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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司馬紫煙]荒野遊龍[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48:08     標題: [司馬紫煙]荒野遊龍[全書終]

荒野遊龍 作者:司馬紫煙
第01章 京華煙雲  第02章 釵光鬢影  第03章 神兵被盜  
第04章 細話太極  第05章 蛛絲馬跡  第06章 拋磚引玉  
第07章 鞠躬盡瘁  第08章 賭場結義  第09章 意料之外  
第10章 初現端倪  第11章 張羅布網  第12章 脂粉陷阱  
第13章 鳳釵之謎  第14章 層層疑雲  第15章 追本溯源  
第16章 謀定而動  第17章 重禮進身  第18章 龍府驚變  
第19章 隨機應變  第20章 千鈞一髮  第21章 龍爭虎鬥  
第22章 風波又起  第23章 群豪集京  第24章 秋色平分  
第25章 邊僧授首  第26章 爾虞我詐  第27章 自食惡果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23 23:44 編輯 》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0:00

第一章 京華煙雲


  天色微曙,春寒料峭,廣安門外蘆溝橋畔的一座小四合院前馳來了一騎快馬,直越進爬滿牽牛花的竹籬圍,馬上下來一個漢子,瘋狂地敲著厚厚的木門,吵醒了三個人的好夢!

  起來開門的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大姑娘,一面用手梳理著蓬蓬的亂髮,一面打量著門外氣喘喘的漢子詫聲問道:「杜九!又出事了?」

  被稱為杜九的漢子惶急地點點頭,然後又匆促地道:「快請謝大哥出來,這次又不知道鬧到哪一家……」

  少女還來不及追問詳情,西屋裡走出一個三十剛出頭的精壯漢子,一面用手扣著外衣的紐子,一面沉著地問道:「杜九!是不是跟從前一樣?」

  杜九抱抱拳打了個招呼,然後擰緊雙眉道:「是的!只是更下作了一點,兩個人赤條條地被捆在一起,吊在西直門外的大柳樹上,幸好兄弟們發現得早,只有幾個賣菜的鄉下人看見,已經關照地們不許聲張……」

  壯漢點點頭,然後問道:「你怎麼處理的?」

  杜九應聲道:「那裡剛好靠近劉得泰的家,小的把他們解下來,借了條棉被裹著,放在炕上,等您去處理!」

  少女在旁不禁出聲叱道:「該死!你為什麼不把他們分開,還讓他們放在一起?」

  杜九苦著臉道:「大姑娘!你不知道,小的可再不敢隨便動手了,上次糊里糊塗的想動手救人,解錯了穴道,把談侍郎家的五小姐弄成了殘廢,幸虧人家為了怕聲張出去丟人,沒有追究,否則小的有十個腦袋都保不住……」

  這時壯漢已扣好衣襟,沉重地一歎道:「這是第四起了,真不知是哪路人物跟我過不去,玩出這一手坑人的把戲,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摸不著。茜妹!回頭你再求求四叔,請他老人家幫幫忙吧!」

  東屋裡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別求我,我早就聲明過絕不管你的事!」

  壯漢苦著臉道:「四叔!您老人家不肯出頭,侄兒這塊招牌就砸定了,往後還怎麼混下去!」

  蒼老的聲音咳了一聲,吐出一口疾,然後淡淡地道:「文龍!我早就勸過你,報恩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在六扇門裡混,這是最容易得罪江湖朋友的地方!」

  壯漢依然低聲下氣地道:「四叔!您明白小侄的苦衷,並不是小侄喜歡攬這份差事,完全是先父的遺命,誰會想到龍大人征西歸來,會自告奮勇地請任九門提督呢?而且還硬把總捕頭的派令送上門來,現在只希望您看在死去的先父份上,幫小侄一個忙……」

  屋中的老人好像生氣了,大聲喝道:「若不是念在跟你老子的一段交情,我連你們家都不願意住下去,別再說了,你既然有興趣接受這個差使,自然也該有本事去擔起責任,除非有一天你被人殺了,我老頭子一定出面替你報仇,否則我絕不插手管你的事!」

  壯漢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朝少女使使眼色,意思是請她再幫忙求求屋中的老人,然後就匆匆出門去了。

  杜九還是騎著他自己的馬,壯漢卻到後院率出他的大青騾,兩人急急忙忙地向城中馳去。

  壯漢名叫謝文龍,是武林名宿追風鐵騎謝萬里的獨子。謝萬里在二十年前,曾經以一手穿雲梅花警,三十六路鐵骨掌,以及一柄九環金刀,飲譽武林,創下赫赫盛名,卻因為嫉惡如仇,結下不少仇家。

  結果為黑道中的仇家所誣陷,硬咬一口,說他是打劫軍餉的大窩家,被官中行文通緝,幸而征西將軍龍錦濤明白事理,知道他是個血性漢子,不會做出這種事,甘冒大不韙替他奏本洗脫,一肩擔承他的清白!

  謝萬里才得以脫身囹圄,騎著他那頭追風鐵騎大青騾,四下探訪,終於找出了誣陷他的仇家,經過一場浴血苦鬥後,雖然把仇家都殺死了,帶著兩名活口送官,洗清了本身的冤枉,卻也因為受傷大重,變成了殘廢,回家息隱了五年,一病不起!

  念及龍大將軍的知遇之恩,才遺命獨子謝文龍捨身以報,可是謝萬里死的時候,謝文龍才十六歲,正在練武的緊要關頭,無法抽身往報,等到龍錦濤西征凱旋歸來後,謝文龍雖然學成了,卻又無從效力!

  五年前龍錦濤自動請命為京師九門提督,才下了一封聘書,叫謝文龍出任為提督衙門的總捕頭,這是個很麻煩的差使,因為九門提督職掌京畿的治安,什麼事都得管,尤其是京城的王府家將,顯宦子弟,沒有一個不好事的,聚眾毆鬥,爭風鬧氣是家常便飯,後台又硬,不管有虧職守,管了容易得罪人,更難的是許多大宅府護院教師,多半為江湖知名之士,爭勝斗很,層出不窮,惹上他們更麻煩!謝文龍由於父命難違,勉強地接受了下來。

  幸好龍錦濤頗得帝心,在朝紅得發紫,謝文龍家學淵源,身手不凡,得罪了江湖朋友,他自己頂得住,得罪了顯宦門第,龍大提督抗得起,所以五年來總算還很愉快,把京畿治理得太平無事。

  當然大家不是真怕他,尤其是一些江湖成名的武師,怎肯在一個後生小輩的手裡認輸,可是他們都忌憚著另一個難惹的人物,不得不忍氣吞聲,那就是住在謝家的老頭兒——「無影神拳」晏四。

  晏四是與謝萬里齊名的江湖奇人,一手無影神拳打遍天下未遇敵手,脾氣古怪,卻偏偏與謝萬里投了緣,結成莫逆至交,謝萬里棄世時,晏四千里奔喪,一面督導謝文龍勤練先人絕學,一面幫著教導故人的唯一愛女謝玉茜。

  晏四雖不滿謝文龍投身公門,可是住在謝家,一般江湖人對這個老怪物相當頭痛,不得不對謝文龍也留些分寸!

  謝文龍仗著先人的武學,加上家裡的二塊硬招牌作靠山,居然名動京畿,贏得「鐵面神捕」的封號。

  那是因為他享承了謝萬里嫉惡如仇的性格,人又比較聰明機警,辦起事來鐵面無私,才得來的綽號!

  對武林世家子弟來說,這個外號近乎侮辱,因為六扇門乃是非之地,雖掌執法之重任,卻為俠義道所不齒!

  可是謝文龍沒有闖過江湖,一出道就幹了這份差事,也無法不承認這個外號。只得紅著臉硬認了下來,所幸龍太人知道他並非為貪圖那份薪銀才幹這個差使,對他相當器重,私下把他當作親近的子侄,當著人也是親匿地稱呼他的名字,使他不好意思辭職。

  平靜地過了五年,上一個月卻發生了幾件令他十分扎手的怪事,首先是天橋的先農壇上黑夜被人放了一男一女,捆上了手腳,並頭躺在一起,結果查出來女的是京兆尹方大人的千金,男的是方府的書僮。

  方小姐平素就跟這個書僮有點不乾不淨,兩個人大概是相約私奔,被人逮著了,雙雙捆放在先農壇上,人發現後送到提督衙門,龍錦濤附了一封便函將人送回方府,嚴斥方大人注重家教,京兆羅惹不起九門提督,雖然後來問清了不是那回事,但卻也不放聲張!

  第二次事件發生在十天前,在貓兒胡同的燕子窩裡多了一個妓女,陪著一個鏢行夥計睡在床上,那個鏢伙頭那天晚上包了一個叫做月月嬌的流鶯,醒來時發現身畔換了人,而且是個很漂亮的大妞兒,認為艷福天來,正想再享受一下,幸而掃地的老媽子發現月月嬌睡在大門口,叫喚起來,才打破了他的春夢。結果查出女的是御史王大人的千金小姐,被人用悶香迷住了,不知怎麼移到此地來了!

  同時月月嬌如何被人由床上移到大門口的也無人知情,謝文龍知道事情有點不對勁了,王御史家教極嚴,門中的女兒絕不會做出那種勾當,更不會偷跑到那種地方去!這一定是有著江湖人在中間弄鬼,同時王御史居官方正,朝中同寅開罪了很多,推斷可能是有人主使其事以洩私榆,只好偷偷地把王小姐送回去,而且假造了一篇話,說是有江洋大盜夜入王府偷盜小姐,被提督衙門緝往送返,同時不還在死囚牢中處死一名待決的囚犯作為證據。

  王御史為著門風,非常感謝他們隱瞞住這件事,而且王小姐被迷昏之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算不了了之,然而龍錦濤已經很注意這件事,叫謝文龍細心查訪。

  王家的事還沒有弄明白,三天前又發生一件怪事,清早,談待郎在上朝時偷偷告訴龍將軍說家中丟了一個女人。

  而提督衙門的捕快杜九卻在巡夜時,在關帝廟後的廣場上發現了一對男女相擁,男的是關帝廟的火工道人,女的卻遍體羅衣,不知姓名,杜九喝間半天,二人仍是相擁不放,等地扯開時,才發現兩人都被點了穴道。

  杜九心切救人,連忙用推拿法解穴,可是那兩人被點的穴道手法十分怪異,推拿的結果,男的變成了啞巴,女的成了癱瘓,同時因為解救不得法,把原有的制穴之處也弄亂了,查不出來龍去脈!

  談侍郎前來認人,頓時臉色大變,只說是家中的一個丫頭,把人帶了回去,沒有繼續追究,可是龍錦濤卻認得是談家的第五個女兒,相互為了臉面攸關,大家都裝作了不知道,事情沒鬧大,龍錦濤卻擔了心!

  一連串的事故都出在官府的閨女身上,有一個人不怕丟臉鬧了出來,九門提督的擔子就不輕!

  謝文龍也知道情形越來越嚴重,更因為談小姐是為點穴手法所制,絕非尋常江湖人所能為之,可是又摸不出一點頭緒,只有回家請晏四出頭探訪一下,因為晏四是個老江湖,也許能摸出一點門徑。

  想不出晏四一口拒絕了,而且還說這是他得罪江湖朋友太多,人家是故意前來找麻煩,勸他急流勇退。

  舊案未清,謝文龍怎麼樣也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一面吩咐下人加意尋訪,一面祈禱別再出事,想不到今天又發生了第四件案子!

  他的大青騾是父親的坐騎傳下來的異種,腳程與耐力尤勝於駿馬,謝萬里的追風鐵騎之名就是因此而得,放轡疾馳,把杜九遠遠地丟在後面,沒有多大工夫,已經趕到了西直門外!

  外班捕手劉得泰正焦急地位候在他的矮平房門口,見到謝文龍後,立刻趕上來,接住他的經繩道:「頭兒!您可來了!這次鬧得更不像活了!」

  謝文龍急急地推門進屋問道:「人怎麼樣?」

  劉得泰壓低嗓子道:「繩子解開了,人還在一起,兄弟不取輕動,不過看情形不太對,好像有血……」

  謝文龍不禁一怔,劉得泰用更低的聲音道:「血是在他們下體流出來的,多半是那個男的,看來好像是斷了氣似助,以前還沒有出過人命,這次……」

  謝文龍急躁地道:「別費活了,人在哪裡?」

  劉得泰用手一指邊屋道:「在裡面!」

  謝文龍正想掀開門簾進去,忽然又止步問道:「左鄰右舍知道這件事嗎?」

  劉得泰笑著哈哈腰道:「頭兒,咱們都是老公事了,還能這麼不解事嗎,清早時杜九哥來一叫門,兄弟知道就又有文章了,連兄弟的女人都沒敢讓她知道,就趕她到西城僱車去了,兄弟想不管死活,總得拖走的……」

  謝文龍這才點點頭道:「幹得好!龍大人已經交代下來了,若是把這件事辦出個眉目,每個人加發半年的薪俸,看在銀子的份上,大家多留點心!」

  劉得泰苦笑一聲道:「頭兒!這幾年兄弟們跟著您,不知道沾了多少光,要是換在別人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提督大人的頂子保不住,咱們的板子也挨不完,因此兄弟們倒不想貪圖賞金,只希望您能早點找到線索,把這案子破了,免得大家老是提心吊膽的就夠了!」

  謝文龍一皺眉頭道:「老劉!你的話太奇怪了,怎麼是沾了我的光呢?」

  劉得泰笑道:「頭兒!您不知道,這提督衙門的差事,真不是人幹的,京都地大人雜,出了事兒不管不行,管了又惹不起那些主兒,要不是您在外面的字號叫得開,弟兄們哪能如此太平,尤其是一月前出了方大人的那件事後,接二連三地發生這怪事,幸虧您處理得當,才沒讓事情鬧開來,否則提督大人在皇上面前再紅,只怕也是吃不了兜著走!難怪大人對您這麼器重……」

  謝文龍一肚子煩惱,實在懶櫓聽這些廢話,乃一揮手道:「別混說了,在外面好好地守著!」

  劉得泰哈腰答應,他才掀開簾子進了屋子。這是劉得泰夫婦倆的臥室,收拾得倒還齊整,大磚炕上用棉被蓋著兩個擁成一堆的人,露出了一綹烏黑的長髮。

  謝文龍將棉被揭開,眉頭又是一皺。他今年三十一了,因為練武功的關係,還守著童身,從沒有見過這種猥瑣的情狀,兩個人赤條條地擁在一起,四腿交纏,那樣子讓人看了就會心頭別別亂跳。

  謝文龍卻沒有那些慾念,因為他鼻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榻上的墊褥也是一灘殷紅。

  由於上一次的教訓,他也不敢輕易動手,首先按了一下兩人的脈息,女的倒還正常,男的卻已奄奄垂斃。

  於是他迅速作了個決定,反正這男的已沒有救了,不妨先在他身上作個探測,用手板開了男的手臂,把糾纏的兩個人分了開來,眉頭皺得更緊了。

  困為他發現這男的身體相當結實,手腳處青筋堆起,不但象練過武功,而且內功都還有相當基礎!

  小腹上有一處傷口,似為利器所刺,入內很深,將腎下精道判斷了,而且是刺傷後再與女的擁擁在一起的。

  謝文龍總算放了一點心,雖然不知道這兩人是誰,但是那女的無疑又最大家的小姐,照情形判斷尚不致受辱,否則他就很難交代了!

  男的未經幾下翻弄,傷處血如泉湧,漸漸的沒氣了。謝文龍心中卻暗自震驚,因為由這垂死的男子看來,那下手的人不但是個武林高手,手法更相當出奇!

  他一定是先點了男的穴道,然後再割斷精管,而且點穴的手法極似陳家溝太極門的路數,所以才能遏住血脈,使血液不流出來,直到被人移動後,衝撞血脈,解開了制穴之處,血水方激射而出。

  放過死去的這一個,他又去察看那女的,年紀約在二十三四,姿容秀麗,平時定然養尊處優,所以皮膚才那麼細嫩,身材很豐腴,懷中的人被移開了,卻仍保持著原先相擁的姿勢。

  小腹上一灘紅血,是從男的傷口處沾染上的,謝文龍這時也顧不得什麼嫌疑,抓起被單先將血液擦拭乾淨,然後伸手在她身上每一處穴道上輕輕地按摩著。

  良久,謝文龍困惑地吐了一口氣,幾乎有點不信,他幼稟家學,更得到無影神拳晏四先生的精心指導,對於天下各家點穴手法都頗有深知,因此一眼就可斷定這女子是被人點住了穴道。

  可是他診視的結果卻沒有一點反應,難道那下手點穴的人竟用的是超出他所知的手法嗎?

  文龍在屋子裡連轉了好幾個圈子,他又回到那女子身邊,雖然屋裡沒有別的人,他伸出去的手卻不禁有點顫抖。

  這是最後的一個可能,還有左右將台穴未經試探,可是這兩處穴道逼近乳根,在武林的習慣上,即便是黑道中也不致於對女子的這個部位出手!

  手指碰在柔潤的乳房上,使得這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心頭也有點異樣的感覺,然而他的眉頭卻為之一展,他畢竟找到制穴的所在了!

  可是他舒展的眉頭很快又聚攏了,因為他感覺到這制穴的手法確實不何思議,尋常點穴的部位應該是向上凸起的,現在他卻摸到了兩個凹下的小潭!

  普天之下,只有一種手法與今天的情形相似,那叫做逆穴,完全是與一般的點穴法背道而行,可是這種手法已經絕傳多年了!

  憑著聽來的一點知識,他還不敢過分確定,只好再進一步做個試驗,俯下身子,用嘴唇對準那個小譚,再用舌尖探准部位,然後默運真氣,緩緩地向外吸。

  慢慢地,凹下的小潭平復了,那女子的半邊身體也起了輕微的動作,謝文龍心中一喜,連忙在另一邊展開同樣的動作,等他抬起頭來時,那女子烏溜溜的眼睛正疑惑地對他望著。

  謝文龍倒是有點手足無措,吶吶地道:「小姐……」

  那女子忽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沒穿衣服,再一看旁邊躺著個血淋淋全身赤裸的男人,不禁臉色蒼白,大聲叫道:「強盜殺人了……」

  叫完她竟又駭絕昏迷了過去,外面的劉得泰連忙挺著一口單刀進來慌聲問道:「強盜?在哪裡?」

  謝文龍怒聲喝道:「混帳!有我在這兒,還用得著你來捉強盜!」

  劉得泰看看屋裡的情形,才知道自己太莽撞,紅著臉訕然賠笑道:「對不起,頭兒!公事飯吃久了,就是這個德行,一聽見有人叫強盜……」

  謝文龍忙招手道:「去看看你老婆雇的車來了沒有,來了叫他們在門口等著!」

  劉得泰的眼睛仍貪婪地留在那女子身上,慇勤地問道:「頭兒!這妞兒大概是嚇昏了,要不要用水噴一噴?」

  謝文龍沉聲道:「不用!讓她昏著好!你還不快出去!」

  劉得泰縮頭退了出去,謝文龍才找了一床乾淨的被單,將那女子全身裹好,剛忙完這些事,劉得泰又探頭道:「頭兒,車子來了!杜九也來了!」

  謝文龍點頭道:「很好!你把你老婆跟車伕都趕開,叫杜九駕車,快點上衙門去!」

  劉得泰答應了,看看床上的死屍皺眉問道:「這個死的呢?」

  謝文龍想了一想道:「這人也是個武把子,不過京師護院教師中可沒有這個傢伙,多半是鏢行裡外來的鏢師,回頭你找輛車子拉著別處去問一問,一找到了主兒,馬上帶著負責人來見我!記著要謹慎點,不許聲張出去!」

  劉得泰點頭道:「知道了,兄弟先打聽得哪家鏢行裡丟了人再叫他們來認,絕對錯不了!真晦氣,大清早屋裡跑出個死人,這碗飯真不是人吃的!」

  對他的後一句牢騷,謝文龍倒是有點相同的感慨,劉得泰是為了養家活口,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劉得泰的動作倒是很快,等他抱著那個女子出門時,只有杜九坐在車轅上跟劉得泰兩人在咬耳朵講悄悄話。

  謝文龍上了車子,放下車簾,杜九已經揚鞭吆喝了一聲,趕著車子疾駛而去,謝文龍在車裡只希望那個女的不要在這時候醒過來!謝天謝地,總算進入龍正堂的後宅門時,那女子還是在昏迷中,杜九停下車子,趕著去報告了。

  不一會兒,一個俏麗的女郎帶著滿臉的憂色掀開了車箱,向他打了個招呼道:「謝頭兒!您早!辛苦了!」

  謝文龍連忙彎彎腰道:「三小姐早,大人呢?」

  那女郎抑鬱地道:「在前廳會客!」

  謝文龍征然道:「一大早就有客人來訪!別是……」

  女郎歎了一口氣道:「正是為了這回事,和親王府裡九格格昨夜裡丟了,和親王正在跟爸爸發脾氣。」

  謝文龍大驚失色道:「和親王的九格格,是她嗎?」

  說時用手一指包中的女子,女郎輕膘了一眼道:「不錯!前天她過生日,還請我去聽戲呢!」

  謝文龍呆了半晌才道:「這可糟了,朝中就是這位親王跟大人私下裡過不去,大人該怎麼交代呢!」

  女郎的眼中閃著淚珠,低聲道:「誰知道呢!爸爸也是的,征西歸來,放著清福不享,偏要幹這個勞什子的九門提督,您把人交給我吧!」

  謝文龍默然無言地抱起女子,女郎伸手接了過來,謝文龍才發現她是一個人前來的,女郎卻苦笑道:「這件事怎麼能讓下人知道呢?我把他們都趕開了!」

  謝文龍忙道:「我是說三小姐一個人抱得動嗎?」

  女郎露齒一笑道:「我小的時候也跟爸爸練過幾天功夫,抱這樣一個人還沒有問題!」

  謝文龍哦了一聲道:「看不出三小姐還是文武全才呢!」

  女郎紅著臉道:「謝頭兒開玩笑了,我這點本事給您撿鞋還不配呢。人沒有受傷吧?」

  謝文龍道:「沒有!只是受驚嚇昏了過去!」

  女郎點點頭道:「那還好!她沒有什麼別的嗎?」

  謝文龍怔住了,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女郎的臉紅得像山茶花,低聲道:「我是問她的身體……」謝文龍這才明白了,連忙答道:「大概是沒有,不過我也不敢詳細檢查!」

  女郎怔了一怔才道:「我想也不應該的!否則就是太……太……大胡鬧了!謝頭兒!您快去見爸爸吧!」說完抱著那女子急急地走了。

  謝文龍朝她的背影發了一會呆,才移步向前方走去,提督衙門與府第是連在一起的。龍將軍西征凱歸,勞苦功高,欽賜一等候,也有著更為堂皇的賜宅,可是龍錦濤上表謝辭,情願屈尊就職九門提督,住在衙門後進,好在他家裡人口簡單,只有一妻一女,兩個兒子在外地做官,兩個大女兒也出閣了,小女兒龍琦君——就是剛才那個女郎,也到了嫁人的年齡,卻團為怕兩老太寂寞,情願虛誤青春,示歡膝下,所以偌大的府第,就是他們兩代三人帶著一大群僕婦住著,還顯得有點空曠,謝文龍在此地不算外人,內外都出人無忌,這也因為他的職務,有許多事他必須與龍大人緊急聯絡,所以也不能按照官場的規矩行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0:28

  此刻他順著後院的小徑,直向前廳走去,還沒有進入廳門,杜九已經把他攔住了,道:「大哥!您別進去,兄弟已經見過大人了,大致報告了一遍,大人正在敷衍那個瘟老頭子,您一進去,若是言語上眼大人前後不對碴,豈不是反而增加麻煩!」

  謝文龍只好站住了腳,只聽得廳中傳來和親王粗大的嗓音道:「錦濤!不管你掩飾得多好,老夫都知道這是第四次了,京畿之下,一連四次發生官宦閨閣被劫受辱之事,你這個九門提督竟然提不出一點報告……」

  龍大人只有低聲下氣地道:「下官早已著人細心查訪,怎奈這匪徒十分狡猾,居然無跡可循!」

  和親王冷笑道:「你當年帶兵西征回疆,千軍萬馬都能應付過來,而今卻無法奈何一個小小江湖匪徒!」

  龍大人賠笑道:「行軍與治匪是兩回事!」

  和親王怒聲道:「既然你沒有這個本事,就不要在皇上面前誇口,擔任這個九門提督!」

  龍大人也有點怒意道:「下官請任此職非為名利,只因為愧領帝恩,無以為報,才擔任這個人所不取的差事,王爺如若認為下官才不堪當此任,不妨明奏皇上,另外派人好了!」

  和親王態叫道:「老夫真要奏明皇上,只怕你不是丟差就能了事的!」龍大人悍然不懼道:「下官不過有虧職守,最多也只是追回這個一等候而已,反正下官為了國事,並不在乎名利,王爺儘管宣揚好了!」

  和親王拍案起立道:「你不怕丟官,老夫不怕丟人,咱們走著瞧好了!」

  然後怒沖沖地走了。

  謝文龍聽見龍大人送客回來,才輕輕地掩進廳中,作了一躬道:「大人……」

  龍錦濤長歎一聲道:「文龍!你都聽見了?」

  謝文龍愧然道:「聽見了,卑職自慚能力不足……」

  龍錦濤長歎道:「文龍!別這麼說,若是你辦不了,恐怕再也沒有人能辦得了!怎麼樣?今天你偵察的結果可能找出一點眉目了嗎?」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卑職已經確定這是一個江湖人所為,而且這人的武功根高,使用的是一種絕傳逆穴手法。」

  龍錦濤忙道:「別談武功,我知道的武功只是長槍大戟的馬上本領。對於江湖手法是一竅不通,我只問你是否能捉到這個匪徒?」

  謝文龍紅著臉道:「假如能找到他,卑職不辭萬死,也定然將他擒之於法,只是目前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龍錦濤皺眉道:「以你在江湖上的關係,連這個人的來龍去脈都模不出嗎?譬如說從他所用的手法上……」

  謝文龍歎道:「若是尋常手法,卑職還可以從他的師門中去找淵源,可是他用的是一種絕傳的手法!」

  龍錦濤道:「絕傳的手法應該更好找,你查查這種手法在誰手上絕傳的,那個人到哪兒去了……」

  謝文龍歎道:「逆穴手法只有一個人會,那是個綠林巨盜,名叫羅上春,可是此人三十年前已客死回疆!」

  龍錦濤道:「他沒有後人?」

  謝文龍道:「沒有!他是個獨行盜,不過專門劫富濟貧,行為尚稱正直,可是此人生平不近女色,所以絕對沒有後人,而且連徒弟也沒有收過!」

  龍錦濤道:「假如這種手法只此一家,那現在的這個匪徒絕對與他有關,你為什麼不在這方面去查證呢?」

  謝文龍點頭道:「卑職也打算如此,只是羅上春遠遊回疆後,與中原武林道失去聯絡,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情形,晏四叔三十年前旅遊回疆時,在一個小客棧中見到他,那時他正身染重疾,潦倒不堪,晏四叔親自送了他的終,將地埋葬了,也並沒有聽說他有什麼傳人!」

  龍錦濤長歎道:「總不會是他死而復生起來作怪吧!」

  謝文龍忙道:「那自然不會,卑職想回頭再找晏四叔詳細問問,看他是否能提出一點線索!」

  龍錦濤歎道:「你多用點心吧!這傢伙鬧得太不像話了,京師官宦巨府有幾百家,家家都有著年青的閨女,要是他一一光顧,我這個九門提督只好自殺以謝了!」

  謝文龍惶恐地打了一躬道:「大人請放心,卑職一定捨命以赴,查明這個匪徒,繩以律法!」

  龍錦濤用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文龍!我全交給你了,我全家的性命都放在你的身上了!」

  謝文龍跪下一條腿,激動地道:「卑職不敢負大人的厚望,可是卑職覺得大人剛才對和親王的態度太強硬了一點,假如這老頭子真鬧起來,大人聖眷再重,只怕也不大方便!」

  龍錦濤一笑道:「他不敢鬧的,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如此倔強,我帝眷雖隆,到底鬥不過一個親王,可是這件事他不但不敢鬧開來,反過頭來還會幫我掩飾!」

  謝文龍不禁一怔,龍錦濤又笑笑道:「九格格在皇后跟前很得寵,有被冊選為太子妃的希望,若是鬧出來,老傢伙的損失比我更大,只要人安然無恙送回給他就沒事了,你別看他跟我吵得凶,回頭我送人過去,他還會給我賠罪說好話呢,官場中只有利害,沒什麼交情與道義,這是你們江湖人永遠不會明白的!」

  謝文龍呆了一呆,才低聲道:「大人若沒有別的吩咐,卑職就告退辦案子去了。」

  龍錦濤點點頭道:「你多費點心吧,辦完了這件案子,我也想乞退了,本來我聽說京畿治安最壞,經常有王府子弟聚眾鬧事,才想憑著帝眷隆重,自請出任此職,以餘年再替皇上效一次愚忠,可是我接任以來,才發現最難治的是托庇在各大門府中的江湖人,於是才想到請你來幫忙,這幾年也多虧你……」

  謝文龍忙道:「家父受恩深重,卑職理當盡瘁……」

  龍錦濤道:「我只幫你父親一點小忙,你幫我的忙可太大了,報過於施,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所以你盡點心,辦完這件事,我們兩個人都可以輕鬆了!」

  說完又拍拍他的肩膀,謝文龍只有在感動中告辭出門,到他平時處理公務的班房裡等候著劉得泰的消息。

  團為昨夜被殺的那個男的分明具有相當的武功身手,要想隨便擺佈那樣一個人並非易事!也許從這方面可以找到一點消息,等了將近有一個時辰,他心中很焦急,劉得泰還是沒有回來,許多瑣碎的小事更攪得他煩心!

  正在萬分不耐的時候,忽然杜九進來換告說:「大哥,晏老爺子跟四海鏢局的總鏢頭徐廣梁來了!」

  謝文龍神情一振。晏四叔一向反對他在公事房裡混,突然會到此地來找他,定然是有著非比尋常的事故,而且還同著徐廣梁,那多半是與他遭遇的辣手案件有關!

  寶馬金刀徐廣梁是京師知名的人物,江湖上的聲望不下於他故世的父親與晏四,在京師開著四海鏢局,被譽為君子鏢,這是說他的信用好,不管多貴重的鏢,他都敢保,而且從來沒出過問題。那是因為徐廣梁本人的江湖名望夠,手頭上功夫來得,他用的那些鏢師也無一弱手,鏢局設在京師,全國各大首邑都有分號,業務範圍遍及天下,四海兩個字倒是名符其實的金字招牌!

  徐廣梁與晏四隻是點頭之交,居然連袂前來看他這個後生小輩,顯然有著重大的事故,所以他連忙迎了出去。晏四與徐廣梁被招待在小客廳裡,謝文龍進去後,首先按照江湖禮數請了安,晏四立刻擺手叫他把閒人都趕開了。

  謝文龍見晏四的態度如此慎重,自然覺得很驚奇,不過也很興奮,晏四叔忽然肯下臨到他的公事房來,顯然是答應管這檔子事了,連忙將他們引進議事的小花廳去,這是龍大人的私人簽押房,只有他與龍大人兩個人才可以進去,也是提督衙門中最秘密的一個地方。

  讓兩人坐定後,徐廣梁首先開口,道:「兄弟是為了一件事前來拜訪世兄的,不過兄弟為了江湖上的道義,先向晏四兄打個招呼,以免引起誤會……」

  晏四也道:「文龍!我想這件事一定是誤會,否則你絕不至於如此開罪江湖朋友,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謝文龍不禁一怔道:「四叔!您說的是哪回事?」

  徐廣梁搶著道:「昨夜敝鏢局新到的一位鏢師被提督衙門派人逮走了!」

  謝文龍忙道:「沒這回事!」

  徐廣梁道:「昨夜的來人只是說為著京師飛賊的案子請王鏢頭前去問話,當時兄弟以為是一項誤會,然而事關重大,所以叫王鏢頭前來解釋一下,王鏢頭雖是初到京師,可是他出身名家,人品心性,兄弟都信得過,而且可以用身家作保,可是王鏢頭到今天還沒有回到鏢局……」

  晏四這才鋪口道:「王仲華我不認識,他的師父太極丁與我倒是多年知交,此老管束門人最嚴,也最愛惜羽毛,他的門人絕不會是作奸犯科之徒,所以我向徐總鏢頭保證這是一項誤會,你到底……」

  謝文龍心中已經有點明白,乃轉臉問徐廣梁道:「貴局的王鏢頭是不是二十五六歲,四方臉,胸前有一道刀痕,眉心有顆紅痣?」

  徐廣梁雙眉一挑道:「謝捕頭兒連胸前的刀痕都看見了,想必在王仲華身上用了不少工夫,本來飛賊在京師鬧得也太不成話,謝捕頭兒抓個外來的江湖人頂頂罪名也沒有什麼關係,兄弟身在江湖,又吃了生意飯,惹不起官府,南太極門丁兆民可不肯聽說門下有不肖之徒!」

  晏四也一沉股道:「文龍!你太混帳了,即使事有實據,你也得顧住江湖規矩,先通知他的師門,丁兆民是個講理的人,絕不會護短,你若是平白無故誣人人罪,我可不能替你說話!」

  謝文龍笑了笑道:「您二位都以為是小任將王仲華抓了來加以私刑,屈打成招?」

  徐廣梁冷笑道:「提督衙門總巡掉八面威風,三木之下,連死人都能招出一份口供!」

  謝文龍仍是笑道:「四叔,昨晚天一黑我就回家了,王仲華是晚上被人帶走的,您總不能怪到我身上吧!」

  晏四皺眉道:「徐兄來向我問罪時,我也這樣告訴他,可是他不相信,所以我才帶他來弄弄清楚,現在聽你這一說,好像你的確見過王仲華了?」

  謝文龍這才一歎道:「小便在今天早上見到王仲華,他的確與飛賊案有關!」

  二人俱是一震,同聲叫道:「不可能!他人呢?」

  謝文龍肅容道:「死了!」

  徐廣梁臉色一變,怨聲道:「死無對證,自然隨便安裝罪名了,謝總頭兒不愧為六扇門中的幹才!」

  晏四的神色也十分難看,謝文龍知道必須把話快點說明白,否則真的會引起誤會了,於是一正神色道:「那飛賊以同樣的手法作了第四件案子,把和親王的九格格在昨夜盜了出來,跟一個男人赤身露體吊在西直門外的大柳樹上,而且這一次還出了血案……」

  晏四搶著道:「這我在早上聽說了,怎麼會出血案呢?那飛賊殺了人嗎?」

  徐廣梁也急著問道:「被殺的是王仲華?」

  謝文龍點點頭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照屍體的形貌特徵看來,多半是他了!」

  徐廣梁這才面露驚訝之色道:「王仲華已得了兆民的真傳,身上內外兩途都很了得,丁大哥是應我幾次要求,才派他到鏢局子裡來幫忙,要殺死他可不太容易!」

  晏四捻著短鬚道:「王仲華一定是剛才碰見那飛賊在作案,自恃藝高膽大想仗義抱不平……」

  謝文龍連忙道:「不!他是被人有計劃地謀害的!」

  徐廣梁一怔道:「不會吧!王仲華剛出道,與人無冤無仇,誰會去故意殺害他呢?」

  謝文龍歎了一聲道:「事實的確如此,第一:昨夜提督衙門並沒有傳他問話,小侄對徐前輩一向敬禮有加,如若遇上這件事,定然會親自登門請教,怎敢隨便派個人前去傳人問話呢?」

  晏四也加以支持道:「兄弟對文龍也時常關照,叫他對江湖朋友千萬不可失禮,這一點他倒是不敢放肆的!」

  謝文龍繼續道:「第二:在現場只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那個王仲華,那飛賊一定是假借提督衙門的名義將他騙了出來,加以殺害後,才與女的吊在一起,因此小侄說這是一件有計劃的謀殺案!」

  兩個老人都站了起來以表示他們心中的驚訝,晏四皺緊雙眉道:「這一來就不尋常了,那飛賊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橫行,內中必然有著特殊的原因!」

  徐廣梁也皺起眉頭道:「兄弟實在想不透,這飛賊的作法分明是有尋仇之意,他是跟太極門過不去呢?還是跟我四海鏢局過不去?」

  謝文龍一歎道:「飛賊打起提督衙門的招牌作案,恐怕還是找小侄麻煩的成分居多!」

  晏四拂拂手道:「暫時不去討論這些,徐兄昨夜可曾見過那個傳活的人?」

  徐廣梁道:「見過,他一來先找我,還出示提督衙門的腰牌,指名要王仲華前去問話,我看見了腰牌,才叫王仲華跟他走的,那是個二十八九的漢子,黑臉膛,長相很魁梧,說一口京片子,十足是個本地人!」

  謝文龍失望地道:「光是這點線索太籠統了,小侄治下辦事的人有一半都合這個條件!」

  晏四道:「他有著提督衙門的腰牌,是否可以追查呢?」

  謝文龍搖頭道:「查不出來的,提督衙門的腰牌可作身份證明之用,可是小侄任職以來,曾經捉獲過十幾個冒充提督衙門勒索良民的無賴,他們也都有腰牌,假可亂真,因此小侄規定辦案人員,一律穿著官定號服,根本不以腰牌作為表記!」

  徐廣梁長歎一聲道:「昨天那個傢伙倒是穿著便裝,只怪兄弟對官府的情形太陌生,才上了人家的當,害得王仲華喪了命!」

  晏四道:「有線索總比毫無頭緒亂摸的好,徐兄與那人已經打過照面,再見到他時,一定會認得的!」

  徐廣梁道:「那是自然,不過兄弟總不能把京師數十萬人口一一前去指認!」

  謝文龍道:「那當然行不通,這傢伙每次都要糟蹋一個官府的少女,可見對官宦的家庭情形很熟悉,定然寄身在哪一家大宅院中,絕對無法登門一一指認,不過另有一條線索,或許可以查出此人的來龍去脈!」

  晏四忙問道:「什麼線索?」

  謝文龍道:「這個人會逆穴手法!」

  徐廣梁叫道:「逆穴手法?那一定是羅上春!」

  晏四搖頭道:「不可能,羅上春在三十年前客死回疆,是兄弟送的終,而徐兄見到的是個年青人,羅上春死的時候,這傢伙可能還沒出世!」

  謝文龍道:「小侄檢查過了,的確是逆穴手法,四叔想想羅上春是否有傳人呢?」

  晏四道:「據我所知是絕對沒有!」

  徐廣梁道:「這很難說,羅上春在三十五年前絕跡武林,從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晏四兄在三十年前見到他死去,其間還有五年的時光,安知他不會留下傳人!」

  晏四一歎道:「我想不會的,羅上春死在回疆的一家小客棧裡,窮途潦倒,拖欠了三個月的店租,我若非在中原時見過他多次,根本就無法認出是他,當時我覺得很奇怪,他得的是小病,完全是被窮拖垮了的,以羅上春的身手,何至如此潦倒,結果他告訴我說,自從到回疆後,就絕口不論武事,也摒棄武功不用。他在回疆五年,從沒有離開過伊犁城,改姓換名,以替人看馬為生,客棧裡的人也證實了這一點,他怎麼會有傳人呢?」

  徐廣梁卻呆然道:「那這飛賊的逆穴手法是從何學來的呢?舉世之間,只有羅上春一個人懂得逆脈制穴!」

  晏四慎重地問道:「文龍,你不會弄錯吧?」

  謝文龍道:「不會錯,雖然他把穴道點在左右將台之處,我用了半天工夫才找到,而且用您教我的特殊方法解開的!」

  晏四雙眉一揚道:「你是說他在女的身上點穴?」

  謝文龍道:「是的!這賊子品性下流,居然犯武林之大患,不過以身手而論,小侄即使找到了他,恐怕也難以將池擒獲,還要仗四叔多幫忙!」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我十分不願意管你的事,可是這一次例外,這個傢伙居然對一點不會武功的女子下手點將台穴,的確不可寬恕,我答應替你對付他!」

  徐廣梁也道:「本來有官府與晏四兄出頭,兄弟可以不必多管閒事了,可是王仲華在兄弟的鏢局任職,為了向丁兆民有個交代,兄弟也無法袖手!」

  謝文龍忙道:「徐前輩是江湖名家,而且又是唯一與飛賊照過面的人,這件事還望前輩多費點心!」

  晏四一歎道:「文龍!不管那飛賊是否專與你過不去,這個差事辦完你的確該放手了!」

  謝文龍忙道:「是的!四叔,小侄今天與龍大人也談過,他自己也厭倦了,把飛賊這件案子了結後他準備告休,小侄自然可以歇手了!」

  晏四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就拼著這條老命,為你出一次死力!」

  徐廣梁卻道:「問題是該從何處著手呢?」

  晏四想了一下道:「徐兄在江湖上轉得開,不妨把飛賊的容貌體形記下來,四處托人打聽一下,文龍在京師動用官府人員多加留神,我準備跑一趟開封。」

  謝文龍怔然道:「四叔上開封幹嗎?」

  晏四道:「我要找丁兆民談談,把幾個問題弄清楚,順便把他們人被害的訊息告訴他!」

  徐廣梁忙道:「這件事該由兄弟來辦?」

  晏四搖搖頭道:「徐兄不可暫離京師,萬一文龍有消息後,尚須徐兄前去指辦,再者兄弟與丁兆民之間,尚有一點私事待理,我們就這麼辦吧!」

  說著站了起來,正準備出門,忽地門簾一掀,提督正堂龍錦濤走了進來拱手道:「晏老先生請留步!」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0:43

  晏四對官府中人向來沒有好感,龍錦濤幾次曾經折節慕名造訪,他都推辭拒絕見面,今天卻碰上了,而且見龍錦濤態度很誠懇,沒有一點官架子,只得也拱拱手道:「大人好,晏某疏懶成性,大人幾次賜顧,晏某都因瑣事勒身,未能侯晤,實在失禮得很!」

  龍錦濤仍是根謙虛地道:「老先生閒雲野鶴,下官碌碌中人,深以未獲識荊為憾,今天幸迓高軒,尚祈不棄粗鄙略予賜誨!」

  晏四皺眉道:「大人太客氣了,晏某已經答應文龍為這件事效力了,大人有什麼見教,告訴文龍也是一樣!」

  龍錦濤忙賠笑道:「下官很失禮,剛才偷聽了幾位的談話,因為事情有了新的發展,下官才急於求教……」

  晏四本來已經打算應付兩句就走的,聽說事情有了新的發展,他才停止了腳步。龍錦濤朝徐廣粱望了一眼,徐廣梁立到明白了,淡淡地道:「晏四兄!兄弟先走一步!」

  晏回抱拳道:「兄弟到開封去前,一定先向徐兄辭行!文龍,你送徐大叔!」

  謝文龍答應一聲,徐廣梁卻微帶譏嘲地道:「不敢當,世兄是忙人,定然有要事待理,老朽自己走了!」

  謝文龍紅了臉,仍然默默地送徐廣梁走出門去,晏四這才稍帶不悅地道:「龍大人!徐廣梁雖然只是個鏢師,在江湖上的地位並不遜於晏某!這樣似乎叫文龍太為難了!」

  龍錦濤臉上微紅道:「老先生教訓得極是,下官並非瞧不起江湖人,實在是這件事太重要了……」

  看了龍錦濤侷促不安的樣子,晏四也不能再說什麼了,龍大將軍是個武人,卻也是個武官,與一般練武的江湖人之間自然有很大的距離,何況是職責所在,倒不能怪他過於慎重,因此立刻將話引入正題問道:「大人說案情有了新的發展?」

  龍錦濤點點頭道:「是的!九格格已經清醒過來,並且說出被劫的經過!」

  晏四道:「這對案情沒有多大用處!」

  龍錦濤道:「她也說出了那飛賊的容貌!」

  晏四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龍錦濤道:

  「她說飛賊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個子很高,黑臉膛,京師口音……」

  晏四歎了一聲道:「是否還穿著官服?」

  龍錦濤道:「是的!老先生怎麼知道的?」

  晏四道:「大人聽見了我們的談話,應該也知道……」

  龍錦濤忙道:「下官來此沒有多久,只聽到幾句話,不知道三位先前說了些什麼。」

  晏四苦笑一下道:「這件案子裡還死了一個人,被殺的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在四海鏢局保鏢,昨夜曾被一個穿官服的年青人提出來問話,今天早上就被殺了,與九格格捆在一起……」

  龍錦濤一呆道:「那麼這點線索竟是毫無用處了?」

  委四歎道:「除了證明昨夜冒充官人的那個傢伙就是飛賊外,可以說毫無用處,因為光是憑一點面貌的敘述,京師幾萬人中,可以找到近千個差不多的人……」

  龍錦濤道:「那不妨將有嫌疑的人全部抓起來,叫九格格指從一下!」

  晏四苦笑一聲道:「沒有用的,這樣做只能打草驚蛇,而且還抓不到真正的兇手,因為他絕不會乖乖地被抓起來等人去指認!」

  龍錦濤道:「如若有人拒捕,就知道他最正凶了!」

  雖四歎道:「那除非第一個就碰上飛賊,否則在京師大規模地行動抓人,一定會轟動京畿,那個飛賊不等人去抓他就躲了起來,或者遠走高飛,豈不是徒勞而無功!」

  龍錦濤呆了半天,才長歎一聲道:「這樣五天後,下官只好服毒自盡,以免主上來降罪了!」

  晏四見他一臉憂容,雖然很同情,卻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以和緩的口吻道:「我們已經知道飛賊行事的準則,在這一方面多加防範,也許可以抓到這個傢伙!」

  龍錦濤仍是憂鬱地道:「沒有用的,五天後,第五件案子發生後,下官再也無顏生於人世了!」

  晏四忙問道:「大人怎麼知道五天後會再發生案子?」

  龍錦濤道:「九格格被劫出王府後,飛賊把她藏在一個林子裡,曾經聽見他與人動手爭鬥,而且還說五天後,他會找一個更厲害的人物下手……」

  晏四神色一揚道:「真有這回事嗎?」

  龍錦濤道:「九格格被飛賊制住了手腳無法動彈,耳朵卻並未失去作用,她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個飛賊如此說的,大概不會有錯!」

  晏四興奮地道:「這下子可以捉到他了!」

  謝文龍剛好從門外送客回來,聽見晏四的話後,連忙湊近問道:

