄市。”隨著天子的開口,另外幾人只能閉上嘴,此時若是再說些什麼,恐怕就真地讓別人以為他們和徐當有勾結了。

“陽球,徐當的供詞有幾分可信,你如何確定他不是攀咬附連,誣陷忠良。”劉宏看了一眼看似平靜的朝會,朝陽球問道,他的確要將那幾個老資格的官僚趕出朝會,可是事情必須做得漂亮。

“單憑臣的一面之詞,並不足信,臣請陛下派人前往廷尉府,與臣一道審理此案,也好還幾位大人的清白。”陽球看了一眼回到座席的幾人後道。

“太傅,司徒,就麻煩你們去一趟廷尉府。”劉宏點了陳蕃和胡廣兩人,這兩個人在官僚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有他們做見證,那就沒人可以替那幾人翻案。

“臣,遵旨。”陳蕃和胡廣看著似乎有些怒意的天子,心裏覺得天子對徐當謀反一事猶有餘怒,那幾個被陽球點到名字的人,只能自認倒楣了,不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們也不會讓陽球隨意誣陷朝臣。

朝會散去後,百官們紛紛談論著這件事情,總之這個時候沒多少人想去為那些人說情,說實話自從建寧二年以後,不時有關於清流名士的醜聞傳出,而且大多都是屬實,為博利祿,而虛造名聲這種事情這幾年裏他們見了太多,今日被陽球點到的幾人恰恰就是平時以名聲著稱,家族也是山東士族中的高門。

對於百官們來說,既然有以剛直著稱的陳蕃去廷尉府會審,倒也不必太擔心陽球能玩什麼花樣,都是希望能借著這次事情,能把陽球從廷尉的位子上趕下來,這個人一天做著廷尉的位子,他們一天就沒好日子過。

注:士道十條取自梁啟超《中國之武士道》,一本很好的書,大家可以去買來看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0:59

六十六.還是禽獸了一回

建甯四年秋,劉宏在穩定了自己的地位之後,開始對朝會上的官僚進行清理,這是一個長久的過程,需要漸進式地推進,他需要一批和自己具有同樣思想的帝國官僚,他們可以為了同一目標下所施行的手段進行爭論,但最後必須在統一在國家利益下。

廷尉府,陳蕃和胡廣坐在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座席裏,在一旁看著陽球這個鐵面無私的廷尉審問徐當這個逆首,雖然眾多的官僚憎惡陽球,但是陳蕃和胡廣卻對他沒有多少惡感,廷尉府執掌國家律法,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幹好。

安靜地在一旁觀察著徐當回答時面部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陳蕃心裏漸漸地有了些譜,他覺得徐當是心知必死,所以才要借著以前給那幾位被涉的官員送過錢財一事將他們牽連到謀反的罪名中來。

陽球一絲不苟地問著每一個問題,直到問完近百個問題後,才讓人把徐當帶了下去,這時陳蕃和胡廣都看向了他,陽球依舊是一貫的冷硬表情朝兩人道,“太傅,司徒,下官以為可以結案了,李鹹等人不過是收受錢財,並無涉及謀反之罪。”

看著陽球,陳蕃和胡廣都是一愣,不過兩人很快都是表示同意,他們不希望這件事情給複雜化,破壞朝會裏如今穩定的氣氛,陽球能秉公執法最好不過。

直到陳蕃和胡廣離去,陽球才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官署,那裏賈詡正在等他,這一次整個計謀都是由他策劃的,直到現在陽球都沒有弄明白他究竟想幹什麼,在徐當身上花那麼多心思只是為了讓所有人相信李鹹等人收了徐當的錢財,似乎有些不值得。

陽球的確是個盡責的法家官吏,不過在他身上也有著法家最重要的一條行事準則,那就是凡事以君主意志為最高,他知道天子讓自己配合賈詡,就是為了將李鹹等人趕出朝會,在他看來借著徐當的攀咬足以將這些人定上謀反之罪,連帶他們的家族一同剷除,所以他對於賈詡只是讓他給他們安上一個不痛不癢地收受錢財的罪名十分不解。

“陽廷尉,天子並不想把事情擴大。”看著陽球,賈詡一笑,只是這笑容在陽球眼中多少有些諷刺意味,讓他心裏不悅,不過賈詡並不在意他的反應,只是繼續道,“我們的確可以將他們定成謀反之罪,連同他們的家族和有關的親友全部剷除,可是後果呢?”說到這裏,賈詡停了下來,看向陽球,似乎等待他的回答。

“朝政將再次動盪不安,建寧以來的大好局面將付之東流。”在陽球開口前,賈詡接了下去,“我們要用儘量溫和的手段請那些人離開雒陽。”

陽球沉默,賈詡的話無疑很有道理,如果真按他所想的那樣給那些人安上謀反的罪名解決,恐怕朝會上有一大批人被牽連,想到這裏,他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忽然覺得自己還是被他的年紀迷惑了。

“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密諜司會接管。”賈詡不打算和陽球建立什麼同僚之宜,作為密諜司的首領,保守秘密是最重要的一點,一個人若是感情太多,絕對守不住什麼秘密。

看著離去的賈詡,陽球皺了皺眉,這個青年似乎和天子有著一種同樣的特質,他說不上是什麼,只是有這種感覺,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這並不關他的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離開廷尉府,賈詡乘車回到了密諜司在雒陽的據點,現在是動用安插在文淵裏的探子的時候了,真不知道天子是怎麼弄到那種東西的,想到自己懷裏那份文章,他搖了搖頭。

從第二天開始,一份香豔露骨的文章不知道怎麼在太學裏傳了起來,而文章裏的主角正是南宮裏某位姓衛的官僚,據說這份文章是他夜宿某位歌伎家的時候,一時興起寫下以做紀念的,雖然傳言裏沒有說出他的名字,但是對於南宮裏的官僚們來說,他們很快就知道這個倒楣的人是誰。

衛壁怎麼也沒想到三年前那個忘掉的噩夢又回來了,他本以為那兩個無恥的賊人總算守信用,把那文章給毀了,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會在現在捅出來,想到白天去官署時,那些同僚異樣的眼光,他狠狠的喝下了杯子裏的酒,眼下他只有辭官一途。

衛壁並沒有想到自己的辭官造成了一種怎麼後果,被徐當牽連的那批官僚中,他的一位長輩衛覃也因為他的牽連而不得不主動辭官,以保住河東衛家的家聲,雖然他知道自己其實是被徐當誣陷的,可是徐當是個造反的逆首,根本不怕死,他是能咬一個就咬一個,陳蕃和胡廣去旁聽也沒能敲出什麼破綻來,現在陽球這頭惡犬沒有把他牽連到謀反中去,只是說他收了徐當的錢財已經是萬幸了,本來他還和李鹹等人約定絕不辭官,以免徐當這個小人的奸計得逞。可是衛壁這個不成器的後輩居然出了那種醜事,鬧得滿城都在談他衛家的家風如何不堪,他還有何面目留在朝中為官。

李鹹等人是無辜的,只是他們阻擋了劉宏的道路,所以他們只有離開帝國政治舞臺這唯一的下場,雖然劉宏的手段稱得上卑鄙,可是他並不在意,政治本就是骯髒的,即使他是天子,依然難以避免使用這種手段,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聲音,要做到這一點,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隨著衛覃的辭官,李鹹等一批雖有德行名聲但無才幹的官僚只能黯然辭官,儘管他們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賈詡的安排天衣無縫,徐當的供詞,表情等一切細節都被推敲得無懈可擊,即使連陳蕃和胡廣也相信他們收過徐當的錢財,他們的堅持根本沒有意義。

半個月後,建章宮內,劉宏一個人坐著,今天是李鹹等人離開雒陽的日子,他心裏對他們有所歉疚,“我不得不那麼做!”自言自語間,劉宏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他不是那種卑鄙過後可以無動於衷的人,曾經在他執掌財閥的時候,從沒有使用過這種手段。

劉宏覺得自己這十年來變得越來越虛偽,雖然他知道自己必須變得虛偽,可是心裏面卻很反感自己這種變化,又喝下一杯酒,劉宏看著走進宮殿的宋玉容,有些失神,這個少女在這半年裏已經漸漸有了皇后的威儀,其實他一直很希望她能一直保持那種純真,可是最後他還是安排趙忠讓這個少女做出了改變。

“陛下,多飲傷身,還是不要喝了吧!”宋玉容心疼地看著面前的劉宏,他其實不是人們眼中那麼冰冷,只是他總是在隱藏自己的感情,甚至拒絕感情,作為皇后,這半年裏,她在趙忠這個盡職的宦官提醒下,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都在丈夫的羽翼下,作為皇后的她必須去面對自己的責任,越是如此,她就越瞭解丈夫的幸苦。

劉宏看著面前的宋玉容,忽地一把抱住了她,也許是喝了太多的酒,心裏那種最原始的欲望讓他渾身燥熱,可是很快他的理智讓他恢復了清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正要鬆開被自己抱緊的宋玉容時,卻忽然發覺她緊緊地保住了自己。

劉宏低頭的刹那,正和抬頭的宋玉容,雙唇相觸,刹那間他心裏壓抑的感情再次升騰了起來。被劉宏吻著,宋玉容覺得自己就快要喘不過氣來,可是偏偏又有一種快要融化的感覺。

長吻中,兩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宋玉容白皙的臉頰變得如血般嫣紅,她心裏各種各樣的念頭閃過,羞澀,期盼,最後都失陷在了那種前所未有的帶著甜蜜的緊張中。

恍惚中,宋玉容覺得自己像是飛起來一般,當她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丈夫抱在懷裏,走向遠處的床榻,看著眼裏充滿著她從未見過神采的丈夫,她害羞地把頭埋在了他的胸膛裏,等待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劉宏褪去了宋玉容的衣服,他壓抑了自己太久,哪怕是面對這個自己喜歡的女孩,他也從未真正釋放過自己的感情,看著少女柔軟的腰肢和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美妙胴體,劉宏推倒了她。

宋玉容看著近在咫尺的丈夫,渾身的肌膚泛起了粉紅色,耳垂一片血紅,在染著鯨脂的宮燈散發的淡淡清輝下,兩人的身體交纏了一起,隨著一聲似乎幸福,似乎痛苦的嚶嚀聲,兩人融為了一體,劉宏長久以來形成的面具在這一刻粉碎。

輕紗幔帳中,喘息聲裏,宋玉容在水乳交融般的靈欲昇華裏成為了劉宏的女人,最後兩人在仿佛漫步於雲端的幸福中相擁而眠,沉沉睡去。而這一夜是劉宏這十年裏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他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和自己要做的事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1:11

六十七.修身齊家

清晨,醒過來的劉宏看著懷裏熟睡的少女,想到昨夜,已經冷卻下來的心裏多了幾分溫暖,只是這樣已經足夠了,感情這東西,多了不是好事,尤其是對他來說。輕輕離開床榻,劉宏依然像往常一樣,開始了每日的鍛煉。劉宏離開之後,宋玉容睜開了眼,她不想成為丈夫的負擔,作為皇后,她有她的責任。

朝會上,劉宏對空缺出來的幾個重要官職做出了安排,這些人大多都是沒有什麼派系關係的中小世家出身的官僚,平時就在南宮官署內任職,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他們都是正常的升遷。

隨著徐當和一干涉及謀反的人員被處斬,整個帝國再次回到了平靜的發展軌道中去,除了並州,幽州不時有鮮卑部落犯邊之外,在大多數人看來幾乎算得上是太平了。

十月,曹操和袁紹從真定趕回了雒陽,此時兩人因為政見不同,隱隱有些不合,曹操不滿袁紹對那些豪強的寬宥,在他看來對這些人,武力要比道義管用得多,而袁紹則認為曹操太過急功近利,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各執己見。

三天后,細柳營裏,曹操和袁紹見了面,此時兩人已經從大風成員那裏知道天子的主張是刑德兼備,沒有贊成他們任何一人的主張,於是便和解了,不過曹操還是主張以刑為主,袁紹倒是不置可否,他只是覺得以前律法對那些豪強的約束有限,現在一下子要他們全部遵守,可能會適得其反。

而在太學,如今算得上是人才濟濟,陳寔,鄭玄一批學術大家在卸去了官職的束縛後,都是專注於學術研究後,憑藉著其崇高的名譽,開始扭轉著和安以後的學風,逐漸在向著經世致用的方面發展,當初劉宏所引注的典籍在壟斷印刷術和控制朝廷選官標準的優勢下,大肆取代了原本的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而鄭玄,陳寔,蔡邕等人也是對他所注書籍中一些觀點進行辯論。

由於太學逐漸恢復其原本的作用,氾濫一時的清議,互為名聲引援的風氣也漸漸淡了下來,現在誰都知道朝廷選官,首先重視的就是才學,若是沒有真本事,是根本過不了考核那一關的。一時間,曾經把心思放在如何依附名士,替自己鼓吹名聲的儒生都是紛紛轉向實學,潛心學問。

文淵,這個劉宏暗中控制的太學生團體,如今有了一大批各地的精英,年齡從十四歲到三十歲各不相等,其中多以十五六歲的年紀為主,因此他們的接受能力比起那些超過三十歲以後的太學生要強得多,再加上有劉宏在,文淵內部的學術活動內容極其廣博而豐富。最後連鄭玄,陳寔,蔡邕等人也因為文淵的名聲在外而被吸引了過來,對於這些成名已久的學術大師來說,文淵是個很奇怪的團體,裏面的人並不像其他太學生專門研究典籍,討論所謂的聖人之言,而是研究各種各樣的雜學,門類範疇之多,連他們也有很多聞所未聞。

看著一旁的文淵成員為自己講解著0,1,2,3,4,5,6,7,8,9還有加減乘除這些天子發明的術數符號,鄭玄看著寬闊的房屋內分成各組討論著不同問題的太學生,忽然覺得這才是自己一直希望中的太學,他本人少時求學,最後融匯百家,成了一代學宗,不論是天文地理,還是墨家,道家學說都懂得一點,因此並不反對太學生研究這些東西,在他看來,儒學為本,百家為用,才是一個士人應該具備的品質。

和鄭玄關注術數,機關,格物(物理),天文,地理這些學說不同,蔡邕和陳寔等人則是被討論國家典章制度的文淵成員們的論調所吸引,他們並不是像其他太學生一樣,總是圍繞著被封為聖人之言的典籍來進行研究,而是根據歷朝歷代的實際情況來論證國家可以施行的政策,而且不強調引經據典,而是追求資料和詳盡的資料。

在幾次接觸了文淵的活動後,這三個太學的學術大師,都是看出了文淵背後是天子在支援進行各種在他們看來匪夷所思的研究。而那些太學生則根據天子的一些講義在進行研究的同時,不斷完善著其中的理論,同時進行著系統的歸納,在他們眼中,人數近五百的文淵成員們正在做著一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事,他們在將原本散佚沒有系統理論支援的雜學進行分門別類的研究,創建新的學術典籍,不同於儒家對精神和道德的構建,這些學說全都是經世致用的物質方面,也許這個過程會很長,可是一旦完成,對整個帝國的影響卻是巨大的,一時間三人都是思考著該如何面對這種改變。

文淵從一開始就被劉宏當成了培養技術官僚的組織,對他來說,儒學的確是最適合帝國的統治學說,但是不應該被過分抬高,從長遠來說,對國家不利,儒學應該作為一種社會準則,而不是具體的手段,因為儒學本身就缺乏具體和行之有效的治國方法,它更像是一份政治藍圖和綱領,出自儒家的法家,其實便是對儒家的補完。

對於劉宏來說,孔孟是各自所處時代的大家,可他們也從未認為自己的學說可以用之後世皆准,萬古不替,孔孟都是總結前人所述才各自闡發出自己的學說,只可惜自孝武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那些儒生就把自己限制在了所謂的典籍中,三百年下來,不但是原地踏步,更是失去了先秦儒家的進取之意,後人不肖,卻怪前人沒有把學術做到完美無缺,只是證明了自己的無能和無恥。

“孟子曾有言,‘五百年而聖人興。’孔孟等先賢之後,後人學術可有寸進,不過是在固步自封罷了。”看著進宮與自己討論有關‘文淵’問題的鄭玄三人,劉宏開口道,“孔子學於老子,墨子學於孔子,韓非學于荀子,在朕眼裏,儒法道,本就是一家,並無高下之分,秦用法家,一統天下,卻亡於暴政;我朝初興,用道家黃老之術,有文景之治,之後孝武皇帝雖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舉,可依然是王霸道雜之,到了哀皇帝時,儒家也出了王莽這個篡逆之賊。”

聽到天子說到王莽,鄭玄等三人都是心裏一跳,當初王莽便是靠著儒生為他大肆鼓吹名聲,而他又虛偽矯飾,方才篡逆成功,想到這裏,三人又想起了這幾年那些被揭發出來的名士暗地裏德行是如何不堪,都是看向了天子,不知道天子究竟想怎麼樣,當年孝武皇帝,光武皇帝能使儒學大興,同樣現在天子也能使儒學衰敗。

“儒學的修身齊家,朕深以為善,不過治國平天下,朕以為需要用其他學說來補足。”看著一臉緊張的鄭玄三人,劉宏一笑道,“朕也不會再次挑起什麼學派之爭,只是以為天下的士人應該多讀些書,不要只盯著幾部典籍不放,也不要鄙薄其他學說,方技(醫學)乃活人之術,百工乃利民之術,豈可視做賤業。”

“陛下之言甚是。”見天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鄭玄等人也都自是無話可說,畢竟天子說的都是切實的毛病,他們也不好反駁。

“朕希望三位以後能多去文淵指點一下。”看到三人對自己的言論並沒有太大抵觸,劉宏心裏放心,鄭玄,蔡邕等人都是正值壯年,而且學問精深,有他們參與到文淵裏,各學科的創建工作裏是最好不過,畢竟人力有窮盡,他可以給文淵的太學生們理念和啟發,可是卻沒有時間去充實完善各項學說。

派人送鄭玄等人出宮後,劉宏臉上有了些難以言會的笑意,他一直都希望將儒學作為一種道德規範和宗教式的信仰,如今總算有了些成效,儒學最大的作用就是它構建了一套倫理道德體系,有益於社會的結構穩定和長治久安,至於參與國家政治,它所推崇的君子根本不適合當政客,國家之爭乃是死生之爭,講究的是利益而非仁義,因此儒家的君子治國終究只是鏡花水月,孔子,孟子只能奔波於列國而不得重用。最後能治國的儒家也多是些偽儒,往往斷章取義,截長補短,以為一己之利。

注:還有數章過渡和種田,就會進入正式情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1:23

六十八.運河計畫

建寧四年發生的災禍在朝廷的提前準備和果斷處置下,再加上過去兩年裏官倉裏囤積的糧食充足,最後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動盪,等到十月各地的稅賦收上後,尚書台和南宮官署的帝國官僚們才算松了口氣,雖然比起建寧三年,要少了三成的賦稅,可是考慮到這次受災的地區以中原腹心地帶為主,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尚書台內,劉宏看著司馬防,楊彪等一批主要心腹以及陳蕃,胡廣,皇甫嵩等人,公佈了他對來年的計畫,暫時放緩對山西的移民,而是利用中原各地的流民,在十年內興建從吳郡通往涿郡的運河網,以加強南北的聯繫,同時遷徙一批流民前往江南開發。

對於天子宏大的運河計畫,眾人都是頗為吃驚,不過很快他們就開始切實地考慮起這樁工程的利弊,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為了爭霸中原曾經調集民夫開挖自揚州向東北,經射陽湖到入淮的運河‘邗溝’,以方便運輸後勤補給,至今仍是帝國漕運體系中很重要的一段。

從帝國統治的基礎來看,整個大運河一旦建成,將大幅減輕各地糧食運送往京師的損耗,同時也有利於帝國加強對南方的控制,建寧四年,天子命人從日南尋回的野稻在司隸一帶適宜種植的地方播種後,雖然沒有達到一年三熟,但是一年二熟卻做到了,而根據在日南郡呆了一年的那些官吏講解,這是因為氣候和地理的差異所造成的,如果是在荊州和揚州等江南地區播種的話,完全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陳蕃和胡廣等人心裏明白,如今帝國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北方,人多地少,再加上土地兼併,就算國政持續好轉,也是難以解決這個問題,山西能容納的戶數,人口有限,最重要的是天子請了鄭玄等太學裏一批對地理深有研究的學者跟他們闡述了當年司馬遷在《史記》中所提的農牧分界線問題。

在《史記•貨殖列傳》中,司馬遷區分其時的經濟地理為四個地區,就是山西、山東、江南和龍門碣石以北。山西和山東是以崤函相互區分的,自戰國時起就是秦國和山東諸侯分界處。長江為天下大川,而江南和黃河左近一帶自然不同,故皆特列為一區。龍門碣石以北是指由碣石山下劃一條界線,西南行經過涿郡和太原等地,再橫過呂梁山南段,直至龍門山下。

這四個經濟地區各有其特殊的物產,顯示其與其他地區的差異。龍門碣石以北的物產為馬、牛、羊、旃裘、筋角。這些都是畜牧地區的產物,與其南的農耕地區不同,因而自碣石至於龍門之間的界線被司馬遷定為農牧地區的分界線。

高祖皇帝建國之初直到孝武皇帝北擊匈奴,向西北開闢疆土前,龍門碣石以北都是畜牧為主,而那時黃河之水仍是清水,在此之後,帝國開始大肆開發沿邊八郡,將黃土高原地區全變成了肥沃的農耕區,進而導致水土流失,在光武皇帝中興以前歷次發生水患,波及下游地區,近幾十年來由於羌人困擾邊境,使得山西殘破,導致大批山西士民遷往內地,使得龍門碣石以北又恢復了舊貌,而水患也得以平息。現在天子對山西的移民數量加以控制,便是不希望重蹈覆轍。

整個黃土高原適宜耕種的東南以及南部等水利設施完備的一帶將重新作為農耕區恢復,但是以西,天子將其作為畜牧區保留,同時作為帝國的軍馬場。陳蕃等人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意識到沒有完全開發的南方對帝國的重要性,他們可以想像當南方適宜種植水稻的土地開闢成良田以後,配合運河網,將使帝國南北得到互補。想到這裏,陳蕃和胡廣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個龐大的運河計畫,而司馬防和楊彪等一批少壯派官僚也是雙手贊同,只不過他們想得更多的是,開發的南方將為帝國提供擴張的資本。

劉宏此時提出修建運河和開發南方的計畫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天不解決流民問題,他就難以騰出手來對付北方日益強盛的鮮卑,帝國的根本矛盾就是人口增加帶來的,荊州和揚州佔據了帝國將近一半的疆土,可是容納的人口卻只有四分之一,這是一個極不合理的數字,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這種人口壓力最後導致了內戰這種極端方式進行減壓,雖然促成了對南方的開發,但是接著的外族入侵所導致的大屠殺和南北對抗,使得整個漢民族失去了四個世紀的發展時間,同時造成了文明大幅度的倒退,幾乎亡國滅種。

因此人口壓力是劉宏現在面對的最現實的問題,但是同樣也是一個機會,為數眾多的流民,只要能保證他們的口糧,他們就是最好的勞動力,正好可以用來進行大型工程的建設,同時向南方移民進行開發。

司馬防等人也很快想到了這一點,因此擺在整個帝國統治層面前的就是具體的細節問題,從運河工程的規劃,流民的組織,以及向南方移民,都需要大量精通地理水利,農業方技的官吏。總之這個十年計畫牽扯到的地方太多,這也讓這些傳統的士人官僚第一次正視被儒家學說稱做賤業的一些學問的重視。

建寧四年秋末的這次帝國核心決策層的聚會只是劉宏為了統一意見而進行的,而接下來整個冬季,空閒的帝國官僚和士人們開始為這個龐大的計畫忙碌,這時候文淵裏一大批的未來精英開始嶄露頭角,荀攸,戲志才,陳宮等人和太學生中術業有專攻的一批精於地理水利的人一起規劃整個計畫。

“不對,這一段錯了!”太學內,彙聚了一大批精于水利的學者和文淵裏專攻機關學的成員在鄭玄這個學慣百家的大師指點下,對整個大運河的工程進行規劃,對於河道的選擇,和工程段的劃分,這些學者進行著劇烈的爭論,他們中最忙碌的要數鄭玄這個大師,他同時領著數個小組,大凡涉及到整個工程的各方面他都參與了進去。

隨著十年大運河計畫,整個太學裏,還在學習的太學生都是開始格外重視那些經世致用的學問,比如地理水利,土木機關,再加上劉宏發下的詔令裏表示對參與到大運河計畫裏的太學生會加以褒賞,那些以利祿為目標的寒門學生幾乎是一股腦地轉向了各種雜學,而那些平時就對經學不怎麼上心,而是喜歡那些奇淫巧技的世家子弟更是明正言順地研究起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而這時士人中爭論了兩年的關於原本鄙薄的技藝有了結論,至少大部分士人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工匠,方技,農林等學說的確有益國家,不過他們還是強調了儒學的重要,對此劉宏也並不反對,而是下詔將儒學作為太學的基礎課程,太學生每天必須抽出一個時辰學習儒術。

隨著太學這個帝國學術中心開始轉向各種學科的研究,劉宏當初交給文淵的一些關於基礎科學的學識得到了飛快的傳播,同時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完善,尤其是作為六藝之一的數學,帝國本就有不少專門研究術數的學者,在接受了數位和各種數學符號以及正負數和幾何的一些知識後,這些人居然很快就將文淵進行了一年多的數學知識進行了歸納匯總,並且成書了。

對於這一本數經,劉宏異常重視,他不但親自召見了編撰這本書的眾多學者給予豐厚的賞賜,同時親自為之寫了序,並大量印刷,寫上了眾人的名字,發行天下,由於他掌握印刷術和造紙術,等於壟斷了整個帝國的學術思想的傳播。而好名之心,人皆有之,當數經發行天下以後,那些參與編撰的學者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印在書頁上,可以傳之後世,都是更加專注地投入了研究中,以至於讓其他學者眼紅不已,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幾乎是忘寢廢食的專研,好使自己的學問印刷成書,名揚天下。

建甯四年末,劉宏開始提前大規模地生產紙張,取消了自己在紙張上的暴利,因為他沒有想到被激起名利之心的帝國學者居然能爆發出如此巨大的能量出來,太學也是如此之快地完成了學風的轉變,劉宏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士人對功名的嚮往,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門的太學生。

由於有著連續三年的茶,紙張,書籍所取得的暴利做底,再加上四年來節省縮減宮廷開支省下的收入,劉宏有足夠的底氣支援太學的學者進行各種學科的研究,畢竟除了出書揚名天下,實利也能激勵他們。

在太學轉入各種學術研究和對運河修建計畫的規劃時,一直在穩步發展的太平道也開始在中原各州郡為朝廷來年開始的這個大型工程進行造勢,在張角的帶領下,一大群儒生出身的道士將出錢出力修建大運河就是積累大功德,惠及身後和後世子孫的說法植入了每個信徒的腦袋裏,讓他們相信修建這條大運河是對他們有好處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1:41

六十九.英雄樓

坐在馬車裏,劉宏掀開簾子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忽然喊停了車子,這幾年裏他時常往返於皇宮和城外的莊園,隨時掌握著一些在他眼中尤為重要的幾個項目的發展,倒是從未在雒陽城的鬧市好好流覽一番,看看一下帝國的風物。

王越朝車旁附近隱匿的侍衛目光示意後,和袁紹,曹操一起下了馬,陪天子在初雪後的雒陽鬧市裏漫步。“隨意一點,你們這個樣子,反倒是惹人疑竇!”看到身旁袁紹和曹操如臨大敵的樣子,劉宏笑了笑,接著指向王越朝兩人道,“多和你們師範學下!”

年近十七的劉宏此時身量已經頗為高大,與以身材魁偉的袁紹比也不遑多讓,曹操雖矮,不過他也並不在意,黝黑的臉上一雙銳利的細眼不時透出的寒光,讓街上的人也不敢輕視於他。

一行四人中,劉宏和袁紹都是在路人眼中姿容俊美之輩,倒是引得街上的女子不時回頭,帝國雖重儒術,不過民間風氣倒是沒多大變化,女子上街遊玩的也頗多。

聽著路人中那些女子不時傳來的竊竊私語聲,劉宏稍覺有些意外,但是很快也釋然了,儒學此時更多是掌握在一些士族手裏,大多數的百姓對於帝國的敬畏依舊來自傳統和權威。

“走,咱們到前面去坐坐!”看到前方的酒樓,劉宏朝王越三人道,此時正是中午,是酒樓裏最熱鬧的時候,如今除了一些比較窮困的地方,大多數百姓也都漸漸地改成了一日三餐。

走進前方街頭占地頗廣的酒樓前,劉宏笑了起來,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隨手一挑,倒是挑到了自己讓劉福父子在雒陽開的酒樓。

“英雄樓!”曹操看著匾額上的三個燙金大字,只覺得這字體很是熟悉,他身旁的袁紹也是覺得這字似曾相識,等到兩人四目相對,才猛然發覺這字不正是天子的筆跡,都是看向天子踏入酒樓的背影,連忙跟了進去,都是沒想到這家酒樓竟然和天子有關係,心裏暗暗留神記了下來。

一走進酒樓,劉宏看到一樓大廳裏大多都是些江湖遊俠,知道他們都是沖著英雄樓這三字和樓內的烈酒來的。看到劉宏四人進來,那前臺管賬的掌櫃連忙親自迎了上來,像他這等人別的本事可以沒有,可是這識人的眼力卻不能沒有,劉宏等人衣著雖看上去樸素,不過料子卻是上等,尤其是劉宏外面披著的銀貂大氅,能穿得起的,絕對非富即貴。

“雅間就不必了。”見掌櫃問自己幾人是不是要去樓上的雅間,劉宏拒絕了,英雄樓本就是他讓劉福開來斂財攬士的地方,能去樓上雅間的都是城中大戶人家的子弟,遠不如這魚龍混雜的正廳大堂有趣。

“麻煩幾位讓下?”見天子要在一樓看熱鬧,王越走到了視野最好的一張桌子前,朝坐著的三名遊俠打扮的江湖漢子抱拳道,說完從懷裏掏出一串五銖錢放在了桌面上,“這些就算是請各位喝酒。”

三名遊俠打扮的江湖漢子裏,一名年紀較輕的剛拿錢想還給王越,卻被他身邊的年長大漢按住了,“不可無禮。”說著站了起來,朝王越道,“年輕人衝動了些,還請閣下包涵。”作為一個老江湖,他看得出王越絕非庸手,身後三個青年也不像尋常人家出身,不想惹下什麼禍事,收起那串五銖錢,拉著兩名同伴坐到了遠處的偏僻角落。

“那漢子倒是個人物。”看著離去的三人,曹操眼裏精光一閃,他覺得那大漢似乎有什麼要事要辦。

“孟德,何以見得?”見曹操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個年長大漢身上,劉宏笑了笑,那大漢行走間步子沉穩,看得出下盤功夫極好,方才按住那名年輕人所展現出來的腕力也非同一般。

“公子,一般遊俠極重面子,就算肯讓,也絕不會收下錢財,惹人恥笑。”曹操答道,接著看著那名大漢道,“可那人拿了,卻又偏偏讓人難以輕視他。”

“有幾分道理!”劉宏聽後道,曹操敏銳的觀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只是一個小小細節,便能看出這些東西來,以他這個年紀算得上不凡了。

就在劉宏和曹操說話間,暗中護衛的那些貼身侍衛也都進了酒樓,在他四周找了桌子坐下,隱隱控制了整個正廳大堂。

看著親自來的掌櫃,劉宏如數家珍地點了幾道酒樓的招牌菜,然後要了一壇烈酒,讓那掌櫃大為意外,在他印象裏,從未接待過這位似乎出自高門的公子,可是這位公子似乎比他還瞭解英雄樓。

看著下去讓人上菜端酒的掌櫃,劉宏朝一旁的曹操,袁紹道,“這裏的酒極烈,等會你們淺嘗輒止即可,免得喝多了傷身。”這高度酒,他早就在城外的莊園裏讓人蒸了出來,只是近兩年莊園裏餘量足夠,才開始大量釀制,不過也只是供英雄樓專賣,至於其餘的依然拿到黑市上賣給那些豪強,賺取暴利。

聽到天子的吩咐,袁紹和曹操對視了一眼,有些驚訝,他們雖不善飲,可是平時喝酒,三五鬥不在話下,見到他們不信邪的表情,王越心裏暗歎,當初他陪天子去城外莊園,也是自詡酒量,結果喝了半壇之後就醉得不省人事,最後還是天子命人把他送回了家,那一回他可是丟人丟到家了。

等到上酒以後,隨著拍開的泥封,一股濃烈的酒香彌漫開來,曹操和袁紹端起滿上酒的酒盞淺飲一口後,隨著酒液灌入咽喉,兩人只覺得胸腹裏似乎燃起了一團火,那種感覺說不出的痛快。

劉宏端起酒盞,也自飲了一口,在他看來這酒的的度數雖到了,可是口感依然不行,不過對其他人來說,這種酒已是極品了。

“先吃些東西,空腹喝此酒傷胃。”見袁紹和曹操飲了一口後,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劉宏在一旁道,這時四周遊俠打扮的江湖漢子都是看向了他們這裏,他們來此一是為了打英雄擂,二就是為了能償一償這被稱為‘燒刀子’的酒中極品。

兩盞酒下肚,袁紹和曹操便明白天子話的意思了,兩人第一次喝這種烈酒,都是有些暈乎乎的了,想到天子的吩咐,兩人都是立刻停了下來,不再喝酒,他們可不想等會躺著出去。

劉宏喝著酒,目光在正廳大堂裏掃視著,當初他讓劉福開這英雄樓,設下擂臺,便是要招攬那些武藝高強的豪傑為自己賣命,如今看來劉福做得還不錯,在座的人裏面,好手不少。

“王越,這壇酒我們也喝不完,拿去給給我們讓座的三位兄台,就說是我請他們喝上一盞。”劉宏看著四周的人,朝王越吩咐道。

王越起身,拎著還剩大半壇的酒壇走到了剛才那大漢的座席間,朝三人道,“我家公子請各位喝上一盞,請!”說完讓夥計上了酒盞為他們滿上了酒,接著讓開了身子。

看著有些意外的中年大漢,劉宏朝他們一舉酒盞,一飲而盡,讓中年大漢大起好感,雖然這貴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待人處事卻極有風範,當下他也一飲而盡。

“師父,那人可是想招攬您!”王越走後,大漢身旁的年輕人問道,在他心裏,師父的武藝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離天下第一不遠。

“為師此來雒陽,是為了投軍報國,怕是要讓那位公子失望了。”中年大漢看了一眼遠處淡定的劉宏,搖了搖頭道,雖然他對這個青年公子印象不錯,可他還是更希望自己能上沙場建功立業,而不是做那些高門大族的爪牙武士。

英雄樓正廳大堂的中央是一處占地三丈的高臺,以青石鋪就,正是酒樓裏最負盛名的英雄擂,凡來酒樓的人都可以上臺,只要能成為當日擂主,便可領到‘燒刀子’一壇,錢三千,若是對自己有信心的話,還可以給自己下注。

有劉宏這重關係,廷尉府自是不會來管英雄樓,因此那些城中的大戶人家都會來這裏猜擂參賭,每日作為莊家的英雄樓光是靠開盤口,就賺得盆滿缽滿,至於酒水什麼的倒是其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2:07

七十.武人之名

正廳大堂內,氣氛陡然熱烈了起來,隨著開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擂臺上,而二樓雅間內的富家子弟也都是看向了擂臺正中,整座酒樓內,除了劉宏一個人在彷若無人般地飲茶之外,就只有坐于角落的賈詡同樣沒有受到影響。

感覺到一種熟悉的目光掃過自己,賈詡警覺地抬起頭,接著他便看到了天子穿著一身常服,正坐在正對擂臺的前排座席裏,似乎根本沒有發現他,可是賈詡知道天子一定知道自己,只是沒有和他碰面的打算。

擂臺上,主持打擂的人請上了昨日的擂主,一個身高九尺余的匈奴大漢,此時正是初冬下了第一場雪的時節,天氣寒冷,可那匈奴大漢卻是只穿了一襲短衫,露出了鋼鐵般的賁壯肌肉,臉上一道刀疤從右眼橫貫而下,斜過整張臉,讓本就眉目兇悍的他看上去更添幾分戾氣。

聽著旁邊一些江湖遊俠的私語,劉宏才知道這個匈奴大漢名字叫田野,本是豪強家的奴婢,後來出錢贖了自己,在雒陽幾個倉庫靠賣力為生,後來知道了這英雄擂,一個月裏總是會來打三天擂,自己給自己下注,賺到的錢則全部換酒喝,因為他是匈奴人,所以儘管人們知道他很厲害,但是依然會買他輸。

看著站在擂臺上的田野,劉宏飲下一口茶,心裏有些意外,這個匈奴人的眼神和他兇悍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稱。此時已經有人上擂了,四周的人紛紛下注,劉宏朝身旁的王越道,“去跟下注的人說,我出十斤黃金買田野勝。”

很快當樓內負責收注的人報出有人出十斤黃金買田野勝,人們都是大為意外,尤其二樓的那些富家子弟極為不忿,都是紛紛看向正廳大樓內安之泰然的劉宏,一起下注買這個匈奴蠻子輸。

看到二樓的那群富家子弟似乎看不慣自己買田野這個匈奴人勝,劉宏笑了起來,既然這些人跟錢過不去,他也不必客氣。

擂臺上,田野看著下重金買自己贏的劉宏,目中有幾分感激,他的父親是匈奴人,延熹年間因為兵禍成了漢人的奴婢,而他的母親則是漢人,從小他就被人罵做匈奴雜種,但他卻從未見過自己出生前就死去的父親,儘管心裏一直把自己當成漢人,可是他始終難以被身邊的漢人認同。

看著擂臺上的田野,曹操似乎有些明白天子以前常說的那個問題,帝國的人們,其實是從骨子裏看不起這些胡人的,所謂的‘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只是一句空話,可胡人是殺不光的,就像北匈奴跨了,又有鮮卑人一樣,帝國沒有能力在浩瀚如海的大草原裏裏大海撈針般地消滅每一支胡人部落,‘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消滅胡人的唯一辦法就是讓他們變成漢人,就像當年秦國消滅戎狄那樣。

擂臺上,比武開始了,田野看著面前身高七尺的對手,想到台下買自己贏的公子,猛地踏步,一拳打了出去,他的拳速極快,快到台下的人還未看清楚,就只見到上臺打擂的人被一拳放倒在了地上。

劉宏的目光認真起來,他想起了自己過去那段打黑拳的日子,這個田野的實力在他以前曾經面對的對手裏徒手格鬥的能力可以排進前十,剛才那一拳若是他的估算不差,不過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出拳(注:頂尖的特種兵能在1/1200秒內出手),在這種壓倒性的爆發力面前,普通人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愣愣地看著擂臺上似乎根本沒有動過的田野,不知道這個匈奴人究竟是怎麼了,一上來出手就那麼猛。

“是他贏了,繼續下一場。”看到擂臺上主持打擂的人呆呆地站著,劉宏開口道,這時其他人才回過神來,紛紛看向他。

“田野勝!”擂臺上的人大聲道,接著再次看向在正廳大堂裏的眾人,“有誰願意上擂?”

看到台下的劉宏朝自己點了點頭,田野第一次覺得自己被人認同,居然扯掉衣服朝台下的人擂著胸膛,大聲咆哮起來,看得曹操皺了皺眉,這個匈奴人太無禮了,不過他一旁的袁紹似乎能理解這個匈奴人,那種一個人的孤獨滋味他也嘗過。

田野的舉動頓時激怒了整個樓內的人,二樓的富家子弟們憤怒了,其中一人起身道,“誰贏了這個匈奴蠻子,我給他一萬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對手還是一個匈奴蠻子,正廳大堂裏,很快便有人應聲而出,是條八尺多高的大漢,身形魁梧,這時二樓那個出錢的富家子弟挑釁地朝劉宏看了一眼。

“大膽!”曹操和袁紹騰地一下子從座席裏站了起來,手按在了劍柄上,這時劉宏喊住了他們,“都坐下,何必和螻蟻計較!”

劉宏甚至沒有抬頭看二樓一眼,只是朝王越道,“繼續壓田野勝!送上門的錢沒有理由不收。”

曹操和袁紹狠狠地瞪了一眼樓上的富家子弟,坐了回去,若不是天子在這裏,他們今天非教訓一下這幾個不開眼的東西。

酒樓裏,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那些江湖上混的遊俠們最愛湊的便是熱鬧,現在一樓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和樓上的富家子弟們卯上了,都是大聲嚷嚷了起來。

擂臺上,田野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對手,原本沒有戾氣的眼神也變得兇悍起來,第一次有人認可他,他絕不能讓那個公子失望,所以他要贏。

隨著擂臺下的金鐘聲響起,臺上的兩人交手了,田野依然率先搶攻,他的速度和爆發力都堪稱恐怖,和他龐大的身軀完全不符,而他的對手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選擇和田野硬撼,結果只是三合不到,就被打下了擂臺。

劉宏的心思並沒有放在擂臺上,現在整個酒樓裏除了他,能和田野一戰的就只有王越和那個中年大漢了。仿佛化身為陰影的賈詡看著擂臺上仰天長嘯的田野,眼裏露出了幾分興趣,這個匈奴人如果可以培養為死士,說不定有機會殺了檀石槐這個鮮卑雄主。

就在賈詡猜測著天子是不是和自己有一樣想法的時候,二樓的富家子弟們臉色很難看,至少他們覺得自己被田野這個匈奴蠻子和劉宏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陌生人羞辱了,若不是知道英雄樓背景很深,他們幾乎就要當場發飆。

“我出十萬錢!誰給我打死這個匈奴蠻子,”富家子弟裏,一個人朝樓下大喊了起來,可是這時候大多數人已經意識到田野這個匈奴人以前打擂的時候,都留了手。

“瞪什麼,不知禮數的蠻子!”那個富家子弟恨恨道,說著望向擂臺上盯著自己,眼睛血紅的田野唾了口唾沫。

“難道我大漢無人了嗎!”見到沒人應聲,那個富家子弟大聲道。

曹操雖不喜胡人,可是此刻也覺得這個富家子弟實在是無理取鬧了些,當年孝武皇帝時候的匈奴休屠王太子金日磾及其家族世代忠於帝國,後來成了漢人中的名門望族,可見匈奴人的確是能如天子所說成為漢人,並不是個個匈奴人都是蠻子。

童淵本來並不想出手,而且他也覺得那個富家子弟委實無禮,可是那句“難道我大漢無人了嗎!”卻讓他如鯁在喉,而且田野的身手也讓他起了較量之意。

看到有人走上擂臺,二樓的那名富家子弟大聲道,“打死那個匈奴蠻子,我…”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童淵的眼神嚇住了。

“我只想與這位兄台公平較技,不想被錢汙了我等武人之名。”童淵朝二樓的富家子弟們高聲道,眼神淩厲,竟是沒人敢與他對視。

“有些意思了!”看著擂臺上慷慨而言的童淵,劉宏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口,接著看向得了消息趕來的劉勝(劉福之子),在他自己到了身邊後道,“讓你的人撤了盤口。”

很快,主持擂臺的人便高聲朝田野和童淵道,“東家有話,兩位這一場不開盤口,為公平起見,一刻後再行比試。”

“正該如此。”童淵應聲道,接著便下了擂臺。田野看著他的背影,眼裏有了幾分敬重。接著他也下了擂臺,不過卻走向了劉宏所在的座席。

“剛才多謝公子!”田野抱拳道,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旁人敬他一分,他便回敬十分,這些年來,除了寥寥幾人,還沒有如劉宏這樣的大人物正眼瞧過他。

“不介意的話,就坐這裏休息吧!”隨著劉宏的話,一旁的劉勝飛快地讓人上了座席,田野遲疑了一下,最後坐了下來,讓曹操吃了一驚,這個匈奴人的坐姿很標準,若非衣冠不整,幾乎和漢人沒有什麼兩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2:25

七十一.出手的劉宏

劉勝按照天子的吩咐在擂臺的左右兩側擺上了兵器架,上面擺放著帝國軍隊使用的各種制式兵器,看得二樓的富家子弟們愣住了,此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仍舊小瞧了英雄樓的背景。

看著那些兵器,坐在遠處的童淵眼中露出了精光,這些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百煉鋼兵器,傳言果然不虛,只要能在英雄樓嶄露頭角,就有機會被挑入軍中。

見田野端坐調息,一絲不苟的樣子,劉宏道,“這一場較量不過是武人間的切磋,何必太過執著。”

“公子之言,田野不敢苟同,武人切磋,唯有全力以赴,才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田野看著面前的年青公子,認真地答道,他以前打擂,一直都留有餘力,便是因為沒人能逼他全力出手,而他也不想傷人,可是現在有童淵這個勢均力敵,甚至比他更強的對手在,他終究是難以按奈住體內那種對戰鬥的渴望。

見這個匈奴人一本正經的說話,曹操倒也難以對他生出什麼惡感,只是搖了搖頭,以這種態度去切磋,那基本就是生死相搏了,正如天子所說他太過執著了。

正廳大堂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擠進了一批人來,頓時讓樓內的一眾侍衛警覺了起來。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劉宏抬頭看向門口,發覺竟是董卓和徐榮十幾個涼州軍的軍官,“王越,去知會他一聲。”

董卓自從上雒以後,就時常看些書,後來又娶了妻,性子收斂不少,就算見了那些文官。也能拽兩句詩文,誰也不能再說他是個粗鄙武夫,不過他那種豪爽好戰的本性卻怎麼也改不了,自從知道英雄樓這地方可以喝酒打擂,他就時常和一批涼州軍的同僚來此處。一來手癢可以過癮,二來則可以挑些人補入涼州軍,天子雖說這幾年沒有擴軍的意思。但是每年都給他們三百的兵員名額,自然要挑選精銳了。

看到王越朝自己走來,董卓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剛才進樓時感覺到的那種壓迫感,幾乎是瞬間,剛才還大著嗓門地他立刻安靜了下來。讓身邊的一眾涼州軍的同僚以為他吃錯了藥。只有徐榮知道,王越這個天子的侍衛頭領在,那麼天子也必然在此。

“董兄,別來無恙。”王越跟董卓打著招呼,目光卻是往天子所坐的方向瞟了瞟。董卓會意。還了一禮後道,“既然公子來了,我和徐兄弟去拜見一下。”

看著來拜見自己地董卓和徐榮,劉宏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董卓自從娶了自己賜給他的那個宮女以後,倒是少了幾分原來的粗豪,心思也細膩了不少。

正廳大堂裏有不少人認識董卓和那些涼州軍地軍官。此時見到董卓拜見劉宏。都是心裏暗驚,知道這位青年公子恐怕來頭不小。說不定是哪家公侯王孫,一時間看向田野這個匈奴人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羡慕。

有天子在,董卓自然不敢像平時那樣,只是老老實實地找了地方和徐榮一起坐下,約束起其他人來,省得他們在天子面前丟了涼州軍的面子。

其實上擂的田野,董卓也認得,這個半漢半匈奴的大個子廝殺起來是把好手,若不是建寧二年以後,天子下令不再招募外族士兵,他早把田野拉進涼州軍做先鋒官去了。

童淵上擂以後,看著已經靜下心來的田野,朝他抱拳一禮後從一旁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杆鐵槍,這種鐵槍是去年才開始裝備羽林騎兵地大槍,百煉鋼槍頭,槍,白蠟杆槍身,長短約兩人高。(310cm,最合適戰場的長度)

看到童淵取了大槍後,在手裏墊了幾下之後,振臂一抖便挽出了幾朵槍花,劉宏知道這個中年大漢絕對是用槍的高手,一寸長一寸強,取了大斧的田野這一場輸定了。

擂臺上,童淵持槍以後,看著面前拎著大斧的田野,做了請地姿勢,讓對手先攻,若是他先出手地話,這個匈奴人沒有反擊的機會。

田野還了一禮後,提斧跨步,朝前猛劈了出去,刹那間重達四十二斤的大斧發出了撕裂空氣的恐怖嘯聲,這時台下的人們已經驚呆了,這一斧實在太過恐怖,他們自問自己若是對上,絕對是飲恨而亡之局。

童淵的步伐快如電閃,他幾乎是挨著斧刃躲開了田野強悍的劈斬,接著往後疾退,只有拉開距離,他才能施展出槍術克制田野手裏的大斧。

看到田野不顧體力地揮舞大斧逼迫著童淵,劉宏知道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一旦被童淵拉開距離,等著他地便是詭異難測地刺擊,到時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長寬各達三丈的擂臺為童淵提供了足夠地空間來施展他神鬼莫測的槍術,在閃過田野五合的劈斬以後,他開始反擊,借助著白蠟槍桿的彈性,他施展出的槍術比以往更加多變,一記接著一記的刺擊,槍槍不離田野的要害之所,讓他只能疲於奔命般地格擋著不知會從哪里刺來的槍刃。

擂臺上,童淵急速的刺擊所挽出的鐵青色槍花不斷綻現,讓四周的人都是看得心驚肉跳不已,這種槍術實在可怕,對陣的人只要一次疏忽就足以致命。田野現在只是依靠大斧寬闊的斧身抵擋著一擊比一擊強的刺擊,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終於,在童淵第連續十七次的刺擊後,田野再也無力握不穩手裏的大斧,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他腳下的青石板被落下的大斧砸得粉碎,而這時童淵手裏的鐵槍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承讓了!”童淵收回鐵槍,朝田野抱拳道,臉上沒有半點驕狂之色,仍舊是平靜無比。

“你們的槍術師範有著落了。”看著緩緩下臺的童淵,劉宏朝一旁吃驚的曹操和袁紹道,在戰場上,長兵器永遠佔據了主動,有了馬鐙以後,重甲槍騎便是這個時代最強的騎兵。

“壯士留步。”在曹操和袁紹錯愕的目光中,劉宏站了起來,喊住了童淵,身上的銀貂大氅滑落,人走向了擂臺。

“公子!”王越攔在了天子身前,他知道天子武藝強悍,可是在這種地方和童淵這種級數的高手比武,實在不符天子的身份。

“我自有分寸,不必擔心。”劉宏揮退了王越,童淵的槍術讓他再也忍不住一戰的渴望,這幾年他除了王越,便再也沒有和其他人交過手。

“可否賜教一二!”走上擂臺,劉宏拿起一杆同樣的鐵槍,朝回過身,眼中有些訝異的童淵道。

樓內的人都愣住了,他們想不到這個來頭很大的青年公子竟會向童淵挑戰,二樓的富家子弟們哄笑了起來,連那個野獸般的匈奴人都輕易地敗給了童淵,可這個人還要挑戰,只能說明他實在是太狂妄,太自不量力了。

童淵看著提槍的劉宏,目光很快變了,因為他面前這個年青公子握槍的手法和站姿絕對是浸淫多年的高手才能做到,他開始認真地打量起向自己發出挑戰的劉宏。

真正的高手!童淵走回了擂臺,拿起剛才擊敗匈奴人的鐵槍,心裏對面前的對手做出了判斷,然後朝劉宏行了一禮道,“請!”