  「四叔!您說能抓到那個飛賊了嗎?」

  晏四點頭道:「不錯,那傢伙誇口說他五天後準備干第五起案子,到時候我們可以安排好羅網,等他自動投進來,這比從人群中去找他簡單多了!」

  謝文龍聽得莫名其妙,龍錦濤將方纔的話又敘述了一遍,謝文龍卻皺起眉頭道:「四叔,您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下手呢?我們的網安在哪兒呢?」

  晏四道:「飛賊每一次都要找一個官府的千金小姐作為下手的對象,從這個方向去發展……」

  謝文龍一歎道:「四叔,京師的官宅有幾百所,差不多每家都有女兒……」

  晏四點點頭道:「小錯,不過我們可以把範圍縮小,你可以調查一下過去四件案子,那些遭害的女子有什麼相同的地方,我相信飛減絕不是隨便下手的,她們一定在某些地方符合飛賊的條件!」

  謝文龍與龍錦濤對望一眼,互相在心裡默思這個問題,終於由龍錦濤先開口道:「這四個女的都是沒有出嫁的閨女,而且年紀都在二十三歲……」

  謝文龍道:「九格格只有二十歲吧?」

  龍錦濤笑道:「那是和親王這老傢伙故意瞞了三歲,她跟我小女兒是門同一年出生的,我怎麼會不清楚?」

  謝文龍點點頭後道:「那飛賊很有眼光,每一個受害的女子都長得很美!」

  晏四道:「還有什麼相同的條件呢?」

  龍錦濤道:「還有就是出事的人家門第都很顯赫,最差物是京兆尹方家,可是方必正那傢伙也不算太低,為官不過四品,卻執掌京畿的政務,常蒙主上召見,一二品大員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地打個招呼!」

  晏四道:「這就夠了,出事的都是紅人,家裡有二十三歲未嫁的女兒,而且還長得不醜,能迎合這些條件的還有多少人家?」

  龍錦濤算了一下道:「大概有十四五家吧!」

  晏四道:「已經出過事的可以刪除,那就剩下十家左右,範圍小得多了!大人請詳細計算一下,到底有多少?」

  龍錦濤道:「十一家!」

  謝文龍道:「不!十二家,大人把自己算漏了!」

  龍錦濤臉色有點不自然道:「飛賊敢到我家來嗎?」

  晏四忙道:「這可很難說,凡是有此可能的都必須列入,因為我們絕不能再容那賊子生事了!」

  謝文龍一歎道:「恐怕還是沒多大用處,哪怕只剩下兩家,我們仍是無法奈何他,以飛賊的身手,必須集中全部人力,才能捉得住他……」

  晏四笑笑道:「不錯!對付一個身懷絕技的飛賊,普通人再多也沒有用,因此我們必須知道他在哪一個地方,才能設伏圍捕他!」

  謝文龍問道:「用什麼方法知道呢?」

  晏四道:「那自然是由我們指定地方,而且最理想是龍大人的府第!」

  龍錦濤一怔道:「在下官的家裡?」

  謝文龍道:「難道我們能指定叫飛賦上龍大人家裡來嗎?這恐怕很難吧!」

  晏四笑道:「不難,反正我們知道飛賊會在五天後下手,到那一天可以把十一家的小姐全部請到龍大人的家裡來,我們就能安排了!」

  龍錦濤道:「這倒是很好辦,隨便找個名目,由小女出面就行了,不過那飛賊準會前來嗎?」

  晏四道:「這傢伙目中無人,膽大妄為,我們這個計劃自然瞞不過他,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會來的!」

  謝文龍想想道:「這個辦法可以一試,即使飛賊不敢來,至少也可以阻止第五件案子的發生!」

  龍錦濤道:「即使混過了那一天,可也無法預防以後的日子,我們總不能永遠把十一家的姑娘留在家裡!」

  晏四一笑道:「大人不瞭解江湖人的脾氣,那傢伙既然誇口說在五天後出手,就絕不會改變,如若這一次行動失敗,他以後也永遠不會再干了!因此這一番安排是否能擒住那飛賊不敢說,至少可以使得今後天下太平!」

  龍錦濤想想道:「晏老先生如此有把握,下官自然遵命佈置安排,尚祈老先生多於賜助?」

  謝文龍笑道:「大人儘管放心,四叔輕易不下諾言,他老人家定下來的事,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晏四卻慎重地道:「不!這一次的問題很不簡單,我們的安排儘管妥善,卻不能內外兼顧,那傢伙又是神出鬼沒,假如他逃過了外面的埋伏,進入到小姐的閨房裡面……」

  謝文龍一怔道:「對呀!這的確是個問題,我們不能跟那些姑娘小姐們混在一起……」

  龍錦濤也憂悒於色道:「是呀!小女方面受點委屈還沒關係,要是叫別家的閨女跟陌生男子在一起,下官也難以對她們的父母啟口要求!」

  晏四道:「那自然不行,不過安排個女孩子跟她們在一起總不會成問題吧,自然這個女孩子必須具備相當的武功,能保護她們才行!」

  龍錦濤道:「這就難了,小女雖然跟下官練過幾天弓馬,但是要她與飛賊爭鬥,恐怕她也沒有那個本事!」

  晏四笑道:「有個現成的人!」

  謝文龍立刻叫道:「是玉茜?不過……她行嗎?」

  晏四笑笑道:「她假如不行,我們只好聽任那飛賊橫行了,文龍,不是我瞧不起你,她的雙刀恐怕比你的那口家傳寶刀還靠得住一點,而且她還有幾手好暗器……」

  龍錦濤興奮地道:「文龍!我還不知道令妹有著這樣高明的身手呢!」

  謝文龍紅著臉道:「舍妹天資比我聰明,在四叔的教導下,自然比我要進步得多!」

  晏四正色道:「我教她的不會比你更多,我對你們兄妹兩人絕對公平,這完全是她自己練出來的!」

  謝文龍一怔道:「我從沒有見她練功夫呀?」

  晏四很不客氣地斥道:「練功夫還要讓人看見才能算嗎?這又不是耍把式,讓人瞧著喝彩的玩意兒,何況你一天有多少時間在家?」

  謝文龍低下頭不敢做聲,龍錦濤很不過意地道:「老先生不必責怪文龍,他完全是受著下官之累……」

  晏四淡淡地道:「跟著大人當差是大人提拔他,不過這種差事要講究真本事才能抗得下來,以文龍那點技業,本來就嫌不足,這幾年疏於練習,自然更退步了,沒有事不覺得,有了事反而負已累人,像這一次……」

  說到這兒,他見龍錦濤臉色不大自然,於是止口不說下去了,龍錦濤訕然一歎道:「下官半生戎馬,以微功蒙爵,深愧有負天恩,乃希圖以殘年餘力,為國家多盡一份愚忠,才出頭承擔了這份職務,幾年來幸得文龍之助,保得平安無事,下官十分感激,但等這一次事了後,下官能有個明白的交代,絕不敢再麻煩文龍了!」

  晏四的目的大概也是想從龍錦濤的口中聽到這句話,因此微微一笑道:「晏某所以肯出頭管這次閒事,一來固然是為著文龍,再者也是感念大人對故友的一番恩德,目前大致都商量定了,細節方面,大人與文龍再研究一下,晏某要先告辭了!」

  龍錦濤連忙挽留適:「老先生智慧如海,一言頓開茅塞,何不多指教一二!」

  晏四道:「晏某不得閒,五日後必須一舉將飛戚擒獲,為萬全計,曼某尚須邀請幾個朋友幫忙!」

  謝文龍證然道:「四叔認為人手還不足?」

  晏四道:「飛賊是一頭狡狐,要擊敗他自然我一個人就夠了,要想捉住他,就必須多找幾個人在四面圍剿!」

  謝文龍忙道:「四叔準備找什麼人?」

  晏四想想道:「那傢伙精於點穴手法,找別的人恐怕沒有多大用處,我還是照原計劃跑一趟開封把丁兆民找來,同對也通知他們人的死訊!」

  龍錦濤急急道:「此去開封有千餘里之遙,限期只有五天,老先生趕得及回來嗎?」

  謝文龍道:「四叔!五天後您必須在場、才能捉住那個飛賊,五天來回兩千里,似乎是太急促了?」

  晏四道:「你放心,絕對誤不了你的事!」

  龍錦鑄道:「下官可以調用官府的驛馬、老先生不妨帶一紙文書,沿途找驛站供應快馬飛足!」

  晏四搖搖頭道:「不必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辦法,那或許比官府的飛足還快得多,晏某保證在第四天一定趕回京師!」

  說著起身告辭,龍錦濤還想挽留,卻被謝文龍用眼色攔住了,二人同時把晏四送到衙門外,才回小花廳來詳細研究一切的佈置事宜。

  這四天是京師最緊張的時間,官府的大人們忙得焦頭爛額,而徐廣梁的四海鏢局也回絕了上門的生意,緊急召回局中的好手。表面上看來似乎很平靜,其實暗中卻是山雨欲來,風雲滿城。

  第五天,到了限定的日子,謝文龍急得在家裡搓手頓腳,因為晏四還沒有如約回到京師!

  他的妹妹謝玉茜卻出奇的平靜,把她的雙刀擦得雪亮,袖箭、鐵胎弓、梅花針、金錢鏢以及那一囊穿月彈都準備好了,等待提督衙門派車子來接她進府。

  為了保密,龍三小姐琦君的帖子到中午才發出去,邀請十位同年的官府小姐來府參加手帕會。

  當然各家的父母都是事先通知的,卻瞞著那些女孩子們,怕她們受不了驚嚇。

  過了晌午,提督衙門派了兩輛華車來到謝家的四合院前,駕車的是謝文龍手下的兩名干捕,杜九與劉得泰。

  謝文龍衝出去就問道:「杜九!四叔有消息嗎?」

  杜九搖搖頭道:「沒有,小的派人到房山縣去等候了,剛才接到信說還沒有老爺子的大駕!」

  謝文龍頭上汗珠直冒叫道:「真糟!四叔也是的,老人家怎麼揀這個時候開我的玩笑呢?」

  謝玉茜提著包袱出來了笑道:「車來了嗎?」

  看到有兩輛華車,她也怔了一征道:「哥哥,龍家太客氣了,我又不帶跟人,要兩輛車子幹嗎?」

  劉得泰賠個笑臉道:「恭喜您,大小姐,今兒個您是龍府的貴賓,又高昇為龍府的表小姐,一定得有兩輛車子才顯得氣派呀!」

  杜九橫了他一眼道:「老劉,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耍貧嘴,留神老總發脾氣踹你兩腳!」

  謝文龍也一皺眉道:「杜九,多一輛車幹嗎?」

  劉得泰笑道:「老杜管接大小姐,小的則是奉命送您上和親王府去招親!」

  謝文龍一瞪眼,劉得泰連忙伸伸舌頭道:

  「那位九格格聽說龍小姐開手帕會,也要來湊熱鬧,而且還指定您去接她!」

  謝文龍煩極大叫道:「混帳,她去幹嗎?」

  杜九低聲道:「她聽說今天安排了羅網捉拿飛賊黑妖狐,她也要去瞧瞧出氣!」

  謝文龍一呆道:「你們知道飛賊的名號?」

  杜九笑道:「這名號是大家謅出來的,因為那飛賊是個黑臉膛,不知誰給題了這個綽號!」

  謝文龍叫道:「大家知知道今天的事了嗎?」

  杜九道:「那倒沒有,不過黑妖狐三個字在京城已經很轟動了,還有人說那傢伙真的是神仙變化的,能夠騰空駕霧,飛到人家宅子裡去迷惑閨女來補煉丹,還說提督正堂派人上龍虎山去請張天師真人法駕前來捉妖……」

  謝文龍苦笑道:「這是從哪兒說起的?」

  杜九道:「京師是個口舌是非最多的地方,飛賊的事紙包不住火,早已喧騰開了,只是大家還弄不清內情而已,大哥!您快上車吧,大人在府裡也急壞了!」

  謝文龍道:「我沒空侍候那般皇親國戚,老劉去就是了!」

  劉得泰道:「九格格指定要您前去,小的出來時,大人再三關照,請您委屈一下!」

  謝文龍怫然道:「大人也是糊塗,我姓謝的跟他當差是為了先人的遺囑,並不指著這份俸銀養家,他若是明白的便不該叫我幹那種事!」

  杜九見他生氣了,連忙低聲道:「大人何嘗不明白,可是今天這場熱鬧完全是和親王幫著大人,硬壓著十一家的大老爺,人家才答應把姑娘們送來,正堂大人也是忍氣吞聲,叫小的向謝爺道委屈,回頭到了府裡,大人還要親自向謝爺賠罪!」

  謝文龍這才歎了一口氣道:「那個九格格也是胡鬧,她吃了一次虧還沒夠,難道想再叫人搶一次!」

  謝玉茜道:「哥哥!龍大人這麼做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去一趟吧,而且事情已經鬧開來了,要是九格格在路上出了什麼差錯,那不是更糟!」

  謝文龍道:「十一家小姐,加上龍小姐已經是十二個人,光招呼這十二個也夠瞧的了,哪裡還能添加麻煩!」

  謝玉茜笑道:「人到了裡頭歸我負責,你只管外面,有什麼麻煩呢?」

  謝文龍頓足叫道:「你倒說得輕鬆,四叔到現在還不回來,我一個人照顧外面,管了東丟了西!」

  謝玉茜道:「你手底下那些人難道都是吃閒飯的?」

  謝文龍歎道:「妹妹!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他們那點本事別說拿飛賊,不叫飛賊宰了已經是命長了!」

  謝玉茜想想道:「哥哥!我私下告訴你一聲,別等四叔了,他老人家昨夜已經回來了,可是他不打算參加你們辦事,叫你自己照著應付!」

  謝文龍幾乎整跳起來叫道:「什麼!四叔不管了?」

  謝玉茜笑道:「誰說他不管,只是他不肯露面,另外作了準備,你還是自己計算一下,怎樣拿飛賊吧!」

  謝文龍呆了道:「我真不明白四叔是什麼意思,假如飛賊闖進了龍府,別說出事了,就是驚嚇了哪家的小姐,我就招不住,即使事後拿住了飛減,又有什麼用呢?」

  謝王茜道:「四叔是個持重的人,他的做法一定有他的用意,你還是快去把九格格接到龍府後,好好佈署一下,我在裡面盡量注意就是了!」

  謝文龍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不過他心裡已經舒展多了,至少他知道晏四已經回來了!

  謝玉茜走到車前,劉得泰獻慇勤替她撩開車簾笑道:「表小姐請上車!」

  謝玉茜冷哼一聲道:「劉頭兒!你少興狂,別說是假的表小姐,就是龍府真的想請我上他們家當小姐,我還瞧不上眼呢,要不是為了哥哥,誰有興趣去陪那些闊小姐們胡鬧!」

  杜九在車轅上叭的一聲,抽了劉得泰一鞭子道:「老劉,你少得意,和親王若是知道九格格是在你家裡被抬出來的,遲早會割了你的那根缺德舌頭,免得你出去亂說!」

  劉得泰剛想跟他頂嘴,卻見謝文龍臉色鐵青,才嚇得不敢開口了,忡忡地爬上另一輛車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1:07

第二章 釵光鬢影


  兩輛華車在吆喝聲中開動了,先後地進了城,然後分道而行,杜九那輛車一直去向提督府,劉得泰卻將車駛向和親王府的後門,車子剛停下,後門已經打開了,一個盛裝的麗人帶著個十八九歲的小老媽跨進了車廂,把他的眼睛都看花了。

  上次在他的家裡,九格格身上一絲不掛,使他覺得九格格雖然美,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今天穿上衣服,臉上經過刻意的修飾後,他懷疑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連趕車都忘了,直到謝文龍在車中喝了一聲,才把他的魂喊回了竅,抖起鞭子,興沖沖地趕著馬匹飛馳!

  謝文龍坐在兩個女子對面,那小老媽不過是頭臉齊整,一旁的九格格卻是艷光照人,想起上次替她療傷解穴的尷尬情景,窘得連頭都不敢抬!

  九格格卻落落大方地笑道:「謝大人!上次真是多虧了您,要不是您救了我,而且掩飾得好,那我可如何做人?本來我想到府上面謝的,可是家父不肯……」

  謝文龍更加不安了,搓著手道:「哪裡,哪裡,謝某有失職守,才害得九格格受了驚嚇!」

  九格格一笑道:「我一點也不怕,而且還覺得很有意思,我昏了過去是假的,只是為了不好意思,在那個情形下,我不裝著昏迷,大家都很難堪!謝大人您說是嗎?」

  謝文龍不禁一怔,九格格臉上一紅道:「謝大人是否覺得我說話不像個女孩子?」

  謝文龍吶響地道:「不!不!我只是奇怪!」

  九格格用手摸摸鬢角笑道:「有什麼可奇怪的?」

  謝文龍朝那小老媽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九格格明白地的意思,笑著道:「她叫丁香,從小就跟著我了,去年雖然嫁了人,丈夫在外任當知縣,她還是捨不得我,放著官太太不當,情願跟著我,因此可以算是我的知心人,謝大人有話儘管說好了!」

  謝文龍這才囁嚅地道:「格格上次受了驚,幸好沒有出事,謝某以為格格今天不必要再去趕熱鬧!」

  九格格微微一笑道:「龍小姐邀集手帕會的目的我很清楚,我是特別要求參加的,我想有謝大人這樣的幹練人才居中策劃,一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謝文龍連忙道:「這可很難說,今天全是些女客,謝某只能在外面照顧,萬一出了點什麼意外……」

  九格格笑道:「我不怕!而且我倒是希望能出點事!」

  謝文龍不禁一怔,九格格卻幽幽地歎道:「大人在提督衙門當差,對我的事應該很清楚,尤其是家父對我的將來作什麼打算……」

  謝文龍道:「京師上下都知道格格被冊選入宮的希望很大,前程似錦,將來很可能會母儀天下!」

  九格格歎道:「我就是怕這一點,老實說這只是家父的意思,我卻一點都不稀罕,人不是為了富貴才活著的,尤其是宮裡,那簡直是個大監獄,住在裡面只有口腹的享受,卻沒有一點自由……」

  謝文龍想不到她會有這種看法,乃訕然笑道:「格格出身王府,自然看不起富貴……」

  九格格尖利地問道:「聽說謝大人是江湖出身,難道是為了富貴才當差的嗎?」

  謝文龍被她堵住了嘴,半晌才道:「謝某與格格的情形不同!」

  九格格一笑道:「沒什麼不同,我們的情形一樣,我們都是身不由己,被環境限制住了,必須生活在這個圈子裡,心裡卻未必願意,不過謝大人比我自由,你這份工作隨時都可以擺脫,依然還你自由之身,我卻必須受命運的擺佈,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謝文龍不知如何說才好,只有付之默然,九格格又說道:「我閒下沒有事,只有看看書,聽聽戲,知道天地間有一種能人,像聶隱娘,紅線女等俠客,身負絕技,心裡羨慕得不得了……」

  謝文龍道:「那是騙騙人的,世上哪有劍俠!」

  九格格卻正色道:「不!我這次被飛賊劫出王府,才知道世上的確有這種高來高去的武林奇士!」

  謝文龍苦笑道:「那只是輕功練得好一點,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九格格一笑道:「在我說來,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假如我有這一身本事,海闊天空,自由來去,就不必再受命運的擺佈了!所以我今天才向家父力求參加這場熱鬧,看看謝大人與飛賊鬥法!」

  謝文龍一征道:「謝某不明白格格的意思!」

  九格格道:「假如今天謝大人能擒住飛賊,我想投在大人的門下學點本事,假如謝大人捉不住他,我希望能被他再搶去一次!」

  謝文龍大驚道:「格格這不是開玩笑吧?」

  九格格正色道:「不開玩笑!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擺脫我現在的生活,我不願向命運低頭,就必須創造命運!」

  謝文龍急得青筋都凸起來了,連連搓著手,訥訥地道:「這……這……」

  除了一個這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九格格卻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緊張成這個樣子,我只是開開玩笑!」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道:「格格這個玩笑可千萬開不得!」

  九格格一笑道:「玩笑可以不開,謝大人是否願意收我這個不成材的弟子呢?」

  謝文龍連忙道:「格格金枝玉葉,要學那些幹嗎?」

  九格格莊容道:「我喜歡!」

  謝文龍道:「謝某技藝疏淺,不堪為人師!」

  九格格笑道:「謝大人名滿京畿,除了你之外,上哪兒再去找更好的老師!」

  謝文龍道:「謝某可以負責介紹老師!」

  九格格道:「除非你家的那位晏老師父,不過我知他更不會答應收我這個徒弟的,因此數來數去,只有謝大人合適!」

  謝文龍道:「謝某絕不敢應命!」

  九格格臉色一沉道:「那麼謝大人是逼著我去投向那個飛賊?真到那個時候,謝大人身上的責任更重,可別怨我給大人添麻煩!」

  謝文龍急急道:「格格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

  九格格沉聲道:「我只有你們兩個人可找!」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怎麼說?」

  九格格道:「我要學武功,而且是真正的武功,不是那些練來好看的花拳繡腿,我打聽過了,練這種功夫時,一絲一毫都不能馬虎,那自然免不了要肌膚相觸,糾正姿勢上的錯誤,我的身體只有你與那個飛賊碰觸過,我不想再讓第三個男人來接觸我!」

  謝文龍無可奈何地道:「格格可以找個女教師!」

  九格格哈哈一笑道:「女教師,上哪兒找去?」

  謝文龍道:「舍妹的武功就比謝某高明!」

  九格相搖搖頭道:「我不要!說句不要臉的話,我討厭女人,在家裡,在宮裡,我看來看去都是女人,早把我看煩了,因此我一定要找個男人做師父!」

  謝文龍沒想到貴為皇室宗親的格格會說出這種話來,假如不是職責所在,他真想抽身一走,不理這個女瘋子。

  然而人是他從王府接出來的,現在他若是丟開不管,出了事他實在負不起責任,只得敷衍地道:「這事情等以後再談吧,反正也不是馬上可以決定的!」

  九格格卻固執地道:「不!我今天請謝大人屈尊來接我,就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決定這件事,謝大人若是不肯答應,我只好從飛賊身上打主意了!」

  謝文龍心中一動道:「格格能找到那個飛賊嗎?」

  九格格一笑道:「那天我被他從王府搶出來時,曾經到他的窩裡去過一趟,除非今天你能捉到他,否則我總有辦法找到他的!」謝文龍大叫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九格格道:「我不想說,那是我第二個機會!」

  謝文龍幾乎要通知外面的劉得泰停車,九格格沉聲道:

  「謝大人不必打別的主意,我不說,你難道還能把我送到提督衙門去用刑逼供不成?而且剛才那番話我若是矢口否認,誰也不會相信你的話!」

  謝文龍這才發現她的厲害,即使現在把她拉到她父親那兒去,和親王也不會相信他的女兒會有這種打算,說出這種話,自己若不是親耳聽見,也斷然無法相信。怔了半天,他才慍然問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九格格一笑道:「一句話,你答不答應教我?」

  謝文龍道:「我答應了,和親王也未必會答應!」

  九格格笑道:「他不會知道,謝大人可以偷偷地來教我,王府的牆不高,絕對難不住你這位大捕頭!」

  謝文龍道:「這種事謝某不敢領教,萬一被人發現了,謝某固然萬死不足以謝,格格的名聲也大受影響!」

  九格格笑道:「不會被人知道的,我跟丁香自然會把一切的雜人都支開,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謝文龍莊容道:「謝某職掌司法,這種執法犯法的事斷然無以從命,格格一定要跟謝某過不去,謝某只好伸長脖子,等著砍腦袋了!」

  他說這幾句話時,差不多是聲色俱厲,九格格跟那小老媽卻對望著神秘一笑,然後九格格才神色莊重道:「大人果不愧為正直君子,我剛才那番話是說著玩的,不過投師學藝之事,卻已得到家父的同意,請大人務必垂允!」

  謝文龍奇怪地道:「王爺會同意格格練武?」

  九格格默然地道:「家父事出無奈,日為發生了那件事,定然瞞不過人,只有叫我拜在大人門下,說出去也好聽一點,至於那個飛賊,則必須繩之以法,我才有臉做人,大人現在當不至拒絕了吧?」

  謝文龍想想這也頗合情理,乃吁了一口氣道:「格格為什麼早不說明呢?」

  九格格苦笑一聲道:「剛才是我的想法,既然行不通,只有按照家父的辦法行了!」

  謝文龍道:「那飛賊的下落呢?」

  九格格神色一沉道:「我不知道,否則我早就說出來了,我恨他到了極點,今天就是來看他落網就法的!」

  謝文龍弄不清她的話是真是假,倒不禁怔住了,幸好車子已經到達龍府,龍琦君親自出來把客人接了進去。

  她的臉上罩著一層憂雲,對謝文龍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就挽著九格格的手到後面去了,門口停著很多車子,計算一下數量,客人差不多全來齊了,謝文龍不敢多耽擱,忙著進去找龍將軍商量佈置的情形。

  劉得泰卻笑著湊過來道:「老總,您真是艷福不淺,我看那妞兒八成是看上您了,本來嘛!一個女孩兒家……」

  謝文龍冷冷地問道:「怎麼樣?」

  劉得泰忙著將馬匹由車上解卸下來,背對著謝文龍,自然也沒有看見他臉上的神色,仍是笑嘻嘻地道:「一個女孩兒家肯對二個男人說這種話,就是心裡有意思了,這妞兒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兒,您跟她拉上了交情,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

  謝文龍差一點就大聲吆喝了出來,可是他想到這兒人多嘴雜,讓別人聽了去,將又是一場麻煩,因此他不聲不響走上去,對準劉得泰的後頸就是一掌斜切上去,大概只用了一成力,劉得泰已經吃不消了!

  兩條膝蓋一軟,整個人朝前一栽,臉已埋進剛屙下的馬糞堆裡,塞了一嘴的馬糞,謝文龍又一把提著他的後頸,將他拎了起來沉聲道:「老劉!以後我再聽你嘴裡不乾不淨的,你就沒這麼舒服了,即使不摘下你的瓢兒(江湖黑話,意指首級)也會拗斷你的頸骨,叫你一輩子開不了口,你是吃公事飯的,應該知道這種話能不能說!」

  謝文龍從來沒有對人發過脾氣,劉得泰嚇傻了,乾瞪著晴,連嘴裡的馬糞都忘了吐出來!

  謝文龍的手一鬆,又將他丟進馬糞堆裡,然後才舉步跨進園門,一徑向小書房走去。

  龍錦濤大人雖是武官,卻頗喜讀書,這小書房是他公余消暇的唯一去處,今天卻作了臨時的辦公處!

  謝文龍進門的時候,他早以等得不耐煩了,見到謝文龍後,立刻將手中的一本唐詩丟開叫道:「文龍!你來了,路上沒有什麼吧?」

  謝文龍點點頭,臉色卻並不好看,龍錦濤知道他心裡的疙瘩,歉然地道:「文龍,這件事太委屈你了,可是和親王那老傢伙太難纏了,他指明要你去接人,而且說實在的,除了你之外,也沒有別人能擔得起這個擔子!」

  謝文龍輕輕一歎道:「接人、保護人是卑職份內之事,倒沒有什麼……」

  龍錦濤欣然道:「文龍!別這樣說,我知道你心裡很彆扭,可是實在沒辦法,為了今晚的計劃,我只能借重老傢伙的壓力才能叫他們同意,和親王那傢伙混帳透了,居然還提出一個重混帳的要求!」

  謝文龍道:「是不是要聘我去做武教師!」

  龍錦濤一怔道:「老和自己對你說過了?」

  謝文龍道:「不是他,是九格格自己說的!」

  龍錦濤一歎道:「這件事使我很為難,我既不能替你做主答應他,又無法駁倒他提出的理由,為了九格格的名節,你收她做為徒弟是唯一的辦法,這件事雖然秘密,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我真不明白是怎麼傳出去的!」

  謝文龍慍然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該救她,讓她死了算了!」

  龍錦濤歎道:「事情鬧得這麼大哪還能隱得住,就是幸好沒出人命,不!我是說幸好女的都沒有死,否則咱們倆人都不會如此輕鬆,文龍!你算是幫我的忙吧!」

  謝文龍道:「拜在我這個老粗門下,對九格格的名節並沒有多大幫助!」

  龍錦濤忙道:「不!老和想給你補上實缺,叫你擔任龍禁尉統領,然後正式公開行拜師儀式,龍禁尉統領是三品武官,可以在御書房行走!」

  謝文龍莊容道:「大人明自卑職的心意!」

  龍錦濤歎道:「我曉得這不是你的志願,不過這可是一個正途出身的機會,我希望你肯考慮一下,要不是老和肯幫忙,你還弄不到這麼好的機會!」

  謝文龍斷然地道:「沒有什麼可考慮的,辦完了這件事後,卑職已經立意告退了!」

  龍錦濤想了一下才四道:「好吧!保舉的事我向老和力辭,不過收徒弟的事,我希望你還是答應下來!」

  謝文文道:「假如只是做一下形式,卑職尚可勉強應命,假如要卑職真正去教武,卑職只有違命了!」

  龍錦濤一笑道:「那當然了,我想老和也不過是想弄個名義,以便萬一宮中問起來,好有個交代,其實他也不見得真正想叫他女兒練武功!」

  謝文龍聽龍錦濤如此保證,倒是不便再說什麼,於是又開始商量今天晚上的應付事宜,龍錦濤聽說晏四已經回來了,卻不肯到府中來,不由得非常著急道:「這不是糟了嗎?萬一今晚在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可實在擔不起責任,這位老先生怎麼在要緊關頭,來這一手!」

  謝文龍本來也覺得晏四在開玩笑,可是聽龍錦濤這樣一說,反而激起了反感道:「四叔是個成了名的江湖人,肯答應幫忙已經是給我們天大的面子了,若是叫他公開在府中露面,將來傳出去,別說他無臉見人,連我這個做侄子的也對不起人!」

  「文龍!你別誤會,我不是輕視你,說你能力不夠,我只是希望今夜能拿住飛賊……」

  謝文龍淡淡地道:「四叔有他的打算,同時他不吃官家的飯,誰也沒辦法強迫他怎麼做,至於捉拿飛賊的問題,卑職的能為差人太多,唯有一死以報大人知遇之恩!」

  龍錦濤知道是自己把話說得太欠妥當,才引起他的誤會,只好誠懇地道:「文龍!我們兩人幹上這份差事都不是為了名利,你是為了令尊的一句話,我則是為了愧食皇祿,想多盡一點愚忠,算起來我們都太傻,大家把這件事結束後,你還是回到你的江湖,我則安安靜靜享幾年清福,文龍,你幫我最後一次忙吧!」

  謝文龍也感到自己的態度不太好,於是慨然道:「大人儘管放心好了,江湖人行事講究有始有終,大人不吩咐,卑職也一定會把事情作個明白交代!」

  龍錦濤見他如此表示了,知道談話也最好到此為止,乃站起來道:「文龍!對於這些小巧功夫我是一竅不通,現在我把全權都交給你,我家裡上下男女,連我自己在內,都由你來指揮!」

  謝文龍忙道:「這個卑職不敢,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佈置的,大人儘管照平時一樣地起居活動,飛賊要來也是在晚上,那時裡面有舍妹照料,外面有卑職巡行,萬一飛賊來的時候,只希望大人能約束府上的護宅軍丁,叫他們不要插在裡面湊熱鬧!」

  龍錦濤笑道:「這個我明白,不中用的人夾在裡面反而會誤事,我已經把家裡的人部遣在前院,根本不許他們到後面來,一切全看你的了!」

  兩人又密談了幾句,然後龍錦濤回到後堂休息去了,謝文龍則忙著將一些得力的捕快們分頭安插,指示機宜,每個人都焦急地等待夜色降臨!

  在提督衙門後邊的花園中有一棟大樓,四周畫欄雕棟,原是作為賞花宴游的地方,今天卻是龍三小姐琦君歡宴十二位手帕交的場所,樓上釵搖鬢紛,寶氣珠光,洋溢著一片鶯聲燕語,連九格格在內,恰好是十五位佳麗,而且連臨時冒充表小姐前來作客的謝玉茜在內,每個人都是恰恰二十三歲。

  謝玉茜借穿了龍琦君的新衣。剛健婀娜而又透著妖媚,與龍琦君的嬌艷柔弱成了個強烈的對比,然而她們倆又是最出色的一對並頭花,謝玉茜秀麗挺拔、豪爽,像是花中神仙的海棠,龍琦君則像是代表富貴的牡丹,九格格是一叢濃艷的玫瑰,其他十二位小姐都是京師聞名的美人,然而與這三個人比起來,似乎遜色多了!

  只有龍琦君與九格格知道謝玉茜的真正身份,其他人還認為她真是龍琦君的表姐,不由都詫異萬分。

  第一是龍琦君從來也沒有說過有表姐妹,龍家的親戚在京師寥寥可數,而且,都是顯宦,假如有著這麼一個美麗的姑娘,她們應該早就認識了。

  第二是這位表姐本人所表現的風度使她們著迷,她豪放,率直,不管是講話行動,都帶著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概,見聞廣博,談吐風趣,完全不像是閨閣中的女兒,使得大家忍不住要跟她親近,而身份最尊貴的九格格表現最熱烈,差不多一步都不肯離開她,追在她的身邊問長問短,簡直像是在討好她。

  最令大家奇怪的是做主人的龍三小姐,她一直臉上罩著憂雲,呆呆地想心事,而把招呼客人的事讓給了表小姐謝玉茜來負責了。細心一點的人還注意到龍琦君似乎有意躲開她的表姐,當謝玉茜走到這一邊時,龍琦君就走到另一邊去了。

  是她們表姐妹之間鬧彆扭嗎?這也不像,龍琦君對這位表姐十分恭敬,當她們兩人偶爾交談一兩句時,龍琦君總是唯唯地答應著,神色平順,好像還有點害怕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1:25

  完全是女孩子的聚會到底文靜多了,她們只是安靜地坐著喝茶,嗑瓜子,聊天,偶爾也用一點菜食,時間終於磨到了晚上,僕婦們開上飯來,菜很豐盛,只是沒有酒,大家草草地用了一點就撤下去了,依然圍著桌子談天。

  這也是異常的現象,闊人家的宴會向來只是一個形式,尤其是小姐們出來應酬,最多用一兩道菜就應告辭了,可是今天很特別,從下午聚到晚上,沒有一個客人告辭,雖然她們都很疲倦了,有的還直打哈欠,卻沒有一個人表示出想走的意思。

  這自然是經過事先協商的,可是除了龍琦君與九格格外,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原故,她們只是接到父兄的指令,今天到龍家來作客,主人不送客,她們就不許走,必要時留下過夜都可以。

  有幾個人實在想回家去休息了,今天可能是有生以來最累的一天,可是龍琦君沒有表示,她們只好挨下去。

  花園裡連打更的都趕走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龍琦君見大家都是一臉倦容,實在撐不住的已經用手肘撐在桌上打瞌睡了,於是宣佈道:「各位姐妹,今天這一聚實在太難得了,小妹相信各位也有同樣的感覺……」

  大家都在心裡暗罵著,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聽下去,龍琦君笑笑又道:「今天我們能這樣無拘無束地在一起閒聊幾句知心話,也許大家不覺得有多少意思,可是過一段日子,有幾位姐妹出閣了,再想過今天的生活就難了……」

  這句話倒是引起一陣輕輕的低笑,因為林御史與魯翰林家的兩位小姐已經許了人,而且都是在下個月出閣,這雖然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在闊小姐心目中卻又不同了,這是他們一輩子的大事,也是唯一能作為笑謔的資料!

  嬌小可人的忠靖候史二小姐嘴最快,馬上搶著道:「不錯!林姐姐跟魯姐姐下個月就是新娘子了,要是出來這麼久不回去,新郎官恐怕會急得在家跳腳!」

  笑聲擴大了,兩個被嘲笑的女孩子要去擰史小姐的嘴,史小姐則一面告饒一面躲,氣氛立刻輕鬆起來!

  龍琦君皺皺眉頭,一點也沒有笑的興趣,勉強地等笑聲靜了下去才接著道:「盛會難再,小妹實在捨不得放各位回家去,因此想留各位在這兒歡聚一夜!」

  這是個預期的結果,那批女孩子心裡並不願意,卻也沒有反對的餘地,魯小姐身子最弱,忍不住道:「龍姐姐,我實在撐不住了,您帶我上睡房去吧!」

  龍琦君苦笑一聲道:「舍下屋子本來就小,各位還帶著身邊的人,恐怕沒有這麼多的客房能招待大家……」

  魯小姐驚叫道:「龍姐姐!您要我們一夜不睡覺?」

  九格格冷哼一聲道:「一夜不睡有什麼關係!魯小姐大概馬上就要作兵部的少奶奶了,所以瞧不起我們,不願意跟我們在一起!」

  誰都知道九格格冊選入宮的希望最大,這些人的父兄將來的前程,以及她們未來的丈夫的官途都與九格格有點關係,雖然不指望能承她提拔,至少不能得罪她,因此魯小姐滿肚子委屈不取再開口了,其他人也沒有想到九格格會突然擺下臉來,因此都不敢隨便表示意見,剛才還很熱鬧的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龍琦君為了緩和空氣,連忙道:「小妹知道大家都沒有熬過夜,自然不敢勉強各位,因此只想在這樓上鋪上褥子,大家聯床共話,抵足談心,這樣才使今天的手帕會具有更深的意義……」

  只要能躺下休息,大家都很滿足了,九格格似乎還不稱心,低聲道:「我覺得還是醒著熱鬧點,反正明天回去有家可以好好地補睡上一天!」

  謝玉茜坐在她身邊低聲道:「格格要想熱鬧,還是先養養精神好,假如果真睡著了,也許會錯過真正的熱鬧……」

  除了龍琦君,誰也不明白這番話的意義,可是九格格居然很聽話,不再反對了,於是龍琦君叫了幾名僕婦上來動手搬開桌椅,準備開舖!

  謝玉茜很仔細,連那些僕婦都十分注意,一直在留心她們的動作,看了一會,她突然朝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傭婦走過去,伸手抓住她的胳臂道:「站住!你是哪兒的?」

  這僕婦雙手各提著兩個瓷墩,用力一掙,居然從謝玉茜的手掌中掙脫了,龍琦君臉色微微一動,連忙過來問道:「表姐,什麼事?」

  謝玉茜手指那僕婦道:「她是幹什麼的?」

  龍琦君笑笑道:「這是我爹在征西時帶回來的一個蠻子,她力氣很大,留著干粗活倒是很得力,表姐認為她有什麼不對嗎?」

  謝玉茜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她的力氣大得奇怪,這些瓷墩每個足足有四五十斤重,她用一個指頭就勾住了,而且雙手還能合提四個,一點也不吃力……」

  龍琦君道:「她就是力氣大,不過人很傻,笨手笨腳的,到我家十多年了,連話都聽不懂幾句……」

  謝玉茜略略尋思才道:「既然她在你家十幾年了,大概不會有問題,你叫她走吧!」

  龍琦君這才朝那僕婦嘰咕了幾句,把她打發走了,謝玉茜笑道:「表妹!你說的什麼話?」

  龍琦君臉上微紅道:「是新疆的土話,這傢伙名字叫阿蠻,因為她聽不懂咱們的話……」

  謝玉茜笑笑道:「你真能幹,什麼方言都能說,簡直成了一隻小百靈鳥了!」

  龍琦君紅著面道:「表姐,你別拿我取笑,我跟著家父在回疆多年,自然會說幾句那裡的土話!」

  謝玉茜忽然緊追問道:「你剛才對她說什麼?」

  龍琦君神色平靜地道:「我叫她出去在下面侍候,不要在這兒礙手礙腳地討厭!」

  謝玉茜想了一下道:「其實讓她留在這裡也好,有一個力氣大的人在這兒,多少可以幫上一點忙!」

  龍琦君道:「那就叫她進來好了,不過我怕沒什麼用,她只是有點蠻勁兒,又聽不懂話!」

  謝玉茜道:「今天一屋子全是女孩子,大家的膽子都小,受不起驚嚇,你讓她在門口,也好壯壯膽子……」

  九格格馬上道:「謝小姐,有你在這兒還怕什麼?」

  謝玉茜一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在這兒實際也沒有多大用處,因為我相信沒有誰敢上此地來搗鬼,不過萬一真有什麼事,我一個人可照顧不了那麼多的人,有個人幫幫忙總是好的!」

  其他的女孩子因為太疲倦了,不等地鋪弄好就橫七豎八地倒了下去,沒有留心聽她們的談話,而且謝玉茜的聲音也放得很低,所以沒有驚動她們。

  龍琦君果然又把那個阿蠻叫來,吩咐了幾句,本格格卻興致勃勃地道:「謝小姐,我想跟你躺在一起,你不會嫌棄吧?」

  謝玉茜笑道:「格格假如想安靜,還是離我遠一點!」

  九格格道:「不!我不怕,我就是來看熱鬧的!」

  謝玉茜到裡間搬出一個長形的布包作為枕頭,在靠樓門的地方躺了下去道:「格格要在一起我自然歡迎,不過得離我稍微遠一點……」

  九格格在她旁邊歪了下來道:「我曉得,我不會妨礙你行動的,可是我萬一睡著了,你可記得叫醒我!」

  謝玉茜笑了一笑,朝呆立在燈前的龍琦君道:「表妹,你把燈熄了,也來睡吧!」

  龍琦君忖了一忖道:「要熄燈?」

  謝玉茜道:「不錯!熄得一點亮都不剩,我現在對屋子裡的情形已經很熟悉了,閉著眼睛也能行動,亮著燈倒是方便人家了!」

  龍琦君將燈火吹熄了,然後走到另一邊躺下,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樓窗外有點淡淡的月光透過簾櫳,約略可以看見屋中的情形,另外十二個女孩子早已入睡,發出輕微的鼾聲,偶爾還有一兩句呢喃的囈語。

  九格格在黑暗中看見謝玉茜的眼睛像兩顆明亮的星星,忍不住伸手摸摸她頭上長形的布包道:「這裡面是你的兵器嗎?今天可得開開鋒了!」

  一面說著,一面捏到了雙刀的刀柄,信手朝外一抽,謝玉茜為了取用方便,早已將刀柄處的片簧退出了鞘口的齒筍,所以立刻有半截刀鋒出了鞘,而且還發生了輕微的吟聲,謝玉茜飛快地用手壓住了。

  可是這輕微的聲響驚動了兩個人,睡在靠門處的龍琦君立刻坐了起來,門外也有一條人像象狸貓般地躥了過來,訪玉茜的動作也是夠敏捷的,人影剛撲到面前,她的手朝前一探,身子跟著躥起!

  來人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哼,身於朝前一跌,謝玉茜已經抽出了一口刀對準那人砍了下去!

  那個人似乎沒有料到謝玉茜的出手如此迅速,微亮中看見刀光下閃,身子急忙一滾,謝玉茜的刀就劈了個空,可是她的身手奇疾,底下跟著一腳踢出去,結結實實踢在那人的腰上,發出了一聲痛嚎。

  這聲痛嚎將睡熟的女孩子都驚醒了,一個個都坐了起來,謝玉茜恐怕在忙亂中有所失閃,飛快地趕過去用力再度下劈,那邊龍琦君已經叫道:「謝小姐使不得……」

  謝玉茜也怕在此地將賊人殺死會嚇著其他的女孩子,故而臨時煞住了手,只把刀鋒壓住那人的脖子。

  九格格興奮地道:「謝小姐,你拿住飛賊了?我點起燈來,瞧瞧是什麼樣子!」

  龍琦君還來不及喝止,她已經用火石與絨繩敲擊出火花點燃了紙媒子,原來她為了瞧熱鬧,早就將發火的用具準備好帶在身邊了。

  火光中只見謝玉茜一手執刀,比在一個人的脖子上,一隻腳還緊踏在那人身上,那些女孩子幾時見過這種局面,頓時尖叫聲大起,嚇得擠成一團!

  龍琦君連忙叫道:「大家不要怕!沒有什麼事,這完全是誤會!」

  為了使大家安心,她只好將燈拿過來點上,使大家看得更清楚,原來那地下的人是個中年的僕婦,也正是龍家的那個叫阿蠻的回婦,謝玉茜也不禁一征,連忙把刀拿開了,伸手將她提了起來。

  可是樓上一陣大亂,早將外面驚動了,燈籠,火把,照得如同白晝。樓窗上忽然又跳進一個操刀的男人,將那些女孩子嚇得又是連聲尖叫!

  這次幸虧是九格格鎮定,連忙喝道:「你們別大驚小怪,這是提督衙門的總巡捕謝大人,他是京師第一號大英雄,有他在這兒,你們還怕些什麼?」

  謝文龍是被上面的叫聲引來的,因為上面鬧得厲害,他以為是飛賊摸上樓了,情急之下,只好跳樓上來,見到樓上的情景後,也不禁怔住了,再加上九格格這一說,他反而有點訕訕地不是味兒。

  可是九格格的這幾句話倒相當有用,謝文龍任職提督府有五年了,五年中有著不少的事跡,臂如說如何獨立遏止兩家有勢力的府第家將的械鬥,如何折服了京師第一有名的惡少——孔武有力的兵部梁大人的次子,將他送進了刑部的大牢,這些事在京師幾乎是家傳戶曉。

  即使是這些深閉閨中的千金小姐,或多或少,也聽過一些有關他的事跡,而且傳到她們耳中時,更經過繪聲繪色的渲染,將他描繪成一個傳奇性的人物。

  因此當她們聽見這個身材軒昂的漢子就是謝文龍時,一個個都用好奇的眼光盯在他身上。

  謝文龍被看得報侷促不安,連忙轉向謝玉茜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玉茜臉上一紅,不知如何回答,九格格嘴快,搶著道:「我們剛睡下不久,這個老婆子就撞了進來,謝小姐以為是飛賊上把她給拿住了……」

  謝文龍見阿蠻的肋前還釘著一隻小袖箭,血跡已從箭桿處向外滲透出來,不禁皺著眉,以譴責的口氣道:「你怎麼不看清楚就隨便出手呢?」

  謝玉茜道:「黑暗中我怎麼看得清楚!」

  謝文龍雖不想當眾人使妹妹下不了台,可是她用抽箭將龍府的下人射傷了,無論如何也得對主人有個交代,只得不著痕跡地道:「我知道你的責任重大,可是一個老婦人與飛賊總應該分得出來!」

  謝玉茜冷笑一聲道:「一個老婦人?我想真正的飛賊,身手也不過如此,她撲過來的時候,像是頭大蝙蝠……」

  九格格也加以證實道:「不錯,我只覺得人影一晃,比飛的還快……」

  謝文龍又是一怔,龍琦君連忙解釋道:「這個僕婦是回疆人,力氣很大,行動也報快,是謝小姐叫她在門口幫忙守衛的!」

  謝玉茜冷冷地道:「我可沒叫她不聲不響地撞進來!」

  龍琦君連忙道:「謝小姐不要誤會,我只是向令兄解釋她為什麼會在此地,並沒有怪你傷了她……」

  謝玉茜沉聲道:「那你最好再解釋一下她剛才摸進來是什麼意思?」

  龍琦君不敢正視她的眼光,低下頭道:「這個小妹也不知道,必須要問問她!」

  說著又對那回歸嘰咕了幾句,阿蠻的目中一直閃著仇恨的光,瞪著謝玉茜,聽見龍琦君的問話後,才嘰裡咕嚼的回答了幾句,龍琦君笑著道:「她是進來幫忙拿賊的!」

  謝玉茜冷笑道:「她一進門就朝我撲過來,是把我當賊拿了?」

  龍琦君忙道:「謝小姐又誤會了,她是聽見你在那兒拔刀,以為你發現了動靜……」

  九格格這才不好意思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可得怪我了,刀是我拔出來的,我只是為了好奇,才拔到一半,這傢伙就闖了進來!」

  龍琦君連忙道:「是呀!這傢伙的腦筋最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本來不想用她的,可是謝小姐叫她在門口守著,替大家壯壯膽子,我想她的耳目還靈敏,也許能派上用場,所以才沒有反對,誰知就闖了禍。」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道:「幸好是一場虛驚,龍小姐,我叫人替她把袖箭起出來,敷點藥就行了,這傷不重!」

  龍琦君笑笑道:「傷不要緊,她自己就會治,家父從回疆帶來的傷藥很靈,驚動了謝大人真是對不起得很。」

  謝文龍苦笑一下道:「我倒沒什麼,只怕正堂大人現在正在著急呢,我得趕緊回話去!」

  龍琦君道:「正是呢,家父今夜定然是枕不安席,好在沒有出什麼事,謝大人快去通知家父一聲吧!」

  謝文龍正待下樓,嬌弱的林小姐卻著急地問道:「大人,此地鬧賊嗎?」

  謝文龍忙道:「沒有!在下只是想謹慎一點,保護各位小姐而已!」

  林小姐顫聲道:「我瞧著不像!」

  謝文龍眉頭一皺,正想找句話來安慰她,九格格已冷冷地道:「謝大人,京師鬧飛賊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瞞也瞞不了的,林小姐,此地不但鬧賊,而且就是鬧那個專搶女人的飛賊。」

  林小姐嚇得哭了起來,哇哇叫了一聲道:「媽呀!嚇死我了,龍妹妹,我要回家去!」

  龍琦君一皺眉,九格格搶著道:「叫她回去好了,這是她自己找的,被飛賊搶走了也怨不著別人。」

  林小姐嚇得大聲哭了起來,另外幾個女孩子膽子較小的也都跟著哭了起來。謝文龍口中雖不便說,心中對九格格的態度很不滿意,九格格卻毫不在乎地道:「謝大人,這些不識好歹的傢伙還以為你在害她們呢,照我的脾氣就根本不去管她們,讓她們嘗嘗滋昧去……」

  謝文龍聽得更不入耳,不禁慍然道:「格格這是何苦呢?她們本來就膽子小……」

  九格格冷冷地道:「誰是天生膽子大的?」

  謝玉茜究竟是女人,對女人的心理比較瞭解,她知道九格格被飛賊及家中劫走後,雖然沒有受多大的傷害卻因此成為京師的笑柄,一輩子都要受人議論,巴不得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她受同樣的遭遇,所以她含笑對謝文龍道:「哥哥!你走吧!這裡沒有您的事了,還是趕緊去叫樓下的人散開,四處巡視一下,經過這一鬧後,那些暗卡都掀了底,而且那飛賊趁這個機會摸了進來也不一定!」

  謝文龍一聽這倒是很可能的事,趕忙下樓去了,謝玉茜這才朝那些啼哭的女孩子們道:「各位現在都知道我是謝文龍的妹妹了,有我家兄在此,各位盡可放心睡大覺!」

  沈小姐擦擦眼淚道:「難怪家父叫我不得允許不准回家,原來是這個原故!」

  龍琦君一歎道:「其實早就該對各位說明了,只是家父顧慮到各位受不起驚嚇,才瞞住你們,倒反而害大家受了一場虛驚!」

  沈小姐憂慮地道:「那飛賊真的會來嗎?」

  龍琦君道:「外面有謝大人守護,裡面有謝小姐保駕,我想飛賊就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也不敢前來的……」

  九格格冷笑道:「這倒不一定,那個飛賊敢在京師連連犯案,這點排場不見得能嚇得了他!」

  謝玉茜笑笑道:「不錯!那傢伙自恃藝高膽大,目中無入,不吃點苦是不會死心的,不過各位放心好了,只要他敢來,今天就是他的末日。」

  龍琦君忙道:「謝小姐的保證一定錯不了,我們還是睡覺吧!阿蠻!你還不趕緊治傷去,站在這兒幹嗎?」

  那個中年僕婦一直盯著謝玉茜,聽見龍崎君的呼喝後,才悻悻地走了,龍琦君將被褥重新整理了一下請大家安歇,那些可憐的女孩子哪裡還有心思睡覺,一個個擠成了一團,好像飛賊就在她們身邊似的!

  龍琦君請了幾遍,沒有一個人肯躺下來,乃笑了一下道:「不睡也好,大家就坐著聊聊天吧,現在恐怕是過了午夜了,等天一亮,大家再安心睡覺!」

  謝玉茜卻凝重地道:「不睡可以,可不能說話,也不能發出一點聲音,否則你們擾亂了我的聽覺,讓飛賊摸上了樓,那就太遲了!」

  龍琦君道:「謝大人在外面守著,飛賊還能進來嗎?」

  謝玉茜忽然一笑道:「假如那個老蠻子不是跟了府上十幾年,我倒要懷疑她是飛賊盼內應了。本來家兄在外面的佈置很嚴密,飛賊絕不可能偷摸進來,可是剛才被她一打攪,不但驚動了屋裡的人,使得外面的佈置也亂了,飛賊很可能利用那個機會溜了進來……」

  幾個女孩嚇得張大了嘴,差一點又要叫起來,謝玉茜卻嚴厲地道:「你們可不能再叫了,就算飛賊藏在附近,我諒他還不敢隨便活動,假如你們再鬧,剛好給他造成第二次機會,那樣萬一出事,可不能怪我防護不利。」

  這幾句話很有力量,那些女孩子果然都拚命咬緊嘴唇,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然而有幾個人卻口中發出了得得的輕響,那是由於驚恐過度,牙齒對碰所致。

  龍琦君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輕聲道:「謝小姐是故意在嚇我們吧,飛賊的膽子再大,見了這裡內外的佈置與防備情形,也會嚇跑了,哪裡還敢偷溜進來呢?」

  謝玉茜淡淡地道:「這可不一定,那傢伙犯案纍纍,既不為財,也不為色,假如不是個瘋子,就是為著一個特別的目的,這種人最危險,定然是個置生死於度外的亡命之徒,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什麼危險都嚇不了他。」

  龍琦君的臉色輕輕一動笑道:「謝小姐好像對飛賊的情形很清楚。」

  謝玉茜道:「我出生在一個江湖世家,家兄又幹上了這份差使,我所見所聞自然比各位的圈子要寬一點,這完全是按照情理推測出來的!」

  沈小姐異常緊張地問道:「謝小姐,我們不想知道飛賊是怎麼樣一個人,只想知道他今天晚上會不會來?」

  謝玉茜笑笑道:「這個問題誰也無法回答,不過各位若是能保持肅靜,我敢保證飛賊就是來了,也無法接近這座樓房,我從小就開始練武,而且都是在晚上用功,所以耳目特別靈敏,三十步之內,一根針掉在地上我都能聽得見,同時我的袖箭也很準,只要聽見一點聲息,我就有把握不叫他逃出去!」

  九格格忍不住讚道:「是啊!剛才我根本沒瞧見你出手,已經把那個老婆子給射傷了!你到底是怎麼練的?」

  謝玉茜一笑道:「武功,暗器都是靠著耐心練出來的,只要肯專心,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九格格好像是起了興趣,還想多問一點練武的情形,龍琦君卻擺手道:「咱們快別說話了,謝小姐的顧慮很對,萬一那飛賊,真摸了進來藏在暗處,咱們就太危險了,還是讓她專心防賊吧!」

  給她這麼一說,大家都不開口了,謝玉茜站了起來,由於她的身份已經揭穿了,也役有再作掩飾的必要,所以她乾脆全身裝備起來,雙刀交叉插在背上,用一根布條緊緊地束著,英姿飄飄,倒使大家安心不少。

  她慎重地挨在窗欄上,利用窗簾的隙縫朝外面觀察,這時窗外一片漆黑,連淡淡的一點月光,也給浮雲掩住了,只有輕風吹著樹葉的輕響,越發增加了夜的恐怖。她不禁一歎道:「月黑風高,正是作奸犯罪的好時刻,老天爺好像在幫壞人的忙呢!」

  龍琦君忍不住輕聲道:「謝小姐。你光是憑著聽覺,不會弄錯人吧,外面還有著令兄的手下在巡邏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1:46

  謝玉茜笑道:「不創我就是怕出錯子,早就跟家見約定,這裡五十步之內,絕不准自己人走動。萬一有個風吹草跟、必是飛賊無疑,否則我剛才也不會急著出手,誤傷那老婆子了!」

  龍琦君也不響了,空氣變得十分岑寂。只有謝玉茜在四周來倒巡邏,可是她的腳步很輕,輕得沒有一點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擁擠成一團的女孩子都因為過度的疲倦,東倒西歪地睡下了,只有九格格仍是精神奕奕,眼睛一直跟著謝玉茜動作看,等待著驚心動魄的好戲出現。

  忽然在人堆裡出了一陣鼾聲,起初還是輕輕的,越來越響,而且還很有節奏,呼嚕呼嚕的象打著悶雷。

  謝玉茜皺皺眉望去,看見打呼的竟是龍琦君,她歪在一堆繡墩上,半坐半臥,頭偏向一邊,滿頭的秀髮垂直披散下來,身上原來蓋著一條薄綢被也因熟睡掀開了,皺亂的長裙下斜撐出兩隻天足,睡姿倒是很嫵媚的!

  九格格嗤的輕笑一聲道:「這麼斯文的一個女孩子睡相怎麼這樣不老實!你聽聽這呼聲,簡直象打雷,將來最好嫁個聾子丈夫,否則一夜都別想睡安穩覺!」

  剛說著龍琦君又翻了一個身,將臉理進了枕頭的繡墊,身子整個扭了過來,九格格瞧著又笑道:「你瞧瞧這睡相,要是著了風扭了筋,明天可有得受的!」

  謝玉茜瞧著也笑了道:「格格,麻煩您替她移動一下,蓋上被子,後半夜天涼,最容易感受風寒!」

  九格格無可奈何地站起來走到龍琦君身邊,伸手想拉那條被子,可是有一半壓在身子底下,她拉了半天,仍是拉不動,忍不住喊道:「龍小姐!你醒醒!」

  謝玉茜連忙將手指區在唇上道:「別叫,好容易大家都安穩了下來,猛然吵醒了又是一場大亂!」

  九格格退後兩步道:「我簡直想不透,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身體會比一條死豬還沉!」

  謝玉茜笑了一下,並沒有為這句話感到驚奇,人在熟睡的時候是會重一點,雖然再重也不會超過她六七十斤的體重,但是對於嬌生慣養從不拿重物的九格格來說,那可以算得很重了。

  於是她走過去,用一隻手輕輕托起龍琦君的嬌軀,一隻手抽出那條薄被,然後將龍琦君故平了下來,使她調整到一個很舒服的姿勢再輕輕地替她蓋下被子。

  九格格在旁羨慕地看著道:「謝小姐!你的力氣真大!」

  謝玉茜笑了一笑,遠處傳來了隱約的雞啼,她不禁吁了一口氣道:「雞叫了,天也快亮了!」

  九格格十分失望地道:「白熬了一夜,什麼事都沒有!」

  謝玉茜寬慰地一笑道:「沒有事最好,老實說我也不希望有事,雖然沒捉到飛賊,但至少從此天下太平了!」

  九格格熬了一夜,先前因為心情緊張,倒不覺得累,此刻心情一鬆,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謝玉茜道:「格格也睡一下吧!」

  九格格在龍琦君的身旁歪了下來道:「奇怪得很,我在家裡經常熬夜,有時為了打牌,兩三宵不睡都撐得住,今天怎麼就不行了!」

  謝玉茜倒是沒有回答,因為她自己也感到相當疲倦,精神有點不支,九格格閉上眼睛低聲道:「龍三兒不知道用的什麼香料,香得這麼迷人!」

  謝玉茜只覺得頭有點昏昏的,所以沒有答腔,讓九格格一個人自言自語地道:「這香味真醉人,有點像蘭花,又有點像麝香,明兒我得問問她是怎麼配的……」

  謝玉茜心中忽地一動,連忙彎腰湊在龍琦君的身上嗅了一下,卻聞不出什麼特殊的香味。

  於是她飛快地跳起來,首先將窗簾拉了起來,然後將茶爐上的冷茶倒了一杯,從自己的頭上淋下來。

  她這種奇特的動作把九格格驚醒了,連忙坐起來問道:「謝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謝玉茜倒了第二杯冷茶灑在她的臉上低聲道:「快起來,我拿賊去,你等在這兒,發現有人上來,你就大聲喊人,千萬別慌張,我就在附近!」

  說完也不等九格格回話,她已蹤出了門口,九格格被冷茶一激,神智完全清楚了,還沒有弄清是怎麼會事,兩邊的窗簾忽地一掀,一個全身穿著黑衣,臉蒙黑布的男人手執著寶劍掩了進來。

  從身材上她認出正是前幾天劫持她的飛賊,不禁失聲驚呼道:「你到底溜進來了!」

  那蒙面人長劍一伸比著她沉聲道:「不許出聲,否則我就殺了你!」

  九格格倒是一點不怕,反而從容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外面布下了天羅地網都擋不住你!」

  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那些佈置只能捉兔子,我是一頭兇猛的豹子!」

  說完目光移到那一堆女孩子身上,九格格連忙問道:「這次你準備對哪一個下手?」

  蒙面人道:「我還沒有決定,反正總要找一個!」

  九格格輕笑一聲道:「我勸你找龍三兒,這群人裡面數她最漂亮,不過你用什麼方法把人帶走呢?」

  蒙面人忽然將長劍在她眼前一出喝道:「你少囉嗦!」

  九格格呀的驚呼一聲,嚇得連退幾步,撞到一張椅子上,發出很大的響聲,蒙面人似乎被她惹怒了,舉起長劍正要刺還去。門口無聲無息地射來一支小箭,恰好釘在他的手腕上,接著謝玉茜手挺雙刀撲了進來。

  那蒙面人也夠狠的,將長劍交到另一隻手中,不聲不響,就跟謝玉茜交戰起來。兩口刀,一支劍,三件兵器碰觸在一起,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雙方的勢子都很急。

  九格格一心想看熱鬧,可是真正的熱鬧來臨,她反而嚇得大叫起來,叫聲沒吵醒別人,卻把熟睡中的龍琦君驚醒了起來,坐起身子,又是一聲驚呼。

  蒙面人連攻了幾手殺著,都被謝玉茜的雙刀架開了。

  龍琦君卻顫巍巍地爬起來要到窗子口去叫人,謝玉茜急得大叫道:「不要動!」

  龍琦君嚇得果然不敢動了,可是那蒙面人卻趁謝玉茜開口說話的剎那間疏忽,一劍劈開了雙刀,兩腳一蹬,從樓窗上跳下去,謝玉茜正想追出去,樓下已傳來兵刃交觸的聲音,大概是被別人攔住了。

  謝玉茜追到樓窗旁,只見謝文龍飛舞著寶刀,與那蒙面人激戰成一團,她正想跟下來幫忙,卻被龍琦君拉住了道:「謝小姐,你別走,嚇死我了!」

  謝文龍在底下一面近敵,一面也叫道:「妹妹!你別下來,這傢伙跑不了的。」

  樓上的燭光也不知什麼時候被風吹熄了,謝玉茜怕飛賊還有同夥,為了保護這群女孩子的安全,只得守在上面不下來,龍琦君與九格格一左一右夾在身邊,三個人一起焦灼地看謝文龍與那飛賊拚鬥著。」

  天色黑得厲害,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光,朦朧中只能看見兩條影子一來一往地交錯著。

  而且謝文龍穿的也是黑衣服,簡直分不出誰是誰,九格格忍不住埋怨道:「那些人都死掉了,為什麼不點燈?」

  謝玉茜道:「四下裡都埋伏下弓箭手,點上燈,暴露了位置,反而便利那個飛賊走了!」

  九格格興奮地道:「那傢伙今天是逃不掉了!」

  謝玉茜沉聲道:「除非他能生上翅膀,從天上飛出去,否則一定活不了!」

  底下的兩個人仍是在捨死忘生的決鬥著,刀劍交觸時,不斷發出火花與激烈的金鐵聲。

  九格格又道:「這飛賊的本事真不錯,謝大人也厲害,兩個人打了半天,還是分不出勝負!」

  謝玉茜道:「幸虧我一箭射傷了他的右手,逼得他用左手應戰,動作略受影響,否則家兄恐怕還打不過他!」

  九格格看了一陣又道:「謝小姐!你上哪兒去了,剛才真把我嚇死了,他拿著劍要殺我!」

  龍琦君道:「不會的!」

  謝玉茜連忙問道:「你怎麼知道不會?」

  龍琦君低下頭道:「我只是聽說練過武功的絕不會殺死沒有抵抗力的女人,而且他要殺死九格格的話,上一次就該動手了!」

  九格格卻拍著心口道:「我也以為他不會殺我,所以不太害怕,還跟他談了幾句話,誰知他後來舉起寶劍,竟是真的想殺我,幸虧謝小姐來得快,否則我一定被他殺死了,謝小姐,你究竟躲到哪兒去了?」

  謝玉茜一笑道:「我就在門口!」

  九格格一怔道:「你在門口?」

  謝玉茜笑道:「是的!這傢伙太下流了!居然用起下五門的迷魂香來迷倒我們,虧得你提起什麼香味來,使我提高了警覺,所以我故意出去,誘使他現身……」

  剛說到這兒,底下交斗忽然有了變化,一條人影似乎腳下不穩,絆跌了一跤,另一條人影舉兵器砍了下去!

  龍琦君忍不住叫道:「謝大人糟了!」

  因為兩人纏鬥的地方靠近一叢花樹,一個跌倒,一個低聲砍擊,兩條身影都被花叢擋住了,所以龍琦君驚叫出聲後,九格格也吃驚地叫道:「謝大人被飛賊殺死了?」

  只有謝玉茜笑道:「你們都看錯了,絆倒摔跤的是飛俄,跟著追殺的才是家兄!」

  九格格不信道:「離得這麼遠,又沒有亮光,你怎麼能看得清楚?」

  謝玉茜微笑反問道:「你們既然看不清楚,怎麼就知道家兄吃虧了呢?」

  九格格朝龍琦君一指道:「我是聽她先喊的!」

  龍琦君忙道:「我也沒有看清楚,不過我當然關心謝大人,忍不住就叫了出來!」

  謝玉茜一笑道:「龍小姐要是關心家兄,怎麼沒有看清楚就認定吃虧的是家兄呢?」

  龍琦君頓了一頓才道:「我根本就沒經過考慮,完全是憑著直覺而減了出來,事實上我當然希望謝大人能殺死飛賊!謝小姐又怎麼知道絆倒的是飛賊呢?」

  謝玉茜道:「家兄用的是刀,飛賊使的是劍,我是從他們的兵器上分別的!」

  九格格也忙道:「不錯!謝大人寶刀光亮比較明顯,剛才是謝大人的寶刀跟著追擊,經你一說,我也看出來了,可是過了這麼久,他們怎麼還不站起來呢?」

  謝玉茜也是一怔,想了一下才道:「也許家兄要活捉飛敗審問口供,所以不殺死他,剛才一定是用刀背把他砍傷了,現在正在捆綁他……」

  九格格怔了一怔才道:「這傢伙犯了這麼大的罪,簡直死有餘辜,乾脆一刀劈死他算了,還問什麼口供呢?」

  謝玉茜笑道:「家兄雖有捕盜之責,卻沒有殺人的權利,不管那飛賊犯了多大的罪,家兄也必須將他捕交有司後,再按照國家的律法明正典刑!」

  九格格慍然道:「照那飛賊今天明目張膽,闖入提督府的罪行來看,已經夠處死了,謝大人在交斗中格殺了他,公私方面都交代得過去。」

  謝玉茜明白她的意思,笑笑道:「這傢伙雖然犯了不少案,卻沒有一件是正式落案的,這其中自然有很大的關係,因此格格大可放心,即使要審問,也一定十分秘密,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

  九格格紅著臉道:「我並不在乎這些,我被飛賊劫奪的事只瞞著宮裡,差不多的人家全知道了,我相信也沒有人敢把這件事傳進宮裡去,我只是覺得這傢伙留在世上一天,大家都無法安心!」

  謝玉茜笑笑道:「只要捉住了他,自然會加意留神,絕不會讓他逃走的,因為這傢伙犯案的動機很奇怪,不知道他究竟為的什麼,所以才要問問清楚!」

  九格格低頭不響了,默然片刻後才道:「這半天了,綁人也該完了吧,怎麼還是沒有動靜?」

  謝玉茜也怔住了道:「是啊!適可有點怪,二位留在這兒別動,我瞧瞧去!」

  龍琦君連忙道:「真情未明前,謝小姐千萬不可輕離!」

  謝玉茜還沒有開口,樹叢中忽然站起一個人叫道:「謝大人已經拿住飛賊了,我們還不過來把人抬走!」

  四處埋伏的暗卡也等得不耐煩了,因為沒有得到允許才不敢過來!聽見那人打招呼後,立刻燈火通明,一起湧了過來,樓上的龍琦君吁了一口氣,道:「到底拿住了!」

  謝玉茜似乎也鬆了一口氣。可是遠外院牆上突然有一個蒼老的喉嚨歎道:「大家都站住!不許過去!」

  謝玉茜聽得是晏四的聲音,心頭不禁一動,遠外一條矮瘦的人影已經像飛鳥似的飛了進來,在人群中亂找著,同時喝問道:「剛才是誰在說話?」

  十幾個捕快都是衙門中的幹練人才,自然都認識這瘦小的老頭兒是謝文龍的師叔晏四,杜九連忙迎上去打了一個打道:「老爺子!您也來了!」

  晏四急急地問道:「剛才說話的是誰?」

  杜九征了一怔才道:「回老爺子的話,那人穿著號衣,多半是衙門裡的弟兄!」

  晏四沉聲問道:「你認識嗎?」

  杜九又是一怔道:「不認識,好像沒見過!」

  晏四頓足叫道:「蠢才,自己的人還有不認識的?」

  一言將大家都提醒了,杜九失聲叫道:「糟了,那傢伙八成兒就是飛賊,誰看見他上哪兒去了?」

  一個捕快道:「好像往內院去了!」

  晏四厲聲道:「不能好像,你必須確定……」

  杜九急著道:「那還用問嗎?咱們的人都在這兒,老爺子,您快追去吧!」

  一個人又叫起來道:「謝老總躺在地上,看樣子是受了傷!」

  晏四本來想追向後院,聽見叫聲後又止住了腳步,改向樹叢處跑去,謝玉茜在樓上聽說哥哥受了傷,忙著又想跳下來,龍琦君提醒她道:「謝小姐,飛賊已經脫了網,你守衛的責任更重了,這兒可不能出事!」

  一句話把謝玉茜又拉住了,回頭看看臉色蒼白的龍琦君與嚇得發抖的九格格,再看看地下橫七豎八,已經睡熟而又受到迷香的一大堆女孩子,急得她直跳腳,可是她也不敢離開了,高聲叫問道:「四叔,哥哥的傷怎麼樣?」

  晏四已經走到樹叢處彎腰察看謝文龍的傷勢,然後高聲回答道:「不要緊!可能是中了毒藥暗器,右腕腫了起來,性命不受影響,你守著原位不許離開!」

  杜九跟著過來道:「老爺子,謝大哥交給我們好了!您還是趕快追賊去吧!」

  晏四仍是握著謝文龍腫起的那隻手,仔細地看著,鼻子冷哼一聲道:「我該幹啥不用你來指教!」

  杜九連忙躬身道:「老爺子,小的怎麼敢要求您老人家幹什麼呢?這完全是……」

  晏四冷笑道:「拿賊是你們吃公事飯的責任!」

  杜九哈著腰道:「是,您老說得對,只是小的們本事有限,您知道那飛賊有多厲害!小的們就是全去了,也是白送性命……」

  晏四沉聲道:「你們的性命值錢,我這侄兒的性命更值錢,難道你要擱下他追賊去!」

  杜九一驚道:「您不是說謝大哥不打緊嗎?」

  晏四歎道:「那是我不讓玉茜亂了心,事實上我連文龍中的什麼毒還沒有弄清楚!」

  這群人跟謝文龍的感情很深,聽晏四一說,個個都心情沉重起來,又不敢開口多問,靜默片刻後,倒是內院中出來了一列人,杜九看清楚後,低聲道:「大人來了!」

  龍錦濤身上還穿著官服,可見他也是一夜沒睡,手裡拿著一個小瓷瓶匆匆地走來,對晏四連客套都免了,急急地道:

  「聽說文龍受了傷,這藥管用嗎?」

  晏四一抬頭,龍錦濤已經把瓷瓶遞了過來,晏四接著看了一下,又打開瓷蓋聞聞道:「這是什麼?」

  龍錦濤詫然道:「不是老先生指定要的冰麝散嗎?」

  晏四微怔道:「冰麝散?老朽沒有說過!」

  龍錦濤更為奇怪地道:「下官在不久之前接獲下人的報告說文龍中了天荊刺,只有冰麝散可解!」

  晏四一拍瓷瓶道:「對了!只有天荊刺才有這種現象,我早該想到,大人府上怎麼會有冰麝散的?」

  龍錦濤道:「下官征西時,曾經吃了回人不少的虧,因為他們所用的箭鏃上都附著毒藥,中後人立刻昏迷不醒,一個多時辰不治身死,下官究研很久,才知道那是回疆特有的天荊刺毒,僅有冰麝散可解,下官幸得幕中一位精通岐黃的先生曉得冰麝散配方,大量配製,才算制服了回民的毒箭,戰事得以勝利,所以下官尚存有餘藥!」

  晏四沉聲問道:「這藥效如何用法?」

  龍錦濤忙道:「一半外敷傷口,一半內服!」

  晏四叫人將燈火移近,在謝文龍腫起的手腕上找了一陣,終於在脈門關尺處起出一根細如牛毛,長約寸許的小黑色刺,龍錦濤見了叫道:「正是這玩意兒,奇怪了,這是回疆的毒器,飛賊怎麼也會使用呢?」

  晏四將瓶中的藥散給謝文龍半敷半服後才起立道:「大人如何得知文龍受傷的?」

  龍錦濤道:「是一個下人前來報告的!」

  晏四問道:「那個人是誰!」

  龍錦濤道:「不知道,捕房的人事都是文龍直接轄治,下官很少識得,不過那人穿著號衣,多半是衙門中的!」

  杜九忙打了一躬問道:「那人還在嗎?」

  龍錦濤道:「不知道,他報告完就離開了。下官忙著送解藥前來,無暇多問,那傢伙怎麼了?」

  杜九怪聲道:「那傢伙就是飛賊!」

  龍錦濤一驚道:「飛賊不是被文龍拿住了嗎?」

  晏四擺擺手,阻止杜九開口,然後才問道:「大人是否又聽那個人說的?」

  龍錦濤點頭道:「不錯!他說文龍與飛賊爭鬥時,將飛賊擊傷成擒,只是自己也中了天荊刺,必須急送解毒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2:04

第三章 神兵被盜


  晏四見飛賊業已從容遠遁,不由長歎一聲道:「這傢伙就是飛賊,他真是一頭狡猾的夜狐,當他與文龍交斗的時候,因為文龍已經佔了上風,老朽才沒有過來相助,誰知他會放出這種歹毒的暗器,更利用一襲官服從容地脫身而去……」

  龍錦濤驚得呆住了,晏四又歎道:「最可惡的是居然還敢到大人面前去說出毒藥的名稱。」

  龍錦濤呆了半天才道:「那些女孩子們沒什麼吧?」

  晏四搖頭道:「沒什麼,玉茜在上面守著很靠得住,她的武藝跟文龍差不多,心比他細多了,不會輕易上當。飛賊並非武功可怕,倒是他的狡猾很令人頭痛。」

  聽說飛賊這次未能得手,龍錦濤才鬆了一口氣道:「那飛賊可能還留在附近,老先生是否能屈駕一搜呢?」

  晏四想想道:「搜一下也未嘗不可,不過老朽想他不會這麼笨,早已逃之夭夭了,但願守在外面的人能攔住他!」

  龍錦濤忙問到:「外面還有人守著嗎?」

  晏四道:「提督府周圍全有各鏢局派出的江湖好手守候著,他們並不是為著官府捉飛賊,而是為被飛賊殺死的那名鏢客復仇,這些人的江湖閱歷較深,那個徐廣梁還曾經與飛賊打過照面,也許能截住他!」

  龍錦濤興奮地道:「如此說來緝獲飛誠還向希望?」

  晏四一歎道:「希望是有,但也很難確定,那傢伙能在重重埋伏中從容而退,也許有別的主意能闖過外面那一關。不過大人可以放心的是飛賊今夜失手後,至少不會再犯類以的案件了!」

  龍錦濤頓了一頓才歎道:「不瞞老先生說,那十幾個女孩子的父兄都在寒舍等著,也是一夜沒睡,今天若是捉不到飛賊,下官實在無法交代!」

  晏四眉頭一皺,龍錦濤忙道:「他們都是文人,對江湖上的事更為隔膜,下官很難對他們解釋,更無法使他們相信飛賊以後不會鬧事!」

  晏四見他一臉優苦之色,倒是不便再說什麼,而且他說那飛賊一次折羽後就會遠走高飛,也是按照常情的猜測,今天見到飛賊的種種行事後,完全不像江湖人所為,連自己也不敢保證他今後是否會再犯!

  這時謝文龍手上的紅腫已慢慢消下,人也漸漸清醒過來,見了晏四,準備開口說話,晏四忙搖手道:「文龍你別開口,你中的毒不輕,雖然被藥力驅散了,你還是要忍著點,萬一在說話時散了神,毒性侵入內腑,那可麻煩大了,我們回頭再談好了!」

  說著叫人把謝文龍抬到屋子裡去,舉頭看看天色,東方已泛著魚肚般的白色,乃點點頭道:「天快亮了,至少今天不會再有事了!」

  龍錦濤急忙問道:「那飛賊……」

  晏四稍作沉思道:「我相信他不會再留在內宅了,我們可以去看看!」

  龍錦濤連忙在前領路道:「老先生請!是否要帶幾個人跟著!」

  晏四搖頭道:「不必!那賊人身上穿著官服,人一多又容易混雜,叫大家都留在此地,有老朽為大人保駕,絕不會有問題!」

  龍錦濤道:「保駕兩個字不敢當,下官不曉技擊,只怕碰上了飛賊,幫不了老先生的忙!」

  晏四笑笑道:「那個飛賊的真本事比文龍高不了多少,真要碰上了,老朽一人定可應付,無須大人操心!」

  雖然晏四如此說了,龍錦濤仍是相當緊張一面走,一面用手按著腰間的佩劍,準備著必要時廝拼。

  晏四十分從容,在龍錦濤的身後兩步處緊跟著,銳利的眼光四下探索,每經過有岔道的一地方,就停下詳細詢問通向的去路,兩人進入正屋,直到內廳登樓處,梯旁有挎刀的侍衛,都是武官打扮,見到龍錦濤後,立刻屈膝打扦,一名侍衛開口道:「龍大人,陛下十分關心前面的情形,已經派人問過好幾次了!」

  龍錦濤十分煩惱,擺擺手道:「知道了,請王爺放心,在我家裡不會有事情的!」

  那侍衛雖然禮貌不差,態度卻不見得恭順,彎腰笑笑道:「卑職這麼回復陛下嗎?」

  龍錦濤沉聲道:「不錯,你還可以轉告王爺,假如認為龍某辦事不利,不妨另請高明!」

  那侍衛哈哈腰笑道:「龍大人,卑職不過是轉達陛下的意思,大人跟卑職生氣有什麼用呢?」

  龍錦濤冷笑道:「我跟你們生氣嗎?誰敢惹你們這些大侍衛?」

  那侍衛仍是笑著道:「大人說這種話就太見外,卑職這次跟陛下前來是為了想替大人稍盡棉薄的,因為大人轄下的人材濟濟,卑職只好留著守門了……」

  龍錦濤怒聲道:「拿賊是九門提督的事,不敢勞動大駕,假如不是王爺也來了,龍某一定請二位上去招待了!」

  那侍衛一笑道:「那倒不敢當,樓上各位大人都是一品大員,卑職不敢奢望跟他們同樣待遇!」

  龍錦濤冷冷地道:「二位既有自知之明,就不必為目前的待遇抱屈,而且留此守候是王爺的命令,二位感到屈尊也怪不到我姓龍的!」

  那侍衛連連受嘲,也略略有點怒意,冷冷道:「卑職既沒有接受招待的資格,又沒有協同拿賊的本事,自然只好在此看門了,不過大人今夜佈置嚴密,想必已經把飛賊拿住了?」

  龍錦濤沉下臉道:「龍某是否應該向二位報告呢?」

  那侍衛見他生氣了,才賠笑道:「不敢,不敢,卑職只是隨便問問!」

  龍錦濤哼了一聲道:「不勞費心,二位只要能確保王爺的安全,就算是盡到責任了!」

  說完不再理他們,轉身折向偏房走去,晏四跟在後面問道:「這兩個傢伙是什麼人?」

  龍錦濤一歎道:「是大內的侍衛,靠著父兄的餘蔭,混上這麼個差使,仗著御前行走,目空一切,論級職不過五六品,卻比一二品的大員還神氣!」

  晏四微愕道:「大內侍上應該在宮廷輪值,到大人府上來幹嗎?」

  龍錦濤憤然道:「和親王那個瘟老頭子為了擺架子,特別向皇上要了幾名侍衛放在身邊做侍從,這兩個傢伙是他帶來的,他居然還推薦他們協同拿賊,被我一口拒絕了,他們哪裡是來幫忙,存心是來找文龍較量本領的!」

  晏四一怔道:「大內的侍衛跟文龍有什麼過節嗎?」

  龍錦濤道:「大過節倒是沒有,不過他們有時行為稍逾常規時,被文龍懲誡過幾個人,有一飲居然下帖子找文龍約會私鬥,被我知道了訓斥他們一頓,他們心裡一直不服氣,時時想挫折文龍!」

  晏四忙問道:「他們裡面是否有幾個高手?」

  龍錦濤一筆道:「這些人的武功雖然跟文龍是一路子,不過會兒子花拳繡腿,談不上真才實學,老先生怎麼對他們如此注意呢?」

  晏四想想道:「老朽倒認為這批人頗有問題,因為那飛賊數度冒充官人,自然對官方的情形很熟悉,不但如此,那飛賊每次都揀官宦人家下手,自然對京師各家官府的內情也很清楚……」

  龍錦濤一怔道:「老先生是否懷疑飛賊是他們中間的人?」

  晏四道:「老朽不敢斷定,只是設想有此可能!」

  龍錦濤想了一下道:「下官對於每一個侍衛都認識,似乎不太可能!」

  晏四笑笑道:「飛賊也許不是他們中間人,但可能與他們認識才有機會打聽到這麼多官宦人家的情形。」

  龍錦濤怔了一怔道:「這倒是條線索,這些世家子弟除了輪值時間外,在京師廣結酒肉朋友,三教兒流,品流極雜,而且這批人為了履行職守,對京師各大門第的情報都很熟悉,哪一家有什麼事都瞞不過他們。」

  晏四忙問道:「他們管人家的私事幹嗎?」

  龍錦濤一歎道:「這是宮廷的秘密,照理不應該對老先生透露,不過現在情形特殊,下官只好說出來了,老先生在外面尚須保持緘默。」

  晏四微笑道:「大人如果不方便,還是不說為宜!」

  龍錦濤忙道:「老先生不可設會,下官只甚為了慎重,並非信不過老先生,因為這種事傳出去會惹起很大的麻煩,下官累世忠貞,西征薄有微勞,倒還不太在乎,對老先生倒是真有不便之處!」

  雖四頗感興趣地道:「老朽本來並不想知道,聽大人一說,倒是想聽聽,事關老朽本身安危,老朽自知慎重。」

  龍錦濤這才低聲道:「本朝自世宗啟用血滴子後,就是利用一些高來高去的武林奇士,明察暗訪,將京師所有的官宦人家大小細事訪查密奏,甚至於在外的封疆大吏附近,也有類似的人嚴密監視,因此宮中對天下吏情洞悉無遺,朝政為之一新,世宗駕崩後,血滴子雖然解散了,這套方法卻沿用至今,只是責任移交到侍衛身上,不過這些傳衛都是世家子弟因襲,作用比不上從前了!」

  晏四點頭道:「難怪剛才那傢伙對大人如此跋扈……」

  龍錦濤憤然道:「下官居心行事無愧,倒是不怕他們告密中傷,可是朝中同寅對他們不敢輕易啟罪,因此才養成他們驕橫不可一世之風!」

  晏四又問道:「那麼九格格被飛賊劫走之事也無法瞞過他們了?」

  龍錦濤道:「不錯,可是老和跟他們很接近,為了彼此的利害,大概還不會傳到皇上耳邊去,否則皇上早就會對下官有所指詢了。」

  晏四想想道:「既然大內侍衛還有刺探私事的責任,那飛賊從他們身上得知官府動靜的可能又增加了幾分,以後我們可以在這方面著手探訪一下,現在大人還是找人查問一下剛才那報訊的人在什麼地方!」

  龍錦濤點點頭,舉步折入內書房道:「我是在這兒拿藥後跟他分開的,書房裡有一個侍候的僕婦也許可以知道他的行蹤,秦媽!秦媽!」

  他連叫兩聲,都沒有人回答,倒是房裡來了一個小丫頭垂手問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龍錦濤大聲道:「秦媽呢?」

  那小丫頭道:「她一直留在書房裡沒出來過!」

  龍錦濤怒叱道:「胡說!人呢?」

  那丫頭連忙前後找了一下,然後才吞吞吐吐地道:「她在大人的竹榻上睡著了!」

  龍錦濤一拍桌子吼道:「混帳,叫她起來!」

  那小丫頭囁嚅地道:「奴才推了她幾下她都沒醒!」

  晏四神色一動,連忙道:「你出去吧,沒事了!那老媽子年紀大了,熬不住睡著了也是常事!」

  龍錦濤也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揮手將小丫頭趕走了,易四已經進入後房,果然在竹榻上躺著一個老婦人,鼻息呼呼,睡得正熟,不禁皺起眉頭道:「這老婆子也太沒規矩,才多大的工夫,她就睡死了,而且也不揀地方。」

  晏四搖搖頭道:「大人不必怪她,她是被人點了睡穴,假如不解開,足足可以睡上三天三夜!」

  龍錦濤又是一驚,晏四道:「現在足證那報訊的官差確是飛賊冒充無疑,大人快檢查一下,房裡丟了什麼東西?」

  龍錦濤連忙四下查看了一遍道:「沒有呀!這間書房裡不過陳設了一些古董玩物,與幾部心愛的書籍,沒有什麼可偷的東西。」

  晏四道:「大人不妨仔細檢查一番,那飛賊如果為了脫身,大可從容而去,用不著將人點倒。」

  龍錦濤又打開櫃子,清點了一下古董珍玩以及一些標明名目的藥瓶,然後插頭道:「一樣都不少!」

  晏四忽地手指牆上道:「大人在此掛一柄刀鞘是做什麼用的?」

  龍錦濤抬頭一看,失聲叫道:「不好!這賊子將我的斷玉匕首偷走了!」

  晏四忙道:「斷玉匕首是什麼?」

  龍錦濤氣哼哼地道:「那是一隻半尺來長的小刀,鋒利無比,是我征西時從一個國疆酋長身上得來的戰利品,他怎麼偏偏選了這樣東西?」

  晏四問道:「那一定是這炳匕首有著異常之處!」

  龍錦濤一歎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能夠斬金截鐵,削石如腐而且,我得到之後,因為它形式古奇,而且殺過很多人,每當風雨之夕,它會自動出鞘嘯鳴,才把它懸在牆上,以為僻邪之用。」

  晏四凝重地道:「一柄匕首在大人手中只是玩物,可是落到飛賊手中,就成了殺人的利器,尤其是它能斬金削鐵,那後果將更為嚴重!」

  龍錦濤沉思片刻才道:「這柄匕首很少有人知道,因為這間書房除了那個秦媽外,別人都不准進來,飛賊又怎麼會知道的呢?」

  晏四道:「大內傳衛既然無所不知,飛賊很可能從他們那兒得到的消息!」

  龍錦濤搖頭道:「也不可能,當今皇上最好寶劍利器,如果侍衛們知道我藏有一柄利兵,早就奏明皇上叫我獻出去了,也許是飛賊順手帶走的!」

  晏四搖頭道:「飛賊點倒了看守書房的僕婦,除了這柄匕首外一無所取,顯然是專為此而來。」

  龍錦濤道:「我就是怕招搖,才將它當作尋常兵刃,掛在牆上,除了有限的幾個人,誰都不知道它的價值,若說飛賊是專門為了它而下手偷取,我實在難以相信!」

  晏四想了一下道:「反正東西已經丟了,而且絕對是飛賊取走的無疑,別的都不必管了,還是盡速設法將它取回來,免得飛誠拿著它行兇傷人才是急務!」

  龍錦濤苦笑道:「取回匕首必須先捉住飛減,這該從何處著手呢?」

  晏四道:「那飛賊取走匕首是為了防身,一而且一定是為了形跡已露,急於脫身,方帶走了這件便於收藏的利器!我們不必在屋裡搜查了,他一定已經走了,但願在外面的江湖朋友們能攔住他!」

  龍錦濤方寸已亂,全無主見,便道:「下官陪老先生一起出去看看!」

  晏四搖頭道:「不必!那些人見到大人也有點拘束,還是老朽一個人前去的好!」

  龍錦濤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說著送他出來,晏四倒是不再客氣,走到大門口時,問問守門的人,果然有個穿官服的年青漢子出門去了,因為今天出入的人很複雜,門上對於穿公服的人不太注意,只是進來的人多,出去的人少,才知道他是向東去的。」

  晏四一聽那人所去的方向,急急地道:「東邊有四海鏢局的徐總鏢頭守著,他是見過飛賊的,很可能今遭遇上,老朽必須趕去看看,大人請回吧,今天不會再有事了,大人可以把客人先送走,其餘等老朽回來商量!」

  說完他拱拱手,急急地往東邊走去,可是連穿過幾條橫街,居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他不禁有點著急了。

  這附近的居民早已得到了關照,不等通知不許開門出來走動,更遠處有人巡守,不准其他雜人走近,只有他約來的江湖人早就將四面都佈置妥當了。

  一切的安排似乎是天衣無縫,那飛賊進來不易,想逃出去則更困難了,可是飛賊依然換了進來,而這些負責巡守的江湖人物卻走得一個不剩,這使老謀深算的晏四也怔住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好容易在第四條街的口上才看見一個人,那是徐廣梁局子裡的一名鏢師,叫做「五通神」尤三貴。

  晏四還沒開口,尤三貴已經先迎了上來笑道:「四爺!恭喜您了……」

  晏四先是一怔,隨即問道:「大夥兒上哪去了?」

  尤三貴也是一怔道:「不是您叫去兜捕飛賊了嗎?」

  晏四急叫道:「是誰說的?」

  尤三貴道:「是衙門裡的官差,他說飛威已經被自在龍府的院子裡,因為那傢伙拿著兵器,官差們怕拿不了他,才叫大夥兒去幫忙圍捕了。」

  晏四一頓足歎道:「唉!你們都是老江湖了,怎麼也會叫人誆了去,我再三關照叫大家不可輕動,除了認識的人一個也別放過,你們還是上了人家的當,眼睜睜的把飛賊放走了!」

  尤三貴瞪大了眼叫道:「什麼?飛賊沒拿住?」

  晏四道:「那個官差就是飛賊冒充的!」

  尤三貴傻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晏四又問道:「大夥兒是怎麼去的,我一個也沒有看見。」

  尤三貴道:「那傢伙說您的意思叫大家從後面進去,所以大夥兒都繞著圈兒,避開正門,可能都是從人家屋子上去的!」

  晏四歎道:「穿房越脊,還成活嗎?」

  尤三貴道:「那傢伙說了,咱們不是正式官差,又都身帶著武器,假如從衙門公然出入,官家面上怕不好交待,要不是他說得有道理,大家怎麼會信了呢?」

  晏四又是頓足一歎道:「這賦子太狡猾了,多少老江湖,全被他一個人耍了,以後就是拿住了他,大家的招牌也沒險再在江湖上亮了!」

  說完又問道:「你們的徐總鏢頭呢?他見過飛賊的,應該認得出呀!」

  尤三貴想了一下道:「總鏢頭本來在附近巡守的,可是那傢伙出來通信時,沒瞧見他老人家!」

  晏四急問道:「後來他是否跟著走了?」

  尤三貴道:「這可不清楚,也許他碰上別人拉著一起去了,反正就一直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晏四長歎道:「這真是大意了,在最緊要的關頭,他偏偏會不在場!……人家都走了,你怎麼留在此地呢!」

  尤三貴道:「我本來要跟著去的,可是走了一半,才發現我的索子槍沒帶在身邊,又趕回來拿取……」

  晏四一哼道:「江湖人應該傢伙不離手,你保了多年的鏢,竟是越過越回頭了!」

  尤三貴又羞愧地低下頭,頓了一頓才道:「四爺教訓得極是,不過這條索子槍可透著點邪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2:21

  晏四神色一動道:「怎麼說?」

  九三貴道:「我一直把它纏在腰上,因為內急,就在那邊牆角下方便一下,忽然聽見牆裡有人哼了一聲,好像是我們徐總鏢頭的聲氣,我以為他老人家遇見了什麼情況了,趕緊繫好腰帶,解下索子槍跳過牆去察看了一遍……」他頓了下接道:「但仔細一看,卻沒有什麼動靜,因為那是人家的宅院,我怕引起誤會,又趕緊跳出來,剛好趕上那傢伙過來報訊,大夥兒一亂就走了,我自然也跟了去,走了十幾步,忽然發現手裡空了,趕回來找了半天,才發現索子槍掛在牆頭,我還在納悶它是怎麼會留在牆頭上的……」