“請!”劉宏持槍抱拳還禮後,和童淵幾乎在同時間一起發動了進攻。

董卓,徐榮,王越,袁紹,曹操在刹那間都是按住了腰間的劍柄,走到了擂臺前,神情緊張,天子出人意表的上擂挑戰,著實讓他們惶恐,帝國不能沒有天子成了他們此時心裏唯一的念頭。

所有的人都是屏住了呼吸,誰也沒想到擂臺上的兩人一上來就展開了對攻,白蠟木槍桿發出的破空聲和槍頭交錯發出的金鐵聲不斷在他們耳畔響起,而視線中也儘是此起彼伏的碗大槍花。

看著眼前飄忽不定的槍頭,童淵全神貫注地格擋著,他無法形容心裏的那種感覺,在他面前的明明只是一個不過弱冠的青年,可是偏偏他的槍術卻淩厲兇狠,而且老辣至極,簡直就像是一個精研槍術多年的人。

看著勢均力敵的場面,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駭之色,在他們看來,臺上發生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看著揮槍縱橫的天子,曹操和袁紹差點就喊出萬歲來,在他們看來,天子要擊敗童淵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在場的眾人中只有王越知道,天子贏不了童淵,雖然天子留了後手,可是童淵也未盡全力,剛過十六歲的天子,力量上還不是童淵這種正值巔峰時期的高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2:37

七十二.勝負何足道

擂臺上,迅絕的槍影交纏在一起,感覺著槍桿上越來越強勁的力量,劉宏笑了,只是那種笑容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似乎他體內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蘇醒了。

童淵終於使出了全力,因為他的對手絕對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每一槍都是經過嚴密的計算,沒有絲毫的差錯,更重要的是那種恐怖氣勢,只有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人才會擁有。

半空中,槍刃猛烈地交擊在一起,才刺耳的嘶鳴聲裏,劉宏即使靠著運槍的技巧,利用白蠟杆的彈性也無法完全卸去那種巨大的力量,虎口開裂,手掌裏沁出了鮮血,刹那間他採取了守勢,格住了童淵順勢而來的一擊。

童淵停住了槍勢,因為他面前的青年公子已經收槍,顯然是不願再戰,而且更重要的是,擂臺下有人在盯著他,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劍架在他的脖子後面。

看著擂臺上停下的天子和童淵,按劍的王越心裏的大石總算落了地,若是剛才童淵不肯停槍的話,就算是背後暗算,他也會出手阻止他。

“我輸了!”劉宏將手裏的鐵槍放到一旁的兵器架裏,朝童淵道,他本就沒想過自己能贏這個正值壯年的槍神,畢竟和這些每日練武的人比起來,忙於各種事務的他雖然有著深厚的積累,但是始終比不上他們。“公子自謙了。”童淵連忙還了一禮,接著放下了手中的鐵槍,剛才那一戰,他自認為在槍術的招式上自己輸了,只是靠著多年打熬的勁力才勝出,贏得並不光彩。

樓內的人看著走下擂臺的兩人,過了半晌才記得叫好。英雄擂開擂至今,就數剛才這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槍技較量最為精彩。

面對劉宏地邀請,童淵沒有推辭,而是和田野這個敗給自己的匈奴人一起坐在了劉宏那一桌裏。對劉宏來說,這兩人都是人才。尤其是童淵,他已經是帝國軍隊的槍術師範了。

面對劉宏對自己的招攬,童淵遲疑了一下。他看得出眼前這位年青公子絕非普通人,只是他一心想憑自己所學從軍報國,不想投效別人。

“公子美意,童某…”劉宏並沒有聽完童淵的話,對於這個拒絕自己以私人身份招攬地槍神,他心裏更多了幾分欣賞。然後看向了一旁的田野,雖然還未想好如何使用這個武藝不俗的匈奴人,但是他仍舊打算先招攬下來,不過讓他意外地是,他再一次被拒絕了。

“公子。田野不想再做別人的奴婢…”有著一半匈奴人血統的田野說話時聲音有些低。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這個看得起自己的年青公子,可是他答應過死去的母親,要挺起胸膛活著。

“你…”曹操和袁紹有些薄怒,這個匈奴人實在是不識好歹,天子招攬,是他天大的福氣。

“孟德,本初,不得無禮。”劉宏喊住了曹操和袁紹。沒有天子之名。他也和普通人一樣,不過這樣也不錯。兩人地拒絕讓他有種久違的感覺。

“來,我們喝酒!”劉宏舉盞,朝兩人道,他不想破壞此時幾人平席而坐的氣氛,現在的他只是一個普通公子,和自己欣賞的人一起喝酒。

童淵和田野互相看了一眼後,都是舉起了酒盞向劉宏一敬,這位元年青公子地氣度讓他們心折,而且他身上隱隱散發地威嚴讓他們知道這位年青公子絕對是個大人物,因此更加敬佩他這份寬容大量。

二樓,原本還想鬧事的富家子弟們此時早已銷聲匿跡,他們已經知道一樓和那些庶人坐在一起的年青公子絕不是什麼好惹的人,他們若還是去招惹,那就不是有種而是愚蠢了。

正廳大堂內,那些江湖遊俠們看著童淵和田野,一臉的嫉妒,不過要是被他們知道兩人拒絕了劉宏的招攬,他們恐怕會氣得跳腳,大罵兩人不識時務,換了他們早就答應了。

三刻後,劉宏飲下盞中的酒後,朝童淵和田野道,“我先走了。”接著喚過劉勝道,“他們的帳,都算我地。”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和英雄樓地關係。

看著離去的天子,董卓和徐榮都是松了口氣,不過兩人沒有想到天子竟然是技擊高手,那一手槍術,恐怕也是天下鮮有人能敵,這時他們身旁地涼州軍軍官都是紛紛向他們打聽這位年青公子的來頭。

見十幾個同僚猴急的樣子,董卓伸出了手,“想知道,今天你們得讓我喝個夠!”英雄樓的燒刀子三千錢(約六十石稻米,抵現在一千八百斤糧食。一壇,以他的軍俸也負擔不起。

一眾涼州軍軍官紛紛叫駡起來,這個董卓自從娶了妻以後,一天比一天市儈,以前都是他請別人喝酒,現在卻成了他來蹭酒喝,想到這裏,一眾涼州軍軍官都是看向了徐榮,想從這個老實人那裏知道些內幕。

見董卓瞪著自己,徐榮最後乾笑幾聲,欲言又止地閉了嘴,讓一眾涼州軍軍官大罵他不厚道,只能悻悻地掏錢重重地拍到了董卓手裏,然後死死地盯著董卓,若是那答案讓他們覺得不值得話,他們絕不讓這個可惡的傢伙喝痛快了。

董卓數了數錢,喚過夥計,讓他上燒刀子,接著看著身旁一眾同僚,手朝上指了指,就不再說話,讓他身旁的涼州軍軍官們瞪圓了眼,這算什麼,就是那麼朝天一指,就訛去了他們一萬錢的酒錢。

“我保證你們的錢給得不冤!”看著像是要生吞活剝了自己的一眾同僚,董卓再次朝天指了指道,“你們若是想不到,只能怨自己蠢。”

“你打什麼啞謎,有話就痛快說,別像個娘們似的。”十幾個涼州軍軍官裏,有脾氣暴躁的跳了起來。

“老子告訴你,這事就還說不得。”董卓眼一瞪,吼了回去,舉起拳頭朝向自己叫板的同僚晃了晃。

這時早有人拉住了那名脾氣暴躁的同僚,接著在他耳畔小聲說了幾句,刹那間那發脾氣的立馬笑了起來,連忙朝董卓道,“說不得,說不得,是我蠢沒想到。”

“知道就好。”董卓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領著徐榮和一幫同僚找了地方坐下,朝夥計喊了起來,“怎麼還不上酒?”

“來了。”劉勝這個平時不大來酒樓的老闆親自提著一壇酒過來了,放在了桌上。

剛才看到劉勝和天子關係不淺,董卓倒不敢朝他發火,只是道,“怎麼只給我上一壇?”

劉勝看著面前的董卓,想起天子的吩咐,也學他剛才的模樣,朝天指了指後道,“公子說了,這酒喝多了,容易誤事,讓我最多只給你們上一壇分著喝!”

看著董卓吃鱉的樣子,其他涼州軍軍官大笑了起來,還是天子好,替他們出了一口惡氣,當下都是紛紛朝董卓伸手道,“把錢還來。”

“去,下次不能來喝嗎?”董卓打開了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抱住了酒壇,一個人霸佔下來,惹得一陣叫駡聲。

正廳大堂裏,坐在角落的賈詡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他敢肯定,若是被細柳營那幫少年軍官看到他們搶酒喝的樣子,一定深以為恥。

“結賬!”賈詡離開了英雄樓,他來這裏主要是招攬那些亡命徒,不是來看熱鬧的。他走後,來收拾的夥計看著跟洗過一樣乾淨的碗碟,低聲嘀咕了一句。

童淵也離開了英雄樓,帶著他的兩個徒弟,他打算過幾天再來,也許到時能碰到北軍的軍官來看擂,在他心裏,董卓這些涼州軍的軍官實在不像一群軍人。不過他並不知道,他離開英雄樓後,王越留下的幾名侍衛,遠遠地跟上了他們。

田野離開英雄樓的時候,被劉勝叫住了,看著他拿給自己的錢和酒,他皺了皺眉道,“我不是今日的擂主。”

“公子說了,你和童壯士只是武人間的切磋,所以你依然是今天的擂主。”劉勝說著,將錢和酒塞到了這個拒絕天子招攬的匈奴人手裏,搖了搖頭道,“你啊!”說完,歎息著走回了酒樓。

田野怔怔地看著手裏的東西,想到了劉宏這個渾身透著一股貴氣和威嚴的年青公子,目光裏有些迷茫,難道自己錯了,想到自己輸了以後,他依然請自己喝酒,一點也沒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田野心裏升起了這樣的念頭,呆立了半晌後才走向了城西的家。

賈詡派出的密諜司探子,跟住了這個匈奴人,半個月裏,他要將有關這個匈奴人的一切情況調查清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2:52

七十三.戰爭準備

第二日,雒陽城北,童淵剛走出客棧,就看到了佇列整齊的羽林軍,看著吃驚的童淵,王越拿出天子下發的詔令道,“童淵,接詔。”

童淵連忙跪了下來,此時他的心裏已經驚濤駭浪一般,聽著王越口中所念的天子征辟詔令,他接過詔令後,強自冷靜問道,“昨日…”

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童淵,王越點了點頭,笑道,“與童兄交手的正是天子,回去後天子還大贊童兄槍術了得呢!”王越本人是整個京師駐軍的劍術師範,如今有童淵跟他做伴,正是求之不得。

聽著王越的話,想到那場槍術較量最後時刻,童淵一陣後怕,若是那個時候有個萬一的話,他就是百死也莫難贖其罪。

“童兄,先把衣服換了,隨我進宮參拜天子。”讓一旁的部下把羽林軍的盔甲奉上,王越拉著童淵進了客棧,宮裏規矩多,先跟他說一下,免得他到時狼狽。

客房內,看著換上盔甲的師父,童淵的兩個徒弟都是興高采烈,仿佛是他們自己要進宮一般。

王越將宮裏一些重要的規矩跟童淵說了一遍後,才道,“童兄可有家眷,要不要派人去接來雒陽?”

“不必麻煩。”童淵連忙推辭,接著喚過自己的一名徒弟道,“阿俊,你回河北一趟,把你小師弟帶來,其他人那裏報個平安就行。”童淵本是荊州人。不過成年後一直在北地闖蕩。妻子兒女都在河北。

“童兄何不把家眷接來雒陽團聚?”走出客棧地時候,王越不由問道,他是家裏沒人,不然地話,如何都要把他們接來雒陽享福的。

“兒女都小,還是讓他們在河北待著,等長大了再過來!”童淵答道,他覺得讓兒女在鄉下地方吃些苦是件好事。只是這樣有些對不住妻子。

王越看童淵甚是堅持,也不勸他,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童淵的做法也不算錯,富貴出紈絝,自古皆然。

半個時辰後,童淵隨王越進了建章宮,看著一路上宮門各處駐守的羽林軍士兵,讓他不由暗道羽林之名。果然名不虛傳,穿過一長串的回廊宮殿,兩人到了建章宮的後苑。

看著向自己參拜的童淵。一身戎裝地劉宏道,“童卿不必多禮。”他身後幾個羽林騎兵的精銳將領,都是看著童淵這個被天子稱為槍術第一的中年大漢,目光灼熱。

童淵跟著天子到了一旁的兵器架,接著接過了天子遞給他的鐵槍。

“童卿昨日是第一次使用這種大槍吧?”劉宏拿起一杆鐵槍,手腕一抖,舞出了一朵大碗公般大的槍花後朝童淵問道。

“回陛下,昨日的確是臣第一次用這種大槍。”看著手裏的大槍。童淵回答道,這種槍極具韌性,並不適合普通士兵使用,但是在會使的人手裏,威力遠勝鐵槍。

“朕要建一支千人重騎,馬上用地兵器便以這種大槍為主。”劉宏朝眾人道,接著讓人搬上了全套的重騎兵裝備:一整套的冷鍛魚鱗盔和全幅馬鎧。還有馬鐙。高橋馬鞍。

很快幾名廄騶牽上了挑選出來地雄駿大馬,在南宮的宮廷馬廄裏。有著過去帝國靠著強盛的武功奪取的名馬,比如大宛的汗血、烏孫的天馬、塞外的鐵驪。

看著數匹被牽出的名馬,公孫瓚等人都是眼裏露出了精光,這些可都是千金難求地寶馬,若是天子能賜給他們一匹,就算讓他們天天蹲馬廄他們也願意。

劉宏讓廄騶牽著馬走了一圈後,才朝眾人問道,“你們可看到馬掌上的蹄鐵?”隨著他的發問,公孫瓚等人才猛然發覺這些馬匹的腳掌上都釘上了鐵塊,他們都是騎將,很快就意識到這種蹄鐵的作用。

“你們誰願意換甲上馬一試這些武備?”劉宏看著公孫瓚,黃忠等人道,結果他話音剛落,眾人已是爭先恐後地應道。

最後,公孫瓚,黃忠,馬騰,童淵四人穿上了冷鍛煉魚鱗盔,而一旁的幾名廄騶則為馬匹披上了馬鎧,接著備上了高橋馬鞍和馬鐙。公孫瓚四人連忙迫不及待地上了馬,策馬原地轉了幾圈後,都是發覺有了馬鐙後,控馬更加自如。

隨著劉宏示意,公孫瓚他們策馬奔了出去,旁邊的眾人看著人馬皆是披甲地四人居然能在賓士中輕鬆地彎弓馳射,僅靠馬鐙控馬,雙手持槍將一路上稻草紮成的草人全部挑飛,都是心裏駭然。

看著突然射來地羽箭,黃忠等人雖驚,不過卻並不慌亂,都是紛紛撥開箭支,就算偶爾有幾支射中人馬,也被身上的盔甲馬鎧擋了下來。

“不必擔心,羽林軍用的是胡人常用的弓,不是我大漢的強弓勁弩。”看到王越等人驚呼,劉宏擺手道。

等到公孫瓚四人勒馬停下時,劉宏身邊的將領都已經是紅了眼,這種人馬披甲的重騎兵實在太恐怖了,要有上一千騎,他們敢在敵人的大軍裏橫著走,有誰能攔住他們。

“這支騎兵將是朕的親衛騎兵,唯有真正的精銳方能入選!”看著望向自己的一眾少壯派將領,劉宏道。

天子身旁的太尉皇甫規和自光武皇帝中興後被廢除,但是由天子重置的中壘校尉臧旻都是明白天子在為接下來北疆隨時可能發生的戰爭做準備。

護烏丸校尉盧植和護匈奴中郎將都是發來了報告,鮮卑的檀石槐最近再一次打敗了南匈奴,如今鮮卑已經完全取代了過去北匈奴在草原的霸主地位,誰都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向帝國開戰。

如今帝國正在恢復元氣中,誰都不想和鮮卑打一場大仗,但是檀石槐是個狂妄的人,當年孝桓皇帝時他不但拒絕了朝廷給他封的王爵,反而勾連南匈奴,烏丸,羌,氐抄掠邊郡,連年騷擾幽,並,涼三州,殺略不可勝數。

建寧以後,帝國平息羌亂,同時加強邊軍,厚賞南匈奴和烏丸,又拉攏了氐人,同時支持南匈奴和鮮卑爭雄,才換來了三年的邊境小安,如今南匈奴兵敗,鮮卑人勢大,再加上野心勃勃的檀石槐素來有南下牧馬,效仿當年胸頓冒頓故事的志向,這一場仗遲早要打。

邊境的局勢,目前只有劉宏和皇甫規,臧旻等幾人清楚,劉宏已經讓盧植加派人手,同時密諜司也加緊了對北部邊境的滲透,在他的判斷裏,將來的一到兩年裏,戰爭肯定會爆發。

劉宏明白,只有給檀石槐一個深刻的教訓,才能讓這個匈奴冒頓以後,胡人中最傑出的梟雄在草原上安分守己地多待幾年,給帝國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休養生息。

在向一眾將領展示了重騎兵的威力後,劉宏又讓童淵和公孫瓚等一批少壯派將領比試槍術,確立了童淵槍術師範的地位後,便讓這些人各自回軍中將他這支千人重甲槍騎的消息告訴士兵,他要挑選整個帝國最強的士兵來組建這支可以橫掃正面戰場的騎兵部隊,再現當年霍去病馬踏匈奴,封狼居胥的強兵。

建寧四年末,雒陽的北軍五營,涼州軍,羽林軍以及細柳營的士兵們為了成為這支天子親衛重騎兵中的一員,都是在甄選中拼了命,其中因為咬牙硬撐而受傷的士兵不計其數。

建寧五年初,經過了重重選拔的一千名帝國最強的士兵駐紮進了南宮,他們中包括了公孫瓚,顏良,文醜,馬騰,黃忠,董卓等一批猛將豪傑,但是他們仍將接受更加嚴格的訓練,直到他們成為天子認可的重騎兵。

在這一千人中,細柳營裏被選上的人幾乎沒有,只有孫堅,張繡兩人,袁紹和曹操還有其他一大批少年俊彥在殘酷的甄選中被刷了下去。

細柳營,袁紹風一樣地沖進了曹操所住的營房,一臉的欣喜若狂,“孟德,我們有機會了!”

“怎麼了?”看著大喊大叫,沒有平時半點穩重的袁紹,養傷的曹操不以為意地問道,他在重騎兵的甄選裏居然意外落馬,讓他情緒很低落。

“天子要另外建立一支百人的親衛參軍營,要的是長於謀劃,善於用兵之人,聽說文淵裏研讀軍略的那些傢伙可都是志在必得。”說到這裏,袁紹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朝曹操道,“那群紙上談兵的傢伙怎麼及得上我們。”

“孟德,我告訴你,這回文淵裏有人放了話,說是這次親衛參軍營的甄選裏他們拿定前三,完全沒有把我們大風放在眼裏。”袁紹渾然沒有注意到曹操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話,只是一個人情緒高昂地在那大聲道。

“親衛參軍營,長於謀劃,善於用兵。”曹操嘴裏念著,細長的眼裏漸漸有了神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3:05

七十四.親衛參軍營

建章宮的一處偏殿內,文淵和大風的少年精英們彼此對峙著,天子的親衛參軍營,雖說沒有品秩,可是誰都明白,只要能進去,日後打仗絕少不了自己的份。對文淵的戲志才,陳宮,荀攸等人來說,大風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武人,上戰場廝殺才是他們該幹的事情。

曹操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瞪著文淵的人,他只是在想天子給他們看的馬鐙和馬蹄鐵,前者可以讓訓練騎兵的時間大大縮短,後者則可以讓馬匹進行更遠距離的奔襲,減少馬匹的損耗,而這兩樣東西也只有帝國可以大規模投入使用,對於缺鐵缺工匠的草原民族來說,只要帝國國力恢復,就是他們噩夢的開始。

隨著宦官的尖利嗓音,文淵和大風的成員們都是一同收斂聲息,身板站得筆直,看向走進殿內的天子,一起作揖行禮道,“參見陛下!”

“都坐下吧!”劉宏落座之後,朝分成左右站立的文淵和大風成員開口道,這次他所建立的親衛參軍營其實只是為了日後建立參謀制度的試驗而已,曹操和荀攸他們的身份依然不變,仍舊只是細柳營的士兵和太學的學生。

“你們都是百裏挑一的人才,是朕的肱骨心腹。”看著殿內坐著的一眾少年,劉宏大聲道,“現在帝國的北疆,鮮卑人蠢蠢欲動,但朝會上的大臣們跟朕說,帝國如今不宜開戰,當行羈縻之事。”

大殿內的戲志才。荀攸,陳宮,曹操,袁紹,此時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加上他們這幾年裏深受大國沙文主義和軍事擴張主義地影響,都成了最堅定的鷹派,對他們來說,對自北匈奴覆滅後便是帝國北疆最兇惡的敵人鮮卑施行羈縻這種懷柔政策就等於賣國。只有用戰爭才能讓這些野人懂得敬畏帝國。

“朕是天子,是萬民君父,豈能讓鮮卑再次犯邊郡,殺害朕的子民。”看著群情洶湧的曹操等人,劉宏知道對這些在自己身邊待了數年的少年精英來說,布國威于四方是他們最想幹的事情。

“朕建親衛參軍營,不是為了做擺設,你們明白嗎?”劉宏的聲音陡然升高,隨著他的大喝,偏殿內已經被調動起情緒地曹操等人都是高聲呼應。

“現在朕要你們去幽州。並州,去帝國的北疆,繪製地圖,製作沙盤,為戰爭做準備,你們願意嗎?”劉宏再次高聲問道。

“臣等願意。”聽著天子的聲音,曹操等人都是扯著喉嚨大喊答道,他們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今日回去之後,好好準備一下,半個月後啟程!”劉宏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曹操,荀攸這些人已經學了很多東西,現在是該讓他們去磨練一下的時候了,他奪去了讓他們可以砥礪自身的亂世,那就還他們殘酷的戰場。

半個時辰後,曹操等人離開了建章宮。對他們來說。他們都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帝國的北疆,完成天子交托給他們的所有事情。

夜晚,大司農府,看著回來收拾行裝的兒子,曹嵩皺了皺眉道,“孟德,你要去哪里?”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寶貝得很。

“去幽州。”曹操放下手裏地冬衣。看向父親答道。接著將天子之命說了出來。

“你才十七歲,幽州那地方。天寒地凍不說,鮮卑人又兇惡得很。”曹嵩看著去意甚絕的兒子,搖了搖頭,兒子的脾氣跟他不一樣,和他死去的母親一樣倔,只要認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

“路上小心,去了以後記得不要逞強,明白嗎?”曹嵩歎息一聲後朝兒子道,既然阻止不了兒子,就只有多囑咐他幾聲了。

袁府外,袁紹一個人站在黑暗中,看著面前的熟悉的門牆,猶豫了一會之後,終於還是轉身離去。

“大兄。”就在袁紹轉身的刹那,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轉頭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兄弟袁術。

“父親一直都很想你。”進入細流別營兩年地袁術改變很大,不復以前那個驕橫的紈絝子弟。

“我已經不是袁家子弟了。”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袁紹遲疑了一下後,開口道,“好好照顧父親。”說完,看了一眼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路這兩年很長進,不但重新回到細柳營,而且性子也轉好了不少,他不想回家給他造成什麼困擾,袁家是他的。

“大兄,保重!”看著兄長離去的背影,袁術低聲自語,也許他地兄長以為他不知道,可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別營時,那些時常照顧他地人都是兄長親自拜託的。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朱紅大門,袁術也沒有回家,而是回了細柳營的軍營,他已經習慣了那張發硬的木床,家裏的軟裘暖被不適合他。

太學附近的一所民居內,戲志才和荀攸,陳宮兩人一起喝著酒,討論著對鮮卑的看法,三人中戲志才二十三歲,陳宮十九歲,荀攸十六歲,三人出身背景各不相同,可是卻偏偏成了朋友,每天互相交流學識,三人住在一起,倒也自得其樂。

“看起來陛下是打算在鮮卑有異動之前,主動出擊一次。”飲下一杯酒後,戲志才道,荀攸和陳宮默然不語,離開建章宮後,他們都冷靜了下來,知道天子其實是不想和鮮卑人那麼早開戰地,只不過現在主動權不在他們手上,像檀石槐這種狂妄地人,不狠狠教訓一下,他是不會老實的。

“聽說大運河今年只在河北開挖五百里,顯然陛下也是做了準備地。”荀攸的眉頭皺了皺,他記得《鹽鐵論.誅秦篇》裏的一段話:****與邊境,猶支體與腹心也。夫肌膚寒於外,腹心疾於內,內外之相勞,非相為賜也?唇亡則齒寒,支體傷而心慘但。故無手足則支體廢,無邊境則內國害。

帝國最大的問題是內部的流民,開挖大運河其實就是為了解決流民問題,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一個平穩的邊境,讓國家專心投入到開挖大運河和安置流民問題上去。

看著皺眉的荀攸,陳宮替他倒了一杯酒後道,“鮮卑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陛下早就在做準備了,盧公這幾年在幽州的動作就可見一斑,只怕檀石槐若有異動,絕討不了好。”

這三年來,護烏丸校尉盧植一直都按照天子的命令,安撫邊境的烏丸各部,一面派人修築兵堡,一面嚴厲打擊邊境貿易裏私自販賣鐵器的商人,如今邊境胡人對於重新恢復實力的帝國都是心存敬畏,鮮卑人若是想做草原的霸主,就非得面對帝國不可。

“此去幽並之地,我們當好好謀劃一番。”戲志才點了點頭後道,看向擺在三人中間的地圖,自從天子命人大做紙張後,那副懸掛于建章宮的天下四海圖也流傳了出來,現在他們用的就是簡略版的地圖。

圍繞著有些簡陋的地圖,三個年青人興致勃勃地討論了起來,一旁的酒壇也在飛快地空著,到了半夜之時,意猶未盡的三人才抵足而眠。

建章宮內,劉宏枕在宋玉容的腿上,看著她在燈光下有些朦朧的臉道,“皇后,你說朕讓曹操他們去幽州和並州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陛下何出此言,您讓他們去幽州,並州,正是給他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又怎麼會是不近人情呢!”宋玉容淺笑道,現在的她已經越來越有皇后的風範。

“你說得也是,是朕想多了!”劉宏笑了笑道,他其實是怕曹操他們不適應幽州和並州寒冷的氣候。

雖然棉花找到已經兩年了,可是到現在,帝國的農業技術官僚都還沒有完全馴化這種野棉花,產量偏低,不過那些工匠們卻是按照他的指點造出了改良紡織機(即珍妮紡織機),只要棉花可以大規模種植,產量上去以後,就可以大量生產棉布。

在劉宏的構想裏,只有將棉衣這種有效的禦寒衣物做出來,才能讓帝國的流民往北遷移,同時帝國的軍隊也能在寒冷的冬天繼續對遊牧民族進行軍事打擊,只有採取進攻性的戰略,才能保證帝國邊境的長治久安。

“聽說皇后最近時常去掖庭是嗎?”劉宏盯著妻子的臉忽然問道,最近這段日子,她時常勸他去寵倖其他幾位貴人。

“陛下其實也該多去竇貴人她們那裏,不該只專寵一人。”宋玉容看著丈夫答道,這是她作為皇后的義務。

“朕知道了。”劉宏皺了皺眉,作為天子的他,若是只有一個女人也實在說不過去,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受責難的倒是作為皇后的妻子。

一個翻身,劉宏將宋玉容壓在了身下,接著揮退了四周侍候的宮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3:17

七十五.神秘的莊園

建寧五年的初春,雒陽城外,曹操等人身著戎裝,踏上了前往幽州和並州的旅途,在他們身後是前來相送的同袍夥伴,人群中,袁術遠遠的看著騎在馬背上的兄長,當他重回細柳營的時候,以為已經離他很近,可是如今才發覺,自己和他的距離依然遙遠。

“本初,不去和公路說兩句嗎?”看著身旁的好友,曹操輕聲問道,他其實很關心這個兄弟,可是偏偏兩人看上去卻形同陌路。

“不必了。”袁紹收回自己的目光,朝曹操搖了搖頭道,有時候他很羡慕這個好友不需要為家族繼承的事情煩惱。

看到袁紹落寞的神情,曹操知道他心裏的苦悶,庶出,嫡出真地那麼重要嗎?有時候他真地覺得一些傳下來規矩很沒有道理。

“大兄!”聽到人群中的呼喊聲,曹操放眼看去,看到了兩個族弟夏侯和夏侯淵,連忙策馬過去。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雒陽?”曹操從馬上跳下,朝老家自幼玩在一起的兩人道,自從他來了雒陽,就再也沒見過這兩個兄弟。

“去年就來了,元讓非說要等進了細柳營才來見你,沒想到你那麼快就要去幽州!”夏侯和夏侯淵雖不是親兄弟,可是交情卻極好。

聽著夏侯淵的話,曹操才注意到兩人穿著細流別營的軍服,接著拍著兩人的肩膀道,“那你們今年可得給我爭一定進了細柳營。”

“那是我們來得晚了,不然的話。今天也不會穿這身衣服來見你。”夏侯有些懊惱地道,要不是他在老家致人重傷,給扔大牢裏關了幾個月,他早和夏侯淵來雒陽了,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好意思跟曹操說。

“好,我等著你們。”曹操笑了起來,接著壓低了聲音朝兩人道,“我跟你們說,現在北面地鮮卑人不安分得很。細柳營遲早有出征的一天,到時候可別給人刷下來。”說笑聲裏,曹操跟兩個族弟定下了躍馬北疆的約定。

當這隊前往幽並苦寒之地的帝國精英們啟程的時候,劉宏也在不遠的地方目送著他們,繪圖製作沙盤,是風餐露宿,極為幸苦的事情,不過對他們也是一種磨礪,因為日後有更加遼闊,也更加複雜的國家民族等著他們去征服。

“陛下。起風了,還是去莊裏吧!”劉宏身後,王越看著消失在遠處視線中的隊伍,開口道。

劉宏撥轉馬身,在身旁王越和一眾精銳地侍衛保護下,馳向了不遠處的莊園,如今造紙術和印刷術已經給他積累了一大筆錢財,是時候在雒陽和司隸的官坊裏推廣改良後的煉鋼法。

改良後的煉鋼法對帝國意義重大,不但能提升帝國的武備,更重要的是可以節省大筆軍費。同時可以推廣鋼鐵製作的工具,提高生產效率。

莊園內,從各地調來有著豐富經驗的工匠和將作府的技術官僚用了整整一年時間,將天子所說地高爐煉鐵和轉爐煉鋼法一步一步完善了起來,對他們來說,做出高爐和轉爐並不是難事。重要的是如何利用高爐和轉爐煉出優質的生鐵和鋼材。

為了煉出好鐵和好鋼。他們失敗了無數次,才將關鍵的地方試驗出來,並且輯錄成書,記錄了如何煉出好鋼和好鐵的具體流程,裏面有著很多過去沒有的新技術,而這些技術都是他們自己摸索出來的,比如爐渣和焦炭的運用以及各種礦石的比例。

掂著手中並不重的書冊,劉宏知道這裏面集合了面前近百工匠。技術官僚地心血。“你們沒有辜負朕的厚望,這本書上將寫上你們的名字。留傳後世,而朕也將重賞你們。”

看著高聲而語的天子,那些工匠和技術官僚們都是振奮不已,尤其是那些工匠,他們的地位低下,對他們來說能見到天子已經是值得跟人誇耀的一件事,更遑論在那本書上注上自己地名字,這種事情他們連想都沒想過,都是慌忙跪了下來,連稱不敢。

“這是你們應得地。”劉宏沒有多說什麼,天子有天子的威儀,過於寬仁只會自喪威嚴,在扔下這麼一句話後,他帶著王越等人離開了,而劉福則按照他的吩咐,給這些工匠每人發了一萬錢至三萬錢不等的賞賜,至於那些技術官僚的賞賜則更加豐厚。

在這所龐大的莊園內,從帝國各地抽調的工匠和將作府的技術官僚們按照自己所擅長地方面分組,各自研究著天子交代下來地不同任務,另外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些寒門出身地讀書人,專門負責記錄他們研究過程中的各種資料和資料,久而久之,這些人也多半成了行家裏手。

莊園外,鄭玄領著太學裏一批對技術很有研究的學生下了馬車,他們是受到天子的邀請,在一眾羽林軍的護衛下來這裏的。

進入莊園後,鄭玄看著幾乎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崗的嚴密防護,不由暗自心驚,同時也更加好奇,這個學貫百家的學術宗師對於各種新奇的事物有著旺盛的求知欲,自從天子在太學裏提倡起相容百家的學風後,他簡直就是如魚得水,每天和自己的學生研究不同的東西。

領著一幫學生參拜天子後,鄭玄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陛下,您要給臣看的東西在哪里?”

“鄭卿家莫急,跟朕來!”劉宏笑了笑,他讓鄭玄和那些對雜學頗有研究的太學生來這裏,就是希望鄭玄能帶頭投身於具體的實驗中來,來帶起知行合一的風氣,只有逐漸改變士人們傳統的觀念,他才能順利地將太學改造成術業有專攻的學院。

走進一處大屋,鄭玄看到裏面全是方士,不由有些驚訝,他雖畏天敬命,可是對於方士的那套修仙長生之術向來不信。

“鄭卿家。”看到鄭玄一臉的疑惑,劉宏將一塊無色的水琉璃遞給了他,左慈那些方士自從煉製出純玻璃後,覺得玻璃之名太俗,於是便起了個水琉璃的文雅名字。

接過水琉璃,鄭玄很快發出了驚歎聲,“陛下,這東西是他們煉製的?”指著一眾方士,鄭玄問道,現在他明白天子召集這些方士不是為了什麼長生不老之術,而是利用方士煉丹和對礦物的認識,煉製眼前這種無色透明而且能透光的東西。

“不錯。”劉宏點了點頭,當初建立太平道時,他曾經下詔召集全國的方士來雒陽,挑選其中懂得煉丹,辨別礦物的方士招攬致麾下,讓他們進行各種實驗,為此他沒有少砸錢進去。

“鄭卿家,來看看這個。”見鄭玄雖然驚歎于水琉璃,不過似乎認為這只是一種奢侈品而無什麼作用時,劉宏讓一旁的隨從拿過了經過打磨才製成的一架千里鏡,而這名字又是那些方士給取的,對此劉宏也不反對,畢竟東西是他們弄出來,他只是大致給了點提示。

在天子的示意下,鄭玄走出屋子,用千里鏡觀察起四周的景物,結果他驚訝得發現所有的東西都被拉近了,原本遠處模糊的東西一下子都變得極為清晰。

放下千里鏡時,鄭玄已經難以形容心中的震撼,只是看著天子道,“陛下,這是用水琉璃製作的嗎?”

在劉宏心裏,千里鏡除了用於戰場以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給鄭玄這樣的學者,在鄭玄以前,帝國就出過張衡和王充這樣的唯物論思想家,現在他需要像鄭玄這樣名望隆重的學者繼續往唯物論上走,一改儒家那種唯心的哲學觀,建立起帝國的科學體系。

“朕讓人做了一架專門用來觀測天文的千里鏡,比起鄭卿家手裏這架能看得更遠?”劉宏朝看著自己的鄭玄道,“不知道朕卿家有沒有興趣隨朕等會回宮時去觀星台一趟。”

“願意,願意。”鄭玄忙不迭地答應下來,他精通百家,可是最感興趣的還是天文,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學者和他一樣,都對神秘的星空充滿探求的**。

接下來劉宏又領著鄭玄去了很多地方,比如水力印刷機和煉鋼的高爐以及轉爐,讓這位帝國名望最高的學者感到不需此行,同時也讓隨行的那些太學生們大開眼界,以前他們的研究只限於理論和一些簡單的實驗,但是這裏卻有著他們難以想像的各種新奇事物以及進行試驗用的機關道具,還有大量的原始資料和記載,一些性急的學生甚至當場表示願意留下來幫忙。

而這正是劉宏的初衷,比起莊園內精於技術和工藝的工匠來說,一些遇到瓶頸的專案正缺少這些在理論上有著不俗造詣的太學生,兩者相加的效果絕對比單一的進行工藝累積和理論研究要強得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3:28

七十六.觀星學會

南宮,觀星臺上,太常府所屬的太史令下負責觀測星相,制定曆法的官僚們小心翼翼地將那架幾日前天子親自帶人拿過來的千里鏡擺放在了適宜觀察星相的地方。

對這些癡迷於星相的學術官僚來說,自從用過這架千里鏡後,就被他們當成了珍逾性命的寶貝,平時都是親自抬放,絕不讓手下的人碰。

南宮外,劉宏和鄭玄還有邀請的蔡邕等其他帝國著名的學者一起走上了觀星台,對於這些學者他寄予厚望,從秦末一統以來,帝國的學術沒有一個整體式的進步,這固然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所造成的後果,但是更多也離不開**制度的鉗制。

比如製造出渾天儀的張衡,和寫出論衡的王充這兩位偉大的思想家終其一生也未得到重用,而他們有關唯物論的學說也泯然於眾人,沒有傳於天下。

“秦以前,人們都言蓋天說,而到了張公(張衡),則制渾天儀,著渾天說,實乃一代學宗。”劉宏拾階而上,仰望著頭頂的浩瀚星空道。

張衡可以說是帝國三百年來最傑出的學術宗師,他不但指出月球本身並不發光,月光其實是日光的反射;還正確地解釋了月食的成因,並且認識到宇宙的無限性和行星運動的快慢與距離地球遠近的關係。其所論著的渾天說已經極其接近現代的天文體系,

此外他還創制了世界上第一架能比較準確地表演天象的漏水轉渾天儀,第一架測試地震地儀器候風地動儀。測試濕度的銅鳥金烏,還製造出了指南車等事物。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學術宗師,他死後並沒有人承接他的衣缽,只是好在他的學說被保留了下來,藏於東觀,才讓劉宏得以將他的著作和王充的《論衡》等一批唯物主義的書籍大量印刷置於太學供人研究。

見天子說起張衡,鄭玄和蔡邕等人都是肅然起敬,張衡的成就他們中沒一個人比得上,雖然鄭玄被人稱作學貫百家。可是他知道自己比起張衡,實在不足一提。

帝國從來不缺乏天才,只是缺乏將這些天才的成就延續下去地機制,劉宏心裏感慨,不過現在,他是絕不會讓張衡,王充等人的學說埋沒。

看到領著幾位名著天下的學者走上觀星台的天子,觀測星相的官僚們連忙迎駕,“不必多禮,今晚咱們只討論學術。不談政事。”劉宏朝眾人道,接著帶著鄭玄他們走向了那架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才製作出來觀星用千里鏡。

隨行的宮人和宦官們很快在觀星臺上擺好了座席案幾,同時在四周圍上了禦寒的布帳,並且為眾人擺上了酒盞碗碟等物。“來,都坐下,先讓康成去觀看,他可是盼了很久啊!”劉宏笑著朝蔡邕等人道,對於這些醉心于學術的學者,他倒是不願意用朝會上對付官僚的那一套,畢竟他能做的事情只是領著帝國走向強盛。而他們才是能否讓帝國一直保持強盛地關鍵。

看到天子展露出隨和的另一面,如蔡邕,鄭玄等人都是頗為意外,不過他們也都沒有在意,他們只是做學問的,不向朝會上那些人一天到晚想著猜測天子的心思。此時的天子反倒是讓他們覺得符合聖王之道。威嚴**而不失人情。

“多謝陛下!”聽到天子讓自己先去觀察星相,鄭玄喜出望外,連忙三兩步沖到了那架被太史令下屬的官僚們寶貝得不得了的千里鏡前,觀察起星空來。

“來,諸卿家喝些酒,暖暖身子。”此時雖已是初春過去,不過到了夜裏,天氣仍舊極其寒涼。劉宏示意四周侍奉的宮人給他們添上了度數稍低的白酒。同時讓宦官給他們每人身旁放個火盆取暖。

看到年輕的天子如此尊重自己這些學者,像蔡邕這樣曾經在孝桓皇帝時期苦悶不已地學者都是極為高興。雖然他們的一些門人學生為他們在太學埋首於學術研究而感到不平,可是他們自己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每天能夠專心做學問而不必理那些俗事,國家又蒸蒸日上走向強盛,遇到重要的大事,天子也會召他們參加朝會,向他們問策,說起來天子比起光武皇帝也不遑多讓。

看著展現在自己眼前前所未見的瑰麗星空,千里鏡前的鄭玄看得如癡如醉,渾然忘了天子和一眾同僚就在一旁看著他,嘴裏不時念叨驚歎著,讓蔡邕他們聽了都是心癢難耐。

“看起來康成是看得入迷了,才有如此真性情啊!”劉宏此時放下了天子地架子,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地宴會主人,朝蔡邕等人笑道。

“確如陛下所言。”看著突然喊學生拿紙筆過來,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觀星台的鄭玄,蔡邕和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眾人的哄笑聲,鄭玄才猛然發覺自己似乎君前失儀了,連忙朝天子道,“臣孟浪了,陛下恕罪!”

“康成,朕不是說過了嗎!今日咱們君臣賞星觀月,不講俗禮。”看著有些惶恐的鄭玄,劉宏笑了笑道,“你若要賠罪的話,那就罰酒三杯,這樣也好讓伯喈等人上前觀星。”

看著蔡邕等人和天子其樂融融的樣子,鄭玄立刻明白過來,連忙道,“那臣還是繼續觀星!”

“康成,朕不是不讓你觀星,只是夜晚風大,吹壞了身子的話,可是得不償失啊!”劉宏看著繼續往千里鏡前湊的鄭玄道,然後又看向蔡邕陳等人,“再說,你看了這麼久,也該讓伯喈,仲弓他們上前一觀了。”

“不錯,正該輪到我等了。”蔡邕當仁不讓地站了起來,朝鄭玄道。

“陛下,能不能讓臣再多看一會,就一會兒!”看著朝自己走來地蔡邕,鄭玄連忙朝天子道,惹得其他人又是一陣笑。

“康成,你好沒道理,陛下可是請咱們一起來觀星地,可不光請了你一人啊!”在座的學者裏,有人開了口,其他人也是紛紛附和。

“來日方長,康成,你還是下來吧!”看著熱鬧起來地氣氛,劉宏朝鄭玄道,他開了口,鄭玄也只有不舍地離開了千里鏡,坐到了自己的座席上,老實地喝下罰他的那三杯酒。

蔡邕雖被稱為當世大儒,可他本人偏好黃老,因此對於天文也很頗有造詣,其實此時帝國大多數有真才實學的學者都和他一樣,雖然頂著大儒之名,可是對於法家,道家,陰陽家這些學說也造詣極高,只是他們修身的準則卻以儒家的忠孝為主,和那些沽名釣譽的清流名士截然不同。

在通過千里鏡觀測星空之後,蔡邕也和鄭玄一樣,難掩心中的震撼,他的面前似乎打開了一條嶄新的道路等著他去探求。不過他比鄭玄好些,看了一會兒之後,便主動下來,讓給了陳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者。

坐下以後,蔡邕和鄭玄討論起了他們所看到的星相,惹得那些還未觀看的人越發地眼饞,最後只有加入到兩人的討論中去,打發等待的時間。

看著討論的鄭玄,蔡邕等人,劉宏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才是他想要的學術氣氛,這些人的精力不該全放在儒學上,儒家所構築的倫理道德體系永遠不可能取代律法,只適合作為刑治的輔助,自然科學和唯物主義哲學才是這些人該研究的。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用千里鏡觀測星空之後,討論開始激烈了起來,因為他們所看到的星空顛覆了過去他們的一些常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而劉宏則在適當的時機,將一些近代天文學觀點說了出去,而這時候這些帝國頂尖的學者們竟然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反倒是沉思起來,雖然劉宏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天子身份而如此,但是他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其實朕倒是很想給諸位卿家每人制一架千里鏡以便觀星,只可惜此鏡製作不易。”在討論接近尾聲後,劉宏朝眾人歎道,“若是能有更多人投入到煉製水琉璃這種研究中去就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劉宏讓鄭玄等人觀星一是讓他們通過近距離地觀察星相,來建立系統的唯物主義哲學,二來就是以千里鏡來使這些學者投入到更多的科學研究中去,同時進一步帶動整個帝國的學風轉變。

就如同劉宏所設想的那樣,鄭玄他們這些使用過千里鏡以後的學者更加重視被傳統觀念所輕視的雜學,都是表示會讓太學的學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上,其中有幾個更是打算親自去研究水琉璃的製作,好早日得到一架千里鏡。

目送著離去的鄭玄,蔡邕等人,劉宏長舒了一口氣,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他今日所做的一切,會在將來給帝國帶來最寶貴的財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3:40

七十七.西北境況

西北大地,在清晨有些寒涼的風裏,荒野裏在帝國軍隊看押下的羌人俘虜在一旁漢民的指揮下修築著道路,他們幹得極其賣力,很少有人因為偷懶而被一旁監督的士兵抽鞭子。

漸漸地日頭高了起來,看著揮汗如雨的羌人俘虜,負責監工的韓當讓身旁的士兵吹響了號角,接著他分管的三千俘虜秩序井然地到了修築的道路兩旁坐下休息了。

從細柳營出來,到涼州已經一年的韓當對於麾下的三千羌人俘虜很滿意,自從四年前破羌將軍段熲擊破羌人聯軍,抓了七萬多俘虜後,這些羌人就被打亂了原本的部落關係,以三千人為一部分成了二十四支隊伍,修築涼州的新馳道。

而天子發下的一整套關於管理俘虜的辦法也極其有效,這些俘虜每天干六個時辰的活,一個時辰學習漢話,幹活賣力,努力學漢話的不但能吃飽,還有肉吃,另外給他們定下了工程目標,只要他們負責修築的馳道完成,他們就可以恢復自由身,因此羌人俘虜中很少有人偷懶。

隨著送糧食的漢軍過來,羌人俘虜們都是躁動了起來,不過沒有人敢攪亂秩序,而是靜靜地等待著發到自己手上的蒸餅(饅頭)和醬菜,而那些幹活賣力,和漢話說得好的羌人則會得到額外的酒肉,時常會惹得一旁的同伴一陣羡慕。午食以後,這些羌人俘虜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不過這個時候那些從內地趕來的儒生會趁著這段時間。教導這些羌人學習有訓讀標注音節地漢話,同時進行他們的教化事業,這些儒生大多是沖著朝廷教化有功,可授官職的許諾來的,當然他們中也有一些是一心來行教化之事的。

羌人俘虜對於這些會寫字的儒生大多都很尊敬,和大多數的胡人一樣,他們同樣敬畏有知識的人,再加上有效的獎懲制度,三年多下來。這些羌人幾乎都能說一口漢話。

作為細柳營出來地韓當可不覺得那些漢話說得越來越流利的羌人是受了那些儒生的教化,看著遠處搭建的俘虜營裏的妓寨,他心裏明白得很,那些拼命學漢話的羌人大多都是沖著那兒去的。

樓造本是一個普通的羌人牧民,後來給部落的豪酋拉去當了兵丁,當時逢義山十萬大軍,哪個人不是想著打勝仗,殺了段熲這個殺神,誰想得到那些漢軍居然比鬼神更兇猛,七萬多人一起當了俘虜。各部的豪酋,貴族,勇士全給送到雒陽,讓天子砍了腦袋,他到現在還記得那些大人地首級屍身被送回來,當著他們的面,聚土封屍,做成了京觀。

後來那些從雒陽來給他們施符治病的道士更是告訴他們,那些大人死後在地下受罪,描繪得繪聲繪色。讓他總是做夢也會想起那些可怕的情景,樓造和很多的夥伴一起皈依了太平道,他相信那些道士說的話,天子是上天之子,誰敢違逆天子,就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樓造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早點把路修完。和妓寨裏的麗塔一起過日子。麗塔原本是部落裏最漂亮的女孩,換了平時他根本難以和她好上,但是現在他只要努力學好漢話,管好手底下地人,到時他就可以領著麗塔得到一群牛羊,給天子放牧,做帝國的子民。

羌人俘虜中,還有無數和樓造一樣的人。當他們原有的部落關係被破壞殆盡。再加上誘導性極強的漢化和嚴格的獎懲制度,他們地心態在俘虜營地半軍管狀態下變得順從。一些生活習慣也在慢慢改變,而最重要的是語言的改變,原本操著各種不同口音的羌話如今變成了越趨相同的雒陽官話,這些羌人俘虜在儒生和道士文化和宗教雙重的教化下,開始認同自己可以當一個漢人,做帝國的子民。

當俘虜營的羌人俘虜在接受改造地同時,鎮守西北地段熲也趁著羌人休養生息的這段時間,在護羌校尉李膺地配合下,對涼州邊境的豪強進行打壓,過去朝廷每次打勝羌人,這些漢羌相雜的豪強就勾結當地的官府,拼命地壓榨那些歸附的部落,到最後往往朝廷從邊地收不到多少稅收,反倒是要應付那些反叛的羌人部落,讓王師疲於奔命。

面對段熲咄咄逼人的姿態,那些漢化的羌人豪強和本地豪強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現在朝廷重新派了官吏,他們再也難以勾結官府,而逐漸恢復元氣的雍州一帶,產出的糧食足夠支撐段熲的涼州軍的消耗,護羌校尉李膺和執掌三輔的荀爽等一批名臣不但勸課農桑,還按照朝廷的命令從那些遷徙的流民中挑選精壯,訓練成部隊,將山西一帶經營得固若金湯。

當然最讓這些豪強心驚膽顫的是朝廷拉攏了月氏胡和白馬氐,現在這兩支人馬和東羌打得熱鬧,就算他們想違抗段熲,沒有那些羌人大部引為外援,實在沒有多少勝算。

金城以西百里,破羌將軍大營,段熲看著面前的青年,揮退了左右,“天子可好!”對於當今天子,段熲雖未謀面,但是對天子的知遇之恩卻一直很感激,如今他官銜已是車騎將軍,賜假節,總掌涼州軍事。

“陛下一切安好,這是陛下給將軍的私信。”袁浩從懷裏摸出一封信箋後,站到了一旁,他雖是汝南袁氏之後,不過卻是極偏遠的分支,到了他父親手裏便成了高門大族眼中的寒門,進了細柳營後因為他個性沉穩,最後被挑進了密諜司,他此次來涼州正是奉命來金城發展探子網,掌握涼州地方勢力的動向。

看完天子給自己的私信,段熲看向面前長相普通得扔進人群裏就再也找不到的青年道,“你要我幫你些什麼忙?”天子肯將密諜司的情況告訴他,就沒當他是外人,而且有密諜司在涼州,以後他也可以省些心。

“不敢有勞將軍,只要將軍允許我在那些修築道路的羌人俘虜裏挑些人就行。”袁浩開口道,七萬羌人俘虜裏總能挑幾個可用的人。

“我知道了。” 段熲點了點頭,接著送走了袁浩,然後在燃著的牛油蠟燭前,燒掉了天子給自己的私信,裏面天子跟自己透了一下底,現在帝國的北面,鮮卑打敗了南匈奴,恐怕修整之後,就會犯邊,天子要他看好羌人這一塊地方,准許他到時便宜行事。

昏黃的燈光裏,段熲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有幾分恐怖,對於這個一直堅持以屠殺政策為主的帝國名將來說,他倒是希望金城那些豪強到時呼應一下鮮卑人,這樣他就可以言正名順地把這幫蠹蟲全部殺了。

夜晚,金城郡,太守府內,傅燮接到破羌將軍命人送來的信後,默不作聲地看完以後,朝來人道,“請告訴段將軍,他的好意心領了,只是貿然派兵進駐城內,恐怕會引起那些豪強猜疑,還請他三思!”