  晏四道:「你一直沒有離過手嗎?」

  尤三貴想了一下道:「這可很難說,我出來的時候,正跳到牆頭上。那傢伙就來了,也許就在忙亂中把傢伙給留下了。不過這情形很少有,我十六歲在鏢局裡混,而今三十多了,由夥計干到獨擋一面的鏢頭,雖然是梁總鏢頭的栽培跟提攜,我自己肯上進也是個原由……」

  晏四笑笑道:「我聽說你很肯學,四海鏢局的老鏢師差不多全教過你功夫,你會的玩意兒最雜,南北五門你都沾上一點邊兒,才況出這個五通神的字號兒……」

  尤三貴紅著臉道:「四爺取笑了,說功夫小怪這點兒玩意兒在您四爺的眼裡算得了什麼,不過小侄遇事處處小心,才蒙得各位前輩的器重。您想個侄會在忙亂中丟下傢伙嗎?所以小侄一直想不通!」

  晏四想了一下道:「那傢伙有沒有靠近你身邊過?」

  尤三貴道:「你是說那冒充官人的飛賊?有的!他說完後,還跟我特別靠近,拍拍我的肩膀說:『尤師父!今兒你這五通神又可以大顯神通了。』說完他才笑著走開,就為了這一打岔,我才落後了一步!」

  晏四略加沉吟道:「你以前不認識他嗎?」

  尤三貴道:「小怪在京師十多年了,見過面而說不出姓名的太多,只覺得那傢伙不太陌生……」

  晏四位追問道:「不陌生,那你是見過了?」

  龍三貴道:「是的!就是想不起來,所以對那傢伙沒有注意!」

  晏四又道:「王仲華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局子裡嗎?」

  尤三貴叫道:「對!我想起來了,那天衙門裡派來傳王仲華的就是這傢伙,還是我帶去見總鏢頭的。」

  晏四道:「廣梁沒告訴你那是飛賊嗎?」

  尤三貴一怔道:「沒有!王仲華死後,總鏢頭很緊張,什麼也沒說,咳!他老人家早說那傢伙是飛賊,今兒一見面我也會認出來了,招呼大家一圍,哪能叫他溜了!」

  晏四沉吟片刻道:「那天晚上有多少人見過他?」

  尤三貴道:「很多,那天大家正在局子裡擲骰子趕猴兒,因為剛交了一越鏢回來。總鏢頭也是的,為什麼不明白交代一聲呢!」

  晏四歎道:「他是為你們好,怕你們知道了一張揚,飛賊會先找上你們!」

  龍三貴道:「他有那麼大的膽子嗎?」

  晏四冷笑道:「王仲華是太極門下的弟子,論功夫比你們紮實多了。結果也死在飛成手裡,要是讓你們知道飛賊的底細,恐怕你們活不到現在了!」

  龍三貴神色一凜,晏四又問道:「你真聽見牆裡有人哼嗎?那真是廣梁的聲音嗎?」

  尤三貴苦著臉道:「有人哼哼是不錯的,是不是他老人家可很難說,年紀大的人都愛咳嗽,聲音聽起來都差不多!」

  晏四道:「廣梁是練內功的,怎麼會有咳嗽病呢?」

  龍三貴吶吶地道:「四爺!您可別說出來,徐總鏢頭早年練的是童子功,可是年輕時不謹慎,沒等功夫扎實就破了身子,有了氣喘的老毛病,他老人家怕人知道,對外面都瞞著呢!」

  晏四頓足四道:「這不是胡鬧嗎?童子功洩了神,最容易感染內症,尤其到了老年,發起來更嚴重!」

  尤三貴道:「是啊!總鏢頭身子還算紮實的,平常還頂得住,可不能過分勞累,這幾天夠辛苦了,每當快天亮時,他就咳得厲害,剛才找不著他老人家,一定是躲到什麼僻靜的地方緩氣去了!」

  晏四長歎道:「誤事!誤事!他早說有病……」

  尤三貴附聲道:「四爺!鏢局全仗著他老人家一塊金字招牌,才能在外面平安無事!」

  晏四道:「保鏢可不是兒戲,萬一出了事,必須拿真本事出去頂的,他難道不明白厲害嗎?身體撐不住,砸了一世英名事小,賣了家當還不夠賠的……」

  尤三貴附聲道:「徐老爺子是有意收山了,可是指著他老人家吃飯的人太多,他逼得撐下去,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辦法,所以才聘了不少年青好手來充府子,王仲華就是這麼給找來的,滿心想讓他歷練一下,把門路混熟了,好把擔子卸下來,誰知又出了這種事!」

  晏四道:「你們都年青力壯,非指著四海鏢局吃飯嗎?」

  尤三貴輕歎道:「大夥兒自找生路並不困難,可是徐老爺子本人呢!局子散了伙,大家就是肯養他,他老人家也未必肯接受,只有把局子維持下去,每年在收入裡提出一兩成給他老人家養老,才是他應該所得的……」

  晏四微征道:「廣梁的環境這麼窘嗎?」

  尤三貴苦笑道:「鏢局這一行錢賺得容易,徐老爺子一份花紅數目是不小,可是來往江湖朋友應酬全在他的份內開銷,一手進,一手出,不虧空就難得了,還能指望有剩餘嗎?」

  晏四道:「他有什麼可應酬的,論輩分他是老一代,只有人家孝敬他的!」

  龍三貴笑道:「四爺沒一幹過鏢局,哪裡知道行情!」

  晏四道:「我是不太清楚,但做鏢局不要本錢,憑本事賺生活,紅利又大,日子應該不難過!」

  尤三貴道:「三年沒生意上門,鏢局裡上下的例俸一文不能少,這得往外拿,隨便來個無名小卒伸手討五十兩,四十九兩都打發不了,不夠得當褲子湊上。」

  晏四叫道:「寶馬金刀還會受人勒索?」

  尤三貴苦笑道:「這不是勒索,保鏢走江湖本事是其次,人頭上兜得轉才是最重要的條件,徐老爺子也許不怕人搗蛋,可也不敢輕易得罪人,尤其是那些無名小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得罪他們沒有好處!」

  晏四冷哼道:「難道他們敢劫鏢不成!」

  尤三貴道:「他們自己劫不了,可是等你接下一票紅貨時,給他們知道了消息,放出空氣,可以煽動三山五嶽的綠林道前來搗蛋,叫你防不勝防,石家莊的四平鏢局不就是這樣叫人給排了嗎?他們當家的八臂金剛婁子匡論名頭並不下於徐老爺子,滿身暗器更是遠近馳名。」

  晏四道:「婁子匡失風是北五省幾個有名綠林大盜聯合下手的!」

  尤三貴一歎道:「不錯,可是起因是為了婁老英雄開罪了兩個上門丐幫的窮漢,人家開口要三十兩盤纏回家,婁子匡不在家,手下的人沒有答理,還把人給轟了出去,這兩個傢伙懷恨在心,居然投到綠林中去了,千方百計,打聽得四平鏢局保了一批珠寶上太原,結果硬是聯絡了綠林好手,在太行也把鏢給劫了。」

  晏四怔怔地道:「我倒不知道有這內情!」

  龍三貴苦笑道:「江湖上處處風險,越是成名的人,越是麻煩大,鏢局這口飯更不是人吃的,您四爺福氣好,有個好侄子孝敬您。」

  晏四怫然道:「胡說!我並不指謝文龍養我!」

  尤三貴笑道:「您說的是,不過您家裡有祖產嗎?大家都知道您連家都沒有,年輕時您四海為家,到處有朋友招待,可是也得給人家出點力氣幫幫忙,難道您一輩子能這麼過嗎?天下雖有不義之財,您取了來就背上了黑名。」

  晏四怒道:「老夫從沒有幹過那種事!」

  尤三貴忙賠笑道:「小侄沒說您幹過,可是怎除了練武外,還會什麼別的生計嗎?要不您打算怎麼過日子呢?當然您可以保鏢,可以給人家當護院教師,可以上關外採參,可以教徒弟收束情,武把子朋友們,只有這四條明路,此外只有當盜賊,保鏢採參還是不得安靜,護院教徒弟更是江湖本路,您在謝家當老太爺過慣了舒服口子,哪裡知道江湖人求生的苦衷呢!」

  晏四怔了半天,這是他從沒想到的問題,他在江湖上名聲雖大,交遊的人卻不多,其中大都是成名的武林人物,有些是武林世家,本身的基業十分殷實,所以才能專心一致地沉潛於武學,對於他的招待很熱心,每日盛筵,臨走時還送上一筆豐盛的程儀,當然大家都知道他的生性耿介,或多或少,總有一兩件小事委託他代辦一下,有時也真有些解不開的問題要借重他的,他的日子就這樣打發過去,生活上從來就沒有拮据過。

  當然確也有一些真正靠武功過生活的人,如徐廣梁等鏢局當家,以及採參的領袖,販藥材的,開設馬場的,大家切磋一下武功,交換一點江湖經驗,卻從沒有談到生活的苦經,因為他見人家生活都很好,都像是饒有資財的樣子,私心中對他們還有不同流的看法,也為此才跟謝文龍的父親謝萬里結成深交!

  因為謝萬里跟他一樣,武功是苦學出來的,家無恆產,以好管閒事出名,氣味相投,私交也特別淳厚。

  半身飄泊,他沒有成家,謝萬里卻有了家小,故友一死,他就在謝家安居了下來,教導兩個孤兒,謝萬里為了養家,沒有像他那樣揮霍,死後還留下一點積蓄,他在謝家住著時,粗茶淡飯,並沒有困難,一直也沒有考慮到求生之道,所以對謝文龍出任公職,心中十分反感,只是謝文龍有了父命報恩,他無法反對,卻時時催促謝文龍離開公門,跳出是非之圈。

  今天聽尤三貴一說,他才算明白江湖人生活內裡的苦經,以徐廣梁這把年紀,如此盛名,竟有欲罷不能的苦衷,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尤三貴見地發呆不說話,忍不住道:「四爺!飛賊已經溜了,大夥兒湧到龍府去,恐怕反而不便,是否要把他們叫回來?」

  晏四這才從迷茫中驚醒過來,連忙道:「不必!龍家辦事的人都很老練,而且都是熟人,不可能起誤會,我想先找到廣梁再說!」

  尤三貴道:「現在天已亮了,徐老爺子的氣也該緩過來了,恐怕跟著上龍府了也不一定!」

  晏四這才回到他原來的思路上來,忙問道:「你進的是哪家院子?」

  尤三貴用手一指道:「就是那一家,主人是個告老退仕的京官,原來還過得去,最近因為子孫不肖,已經敗落了,就差沒把祖宅賣掉!」

  晏四神色又是一動道:「跟我來!你對裡面熟悉嗎?」

  尤三貴紅著臉道:「來過兩次,是為了參加賭局的,這家老頭子一死,就剩下兩個不務正業的孫子,鬥雞玩狗,把家產花平了,指著開賭局抽頭混日子!」

  晏四點點頭道:「這就好,我們進去看看!」

  尤三貴道:「飛賊已經溜了,還去看什麼?」

  晏四沉聲道:「不用管,你跟著來就是了!」

  龍三貴道:「那還得跳牆進去,昨兒我看裡面沒有燈火,八成兒是兩個敗家子沒在家,那裡也沒有旁人!」

  晏四輕輕一歎道:「淫賭俱為盜賊之媒,我如早知道這麼一個場所,就不會在羅網上留下一個缺口了!」

  尤三貴聽不懂他的話,卻見他的臉色很沉重,也不敢多問,兩人來到高牆前面,輕而易舉地翻進了牆,觸目一片衰敗的景象。黃葉滿地,枯草叢生,池水乾枯,淤泥盈塘,雜花開在野草間,尤顯得可憐兮兮,雖然是清晨,卻沒有一點蓬勃的生氣。

  兩人在園子裡轉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晏四道:「到屋子裡去看看!」

  尤王貴領頭向正房走去,才推開,卻見一個人橫在地上,他忍不住驚叫道:「是……是徐老爺子……」

  那地下躺著的果然是徐廣梁,他四肢直挺挺地攤開,好像死去了一樣,那口成名的金背大砍刀還插在背上沒有使用過,證明他沒有跟人動過手。

  尤三貴忙著要過去扶他,晏四一掌推開了道:「等我來!你別亂動!」

  說著蹲下去用手探探地的鼻息,然後點點頭道:「還活著,那賊子總算沒有再下毒手傷人!」

  尤三貴失聲驚叫道:「您是說飛賊到過這兒?」

  晏四沉聲道:「不要大驚小怪,快去找杯涼水來!」

  尤三貴遲疑地道:「徐老爺子不打緊吧!」

  晏四道:「他被人點了穴,又被自己一口痰堵住了喉管,喝口涼水,解開穴就行了!」

  尤三貴忙著找水去了,等他將水端來,晏四已經把徐廣梁扶起靠坐在椅子上,先用水灌了幾口,然後用掌心一拍他的後背,徐廣梁猛地張口,吐出一口濃痰,接著身子一挺,伸手拉刀朝後急砍。

  尤三貴急叫道:「老爺子,是晏四爺……」

  晏四的動作更為敏捷,一手托住了他握刀的手掌,一手架住了他兜胸未來的猛拳,口中輕笑道:「徐兄的身手還是這樣健朗,不減當年英風!」

  徐廣梁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晏四,連忙奪回手,鼓起大眼睛問道:「那賦子呢?」

  尤三貴附聲道:「跑了!」

  徐廣梁大吼道:「跑了!你們這麼多人都攔不住他?竟然給他跑了?」

  尤三貴響吶地道:「老爺子,你幹嗎不早告訴我們那天晚上的官差是飛賊冒充的,今天又叫他混充官人,把大伙騙開調走了!」

  徐廣梁征了片刻,突地一頓足,做坐在椅子上,胸膛大氣直喘,眼睛裡卻撲簌簌地直掉眼淚。

  尤三貴又怔住了,晏四明白他心中的感覺,連忙安慰他道:「徐兄不必難過,這次栽跟頭的不是你一個人,我們全都砸了!」

  徐廣梁喟然長歎道:「你們栽得還輕,我徐某可砸慘了,寶馬金刀在江湖上混了一輩子,四海鏢局在北五省通行三十年沒出過一點紕漏,今天卻叫一個小伙子給毀了!」

  晏四笑笑道:「徐兄不必說得這麼嚴重,你不過一時失手,又不是失了鏢……」

  徐廣梁叫道:「失了鏢還有處可追,我這一跤跌下去,連爬都爬不起來,寶馬金刀徐某人在一個小伙子面前,連刀都來不及拔出來,就被人家制住了,傳出去我就是砍下腦袋,也沒臉再見人!」

  晏四仍然含笑道:「徐兄太激動了,那飛賊身手固然不消,但還不至能如此輕易將徐兄制住。」

  徐廣梁呼著氣道:「可是這是事實!」

  晏四笑道:「兄弟也知道是事實,不過他是趁徐兄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猝然襲擊才得了手,否則以徐兄的武功造詣,那飛賊未必能是敵手!」

  徐廣梁將眼睛瞪著尤三貴,嚇得他連忙低下頭道:「老爺子,是我多嘴,將您的老毛病告訴晏四爺了!」

  徐廣梁一拍桌子,將桌上的茶碗震得跌落在地上,碗中剩水濺了一地,晏四含笑道:「徐兄何必生氣呢?」

  尤三貴道:「是啊!老爺子!您身子不好,這也不是丟人的事。」

  晏四笑道:「徐兄平說出身體欠安,兄弟也不敢勞動,更不敢叫那賊子趁虛而入。」

  徐廣梁又鼓著大眼睛,半天後才頹然長歎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四海鏢局即日收招牌,讓大夥兒解散,三貴,你們另找門路吧!」

  尤三貴一怔道:「老爺子!您這是幹什麼!雖然說您今天栽了跟頭,可是晏四爺也知道您是被人乘虛下了手,與您的威名並無大損,也不至於解散鏢局呀!」

  徐廣梁長歎道:「你知道什麼,今後我這條老命能否保持住還是問題,更別談保鏢了!

  晏四頗為詫異道:「徐兄這是怎麼說呢?今日之事純屬意外,何至於影響到徐兄的生命!」

  徐廣梁一歎道:「這與飛賊無關,是兄弟另外結下的私怨。兄弟身有宿疾,不敢張揚出去,也是顧忌這兩個仇家,他們若是知道了兄弟的易筋童子功已散,定然會找上門來。」

  晏四道:「易筋童子功只是練氣,與徐兄手中這柄金刀並無多大影響,再說兄弟從未聽說徐兄有什麼仇家!」

  徐廣梁一歎道:「說起這段私怨,不但與太極門有關,與客死回疆的羅上春也有關係,那時兄弟一時多事,想不到惹下了無限的麻煩!」

  晏四神色一動道:「這就有點意思了,也許還關聯著這個飛賊呢,徐兄不妨說一說。」

  徐廣梁瞪大了眼睛問道:「晏兄已經知道那飛賊的出身與來歷嗎?」

  晏四笑笑道:「兄弟這次到開封太極為了家找到了丁兆明談了一談,他們對門人之死十分憤慨,可是推究到那個飛賊的出身時,他又言詞憂惚,只答應一起前來拿賊為徒兒報仇,卻不肯多談,尤其是牽涉到羅上春與逆穴手法,他更是盡量避免,兄弟猜測到其中一定有尷尬,而徐兄剛好也牽涉到他們,豈不是有點意思了嗎?」

  徐廣梁長歎一言道:「兄弟的私怨關係到他們,是否與飛賊有關聯卻不得而知了,那是三十五年前,兄弟尚在龍門鏢局中做鏢師,龍門鏢局是四海鏢局的前身,由已故的武林前輩方中俠主事,兄弟是在他死後才接過來繼續更名營業的。」

  晏四笑道:「方老英雄的鏢局也全仗著徐兄作為台柱方能平安無事收盤,以他那種嫉惡如仇的脾氣與動輒找人拚命的毛病,實在不是吃保鏢飯的做法,這些老話也不必多談,徐兄還是說你的事吧!」

  徐廣梁歎道:「這事的起因也肇源於方老的躁急脾氣,他走鏢時路過開封,竟在太極溝公開喊鏢,跟太極門下起了磨擦,太極門不是綠林道,不好意思劫鏢,卻將鏢局的鏢旗留下了,方老為了限期交鏢,沒有及時索討,準備在回程時前去興師問罪,被兄弟知道了,連忙趕到開封斡旋,丁兆民倒是很講交情,兄弟前去把誤會解說開來,一他就交還鏢旗,而且留兄弟在開封盤桓一兩天,兄弟住到第二天,卻有人來找丁兆民的麻煩,來人是兩男一女,氣焰很凶,丁兆民對他們居然禮讓,兄弟也是年輕氣盛,一時不平,出頭說了幾句話,結果與他們動起手來,誰知那三人都是內家高手。」

  晏四忍不住問道:「那三個究竟什麼人?」

  徐廣梁道:「兄弟起初不知道,後來才曉得是太極門的支派高手,與丁兆民是同門師兄弟……」

  晏四忙道:「羅上春也是太極支派,因為身入綠林,才脫離了門戶,這三人莫不是羅工春的同門?」

  徐廣梁道:「可能是,不過他們找丁兆民的目的好像也是為了羅上春,逼丁兆民說出羅上春的下落,丁兆民說不知道,他們不相信,衝突就這樣開始的。」

  晏四沉吟片刻才問道:「結果如何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2:39

  徐廣梁道:「以身手而論,兄弟實在不如他們,可是那時兄弟的易筋童子功正在巔峰狀態,身上的穴脈十分凝固,不怕點穴,兄弟偽作不知,讓他們在兄弟的穴道上得手,趁機反擊,結果打傷了其中兩人,他們才忿忿而退,臨走時聲明一定要找兄弟報仇。」

  晏四忙問道:「丁兆民對這件事如何表示呢?」

  徐廣梁道:「丁兆民對兄弟幫他解決糾紛,自是十分感激,而且他對那三人尋仇之說並不表示重視,說兄弟的易筋童子功不懼點穴,他們就無能為力,事後兄弟與丁兆民的感情也更進一步,幾十年來,時相過往,兄弟向他要人幫忙時,他立刻就將最好的門人推薦過來。」

  晏四又問道:「他對那三人的底細也沒有說明嗎?」

  徐廣梁搖頭道:「沒有,他只說是門戶中的私怨,兄弟自然不便多問。」

  晏四道:「連姓名也沒有透露嗎?」

  徐廣梁苦笑道:「姓名倒是說了,那三人是兄妹,兩個男的是兄長叫凌蒼松,凌翠竹,女的叫凌寒梅。」

  委四笑道:「蒼松,翠竹,寒悔,這三個名子都很文雅,不像是江湖人……」

  徐廣梁苦笑道:「不錯!他們在江湖上也不走動,太極門中都是家世殷實的子弟,用不著靠武功過日子,不必往血腥裡求一口飯吃,尤其是太極支派的門下,多半是富貴世家,練武功只是為了興趣,只有羅上春一人混得不如意,才淪為盜賊,可是他的日子也過得很痛快。」

  晏四又問道:「這凌氏兄妹找羅上春又為了什麼?」

  徐廣梁道:「不清楚,也許是有仇,他們追得很緊。」

  晏四道:「那麼丁兆民不肯說出羅上春的行蹤,似乎後在袒護他了?」

  徐廣梁忙道:「不!老丁是真的不知道,否則他自己也想找他,他很氣憤羅上春給太極門丟人,雖然羅上春不是跟他同支,脫離了門戶,但丁兆民身居太極門正統,多少也有維持門戶榮譽的責任。」

  晏四笑笑道:「難怪他聽說羅上春各死回疆的消息後,如象鬆了一口大氣,不過這個人也不痛快,他既以太極門正統自居,便該約束一下同門,不准他們向徐兄生事。」

  徐廣梁苦笑道:「丁兆民是太極門正統,別人可不認這本帳,南邊太極門陳家便與他格格不入,他自己的麻煩也夠多了,而且凌氏兄妹的能耐也不是他管得了的,這些年來他對我曲意交歡,可能也是想仗著我這塊老牌子抵制他們上門生事!他以為我的易筋童子功是可壓住凌氏兄妹,誰知我的功夫早就散了,還得了這個氣喘的毛病,根本就是個空架子了!」

  晏四問道:「這些年來,那凌家三兄妹可有消息嗎?」

  徐廣架道:「凌家在京師城郊置了一所三友山莊,在開城外置了一所三友別莊,經常來往兩地,好像盯上了我們,所以兄弟才將自己的病情瞞得緊緊的,不敢洩漏出去。」

  晏四點點頭道:「有點眉目了,那個飛賊多半與凌家有點關係,丁兆民可能也知道,只是不肯說出來。」

  徐廣梁詫然道:「晏兄怎麼知道的?」

  晏四笑道:「丁兆民與兄弟同時到達京師,可是到了城外他又托詞去看一個朋友,從此失了蹤,我想多半是到凌家去探訊飛賊的來歷,他大概看出飛威必與凌氏兄妹有關,所以才不肯參加我們圍捕行動。」

  徐廣梁道:「這可不能瞎猜!」

  晏四笑道:「這很簡單,飛賊以往行事都不傷人,唯獨對四海鏢局的總鏢頭,與太極門的弟子下了殺手,可見跟他們兩家有著過不去的意思,而且今天徐兄的遭遇更能說明凌氏兄妹與飛賊難脫關係。」

  徐廣梁愕然道:「兄弟不明白晏兄的話。」

  晏四笑道:「飛賊從龍宅出來,大可利用這所空宅脫身,可是他湊巧看見徐兄在此……」

  徐廣梁道:「那時兄弟正在無法行動之際,他如果想為凌氏兄妹出氣,大可不聲不響地殺了兄弟。」

  晏四笑笑道:「他已經看破徐兄的秘密,易筋童子功已不足為慮,樂得給凌家的人來解決,因此只點了徐兄的穴道,還又大模大樣地將大家耍了一番,公然揚長而去,這一方面是譏諷我們無能,再則也是給徐兄一個打擊。」

  徐廣梁神色又是一變,良久才歎道:「兄弟這個跟頭栽下來,打擊已經夠重了,最多一死而且!」

  晏四微笑道:「徐兄不必過慮,目前飛賊行蹤已露,短短一天不會有什麼行動。」

  徐廣梁道:「可是凌家兄妹卻不受限制。」

  晏四道:「兄弟等文龍傷勢稍輕時,立刻陪他上三友山莊去拜訪一趟,一來是探聽飛賊的下落,再則也可以替徐兄擺脫麻煩。」

  徐廣梁道:「凌氏兄妹對兄弟含恨之切,恐怕不是別人解釋得清的。」

  晏四笑道:「徐兄散功之事只有飛賊知道,他們若想對徐兄有所行動,分明與飛賊有牽連,文龍現在還是官人身份,只要把話隱約點兩句,諒他們也不敢惹這種麻煩吧!」

  徐廣梁忙道:「這不太妥當吧,兄弟是江湖人,自己的事應該自己解決,動用到官府的勢力……」

  晏四正色道:「兄弟也不主張文龍吃公事飯的,可是為了飛賊的事,竟也破例插手管事,像飛賊這種江湖敗類的武林公敵,若是我們以私人身份去制裁地倒不是正途,只有繩之以法才是名正言順的手段!」

  徐廣梁默然不語,尤三貴這才低聲道:「老爺子,還是照晏四爺的計劃吧!您老人家一世英明,砸在上面太不值得了,何況您還得替鏢局裡多少兄弟想一想,您栽了這個跟頭,大夥兒在別處也難混了!」

  晏四笑笑道:「這才是正理,今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可能傳出去,徐兄身上背著一大堆人的生計,千萬不能意氣用事,現在二位回去,隨便找個借口跟大家交待一下就行了,兄弟負責在兩三天內,必能弄個頭緒出來。」

  說完他一拱手走了,這次他沒有再跳牆,還在屋裡四不踏看了一陣,然後才回到龍府。」

  那些守外圍的江湖鏢師果然在圍牆外就被公人攔住了,得知飛賊已經逃走,大家都自動地散了。

  那所繡樓仍然被嚴密地守著,最可笑的那一群女孩子。都已日上三竿,仍然沒有醒轉。

  各人的父兄在龍府的暖樓上也過了一夜,差點沒出事,而且飛賊用的迷魂香使她們失去了知覺,讓她們沒有受到驚擾,也省了許多麻煩。

  謝文龍的傷勢已經消退了,撐著起來幫忙打點,由龍琦君與謝玉茜用冷水把她們一一澆醒,央求九格格瞞過飛賊登樓的事,派人送她們回去。

  龍錦濤最後把和親王父女送走回來,正想與晏四、謝文龍商量下,可是他們在謝玉茜的堅持下也走了,只留下杜九轉話請他放心,飛賊雖然偷走了一隻匕首,絕對不會再做案子了,他們已經掌握住一點線索,只要飛賊還留在京師,短期內定可緝捕到案。

  龍錦濤沒有辦法,溫言勸慰了滿臉愁色的小女兒幾句,又趕著去處理那些永無止境的公務。

  晏四與謝文龍回到永定門外的家中,互相交換所得的消息與資料,神情就更為沉重了。

  謝文龍知道的最少,他在動手的時候,只意識到飛賊的武功很雜,南劍北刀,各家的把式都很精嫻,要不是右手受了傷,左手使用兵器不太習慣,很可能會不是他的對手,好容易找到一個機會,送進了一招,才把他逼退,因為謝文龍看見他後面有一塊大石頭,可以絆他一下。

  目的是達到了,飛賊果然摔了下來,假如謝文龍趁勢一刀砍下去,倒是可以殺死他。然而這飛賊身上負著巨案,他想留個活口問問口供,臨時偏過刀鋒,想把他擊昏過去,就這一念之誤,下手略慢,飛賊翻過身來一揚手,發出一枚暗器擊中他的手腕,使他的刀脫了手。

  然而他還想用空手去捉住飛賊,撲到飛賊身上,糾纏了一會工夫,他竟全身發麻,力氣越來越弱,連開口呼吸的能力也沒有了,最後被飛賊一拳擊中太陽穴,人就昏了過去。

  晏四跌足歎道:「我看著你佔了上風,後來你們在地上翻滾,被樹叢擋住了,我看不見了,我想著你不會吃虧,才沒有想到過來幫忙,直到有人起來招呼後,又匆匆地跑開了,我才覺得不對勁,可是已經遲了。」

  謝文龍道:「這條小侄無能,沒有先防備到他會使暗器,而且我經驗還太嫩,那一刀即使不想砍死他,砍傷他也行呀,我竟大意得臨時收招,才給了他一個機會。」

  晏四道:「這給你一個教訓,臨敵時千萬不能疏忽,即使你砍下敵人的腦袋,也還得防備他一點。有一次我與人交手,明明已經殺死了對方,攔腰把他砍成二段了,等我走過去時,他那半截身子居然還抱住我的腿咬了一口。」

  謝玉茜駭然叫道:「哪有這麼狠的人!」

  晏四歎道:「江湖闖久了,什麼怪事都碰得上,尤其是那些窮凶極惡之徒,全身都帶著戾氣,死了還能支持半天不斷氣,江湖上最有名的凶人林虎,據說被人圍攻時,連中十七劍,俱是要害,仍然沒有倒下,最後被人砍下腦袋,他無頭的屍體還握兵器亂闖,殺死了兩個人……」

  謝玉茜叫起來道:「嚇死人了!」

  晏四笑笑道:「就是太怕人了,所以才把那兩個傢伙嚇得呆住了,挨了他一刀。」

  謝文龍輕歎一聲道:「那傢伙倒沒有這麼狠,決鬥時他的蒙臉布掉了下來,居然是個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或許就因為不像個惡人,我才不忍心一刀殺死他,而且他跟我動手時穿著夜行衣,怎麼會換成官服了呢?」

  晏四道:「他可以把官服穿在裡面。」

  謝文龍搖頭道:「不可能!他那套夜行衣很緊,貼著肉穿的,裡面不可能再套著衣服。」

  謝玉茜冷笑道:「那還用說,他有著內應,替他預備下一套官服就行了。」

  晏四與謝文龍都是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有內應呢?」

  謝玉茜道:「沒有內應,他的官服從哪兒來的,他怎麼能夠穿堂入室,順利地溜進來,又順利地走出去,還把龍大人的一枚匕首帶走了。」

  晏四點點頭道:「我也懷疑這件事,可是又找不到證據,這可不能隨便會問人。」

  謝玉茜笑笑道:「所以我要回家來商量,因為我覺得嫌疑最大的是龍三小姐。」

  謝文龍忙道:「妹妹,這關係太大了,你可不能亂說!」

  謝玉茜冷笑道:「我一點都不亂說,因為我掌握著充分的證據,第一是她那個僕婦阿蠻,她說她只是力氣大,不會武功,可是我捉她時用的擒拿術,不會武功的人絕對無法脫開,而她居然脫解得十分自然。」

  謝文龍道:「那個老婆子我見過,她是回疆來的,力氣大不足為怪,而且回疆人精於摔跤,對於解脫擒拿自然不成問題。」

  謝玉茜道:「可是龍琦君用口語吩咐她出去時,眼睛還連連示意,所以後來她才進來製造那場混亂,給飛賊一個混進來的機會。」

  謝文龍連忙道:「這是你瞎猜,無論如何,龍琦君總不會勾引飛賊來陷害她的父親吧!」

  謝玉茜道:「那也許不至於,可是我想她的意思是叫那個阿蠻去告訴飛賊說府中有了佈置,叫他不要來自投羅網,因為她怕我們裡面也有聽得懂回語的,話不能明說,只有暗中示意,結果那個笨蛋沒有弄清楚,不但沒有提出警告,反而把飛賊帶了進來。」

  晏四道:「那個僕婦倒是有嫌疑,因為飛賊所用的天荊刺是回疆的特產,而飛賊能使用這種東西,也一定到過回疆,也許會與那個僕婦有關係,至於龍小姐,我想不太可能吧,雖然她也到過回疆,但是怎麼會與飛賊勾結?」

  謝玉茜笑道:「我還有一項最有力的證據,證明她與飛賊有關,當飛賊使用迷魂香的時候,連我都差一點著了道,幸虧被九格格提醒了,我才用冷茶解了迷性,順便也管九格格解了,龍琦君怎麼會不中毒昏迷過去呢?」

  謝文龍與晏四都呆住了,這的確是個最有力的證明,可是他們再也想不到一個官府的千金小姐會與飛賊有所勾結,晏四愕然道:「這一說龍小姐倒是真的有問題了,可是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謝玉茜道:「早說有什麼用,難道我們可以對龍大人說他的女兒跟飛賊是一夥的嗎?」

  謝文龍皺著眉頭道:「只要證據確實,自然沒什麼不可以,可是光憑這一點證據實在不夠,飛賊用的迷魂香很輕微,否則你們著了道之後,絕對沒有能力自行解救,而且你又打開了窗子,把迷香吹散了,她自動醒來也是可能的!」

  謝玉茜逍:「哥哥!您明知道她沒有著迷,我們來拉她的時候,她是在裝睡,存心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好叫那個飛賊進來!」

  謝文龍苦笑道:「不錯,我們可以這樣推定,然而這件事不僅關係著一個女孩子的名節,更關係龍大人的身家性俞。我們總不能拿這點微弱的證據去毀了一個好人!」

  謝玉茜冷笑道:「你分明是在袒護龍錦濤!」

  晏四由於兩次的會晤,對龍錦濤的印象很好,忍不住也替他說話道:「龍錦濤不失為一個好官,我們提出的證據即使不足,他也可能會相信,更可能會活活氣死,你們既然為了報龍家的恩,就應該放棄這條線索!」

  謝玉茜道:「龍琦君與飛賊勾結是沒有疑問了,龍大人家藏斷玉匕首的事只有他女兒知道,而飛賊單單盜走了那柄匕首,不又是一個明證嗎?」

  晏四沉聲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才叫大家放棄這條線索,寧可抓不到飛賊,也不能把龍家的家醜宣揚出去,否則更對不起你們死去的父親,他叫文龍幫忙龍大人是為了報恩,可不是要你們去毀了他!」

  謝文龍道:「小侄也是這個意思,妹妹你可得謹慎點,這件事一句都不能洩漏出去!」

  謝玉茜笑道:「我若是有意宣揚,早就在龍府把事情抖出來了,不過我覺得很奇怪,龍琦君是千金小姐,怎麼會跟飛賊牽連上關係的!」

  晏四道:「飛賊是從回疆來的,龍琦君從回疆回到京師也不過才幾年,他們一定是在西邊認識的!」

  謝玉茜笑道:「我是奇怪他們怎麼會搭上線的?」

  晏四笑笑道:「龍琦君五年前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飛賊是個很英俊的小伙子,這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謝玉茜可怔道:「您是說他們有情?這不太可能吧!」

  謝文龍凝重地道:「我們管那傢伙叫飛賊,實際上他什麼都沒有偷盜,雖然每次部劫走一個女孩子,可並沒有污辱她們,照我的看法只是為了仇!」

  晏四笑道:「仇?跟誰有仇?」

  謝文龍道:「自然是跟龍大人有仇了!」

  晏四微笑道:「他跟龍錦濤有仇,龍小姐怎麼反而會袒護他呢?你這個理論可不太通,照我的說法他們還是有情,龍琦君為了身份,無法跟他結合,男的氣憤之下,才專找官家千金洩憤……」

  謝文龍叫道:「對!飛賊每次都找一個江湖人跟女的放在一起,用意很明顯是向官家千金洩憤!」

  晏四道:「還有每個遭害的女子都是二十三歲,與龍琦君同年,這樣推下去更為明顯了!」

  謝玉茜一怔道:「這種洩憤的手段也大特別了!」

  晏四笑笑道:「你們兩個人歲數都不小了,可沒有經過感情的磨練,不知道其中的滋味,男女兩方一鑽進情的圈子,什麼怪事都做得出,有一天你們自己體會到那種滋味後就會明白了!」

  謝玉茜紅著臉道:「四叔!您這麼清楚,您一定經歷過了?」

  晏四笑笑道:「我是個老怪物,一生與情無緣,才落得如此輕鬆,可是我見到的事情太多了,江湖上許多怪人都是被感情煎熬而成的,許多恩怨糾纏,釀成巨變,也是為了感情的緣故……」

  謝玉茜頓了一頓才道:「龍琦君也是個大混蛋,她還是個知書識禮的千金小姐呢!怎麼能做出這種混帳的事,看上這麼一個大壞蛋!」

  晏四道:「你倒不能這樣說,感情的發生總是很微妙的,往往糊里糊塗,情不自禁就發生了!」

  謝玉茜道:「那她也應該趕快懸崖勒馬收住自己!」

  晏四道:「誰說她沒有那樣做呢!可能就是她想用理智克制感情,揮慧劍斬情絲,才惹出這些麻煩!」

  謝文龍點頭道:「不錯!她回到京師,那個男的也追著來了,必然是龍琦君拒絕踉他重續舊情,他才幹出那一連串的混帳案子以圖洩憤,說不定也是借此示威,要挾龍小姐就範!因為這些案子破不了,干係龍大人非輕!」

  謝玉茜道:「她既然有斷絕那傢伙的決心,就應該把事情說出來!」

  晏四笑道:「這種兒女私情,雙方身份懸殊,你要她如何啟口,而且說出來,不僅得不到同情,可能先氣死她的老子!」

  謝玉茜道:「至少她該叫那傢伙別再胡鬧下去!」

  謝文龍苦笑道:「這個你又不懂了,龍小姐是堂堂提督府千金,可不能像你那麼行動自如,而且那傢伙棲身的地方絕不會高明,她怎麼能夠輕易前去呢?京師人多眼雜,被人瞧見龍家三小姐在外面私會男人,那個新聞可鬧大了。再者他們又偏偏住在提督衙門的官衙,日夜都把守嚴密,那傢伙想低進去私會她也很少可能,難怪每次我碰到她都是愁眉深鎖,心事重重,她心裡可能痛苦極了!」

  謝玉茜冷笑道:「我想她沒有這麼好,昨天晚上她故意裝睡著了,分明想叫我被迷昏了放飛賊上來!讓飛賊干第五起案子,活活逼死她老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3:00

第四章 細話太極


  晏四見謝玉茜猜疑龍小姐有意掩護飛賊,不同意地搖頭道:「我倒不這麼想!她一定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跟飛賊談一下,哀求他遠走高飛,不要再生事了!」

  謝文龍苦著臉道:「龍小姐的線索不能提,飛賊又溜了,我這趟差事怎麼交代呢?」

  晏四道:「丁兆民的線索還沒有斷,飛賊的手法分明是太極門出身,他縱或不知情,那三友山莊的凌家兄妹多少有點門路可摸,我們走一趟,至少也可以替徐廣梁解解圍,今天我瞧著那老頭兒的情況實在可憐,一個成名的江湖人落到這種下場,難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謝文龍振奮地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謝玉茜關心地問道:「你的傷勢不要緊嗎?」

  謝文龍笑笑道:「沒關係,我受的不是重傷,這不全好了?何況跟著四叔在一起……」

  晏四正色道:「文龍!你最好別存著依賴我的心理,我也不會一輩子跟著你,仗本事吃飯的人一定要靠自己!」

  謝文龍低下頭,感到很不好意思,晏四倒也不太過意,輕輕一歎道:「文龍!也許我對你太嚴厲了一點,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在公門裡混了幾年,經歷是夠廣,就是臨事的決斷還不夠,昨天晚上你若不是臨事躊躇,一刀下去,什麼都解決了!」

  謝文龍低聲道:「小侄知道,昨夜是為了案情重大,小徑才想留個活口,問問口供,現在知道了飛賊與龍府的聲譽門第有關,自然不能再大意了!」

  謝玉茜笑道:「幸虧你昨天沒拿住飛賊,否則問口供時,龍大人不會不在場,當堂指出他的女兒……」

  晏四笑笑道:「那還不至於,飛賊對龍琦君一定用情極深,砍下他的腦袋也不會把龍琦君供出來的!」

  謝文龍道:「四叔,咱們這就走吧!」

  晏四點點頭,謝玉茜道:「我也去!」

  謝文龍連忙搖頭道:「你去不太方便!」

  謝玉茜道:「有什麼不方便的,經過昨天晚上一鬧,我在京師也成了名人了,你們都走了,說不定那個飛賊會挾怨找上門來呢!」

  謝文龍笑笑道:「飛賊來了也不是你的敵手,你不必找借口湊熱鬧了!」

  晏四卻神色一動道:「不!玉茜擔憂的很有道理,現在不僅是飛賊會找她,龍琦君可能也會找她,那天龍琦君有許多把柄落在她手裡呢!」

  謝文龍笑道:「這更沒有道理了,龍琦君未必會想到妹妹發現了她的秘密!」

  晏四道:「不見得,她能把一件秘密埋藏在心中那麼久而不動聲色,必須是個很厲害的角色,當時也許想不到,事後詳細一推想……」

  謝玉茜道:「她找了來又能怎麼樣?」

  晏四道:「為了保全自己,為了保全家聲,她很可能幹出一兩件辣手的事!」

  謝文龍忙道:「我看不至於,第一,龍小姐不像是個歹毒的人,再者,她又怎能鬥得過妹妹!」

  晏四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龍琦君的那個僕婦武功已經不錯,她本人一定也練過!」

  謝玉茜笑道:「我相信她練過,昨天我們握過手,她的手很粗,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那一定是掌握兵器的緣故,不過就是她跟那個僕婦一起來,我也不在乎,而且我想她也沒有那個膽子!」

  晏四道:「龍家對你們有恩,她想到你們就是揭穿了她的秘密,也不至於在她父親面前告發出來!」

  謝文龍道:「對呀!玉茜避開龍家,要到家裡來商量,她若是真夠細心,一定會明白我們的意思,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曼四微笑道:「我不擔心玉茜,可擔心另一個人!」

  謝文龍愕然道:「另一個人?還有誰呢?」

  晏四笑道:「自然是得知龍琦君秘密的人,這個人對龍家可沒有交情,甚至於還有點小怨。」

  謝玉茜道:「您說的是九格格嗎?」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當時清醒的只有你們兩個人,能知道她秘密的也只有你們兩人,龍琦君不會擔心你,卻不能不防備九格格說出去!」

  謝文龍在:「九格格根本不懂得江湖訣竅,怎麼會得知龍琦君的秘密呢?」

  晏四道:「這很難說,今天龍錦濤告訴我說和親王府中養著一班大內的侍衛,九格格免不了會與他們有點接觸,多少也能知道一點江湖門檻。」

  謝玉茜微怔道:「不錯!九格格這個人也很怪,我聽見他跟飛賊談過幾句話,好像他們以前見過面似的!」

  謝文龍笑道:「她被飛賊搶走過一次,自然見過面!」

  謝玉著搖頭道:「不!聽他們說話的情形,好像以前還見過面!」

  謝文龍忙道:「這更不可能了,飛賊與龍小姐還可能是在回疆時攀上的交情,九格格從未離開過京師,他們怎麼也會扯得上關係呢?」

  謝玉茜道:「關係可能排不上,因為那飛賊還想殺她呢!不過我相信他們以前一定還見過面,再者九格格對江湖上的門檻可能很精,尤其是飛賊使用迷魂香時,連我都沒有在意,她卻先聞到了!」

  晏四笑道:「有這樣的情形,龍琦君敢放過她嗎?」

  謝文龍一呆道:「這可怎麼辦呢?」

  晏四道:「本來這不關我們的事,可是龍格格出了什麼問題,你這九門提督的班頭可添了大麻煩!」

  謝文龍道:「我不管,龍大人的責任比我更大,龍琦君一定要害她的老子,與我們有什麼相於!」

  晏四正色道:「這就不對了,武林人做事講究有始有終,你的職位在身一天,就得負一天的責任,龍琦君要對付九格格是不得已,九格格叫人暗殺了,龍錦濤最多落個失察的罪名,總比他女兒的醜事掀出來,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好得多!你可不能這樣想!」

  謝文龍急了道:「我能怎麼辦,總不能跑到親王府去向九格格提出警告,別說我見不著她,見著了,我也不能把話對她直說!」

  晏四笑道:「你當然不能去,玉茜是個女孩子,很可以去拜訪九格格,暗中用活點醒她,叫她別亂說話,必要時還可以留在那裡保護她!」

  謝玉茜忙叫道:「我不幹,昨天一天已經把我彆扭死了,再叫我去受罪……」

  晏四沉聲道:「玉茜,我以息隱之身重入江湖,而且還打破自己的戒律,涉身在六扇門上辦事,都是為了你們在地下的父親,想解脫文龍的困境,你們是同胞手足,反而倒很托起來了!」

  謝玉茜見晏四微有怒意,才噘起嘴道:「您分明是找個地方把我圈起來,不讓我跟去瞧熱鬧罷了!」

  晏四笑道:「女孩子家,趕什麼熱鬧,而且你在王府,說不定還有大熱鬧趕上呢!快去吧!隨便找個理由去看看九格格,就留在那裡,有什麼事必須妥慎應付,總之以息事寧人為原則,你懂我的意思嗎?」

  謝玉茜道:「我懂!假如龍琦君真有什麼行動,我一定會在暗中把事情消弭下去!」

  晏四一笑道:「對了!這沒有一定的準則,只能隨機應變,我相信你必能應付得了的,這只是個萬全的準備,說不定什麼事都沒有,過一兩天,文龍就派人接你回來!」

  三個人都商量定了,各自打點一下,謝文龍拜託附近的住家照應門戶,相偕離家而去,到了分岔路口時,晏四又關照謝玉茜道:「你到王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你的行動要機密一點!」

  謝玉茜笑著道:「我曉得,說不定我會像飛賊一樣,偷偷地溜進去!」

  謝文龍急了道:「這不行,親王府出了事之後,戒備本不像以前那麼鬆懈了,叫人抓住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玉前笑著走開道:「那批飯桶侍衛連九格格被人劫走了都不知道信息,還能抓得住我嗎?」

  謝文龍急得要過去追上她禁止她胡鬧,晏四含笑拉住他道:「你別急,這小鬼是逗你玩的,她比你靠得住多了,昨天晚上若是讓她一個人斗飛賊,恐怕已經得手了,暗器用在人前面,這才是老江湖的手法!」

  謝文龍紅著臉道:「小侄以為光明正大的心胸才是立身處世應有的態度!」

  晏四怔了一怔才歎口氣道:「文龍!我沒有理由來駁斥你的話,可是這種想法在江湖上絕對行不通,你父親就是一個例子。他一生以俠義為懷,結果被人栽了一髒,陷身冤獄,假如不是幸好碰著龍錦濤,幾乎連命都保不住,還賠上了一世的清白。」

  謝文龍仍是頑強地道:「先父的冤屈得白,可見公道人心仍在,假如不是先父平生行為正直,四叔也不會跟他老人家建起這麼深的友誼,龍大人也不會擔著干係替他作保平反冤獄了!」

  晏四一歎道:「做人的態度是一回事,臨敵制先又是一回事,你別扯在一起來說!」

  謝文龍抬起頭來朗聲道:「小侄想光明的心胸是在平素的行為中培養而成的,也許我的心機不如茜妹,可是我並不贊成她那種手段,動輒以暗器傷人,幸虧昨天是為了拿賊,而且她的責任又太重,不允許有差錯,否則我一定要好好地數說她一頓!」

  晏四頓了一頓,然後才笑起來道:「文龍!你跟你老子簡直是一個脾氣,當年我們就常為這一點意見抬槓,最後總是被他佔住了理,今天我依然心甘情願地在你面前再低一次頭,也許我是江湖闖得久了,把一腔豪氣都磨光了,換來這一點經驗,不過我仍是贊成你的,練武的人,應該把心胸光明列為第一要務,這樣才不會淪入歧途,流為寇賊,可是對於你妹妹的作法,我也相當贊成,仗武功以行俠濟世,根本就是以暴止暴的行為,對於那些無惡不作的奸徒,以毒攻毒也不失為上策。」

  謝文龍心中雖然不同意,可是對於這位老前輩一向尊敬慣了,也不敢過於拂逆他的意思,只得含糊地道:「小侄知道了,以後會留心的!」

  晏四正色道:「文龍!我曉得你心裡不見得真服,而我告訴你的也不是正理,可是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必要時可以當作一個參考,我們練武的人不能有一次錯誤,假如對歹毒的敵人過於仁慈,不但沒有第二次機會,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生死固然不足懸心,可是我們好容易練成這一身本事,沒有盡量發揮所學所能就糊里糊塗死掉了,未免太不值得!」

  謝文龍聽著仍是點點頭,心中在奇怪,這位沉默寡言的四叔今天怎麼變得特別瑣碎起來了,晏四輕輕一歎道:「我特別告訴你這些,就是我覺得今天會有點不平凡的遭遇!」

  謝文龍征然道:「凌氏兄妹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可是他們到底為名家出身,難道會對我們……」

  晏四輕歎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總有點不安的預感,好像今天會有點事發生,丁兆民來到京師之後就去訪問凌氏兄妹了,到現在仍然沒有現身……」

  謝文龍笑笑道:「也許您安靜得太久了,一旦有點事就覺得心神不寧!」

  晏四激怒道:「笑話,我在江湖上闖南到北幾十年了,什麼大風浪沒經過,這一個小小的飛賊就會把我擾得心神不寧?哼,你未免把我這老頭子說得太沒用了!」

  謝文龍忙道:「四叔!小侄不是這個意思!」

  晏四哼了一聲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謝文龍謙和地笑道:「您當年許多英雄事跡小侄都聽說了,卻從來沒聽說過事前會有預感!」

  晏四道:「所以這一次我才覺得不太對勁,我深深感覺到從飛賊這件案子工會牽引出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

  謝文龍一句話衝到口頭,又嚥了下去,晏四笑笑道:「你一定是認為我的年紀大了,臨事的顧忌多了,我心中並不承認,可是我倒希望這是我的多心病。今天看了徐廣梁的遭遇,我感慨很深,英雄末路,烈士暮年,是天下最悲哀的境遇,我老頭子闖了一輩子的江湖,好容易掙了這一點微名,我也怕入土之前給砸了!」

  謝文龍連忙道:「您不會的!就憑您這一身功夫,也不會栽在人家手裡!」

  晏四苦笑道:「這很難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比我高明的人多得很,只是我的運氣好,沒碰上而已,人不會永遠得意的!」

  謝文龍呆了一呆才道:「四叔!假如您不見怪,小侄倒想請您退出這件事了,因為您沒理由要……」

  晏四豪邁地一笑道:「我已經在龍錦濤面前擔下了這件事,現在想退出也太遲了,而且我晏四生來是個江湖人,這些安穩日子過得也膩了,靜極思動,也是我出頭攬事的原因之一,我並不怕丟人,假如真有個人能給我老頭子一點教訓,我倒是很高興不負此生。」

  他的話說得含糊,謝文龍卻能完全體會,英雄是不甘寂寞的,尤其是到了暮年,感到來日無多,雄心更為振發,更希望能在垂死之前有一番作為,因此他笑了一笑道:「四叔!咱們別光顧著說話,該趕去辦事了吧!」

  晏四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多的話,平常他除了教導武功外,很少對謝文龍開口,這可能是最多的一次,他覺得自己也有點反常了,忙點點頭道:「你認識地方嗎?」

  謝文龍邊走邊道:「認識!三友山莊的園林在京郊很有名,當它的主人不在的時候,他們家管莊的人常把園林開放,租給人作游宴之用,只是小侄從來沒想到它的主人竟是太極門支系的名家!」

  晏四道:「武林中散逸的高人很多,太極門中散流在各地的支系更多,連丁兆民自己都弄不清楚,因為太極門前輩開山祖師丁棠是個愛動的遊俠,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收幾個弟子,這些弟子都不相識,丁棠死後,各人都認為自己是太極門正宗。」

  謝文龍道:「丁兆民是丁老前輩的後人,自然是名正言順的正宗摘系!」

  晏四一笑道:「那倒很難說,下棠有個任毛病,他傳給自己的後人並不比別的弟子更多,除了基礎的入門功夫不變外,他施教完全因人而異。閩中陳家是丁棠的大弟子,他們自視為太極正宗也很有道理!」

  謝文龍笑道:「這位前輩也怪,他為什麼要收那麼多的弟子而給門戶留下無窮的後患呢?」

  晏四道:「丁棠本人並不想開門立戶,他只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把自己的技藝用各種方法,選各種適當的人才而流傳下去,其實這才是練武人真正的心胸。武學是一項看不見的財寶,更不能據為私有,丁棠本人是個了不起的武學大師,他一身內外兼修,兵刃拳掌無不超凡入聖,他的後人未必能全部承受下來,所以他才廣收門人。」

  謝文龍問道:「他為什麼不把這些弟子集中起來呢?」

  晏四一歎道:「人的精神體力畢竟有限的,丁棠雖然各種技藝精通,到底不能每一種功夫都練到登峰造極,為了使各種功夫能夠精益求精,他故意使這些單子不見面,甚至於不認識,使他們能在某一種武功上去求更精的發揮,以免他們互相交易所得而分心。所以各家武功多年來很少進境,而唯獨太極門卻日精一日,要是太極門所有的支系能結合起來,必可雄霸武林而目空天下。」

  謝文龍道:「他們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晏四道:「練武的人誰肯屈居人下?太極門的人只尊奉丁棠為祖師,卻不承認丁兆民夠資格領導他們,因此各自為政,像那個羅上春,他以逆穴手法稱雄武林,成為天下一絕,丁兆民在他手法上看出太極門的淵源,曾經去請他歸化太極門,放棄劫盜的生涯,羅上春卻拒絕了。而且根本不承認自己是太極門中的人!」

  謝文龍忙問道:「那大家何以認為他是太極支系呢?」

  晏四一笑道:「逆穴手法的基礎是太極門功夫,他不承認也沒有用,丁兆民與他會晤後對外否認也沒有用,對武功稍具知識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出於一家的,而且羅上春經過那次會晤後,不久就失去了消息,一直到我在回疆送他的終,他都沒有再在中原出現過!」

  謝文龍凝重地道:「羅上春的隱跡是否與那次會晤有關呢?您問過丁兆民沒有?」

  晏四道:「問了,甚至於我還問過羅上春,可是他們兩個人都不肯說,這次由徐廣梁口中,我又得知凌氏兄妹的事,恐怕也有點關係,所以我想找到丁兆民再問問明白!」

  謝文龍不再開口了,晏四也不再說話了,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心中都在想著同一的問題。由太極門錯綜複雜的關係,再加上那個會逆穴手法的飛賊,這很像是一串散失的珠練,這練上的珠子是按大小排列的,找到了幾顆,還缺了幾顆,若是能將它們一起我到,就可以重新穿連成串了,而他們此刻就是手執著那根串練的絲線去找失落的珍珠,雖然還沒有成功,卻已慢慢地接近了。

  走出五六里後,三友山莊的圍牆已遙遙在望,這片山莊的特色是院中只有松竹梅事種花樹,各具形色,點綴得宜,冬日賞雪,更是個極妙的去處。大家一直都認為是因歲寒三友而命名,想不到還會有三個主人的名字在內。

  金老頭怔然地道:「您弄錯了吧!家主人門下甚薄,無親無故。」

  晏四笑道:「恐怕是你措了,據我所知,她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叫凌蒼松,一個叫凌翠柏!」

  金老兒搖頭道:「沒有的事,老漢在主人家幾十年了,人小看她長大的,知道她並沒有哥哥!」

  「這就怪了,我不但知道他有兩個哥哥,還知道她在開封另有一所別莊!」

  金老兒道:「別莊是有的,而且還是老漢的弟弟在那兒照管,家主人為了照管這兩處產業,一年分別在兩地各住一段時間,可是她絕沒有哥哥!」

  晏四沉聲道:「不管她有沒有哥哥,更不管她是否居孀,她知道我姓晏的前來環訪,定然會接見!」

  金老兒搖頭道:「您對家主人既然如此熟悉,可能是她認識的,可是您也清改天再來,家主人今天身子不舒服,正在養病,吩咐老漢不管任何事都不得打擾。」

  晏四笑道:「她病了我更應該會者留她!我跟她是世交。」

  金老頭臉上微微有著猶豫之色道:「家主人是個居孀的女流,而且還在有病,您就是她的世交,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去看她,何況老漢也不敢前去通報!」

  謝文龍道:「那我們今天是不能過去了?」

  金老頭又賠笑道:「是的!請大人原諒!」

  謝文龍半笑半正經地道:「假如我是為著公事呢?」

  金老兒似乎微微一怔道:「公事?謝大人不是開玩笑吧了老漢在此循規蹈矩幾十年了,從來也不敢犯法。」

  謝文龍淡淡地道:「我不是說你犯法!」

  金老兒道:「那就是家主人犯了法?」

  講文龍搖搖頭道:「我也沒有這樣說!」

  金老兒忙道:「此地就是這兩個人,如若我們都沒有犯法,謝大人這公事兩字就用不上了!」

  晏四忽然道:「貴管家雖然很少出門,對於世情倒不太陌生,說起話來也相當厲害!」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3:19

  金老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口頭鋒芒大露,連忙一笑道:「老漢雖然不識字,可是癡長歲月,而且這所園子平時也接待過一些京師貴人,多少總有點見識!」

  謝文龍一笑道:「金管家,我雖然身在宮裡,卻從來不肯倚仗官勢壓人,今天很對不起,我非進園子不可!」

  金老兒見他說出這種話來,也沉下臉道:「此地是民宅私產,家主人因為可憐老漢貧困,特別恩准空閒時租賃出去賺點額外入息,今天家主人在家養病,老漢說什麼也不敢放二位進去,謝大人如若為了公事,最好提出官府的搜查令文,老漢對主人也有個交代了!」

  晏四問道:「金管家真厲害,居然是老公事的口吻,不過你也知道提督衙門辦事向來不需要搜查令!」

  金老兒高聲道:「這只是欺負老百姓而已,難道謝大人也敢硬闖官宦世家的宅園嗎?」

  謝文龍聽他口氣越來越硬,不禁略有怒意道:「假如事屬必要,謝某連紫禁城都敢不告而入,謝某心目中只有良務之分,並不在乎權貴。」

  金老兒見他生氣了,只有賠笑道:「那麼謝大人一定是掌握著我們作奸犯科的證據了?」

  謝文龍乾脆脆硬到底道:「那倒沒有,可是我接獲密報說飛賊藏匿在這一帶,所以必須詳細搜查一遍!」

  金老幾道:「這一帶地方很大,未必見得收在本國!」

  謝文龍笑笑道:「不錯!可是這所園子地廣人稀,很可能被飛賊做為藏身之所!」

  金老兒道:「不可能,老漢每天都將園中各處治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謝文龍道:「可疑之處要等我看過之後才能確定有沒有,你未必懂得辦案織賊的方法!」

  晏四跟著道:「管家如果問心無愧,大可坦然讓我們搜查一遍,這樣推三阻四,倒像是有見不得人的弊病似的!」

  金老兒聽他們話頭來得嚴重了,倒是不敢再阻難,頓了一頓才道:「二位一定要進來,老漢自然不敢推托,只是希望別擾鬧到主人!」

  晏四一笑道:「金管家平能這樣通情達理,豈非省了多少口舌!」

  金老兒將那塊銀子還給謝文龍道:「謝大人既然是為著公事而來,自不必花費破鈔,老漢也不敢拜受賞賜!」

  謝文龍笑笑道:「謝某原不想擺明身份,所以才借遊園之便,順帶查看一遍,這點小意思……」

  金老兒也不答理,氣沖沖地走在前面領路,晏四朝謝文龍一使眼色,兩人跟在後面進去了。

  園中花木以梅林為主,間或點綴著幾處竹叢,還有一些亭台假山魚池,面積很大,完全是依山而築,四周是高大的磚牆,通道也很寬,兩邊遍植青松,高聳入雲,翠蓋盈盈,別具一種幽靜的氣氛。

  青石板路上一塵不染,梅竹也修剪合宜,晏四一面走一面問道:「這裡都是金管家一個人收拾?」

  金老兒在前面道:「不錯!家主人愛清靜,再說她靠著一點微薄的祖產,也養不起多餘的閒人!」

  晏四道:「這麼大的一片園子,尋常要十幾個人也招呼不過來,金管家倒是很能幹的!」

  金老兒聽了這句話,連忙回頭道:「老漢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可是也不忍心增加主人的開銷,所以才利用主人不在時賺點外快,找附近的莊稼人幫忙收拾收拾,而且這園子的鮮筍,梅實都可以有點入息,用作雇工之資!」

  晏四笑道:「原來是這樣的,否則維持這一片大園子,每年倒是一筆大開銷!這幾天凌寒梅回來了,外人是否也進來收拾呢?」

  金老兒道:「沒有!連主人的三餐飲食,都是老漢胡亂料理著湊合的,絕沒有外人來過,所以二位到這兒來找飛賊,實在是浪費時光!」

  晏四一笑道:「沒有外人幫忙,光是掃這路上的落葉,恐怕也要費不少時間吧!」

  謝文龍聞言心中也是一動,暗暗佩服晏四的觀察精明。這園中的道路能維持如此清潔,也不是一個老頭子所能獨為擔負的,金老兒也對晏四增加了戒意,站住腳步,審慎地回答道:「家主人好潔,老漢少不得勉為其難,好在老漢終目無所事事,常年勞碌慣了,這點工作還幹得了!」

  晏四笑道:「不容易!不容易!我們的歲數差不多,如果叫我每天掃一趟園子,我可就吃不消了!」

  金老兒笑道:「老爺子是享福慣的,哪能於這種粗活兒,不像老漢苦命人。」

  晏四微笑道:「我估計一下,這園子裡的路加起來,總有四五里長呢。別說是上了年紀的人,就是一個小伙子,只怕掃斷了腰,也弄不到這麼乾淨,管家今年高壽?」

  金老兒怔怔地道:「糟踏六十四年草料了!」

  晏四笑笑道:「一四得四,四六二十四,金管家真是好精神,竟然抵得上四個十六歲的小伙子幹活兒!比我這個糟老頭子強得多了!」

  金老兒連忙道:「老爺子說笑話了,老漢哪能跟老爺子相比!」

  晏四忽轉冷笑道:「這是真話,四個小伙子整天光照料這些道路,就忙得從早到晚不得一點閒空,管家竟然能抽起空去侍候主人的三餐,實在太難得了!」

  金老兒臉色一動,乾笑著道:「老漢哪能每一處都照顧到,只是揀看得見的地方敷衍一下,幸好這園中花木間草,竹林離大路遠,松樹不大掉葉子,而且松針干了份量很輕,風一吹就吹到兩邊土裡去了,倒是省了老漢不少力!」

  晏四大笑道:「解釋得好!什麼話到了管家口中,總有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那真是不簡單!」

  金老兒繼續領路笑著道:「老漢在這裡幾十年了,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點經驗說給老爺子聽聽,二位到此地來是為了偵察飛賊,懷疑到老漢身上就太多心了!」

  晏四沉聲道:「我說過你有嫌疑嗎?」

  金老兒笑道:「老爺子拐彎抹角,一直在盤問老漢,不是像在問供嗎?」

  晏四冷笑道:「飛賊真相未明,每個人都有嫌疑,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有關係!」

  金老兒回頭想說什麼,但是又忍了下去,逕自穿進一條小路,走向一棟竹架的小樓,晏四地謝文龍攔住了低聲道:「這老傢伙是什麼來路?」

  講文龍也低聲道:「他姓金,單名一個節,管理此地幾十年了,四叔懷疑他嗎?」

  晏四低聲道:「此人大有可疑,當然他不會是飛賊。可是他的談吐像是個下人嗎?」」

  謝文龍一笑道:「他是凌家的老僕,凌氏兄妹既然是太極門支派,他略會武功也不足為奇!」

  晏四搖搖頭道:「我看不簡單,他口稱飛賊為小子,卻又說沒有聽過飛賊的事,這就是個大漏洞,凌家明明有三兄妹,他卻只承認一個凌寒梅。」

  謝文龍道:「京師人稱呼小子是口頭語,至於其他的事,也許他是真的不清楚。」

  晏四道:「凌氏兄妹在此地設置別莊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徐廣梁,凌家三個人終年來往兩地,他怎會不知道,何況他還說是從小看著凌寒梅長大的!」

  謝文龍一怔道:「這倒是個問題,不過與飛賊的事情關係不大,我們犯不著追究!」

  晏四凝重地道:「不!據我看來,關係越來越密切,我公開亮明身份字號,他若是武林中人,不會不知道,所以才再三阻止我們入內,顯然有不願意被我們知道的事。」

  謝文龍道:「我們何不直接找凌寒梅一談呢?」

  晏四笑笑道:「暫時不忙,先看看再說,假如有一點意外的發現,進行起來開方便得多!」

  金老兒已經進入竹樓了,他們也跟著進去,這竹樓一面臨水,三邊都是翠竹環繞,所以叫做聽篁樓。秋風吹著竹葉瑟瑟,形成一種天然的音籟,若是在雨夜秉燭品茗,倒別有一番情調。

  通路必須穿過竹林,晏四一路走著,對四邊的環境十分注意,為其是見到幾枝斷折的殘竹後,神色更是一動,拉著謝文龍飛快地向竹樓走去,樓下是大茅竹架空的,高有丈許,約莫八九丈見方,樓窗四敞,本來是用竹簾遮住,此時都捲了起來,用一道竹梯通上去。

  晏四向謝文龍示意叫他由梯子上去,自己卻轉到另一面去了,謝文龍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也只好遵照他的吩咐,踏著格格支支作響的梯子攀上竹樓。

  這棟竹樓地以前來過,而且很偏愛此地的清幽,前面是一所敞廳,清一色的竹製傢具,只有桌椅的案面是紫檀木打光安在紫竹腳架上的,可以作宴客的花廳,也可以作獨居的書房,更難得靠水池的那一面有一間小小的臥室,放著竹榻,適合於酒後小憩。

  金老兒在門口迎著他,見只有他一個人,神色微異地問道:「還有一位老爺子呢?」

  謝文龍故意一笑道:「晏四叔昨夜吃多了油膩,肚子不舒服,找地方方便去了!」

  金老兒臉色一沉道:「此地是主人常來散心的地方,萬一撞上了成何體統!」

  謝文龍含笑道:「四叔是個很謹慎的人,自然會找最隱蔽的地方,而且貴主人此刻染恙在身,連客人都不能見,總不會跑出來亂逛吧?」

  金老兒道:「現在碰不上,可是以後看見了那堆髒東西,叫老漢如何交代?」

  謝文龍笑笑道:「四叔做事從來不留痕跡,怎麼會把地方弄髒呢?」

  金老兒氣哼哼地道:「不弄髒地方,難道他還會包起來帶走不成!」

  謝文龍聽他說話如此不客氣,臉色也沉了下來道:「吃五穀雜糧,沒有不拉尿的,誰還能頂著茅廁走路,金管家這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金老兒冷笑道:「二位前來辦公事,可不是來出恭的,老漢無法拒絕二位公幹,可沒有義務供給二位登坑……」

  謝文龍臉色一變,正想開口發作,晏四卻從內間裡笑嘻嘻地探頭道:「文龍,別跟他吵了,我老頭子肚子不爭氣,倒是怪不得人家生氣,不過我可沒丟人,也沒糟踏地方,金管家總不至見怪了吧!」

  金老兒見晏四突然從臥房內現身,神色又是一變,連虛偽的客氣都不顧了,怒聲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晏四笑嘻嘻地道:「沒有什麼意思,老頭子本來想找個地方解解內急,雖然這裡很少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有點不雅,所以找了個隱秘的竹叢,而且為了怕勝了地方,想先挖一個坑,以便事後掩埋起來。」

  金老兒臉色大變叫道:「你怎麼可以亂來?」

  晏四笑道:「管家別著急,我的坑還沒有挖呢!因為我選定了地方,又不知道那裡是否准許方便,所以先來請問一下,而且順便借把鋤頭過去。」

  金老幾神色略定,居然一改笑容遣:「老爺子不必費事了,臥房裡有痰盂,您將就方便一下就算了!」

  晏四搖頭道:「不行,我老頭子活了那麼大也沒有用過這玩意兒,是非要蹲著才習慣,金管家最好還是行個方便,借兩把鋤頭給我們!」

  金老兒神色又是一變道:「老爺子又開玩笑了,解個手要多大的抗,而且還要兩把鋤頭!」

  晏四笑道:「非要兩把鋤頭不可,那個坑必須大得能理下一個死人。」

  金老頭這下子是真正地變臉了,厲聲道:「謝大人,您要辦公事就請快,老漢事情很多,可不能盡陪在這兒供二位消遣!」

  說完回頭要走,晏四攔在面前道:「你上哪去?」

  金老頭沉聲道:「老漢是主人的雇工,現在快到用午飯的時間了,自然要去準備主人的吃食。」

  晏四冷笑道:「很好,你做完飯菜後,用個提盒裝起來,恐怕貴主人無法在此地享用這餐午飯了!」

  金老頭怒叫道:「這話怎麼說?」

  「這所園子是貴主人的產業,園子裡出了命案,你們不報官查辦,私下掩埋,這是什麼罪名?」

  金老兒臉色大變叫道:「胡說!我們見時私埋屍體的?」

  謝文龍起先也當是晏四故意說笑,這時才聽出事態的嚴重,連忙問道:「四叔!哪兒有人被殺了?」

  晏四道:「我發現了一個新挖的土坑,掩蓋得很結實,照坑的大小看來,剛好是一個人體大小。」

  金老兒冷笑道:「原來老爺子只是詐詐人!」

  晏四一笑道:「不錯!那個坑挖得很深,出為沒有工具,我不知道裡面埋的是什麼,所以才詐你一下,看你這份驚慌的樣子,我相信裡面一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金老兒怒聲道:「犯罪講究證據,捉賊要賠,不能就憑老鄉干的猜測就亂扣罪名!」

  晏四道:「要證據也不難,我們拿了工具,把那個坑挖出來看看裡面藏了什麼就知道了!」

  金老頭叫道:「好!我這就拿鋤頭去,假如什麼也找不到,看你們如何交代!」

  晏四道:「沒什麼最好,至少脫出了你們的嫌疑,我倒是替你們擔心,萬一挖出什麼東西來!」

  金老頭氣沖沖地走下樓去,兩人緊跟在後面,走到一所小草屋前面,金老頭進去了,謝文龍知道那的確是放工具的地方,所以沒有跟進去,晏四雖然沒有進去,卻在外面監視著,這間草棚很小,四面都是空地,即使金老頭想從別的地方逃走,也無法避開兩人的眼睛。

  可是他們在外面等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見金老頭出來,謝文龍有點懷疑了大聲叫道:「金管家,拿鋤頭要不了這麼久,你在裡面幹嗎?」

  晏四神色一動,連忙推門進去,只見金老頭直挺挺地畫在地下,一動都不動,謝文龍跟著進來,用手探探他的鼻息,失聲叫道:「他死了!」

  晏四也用手一摸道:「不錯!連脈搏都停了,這傢伙死得真怪!才多大的工夫。」

  邊說邊在他身上摸索著,最後手指停在後須處的一個硬塊上變色道:「他是被人用逆穴手法點了死穴!」

  謝文龍驚叫道:「又是逆穴手法?那一定是飛賦下的手,這小子果然躲在此地。」

  晏四搖搖頭道:「別忙著下判斷,如果是飛賊下的手,飛賦到哪兒去了?我原來就怕這老傢伙會溜,一直很注意監視著四周,如果有人逃出去,我不會不知道!」

  謝文龍道:「反正他是進屋後才被人殺死的,如果下手的人還沒有逃出去,就一定還躲在這屋子裡!」

  晏四道:「廢話,你看看這屋子裡什麼地方可以藏得下一個人!」

  謝文龍四下一看,這間小茅屋裡不過才丈餘見方,除了一些農具外,就只有土牆上掛著一領防雨的蓑衣,根本就不可能容人藏身,不禁怔住了道:「一定有人下手殺死了這老頭子,否則他絕不會自己死掉的!」

  晏四站起身子,開始在四下尋索,最後在牆上取下蓑衣,就發現蓑衣後面是一個尺來寬兩尺來高的方洞。

  洞後是一尺多深的夾壁,然後才是外面的草牆,他爬進方洞後,居然又發現了一條進往地下的地道,謝文龍也探頭進來看見了四道:「原來這兒還有秘密的通道,飛賊一定是殺人後從這裡逃走了!」

  說著抽出了腰間的青鋼大刀,爬進來順著地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著。這條地道通入口處雖窄,裡面卻越來越寬,而且是用方磚砌成的,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塊小方格通到地面上來光透氣。

  謝文龍一面走一面道:「這條地道很費工程,不知道建它有什麼用?」

  晏四跟在後面道:「凌家兄妹都是武林中人,自然有許多秘密,比如說出人便於隱藏行跡,躲避仇家的追蹤,都需要這種秘密的通道!」

  謝文龍道:「他們不在江湖上行走,應該不會有什麼仇家,而且這條地道通向一間小茅屋,似乎也沒有多大的作用!」

  晏四哼了一聲道:「你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多少,越是不公開出面的江湖人,行為越是詭異,秘密也越多。他們練了武,沒有不希望揚名立萬兒的,可能就是為了這種種不得已的原因,才逼得他們隱姓埋名,不敢出頭,再者對這所園子你知道得也不多,安知其他所在沒有類似的通道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3:34

  謝文龍這才不開口了,二人走了約摸有里許光景,地道到了盡頭,有石級通上去,出口外是一個圓形的拱丘,推開石門,卻是園牆外的一座古墓。墓碑是嵌在墓丘上的,從外面看來,誰都想不到是一扇石門。

  謝文龍這才頹然地道:「那飛賊又溜了,這下子上哪兒找他去?」

  晏四道:「你怎麼斷定是飛賊呢?」

  謝文龍苦笑道:「除了飛賊,誰還會逆穴手法?」

  晏四搖搖頭道:「逆穴手法是一種武功,飛賊能學到這種手法,別的人也能學!」

  謝文龍一怔道:「您知道還有誰會嗎?」

  晏四道:「不曉得,可是我敢斷定這個人絕不是飛賊。因為據我所知逆穴手法是必須用右手施為的,那個飛賊昨天被玉茜用袖箭射傷了右腕,絕對無法再用逆穴手法傷人了,他在龍府點那個老媽於睡穴就是普通手法。」

  謝文龍又是一怔,晏四卻凝重地道:「不過這個下手的人必然與飛賊有關,與凌家兄妹也有關係!」

  謝文龍道:「小侄也是這樣想,否則此人不會躲在那間茅屋中,更不會知道利用那秘密的通道。不過他既是凌家的熟人,為什麼又要殺死那老管家呢?」

  晏四點點頭道:「我正在想這個問題,假如他是怕我們發現,大可躲在地道裡不出來,如果說他是凌家的仇人,就不會知道凌家的秘密通路。」

  謝文龍皺眉道:「會不會是他怕我們在園中發現更多的秘密,所以才使出這一苦肉計,把我們引開去!」

  晏四神色一動道:「嗯!有點道理,你再說詳細一點,你怎會有這種想法的?」

  謝文龍道:「小侄是經辦刑案的,每有一件兇殺案時,首先要判斷的是殺人的動機,而這個老家人的被殺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動機,而且他進屋時,沒有發出叫聲,可見與兇手是熟識的,說不定還是故意前去通知那個人,叫他躲起來,不要被我們找到,因為這園裡放置工具的地方很多,在竹樓附近就有一處,他不必繞遠到那一間茅屋去!」

  晏四一笑道:「很好!講得很有點道理,可見你這幾年公事飯沒有白吃,多少總混出一點經驗,你還有什麼更深一層的看法呢?」

  謝文龍紅著臉道:「本來殺死一個老家人很簡單,可是這兇手偏偏採用了逆穴手法,分明是想使我們認為是飛賊下的手,當然他也知道我們一定會發現那條地道,我們追了出來,一心想去捉拿飛賊,就不會再去摸園子了!」

  晏四道:「完全正確,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人的目的何在,以及想隱藏的是什麼。」

  謝文龍忙問道:「是什麼?」

  晏四道:「自然是我發現的那個坑,那坑裡一定埋的是死人,而且是一兩天內新埋的,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在今天來搜園子,因為現在不是遊園的季節,把屍體埋在那裡,過些時候,新土上面長了草,一切都掩埋了,誰知我們偏偏今天就闖了來,他們一定急著想將我們調開,好立刻掩沒證據,搬開屍體。」

  謝文龍怔然問道:「您怎麼知道坑裡一定是死人呢?」

  晏四笑道:「我經過竹林時,發現了幾株斷竹,那分明是有人在那兒動手爭鬥,被武器砍斷的,因此我才動了疑,偷著去找了一遍,接著我到了那個新坑,附近的草葉上還有幾滴乾了的血跡。」

  謝文龍叫道:「您怎麼不平說?」

  晏四道:「從那老管家推三阻四,不讓我們進園子,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我才放意詐詐他,想在他口中先問出個頭緒,因為我怕是丁兆民遭了毒手。」

  謝文龍一怔道:「丁兆民是太極名家,與凌家尚有同門之誼,他們不至於對他下毒手吧!」

  晏四冷笑道:「這可很難說,丁兆民與我一同進來,原為飛賊而來,到現在仍不見蹤影,他定然是知道飛賊與此地有關,趕著來理論而遭了毒手,就便埋在園中。」

  謝文龍道:「那我們趕快前去看看究竟。」

  晏四道:「別忙,再等一下!」

  謝文龍道:「為什麼要等呢?」

  晏四笑道:「他們見我們追入地道之後,自然會想到我們去而復返的可能,一時還不會動手挖坑,此刻前去,徒然打草驚蛇,說不定只找到一個死人,活人卻都溜了,倒不如再等一下,使他們認為我們已中計遠去捉拿飛販,放心移屍滅跡時,我們再出其不意地闖了去!」

  謝文龍對晏四設想之周,自是十分信服,果然耐心地等待了一陣,討論了一下別的枝節,約莫經過了半個時辰,晏四道:「可以走了,這個時候他們大概剛把坑裡的玩意兒挖出來,闖了去剛好人贓俱獲!」

  說著又動手去推開了墓上的石碑,謝文龍驚叫道:「我們還是從這裡進去?」

  晏四笑道:「假如我們想不驚動人,自然是要從原路過去,這就是秘密通道的作用所在。」

  謝文龍怔然道:「可是這條通道是對方故意暴露的,已經不能成為秘密了!」

  晏四笑道:「你這樣想,他們也這樣想,只有我不這樣想,所以它還是一個秘密!」

  謝文龍摸著頭道:「小侄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晏四道:「以常情而論,誰都不會再從這條路進去,因此他不會有人防守,何況三友山莊裡的人手不多。」

  謝文龍終於明白了道:「我們去而復返是他們意料中事,可是從哪條路進去卻是他們無法預測,為了防止我們突然而入,他們一定會設法防守。」

  晏四搶著道:「對了!他們如若人手充分,當然會在每一個地方都設防,可是凌氏兄妹一共只有三個人,一個人行事動手移屍,最多也只有兩個人可以用來巡風,我觀察過那個挖坑的地方,只有東西兩頭可通過地道的這條捷徑,所以他們必須考慮一下我們可能採取的途徑。」

  謝文龍笑笑道:「所以您來取這條最不受注意的路!」

  晏四道:「凌家兄妹都是很慎重的人,他們知道如何選擇最大的葉能,只可惜他們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忽略了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地方!」

  謝文龍不再說話了,默默地咀嚼晏四的教訓,這個久歷江湖的老人的任何行動中都充滿了寶貴的經驗與智慧!

  通道很快走完了,當他們由方洞中移開蓑衣進入小屋則,地上金老兒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晏四一怔道:「我不相信他們有這份閒情來搬走這一具屍體。」

  謝文龍道:「這兒並不是停放屍體的地方,他們自然要移走了!」

  晏四道:「不!他們最主要的目的是不讓我們知道坑中的屍體,金老頭之死是我們目睹的,並沒有掩藏的必要!」

  謝文龍道:「也許他們要把金老頭的屍體去代替坑裡的屍體!」

  晏四又沉思片刻後才道:「現在我什麼也不敢預測了,到那裡去看看再說,對方比我想像中狡猾得多!」

  謝文龍到屋角去拿了一柄鋤頭,晏四阻止道:「不必費事了,那裡有挖土的工具!」

  謝文龍問道:「您怎麼知道的?」

  晏四道:「我點過屋中的工具,原來有六把鋤頭的,現在只剩下了四把,人家早就拿走了兩把。」

  謝文龍紅著臉放下鋤頭,這雖是一點小節,他卻沒有注意,可見在處事的經驗上,他還差得很多!

  晏四這次倒是沒有再利用機會對他施教,匆匆地走出屋子,逕直向竹林走去,謝文龍也緊跟在後面,行了一程,遠遠可以看見有一個人佝僂著身子各地上挖土,晏四先停下觀察了一下,確定那人是在將土從坑中挖出來,才低聲道:「還來得及,他是在往外挖!」

  謝文龍連忙急步趕過去,手按著刀柄喝道:「你現在想毀滅證據太遲了!」

  剛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卻連退了兩步,因為那挖土的人一抬頭,正是業已死去的金老頭!神態安詳,頭上因為工作的原故,汗水直滴。

  這個事實令他太吃驚了,金老頭的屍體經他與晏四同時檢查過,連四肢都僵硬了,怎麼會死而復生呢?

  金老頭向他笑了一下道:「謝大人怎麼現在才過來?」

  謝文龍吶吶地道:「你……不是死了嗎?」

  金老頭臉上堆下溫色道:「謝大人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不等謝文龍開口,他又接下去道:「老漢與大人無冤無仇,怎麼空口白舌咒老漢死了呢?上了年紀的人最忌諱這種事,大人說話可得謹慎些。」

  謝文龍怔了一怔,又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瞧了一遍,確認他是金老兒無誤,才失聲叫道:「我明明瞧見你死在那間小屋裡。」

  金老頭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老漢有個氣血不足的老毛病,一緊張就會昏過去,過一會又會自動醒過來的,老漢是在那屋子裡昏迷了一下,醒來時不見了二位,還以為二位已經走了呢。」

  謝文龍道:「不可能!你明明是被人點了死穴!」

  金老頭笑道:「大人又在說笑話了,老漢不懂得武功,卻也聽人說過點了死穴之後就不能再活了,老漢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謝文龍又怔住了。金老頭的話沒有錯,死穴是最快的殺人方法,一指斃命,斷無再生的可能,可是金老頭活生生地站在這裡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因此他皺著眉頭,大惑不解地道:「我檢查過你的身體,連手腳都硬了。」

  金老頭沉下臉道:「謝大人是專理刑事案件的,死人看得多了,老漢進入屋子到現在也不過才個把時辰,就是真的死了,也不可能僵硬得這麼快,大人這話讓人聽了不怕笑掉大牙嗎?」

  謝文龍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卻也無話可答,照一般的情形而論,人死後最少也得三四個時辰才會慢慢地僵硬,而他們發現金老兒的屍體時,最多不過才喝一盅茶的工夫,怎麼會四肢僵硬呢?

  晏四卻走了過來,冷冷地道:「老管家真厲害,把我們兩人都耍了!」

  金老兒裝作不懂地道:「老爺子您說些什麼?您二位閒著沒事幹什麼都能消遣,可別拿我這苦老頭子開心。」

  晏四沉聲道:「那一場假死的把戲算作玩得高明,尤其是把我們騙進地道裡去。」

  金老兒連忙道:「您發現那個地道了?」

  晏四怒聲道:「要不是那條地道,我們怎麼會被你騙了開去,讓你來這兒毀滅證據!」

  金老兒笑道:「老漢聽不懂你的話,這園子是主人從人家手裡買過來,地道是早就有了的,因為沒有什麼用,老漢就找件蓑衣蓋了起來,誰知你老爺子居然找到了。」

  晏四面對著這個狡猾的老頭子,的確也沒有主意了,想了一下才問道:「你說你有個老毛病,一緊張就會昏過去,你今天緊張些什麼?」

  金老兒苦笑一下道:「還不是為了這坑裡的東西!」

  晏四道:「坑裡什麼東西使你緊張?」

  金老幾道:「您二位知道了沒關係,可是千萬不能讓家主人知道,否則老漢就砸了飯碗了!」

  晏四厲聲問道:「到底是什麼?」

  金老兒笑道:「老漢馬上就可以挖出來了,您二位自己瞧瞧不是更用白嗎?」

  說著舉起鋤頭,又開始挖土的工作,這土坑已經挖下幾許深了,他又挖下尺寸,終於一鋤頭翻起一團帶血的濕土,謝文龍神色一變叫道:「果然是屍體,你們殺了人!」

  金老兒含笑繼續翻掘道:「老漢像是殺人的兇手嗎?」

  說著鋤頭又帶著一段腸子拋了上來,謝文龍叫道:「還說沒殺人,這是什麼?」

  金老兒笑道:「謝大人見過長尾巴的人嗎?」

  鋤頭下剛好露出一段毛茸的長尾,使得謝文龍怔住了,金老兒笑道:「這是條大黃狗,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昨夜偷偷溜到園子裡來,被老漢殺來吃掉了。」

  謝文龍與晏四面面相覷,呆了半天,晏四才問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金老兒笑道:「您說跟家主人是世交,總會見面的,如果給主人知道老漢偷偷地殺狗吃了,一定會辭退老漢!」

  晏四冷笑道:「你是凌家的老傭人,她會為這點事辭退你嗎?」

  金老兒道:「家主人近年來吃素念偉,連老漢從外面買點葷菜她還直說罪過,如果知道了老漢偷偷殺生,這還得了,再說這條狗是偷來的,被狗主人知道了,老漢也擔當不起,因此才把皮毛五臟埋在這裡,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偏偏又給您老爺子看見了,可見真不能做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

  晏四冷冷地道:「你挖的少個坑真不小,這條狗有一個人那麼大呢!」

  金老兒道:「老漢吃了它的肉,自然要挖個大一點的坑,也算對得起它一點!」

  晏四明知道他是在說謊,可是對方佈置得太周密了,這坑中明明是具屍體,只怪自己大聰明,在外面耽誤得太久,讓他從容地移開屍體,還弄了一條死狗作為搪塞,呆了一陣才問道:「我們可以請見貴主人嗎?」

  餘者兒笑道:「老漢曾經請示過主人,她說眼晏老爺子素未謀面,也沒有什麼世交。」

  晏四道:「不管怎麼說,我非見她不可!」

  金老兒笑道:「可是她對晏老爺子的大名倒是久仰北斗,很願意跟您見見面!」

  晏四微怔道:「她願意見我?」

  金老兒道:「是的!她在寒芳閣上候駕,說是您老爺子再來的時候,就叫老漢請您上那兒去!」

  晏四想了一下道:「我這就去見她!」

  金老兒忙道:「您等一下,老漢得把這坑裡的玩意兒挪挪地方!」

  晏四道:「不必了!我見了凌寒梅,絕不提起這件事!你先帶我們去,回頭再慢慢收拾好了!」

  金老兒道:「那真謝謝您了!」

  晏四冷笑道:「不必客氣,我只怕你肚裡的狗肉不容易消化!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不管掩藏得如何嚴密,總會被人發現的!」

  金老兒笑笑道:「老爺子說得真對,老漢自打昨夜吃下狗肉開始心裡就一直不安貼,下回絕不敢貪嘴了!」

  晏四冷笑不語,等他將坑裡的泥土隨便掩埋了一下,就催著他帶路,寒芳閣是園裡唯一的高閣,建造在梅林中間,冬日賞梅玩雪,是最佳的去處。

  謝文龍以前也去過,見金老兒帶他們繞遠路前去,不禁動問道:「由水池旁邊過去不是更近嗎?」

  金老兒道:「那是小路,家主人說晏老爺子是貴賓,老漢不敢怠慢,所以從正路過去!」

  晏四笑道:「不必客氣,老朽腰腿不濟,還是少走兩步路的好,文龍,既然你認識路,咱們抄近路吧!」

  金老兒十分勉強地道:「老爺子要走近路,老漢自然遵命,還是由老漢帶頭吧!」

  說著轉入小徑,不一會來到池邊,晏四故意靠近水池邊走著,金老兒道:「老爺子小心一點,別失了腳滑下去,這池子挺深的!」

  晏四笑笑道:「沒關係,這片水池又清又涼,洗個澡也很舒服,即使掉下去起不來,也是個絕佳的埋骨之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3:59

第五章 蛛絲馬跡


  金老兒聽晏四語帶雙關,神色激動,卻沒有開口,繞過聽篁樓後,折入梅林,已經看見寒芳閣的瓷瓦房頂了。

  分枝拂葉,來到白石為階,雕欄為柱的華樓之前,晏四道:「這座樓子這樣乾淨,我們腳上全是泥,弄髒了地下殊為不敬,還是脫了靶子過去吧!」

  金老兒連忙道:「沒關係!您的腳上挺乾淨!」

  晏四舉起一隻腳道:「這上面沾滿了黃泥!」

  金老此神色一動道:「那一定是您在坑邊踩上的,您儘管上多好了,問頭老漢再擦擦乾淨。」

  晏四笑道:「那不是太勞神管家了?」

  金老兒笑笑道:「這是應核的,誰叫老漢貪嘴吃狗肉呢?否則您老也不會沾上這腳泥了!」

  晏四似乎被牆上的三幅大立軸吸引了注意,這三幅畫正中的一幅彩色寒梅,筆意靈活,題著「寒芳獨秀」四個大字,右邊是一幅潑墨寫意的山水,一株老松挺出峰際,題著「勁節傲世」,左邊是綠色淺勾的幾筆翠竹,題著「孤直凌風」,三幅畫都沒有落款,然而筆法蒼勁,如出名家之手。

  晏四將題跋在口中喃喃地念了兩遍,目光移到金老兒的臉上,他正捧來了兩杯茶過來,被晏四看得很不自然地笑道:「這都是主人的手筆!」

  晏四笑笑道:「好!好極了!名家手法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上面的題跋是男人的筆法。」

  這時樓上走下一個淡裝的婦人,發上別著一朵白絨花,姿色倒也平平,只是很清秀,年紀望去也不過蘭十才出頭,臉上帶著一片憂鬱的笑容,輕輕地道:「晏大俠果然好眼力,那是先夫的手澤!」

  晏四笑了一下,金老兒已搶著高聲叫道:「小姐!晏老爺子跟提督衙門的謝大人來看您了!」

  樓上傳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請二位在廳裡用茶,我馬上就下來!」

  那聲音十分嬌嫩,像是發自少女之口,謝文龍一怔,低聲問金老兒道:「貫主人多大年紀了?」

  金老兒道:「家主人雖然五十多歲了,由於不常勞動,看起來還很年青,尤其是說話的聲音,跟三十年前毫無改變!」

  晏四連忙道:「內家功夫主能保顏益壽,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謝文龍被說得又是臉一紅,金老兒笑笑未語。晏四一抱拳道:「夫人可是凌女俠?」

  那女子斂衽還禮道:「不敢!未亡人凌寒梅!」

  她別有一股懾人的氣度,使得晏四為之肅容拱手道:「夫人果然駐顏有術,依然玉貌朱容。」

  凌寒梅輕輕一歎道:「大俠見笑了!」

  晏四連忙道:「老朽說的是真心話!」

  凌寒梅無限感慨地歎道:「妾身果能有大使所說的玉貌朱容,先夫也不捨棄我而去了!」

  晏四征了一怔道:「不知尊夫是……」

  凌寒梅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道:「先夫羅上春。」

  晏四與謝文龍都是一震,凌寒梅卻悠悠地歎道:「其實我們只有婚約,還沒有正式成為夫婦,在三十五年前,為了一點小誤會,他棄我而去,多少年來,我一直盼他能回心轉意,誰知卻等到了他的死訊!」