傅燮出身北地郡靈州,先祖傅介子曾在孝武皇帝時期帶著百人斬殺樓蘭國王,平定樓蘭的豪傑,在北地也是名門,只是此後家道中落,成了靈州的普通人家,直到建甯以後,傅燮受到老師南陽太守劉寬的舉薦以後,傅家才漸有起色。

建寧二年,不管是考核還是培訓時都很優秀的傅燮受到天子的接見,並且就涼州的羌漢問題做了奏對,最後自請去金城郡這個羌人聚集的危險地方當太守,到任後善待撫恤底層的羌人,如今在羌人中名望很高,連北宮伯玉,李文侯這樣的羌人大豪見了也敬他三分。

現在段熲提出要派兵進城保護他,傅燮雖然隱約覺得可能有什麼內情,但是他還是拒絕了段熲的所請,如今涼州一帶,他和段熲一文一武,安撫羌人,眼下他好不容易在普通羌人牧民中建立起朝廷的信譽,絕不能讓那些羌人豪強有再次挑撥漢羌關係的藉口。

第二天,段熲從派出的士兵那裏知道傅燮的回答,不由搖起了頭,這個傅南容,孤身一人赴任,招募當地人做幕僚下屬,簡直就是命懸虎口,居然一點都不害怕,跟他那個敢帶著一百人跑去刺殺一國之主的祖上一樣豪膽。

“程普,張任,你們兩個挑些好手去城裏保護傅太守。” 段熲最後喚過了天子派來的幾個少年軍官,讓他們換便服進城保護傅燮,他這裏的一些老部下,金城郡的那些羌人豪強都認識,只能派他們去了。

“喏!”程普和張任領命後,從一同來西北的同伴裏,挑了三十名好手後,換了衣服,往金城郡去了,從建寧四年開始,天子就開始往邊軍派遣他們這些細柳營出來的人,一是讓他們見識一下戰場,二來也是瞭解當地的情形,為以後做準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3:51

七十八.河道利益

建寧五年春耕以後,大運河計畫中先行開挖的五百里河道的魏郡官員都是紛紛派人發貼邀請了本地的豪強,說是郡守奉了天子詔令與他們有要事相商。

河北地面上,甄家也是數得上的豪強,生意遍及中原各地,接到郡守府的邀請後,甄家當主甄逸(甄宓之父)不敢怠慢,連忙讓人備車前往,現在不比往日,朝廷權威日盛,再加上真定徐氏的前車之鑒,如今河北的豪強都不敢像以前那麼驕橫。

趕到郡守府時,甄逸發現本地的大小豪強幾乎都到齊了,連忙告罪後落座了,坐在上首的田豐也不在意,只是在所有人到齊後,說出了他此次召集眾人的目的。

“各位想必都知道,修建大運河一事乃是天子定下的國策。”田豐緩緩開了口,他的話還未說完,底下的豪強們已經是各自竊竊私語了起來,以為天子是要向他們拿錢,這種事情以前孝桓皇帝沒有少幹,不過那時候是拿官位來賣,不過當今天子是不可能幹這種事情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逼他們拿錢出來。

甄逸看著四周的人,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屑,這些人都是目光短淺之輩,大運河一旦開通,溝通南北以後,對他們這些商人豪強也是大有裨益,更何況如今天子如日中天,若是能討好天子,花再多的錢也值得,想到這裏,他也不等田豐把話說下去,直接高聲道,“大人。我願捐五百萬錢供朝廷修建運河。”

隨著甄逸的開口,一些豪強也想到了這是討好當今天子的事情,雖然他們沒有甄逸財力雄厚,可也都是紛紛開口,生怕落了人後,不管多少,這總歸是他們對天子地一片赤誠。

看著底下喊著捐募數額的豪強,田豐也不客氣,既然他們那麼主動。他也沒理由拒絕,當下讓一旁的下屬將他們的名字記下,等他們安靜下來後,才向他們道,“本官此次受天子詔令,乃是要與眾位商議本郡的五百里河道的修建事宜。”說著,他讓人將天子準備好的公文發了下去。

看著字跡清晰的印刷公文,甄逸不由想起了那些市面上堪稱暴利的書籍買賣,不過他知道這生意其實是天子在暗中操縱,也不敢打什麼主意。只是仔細地看起了手裏地公文。

郡守府的大廳內很快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驚歎聲,甄逸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天子居然拿大運河開通後,魏郡這五百里河道五十年的經營收益裏的四成,來換取他們的錢糧。

甄逸和其他豪強都是立刻計算起了裏面的利益,五十年收益的四成絕對會是個龐大的數字,這些商人豪強心裏有數,大運河開通以後,南北間的商貿肯定會擴大,到時船運必定繁忙。這可是一大筆收入,想到這裏,甄逸等人都是呼吸急促了起來,天子定出地錢糧數額很合理,只要五億錢,就可以拿到魏郡五百里河道今後五十年內收益的四成。這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雖然甄逸他們手裏沒有那麼多錢。可是他們這些擁有大量土地的豪強手裏卻有的是糧食,雖然拿糧食抵錢,只有一石四十錢,比起市價的一石五十錢低十錢,可是他們不在乎這些差價。

看到那些豪強都是眼裏放光,田豐不由暗道還是天子對這些豪強看得透徹,只有利益,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拿出囤積的糧食。

對甄逸來說。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天子規定他們最多只能拿出五千萬錢。而且規定魏郡最多只能有三人可以拿到五千萬錢的額度,想到這裏。他連忙高喊起來,“我願出五千萬錢。”生怕落於人後。

隨著甄逸的開口,魏郡其他豪強都是連忙高喊起來,五千萬現錢他們或許拿不出來,可是折算成糧食,他們中能拿出來地有五六家。

五千萬錢,三千萬錢,一千萬錢這三個額度,劉宏都做出了人數限制,目的就是為了防止一家獨大,同時也是挑起那些豪強互相間的矛盾。

看著爭先恐後爭搶份額的魏郡豪強,田豐清了清嗓子道,“各位,靜一靜。”隨著他的發話,所有豪強都安靜下來了。

“頭三檔的最後認額是由天子親自決定地,你們現在吵也沒用。”看著眼紅脖子粗地幾個大戶豪強,田豐開口勸道,接著又讓先前記錄各家豪強自發捐募的屬下記下了認額頭三檔的豪強姓名,“諸位的募捐額,我會一併上報天子。”

田豐的這句話頓時點醒了那些大戶豪強,幾個剛才捐得少了的大豪強都是後悔了起來,連忙朝田豐道,“大人,我願再捐兩百萬錢。”一時間安靜的大廳內再次吵鬧了起來。

“諸位,還請量力而行。”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十來家豪強,田豐讓人奉上茶水後道,不過他這句話卻讓本來有了退讓之意地幾家豪強掛不住面子,繼續跟人較起了勁。

最後還是田豐壓下了快要翻臉地幾家豪強,酒色財氣,這些魏郡的豪強到最後都是意氣之爭了,不過這也難怪他們,誰讓天子拿出了五十年河道地四成收益做餌,他們根本難以拒絕這種誘惑。

最後財力雄厚的甄逸捐募了一千萬錢,力壓眾人,第二日,田豐就讓人把這些消息放了出去,一時間甄逸在河北風頭無雙,那些士族高門也得稱讚他一聲公忠體國,畢竟拿一千萬錢捐出來,不是誰都有這個魄力的。

回到族中,甄逸面對一干責難的長輩,只是將天子的那份公文,讓他們自己看,看過之後,這些甄家的長輩都是笑顏逐開,什麼事都沒了。

十天后,建章宮內,劉宏看著被他調去魏郡當太守的田豐送來的豪強名單,接著給了司馬防和楊彪他們看,除了五億錢的認額,這些豪強還額外捐了差不多近八千萬錢,足見其財力雄厚。

司馬防和楊彪倒是沒有太意外,當初天子寫那份公文時,他們早就看過,裏面有一條是大運河開通以後,豪強們在朝廷的組織下建立分配機構,朝廷會將五十年內每年的四成收益交給他們自己進行分配,這一條裏面可是藏著無數貓膩,那些豪強不爭得頭破血流才怪。

“陛下,臣以為五十年河道的四成收益還是太多了,其實朝廷也拿得出這筆錢糧。”司馬防朝天子道,他還是覺得朝廷太虧了。

“朝廷是拿得出這筆錢糧,可是如今北面鮮卑人蠢蠢欲動,朕不得不防。”劉宏擺了擺手道,“大運河早一天開挖,就能多解決一些流民的生計問題,讓那些本地豪強拿錢糧出來,省了路耗,也算是一舉多得。”

劉宏讓豪強參與到修建大運河中來,其實也是迫不得已,這幾年茶葉,書籍,白酒等奢侈品的貿易讓他手裏現錢充足,可是他手裏的糧食儲備卻不夠,如果出錢購買的話,勢必會抬高糧價,那些豪強兼併土地,主要就是囤積糧食,然後等到荒年時抬高糧價,賺取暴利。

帝國這幾年的財政雖然一直都在好轉,各地的官倉裏也都囤積了不少糧食,可這些糧食都是用來應付突發事件或緊急情況的,絕對不可以輕動。

劉宏很明白糧食對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他寧可讓出部分利益給那些豪強來換取他們囤積的糧食。更何況這還能讓那些地方豪強彼此明爭暗鬥,變成一盤散沙,算到最後得益最大的還是他。

劉宏很快批復了田豐送來的名單,同時派司馬防去魏郡主持五百里河道工程,現在帝國的糧價穩定在五十錢一石,五億錢的糧食足夠一百萬壯勞力一年的糧食消耗,而魏郡的豪強大多都是直接用糧食折算,他訂出的差價則可以多養二十萬的壯勞力,不過考慮到其他老弱婦孺,最後魏郡的五百里河道一共使用了四十萬青壯勞力,算上他們的家人,這項工程起碼能養活兩百多萬的流民,而且不費朝廷一分錢,雖然這是拿大運河魏郡段五十年收益的四成換的,可是劉宏覺得值得。

隨著大運河魏郡段工程的展開,整個帝國都被調動了起來,太學裏一大批精通水利工程的學者和學生前往魏郡參與這項龐大的工程,而雒陽屬於監察系統的禦史等官僚和司隸校尉程昱也是進入魏郡監督整個工程,隨行更是帶了五千北軍精銳。

整個帝國在劉宏調校的步調裏,平穩地前進著,原本漸趨尖銳的階級矛盾開始緩和,雖然土地兼併仍舊在持續著,但是隨著各地吏治的逐漸好轉也開始放緩了其速度,而在帝國的學術中心雒陽,一場知行合一的學風轉變也拉開了序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4:04

七十九.官營工商業

魏郡的五百里河道工程在三月末開工,而那些購買認額的豪強們也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文書,上面一條一款寫清楚了他們今後的收益。

甄逸捐出的一千萬錢為他贏得了回報,隨同天子批復的名單一起的還有天子對他的褒揚,當然最實際的還是之後魏郡太守田豐在召集其餘豪強後,宣佈他將主持各家豪強所得的四成運河收益的分配,任期為十年,從大運河開通後算起,這十年內只有他可以查閱朝廷有關運河收益的賬簿,十年後則由各家豪強選人主持利益分配,五年一輪換。

甄逸得到的好處讓魏郡的豪強們都是眼紅不已,主持十年的四成運河收益分配,這裏面隨便動點手腳,回報就不止一千萬錢,不過讓魏郡豪強們心裏稍稍好過些的是十年後,大家都有機會角逐這個位子。

魏郡的五百里河道工程的運作模式很快就被其他地方的豪強所知道,然後那些在規劃中運河經過地方的豪強們都是紛紛去本地的郡守那裏詢問什麼時候修建運河,他們願意大力支持朝廷。

當魏郡的大運河工程如火如荼地展開時,曆事六朝的司徒胡廣在四月病逝了,這位曾被人戲稱為,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老人在建甯以後的新政裏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正是因為有他在一開始最艱難的時候替天子調諧百官,才得以讓天子的各種政策實行下去。

建章宮內,劉宏聽到胡廣去世地消息後。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這幾年若沒有胡廣,帝國絕沒有眼下的光景,“詔,令太常府主持有關喪儀。”

楊彪沉默著離開了,胡廣的去世對天子是個不小的打擊,沒有這位老人平衡朝會上的各方勢力,帝國很難有今日的局面。

三月十五,已故的司徒胡廣府邸。天子不僅下令罷朝一天,並且親自參加了這位對他助益良多的老人喪禮,而帝國的官僚們也全部到了,胡廣或許沒有陳蕃地名望那麼崇高,可是他為人寬厚,得過他幫助的人不計其數。

胡廣死後被諡封為文恭侯,正符合他的一生,曆事六朝,周旋于外戚宦官之間,忍辱負重。苦心維持國政,天下也無幾人能比肩。

胡廣的喪禮過後,劉宏在第二日的朝會上宣佈了胡廣的繼任者,南陽太守劉寬,而推薦劉寬的人正是胡廣,這位老人在彌留之際向兒子囑託讓他轉告天子。由於是胡廣臨終前的遺願,沒有人提出反對,最後通過了這道人事詔令,正值盛年的劉寬成為了帝國三公之一的司徒。

散朝之後,劉宏在建章宮地樓閣眺望著蔚藍的天空。有些失神。胡廣在最後的時刻,依然在為他,為這個帝國考慮著。

胡廣下葬原陵後,時任三公中司空之職的竇武上了辭表,懇請還鄉養老,劉宏沒有准許。直到竇武第三次上了辭表。劉宏才意識到這位元曾經的大將軍或許真地有了退意。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面前的竇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初他留下竇武擔任司空這個有名無實的三公之位,主要便是為了自己孝道上的名譽考慮,畢竟太后始終都姓竇。

“陛下,臣不敢欺瞞您,這兩年找過臣的人不少。臣實在是怕有一天做出些錯事來。”竇武看著面前越發英武的天子。一聲長歎道。

“司空地苦衷,朕明白了。”劉宏點了點頭。這兩年,上竇武府邸的大族著實不少,他們想重現外戚當年的風光,讓帝國回到過去的豪族政治中去。

“陛下明白臣就好。”看著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話感到意外的天子,竇武知道天子恐怕早就知道了一切,不由慶倖自己做出了正確地選擇,正所謂權勢如虎,智慮不足者必為其所噬,他不是可以駕馭權勢地人,還是急流勇退的好。

“司空去看看太后吧?”劉宏輕歎間站了起來,竇武的離去不失為明智之舉。

“喏!”竇武應答後,重重地向天子叩拜後,離開了簡直宮,他本是山西名士,曾經的志向也只是掃清奸邪,只是當他成為外戚以後,才知道握有權勢時,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長樂宮,看著來和自己辭別的父親,竇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天子在逼迫父親,卻是沒想到是父親不想再捲入政治中去。

“這樣也好。”最後看著蒼老的父親,竇妙也只是咬著嘴唇道,沒有讓自己說出挽留父親的話,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太后,她明白父親離開地深意,如今司徒胡廣去世,太傅陳蕃也是時日無多,一旦連這位名望崇高地老人也去了,恐怕父親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竇武離開了長樂宮,其實他心裏明白,豪族政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回頭看了一眼巍峨地皇城,他喃喃自語道,“陛下,臣走了。”

竇武在離去之前,和已逝的文恭侯胡廣一樣,推薦了自己的繼任者,而他推薦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子身邊隨侍的楊彪父親,楊賜。

劉寬和楊賜兩人都是忠臣,唯一不同的是劉寬沒有派系,而且他的個性和前司徒胡廣一樣,寬厚大度,最善和人相處,而楊賜卻是屬於帝黨,加上同為帝党的太尉皇甫規,三公依然完全站在劉宏這邊,他依舊如以前一樣牢牢控制著朝會。建甯五年對劉宏來說,註定是難忘的一年,胡廣逝去沒多久,陳蕃這個士大夫的精神領袖也與世長辭,一年之內,兩名肱骨之臣離自己而去,讓劉宏歎息不已,陳蕃和胡廣對他來說,不僅僅是臣子那麼簡單,正是這兩個老人在建甯以後所做的一切幫他把整個帝國拉回了正軌。

夜晚,劉宏安靜地躺著,宋玉容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丈夫,知道他是在為文恭侯和文烈侯(陳蕃諡封)的逝去而感到傷痛。在妻子輕柔的安撫下,劉宏沉沉睡去了,這段日子他太累了,胡廣和陳蕃逝去後,有太多本來被他們擋下的事情要他親自面對,劉寬和楊賜的威望還不夠高,現在每天的朝會耗費了他太多的精神。

不管如何,劉宏仍要面對這一切,靠著他過去建立的威望,他壓下了朝會上的異動,經歷了劇烈人事變動的帝國高層開始慢慢恢復到了胡廣和陳蕃兩人逝去前的狀態。

在劉宏的鐵腕下,雒陽和司隸地區,數座官營的鐵坊建立了起來,孝昭皇帝時,儒家在鹽鐵會議上,全面抨擊了孝武皇帝制定的政治、經濟政策。在經濟方面要求罷鹽鐵、酒榷、均輸。他們以反對言利為名,認為實行鹽鐵等官營政策是與民爭利,違背了古代聖賢貴德而賤利,重義而輕財的信條,敗壞了古代淳樸的社會風尚,引誘人民走背義而趨利的道路。

然後提出了戰國以來法家的重本抑末說,認為工商業非治國之本務,主張進本退末,廣利農業,指責官府經營工商業是與商賈爭市利。甚至還提出外不障海澤以便民用,內不禁刀幣以通民施的放任主張。其實他們的重本抑末說,實際上是要抑官營工商業,而為私人工商業爭奪利權。結果導致了孝武皇帝時期被打壓的商人豪強死灰復燃,在之後的數百年裏,嚴重削弱了帝國的財政體系。

現在劉宏要重振官營工商業,不過他也不打算收回鹽鐵的官營權,因為這涉及的面太廣,根本是難以辦到的事情,所以他要利用技術優勢來建立以國家為主導的工商業,為帝國另外開闢財源,同時打擊兼併土地,囤積糧食為主的商人豪強,刺激他們轉向真正的工商業,劉宏仔細計算過,帝國每年的糧食產量足夠所有百姓的生計,但是大多數糧食卻掌握在這些商人豪強手裏,很多時候帝國的饑荒都是源於此,而非帝國農業生產不足。(注:西漢末墾田面積8.2億畝,畝產264斤,糧食總產量2165億斤,人口5960余萬,人均產量3633斤。)

工商業產品的匱乏,和豪強莊園經濟的封閉性,導致了帝國的商人豪強不停兼併土地,利用糧食攫取財富的現狀。大多數時候,帝國的饑荒都是人為的。所以劉宏打算逐步恢復孝武皇帝時期,御史大夫桑弘羊提出的主張,站在國家的立場,強調法治,崇尚功利,堅持國家干涉經濟的政策,發展官營工商業。這樣既可以增加國家財政收入,又可以排富商大賈,抑制他們的兼併掠奪。

注:漢朝商人地位不低,富可敵國不是空話,當時商人所起的正面作用遠不如他們的負面作用,打個最簡單的比方,當時的商人就是一群托拉斯,但他們壟斷的是糧食,大家可以想像一下現在如果被一群托拉斯商人控制了糧食,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下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4:26

八十.為何而戰!為何而死!

蕭瑟的秋風下,穿著胡服的曹操仔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和身旁的幾個同僚一起記錄了下來,如今他們正處在烏丸和鮮卑的交界地帶,這四年多裏,護烏丸校尉盧植大力整飭邊境,懲處了一批商人,然後又嚴訓部下兵馬,不得騷擾烏丸各部,再加上朝廷對烏丸幾個大部的籠絡,如今烏丸已經倒向了帝國。轉  載自

只是用了半年時間,曹操他們便跑遍了烏丸各地,繪製了無數地形圖,在上穀郡做出了巨大的沙盤模型,現在他們裝扮成去鮮卑的客商,在幾個烏丸嚮導的帶領下進了鮮卑人的地界。

“孟德兄,我們該回去了。”看了眼有些灰暗的天空,曹操身後幾名同僚開口道,此時已是十月中旬,草原上很快就要入冬,若是再不趕回幽州,恐怕他們就得留在草原過冬了。

一行人趕著用隨行攜帶的鐵器換回的馬匹折返而回,由於護烏丸校尉盧植此前在邊境貿易裏嚴格控制著鐵製品向鮮卑的流入,因此當曹操他們化裝成商人,帶著鐵器進入鮮卑人的地界以後,一路暢通無阻。

在草原上只有一種人,各部不敢侵犯,那就是商人,而且彼此互相約定,若是有誰敢劫掠來草原做買賣的商人,各部共擊之。

看著一望無垠的草原,曹操不由想起了袁紹他們,這一回他們在鮮卑各自晃蕩了三個月,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麼樣了。

就在曹操思忖的時候,遠處忽然響起了迅疾的馬蹄聲,在塞外待了大半年的曹操立刻就分辨出身後是大股的騎兵在過來,一時間臉色沉了下去。

隊伍中,跟著曹操他們一起的烏丸嚮導都是驚疑不定,眼中露出了懼色。草原上敢襲擊商隊地只有那些可怕的馬賊,那些人都是各部被驅逐出去的亡命徒,小者幾十,大者近千,只要是沒得吃喝了,便四處搶掠。根本不講什麼規矩。

“你們不是說這一帶很太平嗎?”隊伍裏,曹操的幾個同僚一把抓住了那幾個烏丸嚮導,眼睛通紅地問道,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花了他們無數精力心血的地圖絕不能有事。

“我,我們也不知道啊!”被揪住領子,那幾個烏丸嚮導也都是結結巴巴地道。自從檀石槐將鮮卑人分成三部,各置大人統領,就沒聽說過這附近還敢有馬賊出沒。

“沒用地東西。”鬆開那幾個烏丸嚮導,隊伍裏幾個細柳營出身的軍官到了曹操身邊道,“孟德兄,我們現在怎麼辦?”

“把那些牛羊馬匹都舍了。那些馬賊是求財。”曹操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接著和幾個同僚一起挑選了數匹良馬,朝那幾名還傻愣愣呆著的烏丸嚮導道,“還不走?”他們這一路回去,還是要靠這幾個會說漢話的烏丸嚮導。

跟著曹操他們一起出塞,化妝成商隊護衛的近百邊軍漢子雖然不知道曹操他們的身份,但是他們明白這幾個從雒陽來會寫字畫圖的軍官幹地一定是大事,他們出發的時候,盧大人囑咐過他們。一定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你們送幾位大人離開!”這隊近百邊軍領頭的是個中年漢子。十七歲從軍,在上穀郡當了二十多年的兵,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他一眼就看出遠處逼過來的騎兵大約在千人左右,若是整隊人馬一起走,肯定會引起這夥馬賊地注意,只有留下人拖住這些馬賊才能讓曹操他們安全離開。

“柳屯長,你多保重!”曹操看著面前指揮著隊伍的邊軍軍官。騎馬到了他身邊。“記住,帶著兄弟們活著回來。到時我請你們喝燒刀子。”

“大人放心,我一定和兄弟們活著回去。”柳屯長看著面前的曹操,笑了笑,“咱們只是阻擋那些馬賊一陣子,沒什麼大不了的。”

“孟德兄,我留下來。”曹操身旁,一名細柳營的軍官下了馬。

曹操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朝那名叫劉睿的同僚點了點頭,接著撥轉馬匹,和身後的其他同僚跟著那些烏丸嚮導往幽州方向去了,他們身上的地圖絕不可以有失。

看著曹操他們離去,柳屯長看了眼留下來的青年軍官,然後朝剩下地人大喊了起來,“都給我動作快點,等會咱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群鮮卑狗賊!”

柳屯長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曹操,那些來追他們地並不是馬賊,而是鮮卑人的騎兵,這二十年裏,他和他們打的交道太多了,想到那些被鮮卑人劫掠過後慘不忍睹的村莊,他的眼睛紅了。

近百的邊軍士兵在柳屯長的指揮下,移動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山坡上,然後將隊伍裏裝載貨物地大車擺成了車陣,然後拿起弓箭,看著飛馳而來地鮮卑騎兵,瞄準了他們。

柳屯長在帶著隊伍往山坡上去的時候,將隊伍裏地牛羊馬匹和還剩下的鹽鐵布匹扔在了己方的弓箭射程之內,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般,鮮卑人在看到這些財物都是紛紛下了馬,互相哄搶起來,根本沒有將山坡上擺了車陣的他們放在眼裏。

“給我射!”柳屯長大吼了起來,然後他身旁的帝國士兵們拉滿了弓弦,同時設出了近百箭矢,當弓弦聲響起的時候,那些正在搶奪著財物的鮮卑人看到半空裏落下的一片密集箭矢,都是連忙躲避。

看著這一撥箭矢才射死五六個人,柳屯長眼角跳了跳,這些鮮卑人果然不是普通的騎兵,這時山坡下的鮮卑人已經抽出弓箭開始還擊。

柯最領著大隊人馬到了,本來他也沒注意曹操他們這些人,只是他手下的一個漢人謀士對他說,護烏丸校尉盧植這幾年一直都嚴禁鐵器流入鮮卑,現在這突然來的陌生商隊居然能帶著鐵器過來,其中必然有詐,說不定是盧植派來的細作,他才急忙領著本部一千精騎追了過來。

看著在山坡上擺了車陣,佔據了高地的商隊,柯最獰笑了起來,這些人果然是漢國派來的奸細,一般商隊的那些護衛做不到這麼訓練有素的攻擊,這些人絕對是漢軍的精銳。

柯最大手一揮,手下的人馬死死圍住了山坡,然後朝身旁那名漢人謀士道,“先生高明!”自從檀石槐崛起後,便不再像以往將擄來的漢人都當成奴隸,而是挑選那些讀過書的漢人充當自己的謀士,並且讓他們制定律法,學習漢人的制度。

檀石槐將整個鮮卑分成三大部後,各部的大人們都是紛紛學他,在身邊蓄養謀士,柯最身邊的男子便是六年前從上穀郡擄來的一個儒生。

“大人,既然已經確定這些人是奸細,當儘快通知各部。”範文朝柯最道,最近來了不少商隊,蹊蹺得很,他也是在一個部落聽幾個牧民談起,才起了疑心。“先生說得對!”柯最也想到了最近突然多起來的商隊,連忙喚過自己的親兵,讓他們去其餘各部傳信,務必要抓住那些漢人商客。

看著山坡下鮮卑人圍住了去路,柳屯長明白,自己這一回是領不了兄弟們活著回去了,此時山坡下,鮮卑人圍而不攻,停了下來。

在範文的建議下,柯最讓部下下了馬,組成了步軍的隊形,他這一千本部精騎,人人都有馬盾,下馬以後也能步戰。

“弟兄們,這一次咱們怕是回不了家了!”柳屯長看著山坡下列起隊形的鮮卑人,朝身旁的士兵道,接著看向身旁那名始終沉默的青年軍官道,“大人,能讓我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嗎?”

雖然柳屯長不怕死,可是他希望自己和麾下的士兵能死得值得。

“奉天子之命,繪製鮮卑地圖。”出身宗室子弟的劉睿看著面前的邊軍士兵,行了一記軍禮,他選擇留下,就是不希望這些邊軍士兵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就那樣默默無聞的死去。

“繪製鮮卑地圖!”柳屯長明白了過來,他看著面前站得筆直,神情一絲不苟的青年軍官道,“大人,我們不會白死是嗎?”

“是的,我們不會白死,那些地圖將帶著我們的軍隊殺入草原,而這些鮮卑人將如秋風中的野草一樣顫抖著死去。”劉睿看著柳屯長和四周那些看著自己的邊軍士兵,猛然高呼了起來,帝國的每一個士兵都應該知道他們為何而戰,為何而死!

柳屯長和他的部下們朝面前的年青軍官一起行了軍禮,他本可以離開,可是他卻留了下來,只為告訴他們為何而戰,為何而死!這樣的人,值得他們敬重!這時山坡下,鮮卑人開始進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4:40

八十一.提刀向前蕩,但斬胡兒頭

陰霾的天空下,頂著盾牌的鮮卑士兵向山坡上的漢軍發動了進攻。可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沒有弓箭落在他們的頭頂,那些漢軍就像是死了一樣,對他們的進攻沒有半點反應。

車陣後,邊軍的士兵們透過車縫隙看著那些頂著盾牌爬上來的鮮卑士兵,計算著距離,他們隨身攜帶的箭支並不多,與其用來阻滯鮮卑人的進攻,還不如等他們靠近以後,多射殺幾人。

看著山坡山近乎詭異的安靜,柯最看向了身旁的範文大笑道,“先生,那些人在搞什麼鬼,難道他們自知不敵,打算向我們投降了?”

“大人不可輕敵。”範文搖了搖頭,目光看著山坡上加快速度的鮮卑士兵,沉聲道。

仿佛是印證範文的話一樣的,那些進攻的鮮卑士兵剛剛直起身,悄無聲息的車陣後,那些漢軍突然冒了出來,數十聲弓弦的輕嘯聲裏,他們中數名撤了盾牌的同伴被弓箭貫穿身體,倒了下來,撞倒了身後的跟上的同伴,攪亂了陣型。

柯最的笑容在刹那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被愚弄後的憤怒,他喊叫著,讓山坡下的士兵彎弓還擊,渾然忘了此時他們正處於逆風,從山坡下往上射很難射入車陣中。

“大人不必急躁。”看著柯最,範文道,己方兵力十倍於那些漢軍,他們的落敗是遲早的事。

“先生說得是。”柯最冷靜了下來,接著喊過身邊的親兵,讓他去傳令,讓進攻的人不得再擅自撤去盾牌,保持隊形壓上去。

看著緩緩逼近的鮮卑士兵,柳屯長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剛才那一撥箭。才射死了六個人,其他人只是受了傷,讓他很是不忿。

“這些鮮卑人都是精銳。”柳屯長朝身旁的劉睿開口道,鮮卑不比帝國,能給每個士兵都配上全套地武備,這些鮮卑士兵刀弓甲盾樣樣齊備。很顯然是鮮卑大人手下的兵馬。

“你們也是精銳。”看著向自己解釋的柳屯長,劉睿指著四周的邊軍士兵道,“盧大人派你們來,就說明你們是幽州最精銳的士兵。”

柳屯長和一旁的士兵笑了起來,個個都挺起了胸膛,這些明知必死地帝國士兵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證明劉睿的話,讓那些鮮卑人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精銳。

鮮卑士兵們舉著盾。互相靠著,等到接近車陣的時候,他們中列在後面的人,在前方同伴的掩護下,開始舉弓射箭,靠著人數地優勢。他們的箭支覆蓋了車陣。

邊軍士兵們緊緊地貼著大車,這些鮮卑人的弓箭射得很凶,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柳屯長透過車縫看著那些越來越近的鮮卑人,舔著乾裂的嘴唇,心裏不忿,要不是他們這次扮成商隊,沒有帶上大批弓弩,否則他一定要這些鮮卑人知道弩箭的兇狠。

終於,舉盾壓上地鮮卑士兵接近了車陣二十步之內。隨著帶隊的軍官一聲喊。最前面的三排士兵,撤去了盾牌,大吼著快步沖向了漢軍搭建的車陣。

“射!”看著怕誤傷而停下覆蓋箭雨的鮮卑人,柳屯長高吼著,從車陣後直起了身,手裏的大弓急速開合,不過幾下功夫間,射出了三支箭。他們這些幽州的良家子。本就擅長弓箭,跟著他的近百士兵都是邊軍裏的精銳。這弓箭上地功夫不會比鮮卑人地好手差。

短短的二十步距離,邊軍的士兵射出了兩輪箭,兩百多支箭兇狠地紮進了面前沖上的幾十名鮮卑士兵身體裏,將他們掀翻在地,痛苦地哀嚎起來,不過這時,他們身後的同伴已經沖到了車陣前。

山坡下,看到漢軍那輪突然而迅速的箭雨,柯最眼裏露出了凶光,幽州的漢軍裏弓箭能這麼狠的可全都是精銳,漢國居然派出這些精銳扮成商隊,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柯最身旁地範文也瞧了出來,他看著面色陰沉地柯最,開口道,“大人,最好留幾個活

“我知道。”柯最低低地應答了一聲,現在他希望自己派出的信使儘快通知到其他人那裏,把那些商隊全都抓起來。

“先生,你覺得盧植他想幹什麼?”看向身旁地範文,柯最開口問道,這幾年他們鮮卑一直都在和南匈奴打仗,沒有注意過幽州一帶的情形。

“大人,我也猜不透。”範文搖頭道,盧植的行為反常,若是要刺探鮮卑的消息,根本不需要派這些幽州軍的精銳過來,“抓到活口就知道了!”

山坡上,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被鮮卑人靠身的帝國士兵,扔掉了手裏的弓箭,拿起環首大刀兇狠地廝殺起來,他們都是上穀郡戍守的老兵,每個人手裏都有幾條性命,一見血就更加兇悍。

若是換了一般的鮮卑人,在這種激烈的廝殺裏,或許早就被給擊退了,不過柯最手下的精騎,是他麾下部落五萬人丁中挑選出來的勇士,跟著他南征北戰,打過扶余,烏丸,肅慎,匈奴,也和漢軍交過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絕不在山坡上的幽州軍精銳之下。

現在雙方狠狠地纏鬥在了一起,鮮卑人受困於山坡上的地形所限,又被數道搭起的車牆攔著,只能和漢軍勢均力敵地互相拼殺。

一刀砍翻面前披甲的鮮卑人,身上傷口處血肉翻卷的柳屯長看著四周已經亂成一團的戰場,尋找著劉睿,他不能讓這個留下來的青年軍官死在這裏,他和他們這些刀頭舔血慣了的老粗不同,他會寫字念書,只要能活下來,他就是個好軍官,能帶著帝國的兄弟們回來殺更多的胡狗。

劉睿的視線中到處是鮮紅的血光,有鮮卑人的,也有那些帝國士兵的,在細柳營裏無數次的練習,讓殺人的技巧成了他的一種本能,儘管他只是第一次上戰場,可是他已經殺了三個鮮卑士兵,雖然他身上也多了數條觸目驚心的血口。

劉睿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根本感覺不到痛楚,腦子裏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殺死那些鮮卑人。他親眼看著一個為了保護自己而被遠處射來的羽箭貫穿頭顱的帝國士兵在他面前倒下,也看到數個鮮卑人舉著刀對已經死去的帝國士兵亂刀分屍。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喪失理智,剩下的只有報仇和殺戮,鮮卑人的殘忍讓他發狂。

隨著時間的推移,鮮卑人的人數優勢體現了出來,他們可以輪流攻擊,將受傷的士兵搬下,而漢軍的士兵卻沒有這些,他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和仿佛永遠也殺不完的鮮卑人廝殺,直到他們自己死去。

柳屯長終於找到了劉睿,這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渾身透著一股腥氣,他看著已經中了血煞,渾然不知道痛楚般廝殺的劉睿,從後面靠近他,擋住他的回身一刀後,打昏了他。

將劉睿扔進一架大車內,柳屯長把大車推下了他們身後的陡坡,那下面是碎石溝壑的山谷,他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讓這個青年軍官活下來,可是總也勝過被那些鮮卑人亂刀分屍。

回過頭,柳屯長看向不遠處還在浴血奮戰的三十多個兄弟,一把拉下了身上已經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甲,隨著大片的血肉被扯飛,那股劇烈的痛楚讓他精神一震,再次殺了回去。

“胡兒過如蝗,毀我家田園。”柳屯長撕扯著喉嚨唱起了邊地的歌謠,沙啞的聲音不成曲調,可是卻藏著最深沉的仇恨。

“殺我父兄弟,淫我妻兒女。”聽著柳屯長的歌聲,還活著的帝國士兵們撕扯著喉嚨高唱了起來,“此仇若不報,愧為男兒身。”他們大多都是邊地人,參軍便是為了報仇。

“提刀向前蕩,但斬胡兒頭。”柳屯長唱到最後,腦海裏那早已遺忘的一幕再次清晰起來,燃燒著大火的村莊內,他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眼前是被鮮卑人殺死的村民屍體,裏面有他的父母兄弟,還有他剛娶過門的妻子。從那天起他就發誓要用一生來向鮮卑人報仇,於是他當了兵,可是二十多年下來,他卻年年守著邊關,看著鮮卑人和其他胡人劫掠邊境,什麼都做不了。

看著面前猙獰的臉孔,柳屯長咧嘴笑了起來,然後用最後的力氣揮刀砍下了這個用長矛刺穿他身體的鮮卑人腦袋,在最後一刻他想起了劉睿對他們說過的話。

“那些地圖將帶著我們的軍隊殺入草原,而這些鮮卑人將如秋風中的野草一樣顫抖著死去。”

柳屯長被幾個鮮卑士兵用長矛高高地挑了起來,炫耀著他們的武功,是他們殺死了這個最兇悍的漢軍,柳屯長的屍體已經千瘡百孔,可是他的臉上卻依稀可以看出笑意,就和四周那些死去的帝國士兵一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4:52

八十二.只有活著才能報仇

範文掩住了口鼻,山坡上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作嘔,而最不讓他舒服的是那些戰死的漢軍屍體,他們臉上依稀可辨的笑容似乎是在嘲笑著他一樣。

柯最的臉色陰沉,這一仗他死了一百二十三名部下,還有五十多人受了重傷,可是到最後他們卻連一個俘虜都沒抓到,得到的只是一百具漢軍屍體。

“把他們的屍體扔到山溝裏喂狼!”柯最惡狠狠地道,接著走下了山坡,現在他只希望其他各部能抓住些活口,而不是像他這裏一樣。

鮮卑士兵們將一具一具的漢軍屍體用長矛挑起拋下了山谷,看著那些屍體在滾落時被石塊擦得血肉模糊,他們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翌日,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劉睿從破裂的車內站了起來,他看到的是滿地的屍體,那些曾經和他一起作戰的帝國士兵如今都成了殘破的血肉。

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食腐鷹,“啊!”劉睿看著那些面目難以辨清的帝國士兵屍體,撕扯著喉嚨喊叫了起來,最後他頹然地跪倒在了地上。

“柳屯長,只要我不死,我一定會帶你和弟兄們回家。”過了良久,劉睿自語著,然後站起身,記下了四周的地形後,踉蹌著腳步離開了,他咬著牙,讓自己不去聽遠處傳來的淒厲狼嚎。

鮮卑與烏丸交界的地方,得到柯最消息的鮮卑各部都是紛紛派出了人馬追截那些離開的商隊,發生了數場慘烈的交戰,最後戰死的漢軍有三百人之眾。

宇文部,袁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喘著粗氣的他手臂揮空了,當他睜開眼看清四周時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帳篷裏。胡床邊上燃著地牛油蠟燭發出著劈的聲音,在昏黃的光裏,他發覺自己身上的傷口被上了藥,包紮得很好。

想到那場慘烈的戰鬥,袁紹的眼睛變得血紅一片,掙扎著從胡床上下來。他想到了一件可怕地事,可是已經昏睡了三天的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最後摔倒在了地上。

帳篷裏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的人,幾個鮮卑人沖進了帳篷,接著他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袁紹,連忙要去扶他,可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受了重傷地漢人居然像一頭兇狠的獨狼一口咬住一個想要扶他的人的手。

慘叫聲中,幾個鮮卑人慌忙地拉開了同伴,這時他們同伴的手已經鮮血淋漓。

“殺了我,殺了我!”嘴角滴著血的袁紹仿佛一頭髮了狂地獅子般咆哮著,雙目赤紅的他拼命地掙動,渾然不管身上的傷口再次迸裂會要了他的性命。

看著袁紹。幾個鮮卑人似乎被他嚇住了,沒有人敢靠近他,只是派人出去通知他們的主人,然後在帳篷裏看著這個像惡鬼一樣的男人。

只是片刻,幾個鮮卑人的主人進來了,那是一個白膚大眼的女孩,穿著一身華貴的衣服,長得很是漂亮,身旁跟著一個老人。手裏提著藥箱。

“莫先生。你可一定要把他治好,我要他當我地丈夫。”宇文蘭奴看著身旁地老人,用一口流利的漢話說道,她的父親宇文莫槐在鮮卑是權勢僅次於大王檀石槐的幾位大人之下。

宇文蘭奴這一次跟著父親一起打獵,結果接到柯最派出的消息後,他父親顧不得召集部眾,便直接帶著隨行的三百多名勇士一起去追截離開的漢人商隊,結果最後三百名勇士活下來的不足半數。連她父親也差點被這個英武地漢人青年殺死。

宇文蘭奴還記得當時地那一幕。這個英武的青年在最後時刻連殺數名勇士,到了她父親十步前。只差一點他就可以成功,從那時候起她就喜歡上這個英俊地漢人青年,而父親也愛惜他的武勇和膽魄,不顧其他人的反對,把他交給了自己。

莫先生看著用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青年,歎了口氣,回頭朝宇文蘭奴道,“小姐,能讓我單獨和他說會話嗎?”

看著胸腹前不停滲著血的袁紹,宇文蘭奴沒有遲疑,朝莫先生點了點頭,她不希望這個英武的漢人青年死去,她想做他的妻子。

宇文蘭奴帶著幾個奴隸離開了帳篷,她對莫先生很放心,聽父親說,莫先生在宇文部已經呆了有二十年了,當年她娘親難產,還是莫先生親自給她接生的。

“呸!”莫先生剛靠近地上喘著粗氣的袁紹,就被唾了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他沒有發怒,只是默然地擦去後道,“我知道你一定看不起我。”

“叛徒。”看著面前鬚髮斑白的老人,袁紹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兩個字。

“叛徒。”聽著面前青年的話,莫先生臉上露出了悽楚的表情,喃喃自語道,然後他猛地揪住了袁紹,平靜的眼神裏迸出了冷冽的光低聲道,“你以為死了就是英雄,活著就是叛徒嗎!”

“難道不是嗎,狗賊?”看著面前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龐,情緒平復下來的袁紹冷聲道,現在他只求一死。

“只有活著才能報仇。”莫先生對著面前用一種不屑眼神看著自己的青年,心裏有什麼被刺痛般,讓他壓低了喉嚨,朝他一字一字道。

“我在這裏待了二十年,一直都在等待機會。”莫先生看了一眼身後的帳篷口,臉上露出了讓袁紹覺得可怖的神情。

聽著老人在耳邊的低語,袁紹的目光變得驚疑不定,他沒想到面前這個看上去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今年不過才四十一歲,這二十年裏他一直都在想著要如何給死去的親人報仇。

“如果你真地不怕死,忍辱負重又算什麼。”看著鬆開自己的莫先生,袁紹耳畔回蕩著這句話,心裏面天人交戰著。

一曰戰敗,寧死不為俘。

一曰己身之名譽,或為他人所侵損輕蔑,則刻不能忍,然不肯為短見之自裁,不肯為懷忿之報復,務死於國事,以恢復士道之譽。

過了很久,袁紹才看向莫先生道,“我信你一回。”

看著眼神平靜下來的袁紹,莫先生點了點頭,接著扶他上了胡床,替他重新上了藥,包好了重新裂開的傷口,接著朝他低聲道,“只要你娶了宇文蘭奴,我再幫你取得宇文莫槐的信任,你就有機會見到檀石槐,到時殺不殺得了他,就看你自己。”

袁紹沒有回答,只是盯著面前的莫先生道,“但願你不是在騙我。”

“我的父母妻兒都是死在鮮卑人手裏,若不是我懂一點醫術,我也早就死了。”莫先生的聲音裏帶著刻骨的仇恨,“我比你更恨鮮卑人和檀石槐,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莫先生離開了帳篷,他的臉上恢復了這二十年裏一貫的順從和謙卑,朝呆在帳外等候的宇文蘭奴道,“小姐,我已經給他重新上了藥,他已經睡下了,只要修養上一陣子,就能痊癒。”

“莫先生,你說他會喜歡我嗎?”聽著莫先生的話,宇文蘭奴想起那張英俊的臉龐,紅著臉問道。

“小姐這麼漂亮,沒有人會不喜歡。”莫先生回答道,他的計畫裏或許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女孩了,可是想到自己慘死在刀下的妻兒,他很快又變得心如鐵石。

“對了,他叫什麼名字?”宇文蘭奴忽然想起來,自己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袁紹。”莫先生笑了起來,然後道,“小姐若是想得到他的人不難,可是想要得到他的心就要下些功夫。”

“莫先生,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宇文蘭奴一把拉住了莫先生,連忙問了起來。

寒風中,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暗下來的天色中。

千里之外,劉睿被人救起了,他身上穿著的胡服讓一支經過的小部落把他當成了落難的人。

夜晚,當劉睿醒過來時,看到了幾張陌生的胡人臉孔,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摸刀,這時那幾個胡人拗口的發音響了起來,似乎是在詢問著他什麼。

刹那間,劉睿冷靜了下來,他不能死,他要活著回幽州,然後帶人來把柳屯長他們的屍骨帶回家。

“啊,吧!”劉睿張開口,雙手胡亂比劃起來,就像一個啞巴一樣。

“原來是個啞巴!”劉睿身邊的胡人發出了歎息聲,然後有人說道,“首領,留下他吧,我看他的身體很壯,養好傷也是條好漢!”

對於這些遊牧的小部落來說,男人意味著部落的興旺,劉睿幸運地活了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5:04

八十三.何謂信任

十一月,呼嘯的風雪席捲了整個北疆,上穀郡內,曹操看著幾個從宇文部被放回的邊軍士兵,黝黑的臉上神情可怖,雙眼通紅地朝四周的同僚咆哮,“本初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有苦衷。”

袁紹叛國投敵,娶了鮮卑宇文部的女人。這是那幾個僥倖活下來,最後被宇文莫槐放回來的邊軍士兵帶來的消息,當年李陵的故事,宇文莫槐也聽手下的漢人謀士提到過。

親衛參軍營的人知道曹操和袁紹是生死之交,因此也都默然不語,可他們心中並不相信袁紹有什麼苦衷,他們已經從烏丸人那裏確認了這個消息,而且鮮卑人也大肆宣揚著這場婚事,若袁紹沒有叛國投敵,那些鮮卑人是不可能知道他是帝國汝南名門袁氏的長子的。

最後曹操頹然地坐倒了,他看得出,四周沒一個人相信袁紹,就連他自己,心裏也隱隱有些動搖,需要用那種方式來堅定自己對朋友的信念。

曹操抬頭看向了雒陽的方向,他不知道天子會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可是他希望天子給袁紹一個機會。

護烏丸校尉府,盧植看著落下的大雪,沉沉地歎了口氣,奏章他已經命驛站加急送往雒陽了,不知道天子會如何處置?

半個月後,護烏丸校尉盧植的奏章被送入了尚書台。劉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這一道奏章的,袁紹居然做了鮮卑宇文部地駙馬。這是千真萬確的消息,盧植通過各種管道都證實了這件事,可是袁紹是真地叛國投敵嗎!