  晏四吶吶地道:「老夫在三十年前親自送了羅兄的終,卻不知他……」

  凌寒梅連忙問道:「曼大俠確定他是先夫嗎?」

  晏四道:「不會錯,老朽曾經見過他幾面,而且也曾問過他,他無法抵賴才承認了!」

  凌寒梅園中閃著淚光道:「這麼說他真的是死了,那個小畜生瞞得我好緊!」

  金老兒在旁神色一動,晏四也發現了,連忙問道:「夫人說的是誰?」

  凌寒梅搖搖頭道:「沒什麼,一個不相干的人,羅上春死的時候,可曾對大俠說過什麼?」

  晏四道:「沒有,他死時十分潦倒,竟是貧病交迫,以老朽想他不該如此,可是老朽問他時,他只搖頭不答!」

  凌寒梅不信道:「他對自己棄武不用也役有解釋嗎?」

  晏四道:「沒有,不過他說了一句話,也許可以算為解釋!」

  凌他梅連忙問道:「什麼話?」

  晏四道:「他說深悔此生學了武功!」

  凌寒梅一震道:「只有這句話?」

  晏四點點頭道:「是的!老朽想他一定是受了很深的刺激,才對世事如此灰心,否則一條生龍活虎般的漢子,斷不至潦倒歧那個樣子!」

  讀寒梅木然地流下眼淚,自言自語道:「他到死都沒有原諒我,這個誤會是永遠無法解釋清楚了!」

  金老兒在旁道:「小姐!反正你問心無愧就夠了,是他自己要鑽牛角尖。」

  凌寒梅將眼一瞪,厲聲喝道:「哪有你插嘴的份?」

  金老兒連忙低頭垂手,站過一邊,晏四又問道:「夫人與羅兄之間究竟有什麼誤會?」

  凌寒梅神色一冷道:「這是我們的私事,晏大俠請不必追問,妾身也無可奉告!」

  晏四碰了一個釘子,仍然不死心道:「老朽此來並非查探夫人的私事!」

  凌寒梅笑笑道:「妾身的行蹤從無人知,一定是徐廣梁那老殺才多的嘴,晏大俠對先夫有埋骨之德,看在大俠的份上,我們對他不再追究就是了!」

  晏四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把徐廣梁的問題解決了,可是今天要解決的問題並不止這麼一點,因此笑笑道:「其實徐廣梁與夫人之間純屬不必要的誤會,當年只是他一時多事代丁兆民出頭……」

  凌寒梅神色一沉道:「不錯,所以我並不怪他,徐廣梁可饒,丁兆民難恕,妾身與先夫之間的誤會,他是罪魁禍首,晏大俠若是想替丁兆民說情,妾身萬難從命!」

  晏四眼珠動了一動道:「老朽無意替丁兆民說情,不過有許多事想找他問問明白!」

  凌寒梅道:「晏大俠為什麼不去問他呢?」

  晏四冷笑道:「丁兆民兩天前與老朽同時到達京師,可是立刻就失去了人影,一直沒有找到他!」

  凌寒梅道:「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晏四道:「丁兆民一定到此地來過!」

  凌寒梅搖頭道:「沒有,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到此地來!」

  晏四道:「羅上春的死訊只有他知道,他如未曾到過此地,夫人怎麼得知?」

  凌寒梅冷笑道:「晏大俠這是言不由衷,羅上春之死是大俠在提督衙門內對徐廣梁說的,徐廣梁回鏢局後告訴過很多人,妾身因此才得到消息!」

  晏四又被堵住了嘴,可是他忘記問問徐廣梁是否真的告訴過別人,此刻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真是假,而且他也胸有成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事探究,因此變更話題,手指講文龍道:「這是舍侄謝文龍,系故人謝萬里之後!」

  凌寒梅笑道:「謝大人威震京畿名動四海,妾身久已聞名,追風鐵騎有這麼一位顯親揚名的後人,當含笑於九泉!」

  謝文龍紅著臉拱拱手道:「夫人既然知道晚生的行業,當然也知道晚生正遇上一件辣手的案子。」

  凌寒梅笑道:「剛才老金說過了,謝大人是到這兒來緝拿飛賊,妾身雖然略諳技擊,卻不敢為非作歹,謝大人找錯地方了!」

  晏四笑道:「那飛賊擅長逆穴手法,這種手法只有羅尼一人得知,夫人既為羅兄……」

  凌寒梅臉色一沉道:「不知道,羅上春雖是我的丈夫,對他在外面的行為我從不過問!而且逆穴手法是先夫不傳之私。」

  晏四笑道:「不見得吧!貴管家不久之前就被人用道穴手法點在死穴上!」

  凌寒梅回頭問道:「老金有這種事嗎?」

  金老地笑笑道:「老奴舊病復發,曾經昏過去一下,這二位就硬說老奴被人點了死穴!」

  晏四連忙道:「確是如此,老朽相信不會看錯!」

  凌寒梅笑道:「晏大俠恐怕是錯了,這個老家人自己不會武功,連妾身會武功也不知道,相信不會有人用那種重手法對付他吧!」

  晏四冷笑道:「老朽闖了多年的江湖,難道連這一點手法都看不出來?」

  凌寒梅也冷笑道:「晏大俠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死穴被點後萬無生理,何況是以逆穴手法施之於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可是老金好好的在這兒,大俠又怎麼說呢?」

  晏四被她說得怔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凌寒梅冷冷地道:「拿飛賊是正經事,妾身不再耽誤二位的公幹了,如果二位認為寒宅有問題,儘管放心搜查好了,可是晏大俠是江湖上成名的俠義道,謝大人又是一位遠近知名的幹練官差,如果在寒舍勞師動眾而一無所獲,傳出去對二位的盛名都不大好聽!」

  說完話站了起來,接過金老兒端來的一碗益茶,掀開瓷蓋、淺淺地抿了一口,在一般的禮節中,這是送客的表承。晏四與謝文龍畢竟是正道人物,明知此事疑竇重重,卻苦於找不到證據,自然不能再賴著不走。

  晏四無可奈何地一拱手道:「老朽告辭了,騷擾之處,尚祈夫人恕罪!」

  凌寒梅仍是冷冷地道:「別客氣,妾身的身份既已亮了出來,難怪二位動疑,不過妾身再把醜話說在前面,二位今天最好查個明白,以後再來,妾身可不接待了!」

  晏四頓了一頓才道:「老朽想不必了,該查的已經請教過夫人,不該查的老朽亦無權動問,老朽今日最大的錯誤乃是伴同文龍前來,變成了官人的身份,以致引起許多的誤會!」

  凌寒梅卻笑笑道:「什麼身份都是一樣,晏老英雄在江湖上高風亮節,舉世同欽,誰都不會認為晏大俠會管六扇門當鷹爪,另一方面說,妾身從不廁身江湖,更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晏大俠即使以官差的身份前來,妾身也不會感到有所不便!」

  幾句話救中帶刺,說得晏四的老臉也差不住了,卻又無可奈何,只好乾笑著打一個哈哈道:「夫人言重,老朽無以為辭,最後只想請教一個問題,夫人尚有兩位令兄,因何不出來相見?」

  凌寒梅笑道:「大俠聽誰說的?」

  晏四道:「是徐廣梁聽丁兆民說的!」

  凌寒梅道:「妾身自幼孤露,從無兄弟姐妹,想不到別人對妾身的家世比妾身還清楚,大俠何不問他們去?」

  晏四道:「老朽聽說兩位令兄一位叫凌蒼松,一位叫凌翠竹,而此園以三友為名……」

  凌寒梅笑道:「三友山莊乃是以景為名,因此園只有松竹梅三種花樹,別無其他原故!」

  晏四道:「蒼松翠竹是否確有其人呢?」

  凌寒梅道:「妾身如果說沒有,大俠一定不信,如果說有,實在無法憑空捏造出兩位家兄,大俠最好還是去找說話的去問問清楚吧!」

  晏四道:「徐廣梁是聽丁兆民說的,而丁兆民來京後就失去了蹤跡,否則老朽何至打擾夫人!」

  凌寒梅臉色一沉道:「大俠幫謝大人拿飛賊拿到妾身家中,找失蹤的人又找到妾身頭上,是否覺得妾身女流之輩好欺負?」

  晏四對她的尖利言詞感到實在難以招架,只得笑笑道:「因為丁兆民與夫人同出一脈,所以才請問一句!」

  凌寒梅冷冷地道:「同出一脈之說是別人牽強附會,妾身並未打出太極門的招牌,更不承認丁兆民夠資格代表太極門,提起她丁的,我還一肚子氣,大俠如果見到他,不妨警告他一聲我們還有許多舊帳待算,那是躲不過的,最好叫他自己來了結一下!」說完再度端茶送客,晏四與謝文龍只好告辭了,這次凌寒梅連虛偽的客套都沒有,只是淡淡地道:「老金!你送客人出去後,把園門關緊,別讓野狗闖了進來!」

  晏四被她指桑罵槐地羞辱了一句,心中雖然動怒,臉上卻不便發作,只好漲紅了險走出寒芳閣。

  金老兒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園子,才砰的一聲關上園門,兩人默默地走了一陣,謝文龍才低聲問道:「四叔!您認為怎麼樣?」

  晏四長歎一聲道:「我覺得像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我闖了一輩子江湖,從來沒有這樣丟人過!」

  謝文龍道:「小侄不是這個意思,小侄是問您對這姓凌的女子有何看法?」

  晏四道:「那還用問,逆穴手法重見此地,她與那個老管家都難脫關係,他們根本就知這飛賊是哪一個!」

  謝文龍道:「不錯!四叔說到羅上春的死訊時,凌寒梅還漏出一句:『那小畜生怎麼沒告訴我!』小侄想那小畜生必是指飛賊而言,而這飛賊也必是羅上春的傳人無疑!」

  晏四道:「我也覺得不錯,可是羅上春身死之時,那飛賊還沒有出世!」

  謝文龍道:「飛賊看來雖然年輕,但是外表與實足年齡往往有很大的距離,以凌寒梅而言,誰能看出她是五十開外,近六十的人呢?」

  晏四想想道:「你說得不錯,他們是專門在內家養氣功夫上打基礎的,從外表上看總是年青得多,相差個十來歲是很平常的事,不過凌寒梅太狡猾了,在她的嘴裡問不出什麼的,要想拿飛賊,還是在龍琦君身上著手容易一點!」

  謝文龍皺眉道:「如非必要,小侄實在不願在這條線索上追索,不管成與不成都難免會傷到龍大人的體面,我們豈不是恩將仇報了!」

  晏四呆了一呆道:「說得也是,這下子我老頭子真是束手無策了,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飛賊會難住我姓晏的!」

  謝文龍倒反過來安慰他道:「慢慢來吧!遲早一定會有個水落石出,我們多少總算摸出一點頭緒了!」

  晏四神色忽地一動道:「水落石出!文龍!你衙門裡有沒有水性很好的下手,武功也比較來得的?」

  謝文龍道:「水性好的倒是有幾個,武功可很難找到好的,他們多半是花拳繡腿,勉強懂得玩幾手,沒一個有真功夫的。小侄就任以後,雖然也曾指點過他們一些,可是他們的根底就打壞了。」

  晏四道:「武功倒是其次,我不指望他們能幫忙動手打鬥,只是人要機警一點,小巧功夫有點基礎就行,水性卻必須精通!」

  謝文龍道:「劉得泰跟杜九就不錯,他們當年在黃河上當過漕丁,水性絕無問題,以機警而論,倒是劉得奉行一點,這傢伙好賭,幾兩月俸常輸得一千二淨,可是他家裡日子過得不惜,一個老婆身上穿金戴銀,普通的官眷還比不上她的穿著,小侄知道他一定是手腳不乾淨,可是也拿不住證據,他多半是找大宅院下手,偷得不多,人家也抓不住他!」

  晏四笑道:「行!我就要這麼個人,今天晚上叫他跟著我辦事,我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謝文龍一怔道:「您別是打算再探一次三友山莊吧?」

  晏四道:「不錯!我敢打賭那坑裡一定埋的是死人,被我們一耽誤,才叫他們移到水池裡去了,我本想當時指出來的,可惜不會水,那池子又大……」

  謝文龍道:「小侄也覺得那坑裡的死狗可疑,看那皮毛上鮮血淋漓,根本就是剛埋了去的!」

  晏四笑道:「你的眼力也長進了,我們去的時候,那個老頭是在往裡填土,看見你之後,才改成往外挖!」

  謝文龍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把屍體丟進水池了呢?那園子裡藏屍的地方很多……」

  晏四笑道:「我見金老兒故意避開水池,就想到水池裡一定有問題,果然在水池邊發現一些泥土,好像是從坑裡帶上來的!」

  謝文龍恍然道:「難怪你沒頭沒腦說出什麼埋骨池底的話,原來是在試探那老頭子!」

  晏四沉聲道:「那個老傢伙也是個厲害角色,我那樣試探他,他都不動聲色,後來我故意指明靴子上的泥土,他竟說是我從坑邊帶來的!」

  謝文龍道:「也許真是您自己帶去的!」

  晏四笑道:「泥土的確是我自己帶去的,他們的工作做得很乾淨,池邊絕不會留下泥土的,可是我那樣一說,他反而露了馬腳,水池旁邊有點泥土本來是很普通的事,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他何必硬說是我從境邊帶去的呢!可見他們移屍池中的事是千真萬確的了,就是怕有什麼疏漏地方,沒把殘泥去淨,才找出那個借口搪塞,這就叫欲蓋彌彰。老傢伙雖然狡猾,還是著了我的道兒!」

  他說時忍不住發出了得意的笑聲,謝文龍道:「也許他們只是從那裡經過,並不一定會丟在水池裡!」

  晏四道:「我考慮過這個可能,可是我還有另一證據,草屋裡的鋤頭少了兩把,金老頭只用了一把!」

  謝文龍道:「您是說另一把鋤頭被綁在屍體上沉到水池裡去了?那不太可能吧,鋤頭雖是鐵打的,份量卻不夠重,用來沉屍未免太不聰明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4:19

  晏四笑道:「另一把鋤頭是用來挖起竹中的一塊大石頭,結果把鋤頭柄撬斷了,他才另換了一把,我在坑旁發現另一個小坑,那裡原有一塊大石頭的,後來卻不見了,那塊大石才是用作沉屍的東西,至於另一柄斷掉的鋤頭,我並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也許跟著石頭與屍體一起沉入水底了。只是他們忙中有錯,在挖起石塊的小坑旁留下了一段木橛,才使我推斷出沉屍池中的可能,假如把屍體藏到別的地方,挖石頭幹嗎呢!」

  謝文龍臉上現出欽佩的神色,想了一下道:「四叔既是在心要去一探究竟,今天就應該不動聲色才對,為什麼又先驚動他們呢?」

  晏四道:「原來我並沒有打算前去,只想詐詐那個老頭子,可是今天我們被凌寒梅搶白了一頓,等於是被她趕了出來,倒是非要去弄弄清楚,看看他們究意殺的是誰,假如是丁兆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飛賊的事叫他們交代清楚了:」

  謝文龍道:「小徑不懂您的意思。」

  晏四道:「凌寒梅說是與丁兆民有仇,幾十年來都不去尋伙,何以偏偏要在這兩天才殺死他?」

  謝文龍道:「那也不能證明飛賊與他們有關呀!」

  晏四道:「丁兆民聽說王仲華死於逆穴手法後,一直不肯多作談話,只是匆匆地趕來找他們理論,可見他也知道飛賊是與凌家有關的,一定是爭執之下才遭殺害!」

  謝文龍道:「如果屍體不是丁兆民呢?」

  晏四道:「那自然很可能,丁兆民的武功很了不得,既然敢孤身一人前來理論,必然有相當把握,他被殺的可能性不太大,可是我在他們的水池裡找出屍體,且不管是誰,都可以藉此要他們作個明白交代!」

  謝文龍道:「你今天已經挑起他們的疑竇,也許不久後就會將屍體移走了,您豈非是白走一趟!」

  晏四道:「那也沒有辦法,不過此刻已近中午,我隨便在附近逛逛,他們在行動之前,一定要先派人出來察看,見我沒有離遠,可能不敢輕易行動,到了晚上,我裝著失望而離去了,你叫劉得泰到城門口找我,我帶著他再來一趟,如果他們也在那個時候移屍,我就省一點力,否則我們自己弄弄清楚!」

  謝文龍皺起眉頭,晏四笑著道:「你放心好了,我老頭子一人做事一人當,即使叫人抓住了,也不會牽連到你!」

  謝文龍連忙道:「四叔,您這是幫小侄的忙,怎麼能說牽連的話呢?小侄是怕您一個人勢孤力薄……」

  晏四一笑道:「我堅持不要你來,就是為了靈便,私闖民宅到底不是件光明的事,我老頭子可以擺出江湖人身份行事,你身任公職卻大為不便!」

  謝文龍想了一想,知道這位老世叔的脾氣,他堅持怎麼做,很少會改變,只得道:「那麼小侄去把茜妹接回來,遠遠地守在外面給您觀陣,萬一您跟人動起手來,而對方人多勢眾時,我們也便於接應!」

  晏四連這一點都拒絕了道:「不必!凌家最多也不過三個人,徐廣梁在當年的時候可以勝過他們,我老頭子難道連徐廣梁也不如了!」

  謝文龍只得怏怏地答應著走了,可是他心裡始終不能放心,回到提督衙門,先對劉得泰作了一番吩咐,然後一徑動身前往親王府鄰。

  謝玉茜是偷偷溜進去的,他自然不能公開指名尋找,也不能偷偷溜去通知她,只好在門上請見九格格。

  門官對他倒是很客氣,一面派人進去通報,一面親自在門房裡招待他。丞相門房七品官,別看這一個個的門官,普通一二品大員見了他也得哈哈腰,倒過來給他問好。因為和親王權勢赫赫,炙手可熱,想攀緣走門路的人日有數起,送給親王的賀禮中,總有他額外的門包,否則就休想見得著,輕描淡寫一句話:「王爺身於欠安,不見客!」就足以把客人擋架了!

  謝文龍身份特殊,所以才受到如此慇勤的招待,在門房裡坐不了多久,裡面回話就來了:「王爺在後花園射圃中較射,請謝大人到那兒去相見!」

  謝文龍眉頭又是一皺,滿州的大員們都喜歡這一套,像樣一點的府第中都有著馬道騎圃,平時供家將們演習騎射之用,偶爾自己高興,也會下去玩兩下,以示公余不忘武事。

  朝廷對這一點居然大加讚賞,認為居安思危乃人臣忠心王事的表現,同時也是飲水思源不忘本的意思,因為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

  謝文龍以前也曾應邀參加過一兩次類似的酬酢,認為那是最無聊的舉動,較技競射只是個名目,召歌妓,擺盛宴,歡笑作樂才是真正的目的,尤其是較射,動輒以千金為注,都成了變相的賭博了!

  不過那只是年青的世家子弟的玩意兒,沒想到和親王那一把年齡了,也會有這麼好的興趣!

  而且自己此來為著通知妹妹晚上前去接應晏四,該準備的事情還很多,實在沒興趣去參加無聊的酬酢而浪費時間,凡是這種場合一拖就很久,很可能終宵不散,還不准中途告退。

  那是由於這種應酬場合是輪流做東的,夠資格做主人的都有相當身份,為了擺場面,廣召名廚,微逐歌技,酒酣耳熱之際,不醉倒下來想走,等於是掃主人的顏面,看不起他的招待!

  所以謝文龍婉轉地道:「在下要事在身,只有兩句話面稟格格後就走的,王爺的寵召請老兄代為懇辭。」

  那位門官哈哈一笑道:「王爺知道謝大人來了,特別前來相請的,兄弟可不敢管大入回絕,而且九格格也在那兒,今天這場較射是格格出面主持的。她聽說謝大人駕位,高興得要自己出來迎接,謝大人怎麼能不去呢?」

  謝文龍一怔道:「九格格對射箭這麼感興趣?」

  那門官笑道:「格格平常很少上射圃,去了也只是在旁邊看看,今天可是特別高興,不但自己前來主持,還帶了一位女教師,說是要向府中的將爺挑戰呢。」

  謝文龍二驚問道:「女教師?是誰?」

  那門官道:「聽說是龍三小姐的表姐,謝大人在龍將軍轄下當差,一定會知道的!」

  謝文龍這才知道是他的妹妹謝王茜,心中未免嗔怪她太不懂事,叫她秘密前來是為了保護九格格的,她竟公開出面了,而且還多事出頭比箭,這一來不但誤了正事,說不定還會惹出多少麻煩,心裡一急,腳下連頓道:「胡鬧!胡鬧!」

  那門官問道:「謝大人認識這位女教師嗎?」

  謝文龍連忙道:「不認識,只聽過有這麼個人!」

  那門官笑道:「這位小姐與大人同宗,功夫可俊得很,府裡幾位弓箭好的將爺全輸給了她,大夥兒不服氣,又到別家府上去拉好手前來助陣。」

  謝文龍衝口而出道:「這多無聊啊!」

  他的本意是在責怪謝玉茜不該拋頭露面,誰知那門官誤會了,笑著道:「這也難怪,本府的幾位將爺在京師也算是頂尖的人物了,卻輸給一個大姑娘,傳出去有多丟人呢?難怪他們不服氣了……對了,聽說謝大人是京師第一把好手,您去給咱們男人爭個面子,壓壓那小丫頭!」

  謝文龍見他越纏越措,連忙道:「弓馬是大功夫,跟我所學的玩意兒是兩回事!」

  那門官笑道:「您別客氣了,誰不知道您曾在林三分子的戰會上露的那一手,三百步五射破的,五枝箭在靶子上像是一朵梅花,王爺請您進去一定也是為了要您大展雄風,只遺憾兄弟不夠資格前去給您捧場。」

  這時內宅又派人出來催請了,謝文龍見無法推托,再者也想前去阻止謝玉茜胡鬧,遂向門官道了擾,跟著那個僕婦向裡面走去,一面又小心地詢問裡面的情形。

  那僕婦卻笑笑道:「謝大人真該早點來瞧瞧,令妹在王府可算是出盡了風頭,連大內派出來的侍衛老爺都叫她壓下去了。」

  謝文龍又是一驚,那僕婦卻低聲道:「現在沒有人知道那位謝小姐就是令妹,大人口頭也裝做不認識好了!」

  謝文龍怔然道:「為什麼?」

  那僕婦笑道:「是格格特別吩咐的,也是謝小姐的意思,老婦是格格貼身的人,受了格格的指承,特別來通知謝大人一聲,至於為了什麼,老婦也不清楚!」

  謝文龍只得道:「多謝大娘關照!只是王爺……」

  那僕婦道:「老僕姓吳,謝大人叫我吳媽好了,王爺好像也不知道謝小姐是大人的令妹!」

  謝文龍一怔道:「王爺昨天也在龍府……」

  那僕婦道:「龍大人只告訴王爺說謝小姐是他的內親,並沒有說是大人的妹妹,因此王爺並不清楚!」

  謝文龍道:「這一猜就知道了,我們都姓謝。」

  那僕婦道:「龍夫人的娘家也姓謝,所以王爺對小姐的身份倒是深信不疑,只要大人不揭穿,誰也不會想到這一層上去。」

  謝文龍這才想起龍錦濤的岳家與自己也是同姓,不過人家是金陵世族,門第顯赫,與自己根本就扯不上關係,誰想到被妹妹利用著高攀上了,心中雖然著惱,卻也忍不住好笑,一路走來,已經進入園中。

  射圃是利用園裡的空地隔出來的,周圍起著高牆,謝文龍還是第一次來到,進了圍門,見這裡氣勢十分雄偉。

  正面是敞廳兼司令台,兩邊還有旗門,除了射箭之外,還有騎道與兵器房,竟是個小型的教場。

  敞廳上分列兩席,一邊是王府的家將與和親王從大內借調的侍衛,另一邊是九格格與謝玉茜伴著一大群侍從的使女僕婦,和親王高踞首座,他才走到階下,唱名的執事官已高呼道:「提督衙門總巡捕謝大人到!」

  謝文龍又是一怔,唱名進見雖是官場禮節,多半用於正式的宴會,分清職品以便於招待,自己雖在官方當差,卻有職無品,還夠不上這個資格,而和親王竟很客氣地欠欠身道:「請!」

  謝文龍只得打了一個千道:「卑職參見王爺!」

  和親王點點頭道:「文龍!快上來,你不來我也想派人請你去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謝文龍躬身道:「托王爺的福,已無大礙!」

  和親王笑道:「那就好!聽說你一大早就帶傷出去辦案子了,事情有點眉目了嗎?」

  謝文龍道:「還沒有,卑職深愧無能……」

  和親王擺手道:「別客氣,你到底還把那個飛賊打傷了,我手下這些人簡直是飯桶,連飛減進了宅子都不知道,比你真差得多了。」

  九格格立刻笑著接口道:「是啊!上次飛賊鬧到府裡來,搶走了一個侍婢,把我嚇得半死,多虧謝大人給找了回來,昨天在龍府若不是謝大人英勇過人,殺傷了那飛賊,不知道又會鬧多麼大的亂子哩!」

  謝文龍臉上一紅,和親王把九格格被劫之事推在傳婢身上是為了對外掩飾,可是把昨夜傷賊之事安到他頭上,則使他羞愧難當!

  這時一名大內侍衛忍不住道:「王府為飛賊入侵騷擾,固然是卑職的失職,可是卑職等事前毫無所備,才被他得了手去,謝大人昨夜戒備森嚴,也沒有把飛賊捉住!」

  和親王臉色一沉喝罵道:「假帳!虧你還有臉開口說話,人家到底還跟飛賊照了面,你們連飛賊的影子都沒撈著!」

  那侍衛道:「飛賊是乘卑職等不備時前來的!」

  九格格冷笑道:「難道飛賊還要先跟你們打過招呼才來嗎?爹叫你們到府中來守衛,就是為了保護王府的安全,結果人丟了,你們還不知道呢,你們是幹什麼的?」

  那侍衛這才不作聲了。和親王又道:「謝大人昨天雖然沒拿住飛賊,可是也沒有被飛賊得了手去,光憑這一點,你們就該向謝大人多多請教,老夫向聖上請調你們出來是為了保護家宅安寧,結果你們連一個王府都保不了,還能在皇宮保護聖駕嗎?」

  那侍衛見和親王發了脾氣,心裡發了毛,當然更不敢開口了。和親王神色一轉,又向謝文龍道:「文龍!自從出了那次事情後,我對王府的防備情形實在太不放心了,所以才借小女拜師學藝為名,請你來指點一下,龍大人對你說過了嗎?」

  謝文龍道:「說過了,卑職自覺才能不足以當此重任,恐怕有負王爺厚望。」

  和親王連忙道:「你別客氣了,我對家裡這些人太不放心了,才想借重你,龍錦濤如果肯放手的話,我早就用帖子請依了,因為龍錦濤對你太倚重,我不好意思跟他爭,只有麻煩你費神偏勞。」

  九格格忙道:「爹!您請謝大人來是做我老師的,可不是來替您護院的!」

  和親王笑道:「你這孩子別胡鬧,你要學武功幹嗎?倒是家裡的防備必須加強一下,可不能再出事了!」

  九格格道:「我自己求了謝大人半天,謝大人才勉強答應了,您又要打岔,既然您無法把謝大人請到家裡來坐鎮,家裡這些飯桶再多也沒有用,倒不如讓我自己學點功夫,必要時也可以應付一下!」

  和親王笑笑道:「這事以後再說,文龍!今天你來得正好,小女在龍府認了個乾姊妹回來,把我這些家將都壓下去了,你來替我爭點面子。」

  謝文龍果然一怔,連忙向九格格裡去,九格格笑道:「爹!這可不行!」

  和親王道:「為什麼?你這乾姊姊是龍錦濤的侄女兒,要是讓她使盡威風,我可太丟人了!」

  九格格笑道:「謝大人也是龍大人的人,讓他贏了我這乾姊姊,對您並沒有什麼光榮!」

  和親王道:「文龍是替朝廷當差,可以算龍錦濤的下屬,也可以算我的下屬,至少也可以替我們男人爭口氣!」

  九格格道:「替男人爭氣固然可以,但是絕不能借重謝大人!」

  和親王笑道:「為什麼?難道文龍不是男人?」

  九格格笑道:「我這乾姊姊對謝大人久聞盛名,打算跟我一起拜在謝大人門下呢,您找師父來打徒弟,這個氣爭到手也役有意思!」

  和親王怔了一怔道:「那你們剛才急著請謝大人進來幹什麼?我還似為你們是想找他較量的呢。」

  謝玉茜這時才笑道:「謝大人名滿京畿,不用比我就認輸,我是想請謝大人來作個仲裁,聽說王府的將爺們又出去邀人了,有一位行家作仲裁比較妥當些!」

  和親王不悅地道:「難道我的仲裁會不公平!」

  九格格笑道:「爹!您自己明白,雖然您每次都是箭無虛發,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和親王臉上一紅道:「胡說!我年輕的時候是第一把射手交椅,每次出狩時,都是我追隨皇上護駕!」

  九格格道:「那是您年輕的時候,現在可不行了,您摘下了眼鏡,連兩百步外的水牛都看不見,可是去年秋狩時,您居然射中了三百步外的狐狸,那不是碰巧,就是別人給您玩的花樣!」

  和親王微怒道:「你更胡說了,那一箭由前心透進去,連聖上都誇我寶刀未老。」

  九格格一笑道:「那一箭也只有皇上才相信,您的馬在後面趕,狐狸在前面逃,您的箭除非會彎回頭,才能射在那個部位上,這種哄外行的把戲耍得太笨了,下次再有這種場合,您該叫人把箭從肛門裡插進去。」

  秋狩是國家的大典,每次都是御駕親征,陪皇帝打獵那是開玩笑,這些老傢伙縱然有兩手也早已擱下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又不能毫無表現,於是什麼花樣都玩出來了,好在皇帝也不會認真,因為每次的成績都是他最高,這份高的成績是怎麼得來的他也最清楚!上行下效,維持住天子的尊嚴就夠了,大家都敷衍個場面了事!

  儘管大家的肚裡有數,卻誰也不會說出來,可是今天九格格竟當眾掀了他老子的底,弄得他十分難堪,還不能發作,好在做官的人有做官的修養,哈哈一笑道:「你這孩子懂得什麼?」

  九格格認真地道:「我雖然不懂,可是我知道您絕不能作個公平的仲裁人,這些大爺們輸急了,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來,您眼力不行,看不清楚,為了面子又不肯承認,叫人蒙蔽了,豈不是害我乾姊姊吃虧!」

  和親王只得乾笑一聲道:「姑奶奶!你這麼精明,我做老子的甘拜下風,看樣子我這個仲裁人必須退位讓賢了!」

  九格格立刻道:「替謝大人安座!」

  一個從人端一把椅子過來。和親王指指身邊道:「放在這兒。」

  謝文龍道:「不敢當。」

  和親王笑道:「別客氣了,在小女心目中,你這個老師比我這老子的份量重得多,她不把我趕走,已經是客氣了,如果把你安在別的地方,她會不高興的。」

  謝文龍連忙道:「卑職怎敢與王爺同席!」

  九格格自然地笑道:「天地君親師乃人之五倫,謝大人今天是以老師的身份列席仲裁,當然應該坐主位,家父只是循禮作陪而且,老師請升座吧!」

  謝文龍急著要跟謝玉茜談話,一方面告訴她晚上的事,一方面禁止她胡鬧,可是看她跟九格格交頭接耳,低聲談笑,完全不在乎自已頻頻丟過去的眼色,心裡十分著急,無可奈何地告罪入座!

  這場射會與他以前參加的大不相同,雖然一樣的有酒有樂,可是氣氛十分嚴肅,酒菜放在面前,只是做做樣子,很少有人去動它。樂手不是請歌曼聲,度曲催觴的樂妓,樂器也不是牙板管弦,竟是身著戎裝的軍漢與號手,僅在驗射與發射時擊鼓鳴金。

  謝文龍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的場合,雖是小型的私人競技,卻同樣地軍威嚴整,尤其是坐在仲裁人的位子上,心裡不免緊張。

  那名侍衛不懷好意地一笑道:「大家恭賀仲裁人一杯,謝大人見的場面多了,必然能做到無偏無私。」

  說著舉起酒杯,樂手們金鼓雷鳴,聲威動天,謝文龍口中說著不敢當,手去拿酒杯,卻怔了一怔,因為從人只替他設了座,卻沒有替他安排杯筷,面前只有一付杯筷,卻是和親王用過的。

  那名侍衛可能是故意利用這個機會使謝文龍難堪的,因為這種場自雖非正式的官方聚宴,失態仍是很丟人的事。謝文龍畢竟是練武人出身,鎮定自持的功夫修養到家,稍稍一怔後,隨即拱拱手笑道:「兄弟承格格謬讚,已覺不勝汗顏,更蒙王爺雅愛,以仲裁人見命,彌感受寵若驚,然文龍乃是一介武夫,知識譾陋,實不敢當此重任,更不敢接受諸位的隆情賜顧。」

  和親王在旁邊坐著,臉上含著微笑,雖然已經發現謝文龍面前沒有酒杯,卻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叫人送杯子過來,似乎是存心要看謝文龍如何應付。

  那侍衛則更不懷好意地笑道:「這是我們的敬意,謝大人一定是覺得我們的面子不夠,才不肯賞臉!」

  謝玉茜似乎也存心要他下不了台,笑向九格格道:「謝大人是雙方的仲裁,只由一方敬酒的確不夠敬意,我們也應該公敬一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4:42

  九格格笑著道:「對!難怪謝大人不肯接受,是我們的禮數不周,為表示歉意,我們先乾為敬!」

  說完與謝玉茜兩人舉杯一飲而盡,另一邊也搶著喝了。和親王笑著道:「這一杯是大家的公敬,我也應該參加,文龍,這下你可不能推辭了!」

  他拿起酒杯也干了,全場都持著空杯照向謝文龍,看他如何表示。謝文龍本來是想拼著失禮,借用和親王的杯子,現在酒杯被和親王拿去了,這才知道是大家故意要考驗他應變的機智!

  請客不設杯筷,固然是主人的失禮,可是又不能明白指出,否則就是更大的失利與對主人的不敬!

  謝文龍稍微沉吟一下,隨即從容地笑道:「謝某絕不敢當如此厚待,理應由謝某先敬各位才對,可是各位見經喝了,謝某為表示對各位的敬意,只有加倍回敬各位,可是謝某量淺,不勝酒力,無法一一回敬,敬請王爺賜換大爵,謝某喝一大杯以為回敬!」

  和親王大笑道:「好!謝大人快人快語,這才是豪士本色,來人!給謝大人換大爵侍候!」

  從人立刻送上一尊大銀爵與一對鑲銀的烏木筷子,還給他滿滿的斟上了一爵酒。謝文龍見那銀爵鏤工十分精細,爵中足足有兩斤的容量,酒氣芳冽,竟是陳年的高粱,知道這又是一重考驗,好在他酒量本家,也不在乎這點烈酒,在急鼓中,雙手端起銀爵,一口氣灌了下去。

  放下銀爵後,他仍是面不改色,九格格已經在座上鼓掌讚道:「謝大人真了不起,就憑這一手,也足可當京師第一好漢而無愧!」

  那名領先敬酒的侍衛這時雖沒有說話,臉上卻現出了欽佩的神色,和親王拍拍手,從人把銀爵換了下去,送上一付普通的瓷盅。

  謝文龍也吹了一口氣,他酒量雖大,這個大的杯子,這麼烈的酒,一杯杯的灌下去也受不了。

  和親王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文龍,別見怪,剛才是大家故意想開開你的玩笑,才玩出這一手,這個惡作劇在宮庭中很流行,還是皇上想出來的。」

  謝文龍微微一怔,和親王又笑道:「廷臣中以翰林院趙學士資望最深,脾氣也最壞。」

  九格格道:「趙大人是兩朝元老重臣,連聖上對他也十分尊敬,脾氣大一點是應該的!」

  和親王笑道:「可是這老頭子不結人緣也是事實,皇上雖然尊敬他,有時也討厭他過於老氣橫秋。有一次斡林院舉行詩會,皇上也微服參加了,老趙身份最高,皇上曾經由他侍讀伴講,在那種場會上,自然要推他為主席,就在大家公賀的時候,他才發現面前沒有杯子,你沒有看見老頭子當時多窘,簡直是手足無措。」

  九格格笑道:「那個時候,連皇上也站著參加大家一起敬酒,他自然緊張死了,聽說散會的時候,他……」

  說到這兒,她臉上一紅,止口不說下去了,謝玉茜連忙問道:「他怎麼樣?」

  九格格附著她的耳朵低語了幾句,兩個女孩子竟然格格地大笑起來,和親王也低聲道:「老趙上了年紀,平時上廁的次數就比別人多,他的辦事房裡經常有一個專人給他管便壺,那一次可不能送上去,結果害他朝靴裡灌了滿滿兩靴子的尿……」

  謝文龍想想剛才自己的情形,也不禁笑了起來。和親王又道:「那老傢伙動不動就以談書養氣來教訓人,結果那一次可把自己整慘了,憋了半天,好容易才想出幾句話,倒是跟你所說的差不多,說是為感激是恩浩蕩,他要浮一大白,第一關總算被他熬了過去,可是主上親自給他送了一爵酒過去,把他給嚇倒了!」

  九格格道:「那酒爵只有謝大人的一半大,酒也沒有這麼凶!」

  和親王道:「這倒不能比,趙老頭平時滿酒不沾,那一大杯酒的確能要了他的命,看他皺著眉頭拚命往下吞嚥的苦相,平時的威風一掃而盡,酒還沒有喝完,他就咕咚一聲,倒在桌子上,回去足足養了一個月的病。」

  九格格笑笑道:「別的不說,論應變的從容與鎮定,謝大人可比趙學士沉著漂亮多了!」

  和親王點頭道:「不錯!文龍,你若是有意立朝,包在我身上,就憑你的才具氣度,混個一二品前程絕無問題!怎麼樣?」

  謝文龍連忙站起來道:「多謝王爺抬愛,卑職生性疏野,才具薄弱,實非立朝之器。」

  和親王一歎道:「才具是足夠了,龍錦濤跟我談過,說你志不在功名,否則他早就薦舉你了,人各有志,這一點老夫雖然感到很可惜,卻不敢勉強!」

  謝文龍這才鬆了一口氣,九格格卻在謝王茜的暗示下催促道:「爹!謝大人是請來當仲裁較射的,您別拉著他盡說些廢話,還是快點進行比賽吧!」

  和親王笑道:「是!是!不過這是仲裁人的事,你還是請示謝大人吧!」

  謝文龍道:「卑職乍膺此任,對內情毫無所知!」

  九格格笑道:「比箭還有什麼花樣呢?對方願意怎麼就怎麼比,我們就怎麼接下來,誰叫我們連勝了兩場呢!」

  另一邊席上幾個人都低下了頭,謝文龍問道:「前兩場是怎麼比的?」

  九格格關道:「一百步跟兩百五十步,五箭連發,前一場還好,我們只以一箭居先,第二場我們連中五元後,對方的代表只有兩箭中在紅心上,兩箭偏在圈外,還有一箭則更妙了,屆然正中紅心,卻是落在我們的靶上!」

  那侍衛紅著臉道:「射錯了靶子是常有的事,只要命中就行了!」

  九格格冷笑道:「弓箭是遠程取效的利器,如果連目標都不清楚,將來說不定還會別中自己人呢!這還不夠嚴重的?」

  那侍衛道:「兩個箭靶相距不到一丈,一時看花了眼也是很可能的!」

  九格格冷笑道:「兩軍對陣時,如果主將臨危,靠你們用箭救急,你一箭把自己的主將射死了,也說是看花了眼,這個理由恐怕難以交代得過去吧!」

  那侍衛還想再辯,和親王已沉聲道:「輸了就認輸,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們已經夠丟人的了,這是真功夫的考驗,不是辯嘴勁的地方!」

  那侍衛才低頭不響了。謝文龍連忙過:「箭至兩百五十步已經是極限了,再比下去就有一個靠運氣……」

  九格格忙道:「不!我這乾姊姊可以有三百五十步的射程,只是他們不敢應戰!」

  謝文龍知道以謝玉茜的臂力與手法,的確可以列達那種程度,可是這一來她的武功根底全部洩露了,因為只有練過外門功夫的高手才能有開五石強弓的臂力,只有練過小巧暗器功夫的高手,才能取遠至三百步以外!

  謝玉茜如果要保持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就不能將功夫全洩底,所以一笑道:「射技貴乎准而不在遠,射中之祖養由基,也僅有百步穿楊之說,出此兩百五十步外,已非較技之範圍!」

  那侍衛連忙道:「謝大人不愧名家,見解精闢,立論中要,兄弟十分欽佩!」

  九格格道:「那麼以後該怎麼比法?」

  謝文龍皺皺眉頭道:「仲裁人只許管定高下,使比賽在公平的情況下進行,此外非我所屬。」

  謝玉茜卻笑道:「各位將爺不是出擊邀幫手了嗎?等人邀來之後,任憑各位立下題目,我們總奉陪就是!」

  那侍衛笑道:「技藝各有專長,完全由我們出題目,小姐似乎太吃虧了!」

  謝玉茜傲然道:「沒什麼!只要是真功夫,我們輸了也是心悅誠服的!」

  那侍衛略有不懂地道:「小姐均意思是認為我們非要靠不正常的手段才能獲勝了?」

  謝玉茜一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侍衛老爺不必多心,我只是希望各位的題目不要故意難人就夠了!」

  那侍衛臉色一沉道:「小姐最好把範圍規定得清楚一點,免得我們提出題目後,小姐又說我們是故意難人!」

  九格格道:「我這乾姊姊無所不能,只要在範圍以內,她都能接受下來!」

  那侍衛深沉地一笑道:「真的嗎?那我倒想來個別開生面的比法,我們射活靶,不限距離,不限時間,不限方法,以命中的多寡為勝負!」

  謝玉茜笑笑道:「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能否請尊駕把比賽的方法說得更詳細一點!」

  那侍衛笑道:「方法很簡單,我們用一籠鴿子為的,鴿子出籠後,攻方各展身手,看誰命中得多。」

  謝玉茜道:「辦法倒是不難,可是雙方同時出手,怎麼知道是哪一邊射中的?」

  那侍衛道:「這一點仲裁人自有明決,不用我們操心!」

  謝文龍點頭道:「兄弟這點眼力還有,絕不會將成績記錯了。」

  那侍衛笑笑道:「仲裁人已經同意了,小姐有何高見?」

  謝玉茜沉吟片刻道:「我當然接受,不知是哪一位將爺賜教?」

  那侍衛笑道:「在下不才,敬承賜教!」

  和親王一怔道:「馬容!你的弓箭並不見得高明,別又替我丟一次大人!」

  那侍衛躬身笑道:「士別三日,卑職在近日幸得名師指點,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

  和親王哼了一聲道:「最近我就沒有見你用過功,如果是比鬥雞鬥狗,我還相信你有點進步!」

  侍衛的臉色一紅,又打了一躬道:「王爺對卑職太生疏了,卑職任職大內,雖然奉旨外調,有許多事情仍是王爺不清楚的!」

  和親王臉色一沉道:「你說我管不了你?」

  那侍衛連忙躬身道:「王爺誤會了,馬容奉旨來護衛王爺,生殺任免之權都有王爺之手,卑職只是說定期操練時,所學的功夫未曾向王爺稟明,自然這種小事也不敢煩擾王爺,不過請王爺相信卑職這一陣絕不取再報王爺虎威!」

  和親王這才緩了一點道:「假如你又輸了呢?」

  馬容肅然道:「那就是卑職有虧責守,聽憑王爺處治!」

  和親王瞧他說得如此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再者也實在想贏一場扳扳面子,乃笑笑道:「好!我瞧你的,假如你勝了,老夫以兩百黃金為采,如果你輸了就當心你的腦袋!」

  謝文龍一怔道:「這不過是遊戲小事,王爺似乎看得太認真了!」

  和親王一拍桌子道:「不是遊戲,他身任禁宮侍衛,如果沒有一點真才實學,怎麼能夠負起護衛聖駕的任務,砍他的腦袋不算冤枉!」

  馬容肅然出場,朝謝玉茜一拱手道:「敬請小姐賜教!」

  謝玉茜從容起立,走到台下,雙方同時向謝文龍彎彎腰,馬容抬抬手,立刻有人捧上一籠鴿子,放在謝文龍面前,馬容拱手道:「請仲裁人先行驗的!」

  謝文龍倒是很仔細地下座看了一遍,籠中共有十一隻健鴿,每頭都是毛羽輝亮,精神飽滿,看後點點頭。

  馬容道:「仲裁人下令後,就開箱縱鴿,等鴿子全部出籠後,雙方開始出手,以射中的多寡為勝負!」

  金鼓雷鳴聲中,謝文龍手持送來的令旗朝下一揮,司籠者立刻油開箱蓋,倒轉竹籠,台前只見群鴿飛舞。

  謝玉茜引弦控關,箭無虛發,一箭一鴿,沒有多久工夫,十一頭鴿子全部被她射了下來,馬容只放了一箭,而且還落了空,以後他連搭箭的時間都沒有,一手持弓,一手空抬,滿場亂跑去追鴿子,每次都是追到飛鴿底下,抬起弓來還來不及援姿勢,謝王茜的箭已經到了!

  金鼓止歇,地下散著十一隻鴿屍,九格格在座上樂得眉飛色舞,把一雙手都拍紅了。謝玉茜繳弓回到台上時,她一把拉住就道:「妹姊!你真了不起,這一場大獲全勝,殺得他們片甲不留,真是給咱們女人爭氣。」

  馬容仍是站在台下,臉上全無表情,和親王氣得臉色鐵青,厲聲喝道:「你還不滾回來!」

  馬容淡淡地一躬身道:「卑職等待裁決後始敢覆命!」

  謝文龍朝謝玉茜問了一聲,同時也向她使使眼色,叫她不必過分炫弄,給對方留點餘地!