長歎一聲後,劉宏將手裏的奏章交給了一旁的楊彪。這件事他需要聽聽身邊人地意見,當年孝武皇帝時李陵的故事讓他很難一下子做出決定。

楊彪慎重地接過了奏章,如今尚書台已經能擔負起國內各種政務,而不必事事都有天子躬親,只有邊地的奏章他們是無權過問的。

看著奏章。楊彪的臉色很快就變了,比起被俘後直到家人被孝武皇帝處死方才投敵地李陵,袁紹幾乎可以直接定為叛逆,可是天子卻沒有做出決定。

“陛下。臣以為袁紹確為叛國投敵。”楊彪看了一眼恢復淡定神情的天子,心中猶豫了一下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嗎?”劉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著讓楊彪放下那道奏章,繼續去處理政務了。

翌日,這道奏章被公佈於朝會,百官們在短暫的沉默後,幾乎是一邊倒地要求嚴厲處置此次事件,可最後出乎他們意料地是天子沒有用這件事來打擊汝南袁家,只是准許了袁逢的辭官。

建章宮裏。劉宏看著群情激憤的大風和文淵的成員。沉聲道,“你們相信你們身邊的同伴會為了美色而背叛朕,背叛帝國嗎?”

劉宏選擇相信了袁紹,現在只是鮮卑人那邊放出的消息,他不信袁紹會真地叛國。

當大風和文淵的成員們離開的時候,袁術被留了下來,這幾天他也承受了不少的白眼,他不明白天子留下自己地用意。

“朕相信你地兄長。你相信他嗎?”劉宏看著袁術問道。這個汝南袁家的嫡子這幾年裏仿佛脫胎換骨一樣,在大風裏也嶄露頭角。

“臣也相信自己的兄長。”袁術沒有猶豫。他的兄長一直都是他追趕的目標,若他和其他人一樣相信兄長投敵叛國,那麼這些年來他的堅持又算什麼。

“那如果他真地叛變投敵了呢?”劉宏看著面前一臉堅定的袁術,再次問道。

“臣會親自殺了他。”袁術猶豫了一下之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樣嗎?”劉宏看了眼面前與袁紹依稀有幾分相像的袁術,然後道,“你退下吧!”

袁術離開了,可是他地心裏卻像是燃著大火,他想去幽州,去鮮卑,去宇文部,找到他地兄長,親眼確認他沒有叛國投敵,一切都只是鮮卑人的謠言。

雒陽城內,袁逢地府邸,袁隗看著仿佛一夜間似乎蒼老了十歲的兄長,心中也是難過,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袁紹去了幽州,竟會發生這種事。

“次陰,我走以後,公路就拜託你了。”雖然長子袁紹早就離開了袁家,可是這種血親關係又豈是幾句話能說斷的,在天下人眼中,袁紹依然是汝南袁家的子弟,是他袁逢的長子,養不教,父之過。他這個做父親的難逃悠悠眾口。

“兄長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公路的。”袁隗答應道,這一次兄長自請辭官,天子沒有責難,已經是對袁家天大的寬宥了,若是換了孝武皇帝時候,恐怕兄長一家早已下獄,等候處決了。

袁逢看著被天子留用的兄弟,歎了口氣,袁家怕是要衰敗了,他袁家之所以能成為汝南的名門,靠得是從曾祖袁安起家族三代累積的名望,如今怕是毀於一旦了。

數日後,啟程返回汝南老家的袁逢當著前來相送的熟人之面,自言斷絕與袁紹的父子關係,然後登車離去。

而袁紹的生母周氏,則在雒陽的宅院裏,憂思成疾,若非天子派了醫官和宮人看護,也早就命喪黃泉。

雒陽發生的種種一切,遠在數千里之外的袁紹並不知道,已經傷癒的他現在心裏想著的就是如何殺了檀石槐這鮮卑大王,鮮卑今日的強盛可以說是全由這個雄才大略的領袖一手促成,他將原本鬆散的鮮卑各部打造成了一個嚴密的軍事同盟,徹底取代了北匈奴,同時壓迫南匈奴和烏丸,讓鮮卑成了新的草原霸主。

“本初,你在想些什麼?”看著似乎若有所思的袁紹,一旁的宇文莫槐問道,對於這個很快將成為自己女婿的漢人青年,他心中充滿得意,高門出身,文武雙全,有此人,他宇文部的壯大指日可待。

“我在想宇文部坐擁部眾十萬,又何必屈居於人下。”袁紹看著面前不過三十餘歲的宇文莫槐,淡定地說道。

“本初這是在挑撥我和大王之間的關係嗎?”宇文莫槐看著面前眼神裏透著野心的袁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他何嘗沒有取代檀石槐的野心,只是檀石槐一代人傑,即使他自視甚高,可心中也明白與檀石槐的差距。

袁紹沒有回答,只是一笑後道,“檀石槐有容人之量,可他的兒子未必有,如今鮮卑雖稱為國,也不過是各部會盟,共尊檀石槐為主,宇文大人應該記得我昨天給您講過的周文王故事吧!”

袁紹一日未娶宇文莫槐的女兒,一日便是他座上的客卿,言語也不必太客氣,若是轉變太快的話,也只會惹人生出疑竇。

對於袁紹別有深意的話,宇文莫槐目光裏閃過了幾分陰霾,他的確自認不如檀石槐,可是檀石槐如今已經五十多,這幾年他刻意培養自己的兒子和連,讓他統率高柳王庭的精銳騎兵,其用意也是昭然若揭。

想到袁紹跟自己說過的周文王故事,宇文莫槐忽地笑了起來,他原來的那些漢人謀士以前都跟他說周文王是何等的賢人,只有他卻告訴自己周文王是大奸若忠。

“只怕大王的兒子不是武王。”宇文莫槐朝袁紹道,臉上的笑意分明能看出幾分不屑和冷意。

“宇文大人,您別忘了,現在我們都在高柳。”袁紹看著宇文莫槐,淡淡說了一句,檀石槐雖然沒有統一各部,可是卻在彈汗山建了王庭,鮮卑三大部的各家大人每年過冬時候都要來此。

“也許現在是召集各位商討各部的事宜,可難保哪一天…”說到這裏,袁紹朝臉色已經很難看的宇文莫槐露出了同情的笑意。

“鏗!”宇文莫槐腰間的刀已出鞘,擱在了袁紹的脖子上,“你若再敢胡言,我便殺了你。”

看著近在咫尺的刀鋒,袁紹輕蔑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胡言,宇文大人心裏明白。”

“哼!”宇文莫槐冷聲間,收回了刀鋒,還刀入鞘後朝袁紹道,“這話少在外人面前講。”

“這個我自然省得,如今我已是大漢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一身功業全都在宇文大人身上。”看著收刀的宇文莫槐,袁紹臉上露出了一絲苦容,語氣也頗多悽愴之意。

宇文莫槐知道面前的袁紹,還在為自己放那幾名漢軍士兵回去而怨恨他,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如今袁紹沒有退路,他遲早會甘心為自己效力的。

看著離去的宇文莫槐,袁紹皺了皺眉,這個狡詐如狐的鮮卑人,並不好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5:19

八十四.離間計

彈汗山下,高柳庭,鮮卑王帳內,五十三歲的檀石槐坐在火盆邊上,一邊烤著火,一邊聽著身旁的漢人謀士給他說書,他雖會說漢話,也認得漢字,可是仍舊看不懂那些漢書。

“崔先生,那個袁紹你見過了沒有?”檀石槐音容雄壯,雖已年過五十,可是卻仍然能力搏虎狼,為各部以悍勇諸稱的大人所畏服。

“見過了。”放下手裏的竹簡,被檀石槐視為心腹謀士的崔先生沉聲答道,他本是清河崔氏的遠支子弟,後來在邊地當小吏時被鮮卑人擄走,若非當時檀石槐經過那個擄他的部落,用五頭羊換了他,他早就死於皮鞭之下。

“此人如何?”見崔先生居然放下了竹簡,檀石槐有了幾分興致,以往只有遇到大事時,才能讓這個智計出眾的謀士放下手裏的竹簡。

“文武雙全,人中之龍。”崔先生想到見過一面的袁紹,說出了自己的評語,“大王若要成就霸業,此人便是最好的臂助,萬不可讓他留于宇文部。”

“怎麼說?”檀石槐的目光銳利起來,看著崔先生問道,他此生最大的志向便是希望能一統鮮卑,重現當年匈奴單于冒頓的武功。

“宇文莫槐其志不小,若得袁紹相助,無異于如虎添翼,大王在,自然無虞。”崔先生說到此處,眉頭也皺緊了起來,鮮卑有今日之勢。全靠檀石槐一人之力。

“豈止是宇文莫槐,慕容平,柯最,彌加他們哪一個又是易於之輩。”檀石槐歎了口氣。他將整個鮮卑分成三大部,各部置大人,也是無奈之舉。

“若是大王不能招攬袁紹的話,還是殺之以除後患。”崔先生說出了自己地意見,宇文氏是鮮卑東部的大族。其眾十余萬,和中部的慕容氏最有可能在檀石槐死後問鼎高柳。

“若將此事交給你,有幾成把握?”檀石槐看向了對袁紹極為推崇的崔先生,開口詢問道。

“六成。”崔先生答道。接著拿起了被自己放下地竹簡後踱步道,“當日宇文氏三百子弟,死傷慘重,若非宇文莫槐愛惜其才,恐怕他早已被殺。”

“宇文氏是容不下他的。”崔先生停下步子,敲打著手中的竹簡,“如今唯一可慮的便是宇文莫槐要招其為婿,大王若不願殺袁紹,就非得阻止這件婚事不可。”

“如何阻止?”檀石槐也是個愛才之人。若非如此。他也難有今日的地位權勢,崔先生一席話,已經讓他對袁紹志在必得。

“大王地女兒才貌不比宇文莫槐的女兒差,就看大王願不願意了!”崔先生笑了起來,他知道檀石槐是絕對捨得用女兒來換取一個能助自己成就霸業的人才的。

“連珠她今年也十四了,是該給她找個好人家了。”檀石槐口中地連珠正是他的幼女,平時也最得他寵愛,才貌也是冠絕高柳。

“大王還是與那袁紹見上一面。再做決定不遲。”崔先生在一旁道。為謹慎起見,還是讓檀石槐親自見一下比較妥當。

“那就依你所言。”檀石槐擺手道。然後讓崔先生離開了;斑駁的***中,他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他倒要看看這個袁紹是不是當得起崔先生那文武雙全,人中之龍!之語。

三天后,袁紹得到了檀石槐的召見。夜晚當他回來時,發覺宇文莫槐坐在他的帳中,長刀橫亙在腿上,臉上的表情陰沉。

“大王找你做什麼?”看著掀帳而入的袁紹,宇文莫槐目光裏露出了幾分殺意。

“隨便談了些,言語中頗多拉攏之意。”袁紹迎著宇文莫槐陰霾的眼神,坐在了他的對面,“宇文大人,你應該記得,若沒有我,你早就成了莫先生地藥下之鬼了。”

宇文莫槐地眼角跳了跳,的確當日若不是袁紹,恐怕他早已被莫先生毒死了,想到那個留在宇文氏二十多年,只為了報仇的男人,他心裏有些寒意。“你雖然救了我一次,可是也難保你不會害我。”宇文莫槐在鮮卑向以狡詐多智而著稱,對於可能危害到自己的人,他從不會心慈手軟,哪怕是眼前將成為自己女婿的袁紹。

“我早已說過,我一身的功業全都在宇文大人身上。”袁紹依舊是不冷不淡地說道,“檀石槐已垂垂老矣,他的兒子器量狹小,我還不至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看著面前侃侃而道地袁紹,宇文莫槐放下了心裏地懷疑道,“本初莫怪我多心。”說著替袁紹倒了一杯酒,當年檀石槐之所以能力壓各部,還不是因為他能重用漢人,又招攬到了崔王等智士,只不過他兒子和連是個莽夫。

“我還是那句話,宇文大人要早做準備的好。”看著替自己倒酒地宇文莫槐,袁紹沉聲道。

“此事以後再說。”宇文莫槐心中記下了袁紹的話,事實上他一直也在防著檀石槐,每年冬天,他來高柳王庭,都是帶著宇文氏的精銳,其他各部的大人也是一般無二,檀石槐若想要對付他們,也得考慮掂量一下後果。

接下來數日之內,袁紹被檀石槐召見了數次,他的見識風度都讓檀石槐很滿意,對檀石槐而言,袁紹用漢人的話來說,是國士之才,他絕不能讓宇文氏得到這麼一個人才。

半個月裏,袁紹在高柳漸漸名聲鵲起,這時宇文莫槐也察覺到了檀石槐的動作,“可惡!”帳篷內,宇文莫槐狠狠地咒駡著,他沒想到檀石槐居然讓袁紹搬了出去,另外派了士兵,美其名曰保護,實際卻是要斷絕他和袁紹的聯繫。

“阿爹,那袁紹殺了我們那麼多勇士…”宇文莫槐的長子剛開口說了半句話,就被宇文莫槐喝斷了。

“你懂什麼,給我閉嘴。”宇文莫槐看著和檀石槐的兒子不遑多讓的長子,一臉的怒其不爭,這些人真以為靠著勇敢就能打天下了,檀石槐年青時勇冠各部,可最後成事,靠得還不是那些漢人的讀書人。

“大人,大王請您去赴宴。”帳外,宇文莫槐親兵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正在訓斥兒子的宇文莫槐停了下來,朝長子瞪了一眼後領著他一起出了大帳。

王帳內,檀石槐坐在上首,看著到齊的各部大人,對坐在他一旁下首的袁紹都是露出了驚異之色,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然後宣佈了他打算將女兒嫁給袁紹。

聽到檀石槐的決定,坐在席間的宇文莫槐饒是一向深沉,也差點忍不住心裏怒火,和他交好的各部誰不知道袁紹是他的准女婿,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檀石槐此舉根本是在削他的面子。

宇文莫槐看著坐在王座裏的檀石槐,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現在他只有忍住,難道他還要替女兒出頭,和檀石槐搶女婿,給別人看笑話不成。

宇文莫槐沒有吭聲,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出頭,各部大人誰都想讓自己的兒子娶了檀石槐這個最小的女兒,如今檀石槐放著他們的兒子不選,卻挑了一個被俘的漢人青年,這到底算是什麼意思。

“大王,這個漢狗配取連珠公主嗎?”鮮卑西大部裏,素來以豪勇著稱的燕荔陽起身道,說罷按刀怒視著坐在檀石槐下首的袁紹,他進來時便已心中不爽。

“燕荔陽,不得無禮。”看到騰地起身的袁紹,檀石槐皺了皺眉,朝燕荔陽喝道。

“大王,若是真要將連珠公主嫁與此人,也得讓眾人心服才行。”燕荔陽身旁,柯最按住了這個莽夫,看了一眼席間不聲不響的宇文莫槐後朝檀石槐道。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麼明日便會獵彈汗山,到時候誰最武勇,我便將連珠嫁給他。”檀石槐看了一眼席間各自不忿的三部大人後沉吟道。

這一頓宴會,沉悶無比,檀石槐沒有想到各部會如此反對這樁婚事,他心裏明白,這些人都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娶了連珠這個最受他寵愛的小女兒,跟他聯姻以壯聲威。袁紹也沒有想到檀石槐為了拉攏自己,竟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倒是讓他始料未及,這幾日雖然他一直都能見到檀石槐,可是檀石槐身邊護衛極嚴,他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宴會結束後,宇文莫槐離開時,趁人不注意找到了袁紹,剛想開口質問他為什麼會出此變故時,卻只見袁紹壓低聲音朝他道,“明日小心。”然後便迅速離開了,讓他臉色猛地變了變,看著袁紹的背影,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5:33

八十五.大難不死

翌日,彈汗山腳下,此時風雪已經停了,天也亮堂了起來,對於草原的貴族來說,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冬季狩獵,不過也最考較功夫。

被袁紹的話驚擾了一夜的宇文莫槐最後還是將本部的精銳子弟都帶在了身邊,他雖不完全信袁紹的話,可是也不能不防,檀石槐本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當年被他誆騙所殺的部落首領不少,只是這十幾年他勢大才做出了一副豁達大度的樣子出來。

升起的日頭下,檀石槐帶著女兒連珠在一眾精銳的護衛下出現在了各部大人的視線中,而袁紹赫然也在隊伍中,他穿了一身胡服,手裏拿著一張三石大弓。

“開始吧!”在檀石槐的命令聲裏,狩獵開始了,按奈不住的各部大人子侄都是率先策馬而出,奔向不遠處的彈汗山,誰都想獲取更多的獵物,以迎娶連珠公主。

“本初,你不怕落於人後嗎?”看到袁紹並沒有策馬而出,而是在一旁淡然地看著那些追逐的各部健兒,檀石槐皺了皺眉問道,今日他早已替袁紹暗中安排了一切,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無動於衷地待在原地,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些人獵取的不過是些小物。”袁紹答道,接著搭箭引弓,卻是讓檀石槐身邊的親衛目光一凜,不過當他將弓箭指向天際掠過的黑影時,這些人都是嗤笑起來,這個漢人以為他是誰,在冬天的大風裏引弓射雕,真是自不量力。

檀石槐一旁的各部大人,如燕荔陽,柯最等人更是直接大笑起來,就連檀石槐也覺得袁紹過於狂妄了。可是就在這刹那間,駐馬引弓的袁紹猛地轉向,指向檀石槐鬆開了弓弦。

所有的人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腦子裏一片空白,耳畔似乎只有那輕嘯的弓弦聲,電光火石間。檀石槐身旁地兩名親衛大吼著擋在他身前,可是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檀石槐根本沒有想到一直沒有異狀的袁紹敢在萬軍中對他突下殺手,倉猝之下,他只能拉過身旁的女兒擋在身前,三石大弓近距離射出的箭矢貫穿了少女的身體,帶著巨大的力量射入了檀石槐地身體。

看著視線中美麗的少女和檀石槐一起落馬,袁紹英俊的臉上充滿了冷酷。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都在拼命地壓抑著自己,今天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回報。

嘶吼聲連番響了起來,檀石槐身旁的親衛殺向了拔刀的袁紹,這時袁紹卻朝驚愕莫名的宇文莫槐高喊了起來,“宇文大人,此時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聽到袁紹地高喊聲,柯最等人都是看向了帶齊了本家子弟和精銳的宇文莫槐,目光裏露出的神情讓宇文莫槐百口莫辯。

“殺!”宇文莫槐也是心性狠辣之輩,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時唯一的生路就是在高柳軍調集之前,殺回宇文部。

袁紹策馬奔向了宇文莫槐,身後跟著一群紅了眼的檀石槐親衛,此時其餘各部大人也是心思不一,眼下檀石槐生死不明。大多數人都存了觀望之意。只有燕荔陽等少數幾人領著本部人馬殺向了宇文氏。

宇文莫槐揮刀領著身旁本部子弟殺出了重圍,一路上往著自己的老巢狂命奔去,他此時心裏恨死了陷害他地袁紹,可是剛才亂軍之中,也不知道袁紹是死是活。

隨著檀石槐的遇刺,整個高柳亂了套,各部的大人都是紛紛帶著自己的人馬回了各自的領地,在確認檀石槐的生死之前。他們不能留在高柳這個險地。誰知道檀石槐那脾氣暴躁的兒子會不會遷怒于他們。

檀石槐的命很大,靠著拿女兒做擋箭牌。他幸運地逃過一死,當時的箭頭只要再深入半分,便是扁鵲再世,也是回天乏術。

在檀石槐昏迷地三天時間裏,他地長子和連將勸說父親招攬袁紹的崔先生直接斬殺,可憐了這個為檀石槐殫心竭慮的謀士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暴怒的和聯手中。

當檀石槐醒過來時,他的兒子幾乎將整個高柳的漢人殺了一半,讓檀石槐氣得吐血不止,“你…”對著一臉倔強,猶自不肯認錯的兒子,檀石槐已經說不出話來,鮮卑能有今天,全靠那些擄來的漢人,尤其是高柳地漢人,大多都是工匠,醫生,讀書人,是他多年來苦心積累地心血。

檀石槐幾乎是強撐著解除了兒子的兵權,將高柳交給了自己地心腹,讓他們安撫那些還活著的漢人。至於對逃走的宇文莫槐,他沒有一點動作,甚至派人召回了兒子派出的軍隊,他太瞭解宇文莫槐,這個人雖有城府,狡詐多智,可是也太過謹慎,只要他鎮之以靜,他疑惑之下,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宇文莫槐傾舉族之兵來攻,如今高柳人心惶惶,其餘各部也居心叵測,若是有人呼應,他一生的雄圖霸業就將毀於一旦。

雪地裏,當袁紹醒過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自己的雙腿麻木得厲害,看著壓住自己雙腿的馬匹,他知道自己要死在這裏了。

想到自己射向檀石槐的一箭,袁紹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值得了,這一箭就算殺不了他,也至少能要他半條命,再加上宇文莫槐,鮮卑這幾年裏是休想犯邊了,這樣帝國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這場戰爭,想到這裏,袁紹臉上露出了笑意。冰冷漸漸侵襲著袁紹,前所未有的疲倦襲上心頭,讓他閉上了眼,就在他快要熟睡的時候,遠處出現了一支百多人的車馬隊伍。

劉睿牽著馬,跟著身旁的胡人漢子在雪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這三個月裏,他裝成啞巴在這支部落裏跟著他們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

草原上,小部落沒有固定的過冬牧場,即使僥倖找到一處能過冬的地方,也是提心吊膽,一旦遇到比他們強大的部落,若是能容下兩個部落,那麼他們還可以作為附庸活下來,若是不能,他們要麼自己離開,要麼被對方殺死。

弱肉強食就是草原唯一的法則,在這種殘酷的環境裏,每一個部落都充滿了卑怯和殘忍的兩面性,遇到比自己強大的部落則卑躬屈膝,面對比自己弱小的部落則兇狠無情。

三個月的生活讓劉睿深刻的認識到,草原上遊牧的胡人對於農耕的帝國是怎樣兇惡的敵人,兩者之間絕不可能有共存的可能,帝國強盛時謙恭臣服,帝國衰弱時獠牙畢露,這是一條難以改變的鐵律。

前方有人呼喊了起來,劉睿放眼看去,只見雪地裏倒斃著數騎人馬,此時他已能聽得懂些這個部落胡人說的話,那些胡人正在招呼著要剝下那些死人身上的鐵甲,對缺鐵的草原來說,鐵製品是一種奢侈品,尤其是對這些小部落。

劉睿也加入到了剝取屍體上鐵甲的行列中,當看到袁紹時,他愣住了,但他很快探了探袁紹的口鼻,發現還有一點熱氣在,連忙比劃著讓人來救人,對於這些小部落來說,每一個男人都是寶貴的。

部落的胡人們七手八腳地搬開了壓在袁紹身上的馬匹,將他抬上了一旁的大車,交給部落裏的老弱照看,接著收攏了那些被袁紹斬殺的五名騎士身上的鐵甲和兵器,同時將幾匹倒閉的馬匹肢解後,扔上了大車,他們剛剛被趕出一處可以過冬的草場,沒想到那麼快就發了一筆橫財,有了這些鐵甲兵器,他們不必太擔心部落裏的牛羊給凍死,開春後,他們可以用這些東西從其他部落換取牛羊馬匹以及奴隸。

夜幕降臨,在臨時紮下的營地裏,劉睿一直守著袁紹,這三個月裏他和外界的消息隔絕,只是在這支部落裏幹著各種粗重的雜活,那種一個人的孤獨感覺快把他逼瘋了。

袁紹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泡在木桶裏,兩條腿掛在桶沿,渾身就像是泡在火油裏一樣,看到他醒來,劉睿眼裏露出了幾分喜意,他將一旁水瓢裏的清水放到了袁紹唇邊,壓低了聲音道,“你的腿被壓得太久,多喝些水,不然的話到時一旦腫起來,會抽幹你的血。”

喝下水,看著面前髒亂不堪的劉睿,袁紹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不過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朝他點頭示意自己認出了他。

整整一個晚上,劉睿都守在袁紹身邊沒有合眼,這三個月裏他從這個部落裏學到了不少日後對帝國軍隊進入草原有用的東西,比如如何處理凍傷,靠著他的照顧,袁紹撿回了一條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5:48

八十六.跳大神

三天下來,袁紹一直都躺在車上,而劉睿照看了他三天,他的雙腿被保住了,不過卻落下了病根,現在年紀輕也許沒什麼,可是等上了年紀,就能讓他躺在病榻上過完下半輩子,但是袁紹並不在乎,因為他覺得自己賺了,他原本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從劉睿遞過來的水瓢裏喝下清水,已經恢復了些力氣的袁紹朝他道,“我們得回上穀郡!”

“我知道。”劉睿點了點頭,不管檀石槐有沒有死,鮮卑人都要亂上一陣子,這段時間裏對帝國來說非常重要,現在主動權到了帝國手裏,但是前提是帝國要提前做好準備。

“我想辦法讓他們朝南去。”三個多月下來,劉睿已經將棲身的部落情況摸了個清楚,這個叫蒙兀的部落人口不過百多人,部落裏也就幾個人聽得懂些鮮卑話,對草原的情勢還沒有他知道得多,而且極信天神,他有把握假託天神之名讓他們聽自己的話。

“你在這裏待著。”劉睿朝袁紹道,接著跳下了大車,朝隊伍前方走去,蒙兀人信奉天神,而他出身益州,和張魯相熟,自從張魯奉天子之命建立太平道,他也去幫了些忙,懂得些跳大神的手段,要騙這些還沒開化的蒙兀人自然是手到擒來。

看到劉睿從雪地走上來,蒙兀的漢子們紛紛朝他打招呼,很是熱情,在他們眼中這個啞巴厲害得很,力氣大且不說,而且射箭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可惜不能開口說話。

劉睿朝著族長等人的方向走去,說實話,這些蒙兀人對他還不錯。等到了上穀郡,就讓他們抬籍入漢,給帝國馴牧馬匹,也不會虧待他們。

等到走近的時候,劉睿趁著一陣突兀的大風吹過,立刻渾身抽搐了起來。倒在地上,讓不遠處的蒙兀漢子們都是嚇了一跳,然後紛紛趕過來,想要扶起他,可是靠近他的人都被摔飛了出去,濺起一地的雪花。

其他蒙兀漢子看著站起來地劉睿,都是露出駭然的神色。他們想不到啞巴那麼厲害,居然一下子就摔飛了三條大漢,不過接下來劉睿的舉動讓他們更加驚懼,他們只見啞巴口裏念念有詞地在雪地裏繞著***,居然踩出了他們看不懂的玄奧符號。

當劉睿開口用一口硬邦邦的蒙兀話自稱是天神時,那些蒙兀人先是呆了呆。接著才意識到啞巴居然會說話了,聯想到啞巴倒地前那陣大風和之後的神勇,都是以為是天神顯靈,附身啞巴給他們降下神諭,都是在族長地帶領下跪在雪地裏,朝劉睿叩拜起來。

“一直往南去,那裏有我賜予你們的福祉!”劉睿說完這句話,在四周蒙兀人敬畏的目光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裝成了昏過去的樣子。

“快。快把神使抬上車!”族長大聲吩咐了起來。天神附身在啞巴身上,就說明他是被天神眷顧的人,他們絕不可以怠慢。

片刻後,劉睿醒了過來,茫然地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人,繼續像以前裝起了啞巴,好像渾然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讓蒙兀人更加相信他開口說話是神跡。

在劉睿放在太平道裏受過訓練地道士眼中絕對是蹩腳的跳大神把戲下。原本向北的蒙兀人掉轉隊伍往著南面而去。從那裏只要經過烏丸人的領地就能到達帝國的邊關。

對於有著神諭的蒙兀人來說,就算一路上牛羊全凍死也不要緊。他們現在認為救下袁紹時,從那些死去地騎士身上得到的鐵甲兵器也是天神的恩賜,只要他們一路往南走,就能得到神諭裏的福祉。

就在劉睿和袁紹跟著蒙兀人在風雪中緩慢地接近著帝國的邊關的時候,上穀郡內,曹操和荀攸等人匯總著用三百名邊軍士兵性命得回來的地形繪圖和資料,製作著龐大的沙盤。

這項細緻的工作已經進行了兩個多月,現在這個占地達三丈方圓地沙盤已經成形,山川河流,地貌形狀一目了然。

“真是太壯觀了!”荀攸看著眼前地巨大沙盤,喃喃自語道,這花費了他們近一年時間的沙盤終於製成。

“是啊!”戲志才也是有些失神,和身旁的陳宮都是盯著面前耗費了自己無數心血的沙盤,和其他人一樣臉上充滿了成就感,有了這座沙盤,帝國日後對草原的控制力將大大加強。

“孟德兄,你在想什麼?”荀攸走到了似乎充滿心事的曹操身邊,作為不滿二十歲就得到天子親賜表字的曹操,在親衛參軍營裏也算是一位名人,他的決斷力是其他人所欠缺地。

“我在想本初他會在鮮卑幹些什麼大事!”看著走到身邊地荀攸,曹操答道,自雒陽的消息傳來,從大風那幾個朋友那裏知道,天子相信袁紹地忠誠,他懸著的心就放下了。

荀攸愣了愣,他沒想到曹操直到現在依然相信自己的好友,現在整個親衛參軍營的人幾乎沒有人相信袁紹,都認為天子這一次或許要失望了。

“孟德,一起喝一杯吧!”一眾人中,年紀最大的戲志才朝兩人道,他平生別無嗜好,唯獨最嗜飲酒,到了幽州以後,因為喝酒能禦寒,他喝得更加厲害。

“戲兄,你應該少喝幾杯。”曹操看著戲志才,接過他遞來的酒囊道。

“我知道,我這不是為了禦寒嗎?”戲志才訕笑著道,接著緊了緊衣服,“我可不像你們那麼壯實,不怕冷。”說完,又喝起了酒。

陳宮和荀攸一起搖起了頭,這個世上能讓他們好友不喝酒的,也只有天子了。

半個月後,已經能下地走動的袁紹看著每日裏一成不變的蒼茫雪原,回想著自己射向檀石槐的那一箭和當時的情景,就算檀石槐沒死,宇文莫槐和宇文氏也必然脫離鮮卑的軍事聯盟,鮮卑人的內亂是肯定的,現在一切的關鍵就是這場內亂會持續多久,同時又會對整個草原的格局有什麼影響。

蒙兀人並不知道一直往南走,會看到什麼,作為大草原裏一支不起眼的部落,對他們來說,如何生存下去就是他們考慮的事情,弱小的他們並不能向南方的牧場的靠近,因為那是那些大部落所佔據的,他們過去只有成為奴隸的份。

在風雪的掩護下,沒有人知道這支原來一直在北部遊蕩的小部落穿越了鮮卑和烏丸,帶著他們的馬匹和全部家當靠近著帝國的邊關。

劉睿得到了蒙兀人的敬畏,儘管他依然扮演著他的啞巴,可是在蒙兀人心中,他是天神賜福的人,只有他才能讓他們和天神溝通,得到神諭。

計算著路程,劉睿知道自己已經離長城不遠,很快他和袁紹就能回到帝國境內,回頭看了眼隊伍中的那些馬匹,他覺得帝國應該大規模牧養這種馬匹,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和蒙兀人在一起,相當瞭解這種馬匹,雖然它的衝刺速度不夠快,可是耐力極強,善於負重,更重要的是這種馬匹在冬天能自己扒開雪,啃食被覆蓋的野草,也不挑料。

想到天子在雒陽曾經讓他們討論過的騎步兵問題,他覺得這種馬匹最適合步兵騎乘,擁有機動能力的大規模帝國步兵軍團才是最適合帝國的主力軍種。

就在劉睿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前方傳來的驚呼聲,那些從沒有看到過長城的蒙兀人看著遠處如巨龍般蜿蜒的城牆,都是睜大著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遠處戍守在城牆上的帝國士兵也發現了雪地裏的黑影,都是警覺了起來,不過當那支隊伍靠近的時候,他們才看清這支攜帶著馬匹車輛的胡人隊伍根本不是他們想像中的敵人,倒更像是一支遭了雪災,想要來內附的部落,這幾年裏,隨著帝國的實力恢復,這種小部落每年都會有不少,不過對戍守的士兵們來說,他們仍然不能掉以輕心。

城牆上,帝國的士兵們忽然發現那支隊伍停下了,過來一會後,他們看到那支部落裏有人騎馬過來了,一邊過來,一邊喊著一口地道的雒陽官話。

“自己人,不要射箭!”劉睿騎著馬,扯著喉嚨大喊著,自從鮮卑人結束和南匈奴的戰爭,邊關的戒備就加強了,他不想被帝國的士兵給誤殺。

“讓他進來。”眺望著遠處沒有一點動靜的雪原,城牆上,戍守此處的帝國屯長讓士兵放劉睿進了關。

關外,焦急等待的蒙兀人終於看到了啞巴回來,當啞巴再一次開口說話,告訴他們天神賜給他們的福祉就在那道巨大的城牆後,他們先是猶豫了一下,接著歡呼起來,跟著劉睿一起走向了遠處的帝國邊關。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6:03

八十七.重逢

消息很快傳往了上谷郡,劉睿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在上穀郡所屬的長城軍事轄區內,在上穀郡派人來核查確認他們的身份之前,他和袁紹還有那些蒙兀人一起受到了帝國士兵的監視。

戍守這一段長城的屯長倒是沒有懷疑他們,只是職責所在不得不如此,對於那些蒙兀人,看在兩人的面子上,他也沒讓士兵為難他們,反倒是給他們送了些糧草。

對於蒙兀人來說,雖然自由受到了一定限制,可是那些穿著精良鐵甲的士兵倒不像草原上那些大部落一樣兇神惡煞,讓他們心裏稍稍安心,而在得到了帝國士兵給他們的糧草和一口鐵鍋後,他們完全放下了心,而這時不再裝扮啞巴的劉睿則繼續借著天神的名義安撫他們,不管怎麼說,蒙兀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當上穀郡的曹操得到邊關送來的消息以後,幾乎是立刻帶著上穀郡的帝國軍隊,往邊關而去,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見自己的好友,他要知道過去三個多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邊關,袁紹拖著兩條有些遲緩的腿在城牆上眺望著白茫茫的雪原,在高柳的日子,他對草原和胡人有了更深入的瞭解,龐大的草原其實養不活太多的人,不管哪個部落崛起,人口增加,必然會向帝國侵略,胡人從小生活的環境讓他們養成了殘忍的習性,想要讓草原長治久安,就必須改變他們生活的環境。

儘管在雒陽時,袁紹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對付草原,屠殺政策是最有效的手段,現在想來那個時候自己還是太過簡單了,難怪每次爭論屠殺政策的時候,天子從不表示任何意見。

袁紹知道天子心裏一定有著一個對草原的全盤計畫。現在他隱約可以猜到一點,因為草原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陷,他們沒有屬於自己的文化,不管是匈奴,還是鮮卑,他們從不是一個真正地國家。他們只是依靠著武力將草原上的部落聚集起來,一旦他們衰弱,就會有其他部落來取代他們。

“本初!”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袁紹身後響起,當他回頭時,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大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孟德!”袁紹愣了愣後,看著曹操,大笑了起來。心中充滿暖意。

袁紹隨著曹操下了城牆,和劉睿一起將這段日子的事情都告訴了曹操,當聽到袁紹在高柳狠狠射了一箭的檀石槐,曹操叫起好來。

“本初,你可算得上是心如鐵石了。”想到那個被袁紹射死地鮮卑公主,曹操替袁紹倒了酒後笑道。

“我也沒想到檀石槐這般心狠。居然拿親生女兒做擋箭牌。”想到死在自己手中的如花少女,袁紹歎道,接著喝幹了杯中的酒液,他心中並無愧意,只是有些惋惜罷了。

“這種人本就是豺狼心性。”一旁的劉睿想到死去的柳屯長等人,沉聲道。

“好了,不說檀石槐這賊酋,來,喝酒!”曹操讓一旁的士兵給兩人滿上了酒。這幾個月裏他為著好友的事情苦悶得很。如今袁紹歸來,而立下了天大地功勞,當然要好好慶賀一番。

“孟德,我母親可好?”袁紹看著面前清冽的酒液,想起遠在雒陽的母親,有些遲疑地問道,當年李陵的故事讓他心裏一直壓著一塊大石,儘管他早已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而且做了準備。可是他還是希望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樣。

“很好。”看著躑躅的袁紹,曹操放下酒道。“當時你假意投敵地消息傳回雒陽,朝會上那些大臣都說要治你的罪,天子沒有答應。”

“你母親因為這件事而憂思成疾,若無陛下派人看護,早已…”曹操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後道,“說起來,本初你回雒陽以後,真該好好謝謝陛下。”他知道袁紹事母至孝,若是他母親真因為他的假意投敵之舉而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恐怕他一輩子都會鬱鬱不安。

“陛下的大恩,我唯有以死報之。”對袁紹來說,心裏的大石終於落下了,想到天子對自己的相信,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初有件事事我得告訴你。”看著如釋重負的袁紹,想到他地父親袁逢,曹操猶豫了一下後將事情說了出來,“你父親因為你假意投敵之事而辭去官職,離開雒陽地時候,宣佈和你斷絕父子關係,不過你這次回來,只要將事情稟明…”

“我本就離開了袁家。”袁紹知道曹操的意思,自己這次立了大功,天子到時定然會厚賞于他,父親肯定會讓他重回袁家。

“我只想憑自己的雙手獲取功業。”袁紹喝下杯中的酒後,沉默了一會,“我不想去爭什麼!”

“說得好,大丈夫自當憑本事封侯,靠家族的餘蔭不算什麼!”曹操朝袁紹大聲道,然後和劉睿一起朝他敬起酒來。

數日後,曹操一行人啟程前往上谷郡,隨行的還有蒙兀人,他對劉睿口中的蒙兀人所蓄養的馬匹很感興趣,帝國目前騎兵所使用地馬匹消耗地口糧是個不小的負擔,雖然這幾年幽州,並州,涼州,在天子地命令下種植了紫花苜宿和麥草的一些據說是可以替代精料的牧草,不過目前規模還不夠。

蒙兀人倒是歡天喜地地跟著曹操他們上路,對他們來說,可以得到一塊沒有人跟他們爭搶的草原,而且蓄養的牛羊可以換到各種東西,簡直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好。

在上穀郡,看到歸來的袁紹,親衛參軍營的人都是慚愧不已,他們沒有相信自己的同袍,都是紛紛上前向他告罪。袁紹並不以為意,他知道若是自己站在他們的立場,也和他們一樣,對他來說,只要天子相信自己,生死相交的好友相信自己就夠了。

護烏丸校尉盧植在幽州很快得到了曹操送來的消息,此時冬季已快過去,他立刻派人去了烏丸各部,讓他們確認鮮卑所發生的事情,結果在等待半個多月後,他得到了烏丸人快馬送回的消息,檀石槐受了重傷,如今鮮卑各部大人都在觀望,而宇文莫槐則擁兵自重,一整個冬天雙方都沒有交戰,但是可以預見的是這場鮮卑的內戰遲早會爆發。

盧植立刻寫了奏章加急送往了雒陽,他雖在幽州,可是帝國內部的變革他也知道一些,如今帝國以工代賑,同時變相從豪強手裏購買糧食進行運河開發,安置流民,現在需要的便是一個太平的邊關環境,眼下鮮卑人的這場內亂就是一個能好好利用的機會。

十天后,雒陽。南宮尚書台,劉宏看到了盧植的奏章,當看完以後,他神情振奮了起來,袁紹果然沒有辜負他,鮮卑人這一亂,起碼為他爭取了兩年時間,只要善加利用,還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看到天子從案幾前站立起來,一臉的喜色,楊彪和陰龔等人都是不解,自從胡廣,陳蕃大人兩位大人去了後,他們還沒有看到天子這麼高興過。

“文先,你給大家念念。”看到楊彪等人目光裏露出的詫異,劉宏冷靜了下來,只是那股喜意卻從眉角眼梢裏透出來,讓人一看就知道。

接過護烏丸校尉盧植送來的奏章,楊彪心裏想難道是檀石槐這個鮮卑大王死了,讓天子那麼高興,不過當他讀著上面的內容,讀到袁紹的壯舉時,聲調不由高昂了起來,尚書台內也爆發出了一陣驚呼。

“詔,太尉,中壘校尉即刻進宮,同時向天下昭告此事,陰龔你和人商議一下,看看給袁紹什麼樣的封賞合適。”劉宏朝著一臉喜色的楊彪等人道,眼下他需要和皇甫規,還有臧旻這兩個在雒陽的帝國名將好好商議一下對此事的處置,將利益最大化。

看到天子離去,尚書台的官僚們都是歡呼起來,為袁紹孤身刺殺檀石槐的事蹟而振奮鼓舞。眾人中,楊彪想到當初天子詢問自己時的回答,不由搖頭露出了幾分羞愧的笑意。

護烏丸校尉盧植的奏章很快開始從尚書台向南宮的官署傳去,當袁隗知道侄子居然是假意投敵,刺殺檀石槐,手裏批復公文的筆掉在了地上,直到一旁的同僚推他,他才回過神來,嘴裏念叨不已,這段時間他沒少受旁人的冷言冷語。現在總算好了,他袁家的汙名得以洗刷,若不是此時正在辦公時間內,袁隗幾乎要立刻回家寫信派人回汝南通知兄長這個好消息。

當南宮各官署都是為著這個消息而歡慶的時候,太尉皇甫規和中壘校尉臧旻的車駕駛入了建章宮,他們在路上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明白天子召見他們的用意,都是在車內思考起了對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6:18

八十八.對策

建章宮內,劉宏讓隨侍的宦官和宮人為皇甫規和臧旻奉上了座椅,這半年裏雒陽城裏不少大戶人家都開始用上了各種從他名下的工坊裏賣出的各種傢俱,現在除了朝會上仍舊用著傳統的座席,南宮各官署也開始換上新式的桌椅,倒也頗受歡迎。

“如今帝國的邊患主要就是鮮卑人,眼下鮮卑有內亂之憂,兩位有何看法?”兩人坐下後,劉宏開口問道,皇甫規和臧旻都是帝國的名將,對邊事經驗豐富。

“臣以為可以拉攏宇文氏,使其與檀石槐相對峙。”皇甫規率先開口道,眼下帝國的情形他清楚不過,還不到大規模對草原用兵的時候,若是那些胡人自相殘殺是最好不過。

“太尉之言,臣也以為極有道理,檀石槐一代梟雄,而且志向不下,鮮卑人若是統屬在他手下,始終是帝國的心腹之患。” 臧旻在一旁附和道,從孝桓皇帝時期開始,鮮卑人在檀石槐的帶領下連年犯邊,當年孝桓皇帝甚至願意封王和親以換取平安,也被其拒絕,從那時候起,檀石槐在他們心裏成了最可怕的敵人。

“朕也是如此認為。”劉宏看到軍事上這兩個重臣和自己意見一致,心裏放鬆了下來,對他來說,鮮卑人自己打得越厲害越好,他現在需要時間,將西北的羌人問題徹底解決。“這是破羌將軍送來的奏章。”劉宏將涼州送來的段密折給了皇甫規和臧旻,現在白馬氐和月氏胡在帝國的支持下和東羌打得熱鬧,而段趁著這段時間按照他的意思對金城的涼州本土豪強施壓頗強,隱隱有了不穩的跡象。

皇甫規和臧旻看著段熲送來地奏章,都是皺起了眉頭,雖然段熲只是寥寥幾句話,可是他們還是看出了涼州金城一帶的嚴峻局勢。段熲打仗的確了得,就算把他們和張奐加一起也不一定有他厲害,可是他在政治上卻沒什麼遠見。

這一次涼州局勢如此,少說也和他逃不了干係,雖然天子讓他懲治涼州的地方豪強,可是也沒讓他操之過急。想到這裏,兩人正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位同僚。

“朕已經派人去涼州,讓破羌將軍暫時緩和一下對金城的態度。”看著直皺眉頭的皇甫規和臧旻,劉宏開口道,涼州邊境地地方豪強必須除掉,只是確定鮮卑人無力侵犯邊境前,他不願太早有動作。

“陛下。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尤其是金城一帶的,說句難聽點的話,根本就是一群叛逆,以前羌人數次叛亂,都有他們在暗中參與。想要涼州太平,是非除去他們不可的。”皇甫規開了口,他看得出天子有剷除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的意思,對此他是極為支持地,而且用武力對付涼州邊境的地方勢力,在朝會上也不會受到抵制,對於山東和山西的士人來說,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就是一群叛賊。

看到皇甫規一臉的殺氣,劉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起來他還是低估了帝國的士族對涼州邊境地方勢力地敵視。這些大多是改換漢姓的羌人豪強從未得到過帝國的士族承認,就連山西士人也一樣,建甯以後,國政好轉,山西士人自然不用委屈自己和涼州邊境的地方勢力合流,他不必太擔心日後武力解決涼州問題。

“太尉說得不錯,這些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其實就是一群叛賊,不除去他們。羌亂是難以解決的。”劉宏做出了決定。只要鮮卑人陷入內亂,他就要把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解決掉。

“臧卿家。朕打算讓你出使南匈奴一趟,讓南匈奴騷擾牽制鮮卑人。”劉宏看向臧旻道,單憑宇文莫槐一人是難以阻擋檀石槐的,他要給檀石槐多找幾個敵人。

“喏!” 臧旻領命道,南匈奴的伊陵屍逐就單于半年前去世,如今即位地是他地兒子屠特若屍逐就,年輕時曾為匈奴侍子,對帝國也算忠心,讓他出兵騷擾鮮卑也不是難事。

翌日朝會上,劉宏將鮮卑一事列出來討論,結果不少人都提出出兵攻打檀石槐,殺之以立漢威,震懾草原各部,算起來自從孝桓皇帝以來,帝國已經很久沒有彰顯兵威了,更多時候都是在忙於平定羌人的叛亂,現在國力恢復,不少官僚都覺得是時候給連年侵擾邊境的鮮卑人一點教訓。

劉宏當然不會同意在這個時候出兵,現在宇文莫槐和檀石槐還沒有打起來,若是現在帝國出兵,反而會讓鮮卑人在壓力下重新團結到檀石槐麾下,到時宇文莫槐孤立之下必然速敗。

雖然沒有答應出兵,不過劉宏還是取消了給鮮卑人每年的歲例錢,自從孝桓皇帝時候起,每年都會賜給鮮卑人二億七千萬的歲例錢,說是賞賜,其實就是拿錢買太平,建寧以後,為了內政,劉宏咽下了這口惡氣,不過現在他是不會再拿這筆錢給鮮卑人。

半個月後,得到雒陽發來的天子詔令,護烏丸校尉盧植壓下了麾下將領請戰的情緒,勒兵嚴守邊境,坐觀鮮卑的局勢變化。

並州,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則接待了從雒陽趕來地中壘校尉臧旻,他和臧旻也是舊識,“屠特若屍逐就比他父親要對朝廷忠誠得多!”聽完臧旻地來意,張奐開口道,這幾年他守在並州,訓練士兵,沒有再向南匈奴征過一次兵,再加上南匈奴敗給鮮卑人,現在重新倒向了帝國。“這幾年南匈奴情形如何?” 臧旻關心的是南匈奴現在地情況,當年竇憲勒石燕然,本來按照當時朝廷的意思,是將南匈奴趕出陰山以北,以絕後患,結果竇憲為了個人的名望而不顧大局,才讓南匈奴存續至今。

“不太好。”張奐答道,“鮮卑人崛起後,南匈奴越來越衰敗了,如今人口不到五十萬,若是我現在出兵的話,一戰就能打得他們四分五裂。”

“現在還不是時候。” 臧旻搖頭道,“如今我們的大敵是鮮卑人,檀石槐不死,南匈奴就不能滅,否則的話只是便宜了他們。”

“這個我自然知道,天子是不是打算對涼州那些人動手了。”張奐應和道,接著問起了涼州的事情,並州和涼州就挨在一塊,這幾年段熲在涼州幹得事情也知道一些。

“只要鮮卑人內亂,天子就打算除去那些人。” 臧旻也不願意瞞張奐這個舊識,更何況以張奐之能,即使他不說,心裏也跟明鏡似的。

“天子時機選得不錯,現在東羌自顧不暇,西羌給段紀明殺得嚇破了膽,沒有那些羌人引為援兵,金城的那些人掀不起多大風浪。”張奐話語裏透出了幾分殺氣,他以前和皇甫規在涼州一向都是以安撫政策為主,便是因為這些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過去帝國是沒有實力收拾這些人,現在三輔一帶農業生產恢復了大半,荀爽等人更是將山西一帶經營得鐵桶一般,也不怕他們造反。

“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和段紀明是一路人。”看著張奐一臉的殺氣騰騰,臧旻笑了起來,打趣道。

“我和段紀明最多算是半路人。”張奐搖著頭,接著也笑起來了,段熲一旦起了殺心,可不管其他什麼,殺乾淨了再說,哪像他和皇甫規考慮那麼多,也許正是因為自己和皇甫規想得太多,所以打仗才不如他。

在張奐大營裏逗留了一夜後,臧旻便帶著出使的隊伍往南匈奴的單于庭去了,隨行的還有天子派出的商隊,若是臧旻對天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的話,也就是覺得天子市儈了些,他堂堂的帝國使節,身後跟著一支商隊算是什麼事。

半個月後,臧旻到達了單于庭,對於剛即單于位才半年多的屠特若屍逐就來說,雖然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親自帶人迎接,他儘管是單于,可依然只是大漢的臣子,而臧旻是代表天子來的,他自然不能怠慢。

將臧旻一行人接近單于庭後,屠特若屍逐就看著跟在臧旻等人身後的商隊道,“臧大人,他們這是?”

“他們是跟我一起過來的商隊,帶了一些貨物,想必各位會很喜歡。” 臧旻當然知道這些天子派出的商人帶來的烈酒,對這些匈奴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屠特若屍逐就也沒有多問,有商人來,他自然是歡迎,這幾年通過邊境貿易,各部用牛馬交換了不少的布匹糧食還有鐵器,普通牧民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當臧旻和屠特若屍逐就走進單于帳的時候,單于庭外面,那些來販酒的商人已經在匈奴貴族聚居的帳區外,搭起了臺子,開了幾壇酒,擺出大碗倒了數十碗,一字排開。

被酒香引來的匈奴貴族在嘗過這種高度烈酒以後,都是眼紅脖子粗地爭搶起來,對他們來說,這種酒才是男人喝的,因此在聽到這種酒釀制不易,在大漢也只是極少數人能喝到,全都卯足了勁用自己部落的好馬來換這些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6:33

八十九.官制

建寧六年,雄極一時的鮮卑人陷入了內亂的陰影中,宇文莫槐在東部擁兵自重,實力強勁的幾個大部按兵不動,觀望著局勢,而檀石槐則在高柳養傷,同時安撫著人心惶惶的部眾,在這種微妙的平衡局勢下,檀石槐和宇文莫槐保持著軍事對峙。

彈汗山,高柳,鮮卑大王帳內,檀石槐看著座下幾個戰戰兢兢的漢人謀士,心裏一陣發苦,崔先生的死讓這些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進言了,想到這裏,他看向坐在下首的兒子和連,眼中露出了濃重的失望之色。

檀石槐知道宇文莫槐其實是被算計的,可就算他肯既往不咎,但以宇文莫槐的心性,是絕不肯相信自己的,這一場仗看起來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你們都下去吧!”檀石槐看著忐忑不安的幾個漢人謀士,朝他們揮了揮手道,連同兒子和連一起讓他們離開了王帳。

“厲頭,讓和連墮馬而死吧!”等兒子離開王帳後,在人前總是精力充沛的檀石槐臉上露出了疲態,他身後的兩名侍衛中,如獅子般雄壯的一名大漢應聲後離去了。

檀石槐捨棄了自己的兒子,他一直都想效仿漢人建立王朝,讓自己的子孫後代永為鮮卑之主,可他的長子早死,才選擇了和連做自己的繼承人,現在看起來,他的這個決定是一個錯誤。

三天后,和連在外出狩獵時墮馬而死,檀石槐將死去長子的兒子魁頭接進了王帳。這個時候他麾下的漢人謀士都明白和連地死是怎麼一回事了。

甯城,護烏丸校尉的治所,盧植對於鮮卑目前的局勢很不滿意,檀石槐和宇文莫槐都是採取了守勢,宇文莫槐實在沒有魄力,時間拖得越長就越對他不利,只要檀石槐一旦傷癒,以他過去積累的名望,很容易再次召集各部將宇文氏一舉蕩平。而這樣的結果顯然是不符合他所預期的。

通過盧植的奏章,遠在雒陽的劉宏很快就知道了鮮卑目前的局勢,然後下達了一道密詔給在幽州地親衛參軍營,讓他們派人和宇文莫槐接觸。

對於劉宏來說,鮮卑人這場內戰,越早爆發越好,絕不能給檀石槐積蓄實力,以雷霆之勢蕩平宇文氏的準備時間,現在帝國內部大運河的工程已經按部就班地展開,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

魏郡五百里河道溝通沁水後。從冀州往雒陽來起碼能節省大半的時間,而且船運貨物也比陸路的吞吐量更大,更便捷。現在凡是涉及到大運河河段的各地豪強都是卯足了勁要爭搶本地的河道利益。

對帝國而言,雖然讓出了今後五十年河道利益的四成,但是卻是值得的。

去年魏郡本地豪強拿出來地錢糧最後不但養活了近三百萬人,挖通了五百里河道,更將魏郡本地的官道也重新拓寬修整了一番。(隋煬帝用一百萬人在半年裏挖通了三千里河道,書裏用六十萬精壯挖五百里河道其實不算什麼。)

司馬防主持了整個魏郡河道工程,最是清楚不過去年一整年裏帝國得到的好處,先不說挖通的河道和拓展的官道。光是那遷往揚州的六十萬流民對日趨擁擠的中原就是一個很好的緩解,如果整個大運和計畫能夠順利進行下去,十年內可以向南方遷徙近千萬的流民,荊州和揚州雖然也有豪強,可是比起自古就是帝國腹心的中原一帶,荊揚地地方豪強不足為懼。到時大運河開通。調動軍隊南下也更加方便。

尚書台內,聽著回來述職的司馬防報告,劉宏更在意的是在整個工程裏,太學前往的那批學者和學生所發揮的作用,他們利用了杠杆和滑輪製作了不少工具,讓整個工程省力不少。

司馬防離開後,程昱的報告也送到了,劉宏就從沒有想過可以禁絕官吏地貪墨。因此整個魏郡地五百里河道只要不是涉及工程品質和太過過分。他讓程昱不必太過嚴厲,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最後整個魏郡的河道工程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對於魏郡的官吏來說,天子拿出了三千萬錢作為對他們的獎勵,就已經是很大的一筆收入,因此倒也沒有多少人敢冒著殺頭的危險去動河道的手腳,這太平錢不要,去拿那燙手錢,他們也沒有那麼蠢。

實際上,如果按照市價五十錢一石的價格算,劉宏從魏郡本地豪強得到地錢糧算上他們地捐募一共超過了七億錢,除了養活了三百萬人一年,並讓六十萬人可以一路遷往揚州的花費以外,還盈餘了近億錢,足夠重新整訓魏郡地郡國兵部隊,裁汰老弱,恢復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權。

建章宮內,三公如楊賜,劉寬等一批被劉宏視做帝党的心腹臣子,在瞭解了整個魏郡運河段帶來的好處後,都是大為驚訝。當劉宏表示將從盈餘的錢中拿出兩千萬錢來賞賜給他們時,楊賜等人都是推辭不已,不過劉宏還是執意將錢發了下去,對他來說,只要帝國的高層和自己步調保持一致,付出些許錢財也算不了什麼,只有集權才能讓帝國迸發出最強的力量,這就是他所堅持的理論,當然這些被他看成體制內的心腹臣子若是和他起了根本衝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除去他們。

在掌握了軍隊以後,劉宏開始逐漸強硬起來,建寧五年裏,大批他認為不合時宜的帝國官僚被清理,在他看來帝國需要的是一個高效率的行政機構,而不是每天在朝會上爭吵一些小事。

劉宏現在在朝會上建立起了忠於自己的帝黨,而這些人成分複雜,山西士人和山東士人的地域對立,寒庶和高門的出身敵視,各種因素讓他們無法互相聯合,正方便他統禦,而且密諜司如今也不是五年前那個只能在雒陽在各家附近布下眼線的組織,在雒陽絕對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攪事。

“今日召集各位過來,主要是朕打算改革官制。”劉宏看著楊賜等人道,現在帝國的官制早已經名存實亡,三公也只是一個擺設,真正主持政務的還是尚書台。

聽著天子說出的議題,楊賜等人心裏都知道,這改革官制絕對是大手筆,恐怕天子是要借著官制變更,將朝會上再次收拾一遍。

“文先,將朕寫的章程給各位大人看看。”劉宏朝身邊的楊彪點頭道,對於帝國的官制他下了很大的一番功夫,現在帝國的政治已經大體穩定下來,是該搭建一個新的權力架構了。

楊賜,劉寬等人很快看起手裏的章程來,天子居然直接廢除了三公職位,將尚書台改為內閣省總掌全國政務,設六部對應一應事務,同時拔高禦史台,除此以外另設樞密院和龍淵閣。

內閣省,設宰相七人,協助天子一同商討國政,做出決定後交給下屬的六部進行實施。

禦史台,分為左右兩院,各設御史大夫一人,副手兩人,左院掌糾察百官,右院掌糾察地方。

樞密院,設總長一人,副長六人,下設參謀處,專門負責對外軍事作戰,至於訓練,後勤則由六部中的兵部負責。

龍淵閣,從太學挑選飽學之士十一人,有對內閣省的封駁之權。

對於楊賜等人來說,天子的官制其實是將軍政大權分散了開去,內閣省地位最為尊崇,幾乎可以說是和天子管著全國的政事,可是軍事這一塊卻插不進手,還有龍淵閣掌著封駁之權。禦史台左右兩院分管中央和地方的監察,國事插不上嘴,還得彼此盯著,樞密院雖掌軍事,可是後勤,訓練卻是兵部在管。

看完這套官制,楊賜等人思索了一下後,便全部通過了,總得而言這套加強中央集權的官制對帝國好處遠大於壞處,對他們來說,現在的重點便是官職的分配問題,若論位高權重當然是內閣省的七相,即使如楊賜等人也是對此頗為上心。

官制通過以後,劉宏也松了一口氣,基本上他是要借著改變官制的時機,將整個帝國忠於皇權的力量進行整合,只有進行利益捆綁,才能讓真正讓這些人效忠自己,完成他所想要的變革,分化瓦解高門,拉攏打擊豪強,扶植中小士族才是正確的道路。

三日後的朝會上,劉宏將新官制公佈於眾,同時公佈了內閣省,禦史台,樞密院,以及六部等各官職上的人選,靠著這一次的官制改革,劉宏真正將整個中央政權握在了手中,帝國中央的官僚們在大方向上與他是一致的,當然其內部也必然有著各種分歧,不過這種矛盾是劉宏樂意見到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6:45

九十.遲來的鮮卑內亂

官制的改革持續了三個月,才大體完成,在這段時間裏一些原本劉宏難以解決的人事問題在捆綁了新的利益集團後迎刃而解,沒有人可以對抗這個和皇權結合的龐大勢力,和劉宏步調一致的高門都在新朝會裏得到了回報。

內閣省的七名宰相大半都是出身士族高門或豪強世家,如楊賜,橋玄,陳球等人,而且俱是老成持重之輩,至於內閣省下的六部尚書和侍郎則幾乎都在四十歲左右,全是年富力強之輩,裏面中小世家出身的占了多數。

至於禦史台左右兩院,原本的廷尉陽球和司隸校尉程昱則繼續著他們為天子剷除異己的職責,當然以如今的新體制而言,他們更多是替天子針對地方進行。

而樞密院則以山西武人和邊郡武人為主,同時大風等一批少年精英也成了參謀處的主要構成。

在諸多的新部門裏,龍淵閣是最容易被人忽視,可是如楊賜,橋玄等七位宰相卻很清楚,雖然這十一人沒有實權,只是作為天子的幕僚團而存在,但實際上卻可以參與到內閣省的決策中去,因為他們有著封駁之權。

而這一次官制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筆就是取消了原本帝國的官僚可以自己徵用幕僚處理政事的制度,從今往後,帝國行政體系中所有的官吏都由朝廷進行任免,而原本的察舉制度繼續保留,但是將不再是帝國主要的選官手段,今後帝國將設置國郡縣三級考試制度。最後選取合格的人進入太學完成四年地學業方才授予官職。

建寧六年,帝國對官制和選官的改革讓中小士族和寒門學子看到了更加廣闊的前程,而對於已經逐漸勢微的豪族來說,他們的優勢隨著紙張和書籍的大規模生產和印刷以及官學的推廣而在衰弱,不過他們只有適應這種變化。

經過四年的累積,劉宏在名下的莊園裏開發了不少成熟地產品,並且在建寧五年以官營的方式開始進行生產,獲取的各種利潤足以支持他的教育和擴軍計畫。

對於駐紮于雒陽的帝國軍隊來說,他們只效忠于天子一人。在過去的幾年裏,他們得到的天子賞賜足以讓帝國其他任何地方的部隊都眼紅嫉妒。而細柳營,這支建營快五年的軍官預備營,更是形成了一股龐大的潛在勢力,他們將是帝國新軍制裏地脊樑和骨幹,也是參謀制度最堅決的執行者。

積蓄了五年,劉宏終於擁有足夠的本錢開始來改造自己的帝國,對他來說,官制只是重新架構了帝國的權力制衡,而結合科舉的官學選官制度。起碼得在十年以後才能起到它應有的作用,眼下他真正可以做到事情是掌握軍隊,郡國兵部隊才是他控制帝國的關鍵,現在是時候讓細柳營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從四月開始,從雒陽駐軍裏挑選的下級軍官作為軍事主官前往各地地郡國兵部隊接管,而隨同他們一起的則是大批的細柳營少年軍官,他們將以參謀官的身份協助他們訓練士兵,並向士兵灌輸國家概念和效忠天子的思想。

整個建寧六年,帝國都在卯足了勁集權,儘管地方上豪強的勢力依舊龐大。可是他們並沒有跨地域地聯繫,作為單獨地地方勢力,面對日益強盛的中央政權並沒有什麼抵抗的力量,更何況隨著中小地主對中央政權的支持,以及國政和吏治的好轉,他們的勢力在不知不覺間衰弱著。

而這個時候。劉宏出臺了新的大運河計畫。那就是豪強在取得本地運河段的認額後,可以在其他地方繼續取得,這樣一來,各州地豪強們都是紛紛盯上了其他地方地運河段的認額,於是當幽州段運河工程開工時,中原各州地豪強資本紛紛湧入,為了從冀州通往幽州的五段五百里河道認額爭搶得厲害,互相結仇的就更加多。

總之在豪強的競爭裏。劉宏利用大運河不但削弱了豪強。更重要的是他從囤積糧食為主的地方豪強手裏取得了大量的糧食,而大運河仍舊是一段一段地進行工程。同時再一次對帝國的道路體系進行修整和擴建,消化著帝國龐大的流民人口。

幽州,曹操等人對於國內發生的諸多大事並沒有太在意,他們現在關心的只是鮮卑人的內亂,當年初天子發給他們的密詔到達後,護烏丸校尉盧植,就派出了一支使團秘密前往宇文氏,會見宇文莫槐,和檀石槐這個鮮卑大王相比,宇文莫槐的實力太弱了。

四月,使團傳回了消息,宇文莫槐願意接受帝國的冊封,並且發兵討伐檀石槐,到了月末,這場鮮卑內戰終於開始了。

當宇文莫槐發兵半個月後,得到消息的護匈奴中郎將張奐給在南匈奴單于庭的臧旻發了過去,南匈奴今時不比往日,也只有趁這種時候才能占些鮮卑人便宜。

同時呼應宇文莫槐的還有已經投靠帝國的烏丸人,自從盧植擔任護烏丸校尉以後,整頓邊郡的官吏,安撫各部邊疆民眾,贏得了烏丸各部的敬重,因此當盧植提出讓他們攻打鮮卑人的時候,各部二話不說一起發兵了,當然促使他們發兵的除了帝國恢復的威信以外,帝國發佈的購奴令也是促使他們加入這場戰爭的主因,一個鮮卑青壯換取一斤茶磚,十個鮮卑青壯則可以換一壇烈酒,這都讓烏丸各部的貴族們紅了眼加入了這場戰爭。

雖然不能帶著帝國軍隊在草原作戰讓曹操等人有些遺憾以外,其他倒也沒什麼不順的地方,至少那些烏丸人還算聽從指揮。

烏丸聯軍的中軍大帳裏,曹操,袁紹,荀攸,戲志才和陳宮五人籌畫著一場大規模的戰役,事實上烏丸自建武年間裂為兩部後,南遷內附的各部一直都忠於帝國,而留於塞外的則相助鮮卑人寇掠邊境,雙方倒是涇渭分明,互相看不起。

對於在坐的烏丸貴族來說,這次除了要多抓些鮮卑奴隸外,同樣要多立戰功,雖然南遷後,他們也都是學了一口漢話,可是始終未被帝國接受,但是這次不同,天子下了詔令,只要他們立下的戰功足夠,就允許他們抬籍入漢,作為大漢的貴族管理部眾,他們的孩子也可以接受來自雒陽的先生教導,以後可以參加帝國的考試入仕朝廷。

丘力居是各部烏丸貴族共同推舉的大人,此時他內心也憧憬著日後的前景,只要成為大漢的貴族,他就不必在擔心自己死後家族的敗落。

曹操等人雖然猜得到些丘力居等人對貴族身份的渴望,可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迫切,至少當他們提出先對和他們接壤的塞外烏丸各部進行打擊時,他們本以為同為烏丸人,丘力居或許會有些抵觸,可是沒想到這些烏丸貴族比他們還恨這些同族,居然直接問他們這些塞外烏丸各部的青壯能不能算作戰功,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後,他們眼中露出的兇狠讓曹操等人也是心頭一寒。

曹操和袁紹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反正這就是草原的規矩,強者決定弱者的生死,斬盡殺絕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我軍秘密發兵,若是快馬疾行的話,三晝夜就可以進入饒樂水一帶,只要沿途消息不洩露,我們可以由東至西掃蕩各部。”曹操指著地圖朝丘力居等人道,沙盤是國之利器,他們是不會給這些烏丸人看的,就連現在用的這幅地圖也是簡略版。

丘力居等一干烏丸貴族看了之後道,“大人儘管下令便是。”對於曹操他們,丘力居他們不敢怠慢,畢竟這一次的戰功計算,可全是這群天子身邊的心腹主持,他們討好還來不及。

“那就煩請大人撥給在下一支精銳隊伍,隨我先行清除路上的部落,大人等率大軍過來便是。”曹操當仁不讓,直接朝丘力居要兵道。

“榻頓,你帶三千人跟曹大人一起出發,一路上謹遵曹大人之命,明白了嗎?”丘力居喊過了自己的從子,年方十七的榻頓,同時派出了自己麾下的精兵,其他烏丸貴族知道他這是在搶功,可是也只有乾瞪眼的分。

“是,父親大人!”榻頓答道,十七歲的他生得並不高大,但是虎背熊腰,極其壯實,在烏丸各部中是年輕一代的翹楚,平時也頗得丘力居的喜愛。

“那我們就先行出發了。”看了一眼站到自己身後,一語不發的榻頓,曹操朝丘力居等人抱拳後離開了中軍大帳,這一次清剿塞外的烏丸各部,用兵無非就是一個快字,騎兵最強大的武器就是速度。

看著離去的曹操,袁紹一臉的不甘,他沒想到曹操居然直接開口跟丘力居要兵,而且還要成了,早知道他也這樣幹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6:58

九十一.曹操的天性

入夜前,曹操和榻頓領著三千騎兵到達了距離饒樂水五百里的一處牧場附近,根據隊伍裏的斥候前鋒的回稟,這裏有三個部落放牧,人數都在千人左右。

眺望著前方在暗下來天色裏隱約只有輪廓露出的寨子,曹操看向身旁的榻頓道,“派兩支千人隊包圍他們的側翼,我們從正面進攻。”

榻頓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一雙有些微黃的眼珠裏露出了嗜血的興奮,接著轉身朝身旁的幾個親兵用烏丸話吩咐了幾句後,才看向曹操道,“大人,我們什麼時候進攻。”

“等你的人包抄到位,斷了他們的後路,我們就進攻。”看了眼天際已經沉了大半的落日,曹操答道,他必須在天完全黑下來發動進攻,他身邊的這些烏丸騎兵可不像帝國訓練的精銳騎兵能夠進行夜襲作戰,這些人一到了晚上跟瞎子沒什麼兩樣。

兩支烏丸的千人騎兵隊,迅速地摸向了遠處的部落營地兩翼,此時正是五月,半人多高的牧草隨風飄曳,如同青色的海浪一樣起伏,側伏在馬鞍旁的烏丸騎兵在一波一波的青色海浪掩護下,運動到了這支部落的側後方。

曹操眺望著那些在牧草中緊緊貼著馬鞍一側的烏丸騎兵,心下暗歎草原騎兵的個人控馬技巧,好在他們疏於紀律,短於配合,不然的話還真是帝國的勁敵。

很快,遠處部落的兩側響起了鳴鏑聲,曹操知道那些保存地烏丸騎兵已經就位。他看向了身旁早已迫不及待的榻頓道,“讓士兵們上馬,該我們上了!”

榻頓用烏丸話呼喊了起來,很快按照氏族排列隊伍的烏丸士兵一隊一隊地上了馬,然後策馬沖向了前方暮色中的部落。

被突兀的鳴鏑聲驚動的部落裏,男人們都是警覺了起來,在草原上,戰爭始終伴隨他們左右,當部落前方的馬蹄聲逼近。而且越來越響的時候,他們知道有人對他們發動了偷襲,幾乎是刹那間,所有的男人都是呼喊著,取了弓箭到了營地正前方,組成了隊伍,此時天邊鮮紅如血地落日已經幾乎快完全沉入地平線,只有最後的光芒照在大地上。

曹操和榻頓領著一千最精銳的烏丸騎兵策馬在人高的牧草中飛快地接近著前方的部落,從天空俯瞰,就像是青色的海浪裏。一股黑潮狂飆著向前席捲。

“殺!”隨著曹操的呼喊聲,疾馳的烏丸騎兵們射出了手裏的弓箭,如同一波一波的蝗蟲鋪天蓋地地飛向前方。

營地兩翼後方地烏丸騎兵們也發動了,三千烏丸騎兵從四面八方包圍向了這支不過千人的部落,喊殺聲驟然響起,宛如夏日的雷雨般突然。在營地正前的男人們瘋了般拉動弓弦,傾瀉著自己的箭支,可是他們手裏射程只有七十五步的弓箭面對已經提起速度的烏丸騎兵來說,最多不過三發,三發過後面對的就是洶湧而來的騎兵潮。

曹操策馬疾馳。耳畔是呼嘯撕扯的風聲,他覺得騎在馬背上地自己就像是翱翔天際的雄鷹在擊殺獵物前的俯衝那般。

前方射來的箭支在風中發出著利嘯在曹操身旁飛過,將他邊上高速賓士的烏丸騎兵從馬背上掀翻,曹操聽不到任何慘呼聲,那些墜馬的騎兵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後面跟上地同伴策馬踏成了一團模糊地血肉。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曹操手裏的環首大刀飛快地掠過了他裸露的脖頸。靠著飛馳的馬匹衝擊力量,曹操只是覺得手腕一沉,接著一輕,那個男人的頭顱已經被斷口處噴湧的血泉沖上了半空,接著落在了地上。

過馬一刀,人頭落地,這就是戰場,曹操胸膛裏的血液沸騰了起來。這才是他渴望地。手腕一抖,曹操手裏地環首大刀朝擋在面前的男人當頭劈下。感覺著刀刃上傳來地反震力量,曹操笑了起來,在萬軍中,連殺兩人的他此時就像一頭嗜血的惡魔。

不遠處,總是沉默著,不喜歡說話的榻頓從馬上跳了下來,揮舞著手裏的刀砍殺著四周抵抗的男人,此時整個營地裏到處是策馬橫衝直撞的烏丸騎兵,他們盡情砍殺著見到的每一個男人,然後將遇到的女人拖入一旁的帳篷裏。

曹操看著那些忙於姦淫的烏丸騎兵,眼中露出了不屑,他記得以前聽董卓說過,在破羌將軍段麾下,士兵們可以盡情殺戮,但是不能碰女人,所以在西北,羌人特別懼怕段和他麾下的軍隊,因為他們在戰場上帶給羌人的只有無窮盡的殺戮。

殺戮一直在持續著,這支不過千人的部落在三千烏丸騎兵出其不意的進攻下,只是匆忙抵抗了一陣子就被攻佔了,投降的人們以為這只是草原上很常見的一場征服,這些突然殺過來的騎兵會將他們編入隊伍中,而他們將成為這支比他們強大得多的不知名部落中的一員。可是他們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曹操從來都不是一個儒家信徒,他的天性中藏著法家的冷酷和嗜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當看到榻頓來詢問自己要如何處置這些投降的人時,親手斬殺了五人,渾身透著一股血腥味的他笑了起來,因為笑而眯緊的細長雙眼裏透出的殺戮意味讓同樣嗜殺的榻頓感到不寒而慄。

“這些人可都是戰功啊!”曹操看著目光裏似乎對自己有些畏懼的榻頓,拍著他的肩膀道,“把他們全殺了,一個都不要放過。”

隨著曹操的命令,榻頓身體裏的殘暴一面被挑了起來,他記得他們此行的任務,保證身後的大軍行藏不會洩露,所以一路上看到的活人要全部殺掉。

舔著乾燥的嘴唇,榻頓朝自己的士兵們大吼了起來,然後殺戮開始了,那些投降的人在突然的屠殺下不知所措地哭喊起來,在草原上滅族的事情不是沒有,可是一般沒有深仇大恨,強大的部落是不會對征服的弱小部落趕盡殺絕的。

曹操在淒厲的哭喊聲裏,走進了營地的一處帳篷裏,他雖然心如鐵石,可是還沒有以殺戮取樂的嗜好,對他來說,只是這些人必須死而已。

當年冠軍侯馬踏匈奴,這種事可沒少幹過,曹操想起了帝國最偉大的騎兵將領,孝武皇帝時的霍去病,曹操這一生的志向就是如霍去病一樣可以領著騎兵軍團,犁庭掃穴般地橫掃整個草原,將鮮卑人連根拔起,徹底剷除。

曹操的目光忽然銳利起來,他看到帳篷一角裏露出的衣襟,他拔出了佩刀,走了過去,一把掀開了上面的氈布,看到了一個年輕女人摟著一個少年瑟瑟發抖,看著他的眼神裏充滿驚恐和害怕,而她懷裏的少年看到他手裏的刀時,眼裏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年輕女人哀求了起來,不過曹操聽不懂她的話,但是他看懂了年輕女人懷裏那個少年眼裏的仇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曹操念著這從天子那裏聽來的詩句,朝年輕女人笑了笑,接著轉過了身,似乎是放過了兩人一樣。

凜冽的刀光在帳篷裏猛地劃過,曹操在走出三步後,驀然轉身,環首大刀從身後的少年左肩斬落,將他立斃於刀下。

看著手裏拿著匕首倒下的少年屍首,曹操冷笑著,看向了發狂般沖向自己的年輕女人,刀光一閃,一抹血線從女人白皙的脖子裏浮現,接著鮮血噴湧而出的細風聲響起,女人的身體撲倒在了地上。

“我給了你們機會!”看著橫亙在腳邊的兩具屍體,曹操自語道,擦拭幹刀刃上的血跡,他走出了帳篷,高呼起了榻頓的名字。

“大人,什麼事?”很快榻頓從遠處過來了,他看著一臉寒意的曹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讓這位大人如此生氣。

“你自己看!”曹操挑起了帳篷簾子,給榻頓看了那年輕女子和少年的屍首,“給我一個一個帳篷地仔細搜索,不要放過一個漏網之魚。”

榻頓看到那兩具屍體,不由低聲咒駡起麾下的士兵來,居然如此不小心,給曹操這位大人休息的帳篷裏竟有藏著的人,若是出些什麼事情,叫他怎麼辦。“大人放心,我這就讓人一個一個帳篷搜索。”榻頓連忙應聲道,接著朝身旁的士兵用烏丸話喝罵起來,讓他們趕緊把整個營地搜索一遍。

很快,靜下來的營地裏,又回蕩起了淒厲的喊叫聲,半個時辰裏,烏丸的士兵們在營地的各個地方又搜出了五十多個活口,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一刀了事,至此這支千人部落再沒有一個活口留下。

“讓士兵們好好休息,我們一早就出發。”在榻頓回來稟報後,曹操吩咐道,這附近還有兩支部落,為了安全起見,一支也不能留。

“知道了,大人!”看著年紀不過和自己相當的曹操,榻頓想到他的殺伐果敢,心裏生出了一股敬畏,他低聲答道,然後小步退出了帳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7:15

九十二.欺詐戰略

黎明前,曹操從帳篷裏走了出來,此時遼闊的草原依舊在被籠罩在黑暗中,一腳踢醒帳外有些迷糊的守夜士兵,曹操朝他喊了兩個字,“榻頓。”

被踢醒的守夜士兵,先是愣了愣,然後馬上明白了面前這位大人的意思,飛快地跑向了不遠處的一處營帳,過了不多時,榻頓便匆匆趕來了。

“大人,有何吩咐?”看到曹操已經披上了盔甲,榻頓有些奇怪,現在不過黎明,離日出還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

“留下一支百人隊看管戰利品,讓其他士兵起來準備出發。”曹操看了眼頭頂依舊漆黑一片的天穹,朝榻頓道,“我們要在日出前發動進攻,最遲中午要將另外兩支部落全殲。”

聽完曹操的話,榻頓想了想,立刻明白了過來,這位大人是要趁著黎明前大多數人酣睡的時候,發動奇襲,用最短的時間解決還剩下的兩支部落中距離他們最近的那支。

命令很快被下達了下去,不過讓曹操忘了的是,現在自己帶領的不是建寧以後,帝國用新的訓練方式訓練的軍隊,在熟睡中被叫醒的烏丸士兵居然發生了炸營現象,以為有敵人偷襲,好在榻頓及時領著親兵將動亂壓了下去。

磨磨蹭蹭了好多時間,隊伍才組織了起來,讓曹操大皺眉頭,不過他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這些烏丸士兵可不像帝國的軍隊有著半夜緊急集合地訓練。

“出發!”看著前來回稟的榻頓,曹操翻身上馬。策馬朝南方而去,現在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浪費,昨夜他是借著傍晚的天色才讓騎兵悄悄運動到對方的兩翼側後,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打了一個出其不意,才用五十人的代價全滅了這支千人部落。

榻頓領著烏丸騎兵緊緊跟著曹操賓士了出去,此時天際已隱隱發百,黑暗正在逐漸退去,遼闊的草原上。兩千八百多名烏丸騎兵策馬在起伏的牧草中如狂風般突進,身後留下了被踩折出的甬道。

“駕!”曹操看著遠處地平線升起地一抹赤紅,知道自己在黎明前發動突襲的戰術失敗了,當下使勁地鞭打起胯下的戰馬來,爭取著流逝的時間。

噴薄而出的紅日從東方升起,金色的晨曦不斷劃破雲層,將光芒照射到大地上,曹操和如風般的烏丸騎兵,似乎被陽光追逐般,在前方依舊被黑暗籠罩的草原上拼命賓士。而他們身後是迅速逼近的光亮。

遠處,一處有近千人牧民居住的營地內,早起地女人在還未消退的黎明前的黑暗中,開始了一天的辛勤勞作,她們半蹲在地上,往木桶裏擠著新鮮的牛乳和馬奶。

清晨的風裏,忽然傳來了若隱若現的馬蹄聲,讓女人們不由抬頭看向了前方,這時升起的太陽已經完全躍出地平線,將光和熱帶給了人們。這時如悶雷般回蕩的馬蹄聲越來越逼近,遠遠望去,女人們看到了前方大片黑影在快速地逼近營地。

帳篷內,沉睡的男人們被震顫地大地給驚醒了,這時帳篷外已經響起了女人們的尖叫和驚呼聲,睜著惺忪睡眼的男人們捂著有些昏沉的腦袋從床上跳了下來。接著慌亂地拿起自己的刀弓。沖出了帳篷。

營地外,烏丸騎兵們已經完全沐浴在陽光中,他們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晨曦。這時他們已經距離營地不過半裏了,只是幾下呼吸間,他們便沖進了幾乎不設防地營地。

曹操一拎馬韁,胯下地戰馬便越過了前方的柵欄,手裏的環首大刀,順勢砍飛了一個匆忙拉開弓箭的牧民腦袋。這時烏丸騎兵們已經不斷地越過那些柵欄。殺了進去。

榻頓按照曹操事先的吩咐。在衝殺進營地後,派出了千人從左右兩側開始包圍這處營地。展開他們的狩獵。

第二次踏上戰場的曹操已經不像第一次那般執著于親自策馬砍殺,在身旁幾十個烏丸騎兵精銳的保護下,他仔細地觀察起烏丸騎兵地戰鬥來說,雖然這些烏丸騎兵地紀律性很差,可是他們對於包抄這樣的戰術執行卻很到位,也許這是他們從小習慣狩獵培養出來地對這種戰術的熟悉。

榻頓帶著親兵隊在已經亂成一團的營地裏督戰,“給我殺,一個活口都不留。”他揮舞著手裏從帝國得到的三十煉環首大刀,撕扯著喉嚨大喊,同時喝罵著那些拖著女人進帳篷想要姦淫的士兵,“我們還有一場仗要打,給我把力氣留著。”

一刀砍死被三個士兵拖住的女人,榻頓吼叫著,他覺得這些人簡直丟盡了他的臉面,“哪個再想著女人的肚皮,我先砍了他。”

在榻頓領著的親兵隊督戰下,那些烏丸騎兵們只能壓下了心裏的火熱躁動,紅著眼睛砍殺著視線裏每一個男人和女人。

升起的太陽下,血腥的屠殺已經接近尾聲,這支原本接近千人的部落被毀滅了,烏丸的騎兵們在榻頓的指揮下,從這支部落蓄養的牛羊馬匹中挑選著可以充作戰馬的好馬,替換了那些跑壞馬蹄的戰馬。

“出發!”半個時辰後,曹操在留下了一支百人隊打掃戰場後,領著只剩下不到兩千六百人的烏丸騎兵隊再次出發了,黎明前的快速奔襲裏,有五十多人掉隊,再加上兩次作戰裏損失的人員,整支部隊已經減員了兩百多人。

六月初的草原,在升起的太陽下,天氣很快變得燥熱起來,頂著毒辣的日頭,烏丸騎兵們汗流浹背地往著下一處目標奔襲殺去。

現在對曹操來說,完全沒有什麼戰術好說了,接下來這一仗不過是靠著優勢兵力將剩下的那支部落殲滅。

半個時辰後。狂奔了五十裏的烏丸騎兵們看到了遠處山腳下紮營地部落,這時趕著牛羊馬匹放牧的牧民也發現了他們,連忙解下腰間的牛角吹了起來,通知營地裏的族人。

曹操掣出了鞍旁的弓箭,和身旁烏丸騎兵的精銳一起射向了那些放牧的牧民,在高速賓士中,曹操的準頭連平時的三成都不到,五六箭射出去,才中了兩箭。不過饒是如此,他身旁烏丸騎兵中地精銳還是叫起好來,能做到曹操那麼高的準頭,他們中也沒幾個人能辦到,更何況曹操不像他們從小長在馬背上。

“曹大人,好箭法!”榻頓策馬到了身邊,大聲喊道,他本以為曹操只是會帶兵打仗,沒想到刀馬弓箭的功夫也不比他差多少。

曹操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前方山腳下營地裏的騎兵隊伍。朝榻頓喊道,“加快速度,別給他們沖出來。”

“是,曹大人!”榻頓也看到了對方正在組織騎兵出戰,應聲間,讓身旁的親兵吹起了全速衝鋒的角聲,緊接著烏丸的騎兵們不再保存馬力,都是勒緊馬腹,抽打著戰馬用最快的速度朝前沖去。

曹操預想中的騎兵對射沒有發生,在這種馬匹全力的高速賓士下。就算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地烏丸騎兵也沒有多少人能開弓射箭。

烏丸騎兵們頂著營地內射出的弓箭,一頭撞了進去,營地內的人雖然提前得到了示警,可是他們仍舊沒有多少時間來準備,只是倉猝組織起了三百騎兵,才剛剛出了營門。就被正面殺過來的烏丸騎兵給逼了回去。

三輪連射奪去了近百烏丸騎兵的性命。不過這時候烏丸騎兵也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果,雙方展開了近戰,靠著數倍于對手的兵力,烏丸騎兵們順利地殺入了營地,繼續按照前兩次戰鬥那樣,迅速拉開部隊,開始進行包圍。

曹操現在已經不關心這場戰鬥,烏丸騎兵的獲勝只是時間問題。只不過那被組織起來的三百騎兵成規模的抵抗帶來了不小地損失。

最後到中午時。這最後的一支部落也被殲滅,但是烏丸騎兵付出了兩百的傷亡。這讓曹操開始考慮起己方到時三萬大軍能否成功地攻滅塞外的烏丸主力,一旦遇上超過兩萬人的部落,對手可以拿出的兵力起碼在五千以上,那可不是眼下幾百人地抵抗所能比擬地。

這一場戰鬥後,曹操讓榻頓留下了近三十戶活口,他需要從他們那裏瞭解一下前往繞樂水一路上的情形。

營地中央,近百個牧民跪在地上,看著四周的烏丸騎兵,眼裏流露著恐懼,當榻頓問起他們有關前往饒樂水一帶的部落情形時,他們都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為的只是能活下來。

榻頓讓士兵們把這些牧民看管了起來,他有些不太理解曹操的命令,在他看來既然已經問出了想要的東西,乾脆把他們殺了,也省得麻煩。

“人不可言而無信。”看著面前地榻頓,曹操答了一句後,接著就在隨身攜帶地地圖上標注起那些牧民所說的部落方位來。

烏丸地三萬主力軍隊沿著饒樂水一路快馬奔進,一路上經過的部落都被曹操的先鋒部隊全部剿滅,並且留下了或百人,或十人的隊伍,看管著那些部落的牛羊馬匹,作為他們的補給,讓袁紹感歎自己這個好友慮事周全。

夜晚,戲志才三人居住的軍帳內,戲志才看著有些不太習慣那些未來得及掩埋的牧民屍體的陳宮和荀攸,將自己的酒囊遞給他們道,“多喝些酒就好了。”

“孟德是不是太狠了。”喝下一口烈酒,陳宮朝戲志才道,他想不到曹操一路上領著部隊將大軍經過的部落全數屠戮,只有一處地方留了近百的活口。

“孟德沒有做錯。”看著陳宮和荀攸,戲志才拿回自己的酒囊道,“我們是長途奔襲,一旦消息走漏,失去了用兵的突然性。損失會很大。”

“若是換了我領兵的話,我也會這麼做。”戲志才遲疑了一下後朝兩人道,畢竟能夠完全冷血地人只是少數。

陳宮和荀攸沉默不語,他們知道自己的心志還不夠堅強,同時也明白他們最多只是出謀劃策的參謀,而不是適合帶兵的將領。

“早點睡,明天還得趕早出發!”戲志才朝陳宮和荀攸吩咐道,雖然他們以前在雒陽時也經常騎馬射箭,練習劍術。可是和曹操,袁紹他們這些細柳營出來的沒法比,這兩天連續的行軍讓他們都是身心疲憊。

第二天,天剛亮,荀攸和陳宮就被戲志才叫醒了,雖然三人中看上去整天喝酒的戲志才身材最瘦弱,可是行軍途中,反倒是他最為精神。

“還有一天路程,我們就能和孟德匯合了。”看著用冷水撲面提神的荀攸和陳宮,戲志才趁著出發前朝兩人說了一下自己這幾日對烏丸騎兵的觀察。“你們發現沒有,隊伍裏這幾天起碼少了近千人。”

“說起來眼下這種行軍速度,恐怕帝國沒有幾支騎兵能夠做到。”戲志才感歎著,帝國騎兵地訓練的確嚴格,可是有些東西不是靠訓練就能彌補的。

“的確如此。”陳宮點了點頭,騎兵高速行軍,進行長途奔襲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眼下他們這支三萬人的隊伍全都是烏丸各部的精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可兩天下來。還是有千人掉隊,若是距離再長些,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在感歎聲中,三人上了馬,對他們來說,這次長途奔襲對他們來說是一次很難得的寶貴經驗。他們可以從中汲取有用的資訊。為帝國的騎兵部隊制定各種針對性地訓練,雖然三人認為解決草原問題還是採取天子說過的經濟,文化為主的滲透和取代是治本之道,但是在這之前,帝國必須用絕對的武力讓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接受這一切。

沿著遼闊的草原一路賓士,即使再雄奇的景色也會看膩,中途隊伍休息的時候,袁紹總是會跑去和戲志才他們說會話。荀攸三人可不像他和曹操那樣。能在疾馳的馬背上換氣說話。

“本初,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和孟德他們匯合。”三天騎著馬跑下來。戲志才他們都是有些撐不住了。

“不遠了,按照孟德留下來的人說,孟德在前方五十裏處地白草川等我們。”看著這段日子裏給折騰得不輕的三人,袁紹坐在他們邊上道,當初他和曹操就勸過他們三人不要跟來,可是他們三人就是不聽,說是非要看看烏丸的騎兵是怎麼集結,行軍,作戰的,好做個參考,給日後的帝國騎兵部隊制定更加完備的訓練計畫。

“白草川。”戲志才皺了皺眉,然後從袁紹道,“本初,你拿地圖出來給我看看。”

“怎麼了?”看著戲志才,袁紹從懷裏摸出地圖遞了過去,要說五人裏,對戰策造詣最高地還是戲志才,就連曹操也說他在這上面地本事恐怕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打開地圖,陳宮和荀攸等人也是和戲志才一起看起了地圖,很快兩人也皺起了眉頭,雖然面前的地圖很簡陋,可是當初製作烏丸,鮮卑等地的沙盤時,三人都是記下了大半的地理情勢,現在看著這地圖上標注的白草川,都是想起了這地方是適合放牧的一處天然良場。

“當初我們定下的計畫是先清掃週邊的那些小部落,然後再集中兵力對付幾個大部落,這白草川水草豐美,起碼能養活兩到三個萬人部落,孟德把我們帶到這裏,究竟是什麼意思?”看著地圖,戲志才地眉頭皺得更緊,隨行地三萬不到的烏丸軍隊可不是紀律性很強地部隊,說難聽點,他們就是一群組織起來的強盜,是來殺人搶東西的,現在人困馬乏,不先去掃蕩幾個小部落,補給休養一下,一下子就去打那些大部落,若是一旦強攻不下,恐怕這三萬不到的烏丸軍隊就會崩潰。

聽著戲志才的自語聲,袁紹很快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不過他還是相信曹操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於是開口道。“孟德不是無謀之人,等匯合後就知道了。”

“也只能這樣了。”戲志才點了點頭,沒有足夠地情報,他也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半個時辰後,隊伍再次出發了,由於曹操帶領的前鋒部隊就在前方五十裏處,因此行軍速度也沒有太趕,騎在馬上,戲志才三人都是沉默不語。總之他們猜測著曹操的用意,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一個時辰後,袁紹等人和曹操的前鋒部隊匯合了,曹操駐紮的地方距離白草川牧場大約三十裏,是一處不大的山谷,駐紮三萬人有些擁擠。

幾乎是一下馬,戲志才三人就和袁紹跟丘力居等一批出征的烏丸貴族趕到了曹操的軍帳,因為曹操派人告訴他們情況有變。

“白草川聚集地軍隊起碼超過了四萬。”等袁紹他們到齊後,曹操說出了他為何改變計畫的原因,沿著饒樂水北上的他在一天前發覺有幾個部落都是只剩下些老弱。然後他派出了斥候,才發覺各部的青壯都在趕往白草川。

軍帳內,丘力居等人都是皺緊了眉頭,他們大老遠地跑來,就是為了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對手居然也聚集起了大

“他們是不是知道我們的行蹤了?”在座的烏丸貴族裏,有人開口問道,其餘人也是露出了相同的疑問。

“不可能。”曹操搖了搖頭,這一路上他們遇到的部落沒有一個能逃脫他的進攻,“我抓過一支五十人的隊伍。他們是五天前出發地,那時候我們的大軍還未動。”

“我逼問過那支隊伍的人,他們只說是素利大人召集他們,其他的什麼也不知道。”曹操皺了皺眉,現在他手頭上有用的情報少得可憐。

“素利。”聽到這個名字,在座的烏丸貴族們都是咬牙切齒起來。烏丸分裂後。留在塞外的那些人時常南下騷擾他們,素利是這十幾年裏塞外烏丸各部共推的大人,和他們結下的仇怨不小。

戲志才,陳宮,荀攸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後,湊在一起說出了他們的看法,結果發覺三人地意見竟是出奇的一致。

夏季對草原的遊牧民族來說,絕不是出兵的好季節。會選擇這個時候聚集兵力。那麼其背後一定有深層次的政治原因。既然帝國可以選擇南遷的烏丸部落來對付鮮卑人,檀石槐這個鮮卑大王同樣可以利用塞外地烏丸人來對付帝國。以檀石槐之能,自然知道帝國是絕不會放過這場鮮卑內亂帶來地削弱他的機會。

“我以為素利聚集兵力,是檀石槐在背後指使的。”三人中,為首的戲志才說出了他們的猜測,“目的就是騷擾邊境,使我們無力插手他對宇文莫槐的戰爭。”

曹操和袁紹聽著戲志才的解說,都是明白了他隱藏地那層意思,這一次鮮卑人地內亂,帝國不可以公開插手干涉,否則的話,檀石槐必然可以利用這一點團結觀望地其他各部大人,迅速地消滅宇文氏,因此護烏丸校尉盧植派遣的使團也是秘密前往,而天子發給他們的更是密詔,總之在鮮卑人被拖入泥潭前,使團答應給宇文莫槐的爵位不過是句空話而已。

帝國能做的就是利用烏丸,南匈奴來干涉這場實力並不均等的鮮卑內亂,很顯然現在檀石槐也打起了相同的主意。

雖然不知道檀石槐給素利這個野烏丸的大人開出了什麼條件,但是曹操和袁紹敢肯定決定不輕,否則是不會讓素利在夏季大規模集結兵力的。

軍略會議陷入了僵局,曹操他們面臨著進退兩難的境地,對手意外地集結起大軍,讓他們的長途奔襲失去了突然性,進攻的話,兵力居於劣勢的他們反而會有被擊潰的危險,撤退的話,全軍主力剛剛跋涉來此,士氣將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烏丸貴族們離開了曹操的軍帳,他們更傾向於撤退,不過現在大軍剛剛駐紮下來,還是等晚上做出決定後不遲。

軍帳裏,只剩下了曹操等人,幾個人都是默不作聲,說實話他們都是沒想到第一次指揮大戰,就出現了這種意外的情況。都是看著地圖,思索著對策。

“絕不能撤退,如今我軍已是疲兵,若是被敵軍發現,一旦給銜尾追擊,就是一場潰敗。”過了良久,曹操大聲道,細長的雙眼裏閃動地光叫人有幾分不寒而慄。

看著曹操如此堅定,一直猶豫不決的袁紹也站到了他這一邊。“不錯,我們不能半途而廢,無功而返。”說完看著戲志才,陳宮和荀攸三人,希望得到他們肯定的答復。

“現在的確不能撤退。”戲志才點了點頭,三萬大軍剛到,轉眼就要撤退,對士氣的打擊太大,而且就如曹操所說,如今全軍都是一支疲兵。就算撤回去也是沒有多少戰力。

“要不現在趁著敵軍不備的時候,發動進攻,這樣的話,我們至少有一半勝算。”陳宮開了口,他們現在突然殺出,敵軍不防備之下,被擊潰的可能也很大。聽著陳宮的話,曹操和袁紹互相看了一眼後,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地心動,兩人也是有這個念頭。明天黎明前對白草川大營發動進攻,那些野烏丸集結沒多久,估計還沒有完成編制,說不定能一舉擊潰他們

“此舉不妥。”還未等曹操和袁紹開口,荀攸就否定了陳宮的意見,儘管他是眾人中最年少的一人。可是思慮周全還勝過其他四人。“我軍乃是趨利而來,而且烏丸人的軍紀太差,就算我們能擊潰敵軍,到時也必然會給敵軍反撲的機會。”

隨著荀攸的話,曹操他們都是恍然驚覺,以烏丸人那草原民族的天性,恐怕到時擊潰敵軍之後,首先想的就是搶奪財物。沒多少人會願意去繼續追殲敵軍。這樣必然會給那些潰散的野烏丸重整軍隊的時間,而他們是支客軍。在敵方地地盤上作戰,一旦被擊潰就是徹底的失敗。

荀攸接下來的話,曹操和袁紹都沒有聽下去,荀攸將目前的情勢剖析得很明白,直接發動進攻的話,除非能一戰斬殺素利這個野烏丸的大人,這樣的話各部群龍無首,他們還有幾分全身而退的勝算。

曹操焦躁地踱起步子來,袁紹雖然坐著,可是緊鎖的眉頭讓他看起來也不比曹操好多少,至於被荀攸給反駁的陳宮則依然堅持進攻,在他看來撤退地壞處更大,這個時候就應該拿出魄力來,狠下心來一搏。

“素利集結大軍,無非是去邊郡騷擾。”戲志才慢慢開了口,此時的他已經有了主意,“他的目的其實和我們一樣,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利用眼前的局勢。”

曹操和袁紹四人一起看向了喝了一口酒後,緩緩而道的戲志才,想起了他平時在兵棋推演中高明地戰略水準。

“現在進攻地時機選擇在於我們,因為我們在暗處,這是我們的優勢。”戲志才走到地圖前,指著他們目前藏身的地方道,“但是三萬大軍要完全隱藏行跡不太可能,敵軍遲早會發現我們,到時我們最後的優勢也會失去。”

“只有調動敵軍,並且成功欺騙他們,我們才有獲勝的可能。”戲志才此時渾然不像平時那種酒鬼模樣,現在的他對著地圖,眼裏露出的光讓曹操等人都是覺得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中。

“我覺得,我們可以做出撤退地假像,並且洩露行藏給敵軍。”戲志才地手指點著地圖上敵我的方位上比劃道,“只要派一支人馬誘使敵軍主力追擊,而我軍主力繼續隱藏于暗處,這樣地話我們就有機會對敵軍空虛的老巢發動進攻,到時主動權將重新回到我們手上。”

曹操他們都是仔細體會著戲志才的話,這個以欺詐為主的戰略很陰險,只要敵軍被欺騙,等待他們的就是無情的戲弄和疲於奔命,不過若是不能成功騙過他們,或者大軍隱藏時被發現,那麼己方將迎來徹底的潰敗。

儘管戲志才的計畫有一定的風險,可是曹操他們還是做出了採用這個欺詐戰略,在建章宮的兵學討論中,天子曾經說過,所謂名將,就是能騙過敵人,而不被騙的人。

對曹操他們來說,既然決定使用這個欺詐戰略,那麼剩下的也就是具體的細節佈置,這裏面最關鍵的兩點就是在故意洩露行藏後,那支引誘敵軍主力追擊的偏師能否成功地將敵軍主力騙走以及己方主力隱藏之後不被發現。

“這附近可有隱匿大軍而不被發現的地方?”曹操和袁紹看向了戲志才他們三人,當初草原的沙盤可是他們三人負責制作的,他們應該還記得附近的地形。

“我記得有處地方,距離此地大約百里。”最後荀攸開口道,他一向以博聞強識而在親衛參軍營諸稱,那沙盤上的山川地形他記得大半,一邊說著,一邊在那地圖上用手指比劃起方向來。

“到時給我們三千兵馬,我們負責引誘敵軍主力。”戲志才開口道,這可是個細活,交給那些烏丸人可做不好,還是他和陳宮,荀攸三人一起指揮比較妥當。

“你們的身體?”曹操和袁紹當然知道引誘敵軍主力說起來只是帶著三千人做出三萬人的樣子逃跑,可是這其中的危險卻極大,戲志才三人都是文士出身,只怕到時候身體撐不住。

“儘管放心。”戲志才拍著胸脯道,反正只是帶著三千人逃跑而已,又不是讓他們衝鋒陷陣。

看到陳宮和荀攸也是說沒問題後,曹操和袁紹立刻派人去召集隨軍的烏丸貴族,只有說服這些人,他們才能展開這個計畫。

對於曹操他們提出的計畫,丘力居他們都是皺緊了眉頭,仔細考慮起來,的確如曹操他們所說,素利聚集大軍就是沖他們去的,即使他們現在撤退,回去了以後也是一支疲軍,還不如按照他們的策略,放手一搏。

過了良久,丘力居才看向曹操他們,沉聲道,“那便按曹大人所說行事,此次我等必剷除素利。”隨著他開口,那些烏丸貴族也都是紛紛起身道,富貴險中求,就算敗了,大不了逃回遼西,托庇於帝國,最多是死些部眾罷了。

“好,既然各位答應,那我便做一回主了。”曹操朝在座的烏丸貴族道,如今丘力居將整支大軍交給他了,現在他便是全軍的主將。

隨著曹操接管軍權,這個危險的欺詐戰略開始實施,戲志才,陳宮,荀攸他們和挑選的三千烏丸騎兵編作了一隊,然後曹操領著兩萬八千名烏丸騎兵在夜晚悄悄移動向荀攸所說的藏兵之地。

原本擁擠的山谷在大軍走後,頓時變得空蕩,中軍大營前,戲志才,陳宮,荀攸三人看著頭頂的星空,都是心中有些緊張,這個戰略欺詐的計畫是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次戰役級別的謀劃,誰都不知道最後到底能不能成功,對他們來說,這場仗他們是在賭運氣,因為這個欺詐戰略裏只要一個環節出些瑕疵,他們就是滿盤皆輸,不過讓三人稍稍安心的是,這一次的賭本是烏丸的三萬騎兵,即使陪個精光,他們也不會太在意,就權當是替帝國削弱南遷的烏丸各部,也方便日後的控制。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7:37

九十三.曹操和袁紹的交情

白草川大營,野烏丸各部共推的大人素利看上去是個粗壯的莽漢,實際上卻是個狡詐的人,建寧以前屢次隨著鮮卑人侵犯帝國的邊境,直到後來護烏丸校尉盧植到幽州後,安撫南遷烏丸各部,修整軍隊,加固城牆,再加上鮮卑人和南匈奴爭奪草原霸權,他才安分下來。

大帳內,素利聽著手下心腹的回稟,一張闊臉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過了良久,他才看向那名心腹道,“此消息千真萬確?”