  謝玉茜笑笑表示沒有異議,對他所使的眼色卻裝作沒有看見,謝文龍無可奈何,只得令雙方將弓箭準備好,相距五丈站定,然後命人將鴿籠抬到二人中間的三角頂點上,距離約有十來丈處放好。

  和親王厲聲喝罵道:「不害臊的東西,你只發了一箭,而且還落了空,驗個屁。」

  馬容仍是平靜地道:「今日之仲裁乃是謝大人,自然要等謝大人宣佈後,始能作準!」

  謝文龍本來也想宣佈結束了,因為這一場勝負甚明,連三歲孩子也看得出誰勝誰負,可是馬容的態度使他感到事態不如尋常,尤其是他身為仲裁人,倒是不能貿然作決定性的宣佈,因此他沉著地道:「將靶的呈上來!」早有巡場的人員將十一頭鴿屍拾起,用一個木盤盛了,放在他的面前,謝文龍將死鴿拿起來,一一詳細檢查後,大聲宣佈道:「九比二,馬侍衛領先七的!」

  和親王在座上一震,九格格卻叫了起來道:「謝大人,你的仲裁沒有問題嗎?」

  謝文龍淡淡地道:「格格如果懷疑謝某的裁決,不妨自己來檢查一遍!」

  九格格叫道:「不必檢查,誰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十一頭鴿子全是謝姊姊射下來的!」

  謝文龍道:「格格所見不差,可是較射之重點乃在中的與否,並不一定要射下來!」

  九格格道:「謝大人剛才宣佈對方中九的,可是我記得對方只放了一箭!」

  謝文龍搖頭道:「格格錯了,馬侍衛也發出十一箭,只是另外的十枝箭改由箭筒發出而已!」

  九格格一征道:「什麼箭筒?」

  馬容笑道:「箭筒是一種裝在袖子裡的武器,利用機簧的力量發射,舉手即能傷人。」

  九格格叫道:「原來作用的是袖箭,那可不能作數,今天是正式比箭,又不是比暗器!」

  馬容笑道:「袖箭也是射技之一,與規格並無不合,箭會旨在較射,並不是比力氣技弓!」

  九格格還想說話,謝玉茜拉了她一下道:「既然仲裁人有了決定,我們自當遵守!」

  九格格不服氣地道:「他們要賴成就不行,謝大人,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謝文龍和顏悅色地道:「我認為這裁決很公道了,袖箭當然是箭的一種,馬侍衛在舉手之間,十發而九中,這是很了不起的技藝!」

  九格格想了一下道:「就算仲裁人判定袖箭合格,可是他才中九的,謝姊姊卻中十一的,在數量上已經勝過對方,怎麼判我們輸呢?」

  謝文龍道:「馬侍衛雖然十發九中,卻在謝小姐之先,因此謝小姐只有兩箭是作數的!」

  九格格道:「一隻鴿子身上中兩枚箭,怎知誰先誰後?」

  謝文龍笑道:「這一點絕無疑問,除了第一箭外,每次都是馬侍衛先出手,袖箭的速度比弓箭快,當然是馬侍衛中的在先!」

  龍格推轉問謝玉茜道:「謝姊姊,你怎麼樣?」

  謝玉茜淡笑道:「我認輸!」

  九格格氣呼呼地坐下道:「你認輸了我還爭什麼?」

  謝玉茜笑道:「反正我們已經勝了兩場,輸了這一場也不過是二比一,馬侍衛可是輸不起,假如他輸了這一場,王爺要摘他的腦袋呢。」

  和親王哈哈一笑道:「照理說馬容這一場贏得並不光榮,不過他能想出這種絕方法,不能不說他有點鬼聰明,回頭到帳房上支一百兩黃金!」

  馬容躬身道:「謝王爺賞賜!」

  說完才趾高氣揚地回到座上,謝玉茜卻對他微微一笑道:「馬侍衛,你贏了一場,面子也爭足了,那一百兩黃金的來頭我想討個人情,馬上就要過冬了,京郊有許多貧苦人家連寒衣還沒有著落呢!您捐出來做場好事吧?」

  馬容怔了一怔才道:「官府每年都有冬賑,用不著我們多事!當然我並不在乎這份賞賜,因為是王爺的厚賜,我覺得應該拿出來跟府上的將爺們慶祝一下!」

  謝玉茜冷笑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把這份賞金移作善舉不是更有意義嗎?」

  馬容仍然道:「我得的采金,如何花費是我的事,謝小姐似乎管得太多了!」

  謝玉茜沉下臉道:「馬侍衛,我跟你商量是給你面子,一定要扯下臉來講話,只怕你得不到采金事小,還得丟上頭顱!」

  馬容一拍桌子道:「這是什麼話?勝負由仲裁人公開評定,敝人是憑真本事賺來的采金。」

  和親王連忙喝道:「馬容,不得無禮,這裡豈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5:00

第六章 拋磚引玉


  馬客見王爺生氣,連忙低聲道:「王爺訪恕卑取放肆,不過謝小姐也欺人太甚了!」

  九格格笑道:「謝姊姊!莫非你認為裁決有什麼不公平的地方?」

  謝玉茜笑道:「謝大人的裁決當然公平,不過他是個老實人,恐怕不明白其中的弊端!」

  謝文龍忙道:「謝小姐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我想這裡面絕不會再有弊端的,鴿子先經過檢查。」

  謝玉茜道:「弊病不在鴿子上,馬侍衛的抽箭十分巧,在遠處無從用肉眼看見,因此謝大人只好從發箭的速度上作為評定勝負的根據!」

  謝文龍道:「不錯!凡是對暗器有點知識的人,都知道這種抽筋的速度比長弓所發的箭快!」

  謝玉茜笑笑道:「一箭對一箭,我自知長箭較慢,但不至於慢到差一倍的時間吧?」

  謝文龍道:「在這種距離下,兩支箭的相差極微……」

  謝玉茜搶著道:「問題就在這裡了,謝大人是認為我們同時出手,才評定對方在我之先中的,如果……」

  馬容舉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玉茜將頭一偏,藏到九格格的後面道:「馬侍衛,你如果把筒中最後的一支箭射出來,就等於是洩了自己的底,如果你傷了格格,那就不是砍頭所能了事的……」

  謝文龍也看出事態的緊張,同時更明白謝玉茜所說的弊端在什麼地方,連忙站起來一擺手:「謝小姐,仲裁已有結果,希望你尊重我的權責,不要再根生枝節!」

  謝玉茜笑笑道:「我當然遵守,而且我向馬傳衛提出的請求是為了公益,我也希望他能答應!」

  馬容怒聲道:「賑貧濟困是好事,謝小姐如有此善懷,最好自己拿錢出來,慷他人的慨算得了什麼?」

  謝玉茜跟九格格耳語片刻,九格格站起來道:「我們也拿出一百兩黃金,與馬侍衛再作一搏,如果我們勝了,這二百兩黃金全部移作賑濟之用,如果我們輸了,馬侍衛可以全部拿去作為爭逐酒色的纏頭之資……」

  馬容紅著臉道:「格格把卑職看得太不堪了,卑職並非吝於賑貧,只是不甘受人苛索而已……」

  謝玉茜冷笑道:「馬侍衛說話好聽一點……」

  九格格連忙道:「謝姊姊,跟他們爭吵反而失了咱們的身份,咱們反正開出條件來了,只問他們敢不敢接受!」

  馬容大聲道:「有什麼不敢的,謝小姐準備怎麼比法?」

  謝玉茜道:「你不是擅於使暗器嗎?我們就比暗器!」

  謝文龍連忙道:「那怎麼行?」

  和親王也在座上道:「王府的數場是何等莊嚴的地方,怎容你們如此胡鬧……」

  九格格帶笑道:「爹!這件事希望您別管!」

  和親王怒聲道:「我怎麼能不管,你也太胡鬧了,好好的一場箭會,被你們鬧成這個樣子,還成何體統!馬容,你尤其膽大,我還在這裡、你竟然敢如此放肆,目無尊卑,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馬容滿臉怒色,卻是不敢發作,謝文龍見機道:「今日之會最好到此為止,再比下去就沒意思了……」

  和親王點點頭道:「也好!文龍!你別走,我有點事情跟你商量!」

  謝玉茜跟著一笑道:「對了!謝大人眼王爺私談的時候,不妨把剛才比箭的情形再說一遍,有許多不便明談的地方,就可以直言無隱了!」

  謝文龍朝她瞪了一眼,似乎怪她太過分了。謝玉茜笑著拖了九格格先行離開了。謝文龍心裡急得要命,苦於無法明說,和親王站起身子道:「文龍!咱們到書房裡去,老夫還有很多事情請教!」

  謝文龍萬般無奈,只得跟著走了,馬容與另一名侍衛也跟著他們。和親王回頭道:「有謝大人在一起,用不著你們了,馬容,領了一百兩金子後,你也不必回宮了,老夫會替你註銷侍衛的職名,像你這種目無法紀,不學無術的膿包,實在也不配擔任那個職位!」

  馬容神色一變,眼中射出了怨毒的光芒,可是他一聲不響,仍是躬著身子,送走了和親王。

  親王府邸的書房等於是個小朝廷,因為和親王聖眷頗隆,朝政軍機,他作得一半的主意,有許多決策都是他與一些重要的廷臣商量好後才請示聖旨下詔頒行,所以他的書房極其機密,可是他們來到時,九格格與謝玉茜已先在。

  和親王對九格格儘管百依百順,這時也未免有點不高來,沉下臉來斥道:「你也太胡鬧了,這個地方豈是女孩子亂闖的?」

  九格格依然笑嘻嘻地道:「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這書房是很秘密的地方,可是您沒在上面掛著白虎節堂的牌匾,我們走進來總不至於犯充軍的重罪吧!」

  和親王怔了一怔,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倒是謝玉茜微微一笑道:「格格真會說笑話,王爺是宗室重臣,怎麼能與高大尉那種權奸相比!」

  和親王這才知道九格格的比喻,原來是取用了《水滸傳》中林沖夜奔的故事,高太尉為了陷害林沖,故意借用比寶刀的借口,將林沖誘入白虎節堂,然後再冠以私闖軍機重地的罪名陷之入獄,乃笑了一聲道:「胡向!胡鬧!你在哪兒看到這些歪書……」

  九格格笑道:「《水滸傳》怎麼是歪書呢?今年正月宮裡太后老佛爺過八十大慶,您獻的戲班子不就是演出林沖夜奔嗎?老佛爺瞧了十分讚賞,問了我許多其中的情節,假如我不是先讀過那本書,答奏時從容得體,您怎麼會得到那些賞賜呢?當時那批貝勒格格們嫉妒死了,說是您的國計民生大學向都是從《水滸傳》上學來的……」

  和親王一皺眉頭道:「好了!好了!你別胡說了,你們來幹嗎?」

  九格格道:「還是為了今天比箭的事,我們的確是贏了,恐怕謝大人不好意思說明!」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用說明我也知道,你們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九格格微怔道:「您知道?」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錯!我對武功雖然外行,可是家顏觀色,看出文龍第二次重新宣佈結果時十分勉強,就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我找文龍密談,就是想問個詳細!」

  九格格一笑道:「您真行,那還是謝大人來說明吧!」

  謝文龍頓了一頓才道:「馬侍衛的袖箭功夫的確不錯,可是那種暗器不能射遠,飛鴿在高空時,他很難取準,每次都是等謝小姐射落一頭時,他才跟著補一箭……」

  謝玉茜道:「第一箭他雙手抱弓,沒有機會出手,最後一箭是鴿子就落在平台前面,距離太近,他怕露出馬腳不敢出手,所以只中了九發……」

  和親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小子倒是挺聰明的,不過文龍在事前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謝文龍道:「卑職事先沒想到他會使用袖箭,所以未曾注意,事後倒是看出來了,可是為了顧全王爺的顏面,不好意思拆穿,再者也怕他惱羞成怒……」

  和親王道:「那怕什麼?難道他還敢造反!」

  謝玉茜濤笑道:「他雖然不敢造反,可是也差不多了,這種袖箭一筒十支,他用去了九支,筒中還剩一支,如果不是我見機得快,那支箭很可能朝我發出來呢。」

  和親王神色一變道:「他敢如此大膽?」

  謝玉茜道:「那該怪王爺對他大凶了,他想到輸了要丟腦袋,自然會情急拚命了!」

  謝文龍橫了她一眼,埋怨道:「謝小姐實在也逼得他太過分了,讓他勝一場也沒有關係,狗急跳牆,到了要命的時候,還有什麼顧忌的,尤其是最後,更不該躲在格格後面,如果他真的射出袖箭,格格又不知道閃避……」

  謝玉茜笑道:「我敢用話激他,自然不怕他,即使他敢射出袖箭,我也有把握傷不到人!」

  謝文龍道:「那你為什麼還要躲呢?」

  謝玉茜道:「我把他逼得走投無路,卻不想他真的送命,所以我才躲在格格後面,而且先用話鎮住他,叫他不要亂來,結果他真的被我嚇住了!」

  謝文龍一歎道:「話雖如此說,但總是太冒險了,我真不明白,你們千金小姐,何苦要跟人結仇呢?」

  九格格笑道:「那還不是為了要幫你一人的忙,以便緝拿飛賊嗎?」和親王一怔道:「緝拿飛賊?」

  九格格笑道:「不錯!根據昨夜的情形,那飛賊不是官府中人,也必定與官府中人有往來,所以才能冒充官人,對官府的情形如此熟悉……」

  謝文龍皺眉道:「京師的官人我都見過,他不會是官府中人。至於後者的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你們這種做法對緝賊有什麼幫助呢?」

  謝玉茜道:「飛賊的年紀不大,一定是與各世家子弟與侍衛家將們混得很熟,才能探知許多官府人家的內情,要想叫他出面,自然是這批人身上著手最好!」

  和親王訝然道:「難道他們與飛賊有勾結嗎?」

  謝玉茜道:「那倒不至於。因為飛賊跟他們來往時,一定是隱藏住自己的身份與目的……」

  謝文龍道:「那你們的作法有什麼用呢?」

  謝玉茜笑道:「飛賊的武功與暗器手法十分高明,跟他們混在一起時,免不了要顯露兩手,也許就憑這些才能得到大家的器重,我現在把他們折敗了,他們要想扳回顏面,勢必會找人助拳,很可能就會找到飛賊!」

  謝文龍搖頭道:「你想得太天真了,飛賊混在他們堆裡固然可能,但不會顯示武功而自惹麻煩!」

  謝玉茜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這批人在一起無非是酒色財氣,年輕人血氣方剛,忘情之下,忍不住想顯示一番,這是練武人的通病!」

  和親王笑道:「謝小姐年紀雖輕,知道的事情卻不少!」

  謝玉茜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差一點就洩了底,幸好九格格插進來道:「謝姊姊自己也是個練武的,談的都是本身的經驗!」

  謝玉茜忙道:「不錯!照理說我是個女孩子,即使會武功也只能躲在家裡偷偷的練,可是遇到今天這種場合,我仍然忍不住想表現出來,一點也不肯吃虧,由此可見人同此心,那個飛賊也不甘雌伏……」

  謝文龍歎了一口氣道:「縱然小姐想得不錯,可是飛賊已經露了面,還敢公開出頭嗎?」

  謝玉茜道:「即使他不肯出面,其他人也會硬逼他出來的,大人如果不信,不妨等待結果好了!」

  和親王道:「這個方法行不通了,剛才我已經革掉馬容的職名,叫他滾蛋了!」

  九格格急急道:「爹!您這不是把我們的計劃全給破壞了嗎?不行!您得收回成命……」

  和親王沉聲道:「胡鬧!我話都說出去了,怎麼能隨便收回來!」

  九格格道:「那不管,無論如何您也得想個方法挽回這件事,我跟謝姊姊費了多少腦筋才想出這個計劃……」

  和親王沉下臉道:「還是不行,而我更要禁止你們胡鬧,緝捕飛賊是男人的事,而且有文龍專司其職,用不到你們女子多管閒事!」

  九格格冷笑道:「如果你們男人真能辦得了這件事,我們自然不必鄉事,就因為你們一再勞而無功,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才自願放力……」

  說完她見到謝文龍低下了頭,忙又彎彎腰道:「對不起!謝大人,我不是有意使你難堪……」

  謝文龍苦笑道:「卑職自慚無能,格格所言甚是……」

  九格格道:「我們是真心想幫您的忙,您要是這麼說話,我就太不好意思。剛才我出言無狀得罪了您,我給您磕頭賠不是總行了吧!」

  說著當真跪了下來,謝文龍又不能伸手去攔她,弄得窘迫萬分,倒是謝玉茜把她拉住了笑道:「格格既是無心之失說過就算了,這麼一認真,才真叫謝大人不好意思呢,謝大人,您說是嗎?」

  謝文龍雙手連搓,吶吶地道:「是!是!本來格格怪罪得也對,我的確感到很慚愧……」

  九格格笑道:「您不必謙虛了,您的辦事能力有口皆碑,爹也常誇獎你了不起。」

  和親王笑道:「文龍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多少疑難的案子,到他手裡莫不迎刃而解,這次是因為對手太狡猾了一點,所以才稍稍有點困難!」

  他的用意是在替謝文龍掩飾困窘,九格格卻趁著機會道:「既然您也承認困難,自然更不應該拒絕我們幫忙!」

  和親王皺皺眉頭,剛想出言駁斥,謝文龍道:「二位的辦法固然不錯,可是王爺已經當眾革降了馬侍衛,以王爺的身份,自然不能出爾反爾,這個計劃只好打消了!」

  和親王笑道:「對!我以堂堂親王之尊,絕不能說了又收回!這件事還是交給文龍去解決吧!」

  謝玉茜卻婉轉地一笑道:「王爺的措施不但沒有破壞我的計劃,而且還促成了我的計劃,本來我就想請求王爺革他的職,沒想到王爺已經先辦了!」

  九格格一怔道:「謝姊姊,你怎麼又變卦了?」

  謝玉茜笑道:「王爺可以撤他的差使,自然也可以恢復他的差使,只要叫他將功折罪,把飛賊交出來……」

  和親王怔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謝玉茜道:「王爺只要再發一道口諭,叫馬容多邀幾個好手,能贏了我們,就恢復他的差使,這一來他一定想盡方法,把飛賊給退出來!」

  和親王道:「哪有這回事,如果馬容真的知道飛賊的下落,我只要一紙手諭,把他送到刑部大獄裡,嚴刑逼供,還怕他不招!」

  謝玉茜笑道:「這沒有用的,別說他不知道飛賊是誰,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敢招供,否則他身為侍衛,勾結飛賊,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所以這件事不能用強,必須旁敲側擊,才有成功的希望!」

  謝文龍道:「你怎麼能知道他一定會找到飛賊呢?」

  謝玉茜道:「謝大人對京師的情形很清楚,除了那個飛賊外,大概很少有人能夠贏得了我……」

  謝文龍證了半天才道:「這倒很難說,人上有人,天外得天,高人多得很!」

  謝玉茜笑道:「我並沒說自己是天下無敵了,我們的目的是把飛賊逼出來,如若馬容邀來的幫手中真正有高人的話,以王爺的權威與謝大人的江湖關係,大可以先跟他們打個招呼,叫他們別搗蛋!」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這件事卑職不敢做主,還要請王爺示下……」

  九格格忙道:「爹絕沒有問題,他一定會答應的!」

  和親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及對,九格格又搶著道:「爹!此地沒行外人,我可以攤開來說,我被飛賊搶走過一次,這件事雖然沒有聲張出去,可是飛賊不除,咱們永遠也不得安寧!」

  和親王道:「誰敢跟咱們過不去!」

  九格格道:「那可很難說,您在朝中雖然很有力量,可是得罪的人也不少,如果飛賊落在別人手裡,把事情宣揚開來,對咱們太不利了,只有趁現在事態沒有擴大之前,趕緊拿住飛賊,秘密地處死了,才是一勞永逸之計!」

  和親王被她說動了心,沉吟片刻才道:「文龍,你看怎麼樣?」

  謝文龍道:「卑職全憑王爺主裁!」

  和親王道;「假如事情真的有效,我尚可考慮!」

  九格格道:「這種事當然不能保證絕對奏效,不過多一個方法總是多一成希望,反正成則可喜,不成亦無大礙,您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和親王道:「我只能告訴馬容這個條件,至於其他的問題,我可無能為力!」

  九格格道:「您只要對馬容加壓力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謝大人安排,用不著您操心!」

  和親王沉吟片刻才道:「文龍!那就交給你了,假如馬容準備借重宮廷的人手為助,我自然會出面彈壓,如果他從別的地方邀人,你得多費點心,老實說這個飛賊的問題不解決,我也是芒刺在背,日夜不安……」

  謝文龍雖然反對這個辦法,可是和親王已經交代下來,如果不答應,則自已對於緝拿飛賊的事毫無成績,實在無法啟口拒絕。

  謝玉茜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謝大人,您到王府來不會是專為參觀地箭的吧,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謝文龍被她提醒了,連忙道:「不錯!夫人夜來受驚,身於欠安,我是來接表小姐回府的!」

  九格格道:「那不行,龍夫人病了,侍候的人多得很,為什麼偏要謝姊姊回去呢?我今天才接她來,就是想多留她玩幾天……」

  謝玉茜笑笑道:「三姨病了倒是非要我不可,因為她有個筋骨疼的老毛病,只有我懂得推拿,她專程將我從金陵老家接到京師,也是為著這個。」

  和親主笑道:「謝小姐武功出眾,又擅於岐黃之術,倒真是了不起的人才!」

  謝玉茜笑道:「武功是家中一位老師教的,我偷著練了八年,並沒有多大出息,所以也不敢讓人知道,因為剛好遇上飛賊的事,不得而已才炫露了出來,對外尚請王爺守密,至於推拿之道,本是武功的一種,也算不了什麼!」

  和親王道:「經過今天一場比賽後,謝小姐會武的事只怕難以守密了!」

  謝玉茜道:「好在今天全是府上的家將與侍衛,只要王爺下個口諭,大概不至於太張揚出去!」

  九格格笑道:「你放心好了,這事交給我辦,可是你到了龍府,得了空一定要再來看我,好容易找到一個知心的姊姊,我可真捨不得放你走!」

  謝玉茜道:「我不會耽誤太久的,王爺的回諭傳出去後,馬容一定會立刻找人的,格格最好先叫他呈上名單,交給謝大人研究一下,這樣才好瞭解對方的情形,判斷是否有飛賊在內……」

  九格格道:「我們並不知道飛賊的姓名,怎麼曉得是否有飛賊在內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5:18

  謝玉茜笑道:「雖然不知道他的姓名,其他知名的人卻不多,謝大人看到名單後,如果沒有陌生的名字,則飛賊必不在內,那時可以設法加以打消,因為我們的目的在於緝拿飛賊,並不是出風頭爭強鬥勝!」

  謝文龍對這一點倒是極為贊成,連忙道:「這樣好!可以省去許多麻煩,表小姐,夫人已經等得很急了,你和格格改日再談,我們快走吧!」

  和親王道:「文龍,本來我想找你多談談的,既然你有事,我們改天再聊吧!」

  說著叫人備車,謝玉茜也就敷衍了幾句客套話,與謝文龍告辭出門。到了提督府的後門,天色已經近晚,他安排的那些得力助手早已嚴陣待發了!」

  為了裝樣子,他是在外面跨車轅,跟車伕一起坐的,無法限謝玉茜詳談,所以他下車後,急急地開發了車伕的賞金,立刻又換了車,向京郊行去。

  在車上他才有機會訓斥謝玉茜道:「妹妹!你實在太胡鬧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玉茜笑道:「幫你拿賊呀!除了這個辦法,你除非去拷問龍琦君!否則甭想摸出飛賊的下落!」

  謝文龍道:「作簡直胡鬧,那個飛賊又不是傻瓜,他已經露了形,躲開我們都來不及,怎麼會代人出頭……」

  謝玉茜神秘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傻瓜!如果沒有相當把握,我不會做勞而無功的事!」

  謝文龍一怔道:「你的把握在哪裡?」

  謝玉茜道:「飛賊的確與侍衛們有來往,尤其是那個馬容,跟飛賊的交情很深!」

  謝文龍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謝玉茜道:「九格格看見過他們在一起,有幾次官場的宴會時,他們都同時赴宴的!」

  謝文龍叫道:「她為什麼不平說呢?」

  謝玉茜道:「她以前不能確定,因為赴宴時,男女是分開的,她只遠遠地掠過一兩眼,模糊有個印象,被劫的那天晚上,她先受了迷香,神智不清,也沒有認出飛賊的真貌,直到昨天晚上她與飛賊真正地照了面,認出飛賊確實是混在他們中間的一個!」

  謝文龍道:「那時她也該說出來,我把馬容抓起來一間不就全明白了嗎?」

  謝玉茜搖頭道:「馬容恐怕也有點知覺,這等重大的案情,他如何肯承認,而且打草驚蛇,反而把飛賊嚇跑了!」

  謝文龍道:「那麼這個方法就能通使飛賊現身嗎?」

  謝玉茜道:「九格格本來打算把事情告訴和親王的,是我攔住了,而且提出這個比箭的辦法,故意折辱馬容,叫他心裡明白!」

  謝文龍沉思片刻才道:「方法是好,不過你冒充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出面可不太好,龍大人知道了怎麼辦?」

  謝玉茜道:「沒怎麼辦,龍大人如果不高興,儘管可以不認帳,我只冒充他的侄女兒,並不丟他的人,如果把他女兒的事掀出來,丟人還更大呢!」

  謝文龍連忙道:「你又來了,我出任官差完全是為了爹的遺命向龍大人報恩,不是去害他老人家身敗名裂!」

  謝玉茜冷笑道:「如果不是為了報恩,難道我願意拋頭露面,去跟那些下流胚子比箭結仇!」

  謝文龍知道在口頭上他絕對說不過這個刁蠻的妹妹,只好歎了一口氣道:「我只是覺得你用官府小姐身份出頭比武不太妥當!」

  謝玉茜也知道哥哥的為難之處,龍錦濤是京師重臣,他的夫人是金陵望族,自己以他侄女兒的身份活動,叫哥哥對龍家的確很難交代,因此笑笑道:「你放心好了,龍家是武蔭世胄,有個會武功的侄女兒也沒什麼丟臉,何況這件事還有九格格跟我一起出頭,對外也說得過去!」

  謝文龍道:「你為什麼又把九格格拉在裡面呢?她本未就是個特殊人物,又不會武功,反而增加麻煩!」

  謝玉茜道:「九格格自己要參加的,她比我還起勁呢!結拜乾姊妹也是她的意思,我並不稀罕高攀,所以我雖然跟她是口盟姊妹,可沒有認和親王為干老子,至於我為什麼要拉九格格在一起,這也有個道理,我得知飛賊與大內侍衛們有交情時,才故意這麼做的,你總該明白大內侍衛的勢力囂張到什麼程度……」

  謝文龍道:「我不在乎,只要我行得正,就不怕他們!」

  謝玉茜笑笑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他們如果包庇飛賊,拿不住確實證據,別說你沒辦法,連龍大人也惹不起他們,可是有了九格格就不同了,那些侍衛們固然惹不起她,和親王還不是對她百依百順。」

  謝文龍低頭沉思了片刻才道:「和親王這老傢伙也怪,今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對我們特別客氣,前一段日子我跟大內待已起了衝突,他找龍大人又吵又鬧的,說是要辦我,不虧龍大人鼎力支持,他早就革我的差了……」

  謝玉茜道:「這一點我也感到奇怪,問九格格,他笑著不回答,也許他們父女間另有什麼打算?」

  謝文龍十分煩躁,為了報答龍大人而陷身公門,已經使他不勝其煩,好容易求得龍錦濤答應放他脫身,又搭上了這位親王頻頻賜注,在別人認為是登龍異數,在淡泊名利的他說來,卻是一項沉重的負擔!

  謝玉茜突然變轉話題,問起今夜的事,謝文龍把日間探訪三友山莊的情形說了一遍,謝玉茜很興奮地道:「我以為我這一天夠熱鬧的了,誰知你們也大有收穫。」

  謝文龍歎道:「什麼收穫,我真慚愧,為了一個飛賊,自己弄得處處碰壁,還累得四叔栽了個悶跟頭……」

  謝玉茜笑道:「我倒不這麼想,四叔是個大英雄大豪傑,這些年平靜的生活已經磨了他不少的志氣,應該有點小挫折去振發他息去的雄心!」

  謝文龍道:「四叔不比我們,他老人家是個成了名的人物,可栽不起跟頭,又是這麼大歲數了……」

  謝玉茜笑道:「沒有一個英雄是甘於老死床榻的,四叔是一頭志在千里的烈馬,這些年來他早已閒得發慌了!他肯幫你的忙,也是靜極思動,我認為今夜去支援他老人家實屬多餘,他辦事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但討不了好,說不定還會挨一場臭罵!」

  謝文龍道:「我明白,四叔還特別提醒我不要插手,可是我不能放心,除了派劉德泰跟去辦事外,我還派了幾個幹練的公差埋伏在暗處觀察動靜,隨時向外聯絡,如非必要,我們就不須出頭!」

  謝玉茜想想道:「照白天對方的行動看來,你那些幹練的部下未必能鬥得過人家,如果靠他們傳達消息,恐怕早已遲了!」

  謝文龍道:「所以我才邀你來,我想叫你在暗中去策應四叔,京師的人認識你的不多,即使被人發現了,你的武功足可以照顧自己,再者你不是官人,也不至落人口實!」

  謝玉茜初露頭角,兩番行動都很順利,躊躇滿志,對這個任務自然很感興趣,連聲答應了。車子駛到城郊,離三友山莊還有里許處就停住了,謝文龍安排的暗探化裝成一個乞丐,躑縮在一所破土地廟裡。

  謝文龍用口哨將他召了出來,隨即問道:「李利,情形怎樣了?」

  李利向他們請了一個安道:「劉得泰跟隨老爺子進去有半個時辰了,杜九跟林標是天沒黑前先摸到後山了望的,小的一直守在這兒,沒什麼消息!」

  謝文龍又問道:「山莊裡有人出來嗎?」

  李利道:「沒有!倒是有個老頭兒進去,挑著兩個大罈子,好像裝的是酒!」

  謝文龍一怔道:「那老頭子是什麼樣子?」

  李利搖頭道:「看不清楚,跟管園的金老頭差不多身材,穿的也是粗使工裝!」

  謝玉茜問道:「連臉貌都沒瞧見,你怎知是個老頭?」

  李利笑道:「大小姐!我們做公的人眼睛還會錯嗎?那傢伙挑著兩個罈子不會超過一百斤,就壓彎了腰,走路時步伐蹣跚,絕不會是年輕人!」

  謝玉茜又問道:「你怎麼知道罈子裡是酒呢?」

  李利笑道:「壇口是開著封的,老遠就聞到酒香,而且還顯挺好的二鍋頭。」

  謝文龍道:「李利是個老酒蟲,他鼻子聞酒絕不會出錯,為怪的是山莊中要酒幹嗎?而且還要這麼多!」

  謝玉茜笑笑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用來飽死人!」

  謝文龍一怔道:「泡死人?」

  謝玉茜道:「今天你跟四叔已經發現他們殺了一個人,屍體雖然暫時移到水池裡,絕非長久之計,一定得想法於搬出去,可是屍體浸水之後,味道很重,只有泡在烈酒裡,才不會惹人起疑!」

  文龍道:「要毀滅一具屍體的方法很多,江湖上有很多手法可以弄得毫無痕跡,何必這麼費事呢?」

  謝玉茜道:「要保存屍體卻非用烈酒不可,他們一定有著不肯毀屍的原因才這麼做,否則早就下手毀掉了,哪會讓你們去發現呢?」

  謝文龍沉思有頃才道:「這裡面大有蹊蹺,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快去看一下吧!」

  謝玉茜道:「四叔也是為了檢查那屍體而去,他們如果想把屍體移到別處,一定也會撈起來,說不定四叔已經跟他們衝突起來了!我得趕快看看去!」

  謝文龍道:「那還不至於,如果裡面有了動靜,杜九早就發出暗號了,不過你去看看是最好了,別莽撞,最好先找到杜九問問清楚!」

  謝玉茜只回答一聲知道了,身形已急速向前衝去,幾個起落後,消失在夜色裡,李利在後面讚道:「大小姐的功夫真俊,平常瞧她足不出戶,誰也想不到她有這一手兒,別說是姑娘家裡找不出這份人才,就是男人堆裡,怕也沒有幾個能趕上她吧!」

  謝文龍一心只在思索莊裡發生怎麼樣的事故,沒有精神去聽他這些嚕囌,李利說著沒趣,也就止口了。

  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山上發出一陣夜梟的啼聲,別的人也許不會在意,因為深宵梟啼是最普通的事,最多吐一口唾沫沖沖晦氣,可是謝文龍與李利就不同了,兩個人都豎起耳朵凝聽,片刻後,來啼聲住,謝文龍急忙問道:「裡面怎麼說?」

  李利朝地下吐了一口道:「沒什麼!是真的夜貓子叫,這鬼玩意兒一叫準沒好事!」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心裡有點失望,做公人為了職務上的需要,時常利用各種口哨鳥啼聲傳達消息,許多老公役都懂得這一手,謝文龍自己沒工夫去研究,所以才派了幾個懂得暗語的人負責聯絡通訊。」

  晚上的聯絡方法是用梟鳴聲,沒想到事有湊巧,竟會趕上一頭夜梟來湊熱鬧,雖然使他空緊張一場,可是他隱隱感覺到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四周寂靜得近乎恐怖,連他自己都有點毛骨驚然的感覺。李利低聲道:「今晚一定會出事,六年前我們在南城圍捕一個江洋大盜,也趕上類似的情形,暗號發出前,先有真的夜貓子叫了一陣,結果有三個夥伴在那一陣裡丟了性命,強盜還是跑了,其他人挨了一頓板子……」

  謝文龍低聲斥責道:「胡說!吃公事飯的人哪有這麼多迷信!」

  李利正待申辯,山上梟聲又起,他凝神了片刻,才壓低嗓子道:「這個是真的了,裡面動上手了!」

  謝文龍一按腰間的大刀,飛也似的趕了上去,三友山莊的大門緊閉著,他無暇叫人開門了,一聳身跳上了牆頭,松林深處有人朝他招手,他走過去看見是杜九,急忙又問道:「他們哪兒動手了?」

  杜九道:「在寒梅閣的大廳裡,對方有三個人,晏老爺子似乎招不住了,幸虧大小姐趕了去……」

  謝文龍來不及追問詳細的情形,寶刀出鞘,直向寒梅閣趕去,老遠就看見人影幢幢,交相來往廝拼著!

  他提刀衝進大廳,只見晏四仗著一雙空手,跟凌寒梅的長劍對待著,謝玉茜則飛舞雙刀,迎鬥著一個老頭子,那老頭子使著一根竹扁擔,呼呼急攻,把謝玉茜趕得團團直轉,金老頭則雙手叉腰,在一邊看熱鬧!

  他一進門,金老頭立刻叫道:「謝大人!您來得正好,這位老爺子白天跟您一塊來踏查,晚上就來偷盜,還帶了一個女強盜要逞兇殺人,您快把他們抓起來!」

  凌寒海也趁機跳開道:「正式的官人出頭了,捕盜之事,交給謝大人辦吧!」

  謝玉茜與那個老人則自動地歇了手。謝文龍見他們倒打一把,居然把晏四等人當作盜賊,倒是弄得怔住了。

  晏四氣呼呼地道:「文龍!你來正好,我按照江湖道義向他們理論,他們反而翻臉不認帳,假裝正經,你就按公事來辦好了!」

  謝文龍只得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凌寒海冷笑道:「謝大人問得真怪,這裡是私宅,這兩個人私闖進來,持械行兇,證據鑿然,你怎麼不先把他們抓起來再問?」

  謝文龍見她說話太厲害,只得道:「晏四叔應提督正堂龍大人之邀協同緝賊辦案,也是官差身份!」

  凌寒梅冷冷一笑道:「原來晏大俠也吃上公事飯了!失敬!失敬!晏大俠如果早說明了,我們怎敢得罪呢?」

  晏四氣得鬢髮皆動,厲聲大叫道:「凌寒梅,你這潑婦,老夫為了顧全江湖道義,給你留了多少體面,誰知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凌寒梅冷冷地道:「晏大俠,不!現在該稱你晏大人了,大人既然身入公門,身份自然也不同了,講話行事總該有個風度才對,像這樣破口謾罵,潑婦二字,妾身不敢當,倒是大人自己檢點一點……」

  晏四被她反擊一句,弄得萬分難堪,不過他究竟大風大浪經過多了,立刻冷靜了下來,沉穩地道:「很好!方才老夫自承失態,而且老夫也承認接受官方的委託辦案,夫人是否還有見教?」

  凌寒梅淡淡地道:「你們都是官,我們老百姓還有什麼話說呢?大人吩咐一聲,把我們捉進官裡去,我們也只有認了!」

  晏四冷笑道:「老夫不過暫時接受委託,也是為了幫這個世侄的忙,並不領官家半分酬勞,你用不著如此尖嘴滑舌,就是傳到江湖上,老夫也問心無愧,只是今天你非作個明白交代不可!」

  凌寒梅輕哼一聲道:「晏大人要我們招供什麼?」

  晏四道:「你們在水池裡撈起的屍體究竟是誰?」

  凌寒梅一笑道:「晏大人又在開玩笑了,水池裡怎麼會有屍體,我們倒是撈上一個活人,你已經搶去了!」

  晏四叫道:「那是我帶來的官差……」

  凌寒梅笑道:「那真太糟了,這位官差老爺一定是喝醉了酒,掉到水池子裡去了……」

  謝文龍弄得莫名其妙,連忙問道:「四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晏四道:「我帶著劉得泰到水池旁邊,叫他下水池探測,劉得泰剛下水不久,他們這邊也有一個人下了水,從水裡撈起一個人來,我趕了過去一看,卻是劉得泰,接著金老頭又從水裡撈起一具屍體背到此地來了……」

  謝玉茜忙道:「您幹嗎不再把他們給攔住呢?」

  晏四道:「他們太狡猾了,把劉得泰弄了手腳,灌了一肚子水,我不立刻施救,恐怕他會沒有命了,等我將劉得泰的腹水排出,再趕到此地,凌寒海就跟這個老頭兒把我絆住了,一直等到你過來……」

  凌寒海笑笑道:「晏大人一定是老糊塗了,我們聽見水池裡有聲響,恐怕有人掉下去,趕快派這個老人家下水去看看,結果把那失足的官差老爺給救了上來,晏大人不但不感激,反說我們窩藏屍體,真是好人難做了……」

  晏回怒叫道:「胡說,我明明看見你們把屍體搬進來的,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凌寒梅不動聲色地道:「老百姓碰上了它老爺,有理也說不清,我不再辯了,反正官府辦案,證據第一,大人說有屍體,為什麼不搜查一下呢?」

  謝玉茜立刻道:「檢查一下也無妨,我們到後面看看去。總要拿到真憑實據,才能叫你們無可抵賴!」

  晏四立刻道:「玉茜!你真傻,他們此刻早已將屍體成起來了,你上哪兒搜去,我進來時,金老頭留在後面,其餘兩人絆著我,就是為著掩蔽後面行事!」

  謝玉茜笑笑道:「沒關係,一具屍體要想藏起來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們總會找得到的!」

  凌寒梅笑道:「還是這位大姑娘講話明白,我是一個女流,帶著兩個老人家,老弱婦女,就是想把屍體吃下肚子裡去,也沒有這麼寬的腸胃!」

  謝玉茜笑笑道:「凌夫人真會說話,我有個建議,你們若是想吃死人,最好是用酒糟了再吃,那會別有一種風味!」

  凌寒海神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謝玉茜微笑道:「沒什麼,我也是說笑話!我們上後面看看去吧!」

  凌寒梅前兩個老頭兒看了一眼,然後沉聲道:「古直,掌燈上後面去!」

  那個拿扁擔的老兒應了一聲,一手持燈,一手拿著肩擔,起步欲行,謝玉茜道:「最好大家一起走!凌夫人也去,免得事後又設詞推托!」

  凌寒梅笑道:「大姑娘放心好了。如果後面真的找出了屍體,我想跑也跑不了!」

  謝玉茜微微一笑,不再答話,卻示意叫謝文龍與晏四準備防禦,晏四道:「玉茜!你真的有把握嗎?如果找不到屍體,豈不是又惹一場沒趣!」

  謝玉茜笑道:「不會的,後面有趣的事情還多著呢!」

  一行六個人在互相戒備的情形下走到了後房,那是一間很大的空屋,堆著許多零星雜物,那個叫古直的老頭兒進屋後,立刻守住屋角的兩個酒罈,謝玉茜朝謝文龍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都浮起會心的微笑。

  晏四卻直了眼,凌寒梅淡淡地道:「這屋裡看樣子能藏一具屍體嗎?」

  晏四忽然眼睛一亮,走到另一邊屋角裡,找出一包濕淋淋的衣服,抖開來一看,竟有五六件之多,裡面還套著一輛雪亮的快刀,不禁大聲叫道:「證據在這裡了,這不是屍體身上的衣服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5:35

  金老兒笑道:「晏大人別說晦氣話,這是老漢與這位古老兄的濕衣,剛換了下來,您怎麼說是屍體上的……」

  晏四冷笑道:「二位倒是很闊氣,居然還穿著綢內衣!」

  那叫古直的老者笑道:「這是老漢的,老漢人雖然踐,皮膚可很驕貴,布制的內衣穿在身上就會發癢!」

  晏四又被他頂住了,只有謝玉茜道:「這柄刀倒是很利,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金老兒道:「是切肉的!」

  謝玉茜冷笑道:「假如用來切死人一定很麻利!」

  金老兒淡淡地道:「老漢沒有試驗過!」

  晏四忍不住道:「玉茜,你別盡說廢話!」

  謝王茜道:「一點都不是廢話,那具屍體被他肢解了!」

  金老兒連忙道:「阿彌陀佛,大姑娘說這種活也不怕罪過,老漢怎會做這種喪天害理的事!」

  晏四也相信謝玉茜的判斷無誤,可是他一皺眉道:「玉茜!看樣子他們不會承認的,除非你能找出肢解的屍體!」

  謝玉茜道:「當然要拿出確切的證據才行,屍體總在這屋裡,絕不會跑到別處去!」

  晏四問道:「在哪裡呢?」

  謝玉茜笑道:「您想還有什麼地方能收藏呢?」

  晏四終於發現古直身後的兩口酒罈,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會作弄人,為什麼不早說呢?」

  謝玉茜道:「說早了我怕他們溜跑了!」

  古直用扁擔護住兩口酒罈,晏四逼近一步道:「古管家請讓開一點,老夫想嘗嘗你身後的兩罈好酒!」

  古直一橫扁擔道:「不行,要喝酒到酒館去,我們不賣酒!」

  凌寒海卻道:「古直!別跟官老爺作對,我們的性命都在人家手裡,何況是兩罈酒呢?」

  說完又對晏四道:「晏大人要喝酒,何妨到前面廳上,我叫他們另外準備幾樣薄餚!」

  晏四哈哈大笑道:「凌夫人!你不要再裝糊塗了,老夫不是想喝酒,只是對罈子裡的東西感興趣!」

  古直道:「罈子裡除了酒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我的酒也不給人喝!」

  凌寒梅跟著道:「這個老家人就顯貪酒,要喝他的酒,比要他的命更難受,晏大人一定想喝酒,我叫老金另外結準備!」

  晏四一笑道:「不必費神,老夫就看中這兩口罈子了!」

  凌寒梅道:「那我也沒辦法了,他只是我的雇工,我只能叫他幹活兒,可不能硬叫他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孝敬大人!」

  晏四冷笑道:「這位古老兒的身手在江湖上也難得找出幾個,在府上做雇工實在太委屈了!」

  凌寒梅笑笑道:「委大人太過獎了,他是在開封管宅子的,有幾斤蠻力,只能打打亂間上門的野狗……」

  晏四臉色一沉道:「等我把罈子裡的屍體找出來,夫人就沒有心情說風涼活了!」

  古算冷笑道:「原來晏大人是認為我們把屍體藏在罈子裡,那就太走服了,老漢視酒如命,寧可把一個死人生吞活吃下去,也捨不得糟踏這兩罈好酒!」

  謝玉茜冷笑道:「這兩罈酒的確名貴,方才在動手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這位金管家曾把一塊塊的東西放過去……」

  凌寒海沉聲道:「你真看見了嗎?」

  謝玉茜道:「那還會假,我一來就留心這件事!雖然在暗中看不真切,可是金管家也太粗心了,最後放下去的那一塊竟像是個人頭……」

  晏四冷笑道:「凌夫人!這還有什麼可說的?你放心,我只想知道死的是誰,並不一定要找你的麻煩!」

  凌寒梅也微笑道:「那晏大人何必要苦苦追究呢?」

  晏四道:「老夫志在緝拿飛賊,如若這死者與飛賊有關,老夫自然不能放過!」

  凌寒梅道:「我根本不知道飛賊是誰,跟飛賊也沒有關係,晏大人這該可以擱手了吧!」

  晏四冷笑道:「口說無憑,老夫只相信事實!」

  凌寒梅笑笑道:「古直!你讓他們看看吧!」

  古直搖頭道:「不行,我說這是兩罈酒,就是兩罈酒!」

  凌寒梅道:「既然壇中是酒,給他們看看有什麼關係,民不與官鬥,我們何必吃眼前虧呢?」

  古直大聲道:「還是不行,我最痛恨這批狐假虎威的官府走狗,我寧可砸碎了罈子,也不向他們低頭!」

  凌寒梅搖搖頭道:「晏大人!這可沒辦法了,這個老傢伙強起來,誰也擰不過他!」

  晏四冷笑道:「一個花臉,一個白臉,二位這齣戲唱得倒真精彩,只可惜晏某不是三歲小孩子……」

  凌寒梅怫然道:「這是什麼話!我只想息事寧人,大人倒把事情推到我頭上來了,我不管了,隨你們去鬧吧!」

  說著回身欲走,謝文龍用刀一撥道:「對不起,夫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還不遲!」

  凌寒梅怒聲道:「古直!把酒罈砸了!叫他們看看清楚,假如裡面沒什麼,我倒要看他們如何交代!」

  謝玉茜道:「如果裡面沒有屍體,我把兩壇活都喝下去!」

  古直冷笑道:「哪有這麼便宜,弄碎了我的罈子,還要喝我的酒,官人欺負老百姓也該有個分寸!」

  晏四道:「兩罈酒值多少銀子,你開出價錢來,我們照賠不誤!」

  古直大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回頭別耍賴!」

  說完也不等晏四答覆,一扁擔砸下去,頓時壇碎水流,滿地濕濺,都是空無一物!