“大人,絕不會錯,我親自帶人摸過去看了,那些南烏丸的人就駐紮在咱們五十裏外的地方,估計是想來偷襲我們的。”帳內,向素利回稟的心腹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惡。”素利勃然起立,朝四周的各部首領道,“諸位都看到了,南烏丸甘做漢人的走狗,要將我們剿滅。”

在素利的語言煽動下,野烏丸各部首領都是群情洶湧起來,紛紛叫嚷著要給南烏丸的人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厲害。很快白草川大營,數十騎斥候飛奔而出,他們奉了素利的命令前去打探南烏丸人的虛實。

傍晚,素利再次確認了白天心腹回稟的消息,這讓他眉角猙獰起來,那些南烏丸人這一次是自投羅網來了,不過素利也暗自慶倖,若是他拒絕了檀石槐,恐怕猝不及防之下,他還真要在南烏丸人手裏吃個大虧。

第二天一早,素利便帶著三萬五千大軍朝著南烏丸人所駐紮的山谷殺去,看到前方揚起的煙塵,素利不由暗道不好,知道那些南烏丸人肯定也派了斥候,知道他在聚集大軍,就在這時候昨日留下的人送信回來,那些南烏丸人天剛亮就開始撤退了。

“全軍加速,不要給他們跑了。”素利當機立斷高呼了起來,那些南烏丸人遠道而來。為的就是趁他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只是他們萬萬想不到自己也在打他們的主意,聚集起了大軍,才連忙撤軍。

在素利的鼓動下,野烏丸的三萬五千多大軍都是紛紛加快了速度,朝前方奔去。那些南烏丸人這次偷襲不成,反倒成了疲軍,對他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南烏丸大營,戲志才看著在馬尾巴上綁著樹枝的烏丸騎兵不斷地撤出營地,口裏不停地高呼著讓他們加快速度,和野烏丸地大軍比起來,現在他們這三千人馬是不折不扣的疲兵,若是給追上。連一拼之力都沒有。

“我們走。”看著差不多空空蕩蕩的大營,戲志才朝一旁的陳宮還有荀攸喊道,接著翻身上馬,在近百烏丸騎兵的護衛下也出了山谷。

片刻之後,當素利到達山谷時,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大軍營地,看著前方地煙塵。他回頭朝身旁的親兵道,“傳令下去,都給我使勁追。千萬別讓那些南烏丸人跑了。”說完,親自策馬帶著親兵追了上去。

對素利來說,現在是一舉擊潰南烏丸人最好的機會。如今對手人馬疲憊,只要給他們追上,他便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然後長驅直入,殺進南烏丸各部,大肆劫掠。

野烏丸的大軍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死死地盯上了戲志才三人帶領的三千疑兵,其前鋒一度將雙方地距離拉近到了五裏之內。讓戲志才三人都是心裏一陣發虛。若是被對手再靠近得話,一旦被他們看出己方是支疑兵的話。到時野烏丸回軍,曹操他們的本隊人馬可就是被全殲的局面。

夜晚,靠著輪換馬匹一直將野烏丸人拖在身後十裏左右的三千烏丸騎兵,下馬後都是忙著弄出三萬大軍駐紮的印跡出來。

此時在他們身後的野烏丸大軍營地內,素利正自懊惱不已,他想著自己要是早點出發,說不定此時已經把那些狼狽逃走地南烏丸人給打敗了。

“讓士兵們明天都早點起來,絕不能讓南烏丸人跑了。”看著帳裏的一干各部首領,素利大聲道,“誰先追上南烏丸人,我到時賞他一個漢人女奴。”聽著素利的話,各部首領都是露出了貪婪和淫熾地目光,素利帳下的漢人女奴可都是檀石槐派人送來的,那一個個地腰肢那叫一個細,臉蛋水靈,皮膚白皙,和他們本族的女子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想到那些漢人女奴在自己胯下哭喊求饒,這些野烏丸各部的首領們都是摩拳擦掌地回去,等待第二天天明後,追上那些南烏丸人,來博取素利賞賜的漢人女奴。

黎明前,只是睡了大半夜的戲志才便提前起來,讓帳外會漢話的幾個烏丸士兵去讓各隊領軍的將領把人都喊起來,昨天素利帶著野烏丸大軍的追擊速度讓戲志才心有餘悸,為了萬全起見,還是早點出發,多拉開距離安全些。

漆黑地天穹下,被叫醒地南烏丸騎兵都是揉著惺忪的睡眼,牽著馬靜悄悄地出了營地,人馬銜尾地走出了老遠,直到天邊泛出魚肚白般地顏色來,才翻身上馬,策馬以中速跑了起來,他們先是從南烏丸賓士到野烏丸,現在又一路趕著往回跑,人雖吃得消,可是馬匹卻吃不消,昨天被野烏丸人一頓猛追,他們情急之下,猛策戰馬,結果累死了不少馬匹,好在大軍離開時,多留了戰馬,讓他們一人雙馬,才不至於無馬可用。

就在戲志才他們剛從大營裏撤走,野烏丸大軍裏,好幾個部落首領都是天剛濛濛亮的時候,便領著自己麾下的騎兵朝南烏丸人的大營而去,以為這回總能追上那些南烏丸人,卻是沒想到,他們沖進南烏丸大營後,連人影都不見。

得到消息的素利想到昨天路上不時看到的那些倒斃馬匹,心中更加肯定那些南烏丸人是馬匹折損厲害,才連夜逃跑的,當下便領著全軍再次像昨天一樣猛追起來,這時他也不管自己大軍裏那些馬匹受不受得了,反正在他看來,那些南烏丸人已經快山窮水盡了。只要解決了他們,到時南烏丸各部便任他宰割,到時多少損失都能補回來。

就在戲志才他們領著素利和野烏丸大軍朝著南烏丸逃去的時候,白草川附近的一處山坳子裏,曹操和袁紹還有榻頓領著兩萬多的人馬已經待了兩天。

這兩天裏,他們差點被山坳外面經過的野烏丸的幾個遊牧部落給發現,不過好在都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深夜。大帳內,曹操和袁紹留下了榻頓幾個南烏丸的將領,“我們明天一早就進攻。”曹操沉聲吩咐道,他計算了一下日子,白草川地人發現他們快馬給素利報信,野烏丸大軍人馬不休地跑回來,也要五天時間,足夠他們攻下空虛的白草

“是。大人。”榻頓和幾個南烏丸的將領都是興奮起來,他們窩在這山坳子裏都快給憋瘋了,現在聽到曹操說明天就可以對那些野烏丸人動手,都是情緒高漲起來。

看著榻頓他們出帳,袁紹看向曹操道,“明天你打算先攻哪一部?”雖然素利帶走了野烏丸的大軍,可是他自己的部落裏還是留了三千士兵看家。

“素利的部落。”曹操看著詢問的袁紹。冷聲答道,“只有把他留下地那三千士兵殺了,我們才能放心地攻略四周的部落。明天不管付出多大的傷亡代價,都要在一天之內拿下,這樣我們才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看著整個人變得像出了鞘的刀一樣鋒利的曹操。袁紹知道明天恐怕將會迎來慘烈的一仗,護家的狼最凶,三千人可是塊難啃地骨頭。

第二天一早,兩萬八千名南烏丸士兵牽著馬出了藏身的山坳,擔任前鋒的榻頓一出山坳就將前面不遠處駐紮的兩支百餘人的野烏丸小部落給全數屠戮,以免他們給白草川報信。

二十裏的山地,不過半個時辰便已走完,看著不遠處的野烏丸大營。曹操上了馬。朝身邊地榻頓道,“依計行事!”

隨著曹操的吩咐。榻頓領著從全軍挑選的三百名勇士扯亂衣服,披散頭髮,裝成敗軍地樣子,朝白草川大營奔去。

看到榻頓他們的身影沒入在煙塵中,曹操和袁紹對視一眼,都是拔刀朝身旁的南烏丸將領道,“讓士兵們上馬,給我殺。”

南烏丸地將領們用烏丸話高喊了起來,接著讓身旁士兵吹響了號角,不過片刻間,兩萬八千名南烏丸士兵一起翻身上馬,口裏嘯叫著,沖向了世仇野烏丸人的大營。

素利作為野烏丸各部共推的大人,實力心機都不弱,他自己的老巢更是在周圍搭起了木牆,防的便是給敵人的騎兵突擊。

當兩萬八千名南烏丸騎兵一起策馬衝鋒後,白草川大營的野烏丸人都是明顯地感到了從腳下傳來的劇烈震動,很快幾個野烏丸地士兵上了木牆裏地哨塔,只發現遠處大股的騎兵正朝著他們衝鋒過來,而前方則是一股大約兩三百人地潰兵正朝營門過來,口裏還叫喊著。

等到那股潰兵近了,那些野烏丸士兵才聽清他們喊的內容赫然是他們中了南烏丸人的詭計,吃了敗仗,錯愕之下,他們都是將這股潰兵給當成了自己人。

看著前面開始關上的營門停了下來,帶著三百勇士的榻頓心裏狂喜,曹操大人的計策管用了,這些野烏丸人當真是蠢得緊。

“駕!”榻頓大喝著,夾緊馬腹,領著三百勇士拼命地沖向了前方的營門,口裏繼續叫喊著擾亂野烏丸人的話。

木牆上,越來越多的野烏丸士兵上來了,此時幾個剛上來的將領也是看到了榻頓他們,聽到他們喊著素利戰死的消息,幾人都是一愣,當他們反應過來時。榻頓和他麾下的三百勇士距離營門已經不足五十步。

“關門,關門,他們是奸細!”幾個野烏丸的將領裏,有人瘋狂地叫喊了起來,榻頓他們的口音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南烏丸人。”

聽到自己將領吼叫的野烏丸士兵們才反應過來,不過這時一切都已經晚了,榻頓帶領的三百勇士已經有數十人沖進了營門。

一拎馬韁,榻頓胯下的駿馬人立而起。大碗公大的馬蹄將面前的一名野烏丸士兵踢得胸膛凹陷,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馬蹄落地,榻頓已是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手裏的大刀斬入了近前地野烏丸士兵脖頸。

刀鋒一拉,一股鮮血從斷口處噴出,濺了榻頓一臉。“給我守住,只要大軍來了,一人十個野烏丸的娘們。”榻頓吼叫了起來,這時他帶來的三百勇士都是下了馬,和營門口的野烏丸士兵,爭奪起大門來。

“弓箭手,快!”此時白草川大營裏已經響起了敵襲的悠長號角聲,留守的三千野烏丸士兵都是從營地裏趕向了大營前。而木牆上,看著底下守營門的士兵給來襲地南烏丸人殺得節節敗退,而且營門還給推得越來越大,野烏丸的幾個將領,紅著眼大叫了起來,此時大營前那些南烏丸的大股騎兵,已經極其接近他們了。

“守住。守住!”榻頓嘶啞著喉嚨喊叫著,此時那些趕到的野烏丸士兵已經組織弓箭部隊,對營門前不分敵我的開始了覆蓋式射擊。

不斷有人在箭雨下喪生。就連榻頓自己也中了數箭,可此時的他已經殺紅了眼,渾然不覺身上的痛楚。只是揮刀格擋著射來的箭支,喊著四周還活著地人將敵軍的營門拉開。

榻頓他們身後,呼嘯而來的南烏丸騎兵中,精於騎射的精銳們開始放箭,和登山木牆的野烏丸士兵們對射了起來。

寬闊的營地前,南烏丸的騎兵們在木牆上排成佇列地野烏丸士兵們的步弓射擊下,不斷有人墜馬,不過這個時候勝利的天平已經在向他們傾斜。因為他們地前鋒部隊已經有人冒著野烏丸人的箭雨殺入了營門。接應上了已經死傷大半的榻頓。

越來越多地南烏丸騎兵從營門裏湧入,儘管木牆上的野烏丸士兵們的箭雨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是這點損失對曹操來說,顯然不值一提。

“讓士兵們登牆,把那些弓箭手趕下去。”曹操朝身邊的南烏丸傳令兵大聲喊叫著,此時整個戰場都被馬蹄聲,喊殺聲所覆蓋,他不得不大吼著傳達軍令。

傳令兵一路朝前飛馳,一路大聲喊叫著曹操的軍令,這時已經進入白草川大營的南烏丸士兵們都是連忙往營門兩側的木牆上去,和上面地野烏丸士兵廝殺起來。

南烏丸地中軍,曹操看著前方的戰場,心頭一片冷靜,這一場仗他勝局已定,失去了週邊這道木牆地野烏丸人在接下來只能給他造成點麻煩而已。

袁紹沒有像曹操一樣留在中軍,而是領著身邊保護他的近百烏丸精銳騎兵殺到了木牆前,此時野烏丸人修建的木牆上已經混亂一片,湧進營門的南烏丸士兵有越來越多的人上了木牆和他們混戰,而木牆外,那些一時間沖不進大營的南烏丸士兵則是下了馬,和木牆上的野烏丸人對射著。

袁紹穿著一身普通的盔甲,在木牆前的南烏丸士兵中並不顯眼,不過他和身邊的近百南烏丸精銳騎兵開弓攢射以後,木牆上的野烏丸人立刻注意到了他們,因為這些南烏丸士兵射箭的準頭實在厲害得很,而且用的弓也不是普通人能拉開的強弓,三輪箭下來,和他們對射的那塊地方,剩下的活人沒有幾個。

木牆上,一名野烏丸的將領拉開了自己的強弓,瞄準向了木牆下領著身旁南烏丸騎兵精銳攢射的袁紹,接著放開了弓弦。

幾乎是弦聲響起的刹那,袁紹心頭一緊,身子應聲而偏,躲過了這瞄準他的致命一箭,不過臉頰還是給擦了過去,火辣辣地疼。

只是這一瞬間,袁紹身前,幾名南烏丸的精銳騎兵便死死地護在了他身前,大軍出發前,丘力居大人吩咐過他們,一定要保護住袁紹幾人的安全,此刻見袁紹差點命喪箭下,都是嚇得他們出了一身冷汗。

袁紹從地上起來時,看到了身旁被羽箭貫穿胸膛死去的一名南烏丸精銳騎兵,死不瞑目的臉上一雙眼睛睜得滾圓。只覺得胸膛裏心跳得厲害,他沒想到戰場上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撫過那名死去的南烏丸精銳騎兵的眼睛,袁紹退到了木牆上野烏丸人弓箭的射程之外,現在他明白為什麼曹操要待在中軍指揮戰鬥了。

片刻之後,看著回到中軍的袁紹臉上一抹血紅的箭痕,曹操眼角跳了跳,然後朝袁紹喊道。“你地命可真夠大,要是偏上一寸,你就得交待在這了。”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看著向自己打趣的曹操,袁紹渾然忘了剛才的危險,大聲答道,手摸著臉上的箭痕笑了起來。

“他們快守不住了。”當袁紹到了自己身邊時,曹操看著前方的戰場。喃喃自語了起來,接著喊過了身旁的傳令兵,讓他去叫前方的南烏丸騎兵試著往兩翼延伸,對整段木牆都發起進攻和登牆戰。

“要是這會兒有幾架弩炮就好了。”看著前方還在和野烏丸人爭奪木牆地南烏丸騎兵,袁紹在一旁道,他口中的弩炮是帝國在建寧三年製成的一種彈射武器,可以將石塊彈射出兩百步外。一百步內便算是一般的牆舍也挨不起幾炮,眼前野烏丸人的這種木牆,只要來上十架弩炮。擺開射上百餘發,就能轟倒一段木牆,哪會有現在這麼大損失。

聽著袁紹的自語聲。曹操笑了笑,弩炮那東西還是對西域國家的那些城牆最管用,至於這些草原部落,帶著弩炮過來,那不是殺雞用牛刀,順帶著嫌行軍累得不夠嗎!

白草川大營前,留守的三千野烏丸士兵都是拼起了性命,他們知道自己若是敗退地話。那麼營地裏的近萬老弱婦孺都會慘遭屠戮。他們和南烏丸人之間的仇恨太大了。

營門前百來步寬敞的地方,幾乎成了屍山血海。那些野烏丸士兵像紅了眼的狼一樣,不斷和湧入的南烏丸士兵絞殺在一起,試圖把他們趕出去,關上營門,可是在大營外的南烏丸士兵數目是他們地九倍之多,他們根本耗不起。

木牆上,野烏丸士兵的箭雨幾乎停歇了下來,那些登上牆的南烏丸士兵越來越多,讓他們再也難以顧及到木牆外地南烏丸騎兵。

趁著木牆上野烏丸人難以發動反擊,木牆外的南烏丸騎兵們都是下了馬,甩著繩套,套住木牆上的墩子,朝上攀爬起來,上了木牆。

從中軍望去,原本對射地雙方箭雨都已經停了下來,木牆上,營門前都是慘烈的肉搏戰,野烏丸的士兵們幾乎是在絕望中作戰,因為南烏丸人越來越多,而他們的人數卻越來越少。

營門前,幾乎成了血人的榻頓像野獸一樣咆哮著,在他的瘋狂氣勢帶動下,南烏丸的士兵們也是嚎叫著,越來越兇狠,每當一個野烏丸士兵被砍倒在地,就有數名南烏丸士兵上前揮刀,直到將地上的敵人砍成肉醬為止。

半個時辰後,傷亡慘重,只剩下八百人地野烏丸士兵開始崩潰了,此時他們在南烏丸人沒有停歇地進攻下,被分割成了數塊,進行著徒勞的抵抗。

當營門被徹底攻陷,還在外面地一萬多南烏丸騎兵歡呼著策馬而進,開始向營地內部突進,此時營地內還能抵抗的只剩下些老人和健壯的女子。

曹操沒有約束軍紀的打算,那些南烏丸人不是他的士兵,更何況要讓這些比強盜只好上一些的軍隊保持士氣,他也只能默許他們對野烏丸人的燒殺搶掠,畢竟這是一場草原部落間的戰爭,這是他們千百年來的規矩。

“告訴士兵們,他們有一天的時間快活,明天我要他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地整隊出發,去掃蕩其他部落。”和袁紹並肩策馬進入混亂一團的白草川大營,曹操朝身旁的南烏丸士兵吩咐道。

曾經在宇文氏待過一段時間的袁紹對於四周發生的一切習以為常,這是草原人與生俱來的天性,如果硬要阻止他們這麼做,是極其愚蠢的一件事。

被清理乾淨的一處帳篷內,曹操和袁紹一起喝起了從野烏丸人那裏繳獲的劣酒,雖然這種酒和燒刀子比起來,淡得像水,可是也聊勝於無。

白草川大營裏,四處都是南烏丸的士兵,他們搶奪著任何能找到的財物。殺死著有抵抗能力的人,將看到地漂亮女人拖進帳篷姦淫,他們在用草原上最傳統的方式炫耀著他們的勝利,對他們來說,這些野烏丸的人不是他們的同族,而是世仇。

包紮好傷口的榻頓帶著幾個漢人女奴進了曹操和袁紹所在的大帳,對他來說。這是他討好這兩位大人地機會,雖然他不太會說話,可是他並不蠢。

“她們是?”看著榻頓帶進的四名漂亮女子,曹操皺了皺眉,他一眼就看得出這幾個女子是漢人。

“大人,她們是檀石槐送給素利的女奴,還沒有給人碰過。”看到曹操詢問,榻頓連忙答道。這幾個女奴是他領著身邊的親兵在素利的大帳內找到的,一共十人,當時幾個士兵正要對她們下手,被他給阻止後,挑了四個最漂亮的就往這邊趕過來了。

“檀石槐!”曹操和袁紹互相看了一眼後,朝榻頓道,“把她們留下吧!”

“是。”看到曹操和袁紹留下這四名女奴。榻頓心裏一喜,知道自己這回沒猜錯,這兩位大人和另外那三位文縐縐的大人不一樣。

“榻頓。”就在榻頓喜孜孜地離開時。身後傳來曹操地聲音,“大人,有何吩咐?”要說五人中。榻頓最佩服也最畏懼的就是曹操,基本上自從跟著曹操打了幾場仗後,他就有了投效這位大人的心思。

“那些女子始終是大漢的人,你不能虧待她們。”曹操是何等心思,他見榻頓急著離開,就知道檀石槐給素利送的不止他和袁紹眼前的四名女子,雖然曹操對女人一向不大在意,不過他也不希望大漢的女子給這些烏丸人糟蹋作踐。

“是。大人。”榻頓想著曹操話裏地意思答道。“我會娶她們做妻子,絕不會虧待她們。”

“去吧!”看到榻頓挺明白事的。曹操笑了起來,朝他揮手道。

出了軍帳,榻頓朝身旁的幾名心腹道,“都聽見曹大人地話了沒,等會那剩下的幾名女子,你們都娶了做妻子,誰要是敢打她們的主意,就請他們吃刀子。”

帳篷外,榻頓地話語聲隱約傳了進來,袁紹聽榻頓是用漢話說的,不由一笑,朝一旁的曹操道,“這個榻頓看著悶不做聲的,心思倒是不差。”

“我打算回去以後,帶他回雒陽。”曹操看著袁紹道,說起來這個榻頓的確不錯,打起仗來不怕死,最重要的是很聽話。

“你們叫什麼名字?”曹操看向了帳中的四名女子,朝其中人問道,他可不像袁紹,對於女色向來是不拒的。

“奴婢名叫綠珠。”那被曹操點到名字地少女戰戰兢兢地答道,她們和其他被送來地少女都是檀石槐在高柳養的漢人女奴,是檀石槐用來籠絡那些鮮卑貴族地玩物。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是大漢的官軍,只要你們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帶你們回家。”曹操看著四個少女看著自己和袁紹都是小心翼翼,眼中充滿了害怕,不由放低了聲音道。

“奴婢們已經沒有家了。”想到被殺死的父母親人,四名少女都是哭泣起來,倒是讓曹操有些慌了手腳,此時的他還不是日後的花叢老手。“你們不要哭,告訴我們,檀石槐和高柳現在怎麼樣了?”袁紹開了口,他的樣子英俊,說話聲音又好聽,那四個少女看著他,很快安靜了下來,將她們知道的事情告訴了兩人。

聽著四名少女的講述,曹操和袁紹才知道,檀石槐的兒子和連居然殺了高柳大半的漢人,而之後又墜馬身亡,如今檀石槐把長孫魁頭接進了王帳。

“檀石槐真是好狠的心。”曹操歎道,和連的墜馬身亡十有**是檀石槐命人所為,他還記得當年在建章宮,天子曾說過,檀石槐最可怕的地方便是他重用擄去的漢人,制定法律,讓他們出謀劃策,並且學習帝國先進的技術,正是靠著這樣,檀石槐才領著鮮卑強大起來,他年年騷擾帝國的邊境,除了搶掠財物,最重要的便是擄走帝國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子民為他效力。

袁紹倒是沒有曹操想得那麼多,只是心裏覺得有些內疚,高柳城裏死去的漢人都是因他而死,雖說那些甘願為檀石槐出謀劃策的漢人謀士死有餘辜,可是那些被鮮卑人當成奴隸的漢人卻是受了他的牽連。

“檀石槐此人一日不死,鮮卑便是帝國的心腹之患。”曹操長聲道,人站了起來,朝袁紹道,“當日你那一箭射得還不夠狠。”

“的確是不夠狠。”雖然心裏內疚,不過袁紹還是不後悔自己當初之舉,若說後悔的話,也是如曹操所言那般,沒有一箭射死檀石槐這個梟雄。

曹操走向了四名少女,接著朝袁紹道,“本初,你要哪兩個?”他可不是荀攸他們那樣的清高文士,也不屑做什麼柳下惠。

看著發問的曹操,袁紹不由暗道這個好友果然是不改好色本性,不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則的話當年沒進細柳營的時候也不會和曹操一起給廷尉府拿去遊街,只是他面薄,不像曹操那般肆無忌憚。

看到袁紹吞吞吐吐的樣子,曹操不由笑了起來,這個好友自打進了細柳營後,性子變得剛強不少,只是沒想到在這方面倒變得猶豫起來。

“瞧你那德性,跟那些假清高的偽君子一樣!”曹操罵著,卻是將兩個少女推給了袁紹,自己摟著兩個少女一起出了營帳,雖說他當年和袁紹一起,走馬章台,尋花問柳的事情沒少幹,不過也沒好到能一起夜宿女子的地步。

“大人,您要了我們吧!”曹操離去後,那被推到袁紹身邊的兩名少女看著面前的英俊青年沒有一點動作,都是主動抱住了他,她們實在是不願給那些胡人糟蹋,再說她們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面前這位年輕的大人了。

看著替自己卸甲的兩名少女,袁紹臉上一紅,現在他也覺得曹操罵他偽君子有些道理,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容易讓人誤解,“我自己來!”他連忙開口道,說實話讓兩個不經人事的少女把他給逆推了,那叫個什麼事!很快,營帳裏頭便響起了喘息聲和女人的尖利聲音,應和著剛才帳外不遠處的一處帳篷內傳來的同樣聲音。

就在曹操和袁紹在敵軍的大營裏頭,左擁右抱,逍遙快活的時候,戲志才,陳宮,荀攸他們三人卻是給緊追不捨的素利和野烏丸大軍逼得倉惶逃命,連原本誘敵的戲都不必做了。真不知道若是被他們知道曹操和袁紹在素利的大營裏頭如此愜意,會不會氣急敗壞地一起詛咒兩人不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7:55

九十四.野蠻的戰爭

天明時分,放縱了一夜的南烏丸士兵在各自部落被任命為軍官的叫駡聲裏,從一絲不掛的女人身邊起來,披掛整齊以後,興高采烈地再次排好了隊伍,白草川四周的野烏丸部落正等著他們前去攻取,那裏還有更多的財物女人在等著他們。

半個時辰後,吃飽喝足的南烏丸士兵以原來的部落為單位,策馬出了白草川大營,開始抄掠附近的野烏丸部落。

中軍帳內,曹操和袁紹聽著榻頓報上的傷亡和俘虜數目,昨天一戰,南烏丸士兵陣亡的有一千七百,輕重傷的六百,而野烏丸人,三千守營的士兵沒留下一個活口,營地裏近萬的老弱婦孺裏,被殺了兩千多,現在整個白草川大營還剩下八千多的俘虜。

“讓人看好那些俘虜,不准亂殺。”曹操朝榻頓吩咐道,這些俘虜還要留著用來對付素利和到時回來的野烏丸大軍。

“是,大人,我會讓人看好他們的。”榻頓回答著,接著朝身旁的幾個心腹用烏丸話吩咐了起來,讓他們禁止士兵殺俘虜。

就在南烏丸的士兵在白草川附近大肆抄掠野烏丸各部時,戲志才,陳宮和荀攸他們三人帶領的三千疑兵在素利領著野烏丸大軍的窮追不捨下,終於被追上了。

山谷內,戲志才一臉的苦笑,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素利居然會孤注一擲地帶領全軍絲毫不管馬匹的折損,完全就像個一旦下注就完全失去理智的賭徒。

“戲先生,我們該怎麼辦?”當初為了騙過素利,丘力居這個南烏丸的大人跟著戲志才他們三人一起領著三千疑兵做餌,也正是因為他,素利才發了狠一定要追殲他們。

“最多兩天,白草川就會有人來,到時素利必然撤兵。”走進軍帳裏。戲志才看著一臉慌亂的丘力居道,“大人不可自亂陣腳,若是大人慌亂,那士兵們豈不是更亂了。”

在戲志才的勸說下,丘力居鎮定了下來,此時正是傍晚,素利要進攻。也要到明天早上,當務之急是先安撫住士兵。

“我看明天黎明我們想辦法突圍。”丘力居離開後,陳宮開口道,現在他們被圍在這處山谷內,根本守不住兩天。

“突圍,就算人行,馬匹也受不了。”戲志才否定了陳宮的意見,皺著眉頭道。“現在我們只能堅守此處,直到素利撤兵。”

“堅守,若是素利到時震怒之下,知道我們的虛實後,執意要先殲滅我們呢?”陳宮覺得待在山谷裏,就這樣堅守,實在算不上什麼上策。

“野烏丸的大軍也是七拼八湊地。到時白草川受襲的消息傳來,就算是素利,也彈壓不住各部回軍援救。那時候他也是軍心潰散,士氣不穩,就算他想殺我們出氣。可他麾下各部首領和部下將士也未必肯答應。”一邊坐著喘息的荀攸緩過氣後,開口道,一臉的鎮定,似乎外面的野烏丸大軍只是支隨時會崩潰的敗軍而已。

“你這麼一說,倒也是這個道理。”聽著荀攸的話,陳宮想了想後,笑了起來,坐了下來道。“看起來是我多慮了!”

“就看明天能不能守得住了。”戲志才倒是沒有陳宮和荀攸那麼輕鬆。地確局勢如同荀攸所分析那樣,只要白草川的消息傳到。野烏丸大軍必然崩潰,可是在此之前,他們仍舊處於危險中。

戲志才沒有再說什麼,反正明天只要情形不對,他就帶著陳宮和荀攸找個隱蔽處躲起來,只要藏過一到兩天就沒事了。

第二天清晨,素利便指揮部隊開始猛攻山谷,在他看來這些南烏丸人逃進山谷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哪里想得到戲志才手裏只有三千疑兵,只有利用山谷口不利於大軍展開的地形,才有幾分把握擋住他的進攻。

清晨的陽光下,野烏丸的士兵們策馬沖向了山谷口,那裏在丘力居的帶領下,南烏丸的士兵連夜用石頭壘起了數道簡陋地工事,南烏丸的士兵就站在石牆後,在陳宮的指揮下以經過計算的配置,進行著拋射。

三千南烏丸士兵除去一千精銳留做預備隊,其餘兩千人分成了五組弓箭手,對沖來的野烏丸士兵進行弓箭的覆蓋射擊。

陳宮待在一處隱蔽的石堆工事後,看著前方沖來地野烏丸騎兵,根據風向的變化和這些騎兵衝鋒的速度計算著己方五個弓箭陣地射擊方向和角度,一道道指揮的命令從他的口裏說出,通過身旁地南烏丸士兵下達下去。

荀攸和戲志才這時候一點也幫不上忙,只能看著陳宮精准的箭陣指揮,他們三人中,在文淵裏,陳宮就是以術數見長,而且他最喜歡的就是經過計算配置出各種遠端武器最高效率的陣形射術,以前他都是限於紙上談兵,這次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親自指揮大規模的箭陣,他已經完全忘了其他事情。

戲志才和荀攸雖然不太明白陳宮是怎麼得出那些資料的,可是至少那些南烏丸士兵在他的命令下,五個弓箭陣地能夠連續不斷對前方沖來的野烏丸騎兵造成很大地傷亡,穩穩地抵擋住了勢頭極猛地野烏丸騎兵。

聽著陳宮計算時口裏念叨著的各種資料,荀攸和戲志才都是仿佛在聽天書一樣,完全不明白他是怎麼進行運算地。丘力居此時在中軍,看著不斷傷亡的野烏丸士兵,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好轉起來,他沒想到那位看上去不怎麼顯眼的陳先生這麼厲害,居然只是將士兵組織後按照他的命令射箭,竟然能給那些野烏丸人那麼大的傷亡,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山谷外,素利看著前沖的騎兵總是被對方準確而兇狠的弓箭壓制,臉上的表情越發猙獰,那些該死的南烏丸人幾時變得這麼厲害了,這麼準確地箭雨,簡直能和鮮卑人有的一比。

“給我進攻。進攻!”素利吼叫了起來,受限於山谷口的地形,他不能將全部的兵力一次性全部投入戰場,只能不斷地讓士兵去衝擊南烏丸人在山谷口的陣地。

在野烏丸士兵不計傷亡的猛攻下,南烏丸士兵們隨身攜帶的箭支越來越少,以至於陳宮不得不停止箭陣,讓第一道石堆後地南烏丸士兵和沖進山谷的野烏丸士兵近戰。

“只要打退了野烏丸人。回去後重重有賞。”丘力居這個南烏丸的大人嘶啞著喉嚨喊了起來,在他的鼓舞和許諾下,南烏丸士兵的士氣一震,和沖進山谷的野烏丸人廝殺起來。

回到山谷的軍帳裏,戲志才他們聽著山谷前不時傳來的廝殺喊聲,都是靜默了下來,現在只能看這些南烏丸士兵能不能抵擋住野烏丸人地進攻了,若是他們不能守住。他們就只有逃命了。

素利看到南烏丸人的箭雨停了下來,眼裏凶光一閃,“南烏丸人的箭用完了,給我殺!”說著他讓自己本部所屬的三千精銳也發動進攻了。

山谷前,幾乎成了絞肉機,兩千南烏丸士兵在野烏丸人的進攻下,死傷慘重。不過他們還是守著最後三道石堆堆起的防線。

陳宮再次組織起了箭陣,當初他下令停止箭陣,就是為了在這種緊要關頭使用。後撤的五百弓箭手,加上留下地一千預備隊,以五百人一隊。不停地開弓射箭,不過短短的片刻間,他們就射空了自己的箭壺,四十五波箭雨,幾乎覆蓋了整個山谷前方,讓突破防線進來地野烏丸人吃了大虧。

在不停落下的箭雨裏,野烏丸的士兵中不斷有人倒地,當箭雨停下時。在弓箭範圍內已經沒有一個站立地人。只是這短短的片刻裏,野烏丸人就傷亡了近五百人。倒下的人堆裏滿是中了箭哀嚎的傷兵。

策馬的素利面色發白地停下了,就在剛才他還以為南烏丸人已經沒有抵抗之力,正打算進入山谷,沒想到就迎來了這麼恐怖的一陣箭雨,若是他早進一回兒,恐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想到這裏,他不由慶倖自己的命夠大,看向身旁露出恐懼之色的士兵,他怒斥了起來,“發什麼呆,給我上,殺光那些南烏丸人!”

隨著素利地吼聲,野烏丸地士兵都是面面相覷,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箭雨實在太可怕了,看著前面變得寂靜一片地山谷,他們的腳步猶豫起來,誰都不知道那些南烏丸人會不會再來這麼一陣箭雨,誰都不想沖第一個。

“大人,不如後撤一下,砍些樹做些木盾。”素利身旁,一名心腹開口道,現在各部的士兵們都是不願在向前了。

“好吧!”素利的臉陰沉了下來,不過這個時候他也看出來了,那些南烏丸人的箭雨對己方士兵的影響太大了,現在只有先緩一下,若是逼得太急,讓各部首領跟自己翻臉就得不償失了。

雖然沒有再讓士兵朝前進攻,可是不代表素利會讓南烏丸人好過,他讓士兵佔據了前面攻佔的石堆後,也朝山谷內的南烏丸人射起了弓箭。

山谷內,看著停下的野烏丸士兵只是射起了箭雨,丘力居等人都是松了口氣,此時他們的箭支已經用盡了,若是素利繼續讓野烏丸士兵進攻,他們也只有潰逃了。

“這樣不行,遲早會被素利看穿的。”荀攸皺緊了眉頭,現在南烏丸的士兵只是躲在石頭堆起的掩體後,沒有一點還擊,素利只要不是蠢人,就應該知道他們的箭支是真地用光了。

“不一定,剛才那陣箭應該嚇住他們了。”戲志才倒是沒有荀攸那麼悲觀,先前那陣如急風驟雨般的箭陣攻擊給野烏丸人的影響太大,以素利那種人的心性,就算他看出他們這邊箭已經射光,也只會讓麾下其他部落的士兵先進攻,那些人可不一定會聽他的。

“但願如此吧!”看了眼頭頂的烈日,荀攸自語道,只要拖到傍晚,他們就算熬過這關了。

山谷口,就在素利咬牙切齒地想著攻破山谷後。要怎麼折磨那些南烏丸人的時候,中軍突然騷動了起來,他留在白草川大營裏的幾個心腹滿臉血污地,倉惶如喪家之犬般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大人,老營給南烏丸人攻破了,守營的勇士們全死了!”一個人從馬上跳下,哭喊著沖到了素利面。

“你說什麼?”一瞬間。素利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抓著馬韁,素利看著那幾個跪在地上地心腹,惡狠狠地問道,“給我說,老營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著幾個心腹的述說,素利只覺得胸口如遭重擊。噗一口鮮血噴出,素利看著前方山谷,嚎叫了起來,“丘力居,你這個卑鄙小人,我跟你勢不兩立。”說完,朝四周部下吼了起來。“都給我上,我要殺了丘力居。”

“大人,不能啊。咱們得回去!”素利身旁幾個親兵和老人一把拉住了他,大喊了起來,他們的家人都在白草川。哪還有心思去跟山谷裏那些南烏丸人拼命。

就在素利被拉住的時候,山谷外的野烏丸大軍也起了騷動,各部首領也得了消息,都是掛念部落,不少人更是招呼不打,直接帶著士兵回去了。

“可惡!”素利恨恨地將手裏的刀扔在了地上,接著看了眼就在不遠處的山谷內地南烏丸人營帳,撥轉馬頭朝四周看著自己的士兵喊了起來。“我們回去。殺了那些卑鄙的南烏丸人。”此時軍心已喪,他也只有帶他們回去。

野烏丸各部的大軍撤退了。當消息傳到山谷內時,戲志才他們都是錯愕不已,沒有想到曹操和袁紹那麼快就攻破白草川大營,放出了活口來報信。

若非人馬都是疲憊不堪,戲志才還真想讓丘力居領著剩下的人馬去衝殺一陣,那些野烏丸人撤退時亂作一團,可見軍心已經完全散了,和潰兵也差不了多少。

山谷內,很快響起了歡呼聲,那些還活著的南烏丸士兵知道自己的大軍已經抄了那些野烏丸人的老巢。

丘力居和一起地幾個南烏丸貴族看到戲志才他們時,都是忍不住問道,“戲先生,這一仗是我們勝了吧!”

“野烏丸恐怕從此要從草原消失了!”戲志才此時已沒有了前幾日的憂心忡忡,而是恢復了平時的矜持笑意,朝丘力居他們道,那些野烏丸人如今已經是一群烏合之眾,再加上遠道趕回,人困馬疲,面對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曹操和袁紹他們,沒有半點勝算,除非曹操和袁紹他們故意落敗。

想到這裏,戲志才忽然覺得其實野烏丸就此覆滅並不是一件好事,在帝國完成實力的累積前,保持草原各族的勢力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戲志才覺得自己地擔憂是多餘的,他們五人中,曹操的大局觀是最強地,他肯定會意識到這一點而加以利用。

四天后,素利帶著身邊還剩下的兩萬不到的大軍回到了白草川,不過這個時候野烏丸各部已經被南烏丸地士兵破壞殆盡,起碼有近萬的人死於屠刀之下,至於財物牛羊馬匹更是全部被搶奪,而此時白草川的大營裏,曹操和袁紹手裏有的野烏丸各部俘虜也足有兩萬餘。

看著被南烏丸人捆綁著趕在大營外的族人,野烏丸的士兵們都是紅了眼睛,此時他們幾乎都被憤怒佔據了,儘管疲憊不堪,可他們還是策馬沖向了自己的族人,想要救走他們。

“放箭!”木牆上,看著策馬沖來的野烏丸士兵,曹操冷笑著下達了軍令,於是木牆上,早就站好地南烏丸士兵對準進入射程地野烏丸士兵射起了弓箭,他們前面有足夠多的俘虜隔開他們和那些野烏丸士兵,可以好整以暇地瞄準射箭。

“這些卑鄙無恥地南烏丸人。”看著木牆上,不斷射箭的南烏丸人,素利吼叫著,他此時已經快失去理智了,他沒想到這些南烏丸人居然拿他們的族人做盾牌,以前他們曾驅使漢人的百姓去攻打漢人的城池,眼下曹操用他們的族人來守大營,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木牆上,袁紹看著南烏丸士兵射出的弓箭。不時有箭落在前方的俘虜群裏,不由皺了皺眉頭後朝身旁的曹操道,“孟德,你這樣做地話,會讓那些野烏丸人起拼死之心的。”

“我就是要這樣!”喝退一旁的士兵,曹操朝袁紹壓低了聲音道,“只有野烏丸和南烏丸結下死仇。才最符合帝國的利益。”

袁紹立刻明白了過來,曹操並不想一戰覆滅野烏丸,而是削弱野烏丸,同時讓他們和南烏丸人結下死仇,雙方攻殺不休,才是最好的結果。

“我明白了。”袁紹點了點頭,接著看向遠處不斷被弓箭射死的野烏丸士兵道,“不過照這樣的局勢下去。我怕野烏丸人就要這樣給滅了。”

“你放心,我早有準備。”曹操朝袁紹露出了一種冷血地笑容,對他來說,雙方死的人再多,對他也只是一個數字的概念而已。

素利很快阻止了部下那種近乎自殺的衝鋒,現在他無比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把大營依山而建,又在前面搭了木牆。如今讓他吃足了苦頭。

看著停止衝鋒的野烏丸騎兵,曹操看著遠處的野烏丸中軍,知道素利並不蠢。不過恐怕他現在一定在苦惱該如何打這仗。

最後素利讓麾下的士兵去附近砍伐樹木,製作厚實的木盾,打算到時靠強攻來打下白草川大營。然後把裏面地南烏丸人趕盡殺絕。

“榻頓!”曹操高喊了起來,他並不擔心野烏丸人的士氣問題,反而打算再給他們一點刺激,減弱一下他們的實力,畢竟比起他們來,南烏丸還是弱了些。

“大人,什麼事?”榻頓大步趕了過來,精神爽利地問道。剛才他們一點損失都沒有。就輕鬆地射死了不少野烏丸的騎兵,讓他對曹操大為佩服。也只有這位大人才能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

“沒看到那些野烏丸人在製作盾牌嗎?”曹操笑著道,“讓你的士兵練下弓箭準頭,記得不要做得太過火。”說完,他朝木牆下被捆綁起的那幾千俘虜努了努嘴。

榻頓也是愣了愣,接著便明白過來,曹操大人這是要讓那些野烏丸地騎兵繼續過來送死,連忙歡喜地下去了,招呼起士兵來。

袁紹對於曹操的殘酷主意沒有什麼抵觸,反正這種事也是那些草原胡人先想出來的,多少邊地地百姓被他們驅趕著去攻城,肆意地用箭射殺他們,來刺激城內的帝國軍隊出戰,現在只不過是給他們的報應罷了。

榻頓很快將命令下達了下去,然後那些南烏丸地士兵就開弓對著木牆下的五千俘虜射起箭來,就算這些人全死了,他們還有一萬七千的俘虜。

很快慘叫聲在俘虜群中響了起來,木牆上南烏丸士兵們都是瞄準了射入了他們的要害,可是卻又不會讓他們馬上死去,而是流著血痛快地哀嚎著,直到血流光才死。

大營前的慘狀和木牆上南烏丸士兵肆無忌憚的大笑聲,讓遠處的野烏丸騎兵們都是眼睛充血,就連素利也是咬著嘴唇咬出了血,不過他還是死死地克制著自己胸膛裏的翻滾地憤怒,同時讓手下節制士兵們絕不能就這樣上了南烏丸人地詭計去送死。

“想不到他的耐性還不錯。”曹操有些訝異地看著出現躁動,但是最後還是被壓制下去地野烏丸軍隊,笑著自語道,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榻頓道,“你們通常會怎麼折辱你們的敵人,讓他們憤怒,讓他們失去理智,就像個瘋子一樣?”

“當著他們的面殺死他們的父母,幹他們的女人。”榻頓很乾脆地答道,這就是草原的規矩,勝利者有權對失敗者做任何事。

“非常野蠻的做法。”曹操朝榻頓道,接著在他有些緊張的目光裏,笑了笑道,“不過很有效,那就那樣做吧,讓那些野烏丸人忘記一切,腦子裏只剩下沖過來殺死我們的念頭。”

聽著曹操的話,榻頓添了添乾裂的嘴唇,然後也笑了起來,應聲間。走下了木牆,去安排這件事了,他記得素利的幾個老婆和女兒都還活著,沒有給殺死,一起的還有幾個貴族的老婆女兒。

“孟德,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袁紹皺了皺眉,若說殺俘虜來刺激那些野烏丸人他還可以接受。可是這種淫人妻女的做法讓他很不齒。

“我也知道過分,可是這就是草原地戰爭,現在的我們並不是帝國的軍人,也不是帶著帝國的軍隊來進行這場戰爭。”曹操看著身旁隱隱有些憤怒的好友,眼裏露出了幾分冷酷,“如果現在情勢逆轉,那些野烏丸人同樣會這麼做,為了不讓這種事發生在帝國的子民身上。再過分的事情我都會去做“本初,你不適合掌兵。”看著好友,曹操第一次認真地說出了他地看法,“你不該上戰場,在廟堂上幫天子理政才是你的長處。”在曹操心裏,袁紹的性格最適合當一個盡職的官僚,獨立領兵是他的短處。

“慈不掌兵。”聽著曹操一針見血的話。袁紹自嘲地笑了起來,接著他看向了前方木牆前,被推搡著出去的十幾個女子。他希望自己能夠冷靜地面對這一切,可是到最後他還是發現自己遠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堅強。

看著別過頭地袁紹,曹操搖了搖頭。戰爭從來不是他們在細柳營時想的那般美好,軍人們穿著筆挺的軍服,為著各自的理想廝殺,那只是美好的幻想,而真正的戰爭就是如此野蠻,士兵們或許可以有自己心中的正義,但是作為一個將軍,一個掌握大軍地統帥就必須冷酷冷血。無情兇殘。

白草川的大營前。素利和幾個野烏丸貴族的妻子女兒被南烏丸地士兵們按倒在了地上,撕碎衣服。發出了撕心裂肺地喊叫聲。

“雜種,我要殺了你們,剝了你們的皮!”看著自己的妻子女兒當著自己地面被淩辱,素利嚎叫了起來,他拔出了自己的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其餘幾個烏丸的貴族也是一般模樣,他們的眼睛通紅,就像陷入絕境的野獸,吼叫著翻身上馬,帶著部下的士兵們沖向了遠處的大營。

木牆上,南烏丸的士兵們繼續射起了箭,不過這時木牆下原本麻木地俘虜在看著南烏丸人地暴行和自己的士兵們前赴後繼地倒在箭雨下,都是暴動了起來,雖然他們被捆綁著,可他們還是用盡力氣頂翻身邊看管地南烏丸士兵,踢打撕咬起來。

刹那間,木牆下混亂了起來,三百名看壓俘虜的南烏丸士兵被暴起的俘虜們給撲到在了地上,即使他們揮舞著刀鋒,殺死那些俘虜,可是還是有更多的人上來,用牙齒咬,用頭撞,像瘋狂的野獸一樣襲擊著他們。

“孟德,你看到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們也這樣做,同樣將面對這種抵抗。”袁紹看著木牆下慘烈的情形,轉頭朝曹操道。

“我知道,所以我絕不會讓帝國的士兵做出那些有損帝國名譽的事情。”曹操看著木牆下,那些奮起抵抗的野烏丸俘虜,聲音裏沒有一絲感情,“帝國的軍隊是光榮的!”

“榻頓,派騎兵出去,將這些亂民全部殺了。”曹操朝不遠處的榻頓高喊了起來,下達了冷酷的命令。

袁紹在戰場上第一次認識到了好友心底深處那種冷酷和無情以及不擇手段,他能理會好友的那句話的意思,帝國的軍隊是光榮的,但是那些殘酷野蠻的事情將由其他人來做,比如交給投靠帝國的胡人。

營門打開了,南烏丸的騎兵們策馬踩踏那些野烏丸暴亂的俘虜,刀鋒不斷劃過那些手無寸鐵的俘虜,這一幕讓遠處冒著箭雨衝擊的野烏丸的騎兵們更加狂暴,他們完全忘卻了生死,腦子裏頭剩下的念頭就是殺死這些南烏丸人,用最殘酷的手段去折磨他們。

兩萬名野烏丸的騎兵不顧生死地沖向了白草川的大營,他們吼叫著,揮舞著刀,那種氣勢讓木牆上的南烏丸士兵們都是心生寒意,那些野烏丸的騎兵似乎全都變成了魔鬼。

隨著野烏丸騎兵這種恐怖的衝擊,木牆上南烏丸士兵們射出的箭雨也失去了意義,除了製造著死亡數位,他們不能阻止野烏丸騎兵的進攻。

越來越多的野烏丸騎兵,沖到了木牆前,攀爬了上去,和木牆上的南烏丸士兵們廝殺起來。看著野烏丸人這種野蠻的戰法,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軀突破箭雨,填平了攻上木牆的道路,曹操感歎著,和袁紹走下了城牆,現在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榻頓,放火,全軍突圍!”曹操向榻頓下達了軍令,這一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野烏丸人已經削弱得差不多了,跟他們繼續糾纏於木牆的死鬥,只會讓南烏丸人占到便宜,這種情況不是他想看到的。

榻頓忠實地執行了曹操的命令,他讓人點燃了大營裏收容那些俘虜的地方,然後繼續讓士兵四處縱火。

沖天的火光到處亮了起來,此時天色已近傍晚,素利看著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血化作了黑色的煙柱,像個瘋子般地揮舞著刀,親自上了前線廝殺。

大營靠左的一段木牆前,南烏丸的士兵們拉倒了面前的木牆,然後策馬洶湧地殺了出去,沖散了外面並不多的野烏丸騎兵,和大隊人馬掩護著戰利品賓士進了暮色中,他們捨棄了還在木牆上和野烏丸人拼殺的同伴。

當素利知道南烏丸人的大股部隊帶著從各部劫掠的戰利品逃走的時候,整張臉都扭曲了,因為這時候大營裏有曹操故意放出的人來告訴他,那些天殺的南烏丸人將他的族人都是捆綁在營地裏,在他們四周堆了柴火,若是再不去救他們,恐怕所有的人都會被燒死。

“救火,都救火去!”素利咬了咬牙,朝自己身邊的親兵喊叫了起來,那些南烏丸人實在是太歹毒了,可是他卻又無可奈何。

離開白草川大營的曹操和袁紹將隊伍交給榻頓帶領,然後找了個理由領著三百南烏丸的精銳騎兵護衛他們先回南烏丸了,因為曹操早就計算過,以南烏丸大軍帶著大批戰利品的行軍速度,遲早會被野烏丸的軍隊給追上,到時沒有他的指揮,必然會潰敗,這樣的話,雙方的實力將回到平衡點上。

而最後事情就如曹操所預料的那樣,榻頓帶著的南烏丸大軍因為捨不得搶來的大筆財物,牛羊馬匹和女子,因而行軍速度緩慢,再加上此前太過順利,因此全軍都是麻痹大意,被路上的野烏丸部落把消息送回了白草川,素利帶著八千野烏丸精銳像紅了眼的復仇狼群一樣追上了他們,殺得南烏丸人潰不成軍,最後壓著戰利品的兩萬五千士兵,只有一萬八千人倉惶地逃了回來,落了個先勝後敗之局,沒有撈到半點好處,唯一的收穫就是讓勢大的野烏丸人損失慘重,實力降到了和他們差不多的地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8:12

九十五.南方微不足道的叛亂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曹操等人給自己寫的南烏丸和野烏丸之戰的整個過程的詳細報告,不由搖起了頭,曹操他們還是經驗不足,野烏丸就算被滅了又如何,按照帝國和南烏丸的協議,那些野烏丸的俘虜都將成為帝國的奴隸,而帝國付出的不過是些茶葉,鹽鐵和酒而已。

曹操他們最後時刻藉故抽身離開,讓南烏丸的大軍給報仇的野烏丸人擊潰,借刀殺人的意味太明顯了,那些南烏丸的貴族也不是傻子。

“文先,擬詔,斥責曹操等人。”劉宏看向身旁的楊彪道,在這件事上,他必須給曹操他們一個提醒,同時也是做種姿態給南烏丸人看。

楊彪退下後,劉宏轉身看向了身後的龐大疆域圖,現在南匈奴在臧旻這位算是客卿將軍的指揮下,在鮮卑人的西境,打得很順手,宇文莫槐在帝國的資助下,也是和檀石槐在相持著,只可惜曹操他們沒有體會自己的戰略意圖,太過執著于南烏丸和野烏丸之間的平衡,不然的話,南烏丸殲滅野烏丸後,可以挾勝勢對鮮卑人發動進攻,到時檀石槐再雄才大略,也要疲于應付。

“仗倒是打得不錯!”劉宏看著地圖,自語道,曹操和戲志才這次策劃的這場戰役,雖然說有些運氣成分,不過換了一般人,可沒有這樣的膽魄進行這種欺詐戰略文。遇到一些重要的大事,幾人才一起商量對策,若是實在做不了主,才會擱置下來,交給天子處置。

“出事了!”看完從揚州加急送來地奏章,陳球抬起頭朝邊上投來疑惑目光的六名同僚道,“會稽的許生造反,自稱越王,這是丹陽太守發來的。”

“快派人去叫陛下。”楊賜作為七名宰相之首。連忙喚人去找天子了,接著看向陳球問道,“會稽為何會反?”

“那許生是會稽本地的豪強,去年中原的六十萬流民裏有五萬是分到會稽郡的,這許生打起這些流民主意,竟是強擄為奴。”陳球說道,將那本奏章交給楊賜等人,“會稽太守魏朗秉公執法,要拿他治罪,不知道怎麼洩漏了消息。那許生竟是糾眾造反,說朝廷要拿本地人的田產分給那些流民,因此不少當地百姓都是受了他的蠱惑。”

聽到陳球說到會稽太守地名字,楊賜等人都是皺了皺眉頭,魏朗是當年黨錮之禍中和李膺齊名的八俊之一,以前當彭城令的時候,就遭當地的豪強忌恨,後來當地的豪強買通雒陽的官員,把他調到當時有人造反的九真郡當都尉,想要借刀殺人。結果他打了勝仗,反倒受了升遷,建甯以後,天子調了他和八俊中其他幾人去揚州做官,便是看重他的才能。

就在楊賜等人商議著對策,劉宏已經從建章宮裏匆匆趕來了。這半年裏。不少國政他都交給了內閣省處理,而將精力放在大風和文淵上。

走入內閣省,看著向自己行禮的七名宰相,劉宏揮手道,“諸卿家免禮。”接著便從橋玄手上接過了會稽郡的奏章。

“伯獻,你們可議出了個章程?”劉宏飛快地看完奏章後,朝楊賜問道。

“陛下,臣等以為許生造反不足為慮。只是他所造地謠言可惡。當以安撫地方為主,只誅殺許生等為首的叛逆便可。”楊賜代表七名宰相說出了他們剛才的討論意見。

“那便按諸位卿家的意思。”劉宏聽完。點了點頭後朝身旁跟隨的楊彪道,“即刻擬詔,讓丹陽郡協助會稽郡平叛,同時調三千北軍前往會稽郡。”

“喏!”楊彪應命後,即刻離開了內閣省,這種事情可是怠慢不得。

“看起來,朕還是太過年輕,遷徙流民一事上操之過急了。”坐下後,劉宏像在座的七名宰相認錯道,年初的時候,楊賜,陳球等人都勸過他,遷徙流民一事必然會牽扯到南方本地豪強的利益,當謹慎行事,可是他卻認為南方的豪強不如中原豪強根深蒂固,因此才在年初又遷徙了六萬戶人家去了揚州。

“陛下不必過於自責。”見到天子向自己等人認錯,楊賜等人都是開口道,畢竟天子一直表現出來的明君氣象都是讓他們心裏折服,更何況會稽郡這件事怎麼說魏朗也有處事不當之嫌,也不能全怪天子政策失誤,當初他們七個宰相也是在遷徙流民一事上同意地。

夜晚,孫堅和一群出身揚州的大風以及細柳營的軍官得到了天子的召見,他們被委任為隨軍的參謀,第二天一同隨北軍前往會稽郡平叛。

走出建章宮時,孫堅狠狠地揮著拳頭,自從曹操和袁紹在北疆帶著南烏丸人打仗的消息傳回以後,他就一直盼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出征一回,現在他終於等到這機會了。

第二日,孫堅和揚州出身地同伴們跟著三千北軍士兵一起沿著官道向會稽進發了,對於他們來說,他們將用許生那個叛逆地人頭是向天子證明他們的忠勇。.君-子-堂

一個月後,趕到會稽郡的孫堅和三千北軍士兵,卻是大失所望,他們出發時聽說的十萬叛賊如今只剩下了一萬多人。

原來會稽太守魏朗只是一開始被許生給打了個措手不及,當告急的奏章發出以後,這位八俊之中才能和李膺不相上下的太守就出面闢謠,安撫了城中人心,然後親自帶著郡國兵擊退了許生的進攻,然後許生蠱惑的十萬當地百姓被他在城牆上地一番嚴詞訓斥下,散去了大半,只有許生仍帶著一萬多部眾繼續圍困山陰縣。

當北軍士兵趕來地消息傳到以後。許生自知不敵,帶著一萬多部眾退回了自己地鄔堡,打算固守頑抗。

夜晚,山陰縣地郡守府內,魏朗看著一眾年輕的軍官,不由感歎天子果然魄力非常,竟然任用這些年不過弱冠的少年擔任這支平叛軍隊的指揮,雖然說這三千士兵的最高將官是隨同的北軍校尉,可是作戰計畫都是由孫堅和他一樣的少年軍官策劃。

魏朗看著那些圍繞著地圖研究地形。同時詢問當地官吏各種問題的孫堅等人,心裏有一種異樣地感覺,他似乎看到了一股振奮高昂的朝氣,這些年輕,充滿活力,但是卻又充滿嚴謹作風的少年軍官讓他覺得朝野上下盛傳的天子有重振大漢武功的傳言並不是虛言,帝國的軍隊數年後在他們的帶領下,向北橫掃草原,向西併吞西域絕對辦得到。

“魏太守,我們打算在此修整三天。三天后我們將對叛軍發動進攻,到時請您派遣郡國兵部隊堵截叛軍可能逃逸的幾處要道。”孫堅走向了魏朗,然後將他們制定的作戰計畫告訴給了這位曾為八俊之一的會稽太守,他和細柳營地同伴們此行代表著天子,絕不能做出有辱天子名譽的事情。

看到虛心向自己詢問的孫堅,魏朗有些錯愕,他還以為這些天子身邊的少年軍官總是會有些傲氣的,倒是沒有想到他們身上並沒有少年的輕狂之氣,一個個都是少年老成,身上有著一種一些大人都沒有的沉著。

魏朗聽著整個計畫。不由心裏暗自驚訝,他沒想到這支少年軍團團體竟然將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整個計畫面面俱到,幾乎沒有遺漏的地方。

“那我等就不打擾太守了!”得到魏朗肯定的答復,孫堅和其他細柳營的同僚都是向魏朗道,然後跟在同行地北軍校尉身後。去了城外軍營。絲毫沒有逗留於城內的意思。

魏朗並不知道,孫堅和細柳營的那些少年軍官,在細柳營中不但養成了對天子的忠誠,奉行士道十條,同時建立了一種以開疆拓土為己任的責任感,他們還記得,天子用被研究術數的同僚稱作函數曲線地圖表告訴他們如果帝國一直保持和平繁榮,現在帝國近六千萬人口將呈現出爆炸性地增長。五十年內。帝國將起碼增加一倍的人口,到時候帝國的土地將無法養活這麼多人。身為軍人的他們有義務為帝國的子民爭取生存空間,同時這也是他們神聖的權利,這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促使他們成熟。

或許帝國中老一代的官僚和士大夫並不知道,天子正在為帝國建立一支充滿進攻性地軍隊,而孫堅,曹操他們這些少年就是日後地骨幹,他們將掌握整個帝國軍隊,讓天子的意志得到最忠實地履行,誰若是阻擋他們,就將被無情地碾碎。

三千北軍士兵在山陰城外駐紮了三天,三天裏沒有一個士兵離開軍營擾民,所有的人都是在緩解著長途行軍的疲勞,恢復著力氣,準備剿滅叛軍。

當第四天,北軍士兵踏上討伐叛逆的路途時,山陰縣的百姓們都是自發前來相送,北軍士兵良好的軍紀讓謠言不攻自破,天子派來的軍隊只是討伐許生這個叛逆,而不是來幫助那些流民來搶奪他們的田地。

“出發!”帶兵的北軍校尉拒絕了前來犒軍的豪強鄉紳,指揮著隊伍出發了,讓山陰縣的百姓們都是驚歎不已,對於那些年老的老人來說,眼前的王師和以前他們印象中的王師截然不同,可是偏偏又讓他們說不上來是哪里變了。

五日後,三千北軍士兵到達了此次他們所要討伐的許家莊,作為遠離帝國政治中心的南方,在過去孝桓皇帝黑暗的政治時代,就曾數次發生叛亂,因為交通的不便利,帝國對南方的控制並不強,這也是南方屢次發生叛亂的原因,不過由於力量上的不對稱,南方的叛亂也始終成不了氣候,每次都被鎮壓下去。

建寧以後,帝國的政治好轉,讓南方的百姓也再次對朝廷和皇權充滿了希望。而之後天子從南方招募了不少中小地主家庭地子弟進入細柳營,又啟用了一批南方出身的士人,更是讓南方的中小世族都是對天子充滿了感激,如果說對建寧以後對南方的改變有所不滿的話,就只有像許生這樣的大豪強,因為建甯元年以後,朝廷派來的官吏都是在黨錮之禍中以正直清正著稱的士人,讓他們日子難過得很。

對於南方豪強的態度,劉宏和對中原豪強截然不同。儘管建寧以後,朝廷做出了很多改變,可是對於中原豪強來說,只要他們收斂點,事情不要做得太張揚,他也不會找他們麻煩,因為中原地豪強都是根深蒂固,但是南方則不同,南方的地方豪強發家不過幾十年,在帝國的政治中占的勢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在中原那些高門大族眼裏,南方的豪強不過是群暴發戶,而且以帝國的南北力量對比來看,北方對南方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所以劉宏從建寧三年以後,對南方各地官吏的任命都是以黨錮之禍中那些出了名的正直士人為主,南方心向皇權的中小地主出身地士人為輔,架空了南方的豪強。就算這次沒有許生的叛亂,南方豪強也遲早會因為他步步緊逼的政策叛亂,因此對劉宏來說。這次許生的叛亂算不了什麼,他早就做好了把南方豪強清洗一遍的準備。

許家莊內,如今充滿了一種驚恐的氣氛,許生和他的門客根本沒有想到朝廷的大軍速度來得這麼快,只不過一個月時間,便從雒陽趕到了會稽。更重要的是此前攻打山陰縣城不下。讓他們士氣低落,再加上他們地謠言被破,那些一開始附集的百姓都是四散逃回了家,他們如今是勢單力薄,只能靠著恐嚇才能維持住莊裏的近萬人馬,不至於潰散。

“只要我們死守鄔堡,北軍是攻不下的。”許生安撫著家裏的人,他的話也不算太虛。他在自己莊園中心建造地鄔堡十分堅固。裏面儲藏地糧食也足夠一萬人吃上十年的。

孫堅和細柳營的同僚對於這次的平叛戰爭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雖然他們對此作出了完備的計畫。可是心裏對於許生這種以手下奴婢為主的叛軍是十分不屑的。

許家莊外,看著那些高牆上面色驚慌的家丁,北軍校尉按照孫堅他們制定地計畫發動了進攻,五百名北軍士兵三輪弩箭下去,牆上家丁組成地叛軍就崩潰了,他們本就是許家莊地位最低下的奴隸,就算給許生賣命也沒有好處。

“給我把門撞開!”隨著命令聲,一隊北軍士兵抬著就地伐木製作地沖城槌將許家莊的大門給撞開了,然後一支百人隊沖了進去,在確認那些叛軍已經潰散,沒有危險才示意大軍進入。

進入許家莊,孫堅他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在瞭解過許家莊的構造後,他們知道真正難打的是莊園中心的鄔堡,能留在鄔堡裏的全都是許氏的心腹,絕不是剛才那些心無鬥志的家丁奴僕可以比的。

隨著北軍投降不殺的口號聲,許生原本安排在莊園各處的叛軍都是紛紛投降,他們本就是被許生騙著攻打了山陰縣,然後被恐嚇他們已經是朝廷眼中的叛軍,才被迫跟著許生造反,此時聽到北軍這支朝廷派出的朝廷軍隊喊出了投降不殺,都是連忙投降,建甯以後帝國國政的好轉,讓朝廷在普通百姓心裏恢復了威信,至少在許生和北軍裏,這些被脅迫的許家奴隸選擇相信朝廷的軍隊。

由於進攻出人意料的順利,北軍士兵們僅僅用了半天時間便到了許家莊中心的鄔堡前,這時莊裏有七千多人做了他們的俘虜,整個進攻過程裏,只有一百多人死於弩箭下,其他人都是望風而降。

看著面前足有五丈多高的鄔堡城牆,孫堅看向身旁的北軍校尉道,“大人,叛軍佔據的堡壘城高堅固,我們不如讓隨軍的工匠建造弩炮,然後再行進攻。”

“這樣也好。”北軍校尉點了點頭,眼前的鄔堡若是直接進攻,恐怕己方的傷亡不會小。

三千北軍士兵包圍住了鄔堡,同時收攏俘虜,然後給山陰縣送了消息。讓負責堵截叛軍逃竄要道的郡國兵前來接管俘虜。

第二天,接到快馬送來地消息,會稽太守魏朗大吃一驚,他是沒想到北軍一天之內就攻佔了許家莊,抓了七千俘虜,同時把許生這個叛逆給圍困了起來。

在魏朗的命令下,會稽郡的郡國兵部隊立刻前往了許家莊接管那七千俘虜,然後他寫了奏章向雒陽請示如何處置這七千俘虜,北軍奉的是投降不殺的軍令。之後的事情他們可不管,那是會稽郡地方的事情。

三天后,在隨軍的工匠的趕制下,十架弩炮被製作了出來,而還未被到達地會稽郡郡國兵接管的七千俘虜在北軍士兵的驅趕下,搬運了不少的石頭作為弩炮的石彈。

鄔堡城牆上的弩箭射程外,孫堅的幾個細柳營的同僚親自操弄起了弩炮,這種彈射武器一般士兵使用的話,打出的石彈不知會偏到哪里去,也只有在他們手上。才能做到指哪打哪,如果許生這個叛逆出現在城牆上地話,他們保證他別想活著下城牆。

“擂鼓!”隨著北軍校尉的命令,擂鼓手擂響了金鼓,讓城牆上的叛軍士兵緊張了起來,這三天北軍只是圍而不攻,讓他們都是驚懼不安。

鼓聲中,叛軍的士兵們都是看著前方那些細柳營的軍官們擺弄著十架不知名的木頭和鐵塊製作的器械,眼中滿是疑惑,朝廷的軍隊並沒有進攻。就在他們猜測著北軍的意圖時,鄔堡外,十架弩炮開火了,十塊磨盤般大小的石塊發出了可怕地嘯聲,飛向城牆上的叛軍,當石塊帶著陰影落下的時候。幾個叛軍士兵猶自傻傻地站著。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巨大的響聲中,十幾名被弩炮打出的石塊砸到的叛軍士兵成了血肉模糊地一團,等到腳下地晃動停止時,城牆上的叛軍士兵臉上都是了恐懼的神情,他們沒有想到朝廷的軍隊居然擁有如此可怕的武器,就在他們心有餘悸地看向那些血肉模糊的同伴屍體時,可怕的嘯聲再次響了起來。

細柳營的軍官們分做兩撥,開始對前面地鄔堡開始了不間斷地轟擊。孫堅在一旁看著。也是覺得非常過癮,最後更是親自跑到了一組校正角度的同僚邊上。要求試著來上幾發,對於這種武器,他打從心底裏喜歡。

遠處地俘虜看著北軍用弩炮蹂躪著城牆上的叛軍,都是暗自慶倖自己的投降之舉,不然的話,說不定那些巨大的石塊就會呼嘯著落在自己的頭頂,把他們砸成肉醬。

孫堅一連打了五發,當然都是那些同僚幫他調整好射擊角度,他只需要發射就行了,感受著扣動鐵制撞捶時傳來的那種巨大力道,孫堅舔著嘴唇,眼裏放著光看到城牆上被自己彈射出的石塊砸翻的幾個人,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細柳營裏現在研究術數和力學的人越來越多了,說實話,這弩炮用起來實在過癮。

最後孫堅有些不過癮的退了下來,而這時鄔堡的城牆上已經沒有一個叛軍士兵的影子,其實弩炮砸死的叛軍士兵也不過百來人,可是給叛軍造成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

趁著叛軍士兵被打懵的時候,北軍士兵們架著攻城梯,順利地上了城牆,開始了進攻,對於平時最多也就是械鬥的叛軍士兵來說,這真刀真槍地廝殺起來,如何是訓練精良的北軍士兵對手,結果在孫堅看來是一場極其索然無味的戰鬥下來,看似堅固的鄔堡就給攻下來了。

鄔堡外,孫堅連親自上陣的**都沒有了,這些叛軍不過是械鬥的水準,讓他們拿兵器還不如讓他們拿農具,說不定還更趁手一些,能給北軍的士兵們造成點麻煩。

北軍士兵們一路勢如破竹地攻到了鄔堡的內堡時,才遇到了頑強的抵抗,留在內堡裏的三百叛軍都是許生蓄養的門客遊俠,都是些亡命徒,他們自忖必死,都是拼死抵抗。

“弓弩手!”在前線指揮的細柳營的軍官們看著內堡裏射出的弩箭相當兇狠,立刻停止了北軍士兵的進攻,而是集中了弓弩手進行壓制。

“把弩炮調進來。給我把門轟開!”看著被壓制地內堡叛軍,居然悍不畏死地頂著己方的弩箭繼續朝進攻的士兵射箭,細柳營的軍官們吼叫了起來,在這種狹小的地形裏,他們的人數優勢無法發揮,這樣一**的衝擊只會徒增傷亡。

此時鄔堡內混亂的局勢已被控制住,兩千多不堪一擊的叛軍士兵被北軍士兵壓著打,不過是堅持了半個時辰就開始有人投降,而這時鄔堡外。北軍士兵們推著三架弩炮進來了,還搬進了不少地石塊。

在連續幾陣弩炮發射的石塊過後,內堡的大門被砸得斷裂開來,然後舉著盾的北軍士兵跨著大步沖進了內堡,和那三百兇悍的叛軍交上了手。

那些以亡命徒為主的三百叛軍總算讓好戰的孫堅有了點興趣,他親自提著刀上了陣,和那些曾為遊俠的叛軍廝殺在一起。

在孫堅狂若猛虎一樣的勇悍下,根本沒有人是他三合之敵,在他的氣勢帶動下,攻入內堡地北軍士兵也是士氣高漲。靠著平時的訓練合擊將那些武藝高強的遊俠斃殺于陣下。

當最後三百名內堡叛軍被殺死後,這場平叛戰爭也到了尾聲,賊首許生一家最後在一間房間內發現,賊首許生手刃了家人後,自己飲了毒酒身亡。

當會稽郡的郡國兵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平定了,在將俘虜交給郡國兵看管,孫堅他們和北軍一起回了山陰縣駐紮,同時上了奏章。

十天后,內閣省就接到了這道叛亂已經平定的奏章。讓帝國的宰相們都是驚訝於帝國的軍力,過去孝桓皇帝時候幾次南方叛亂,哪一次有這麼快平定,少則一年,多則三年,從來都是耗時良久。

宰相們很快按照天子的意志做出了批復。九千叛軍俘虜。全都罰做官奴,修建會稽郡縣內的道路橋樑,五年後釋放為平民,至於三千北軍士兵和前往地細柳營軍官,則分配往揚州各郡的郡國兵部隊,訓練士兵,以防止類似事件發生。

儘管劉宏從建寧六年開始就陸續出派出細柳營的軍官和北軍士兵前往各地的郡國兵部隊,不過都是每個州往要地派遣。這次倒是借著許生的叛亂事情。直接將整個揚州的郡國兵部隊都納入了樞密院地直屬控制中。

建章宮裏,劉宏看著密諜司送來地北疆情報。不由笑了起來,曹操和袁紹還真是哥倆好,四個女奴,一人兩個。放下手裏賈詡派人送來的報告,劉宏還是不太滿意密諜司如今的情報傳遞速度,雖然他們在刺探情報方面已經做的不錯,可是情報失去其時效性,也就沒多少價值了。

現在劉宏手裏能打的牌越來越多,新的官制以後,他身邊集合的帝黨利益集團足以讓他有本錢硬抗帝國的豪強階層,只不過他不願意政局動盪,才沒有對豪強兼併土地做出政策上地限制,更何況他要往南北兩個大方向遷徙人口,還是要靠這些豪強來製造流民,他要做地不過是控制豪強兼併土地的速度。

“陛下,該休息了!”就在劉宏思考著該如何處置西北地問題時,宋玉容和幾個貴人一起走了進來,自從宋玉容這個皇后開口勸說以後,劉宏將後宮裏的六名貴人都寵倖了一遍,要知道現在帝國的官僚們最盼望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他這個天子早日有子嗣,這兩年裏勸他選秀女的人也不在少數,畢竟他現在的後宮裏也就皇后和六名貴人,和他的前任孝桓皇帝比起來,他幾乎可以算是不近女色了,不過劉宏都是拒絕了,帝國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歷代天子沒有幾個長壽的,都是死在了女色上。

“嗯!”劉宏點了點頭,放下了手裏的幾分公文,接過了宋玉容和她身旁的兩位貴人送來的湯羹,這種湯羹是華佗給他開的,說是有強身健體之效。

說起華佗,劉宏頗費了些時間,才把這個精于外科的奇才找到,游走四方,懸壺濟世的華佗居無定所,而且往往在鄉野行走,他發給各地的尋訪華佗的詔書發下去兩年,才有人在徐州發現他的蹤跡把他給找到了。

喝著羹湯,劉宏在兩名貴人的按摩下,聽著宋玉容給他說些進宮裏的那些大臣女眷說的家中趣事,對他來說,這也是他瞭解臣下的另一種途徑。

“哦,皇后你是說袁家的嫡子和他父親鬧了彆扭?”聽著宋玉容說起今日入宮的袁逢夫人提到袁術和袁逢吵了一架,劉宏倒是頗有些意外,當初袁逢因為袁紹而辭官,不過之後當袁紹刺傷檀石槐的消息傳回後,在改制後的朝廷裏,在禮部任了侍郎的職務,和他原來的職務相當,不過袁家的家勢仍舊是在走下坡路,畢竟他和袁隗的才能在如今的朝廷裏實在不算高,才能和名望都高於他們的人著實不少,如今袁家不過是靠著以前的底子才維持著高門的地位。

“聽袁夫人說,袁大人希望他們的兒子能繼承家學,日後入仕為官,而不是從軍。”宋玉容答道,她也知道丈夫讓她多和帝國官僚們的女眷來往,一來是確定她皇后的地位和聲望,二來也是通過她瞭解一下臣下的家事,算起來這是她能幫丈夫做的最實在的事情。

“家學?”劉宏搖了搖頭,算起來汝南袁氏本來也不過是普通人家,不過是從袁安開始才發跡,三代為官才有了眼下的局勢,至於他們家傳的孟氏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學問,士族之所以能強大,不過是靠著壟斷知識,再加上累積的人脈聲望而已,可是現在印刷術的出現已經摧毀了正在形成中的大士族把持朝政的可能,那些中小地主將更多地參與到帝國官僚系統進來,像袁家這樣繼承家學又能有多大出息。

“陛下,您說袁夫人進宮跟我說這事是不是想讓陛下您知道。”宋玉容看著丈夫,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差不多吧!”劉宏不置可否地道,袁紹行刺檀石槐幾乎是九死一生,袁逢當然捨不得袁術這個嫡長子再從軍上戰場,他妻子進宮說這件事十有**就是他的主意,目的嗎?不過是讓想讓他這個做天子的體諒他這個為人父的臣子的難處,讓袁術離開細柳營,好回去乖乖地繼承袁家,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完自己的人生。

說起來這就是袁術他們這些大族子弟的悲哀,在家族的安排下,他們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不過是那些長輩手裏的提線木偶。而這一點也是劉宏所厭惡的,這些世家大族心裏面首先考慮的是家,其次才是國,家國天下,董仲舒借用法家的主張給儒家安上了大一統,尊王,君權天授這三條,可是儒家的核心價值還是孝和仁,到了那些世家大族那裏就變成了家族利益高於一切。

看著詢問自己會不會讓袁家兒子回家的皇后和兩名貴人,劉宏笑了笑,“這得看袁家兒子自己的意思,朕不好說。”袁術如今在大風裏也算是骨幹,才能不錯,更重要的是比起他的哥哥袁紹,做起事來有股狠勁,他是絕不會讓他按袁逢的意願成為那種將家族利益看得比國家更高的家主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8:27

九十六.華佗

建章宮,被作為大風和文淵成員聚會的偏殿內,看著有些拘謹的袁術,劉宏笑了笑。這一次的單獨召見,恐怕讓袁術心裏忐忑不安,“昨天你母親進了宮,跟皇后說,你的父親希望你能回去繼承袁家的家業?”

聽著天子低緩的語調,袁術想到逼迫自己的父親袁逢,心裏面忽然升起了一陣怒意,為什麼他一定要讓自己遵守他的意願行事,他根本不想學什麼孟氏易,去繼承袁家。

“陛下,臣唯願為帝國開疆拓土,馬革裹屍!”看向詢問自己的天子,袁術沉默了會後,昂首道,眼中滿是強意。

“既然如此,你父親那裏,朕會與他說的。”看著梗著脖子說話的袁術,劉宏靜靜道,在細柳營和大風這樣的環境裏,袁術這樣的世家子弟往往會對家族和長輩為他們安排的道路產生厭惡的情緒,他們希望家族因為他們而榮耀,而不是他們因為家族而榮耀。

“多謝陛下!”袁術伏首道,若是他和父親鬧翻,會背上一個忤逆的不孝名聲,天子為他向父親分說,讓他不必與父親衝突,也是對他的關照。

走出建章宮,袁術看著北方,想到了遠在幽州的兄長,胸膛裏忽然有了一種離家的衝動,他現在覺得袁家只是自己的負累,在外面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只會說他是袁家的兒子,只有在細柳營。在大風裏,他才能感覺到自己地價值。

夜晚,袁術回到家裏,看到了臉色鐵青的父親和一臉擔憂的母親,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向父母行禮後,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了。

“你要是今天離開這個家,以後就不要再回來。”想到天子和自己的一番談話,袁逢看著不聲不響的兒子背影。想到了差點死在鮮卑的長子。

袁術的腳步停止了,他沒想到父親竟然如此固執,一定要他離開細柳營,他轉身看向面色陰沉的父親,跪在了地上,朝他和母親重重地叩拜後道,“父親,請恕孩兒不孝。”說完起身就要離開,這時廳堂四周湧出了數名健壯地家僕。

“把他給我抓起來。”袁逢看向幾個家僕。接著朝兒子道,“陛下還管不到我教訓你這個忤逆子。”

“父親,您非要這麼做嗎?”袁術看向了父親,他的脾氣狠戾,此時父親近乎蠻橫的做法讓他心裏也是怒意勃發。

“還愣著做什麼,給我把這個忤逆子抓起來。”袁逢看著那些家僕。大聲道,他寧可讓兒子恨他一時,也好過他日後命隕沙場。

“公子,得罪了!”幾個家僕朝袁術道,接著便上前要抓住他,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袁術竟然直接和他們打了起來。

一記迅疾的直拳,袁術照面打翻一個家僕後,細柳營裏學來的武功施展出來,竟是打得靠過來的幾名家僕近不了身。

看到兒子居然敢反抗。袁逢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抓起身旁的茶盞,朝兒子頭上砸去。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茶盞正砸中袁術地額角,破裂的碎片劃開了數道血口,只是刹那間,血便自袁術的額頭上淌了下來,染得袁術整張臉都是血紅一片。

“術兒!”袁術的母親看到兒子一臉的鮮血,不由驚呼起來,這時她身旁的袁逢也是有些驚訝。他只是隨手扔出去。沒想到竟然會這樣。

這時四周地家僕都是停了下來,看著發呆的袁逢和滿臉是血的袁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術兒,你沒事吧?”

“母親,我沒事,您多保重!”看著上前護住自己的母親,袁術的目光落在父親身上後,想說的話最好還是咽了下去,低頭朝面前的母親沉聲道,接著再次轉身離去。

袁逢看著兒子大步離去的身影,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讓人把他攔下來,他知道自己已經留不住這個兒子了,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術兒,你父親不是成心要傷你的!”袁術的母親追上了兒子,在廳堂前,朝兒子道。“我知道。”袁術地聲音低沉,接著看向一臉擔心的母親道,“母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回去吧!”

看著一臉倔強地兒子,袁術的母親知道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最後只能沉默著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袁家發生的事情,不過是第二天就被劉宏知道了,看到密諜司送來的報告,劉宏搖了搖頭,他沒想到袁逢竟然想用強留下兒子,難道他不知道對袁術來說,這樣的舉動只會讓他更加叛逆。

將密諜司送來地報告放進一旁地香爐,劉宏看著燃起的火焰,拿起了一旁地書案上批閱好的奏章,走出了禦書房。

“陛下,去哪里?”看到天子出來,王越上前道。

“張讓,把這些奏章送去內閣省。”劉宏將手裏的幾本奏章交給張讓後,才朝王越道,“命人準備車駕,朕打算出宮一趟。”

“喏!”王越應聲後,領著身後百裏挑一的好手連忙去準備了,雖然如今雒陽的治安好得很,可是每次天子出宮,他們仍是不敢怠慢。

半個時辰後,劉宏到了他名下的莊園,讓王越他們守在外面,他進入了一處護衛森嚴的大屋,裏面華佗和他幾個有著相同興趣的醫者都是圍繞著鮮活的屍體進行解剖。

“陛下!”看到劉宏進來,華佗他們都是愣了愣,接著連忙行禮道。

“不必多禮。”劉宏擺了擺手道。說起來華佗他們這些人幹地事情雖然對帝國很重要,可是眼下卻不太可能被人接受。

在劉宏看來,阻礙帝國擴張的第一除了糧食,第二交通,第三便是疾病,糧食的問題好解決,交通問題也可以想辦法,可是至於醫術。在帝國死者為大的傳統裏,像華佗他們這些用屍體研究外科的醫者,一旦被人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只怕是沒什麼好下場。

“外科醫經編撰得怎麼樣了?”劉宏看了眼木臺上的屍首一眼後,朝華佗他們問道,有鑒於帝國的傳統,他目前也只能讓華佗他們這些不避諱解剖屍體地醫者先寫出一本關於外科方面嚴謹翔實的著述出來,畢竟解剖屍體這種事情被絕大多數人所抵觸,就算他是天子。短時間裏也改變不了長久傳承下來的傳統。

“回陛下,估計一個月後就能成書。”華佗開口答道,他是一個純粹的醫者,對他來說解剖屍體並不是對死者不敬,只是為了救更多的活人,對於天子支持自己和身旁的同僚。他也是心存感激。

“好,此書若成,你們便去太學教授學生。”劉宏聽到華佗的答復,點了點頭,雖然那些學生不能解剖屍體,不過在華佗他們的教導下,至少外科水準能比原來進步些。

走出房屋,劉宏朝守在外面的王越他們道,“回宮!”這兩年裏,他最放心不下地就是華佗他們的外科研究。因為一旦這事洩漏出去,後果實在太嚴重。

出了莊園後,坐在車裏。劉宏閉目養起神來。

車外,王越和十名侍衛在車駕前後,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情況。

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鬧的喧嘩聲,坐在車內的劉宏睜開了眼睛,掀開車簾道,“王越,去前面看看!”

“喏!”王越領命後。朝身旁兩名部下道。“你們先過去探探情形!”說完,仍舊是護衛著車駕不緊不慢地往前行。

兩名侍衛很快策馬到了前方。只見一輛大車被堵一個富家子弟帶著家丁給堵了下來,大車前,一個中年漢子張開手臂,護著身後的車門,不讓那些家丁掀門簾。

“丁公子,我們雖是倡家,可也是清白人家。”那中年漢子看著在一幫家丁簇擁下地一名削瘦年輕人,大聲說道,此時他已是看見了一邊的兩名侍衛,和遠處緩緩駛來的車駕,知道今日能不能保住女兒,可就全靠這些路過的人了。

“姓卞的,我家公子肯納你女兒做妾,是你的福氣,不要不識好歹啊!”那丁公子身邊的一名家丁看到路上來了人,朝那卞姓大漢喝道。

見只是富家子弟調戲倡家女子,那兩名侍衛倒也不放在心上,雖說倡家女子賣藝不賣身,可是在帝國,倡家依舊沒什麼地位,而且不少倡家也是做得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和一般娼妓也沒什麼兩樣。

聽完王越的回稟,劉宏到也是沒怎麼在意,那些富家子弟強娶倡家的清白女子為妾,這種事情在帝國也算是常見。

“王越,去告訴他們,不要太放肆了。”

劉宏倒是沒有英雄救美地心思,只不過這種事情被他碰上,就算那丁公子倒楣而已。

“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家婦女,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在王越示意下,一名以前跟著王越,遊俠出身的侍衛朝丁公子他們大喝了起來。

“少管閒事,我家公子要娶他女兒做妾,那是他們的福氣。”丁公子身旁,先前那名呵斥卞姓大漢地家丁看到自家公子臉色不豫,連忙開口反喝道。

“膽子不小啊!”看著那反口喝罵的家丁,那侍衛笑了起來,說起來這幾年裏護駕出宮,他倒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愣頭貨色。

那名侍衛看向了身後的王越,他倒是不介意教訓一下這些敢在他們面前耍橫的人,只是怕天子怪罪。

劉宏自然也聽到了那名家丁陰陽怪氣的喝問,皺了皺眉。

王越正想請示天子,要不要給這些人一個教訓。卻聽到了天子從車裏傳出地聲音。

“他們再嗦,就全部拿下,送刑部大牢去!”

王越聽到天子的吩咐,朝前面的部下點了點頭,他也是覺得那家丁說話太沖,欠管教。

“聽到了沒有,我家公子發話了,還不快走。難道想挨廷尉府地板子不成。”那名侍衛得到命令,立刻朝丁公子他們喊了起來,那神情姿態頗有些故意找碴地意思。

“我今日是來求娶卞姑娘的,不想生事。”那丁公子攔住了待要反唇相譏地家丁,看向了不遠處的車駕冷聲道。

丁公子為了那卞姓大漢地女兒,一路從司隸追來,自然不願被人橫生枝節,攪了他的好事,不過他也看得出眼前這個發話的年輕隨從口中的公子不是普通人。因此壓下了心頭的火氣,說的話還算客氣。

“有你這樣子求娶的嗎?我看你分明是個搶親的。”那開口的侍衛看著丁公子身邊佩刀拿棍地一眾家丁,哄笑著道,渾沒有半分賣丁公子臉面的意思。

“叫你家公子出來說話。”看著面前大笑的騎馬侍衛,丁公子怒道,若不是此時在雒陽。而非司隸,他早就讓人動手了,哪還跟這些來攪局的人廢話。

“聽見了沒,他居然想讓公子出來和他說話。”那名侍衛笑得更大聲,他身旁的幾名同僚也是笑了起來,這丁公子還真是膽子夠大,敢當著他們的面讓天子出來答話。

看著哄笑地那些侍衛,丁公子惱怒了起來,他第一次被人這麼輕視,眼前這些騎馬的佩刀隨從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沒教養的東西!”丁公子惱怒了起來。脫口而出便是一句罵人的話。

那些侍衛以前都是成名的遊俠,自從成為天子侍衛後,哪個敢辱駡他們一聲。如今這丁公子一句話,卻是讓他們眼神刹那間冷了下來。

“把你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此時王越護衛著天子的車駕到了近前,正聽到丁公子這句話,卻是冷冷地看向了他。

“我說他們是些沒教養的東西。”丁公子先是被王越森冷的目光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他就恢復過來,繼續大聲道,他覺得是王越他們成心要跟他過不去。

“王越。”

冰冷的聲音從車裏傳了出來,王越聽後想都不想。直接一刀鞘抽在了丁公子臉上。下手又快又狠,沒有絲毫的猶豫。

所有地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住了。那卞姓大漢呆呆地看著被抽翻在地上的丁公子,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嗚!”丁公子趴在地上,口裏發出著含糊不清地哀嚎,王越這一刀鞘起碼抽掉了他半嘴的牙齒。

“你敢打我家公子!”丁公子的家丁們此時才回過神來,接著便各自揮著刀棍上前了。

“全部拿下。”王越沉聲喝道,隨著他的聲音落下,隨行的幾名侍衛都是下了馬,他們也不拔刀,只是帶著刀鞘,便將那二十多名家丁全給打翻在地上。

“公子,如何處置他們?”王越策馬到了車駕旁邊,低聲請示道。

“送交有司處置。”

王越他們很快將丁公子一行人綁了起來,由兩名侍衛看押著,連同那卞姓大漢一家一起,前往雒陽專管治安的衙門。

等到前方車駕離去,卞和看著身旁騎馬驅趕著丁公子一行人的兩名侍衛道,“兩位壯士,我看這事就這麼算了。”那丁公子家大勢大,他招惹不起。

“什麼算了,我家公子既然吩咐了,你到時去了衙門照實說就行了。”那兩名侍衛看著堆笑的卞和,開口道。

卞和歎了口氣,最後只能上了車,趕著車往雒陽去了,早知道如此,他寧可不向這些人求助,如今丁公子被打掉半嘴地牙,到時丁公子找不起這些人地麻煩,卻是能找他出氣。

“打了三十杖,遊街三日。”

夜晚,幾乎把白天的事情給忘了地劉宏在王越來回稟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處置有些不太妥當。那個豪強子弟事後自然是找不了他尋仇,不過卻是能找那戶姓卞地倡家報復。

“陛下,那卞姓倡家本是琅邪人,後來在司隸賣藝,因為那姓丁的糾纏,才想到來雒陽避禍。聽蕭吾他們說,那卞家的女兒年方十三,生得是國色天香。”

“王越。你這算是在給朕介紹女人啊!”劉宏看著王越,笑了起來。

“臣不敢。”王越連忙閉了嘴,不敢再說話,生怕給天子誤會。

“那就讓那卞家的女兒去教坊司,在宮內聽用吧!”劉宏想了想還是讓那卞家的女兒進了宮廷樂坊,也省得那丁公子日後找他們的麻煩。

“喏!”王越應聲道,然後便退出了宮殿。

夜晚當王越找到卞和一家時,卞和正自發愁,白天在刑部衙門裏頭看著丁公子很快被定罪。他算是看明白了,幫自己的那些人怕是來頭大得很,那丁公子若是敢找他們麻煩,也只怕是自己嫌命長,活膩歪了找死,可是他不同。他不過是無權無勢的一戶倡家,若是丁公子日後找他報復,他該如何是好。

“誰啊!”聽到敲門聲,卞和有些疑惑,開門以後,看到王越時,他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位來頭大得很地大人來找他是什麼事情。

“你不必害怕,我家公子給你女兒在教坊司安排了份差使,到時候你也不必擔心那丁公子來找你麻煩。”王越看到卞和眼裏露出的驚懼。笑著說道。

“教坊司。”卞和愣了愣,過了會才想起來,這教坊司不就是宮廷樂坊。自己女兒進了教坊司,那丁公子絕不敢來找麻煩的。

“大人…”卞和很想問王越,他口中的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心裏也好有些底。

“不該問的別問。”還未等卞和把話說出來,王越就喝住了他,天子出行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是。”卞和唯唯諾諾地答道。現在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白天那位一直沒有露面的公子絕對是個大人物。

王越離開後,卞和走進了內房。看著只有十三歲,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卞玉道,“玉兒,咱們這回遇了貴人,爹以後不再讓你接客了。”

“爹,是白天那位公子嗎?”卞玉看著父親,想到了那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地公子,當時她躲在車裏,只聽到那個冷峻的聲音。

“就是那位公子,他把你安排到了教坊司。”卞和點了點頭,“你進了教坊司,說不定有機會能見到天子,你說到時…”說到這裏,卞和看著女兒,歎了口氣,他們這種倡家,雖然說是賣藝不賣身,可是在世人眼裏,仍是賤業,女兒能進教坊司,比起那些最後被逼為娼的人家已經是好了太多,他不該有其他妄想的。

一個月後,華佗等人用了兩年多功夫撰寫的外科醫經終於成書,劉宏立刻將這部醫經送進印刷坊,印了五千部後,詔令各地郡國兵部隊的軍醫上雒受教,同時又在各地放榜,招收願意學醫地儒生進太學。

而此時的太學在劉宏大刀闊斧地改革下,已經漸漸擺脫了過去僵化的機制,如今太學裏,設立數座別府,專門研究術數(數學),機關(物理),丹道(化學),刑名(黃老法家),管子(經濟)等學問。

半個月後,太學,當天子的車駕到達時,前來相迎的蔡邕等人都是不太明白天子今日怎麼如此大張旗鼓地駕臨,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

“今日朕來此,是為了醫學別府開院而來。”劉宏看著有些疑惑的鄭玄和蔡邕等人道,“昔日神農氏嘗百草,開醫術一道,惠及後世,朕以為將醫者視作賤業,實為不妥。”“陛下所言甚是。”鄭玄等人倒沒有反對,反正自從印刷術出現以後,整個帝國的知識份子爭論工匠,醫術這些曾經被他們歧視的東西已經三年多了,現在隨著太學裏越來越多的學生轉向各種學問研究,基本上大家都已經達成了共識,雖然儒學還是修身治學的根本,但是像醫學,機關這些學問也該得到重視。

華佗等人都是沒有想到他們開院授徒,天子居然帶了帝國最負盛名地學術宗師們一起過來觀禮,都是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他們以前平時行醫的時候,雖然被百姓所稱道,可是在那些士人眼中,他們依然只是群操持賤業的人,表面上求醫地時候對他們也算尊敬,可是骨子裏卻是瞧不起他們的。

在劉宏親自主持了醫道院的開院儀式後,醫道院在太學生心裏頭份量重了起來,對他們來說天子如此重視醫學,他們有空時來學習一下也是好的。

趁著鄭玄他們都在的時候,劉宏將華佗他們寫的外科醫經一人發了一部下去,同時讓華佗和那些研究外科的醫者上臺講學,普及一下一些在當時人眼中看上去可能是很荒謬的醫學常識,比如人是靠大腦思考,而非用心等等。

很快隨著華佗地講解,醫道院內地氣氛就熱鬧了起來,一些不同意華佗他們觀點的學者當場就和華佗還有華佗地那些同僚爭論起來。

坐在上首,看著不慌不忙回應著各種質問的華佗,劉宏很難把此時的華佗和那個在過去兩年裏解剖了近百具屍體,看上去陰鬱可怕的陰沉而且木訥的中年人聯繫起來,反倒是覺得華佗眼下頗有些舌戰群儒的風采,不過想到此處,劉宏搖了搖頭,將這個荒誕的念頭拋出了腦外:諸葛亮還沒有生出來,舌戰群儒這事也不可能,而且華佗手裏拿著的也不是羽扇,而是解剖用的刀子,這種彪悍的氣勢不是諸葛亮能有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8:41

九十七.金城風起

涼州,金城郡,破羌將軍大營中軍大帳內,段這位如今帝國最聲名顯赫的名將和秘密趕來的護羌校尉李膺都面色冷肅,從光武中興以後,羌人一直都是帝國的心腹之患,四次大規模叛亂,幾乎將帝國的財政拖垮,在這些叛亂中,涼州邊境的地方勢力一直都是幕後的黑手,只有將這些地方勢力剷除,涼州才能徹底平靖。

“如今涼州人口一共一百一十萬,除去已經歸附的月氏胡和白馬氐的三十多萬人,還有四十余萬羌人,主要聚居地就在金城附近。”段指著地圖說道,自從建甯元年他在逢義山大破羌人,天子招撫月氏胡和白馬氐騷擾羌人後,金城郡的羌漢豪強都是安分守己,不敢有異動,不過這都是表像,密諜司在涼州的探子網,已經查探出這些羌漢豪強在私底下建立了鐵槍盟,正副盟主便是金城郡裏的北宮伯玉和李文侯。

李膺看著地圖上標注的人口分佈,目光落在了天水郡上,這是涼州漢胡人口的分界嶺,往東以漢人為主,往西便是羌人為主,建寧二年以後,天子便一直控制著當初叛亂時從涼州逃出的百姓回家,而是將他們安置在三輔和朔方一帶,從那個時候開始,恐怕天子便已經打算把天水以西給徹底梳理一遍。

“眼下鮮卑人正在內亂,無暇東顧,正是動手除去他們的好機會。”段殺氣騰騰地一拳砸在了地圖上的金城郡,這五年裏,他除了接應一下月氏胡和白馬氐。震懾金城郡的豪強以外,整日裏便是訓練士兵,早就想著大打一場。

“段將軍,我此次秘密前來,便是得了天子密詔。”李膺從懷中摸出了雒陽送來地密詔,遞給段後沉聲道。

接過密詔,段看完後,目光裏露出了精芒,天子終於要動手了。

李膺離開了。這次他親自送密詔到段這裏來,主要便是事關重大,如今密詔段已經看過,接下來便是暗中部署,實行樞密院制定的軍略計畫。

通往金城郡的官道上,一支大約千人的郡國兵部隊徐緩地前進著,董卓騎在馬上,眺望著四周荒涼的曠野,心裏竟然有了些陌生感覺,在雒陽的五年時光。讓他已經對這塊生養自己的故土沒有多少念想。

賈詡在隊伍中,打量著身邊的士兵,他怎麼也想不到天子最後會將他們派遣到涼州來執行這個危險的軍略計畫。

顏良和文醜是第一次來涼州,自從出了天水郡以後,他們就很不習慣,一路上他們竟然看不到多少種地地百姓,碰到的多是些被髮左衽的羌人部落。

徐榮指揮著整只部隊的前進速度,這是他們羽林重騎兵組建後的第一次出征,絕對不容有失,他們要讓所有人知道。從今往後,羽林重騎兵便是天下第一強兵。

快接近金城時,賈詡帶著密諜司的好手離開了化裝成郡國兵部隊的羽林重騎兵,先行進入了城中,此次的軍略計畫,他密諜司便是一切的關鍵。

進入城中。看著一派安詳平和的氣氛。賈詡知道這都是金城郡太守傅燮地治理之功,這五年裏,傅燮在涼州的普通羌人裏名望很高,如果鐵槍盟真要造反,到時必定會劫持他來蠱惑那些感念其恩德的普通羌人,不過反過來他們也可以利用這一點,來使那些普通羌人成為助力。

涼州邊境,雖說有著朝廷設置的官府。$$可是在過去大多數時候。都是和地方豪強相勾結,欺壓羌人。到最後那些地方豪強將一切都往帝國身上一推,仍舊做他們的土霸王,反正到最後他們都是獲益者。

只是自從建甯元年,長達十二年的羌人各部叛亂被平定後,對於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來說,一切都改變了。朝廷沒有像以前一樣將平叛軍隊召回雒陽,段熲這個殺神帶著兩萬士兵作為常備軍駐紮下來,然後從涼州逃走的漢民沒有回遷,而是在三輔,朔方一帶安家,剩下的人也大多遷往了天水等地。更重要的是朝廷派來邊境地官吏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他們的賄賂往往都是給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而且在傅燮的帶領下,安撫百姓,恢復當地生產,同時開辦學校,鼓勵普通羌人說漢話,移風易俗,如今不過五年時間裏,金城郡附近不少中小羌人部落都是歸慕教化,開始定居下來,同時為朝廷牧養馬匹。

隨著傅燮的懷柔政策,涼州的羌人都是人心思定,再加上段的武力威懾,涼州邊境地地方豪強對於傅燮地秉公執法也是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朝廷的威信與日俱增,而自己的影響力則逐漸衰退。

最後不甘心的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私底下在建甯五年建立名為鐵槍盟的聯盟,說起來是互相守望,其實便是防著段和他手底下的兩萬部隊,如果說對傅燮是尊敬,那麼他們對段熲這個手上有著十幾萬人命的殺神就只有恐懼,誰都不知道這個殺神什麼時候會砍了他們地腦袋。

信步走在大街上,賈詡想著這幾年涼州地局勢,嘴角露出了幾分嘲諷的笑意,那些只會說大話地山東士人,也最多是處理一下內地的政務,這西北的事情還是得靠傅燮這樣的山西士人來主持,天子說得不錯,普通羌人其實心底裏是想成為帝國子民的,只不過那些漢化的羌人豪強不想,他們既想享受漢人的生活方式,又想繼續保持著手裏的權力,再加上以前派遣的內地官吏不知體恤百姓,貪殘暴虐,和那些漢化的羌人豪強勾結,才導致了曠日持久的羌亂。

要讓西北和涼州長治久安,除了要選拔能幹正直地官吏治理邊境。還要摧毀這股在涼州邊境已經根深蒂固的羌人豪強勢力。

“啊!”前方忽然傳來了慘叫聲,打斷了賈詡的思緒,抬起頭放眼看去,只見前方的府邸前,幾個羌人奴隸被按在地上,剝掉了衣服,邊上一個羌人豪強手持鞭子狠命地抽打著他們,不過一會兒功夫,那幾個羌人奴隸就已經命若遊絲。只剩下一口氣了。

賈詡邊上的幾個護衛都是露出了愕然之色,雖然說帝國的地方豪強橫行不法,可是也不敢這樣公然地動用私刑,若是打死了人,也是要吃官司的,可眼前這個羌人豪強似乎根本不怕把那幾個人打死。

“沒什麼好奇怪的,這些羌人豪強對手底下的奴婢,仍舊是他們以前在部落時對自己地農奴一樣,隨意打殺。”賈詡出身在武威,在金城也待過一陣子。對這種事情也是見怪不怪了,只是淡漠地朝身邊有些詫異的幾個護衛解釋道,按照帝國的律法,就算是奴婢,若是主人故意殺死,也照樣要吃官司,不像涼州邊境,這些羌人豪強想打就打,想殺就殺。(關於漢朝奴婢地位,我會在相關裏發文。)

聽著賈詡的解釋。幾個護衛果然看到了就在那戶羌人豪強府邸不遠處,有巡街的帝國士兵,他們只是在一旁看著,沒有上前的意思。

“走吧!”賈詡看了眼身旁的幾個護衛道,這種事情是羌人自己的問題,帝國不好貿然插手。只有那些羌人奴隸自己有了反抗的意願。帝國才好名正言順地出兵,以解救他們的名義,剷除那些羌人豪強。

就在賈詡他們轉身離開地時候,那遭了鞭打的幾名羌人奴隸中,就有一人斷了氣,讓人震驚的是,那名羌人奴隸的主人竟然讓隨從放出了自己養的獒犬,撕咬起另外幾人來。而他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自己的愛犬將那剩下的幾人活活咬死。

賈詡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只是快步離開了。他雖然心性冷酷,可是這發生的血腥一幕,仍是讓他眉頭直皺,而他身旁的幾個護衛雖然也是見過血,殺過人的好手,可是看到那些兇惡地獒犬生撕活咬那幾個羌人奴隸,也不由有些作嘔。

進入密諜司在金城設立的據點,賈詡立刻召見了負責金城事宜的袁浩,關於鐵槍盟,他需要更多的情報來進行分析,以確定整個計畫的步驟,這次樞密院制定了兩個計畫,一個由密諜司和羽林重騎兵執行,另一個計畫則由破羌將軍段執行,而這兩個計畫裏,由他負責前一個計畫。

“鐵槍盟主要頭領,除了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還有宋揚,韓遂和邊章三人。”袁浩在金城待了兩年,早已將鐵槍盟上下的情形打探得差不多,“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都是羌人裏有數地大豪強,宋揚只是比他們二人實力稍遜,才名聲不顯,至於韓遂和邊章,這兩人雖是漢人豪強,可同樣不滿朝廷。”

“邊章,韓遂。”賈詡念著這兩人地名字,邊章這人在涼州也算有些名聲,只是這韓遂他卻是從未聽說過,不過能成為鐵槍盟的重要人物,想必應該不是等閒之輩,當即向袁浩問道,“韓遂此人如何?”

“此人狡詐多智,羌人以狐比其人。”袁浩答道,對於韓遂,他一直都很戒備,好幾次密諜司的探子就差點栽在此人手裏。

“狐嗎?”賈詡冷笑了起來,天子曾稱他為當世鬼狐,謀略難測,他倒要看看此人有何本事。

“鐵槍盟中,可有暗子的人選?”賈詡一笑後,看向袁浩道,如果他這兩年裏只是打聽到這些消息,他也不會對其委以重任了。

“只有一人。”袁浩將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資料交給了賈詡,自從來了金城後,他就開了城中最大的酒樓,以商人身份接觸金城的各色人等,如今鐵槍盟上下的頭領級人物,少有他不認得地。

“閻忠。”賈詡看著手裏地資料,目光裏陰鷙的光芒一亮後,複歸於沉寂,袁浩選地這個人不錯。雖是金城本地的漢人豪強,不過最多是戶中等人家,最重要地是此人不像其他本地的漢人豪強和羌人豪強聯姻,沒有太過複雜的人際關係,而且曾和羌人豪強結過怨,雖然是鐵槍盟裏的一員,可是地位卻不太高,不過已經足夠了。

“你和他交過底嗎?”賈詡看向了袁浩,放下了手裏的那份資料。對他來說,這個人到底能不能用,還要等他見過之後再說。

“沒有。”袁浩答道,像賈詡說的這種事情他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屬下只是和他成了好友,他並不知道屬下的身份。”

“你覺得若是我要他做我們的內應,有幾成成功地可能?”賈詡站了起來,目光裏不蘊含一點感情,冰冷得讓人心生寒意。

袁浩在面前上司的目光逼視下,額頭上冒出了涔涔冷汗。現在他的回答將直接決定整個計畫的成敗,咬了咬牙後,他才沉聲道,“屬下以為有七成。”

“七成,已經算是很高了。”賈詡看著回答的袁浩,目光裏的冷冽消散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問道,“這個閻忠對他的兒子如何?”剛才他看得資料裏,此人的子嗣只有一人。

“雖然看上去頗為嚴厲。但實際上卻極為關愛。”袁浩馬上明白了過來,連忙答道,“閻忠之子雖然年少,可是卻很勇猛,而且心向帝國。”

閻忠的兒子閻行本來得到了傅燮的推薦,可以去雒陽參加細柳營。不過閻忠卻怕因此而遭到鐵槍盟裏其他人地猜忌。不得不拒絕了傅燮,為了這件事情,父子兩人還大吵了一架,到現在關係也沒有修復。

賈詡聽著袁浩的述說,嘴角露出了一抹彎弧,這個閻忠的兒子閻行倒是值得一用。

半個時辰後,裝扮成郡國兵的一千羽林重騎兵進了金城,對於城內的豪強們來說。這只是一次例行的換防。自從建甯元年的叛亂被平定後,金城的治安便由其他地方抽調過來的郡國兵負責。由於人數不多,如北宮伯玉等人也是沒有放在心上,讓他們懼怕的是城外五十裏外地段大營裏那兩萬士兵。

郡守府內,傅燮在前來造訪的賈詡表露身份後,皺了皺眉頭,他覺得現在就對金城郡的豪強動手,還是太急了些,雖然這五年裏,他在普通羌人心中建立起了朝廷的威信,可是北宮伯玉,李文侯這些人在羌人中勢力依然深厚,若是他們起兵,朝廷想要剿滅也不是件輕易的事情。

“傅大人,恐怕您不知道金城的豪強已經在密謀造反了吧?”看著面前認為還不是時候地傅燮,賈詡將帶來地鐵槍盟的情報檔案交給了他。

接過賈詡遞來的情報檔案,傅燮有些不太相信地翻看起來,這五年裏,北宮伯玉他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不過很快,傅燮的臉色變了,“可惡,這些賊子,虧我還以為還能將他們導向正途。”傅燮咬牙切齒地放下了手裏的情報檔案,他沒想到鐵槍盟竟是打算起事時挾持自己,以他名義蠱惑普通羌人叛亂。

“傅大人不必動怒。”賈詡看著怒氣勃發的傅燮,開口勸道,他給傅燮看的情報檔案裏,大部分都是實情,不過有些則是杜撰的,比如讓傅燮惱火地那段記載就是賈詡根據自己地推斷所寫上去的,目地便是讓這位金城太守心甘情願地配合自己。

“此次我等過來,乃是奉了天子之命。”賈詡將桌案上的情報檔案當著傅燮的面放在蠟燭上,點燃以後放進了一旁的香爐裏,然後將樞密院的計畫告訴給了這位金城郡太守。

聽完賈詡所說的計畫,傅燮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沒想到賈詡他們竟是打算一舉將鐵槍盟的首領人物一網打盡。

三天后,袁浩見到了閻行,自從失去了進細柳營的機會,這個少年就時常來他這裏喝酒,一來二去,兩人倒也成了朋友。

“袁大哥,你到底要我去什麼地方?”看到袁浩帶著自己在鬧市裏七拐八彎地走了半天,閻行不由開口問道,他總覺得袁浩有什麼事在瞞著自己。

“你想不想去雒陽,加入細柳營,做天子的親軍。”袁浩朝閻行一笑。

“我當然想。”

“想就別多問,跟我走就是了。”

聽著袁浩肯定的話語,閻行按下了心裏的疑惑,跟著袁浩走進了一處小巷。

賈詡看著面前一臉戒備的少年,朝他一旁的袁浩問道,“他就是閻行?”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看著屋內賈詡身邊幾個侍衛,閻行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他雖年少,可是眼力身手都不差,一眼就看出這幾人是高手。

“接著。”賈詡身旁一名侍衛,將一枚權杖扔給了閻行。

閻行愣住了,當初他在郡守府,曾經見到過這種權杖,那幾個保護郡守大人的侍衛便是帶著這種權杖,據說那幾人是天子派來保護郡守大人的羽林衛,他沒想到在這處隱僻的屋子裏居然也有羽林衛。

“我聽傅大人說過,你在郡守府待過一陣,想來你應該認得這權杖。”賈詡看著手離開刀柄的閻行,讓袁浩給他奉上了座席,“我這次見你,是因為袁浩說你是個忠義之人。”

閻行並不是一個無謀的少年,他很快就意識到眼前這個陰鷙的男子身份絕對非同一般。

“你先看看這些?”賈詡讓人將鐵槍盟的情報檔案給了閻行。

閻行看完鐵槍盟的情報檔案後,心中震驚不已,他沒想到北宮伯玉,李文侯這些人竟然暗中聯合,欲行不軌之事,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父親也牽涉其中。

“你父親不願讓你去細柳營,便是因為這個緣故。”賈詡敲了敲閻行放下的情報檔案後道。

“我父親他不會做這種事?”閻行跳了起來,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個叛賊。

“你父親加入鐵槍盟也是無奈之舉,如果他不這樣做,你們全家或許已經死了。”賈詡看著面前雙目通紅的少年,揮手阻止住身後的侍衛,開口說道。

“在金城,北宮伯玉,李文侯他們的勢力比朝廷更大。”賈詡看著重新坐下的閻行,讓袁浩說出了他們的身份。

閻行怎麼也想不到,和自己相處了兩年的袁浩竟然是細柳營裏出來的,而面前的陰鷙男子則是奉了天子的命令來平定北宮伯玉他們這些叛逆。

“我找你,是希望你能勸你父親做我們的內應。”賈詡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雖然直接找閻忠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可是他還是選擇更穩妥的做法,通過閻行來控制閻忠。

“跟著北宮伯玉他們,只是自取滅亡,你們閻家日後是成為叛逆,還是成為功臣,全看你的選擇了。”賈詡說著,閉上了眼睛,他知道眼前的少年需要時間來考慮。

“我答應你。”閻行並沒有猶豫,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相信只要父親知道有棄暗投明的機會,絕不會選擇跟著鐵槍盟。

賈詡看著面前幾乎是立刻做出決定的少年,眼裏露出了幾分欣賞之意,他看得出這個少年並不是個莽撞的人,他能那麼快做出決定,是因為他早就想通了裏面的利害關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8:57

九十八.謠言對謠言

金城西街,閻府書房,閻忠看著推門而進的兒子,眼裏露出了幾分意外和歡喜,自從他沒讓兒子上雒進細柳營,父子兩人吵了一架後,兒子便時常在外過夜,很少回家。

“行兒?”看到兒子臉上冰冷的表情,閻忠心裏的喜意一下子退去不少。

“父親,孩兒有件事想問您。”閻行親自關上書房的門後,看向了父親。

“什麼事?”閻忠對於兒子的質問神情,心裏有了些怒氣,聲音也變得冷硬起來。

“您是不是參加了鐵槍盟?”閻行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鐵槍盟密謀造反的情報檔案,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你從哪里知道的?”閻忠刹那間呆住了,鐵槍盟之事極為隱秘,他也從沒有對家裏人提起過,兒子怎麼可能知道。

“父親!”閻行雙膝落下,跪在了父親面前,沉聲道,“北宮伯玉,李文侯他們日後必然是身死敗亡,為人所不齒,難道您也要和他們一樣嗎?”

看著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閻忠一下子心亂如麻,他強自冷靜下來後,扶起了兒子問道,“行兒,告訴為父,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父親,您以為鐵槍盟的事情很隱秘嗎?”閻行看著眼裏露出急迫和慌張的父親,搖頭苦笑道,“你們在北宮伯玉家的密會建盟,朝廷早就知道了。”

“朝廷!”聽到兒子說的話,閻忠如遭雷亟。整個人像是被一下子抽幹了力氣,一個不穩往後跌倒。

“父親!”閻行一把扶住了父親,他以前雖怨父親,可是仔細想來,若是父親不加入鐵槍盟,以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的狠辣心性,恐怕全家早已遭了毒手。

“行兒,你說什麼。朝廷知道了。”閻忠被兒子扶住後,緩過了一口氣後,連忙抓著兒子地手臂問道,“告訴為父,究竟是怎麼回事?”

閻行當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父親,這是您棄暗投明的好機會,北宮伯玉,李文侯他們不會成功的。”

閻忠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沒想到朝廷從一開始就知道鐵槍盟的事情。從頭到尾,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都在朝廷的監視中,想到這裏,他不由一陣恐懼,他看向了兒子,抓著他,“行兒,多虧有你,不然我們全家都要被為父連累。”

閻忠對鐵槍盟本就沒有忠誠可言,加入鐵槍盟。不過是情勢所迫,他心裏一直都在害怕,眼下有擺脫鐵槍盟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更何況兒子說得對,北宮伯玉。李文侯他們不會成功的。想想看朝廷居然一早就知道鐵槍盟的情況,可見朝廷早就有了準備。“父親,為掩人耳目,還請父親與孩兒做場戲!”見父親果然不是真心加入鐵槍盟,閻行心裏一直繃緊地弦松了下來,只是低聲道。

很快,經過書房外的閻府下人,聽到了老爺和公子的爭吵聲。似乎是公子想要去雒陽。老爺卻不允許。

“你這個逆子,給我滾!”書房門猛地開了。傳出了閻忠的咆哮聲,接著在閻府下人驚訝的目光裏,閻行一臉鐵青,怒氣衝衝地離去了。

三天后,密諜司開在金城的酒樓內,閻忠見到了賈詡,當然在外人眼中,他是來找酒樓的主人袁浩喝酒。

“參見大人。”看到袁浩站在面前男子的背後,閻忠知道他就是兒子口中所說的那位朝廷派來的大人。

“不必多禮。”賈詡朝面前地閻忠示意他坐下後,讓袁浩守在了門口。

片刻後,閻忠和袁浩一起走了出來,在大廳內喝酒的客人都依稀聽到了閻忠關照老闆若是見到他的兒子便通知他一聲,一些酒樓的常客都知道老闆跟這閻家父子都是很熟,因此也都不以為意。

離開酒樓以後,閻忠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朝廷要他做的事很簡單,不過是鐵槍盟下一次會盟時讓他去赴會時打出暗號就行。

郡守府,被段派來保護傅燮的程普和張任這幾天都是加強了戒備,現在他們和羽林重騎兵一樣都直接歸賈詡節制。

就在賈詡佈局展開的時候,配合他的段開始調動兵馬離開金城郡,同時放出了假消息,東羌組織了聯軍,並且重創了白馬氐,月氏胡不敵。

金城內,在知道段拔營離開的消息後,北宮伯玉等人都是不疑有它,畢竟東羌地實力擺在那裏,白馬氐和月氏胡最多是騷擾一下而已,真把東羌給逼急了,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段的離去,讓涼州邊境的地方豪強們都是松了口氣,畢竟段和他那兩萬士兵駐紮在金城外,著實讓他們心驚肉跳。

夜晚,北宮家府邸,北宮伯玉猶豫著,要不要現在起兵呼應東羌,截斷段的後勤,一起消滅這個殺神,然後割據涼州。

若是放在以前,孝桓皇帝的時候,北宮伯玉根本不會像現在那麼躑躅,只是自建寧以後,當今天子實在是讓人心生敬畏,如今三輔,朔方一帶都是聞名天下的能臣名士,而且並州還有護匈奴中郎將地兩萬兵馬,若是不能一下子消滅段熲這個殺神,被這兩位當世地名將一同夾擊的話,他們絕對是飲恨之局。

就在北宮伯玉想得頭疼的時候,府外卻是來了李文侯的心腹,讓他心裏一驚,連忙讓下人把李文侯的心腹帶進了書房。

“見過大首領。”李文侯的心腹恭敬地行禮後,將自家主人的信箋送上了。

接過信箋,北宮伯玉拆開後。看了幾行後,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將信重新疊好後,他朝面前的李文侯地心腹道,“此事我已知曉,回去告訴你家首領,我到時必到。”

送走李文侯地心腹,北宮伯玉一個人坐在書房裏,表情變得陰狠起來。既然朝廷想要對付他們,就休要怪他們不仁了,原來李文侯給他的信中提到了他在雒陽安排地眼線送了消息給他說是朝廷在朝會上商量要限制他們這些羌人豪強的勢力。

北宮伯玉當然明白這所謂的限制是什麼,那根本就是軟刀子,朝廷是要放他們的血,直到他們沒有抵抗之力,才來收拾他們。

三天后,李文侯府邸外遠處的一處民居的屋頂上,密諜司地探子們趴在屋頂上,通過千里鏡監視著附件的一切人物。除了李文侯的府邸以外,如同北宮伯玉,邊章,韓遂等鐵槍盟重要首領的宅邸附件都有帶著千里鏡的密諜司探子監視。

半個時辰後,賈詡得到了北宮伯玉秘密前往李文侯府邸的消息,整理著這幾天各家出入人物的消息,賈詡很快便將三天前夜晚李文侯派出的那名前往北宮家的人和這件事聯繫了起來,他知道他們已經上鉤了,這些羌人豪強在雒陽佈置眼線的事情,密諜司早就知道。除了他們,各地地大豪強基本都在雒陽有自己的管道,以瞭解朝廷的動向,天子一直沒讓他們動這些人,不過是為了利用他們傳遞一些假消息而已。

朝廷要限制涼州地方勢力的朝會議論,本就是天子故意做的一出戲。如今段離開。北宮伯玉他們若要起事,必然會召集鐵槍盟的主要首領,到時就是他們將這些人一網打盡的時候,算起來這一次的計畫,脫離了以往的兵學,欺詐,調動,先發制人。樞密院制定的計畫完全是進攻性地。脫離了以往等待涼州叛亂勢力作亂以後,再進行反應。而是確定危險,直接提前解除其威脅。

賈詡猜得出,這個所謂樞密院首次的軍略計畫,一定出自天子之手,他可不認為皇甫規這位擅長以堂堂正正之兵破敵的樞密院總長能想出這種計畫。

雖然這個斬首計畫很危險,可是賈詡卻很喜歡,因為他喜歡這種遊走在危險邊緣,將一切掌控在手裏的感覺,現在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已經被假消息所欺騙,若是他猜得不錯的話,很快他們就會有所行動,到時候就是動手的日子。

短短地五天裏,賈詡手裏得到地監視北宮伯玉,李文侯,韓遂,邊章,宋揚這鐵槍盟五巨頭的消息一下子多了起來,他相信這些人一定在暗中串聯。

賈詡的判斷相當準確,對於一直被段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金城豪強們對於段離去都是有些想法,尤其是北宮伯玉,李文侯這些羌人大豪,他們知道自己在朝廷眼中始終都是必須除去的威脅,再加上雒陽傳來的消息更是堅定了他們行險一搏的心思,只是現在鐵槍盟內部人心不齊,那些加入的中小豪強未必跟他們一起造反,因此他們都在盤算著要如何將那些中小豪強綁上他們地戰車。

韓遂地府邸,這位不過才三十出頭,在鐵槍盟裏有著狡狐之稱的智囊正在思考著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跟自己說地事情,算起來他韓家也是金城郡有數的豪強,可是他仍未下定決心要跟著兩人一起對抗朝廷,他心裏清楚,如今朝廷已經不是六年前的朝廷,以當今天子的手腕,即使他們起兵造反,絕不會有多少勝算,可是若不和他們一起造反,恐怕自己就先要下黃泉,而且朝廷有意要削平他們這些涼州地方勢力,日後只怕他韓家也會落得個慘澹下場。

過了良久,韓遂重重一拳打在了卓子上,此時的他正當盛年,不是個甘於寂寞的人物,“勝者王侯敗者寇。”自語間,韓遂做出了決定,對他來說,人生在世,若不能做些大事,活著也是白活,更何況鐵槍盟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郡守府,傅燮看到程普和張任忽然加強了戒備,知道那些鐵槍盟的叛逆已經上鉤了,他一時間也不由有些緊張。賈詡和他說過,若是那些叛逆決定造反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挾持他,以他地名義蠱惑那些普通羌人叛亂。

“郡守大人放心,我等絕不會讓那些叛逆得逞。”看到私下相詢的郡守大人,程普和張任都是拍著胸脯道,他們和手下的兵士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絕對能保傅燮周全。

城中,郡國兵的駐地。一千羽林重騎兵們都是在等待著行動的命令,他們來這裏是斬殺叛逆的,不是每天穿著郡國兵的衣服,每天上街巡視,看那些羌人豪強虐殺奴隸。

“到底什麼時候才動手!”將領的營房裏,董卓抱怨著,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能沉得住氣地人,對他來說,北宮伯玉,李文侯這些人。只要羽林重騎兵以百人隊同時進行夜襲,也一樣能夠將他們幹掉,何必要像現在這樣苦苦等待。

顏良和文醜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們眼裏的急迫卻說明他們和董卓抱著一樣的心態,徐榮看著不停地走來走去的董卓,不由搖頭道,“賈大人讓我們待命,必然有他的道理,仲穎,你就別抱怨了。還不如過來研究一下地形。“我真是想不通,陛下幹嘛要讓我們聽他的。”董卓坐了下來,對於賈詡,他打從心底裏不喜歡,總覺得這個人身上那種陰沉的氣息讓人很不舒服。

“賈大人是有本事的人。”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黃忠開了口,他身旁的公孫瓚和公孫度也都是一臉地認同。當年他們在賈詡的指揮下打了一場強弱懸殊的勝仗。因此對他很信任。

“好了,都別說了,研究地形圖,到時候可別出漏子。”作為領軍的童淵開了口,這一群悍將裏,數他武藝最高強,眾人中能與他一戰的也就黃忠,顏良。文醜三人而已。至於其他人,張繡或許再過個五年能和他一較高下。

見童淵發了話。董卓也不作聲了,在雒陽的時候,他曾經不服這個只比自己大了幾歲的中年大漢,結果無論刀馬槍弓,他都輸了,從那以後他就很服氣這個話不多,但是武藝高強的領

金城雖然名為城,但是城內卻不像帝國內陸的城市,都是房屋建築,一些羌人豪強只是圈了塊地,搭建帳篷,像北宮伯玉,李文侯這樣的羌人大豪,雖然修建了大宅,可是自己手下地人馬都是住的帳篷,距離他們住的地方也不遠,因此他們聚集兵馬極為方便。

“我算過,這些人若是真地造反,這城裏起碼能拉起五萬人的隊伍。”徐榮在密諜司用了兩年時間描繪的地圖上,在幾個羌人大豪居處的附近標注出了他們手下居住地營地,和帝國內陸豪強莊園裏地奴隸不同,這些金城豪強手底下的奴隸大多都是些能上馬開弓的羌人,是不折不扣的威脅。

“這些人不過是群烏合之眾,只要我們的計畫順利,他們不足為慮。”公孫度在一旁道,在所有人中,若以謀略論,以他和徐榮最為突出。

“若是我們失手的話,會怎麼樣?”黃忠個性沉穩,雖然他不太愛多說話,可是每次發問都是切中要害,從進城以來,他們討論時,就沒有考慮過失敗後的對策。

聽到黃忠突兀的問話,其他人都是呆了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雖然黃忠地話不怎麼中聽,可是卻是很在理。

“若是失手地話,就立刻突圍,保護郡守大人出城,和段大人匯合。”公孫度回答道,他們這次實施這個軍略,本來就是希望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地戰果,若是失敗的話,以羽林重騎兵的實力,從城內殺出去,並不是件難事,到時候用武力手段解決金城郡的豪強和叛軍,最壞也不過是將天水郡以西地區殺得血流成河。

聽著公孫度的話,眾人都是沉默下來,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作為羽林重騎兵的首戰,他們都是希望能夠打個漂亮的勝仗。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眾人都是仔細研究起城中,北宮伯玉等人宅邸附近的地形起來,然後做了抄錄,帶回各自的隊伍。召集下級軍官講解後,再由他們佈置到普通士兵那裏,他們這一千羽林重騎兵個個都是識字認圖,是帝國軍中精銳中的精銳。

就在羽林重騎兵仔細研究著城中地形地時候,鐵槍盟也開始行動起來,在韓遂這個智囊出謀劃策下,北宮伯玉他們派人暗中散播起謠言來,說朝廷不滿郡守傅燮優待羌人,要派人治罪。同時還要把羌人當成奴隸對待。

不得不說,韓遂的計策很毒,過去四次漢羌戰爭留下的影響,不管是漢人,還是羌人,都相信這個謠言的真實性,一時間金城郡的羌人仇視漢人的情緒高漲起來。

郡守府內,傅燮沉著臉,他知道這是鐵槍盟那群叛逆散播的謠言,若是他猜得不錯的話。接下來他們會故意派人在城中製造事端,逼他出面安撫眾人,然後到時候再趁機挾持他。

金城密諜司的秘密據點內,賈詡地臉色很不好看,傅燮看出來的,他也看到了,而且他還看出了整個計畫失敗的可能。

“韓遂!”賈詡不得不承認,這個有著狡狐之名的鐵槍盟智囊玩的把戲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北宮伯玉他們先挾持傅燮。然後再召集鐵槍盟各家豪強起事。

賈詡從來就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更何況韓遂的把戲,他並不是沒有辦法對付,“袁浩,讓你的那些手下,明天去閻忠還有其他幾家漢人豪強那裏鬧事。把動靜給我鬧大了。”

賈詡相信。韓遂讓北宮伯玉他們散播謠言,只是為了逼傅燮出面在城中闢謠,然後趁機挾持他,那個謠言並不是針對那些本地地漢人豪強的,而他恰恰可以利用這一點。

袁浩得到賈詡的吩咐後,立刻讓手下的那些羌人手下糾集煽動人員前去幾家本地的漢人豪強那裏鬧事,同時打砸一些漢人豪強開的店鋪。

很快,第二天。就在北宮伯玉他們派人製造事端時。密諜司也在各處糾集的人手也針對鐵槍盟裏的幾家漢人豪強進行了襲擊破壞。

而作為密諜司暗子的閻忠也是在得到袁浩的暗中知會下,心領神會地派人去了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那裏派人質問。他們這些羌人豪強是不是想他們這些漢人豪強都殺了。

對於這突然地變故,北宮伯玉他們都是始料未及,他們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去找閻忠他們這些漢人豪強的麻煩,韓遂雖然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是金城郡裏漢羌對立的情緒越發嚴重起來,如果說傅燮要出面闢謠,那麼他們也要給鐵槍盟裏那些漢人豪強一個交代,不然的話,他們的力量會被削弱。

傅燮開始出面在城中闢謠,而他也調動了三百郡國兵保護自己,這讓北宮伯玉他們不敢輕易動手,只是這時候,他們當初所製造的謠言似乎有了失控地跡象,金城地治安幾乎是一夜間變得極其惡劣,每天都有漢人和羌人互相仇殺的命案發生,而閻忠他們這些漢人豪強對鐵槍盟的態度也越來越尖銳。

“文約,事情怎麼會變得這樣?”北宮伯玉府邸的書房裏,北宮伯玉看著面前緊皺眉頭的韓遂,怒聲喝問道,現在倒好,羌人仇視朝廷,仇視漢人的情緒給挑了起來,可是也把那些本地的漢人豪強給逼到了對立面,若是他們起兵,恐怕就先要和這些漢人豪強打上一仗。

“為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麻。”韓遂雖然覺得一切都很詭異,可是卻想不到其中的關鍵處,只能出了一條毒計。

“眼下,只有召集各家首領前來會盟,若是有不願起事地,直接殺之。”

“你說得輕巧,現在那些人還敢來我這裏嗎?”北宮伯玉盯著韓遂道。

“那就去邊章那裏,由他出面,那些人一定會來。”韓遂答道,邊章在金城郡地漢人豪強裏也是有些聲望。

“好,那便按你說的做。”北宮伯玉倒是不怕韓遂反水,他手裏有五人地謀逆血書,還有一些信箋來往,若是韓遂敢使詐,他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15 20:59:13

九十九.內訌

密諜司,金城據點,賈詡聽著袁浩對城中局勢的情況彙報,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讓人注意邊章的府邸?”從監視的種種跡象看,賈詡判斷在目前漢羌對立的情況下,北宮伯玉他們只有通過邊章來召集鐵槍盟裏如今和他們生出隔閡的漢人豪強。

城西一處府邸裏,作為鐵槍盟裏舉足輕重的幾人之一的邊章,在書房裏踱著步子,一臉的陰鬱,現在城裏的局勢嚴峻,鐵槍盟裏的各家漢人豪強如今都是隱隱對北宮伯玉他們這些羌人豪強保持著戒備。也許韓遂說得對,謠言的失控背後很可能有人在暗中操縱,而目的就是要分化瓦解鐵槍盟,雖然韓遂沒有明說,可是編制知道他話裏的幕後黑手就是指朝廷。

儘管邊章心裏並不想舉兵造反,可是韓遂說得對,朝廷是容不下他們的,段和他麾下的兩萬士兵說是防備東羌,可實際上是在針對他們,遲早朝廷會對他們動手,如果不想坐以待斃,就要奮起一搏。

過了良久,邊章終於停了下來,坐在書案前,他開始寫起請柬來,鐵槍盟裏的漢人豪強不能站到他們的對立面去,不然的話不需要朝廷出動軍隊,光是內鬥就能讓他們元氣大傷,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韓遂和北宮伯玉還有李文侯他們已經有了對付那些不聽話的漢人豪強的心思。

夜晚,得到邊章府邸送來的請柬,閻忠知道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時機到了。他將這個消息通過兒子送到了賈詡手裏。

“他們忍不住了。”聽完閻行帶到地消息,賈詡冷笑著,接著朝袁浩吩咐道,“立刻派人送信給童將軍還有傅太守他們,提前準備。”

“喏!”袁浩低聲應道,接著大步地離開了,他在金城待了兩年,為的就是剷除鐵槍盟那些地方豪強,如今時機終於到了。

“你回去以後。讓你父親到時多加小心。”賈詡等袁浩離去後,朝閻行吩咐道,因為他曾經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他是北宮伯玉他們,明日在邊章的府邸裏必定會安排伏兵,若是那些漢人豪強不跟自己一條心,就全部誅殺,吞併他們的部眾。

“多謝大人關心。”閻行抱拳後,也起身離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了賈詡一人。在搖曳的燭火裏,賈詡看著牆上懸掛的金城地圖,目光一直落在邊章府邸附近的幾處街道,心裏卻在思考著明天鐵槍盟可能做出的一切舉動。

半個時辰後,傅燮得到了密諜司派人送來的警示,賈詡認為明天北宮伯玉他們很可能一面召集鐵槍盟各家豪強,一面直接對郡守府下手。

“傅大人,先讓夫人和公子離開吧!”張任和程普在書房裏朝傅燮道,這位郡守大人雖是士人,可是也能披甲上陣。明日若是真有什麼變故,他們兩人護著他一人倒也不怕,可是若是帶著這位大人地夫人公子,那就未必了。

“我知道。”傅燮也不是迂腐之人,朝張任和程普點點頭後,便親自去了後院。讓妻子和一兒一女。連夜離開郡守府。

“老爺,到底出什麼事了,讓我們走得那麼急?”傅夫人看著什麼都不肯說,只是讓自己帶著兒女走的丈夫,不無擔心地問道。

“你別管那麼多,聽我的就是。”傅燮看了眼妻子,只是沉聲道。

見丈夫不肯說,傅夫人也只有歎了口氣。聽從丈夫的話。收拾了細軟後,帶著一雙兒女在程普的保護下。從郡守府的後門離開了。

妻子兒女離開後,傅燮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倒是和張任一起一邊喝酒,一邊下起棋來。

郡國兵駐地裏,董卓,張繡,黃忠,公孫瓚,公孫度,童淵,徐榮,顏良,文醜在得到賈詡送來的消息後,都是立刻召集了中級軍官,開始進行佈置。

第二天,閻忠走出府邸的時候,在衣襟上別上了一枚太極圖徽章,極其不顯眼,可是在遠處監視的密諜司探子還是通過千里鏡看了個清楚。

“父親,我陪你一起去!”大門口,閻行拉住了父親的馬匹,親自為父親牽馬。

“你留下。”閻忠拒絕了兒子,在他看來,今日邊章請他們前去,絕不是什麼好事,他不希望自己地兒子也冒這個險。

“父親,多加小心。”看著一臉堅定的父親,閻行知道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最後只能鬆開了馬韁,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在各家豪強附近監視的密諜司探子,將消息送回了據點,賈詡看著匯總的消息,方才確定鐵槍盟在邊章府邸的會盟。

邊章府邸附近,顏良,文醜,黃忠,董卓四人帶領的四支百人隊,佔據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要道,進行著表面上地巡邏。而童淵和徐榮他們則在駐營地,整頓著兵馬,隨時準備出擊。

午時,鐵槍盟的豪強大多都到齊了,畢竟邊章的名聲在那裏,看到人都到了,韓遂朝北宮伯玉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大廳。

“諸位,今日我找各位來,便是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邊章並沒有注意到韓遂和北宮伯玉之間的動作,作為主人的他起身像大廳內眾人開口說道,“朝廷對我們的猜忌也並非一日兩日地事情,這幾年裏段咄咄逼人,我們若是再退讓下去,恐怕下一次這個屠夫就會把我們地腦袋砍下去請功。”

聽到邊章近乎露骨的話語,在坐的漢人豪強都是竊竊私語起來,他們知道邊章所說雖有些誇大之辭,可是也不算過分。朝廷對他們這些涼州地方勢力的確心存猜忌,要不然建寧以後,也不會讓段領著他的兩萬士兵作為常備軍駐紮在金城外,這裏面地監視意味不言而喻。

邊章府邸外,韓遂騎馬離開了,他知道那些漢人豪強未必都是同樣的心思,畢竟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情是造反,就憑那些人,還沒有這麼大地膽。只有把他們逼上了絕路,才能讓他們橫下一條心來跟他們一起幹。

韓遂離開邊府地消息,很快被守在外面的密諜司探子送到了距離邊章府邸不遠處地一處民居,為了掌握整個計畫,賈詡親自坐鎮。

“韓遂離開了。”聽到部下的回稟,賈詡眉頭一緊,立刻明白韓遂恐怕是帶兵去郡守府挾持傅燮,恐怕還會對城中的郡國兵動手。

“放訊號。”賈詡立刻做出了決定,通知羽林重騎兵他們動手。

“喏!”袁浩大聲領命而出,不多時距離他們所在民居不遠處地一處街道。升起了通知羽林重騎兵的煙花訊號。

巨大的煙花在金城上空爆炸開來,雖然是白天,可是卻依然極其醒目。騎在馬上的韓遂聽到這響聲,也不由一愣,接著呆呆地看著天上炸開的煙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煙花,在邊章府邸附近的顏良,文醜,黃忠和董卓四人都是精神一震,“全軍前進!”四人幾乎是同時高喊起來。領著身邊的百人隊,扯去了身上郡國兵的軍服,露出了裏面冷鍛的黑色魚鱗鎧甲。

“羽林軍討伐叛逆,不相干的人都給我讓開。”羽林重騎兵地士兵們都是在軍官的帶領下,高喊著驅散街上的人群殺向了邊章所在的府邸。

“擋路的,全給我殺!”看到街上混亂的人群。董卓大吼了起來。他可沒功夫來多管什麼,反正現在只要是擋著他們前進路的,全都殺無赦。

在董卓的軍令下,羽林重騎的士兵們揮舞著手裏的百煉大刀,砍殺著前方混亂地人群,當十五六人被當街砍死後,路上的人群似乎都明白了過來,慌忙的開始躲避起他們來。

煙花的巨大聲響同時驚動了邊章府邸裏的鐵槍盟一眾豪強。“老爺。天上剛剛炸開了好大多花。”邊章的一個心腹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從來沒見過煙花地他們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郡守府內。傅燮也看到了天上炸開地煙花,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雖然密諜司此前曾派人知會過他,可是他還是沒想到密碟司居然有這種通訊手段。

城中郡國兵駐地,童淵,徐榮,公孫瓚和公孫度還有張繡他們帶著剩下的六百羽林重騎上了馬,策馬沖出了營區,往邊章的府邸而去。

一出營門,童淵和徐榮他們便看到了前方街道湧來的羌人士兵,幾人都是心裏一驚,沒想到賈詡所料一點不差。

“殺過去!”童淵一聲大喝,策馬當先迎上了這些羌人士兵,昨日賈詡派人送來的消息裏就提到過,今日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這些羌人大豪很可能會在城中同時派部下對郡守府和郡國兵駐地發動進攻。

很顯然,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派出的部下沒想到自己要對付的郡國兵居然早就有了準備,而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毫無戒備,當下就被童淵帶著最先沖出地十幾名羽林重騎兵給撞得人仰馬翻,這一次羽林重騎兵過來時,打著接防郡國兵地名義,在隨行的糧草輜重車裏,擺放了三百套重騎兵裝備。

“給我殺!”童淵連續槍挑三名羌人士兵後,振臂高呼起來,身後穿著重裝備地羽林重騎兵齊聲應和,刹那間氣勢便高漲了起來。

由於雙方都是突然的遭遇戰,不過羽林重騎兵訓練有素,每一個士兵都是被當成軍官進行訓練培養,幾乎是離開便恢復了鎮定,在三百重騎兵的當先突擊下,一路碾壓了過去,他們面前的羌人士兵不過千人之數,哪里會是他們的對手。

北宮伯玉,韓遂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城中原本用來維持治安的郡國兵換成了帝國最強悍的一千士兵,若是以原來地那些普通郡國兵。他們派出的一千精銳羌人士兵的確能將其全殲,可惜現在他們這一千精銳不但失去了偷襲的突然性,更重要的是他們面對的是一支裝備精良,將領全都是一時無雙的猛將的軍隊。

在三百全套重騎兵裝備的羽林重騎兵地衝鋒下,那一千羌人精銳只是抵擋了片刻就被衝垮了,接著那些被大槍挑落馬下的羌人精銳都是在哀嚎聲裏被踩踏成了肉醬。

如果金城是帝國內地的城池,羽林重騎兵必然被限制戰力,可是金城裏的房屋建築不多,最多的還是帳篷群。而且童淵他們早就選定了前往邊章府邸的路線,因此當他們沖出駐地前的那條街道後,也不管那一千羌人精銳主力猶存,只是策馬朝羌人的帳篷區一路直沖過去,一路上凡是擋路的,全被打前鋒的三百重騎兵給碾壓成齏粉。

當童淵他們離開後,那潰散地一千羌人精銳裏剩下的八百多人,都是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同伴的屍體,他們根本想不到這個世上還有這麼兇猛的騎兵,若不是剛才的街道限制了那些郡國兵騎兵。而是在平野上交戰的話,恐怕他們的損失會更大。

“大人,咱們要不要追?”看著遠去的騎兵群,一個羌人士兵朝身旁的軍官問道。

“追,你是要我們去送死嗎?”軍官喝罵了起來,一鞭子抽在了那個發問士兵的臉上,然後朝其他人喊了起來,“跟我回去向大人稟報。”這軍官心裏已經生了怯意,打算先回去把情況稟明了再說。

從天空俯瞰,一股黃色地塵土翻騰著猶如巨龍般在金城橫貫而過。童淵他們此時都是心急如焚,瘋狂策馬趕往著邊章的府邸,今天他們的任務就是將鐵槍盟上下的頭目一網打盡。

邊章府邸前,董卓和顏良文醜兩人彙聚在了一起,三人領著麾下的士兵強行攻打起正門,而黃忠則是帶人守住了後門。

邊章府邸內。此時已經亂作了一團。北宮伯玉沒有想到竟然會生出這種變故,而那些漢人豪強則是憤怒的叫嚷著要和朝廷拼了,可是眼裏流露出地全是恐懼和驚慌,閻忠在人群中看著眾人地樣子,心裏卻盼著外面的朝廷軍隊快點攻進來。

“上弦,快!”董卓吼叫著,身旁四名士兵輪流不停地為兩把強弩上箭,給擅長弓弩的董卓射箭。

幾乎根本不靠望山。董卓只是一接過上了弦的強弩。同時左右開射,在一頓急射下。爬上牆的邊家護衛剛剛冒頭,連弓都沒拉開,就被董卓射出的弩箭給狠狠地從牆頭掀翻下去。

在董卓帶著士兵的強弩進攻下,顏良和文醜兩人沖到了邊家的大門前,兩人都是沉聲吐氣,靠著一身蠻橫地力量撞起門來。

“砰,砰,砰!”巨大地聲響不斷響起,門裏面十幾個沖上頂住的邊家護衛只覺得外面傳來地力道越來越大,每一次撞擊,他們的腳步都是一陣虛浮,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給撞開了。

“給我開!”門外面,顏良眼睛通紅,脖子上青筋爆出,渾身的肌肉賁張,一下不停地撞著門。而他身旁的文醜則是停了下來,拿起了自己的純鋼長矛,雖然羽林重騎練得都是童淵教授的大槍,可他和顏良還是喜歡用長矛。

“快把門弄開!”遠處的董卓看著兩人,焦急地喊了起來,現在他們的援兵還未到,敵人的倒先來了,北宮伯玉埋伏在邊章府邸外的五百士兵見城裏混亂起來,聽說有人進攻邊府,都是連忙趕來。

“呀!”文醜一聲大喝,手裏的長矛一下子洞穿了厚重的木門,刺穿了後頂著門的三名邊家護衛,接著猛地拔出,帶出一陣血霧。

“繼續刺!”顏良覺得門內力道一減,連忙大叫了起來,接著更加兇悍地撞起門來。

門裏面,三名邊家護衛胸膛處開了可怕的血洞,身體癱倒在地上,眼瞪得滾圓,他們根本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人一矛戳穿一尺多厚的實木門。

就在門內頂著大門的邊家護衛們錯愕的時候,那可怕的長矛再次擊穿了大門,又是兩人倒地,只是這一次那長矛整個貫穿了兩人的面門,天靈蓋給紮碎了,腦漿流了一地。

這兩人的慘狀讓頂門的邊家護衛都是心膽俱裂,不管身後的軍官喝罵得再厲害,都是不肯再頂著大門,而這時外面的顏良則是再次卯足了勁,瘋狂地撞上了大門。

在巨大的力量下,門閂整根斷裂開來,隨著飛揚的木屑,顏良和文醜在兩扇大門倒地後激起的塵土裏,像兩尊魔神一樣殺了進去。

“都殺進去!”看到大門開了,董卓吼叫著,讓外面的羽林重騎兵沖進去,不要管街道兩側趕來的羌人士兵。

顏良和文醜一進大門,兩杆長矛立刻帶起了一陣殺戮的風暴,兩人手下根本沒有一合之將,這時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羽林重騎的士兵進入,邊家的護衛根本抵擋不住他們,只能不斷地後退。

邊府的後門,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都是一臉的驚慌失措,就在前門陷落的時候,他們和一眾豪強都是慌張地趕往後門,打算從後門逃走,只要走脫,調動部下的兵馬,他們就能反敗為勝,可是他們哪里想得到在後門守著的是比前門顏良,文醜,董卓還要恐怖的殺神。

那幾個剛出後門,只是探了個頭的豪強連外面什麼情形都沒看清,就被領著一百善射羽林重騎的黃忠,直接用弓箭射穿眉心而死。北宮伯玉他們不甘心就這樣等死,不斷派人沖出後門,可是不管出去多少,沒一個能活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此時徹底慌了神,而其他人也不比他們好多少,這時閻忠突然開口了。

“邊章,你代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邀我們過來,究竟是什麼用意?外面的到底是朝廷的人,還是你們的人。”閻忠的質問讓那些被邊章請來的漢人豪強都是群情洶湧起來。

“對,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們說個清楚?”一時間,整個後院亂套了,那些漢人豪強都是紛紛拔刀在手,怒視著北宮伯玉,李文侯和邊章他們。

“閻忠,你什麼意思?”邊章看著閻忠,也是大喝道。

“我什麼意思,你說外面的人馬是朝廷派來的,你當我們是傻子,是你讓我們來你這裏的,朝廷怎麼會知道,誰不知道你和北宮伯玉他們幾個羌蠻子是一路貨,說,你是不是要殺了我們,吞併我們的人馬。”閻忠看著邊章,冷聲道。現在邊家的人馬都在前面抵擋,剛才探路又死了不少,眼下後院裏他們這些漢人豪強和北宮伯玉他們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差。

邊章聽著閻忠的話,看到那些漢人豪強的目光都是目露懷疑,連忙反駁道,“我真要殺你們,何必讓人從外面打進來,只要在我自己府裏埋下伏兵,你們哪個有命在這裏說話。”

“好,就算你沒有殺我們的心思,那他們呢!”閻忠知道再找邊章麻煩也沒用,於是把矛頭指向了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誰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他們的人,是他們要殺我們?”

“放屁,我的人馬怎麼會打著羽林軍的名號?”北宮伯玉被閻忠指著,連忙大喊起來。

“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借朝廷之名。”閻忠冷笑著,“就憑城裏那些郡國兵,能殺得邊章的家兵抵擋不住,說不定你連邊章也想一塊殺了。”

閻忠的這話一出,邊章頓時變了臉色,不由目露懷疑地看向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們。

“別聽他胡說。”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連忙喊叫起來,此時邊章身邊還有五十多的家兵,若是他給閻忠蠱惑了,他們這些羌人豪強怕是都要交待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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