  這一下三個人都怔住了,謝玉茜尤為愕然,失聲道:「奇怪了!我明明看見他把屍體一塊塊放進去的!」

  凌寒梅冷笑一聲道:「二位大人!現在總沒有話說了吧?我要上樓休息去了,只希望二位大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我問,無端搜人居室,實非從政之道!二位在官言官應該懂得王法!」

  說完冷笑出門。古直與金老兒也冷笑著走出去,謝文龍自然不能再攔阻,古直走到門口還夷然一笑道:「兩罈好酒算是小民奉敬二位大人的薄利,二位慢慢品味吧!」

  等他們走了之後,三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謝玉茜兀自不信道:「我明明看見他一塊塊剁碎了放過去的,最後放的是人頭,難道見鬼了不成……」

  正說著,杜九間了進來叫道:「老爺子,劉得泰在外面斷了氣,身子縮得成了一小段……」

  晏四神色一變,連忙走到碎壇前面,用衫角沾了一點殘酒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失聲道:「快追那三個人!」

  謝文龍與謝玉茜連忙提著武器跟在晏四的身後趕上樓,卻不見半個人影,晏四推開樓窗,只見三點黑影在西北角上一閃,疾如流星,隨即消失不見,不禁頓足長歎道:「我們又栽了一次大跟頭,凌寒梅,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追到你,跟你見個高低!」

  劉得泰的屍體雖然縮成了嬰兒般大小,但所用殯鹼的棺木卻大得需要十六個槓夫才抬得動。

  那是晏四為了表示內心的歉疚,特別著命謝文龍為他隆重舉喪,大家只知道劉得泰是因公殉職,至於他如何死的,正堂衙門的同僚都把嘴閉得緊緊的,不肯透露隻字,當然有些人是不能隱瞞的。

  龍錦濤大人親自到靈堂前上香致唁後,隨即在小客廳裡舉行密談,連四海鏢局的總鏢頭徐廣梁也被邀來了,因為他是對凌寒梅等人瞭解最清楚的一個。

  可是他能提供的資料也很有限,因為他所知的一切都聽自丁兆民,而這個太極門的掌門人自從到達京郊後就失去了蹤跡,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龍錦濤是能見到屍體的有限幾個人之一,這個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對江湖上各種奇巧的殺人手法一竅不通,因此他見劉得泰的屍體居然會縮成那麼一點點大,表示出萬分的詫異,垂詢也特別地詳細。

  晏四長歎了一聲道:「劉得泰是讓人灌下了縮形毒藥,另一具屍體則是被支解後,浸入了蝕骨藥水中,連毛髮都化盡了,這批人下手的方法真狠!」

  徐廣粱也駭然道:「我只知道凌家兄妹在武功上有獨到之處,沒想到他們還會使用毒藥……」

  晏四輕歎道:「使用毒藥沒什麼可怕的,江湖上精於此道的人很多,可怕的是他們詭異莫測的態度,以及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玉茜道:「那還用說嗎?自然是為了那具屍體,從始至終,他們都在掩蓋真相,不讓我們見到那具屍體……」

  晏四道:「我知道!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殺死劉得泰呢?」

  謝文龍道:「那也許是為了滅口,一定是劉得泰先接觸到那具屍體,他們怕他說了出來,所以才下了毒手……」

  晏四道:「不可能!那天是在夜裡沒有燈光,又是在水底下,劉得泰能看見什麼?」

  謝文龍一歎道:「四叔!您對水道上的行業可能不知道,劉得泰是水鬼出身,他在水底看東西要比陸上更清楚,只要有一點燈亮,哪怕是幾丈深的水下,他都能把一個針箍兒找出來,那個姓古的老頭兒是後下水的,他一定見到劉得泰水下的本事很了不得,唯恐地有所發現……」

  晏四怔了一怔才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對他太抱歉了,完全是我一手造成他被害的……」

  謝文龍道:「四叔,嚴格說起來,小侄的責任比您更大,他如果只聽您的吩咐,恐怕還不至於死!」

  晏四道:「這是怎麼說呢?」

  謝文龍一歎道:「您只要他把屍體搬上來,他假如一開始就動手移屍,對方只會加以阻擾。不一定會下手毒害他,是小侄吩咐他發現屍體後,在水裡先做一番探查的工作,要他把死者的面貌、年紀以及致死的願因弄清楚,可能就是為了這個原故,對方才不讓他活下去。」

  晏四又是一怔問道:「為什麼你要他這樣做呢?」

  謝文龍低下頭道:「說了我怕您會不高興,因為小侄想到您的工作不會太順利,為了避免徒勞一場,才想先把必須的證據弄到手再說!」

  晏四輕歎一聲道:「你的顧慮不能說不周到,可是我在岸上已經作了最周密的防備,假如能讓我看一看屍體的形貌,我一定能認出是誰!」

  謝玉茜忍不住道:「您別說得太有把握了,至少您應該不讓那個勝古的傢伙下水。」

  晏四道:「那個水池很大,姓古的又是在另一頭下的水。我發現後已經來不及了,趕忙通知劉得泰上來,水裡的人一露面,我立刻就追了過去,誰知竟接到了劉得泰,問時為了急於管他施救,眼睜睜地看他們把屍體搬走了。」

  謝玉茜道:「您就是太孤傲了,假如事先肯讓他們跟著幫忙,到時候也不會分身不開……」

  謝文龍見妹妹出口不遜,連晏四都埋怨起來了,連忙加以攔止道:「玉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四叔說話。」

  晏四一歎道:「沒關係,她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對方的佈置也相當周密,我們人去多了,他們定然會有其他的方法阻撓我們的。我姓晏的闖了大半輩子的江湖,居然會在陰溝裡翻船,接二連三地栽了幾個大跟頭。」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最後還是龍錦濤開口道:「晏老先生,下官有句不知進退的活……」

  晏四忙道:「大人儘管指教。」

  龍錦濤先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老先生的辦事能力下宮十分欽佩,只是為了江湖身份所拘,才事事縛手束腳,予人以可乘之機,如若照下官的辦法,老先生認準了對方沉屍水中,立刻調集官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從事搜索,對方再厲害,也來不及毀屍滅跡了。」

  他的辦法雖然過於霸道,卻把晏四說得無話可對,默然片刻後才四道:「大人所言極是,晏某因為對方是武林中人,才處處按照江湖規矩行事……」

  徐廣梁忍不住道:「他們跟本就算不得是江湖人,否則兄弟當年與他們結怨純屬誤會,依照江湖規矩,盡有排解之法,何至於整日提心吊膽。防備他們暗算。」

  謝玉茜笑笑道:「現在說這些也太遲了,他們殺害劉得泰是為了滅口,毀屍是為了滅跡,我們應該去研究一下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晏四道:「自然是不願意讓我們知道那被殺的是誰。」

  徐廣梁問道:「會不會是丁兆民呢?」

  晏四搖頭道:「我看過那屍體的背影,似乎不大象,而且他們殺死了丁兆民,只能算是門戶中的私怨,沒有隱瞞我們的必要。」

  徐廣梁也點點頭道:「即使不是丁兆民,也必定最個有名的江湖人物,所以他們才不敢讓大俠知道。」

  謝文龍一歎道:「還有一點不明白的,他們為什麼要如此行動隱秘,連三友山莊這麼一大片基業也放棄了。」

  晏四道:「這倒容易解答。凌寒梅已自稱是羅上春的妻子,那飛賊使的又是羅上著獨家的逆穴手法,可見他們之間一定與聯絡,可能還經常上那裡去,現在一切的秘密都揭了開來,那個地方自然也沒有保留的價值,倒不如放棄了……」

  龍錦濤一拍桌子道:「說來說去,關鍵還是在飛賊身上。這個賊徒一定要緝捕歸案。」

  謝玉茜一笑道,「對於緝捕飛賊,我們倒是掌握住一點線索,只怕對大人身上有所不便。」

  龍錦濤沉聲逍:「沒什麼不便的,只要能緝捕這個逆賊,下官就是拋卻這項紗帽也在所不惜。」

  謝玉茜笑道:「那倒不至於,只是與大人的聲名家風有損!」

  謝文龍見她要說出龍琦君的事,急得連連瞪眼。

  晏四也道:「玉茜,沒有確實的證據,你可不能胡來!」

  謝玉茜一笑道:「龍大人已經那麼表示了,說說沒有關係!」

  謝文龍又是著急,又是氣忿,差一點要出手揍人了,誰知謝玉茜躲在龍錦濤的身邊,讓他夠不著,而且在龍錦濤的耳邊低語了一陣,龍錦濤一笑道:「這有什麼關係,那天在我家裡,你已經是我的侄女兒了,而且我與你們的父親也可從說是忘年的知己之友,只是這辦法有用嗎?」

  謝玉茜笑道:「假如九格格沒有認錯人,馬容一定會想辦法把飛賊拉出來的,只是我藉著府上的身份在外招搖,被侍官們知道了,對大人的名聲不大好聽!」

  謝文龍這才吁了一口氣,恨恨地白了謝玉茜一眼。

  謝玉茜俏皮地一笑道:「你真以為我會那麼沒分寸?」

  謝文龍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同時為了掩飾剛才的窘態,只得向龍錦濤一拱手道:「舍妹年幼無知,行事草率,還祈大人恕罪。」

  龍錦濤哈哈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如果真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內侄女兒,這該是我的光榮,難怪今天上朝時,和老頭跟我擠眉弄眼,問我有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他是打聽飛賊的事,含糊地回答了一聲,原來他問的是這檔子事,你們該早告訴我一聲。」

  謝文龍道:「卑職早就想稟知大人,都因為忙著替劉得泰發喪,抽不出空來……」

  龍錦濤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我早知道這個計劃,我是不會贊成的,我倒不是怕令妹以我的侄女兒身份出面損及我的門風,我是武將出身,有個會武功的內侄女兒乃家門本色。如果我自己的女兒,我倒不會反對……」

  謝玉茜道:「大人這是怎麼說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5:50

第七章 鞠躬盡瘁


  龍錦濤一歎道:「你們這麼做完全是在幫我的忙,文龍職務在身,領了公家的俸祿,還可以一說,你一個女孩子,萬一對方邀來了高手,你不敵折名事小,如果受了傷,叫我怎麼過意得去呢!」

  謝玉茜聽他這麼一說,倒是非常感動,連忙道:「大人澤及先父,我們兄妹十分感激,恨不能殺身圖報……」

  龍錦濤搖搖手道:「別說這種活,我知道令尊是條血性漢子,受人冤屈,略略盡點力替他洗刷一下,只是盡了做人的本分而已,如果說到報答,文龍幫了我這麼多年的忙,已經是報過於施……最好大家都別放在心上,還是談目前的事吧,晏老先生有何高見呢?」

  晏四沉默片刻道:「這當然不是個好方法,因為機會太渺茫了,不過已經答應了人家,再推托也太遲了。」

  龍錦濤道:「那倒不遲,京城之內,本來就示禁私鬥,下官可以用九門提督的身份,著令馬容取消此約。」

  謝玉台道:「如果大人不怕言官找麻煩,還是讓我試一試的好,這至少是個機會。」

  龍錦濤笑道:「御史由專門喜歡挑剔,可是他們中間好幾個都是有女兒的,如果我照會他們一聲是為了緝拿飛賊,他們就沒有話說了,何況這件事還有和親王與九格格在暗中撐腰,諒他們也不敢多事,我只是擔心謝小姐的安全。」

  謝玉茜笑道:「那倒不要緊,反正他們的名單要先送過來的,如果裡面有別人參加,官方有和親王出頭,江湖上有四叔打招呼,我根本不會去出戰!」

  晏四搖搖頭苦笑道:「你想得太容易了,我有多年不走江湖了,對於一些新起的人物都很陌生,老一輩的我雖然有點交情,話也很難說得通,因為人家如果答應了來了,再叫人家自動退出,那等於是刷他的面子。」

  謝玉茜道:「一定有那種不知進退的傢伙,就讓他們來好了,我不信一定會輸給他們。」

  晏四沉下臉道:「玉茜,你才練了幾天功夫,就這麼目中無人。」

  謝王茜噘起嘴道:「是您自己說的嘛,臨事要膽大心細,遇敵要鬥志旺盛……」

  晏四怒道:「我可沒有告訴你是天下無敵了,憑你這點本事,居然敢把江湖人物都不放在眼中嗎!」

  謝玉茜見他生了氣,才低頭不作聲,徐廣梁一笑道:「晏兄江湖闖老了,膽子也變小了,當年晏兄如果也抱著這種謹慎的態度,恐怕間不出這赫赫盛名吧!武林中人全靠著一股豪情才有所作為,兄弟倒是覺得謝小姐的雄心大可嘉獎……」

  晏四道:「豈有此理,徐兄不幫著我教訓他們,反而在底下煽火……」

  徐廣梁笑道:「晏兄的顧慮固然不錯,可是這件事未免太過謹慎了,馬容是大內供奉的侍衛,不可能認識多少有名的江湖人,再說成了名的江湖人,也多少會愛惜羽毛,不至於受邀來跟一個女孩子斗強爭勝,何況謝小姐還頂著官府千金的身份。真要有那種不識羞的傢伙來了,不必愚兄出頭,兄弟也可以把他給頂下去。」

  晏四一笑道:「徐況這麼一說,我這個侄女兒就交給你了。玉茜,徐大叔一直在江湖上跑的,人頭比我熟得多,憑他寶馬金刀的招牌,就是一塊最有力的擋箭牌,你跟他磕個頭,請他多幫忙吧!」

  謝玉茜果然要屈身行禮,徐廣梁連忙攔住了道:「那可不敢當。」

  晏四道:「你跟他們的先人也是老朋友,小兒女輩有了事,你好意思不幫忙?」

  徐廣梁笑笑道:「晏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把兄弟也拉過這件事情裡面來……」

  晏四的臉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對於江湖上的事情的確是太陌生了,不得不惜重你這個老江湖。」

  徐廣梁慨然道:「論江潮聲望,兄弟自不敢望晏兄項背,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兄弟願竭全力,萬死不辭,這不僅是為了仙去的謝大俠的交情,也為了兄弟本身。王仲華雖是太極門人,可是他是在兄弟的鏢局中當鏢頭時被殺的,無論如何,兄弟也有責任替他追兇報仇,何況……」

  晏四知道他下面的話要說些什麼,那一定是扯到他在空院中被飛賊制倒的事,對於一個成了名的老武師,他不忍心聽他哀鳴般的自訴,立刻打斷他的話頭道:「既然徐兄答應幫忙了,這件事就算定局,大家因勢制宜,看情形再謀應付的辦法吧!龍大人還有什麼指示呢?」

  龍錦濤道:「現在不僅是飛賊一件案子,三友山莊的那一批人也麻煩老先生多費點心,為劉得泰雖是一個差役,卻是因公殉職,死得又這麼慘,無論如何也得對死者有個交代。」

  晏四慨然道:「這一點老朽責無旁貸,一肩擔負。」

  龍錦濤拱拱手道:「那下官就先謝謝了!」

  晏四道:「大人不必客氣,劉得泰之死咎在老朽臨事疏忽,當然也要怪老朽太拘泥於江湖規矩,因此老朽靦顏請大人發下一紙任命狀,隨便給老朽派個什麼名義……」

  對於晏四這一個提議,大家都感到很意外,連龍錦濤都無法相信,笑笑道:「老先生別開玩笑了!」

  晏四莊重地道:「老朽絕非開玩笑,如果大人認為晏某昏庸,不堪為用,晏某自然不敢靦顏強求……」

  龍錦濤見他的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頓了一頓才道:「這個下官倒是無能為力。」

  晏四道:「那是晏某才不堪用了!」

  龍錦濤連忙道:「下官決無此意,只是對老先生這個請求感到難以答覆。」

  晏四道:「大人身居要職,掌九城治安,難道連任用一個人的權力都沒有嗎?」

  龍錦濤掛著手道:「話不是這麼說,以老先生的才具,連下官這個九門提督讓出來,也只怕太委屈了……」

  晏四微笑道:「老朽只求隨便給一個名義,並不敢存何奢望。」

  龍錦濤道:「正式的官品由吏部銓選,下官可以私下替老先生活動,不過限於體制,恐怕很難弄到適合於老先生身份的品級,這不僅是下官無能為力,連聖上也無法將一個平民無由授品……」

  晏四笑道:「大人誤會了,晏某並非求官,只想在大人的治下討個差使。」

  龍錦濤道:「老先生的意思究竟是什麼,說明白了,不官才可以替老先生設法安排。」

  晏四神色莊嚴地道:「從上次對凌寒梅的事件後,老朽才深深地體會到對付這些人,江湖的那一套完全行不通,他們根本不講江湖道義,那天如果不是文龍趕去了,說不定他們還會更加強項呢。」

  謝文龍道:「他們是被你嚇跑了的。」

  晏四搖頭道:「不!我看得很清楚,他們的武功並不弱於我,只是忌諱你這個總巡捕的身份,才知難而退,江湖人雖然強項,到底不敢與官府正面作對,那天如果我與玉茜被他們殺死了,只能算是江湖人私下毆鬥,可是殺死了文龍,情形就不同了,文龍是正式的官差,殺害官差罪同謀逆,行文天下緝捕,他們到底不得安身,為了這種顧忌,他們才知難而退的。」

  謝玉茜笑道:「您難道被他們嚇倒了,才想弄個職名作為護身符嗎?」

  謝文龍怒瞪她一眼道:「玉茜,你又胡說八道了。」

  謝玉茜一笑道:「我實在不明白四叔的用意何在!」

  晏四正色道:「我不是怕他們,而是借此約束自己。」

  龍錦濤一愣道:「老先生能指示得明白一點嗎?」

  晏四歎道:「晏某生平行走江湖,養成了習慣,行事總脫不了江湖氣息,才被人視為弱點,上了一個大當,所以晏某才要求一個正式的名分,以後再遇上這種情形時,可以激勵自己,避免許多江湖上的顧忌,同時也讓對方知道晏某是職務在身,即使有些舉措不合江湖規矩,對外也可以有個解釋了!」

  徐廣梁一笑道:「我明白了,晏兄是為了行事的方便。」

  晏四道:「也可以這麼說,比如那天晚上我如有了官方的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後面搜索,他們如果拒絕,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下殺手。」

  謝玉茜一怔道:「原來您那天晚上並沒有認真的打鬥。」

  晏四淡淡道:「凌寒梅的一枝劍雖然厲害,還不見得能難住我無影神拳,只是我不便施展,如果我知道他們在劉得泰身上施了毒手,早就不客氣了!」

  謝玉茜道:「我真不明白,您既然有勝過凌寒梅的把握,為什麼還要手下留情,隨他們糾纏下去呢?」

  晏四道:「那天的行動是屬於私人性質的,所以我才要在夜間偷偷地進行,動手時也不敢太認真,以免在江湖上落個登門欺人的口實。」

  謝玉茜道:「他們殺死一個人是事實,您去探查真相,怎麼能算是登門欺人呢?」

  徐廣梁一歎道:「謝小姐沒有走過江湖,難怪不清楚江湖上行事的規矩,江湖上恩怨糾雜,殺戮視同家常便飯,如果事不關已,局外人的確不便插手多管閒事。」

  謝玉茜道:「那麼俠義抱打不平也是多管閒事了?」

  徐廣梁笑道:「那要看情形而論,武林人遇見強凌欺弱的情形,有責任去打不平,可是凌寒梅那種人當然不至於去殺害一個普通不會武功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殺人,因此打不平三個字是用不上的,還好他們不太瞭解江湖上的行規,如果他們老練一點,只需對晏兄說一句是本身的私怨,晏兄就沒有理由追究了。」

  徐廣梁笑笑又道:「他們如果懂這一套,在白天探園時,就可以使晏兄無言而退了。」

  晏四道:「白天有文龍在一起,他們如果搬出這一套,文龍可以用官方的身份追究下去,所以他們連殺人的事都不敢承認,我之所以要求一個名分,就是怕以後再遇上他們時,他們搬出江湖的規矩來作擋箭牌。」

  龍錦濤道:「如果老先生為了這個理由,下官當然從命,只是在職分上,下官能力有限……」

  晏四笑道:「老朽只求一個名分!」

  龍錦濤道:「在用人的權限上,文龍的職位是下官最高的限制,不過為了老先生的方便,下官可以額外設法,給老先生一個監察的名義。」

  晏四道:「這個監察能管些什麼事?」

  龍錦濤道:「凡是九門提督能管的事,老先生都可以管,提督衙門的人員,都受老先生的節制,必要時,連九城的軍兵都可以受老先生的調動。」

  晏四一笑道:「這個權限太大了,大人行文公告時,恐怕有所不便吧!」

  龍錦濤一怔道:「老先生還要公開行文?」

  晏四道:「不錯,文龍在京師干久了,每個人都認識他,晏某雖然在江湖上薄有微名,卻仍然是個正一品的布衣,一旦平步青雲,只怕人家難以相信。」

  謝文龍笑道:「以四叔在江湖上的身份,如果說是出任官職,恐怕很難有人會相信,四叔又不能逢人就自己亮出身份,所以這個公告倒是必要的!」

  龍錦濤沉吟片刻才道:「下官可以出文宣佈聘晏老先生為監察,至於職權方面,卻未便公示,只能由下官備文私下通知各部衙門細述……」

  晏四一笑道:「老朽只求一個名義,並不算想攬什麼權勢,這一層還是免了吧。」

  龍錦鑄道:「這不行,下官對老先生已經感到萬分抱屈,唯有在這方面對老先生略表敬意。」

  謝文龍道:「四叔!這雖是大人的一番美意,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番手續,如果不向人說明您的權限,提督衙門從來沒有監察這個名義,誰知道您是幹什麼的,一紙公告,還是不能證明什麼的。」

  謝玉茜也道:「名不正則言不順,這是您自己說的,既然您要出任公職,就得讓大家知道您管些什麼事,不過這麼一來,您在江湖上的一點清名就付之東流了。」

  晏四黯然一歎道:「從緝拿飛賊失手,又加上我在三友山在所吃的啞巴虧,無影神舉四個字,早就在江湖上一落千丈了,幸虧龍大人還看得起,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一定要把這批人追個水落石出,才對得起自己。」

  徐廣梁黯然一歎道:「晏兄寶刀未老,兩番失手,只是一時的疏忽,仍然有機會重振雄風,兄弟卻……」

  晏四知道他又想到在院中被飛賊戲耍凌辱之事,心中雖然替他難過,卻也沒有辦法幫助他,他因為練的是易筋童子功,一旦洩了功,就再也無法恢復了。

  心裡儘管明白,口中卻笑著道:「這是什麼話,你寶馬金刀的聲名也不是一天創起來的,別洩氣,咱們老兄弟聯起手來,辦兩件漂亮的,也叫這批後生小伙子看看我們並沒有老得不中用了!」

  徐廣梁知道他的好意,以武功而言,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可是人家一片盛情,自己也不能再說什麼了,至少不能在龍錦濤面前坍江湖人的台,於是也笑笑道:「晏兄有這份豪情,兄弟自然要捧捧場,晏兄此刻身居要職,轄統京師九城軍公兩部人員,兄弟再湊個熱鬧,把兄弟四海鏢局的人手也歸並在晏兄治下,聽候調遣,必要時,兄弟再賣個老面子,叫京師鏢局的同行也都歸由晏兄調遣。」

  他這句話倒不是吹牛,京師大小鏢局有幾十家,唯獨他四海鏢局規模最大,各家鏢局的負責人中,也以他的聲望最隆,在同行中,他的一句話有九鼎之重,謝王茜聽了拍手道:「那太好了,現在四叔不但可以號令三軍,連江湖俠士,也都在四叔的指揮之下,有著這麼多的人力,說什麼也可以把飛賊給翻出來……」

  晏四微笑道:「你別胡鬧了,徐大叔是說著好玩的,鏢行裡自己有正事,他們自己吃自己的飯,哪能聽我的……」

  徐廣梁正色道:「晏兄!兄弟絕不是跟你開玩笑,自從王仲華遭害後,鏢局同仁激於義憤,大家都想抓住飛賦為死者復仇,只要你一句話,赴湯蹈火,大家都聽從驅策。」

  晏四搖搖頭道:「拿飛賊跟對付凌寒梅那批人,不是靠著人多能解決得了的,一旦真碰上了,出動全城的人圍住他們也不見得有用,還是得靠我們自己拼拼老命。」

  徐廣梁笑道:「兄弟的意思並不要大家來幫忙打鬥,以晏兄的身份,也不屑於倚多為勝,不過跑跑腿,探聽消息,加強聯繫,他們還可以派派用場。」

  晏四笑道:「這些事目前都不急,倒是老朽的任職公告,還請大人快點辦理,說不定短時間內,老朽會再碰上那些人,正了名之後,老朽也好便於對付。」

  龍錦濤站起來道:「說辦就辦,下官立刻通知掌文師爺起草,同時行備文知會各處衙門。至於謝小姐與人邀約比鬥的事,既然各位都同意了,下官絕對全力支持,而且為了名正言順,下官乾脆告訴內人一聲,將謝小姐從在膝下做個乾女兒,由表侄女變成子女兒,對外也好說話一點,難得你們與內人娘家同宗,說起來原是一家人……」

  謝玉茜道:「那我不是高攀了?」

  龍錦濤大笑道:「那是九格格的姐妹,算起來還是內人高攀了,各位再商量一下吧!下官先告退了!」

  說著朝晏四拱拱手,又對徐廣梁點點頭,出門而去。

  大家送走了龍大人之後,徐廣梁道:「這位大人倒是很和氣,沒有一點官架子。」

  晏四輕歎道:「他為人還算不錯,而且也還能懂得江流人的脾氣,不怪謝老哥對他如此尊敬,臨終時非要叫文龍立身報恩,上為知己者死,別的不說了,單以他對我的器重,我也得替他出點力。」

  謝文龍笑道:「四叔成了我的頂頭上司,玉茜弄假成真,由表小姐變成千小姐,四叔管轄我沒話說,玉茜可抖起來了,以後我這個做哥哥的再也管不了她了。」

  謝玉茜鼓起嘴道:「我不稀罕,為了幫你的忙,弄得我一身干,我都煩死了!」

  謝文龍道:「九格格結成乾姐妹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我可不負責,至於龍大人把你認在他夫人的膝下,我倒是很贊成,這樣你就多一層顧慮。」

  謝王茜道:「什麼顧慮?」

  謝文龍笑道:「龍夫人成了你的乾娘,你就不能做出令她傷心的事,你自己明白是什麼顧慮!」

  謝玉茜知道他怕自己把龍琦君與飛賊有牽連的事說了出來,笑了一笑道:「我更沒有顧慮了,既然我是龍家的干小姐,我就有權利把事情弄個明白。」

  晏四連忙沉聲道:「不准胡鬧。」

  謝玉茜一笑道:「我不會胡鬧的,可是我們乾姐妹私下談談心總是可以的,如果能……」

  晏四臉色一沉喝道:「我們現在談正事,你那些女兒家的私事少拿出來嚕囌!」

  謝玉茜正想抗辯,卻見謝文龍用眼睛偷望著徐廣梁,這才明白晏四生氣的原因,這事情關係太大了,雖徐廣梁也不見得會張揚出去,但總是不給他知道為宜,於是把衝到口邊的又嚥了下去,裝個鬼臉笑了一笑。

  徐廣梁是個老江湖,察有觀色,知道他們之間必然有著什麼秘密,既然不願意讓自己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反而礙事,於是笑著道:「該說的話也差不多說過了,兄弟局子裡還有事,想先走一步……」

  晏四也不留他,笑著道:「徐兄有事就請便,馬容那邊如果有了消息,兄弟再來跟徐兄商量。」

  徐廣梁拱拱手,正待告辭,杜九卻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一封柬帖道:「頭兒,這是親王府剛派人送來的,來人還在外面等候回音!」

  謝文龍連忙接了過來一看,封面上寫著「玉姐親啟」四個字,知道是九格格寫給謝玉茜的私函,乃轉遞給謝玉茜道:「是你的信!」

  謝玉茜接了過來,拆開看了一遍問道:「四叔!您知不知道婁子匡這個人?」

  晏四搖搖頭道:「沒聽過。」

  謝文龍卻一怔道:「婁子匡,他是大內供奉的領班人物,又是侍衛的劍術教師,你提起他幹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6:05

  謝玉茜笑笑道:「馬容勾來的幫手,而且還指明找我比劃,他真把我看成全才了。」

  謝文龍道:「開玩笑,這個老頭兒怎麼好意思提出這種要求的,他真是吃飽飯沒事幹了。」

  謝玉茜道:「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嗎?」

  謝文龍在重地道:「有什麼了不起?禁衛營的侍衛多半是他的弟子,據說這老傢伙的一支劍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是大內供奉的第一把交椅,平時閉門靜居,很少管事,怎麼會靜極思動?」

  晏四道:「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謝文龍道:「他今年八十四歲了,仍在大內供職,絕少與外人見面,高興的時候,就到侍衛營指點兩手劍術,因為他從不對外活動,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小侄也是在他的門人口裡聽見過他的名字,可沒見過他本人,不知道馬容用什麼方法把他給請了出來。」

  晏四道:「跟他比劍可太沒有意思了,還是叫和親王恩個辦法推掉吧!」

  謝文龍點點頭,謝玉茜道:「這只是第一個,下面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林玄鶴,一個叫莫振南。」

  晏四與徐廣梁同聲驚叫道:「林立鶴,這個老妖怪還沒有死?」

  謝玉茜驚問道:「這又是哪一家人物?」

  徐廣梁駭然道:「林玄鶴的年紀比我們還大,大概也是七十歲以上的高齡了,不過他收山很早,三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以後只是偶然一現行蹤,卻很少與人接觸,近十年更是聽不到他的消息,真沒想到他還活在世上,而且會被馬容拉來做幫手。」

  謝文龍道:「他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徐廣梁歎道:「豈止厲害!他那一手五雲捧日釘簡直是追命符,閻王爺,跟他交過手的人,沒一個能活著的,是江湖上第一號殺星!」

  謝玉茜笑了一笑道:「馬容倒是很看得起我,找來的全是第一號人物,一個是大內第一把交椅的劍術教師,一個是江湖上第一號殺星,那個莫振南不知道又是怎麼樣的厲害人物?」

  謝文龍望望晏四與徐廣梁,見他們都沒有反應,乃搖搖頭道:「就是這個人不清楚。」

  徐廣梁歎道:「別管這個人了,前面的兩個老頭子已經夠麻煩了,婁子匡的情形不清楚,不過照謝世兄所提供的情況,謝小姐的雙刀絕非他的敵手,至於那林立鶴,更不必說了……」

  晏四道:「林立鶴一定是要比暗器,他的五雲捧日針其實該稱為明器才對,當著對手的面,公開宣佈出手的時間與所取的部位,卻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過,玉茜跟他去較量還有什麼機會可言。」

  謝玉茜道:「您把他說得太厲害了一點吧!」

  晏四一歎道:「我雖然沒有跟他交過手,卻聽說過他的手法,他每次與人交手時,都是先指明部位的。」

  謝玉茜一笑道:「那他所遇到的人一定都是死人,如果他先叫明瞭部位,怎麼樣也有辦法躲得過的。」

  徐廣梁歎道:「他的五雲捧日釘每次都是五隻一齊出手,分為五種顏色從五個不同的方向對你襲過來,你究竟擋哪一隻好?」

  謝玉茜道:「我一概不理,如果他指明打我的胸口,我就用刀護住那個地方,他的鋼釘總不見得能穿過我兩片鋼刀吧?像他這種成名人物,打在我別的地方總不能算贏吧!」

  謝文龍連忙道:「玉茜,你別胡鬧了,大家都在談正事,你覺有心思開玩笑!」

  謝玉茜正色道:「誰在開玩笑,到那一天我就準備用這個方法去對付他!」

  謝文龍一征道:「那你不是在找死!」

  晏四卻笑了起來道:「不!文龍,玉茜這個辦法倒是上上之策,林立鶴的五雲捧日針稱雄一世,恐怕這一次會吃大虧,老傢伙一定會氣個半死。」

  謝文龍愕然道:「四叔,您這是怎麼說呢?」

  晏四道:「林玄鶴的確有先報明落手都位再出手的習慣,可是他從來也沒有參加過比試,每次對手都是生死之戰,他那一套才行得通,暗器手法不過是快准兩途,他跟別人交手時,因為沒有顧忌,一把暗器出手,有四隻是虛招,可是快速無比,別人為了要逃命,對他那些虛招不能不理,忙亂之下,才放鬆了他指定的空門,造成他手下無虛的盛名……」

  謝文龍道:「小侄還是不明白。」

  晏四笑道:「如果他指定要取你的咽喉,可是一出手,竟是對準你的眼睛心窩等要害,你能不理嗎?」

  謝文龍道:「那當然不能不理。」

  晏四道:「那些就是這麼死的,他一發五針,只有一隻是認真的,其餘四隻都是擾亂對方的注意力而發,結果等對方去躲避那些部位時,就露出了咽喉的空門……」

  謝文龍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道:「難道別人都不知道他用的是虛招嗎?」

  晏四道:「這可不清楚,因為跟他對過手的人從沒有活著留下的,不過我想那些人即使心裡明白,也不敢以虛招視之,因為那是生死之爭,總不能大意,而且林玄鶴與人交手均情形也沒有人在旁看過,誰都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也許是他五釘俱發,全為實招,最後只留下他指明的部位上一隻釘子以為憑證,可是這次情形不同,既為公開比武,必須容人旁觀,他假如在別的部位上傷了玉茜,這個人可丟不起。」

  謝文龍道:「他丟人事小,玉茜可丟了性命……」

  晏四笑道:「我想不至於,林玄鶴跟玉茜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根,只是為了代人出頭跨刀,他不至於把一世的英名砸在這個上面!」

  謝文龍總覺不妥,可是他還沒有開口,謝玉茜已搶先說道:「這些都不是問題,我是以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出戰,九格格也表明我們是乾姐妹,馬容拉出這些高手動陣,主要是想恢復他的職位,挫敗我還可以,如果殺死我,諒他沒有這個膽子,因此婁子匡與林支鶴都不足懼,倒是第三個傢伙,叫做什麼莫振南的,此人默默無名,你們都不認識,會不會就是那個飛賊?」

  三個男人對壘一眼,都沒有表示意見,謝玉茜道:「所以我覺得重點還在這個人身上,如果他是飛賊,則我一定要出戰,否則我覺得此戰也沒有多大意思,能夠推就推,推不了就乾脆認輸,反正前面兩個傢伙都是成名的人物,我認輸也不算丟人。」

  晏四點點頭道:「這話不錯,我們的目的是激出飛賊,並不是爭強斗很,更不是要敲碎馬容的飯碗。文龍,你能否調查一下?」

  謝文龍道:「那大概可以,馬客只提出三個名字,並沒有指定時間與地點,我們等調查清楚了再答覆也來得及。」

  正說之間,又有公役送了一封信進來,這次卻是書明給謝文龍的,謝文龍接了過來一看,皺皺眉問道:「送書的人還在嗎?」

  那公役道:「已經走了,他說不必等回話,頭兒如果有話,後天早上再說還行!」

  謝文龍揮揮手,把公役打發出去了,然後輕歎道:「問題嚴重了,這信是馬容的,他指定後天早上卯時整,先農壇前的廣場上為比武地點。」

  晏四道:「沒有說別的嗎?」

  謝文龍道:「他是以私人名義向提督衙門備案的,不過後面附了一條很奇怪的加注。」

  謝玉茜道:「什麼加注?」

  謝文龍道:「他的意思很含混,大概是說這次所請的幫手都是很厲害的人物,激於義憤,才自動要求替他出頭,他沒有辦法推辭,卻希望我能轉告玉茜,為了她的安全,最好還是低頭認輸,不要前去比武,否則出了什麼事,他不負責。」

  謝玉茜冷笑道:「他倒是聰明,一面找我比武,一面又想壓我低頭……」

  謝文龍道:「他信上說得很懇切,說婁子匡與林玄鶴都是那個姓莫的傢伙代邀來的,這個姓莫的是他的朋友,跟大內侍衛也很有交情,認為你挫折了他,等於是挫折了整個侍衛營,莫振南才強行出頭,現在的局面他已經無法控制,為了息事寧人,最好是不要參加。」

  謝玉茜道:「這莫振南又是什麼玩意兒?」

  謝文龍道:「他信上說了,莫根南是長安人士,今年三十歲,於兩年前遊學來京,家裡很有錢,文武兩途都有點底子,為人急公好義,交遊頗廣……」

  謝玉茜道:「京師來了個這樣人物,你會不認識嗎?」

  謝文龍道:「我的確沒聽說過這個人,馬容的信上也說他對莫振南所知有限,弄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世,所以才請我慎重處理,免得擴大事態,有了變故而難以收拾。」

  謝玉茜沉吟片刻,又把馬容的信拿過來看了一下,然後大聲道:「這個莫振南一定就是飛賊!」

  晏四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玉茜冷笑道:「馬容是逼急了,才去找他幫忙,他也明知道我們對馬容加壓力是為了激他出頭,一方面無法推辭馬容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又怕我們布下陷阱去抓他,所以才拉出兩個老傢伙來壓我們低頭,使馬容能挽回面子而自己不出頭。我敢說馬容這封信上全是鬼話,說不定還是那個鬼傢伙替他代筆的……」

  謝文龍道:「那他自己何必又具名插上一手呢?」

  謝玉茜笑道:「這很簡單,他在向我們示威,這傢伙的氣性很傲,絕不會表示屈服的,在龍府那一夜他明知是一個羅網,卻仍然來了,這一次他明白我們的企圖後,怎麼肯躲著不出頭呢?」

  謝文龍沉吟片刻才道:「我怎樣回復他們呢?」

  謝玉茜道:「自然是答應他們的挑戰!」

  謝文龍道:「可是前面還有兩個老傢伙如何應付呢?」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這兩個人都很難對付,說不定作連一關都過不了。」

  謝玉茜笑道:「飛賊故意在前面安排上兩個厲害人物,目的就是逼我們知難而退。」

  謝文龍道:「莫振南是否即為飛賊尚不得而知。」

  謝玉茜道:「一定是的,馬容的信上對其他二人毫無敘述,唯獨對這個莫振南語之頗詳,就是一個明證,只是不知道莫振南是否即為他的其姓名?」

  徐廣梁這時才道:「姓名也許不真,其他的部分倒相當符合,年齡、籍貫、都不錯,飛賊第一次喬裝官人到我鏢局裡騙走王仲華時,說話雖然操著京白,偶爾還不由自主地流出一兩句秦腔,那正是長安一帶的土音。」

  晏四忽地一動道:「對了,羅上春說話也帶著秦腔,不僅是他,連凌寒梅,以及那個姓金的老頭兒,姓古的傢伙,說話也是秦中回音……」

  徐廣梁道:「羅上春起初對外宣稱是長安人,他是凌寒梅未過門的丈夫,可能都是一個地方的,只是凌寒梅明明有兩個兄長,叫做凌蒼松與凌翠竹,怎麼對晏兄又不承認了,而且這兩個老傭人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

  晏四道:「對啊!古直的武功的確不錯,一根扁擔在他手裡,竟成了活的似的,把玉茜逼得連連後退。」

  謝玉茜道:「我倒不是真怕他,因我不敢隨便傷人,打鬥時不敢認真,才被他封住了手腳。」

  晏四道:「你既然看見他們毀屍滅跡,理直氣壯,有什麼可顧忌的!」

  謝玉茜笑道:「那是受了您的影響,您那根旱煙管並不見得輸給凌寒梅,您為什麼不認真動手呢?」

  晏四道:「我不同,以我的江湖上的身份,對一個女流之輩,怎麼好意思下殺手,何況凌寒梅只是纏住我,不讓我過去,她沒有施出殺招。」

  謝玉茜道:「我也是一樣,那個老頭子只是擋住我,同樣沒有傷害我的意思,我手上還拿著雙刀,用武器對竹枝,我好意思下殺手嗎?」

  謝文龍一歎道:「這些問題都別去討論了,羅上春是長安人,那飛賊會他的獨門逆穴手法,而這個叫莫振南的傢伙也是長安人,把這三點連起來,倒是很值得研究。」

  謝玉茜道:「有什麼可研究的,莫振南一定是飛賊無疑,而且他不僅與羅工春有關,與姓凌的那一家也有關係,抓到其中一個人,問題都解決了,當然凌羅兩家的私事我們管不著,可是飛賊一定要抓到不可。」

  謝文龍忽然叫道:「徐大叔,您說凌寒梅的兩個兄長叫凌蒼松與凌翠竹都不會記錯嗎?」

  徐廣梁道:「那怎麼會錯,這三個名字我時刻都放在心裡,而且三友山莊,開封的三友別莊,都暗含著歲寒三友的意思,松竹不明明是他們嗎?」

  謝文龍道:「四叔,在三友山莊的寒梅閣正廳裡有三幅立軸,您還記得嗎?」

  晏四道:「自然記得,那面的就是松竹梅三友,那有什麼關係呢?」

  謝文龍興奮地道:「別管圖畫,是立軸的題跋!」

  晏四想了一下道:「那都是四個字的,一幅題著什麼勁節傲世,一幅是孤直凌雲,還有一幅是寒梅獨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6:22

  謝文龍一拍手道:「金老頭叫金節,那個姓古的叫古直,他們的名字都在立軸上。」

  晏四道:「對!勁節傲世是題蒼松,金節就是凌蒼松,古直也就是凌翠竹了,他們是凌寒梅的兄長,為什麼又要以傭僕的身份出現呢?」

  徐廣梁道:「或許是為著掩人耳目。」

  晏四道:「江湖上知道他們的人不多,對我們更無此必要,這似乎太沒道理了。」

  謝玉茜道:「管他們是兄妹也好,主僕也好,對我們捉拿飛賊之事毫無關係,與我後天的約會更沒關係,大家還是先研究這件事吧!」

  謝文龍道:「要就答應,要就服輸作罷,這一共只有兩條路可走。」

  謝玉茜道:「服輸本來沒什麼,可是就無法找到那個莫振南了,因此只好接受挑戰。」

  謝文龍道:「如果你輸給前兩個人,莫振南排在第三,你根本無法找到他。」

  謝玉茜道:「只要他來了,你們就可以正式出面緝捕。何必要等我找上他呢?」

  謝文龍一歎道:「只怕沒這麼容易吧,他可以先躲著不出面,這是人家的權利,除非你能通過前兩場,逼他非出頭不可。」

  晏四道:「這是對的,比武除非是事先聲明一場一個,否則就跟打擂台一樣,勝利者可以一直接受挑戰,直到另一方無人出戰為止,人家在前面安排了兩個棘手人物,恐怕就是用的這一手。」

  謝玉茜道:「我可以跟婁子醫比劍,跟林玄鶴比暗器,再找莫振南出拳掌,這樣三個人都要出頭了吧!」

  晏四道:「那要事先聲明才行,否則第一場就輸了,失去了挑戰的資格。」

  謝玉茜道:「現在就會通知他們。」

  謝文龍道:「來不及了,馬容的信上說得報明白,根本不等我們的回話。」

  謝玉茜道:「你還是可以先找他啊,比賽是後天早上,時間還很充分。」

  謝文龍道:「找到馬容不難,可是他可以推托無法與出戰的人聯絡作為拒絕的理由,這些辦法行不通的,人家早就預防到了,所以才不給我們回話的機會。」

  徐廣梁道:「如果是別的江湖人,我還訂以憑著老面子掃一擋,偏偏他們拉出了林玄鶴這個老怪物,此老脾氣古怪,不講交情,不論規矩,很難和他說話。」

  謝文龍皺眉頭道:「是啊!如果是別的官中人士,和親王也可下個手令不許他參加,偏偏是婁子匡這個老東西,他是三朝元老供奉,和親王自然不能對他下命令,即使上門訪商,他來個相應不理,拿他也沒辦法。」

  晏四道:「人家抬出這兩個老怪物,就是把我們的心思摸透了,由此可見莫振南是飛賊的可能更大了。少動別的腦筋,還是規規矩矩在真功夫上贏他們吧!玉茜想的那個辦法對林玄鶴可以一試,問題在於婁子匡,這傢伙劍術定然有獨到之處,所以才排在第一場,否則以林玄鶴的脾氣,也不會肯排名在後的,所以叫玉茜的雙刀去跟他對手,只怕討不了好處!」

  謝玉茜急道:「那不管了,我非拚一下不可,否則豈不白忙了一場。」

  謝文龍道:「你第一場輸了,還是見不到莫振南。」

  徐廣梁一笑道:「我倒有個主意,對方找人幫場,謝小姐自然也可以拖一兩人幫幫手,婁子匡不妨交給別人去對付。」

  晏四道:「找誰呢?如果找個差勁的出去丟人,倒還不如玉茜自己出面了,她的雙刀上功夫還不錯,除了你寶馬金刀外,只怕強過她的人還不多!」

  徐廣梁苦笑道:「晏兄何必拿兄弟開胃呢?如果在五六年前,兄弟還不肯服老,近幾年散了功,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兄弟不惜一死以拚,只怕還是給各位丟人……」

  晏四知道他的實力不耐久戰,七八個回合後,一定力促氣喘,原形畢露,因此也明白他不是故是推托,沉吟片刻才道:「徐兄可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借重呢?」

  徐廣梁道:「晏兄不是明知故問嗎?兄弟手下那些鏢客只能唬唬外行,即使有幾個手腳利落一點的絕不會比謝小姐更行,而且他們也有心無力,扯不上關係。謝小姐是以龍府表小姐出面,一個江湖武師憑什麼替她出面呢?還是晏兄自己費點神吧!」

  晏四搖搖頭道:「我不行,人家是使劍的,我生平不動兵器,怎麼跟人家比劍呢?」

  徐廣梁笑道:「晏兄以無影神拳名震天下,一對空拳就是最好的兵器,不知多少好手折在晏兄的拳下,你哪裡用得到兵器呢?」

  晏四道:「那是從前,現在畢竟老了!」

  徐廣梁道:「老的是我們這些沒出息的廢物,晏兄身上何曾有半點老態,就以那天早上來說吧,兄弟全力一刀劈下,晏兄一隻單手就托住了,兄弟回去想想,佩服得五體投地,兄弟雖然不中用,一兩招叫人托住,還真不敢想像,由此可見晏兄的功夫已臻爐火純青之境!」

  晏四不好意思地笑道:「徐兄太過獎了,只是兄弟也是個江湖人,跟玉首的表小姐身份扯不上關係。」

  謝玉茜忙道:「怎麼扯不上,你新膺重任,堂堂的提督衙門監察,連九城兵馬都可以調動……」

  晏四一笑道:「我這監察可管不到你表小姐。」

  謝玉茜道:「您可以說是我的老師,師父跟徒弟出面描一陣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我的功夫本來也是您教的。」

  謝文龍道:「假如四叔肯替玉茜應付過婁子區那一關,自然是最好不過了,這一場比武,不重殺傷,完全是點到為止,所以下手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得住,這等於是經驗與火候的比賽,四叔自然比玉茜深多了,不過空手對劍,似乎太危險了一點!」

  謝玉茜笑道:「四叔如果也拿兵器,那一定穩輸,他老人家一生的成就全在無影神拳上,四叔,這就說定了!」

  晏四笑笑道:「我想推也推不掉,不定行嗎?你為了出風頭,拿我老頭子的老命去餵人家的劍鋒,這種好差使以後還是少始舉為妙。」

  謝玉茜噘著嘴道:「我可不是出風頭,一切都是為了幫哥哥的忙拿飛賊,不過話說回來,就是為了我年輕無知惹下了麻煩,您也不好意思不管,誰叫您是長輩呢?何況我惹麻煩也是您的關係,您不教我武功,跟著哥哥學的那幾手刀法,我也不敢去惹人家。」

  晏四一笑道:「瞧你這張嘴,我老頭子教你練武功,寬教出不是了。」

  謝玉茜瞟著眼睛說道:「我沒說您不是,只是我做徒弟的丟了人,您師父也不光彩呀!」

  自從謝萬里棄世之後,晏四就跟謝氏兄妹住在一起,一面管教他們,一面督導他們練功,身兼父母,所以謝文龍對這位四叔相當尊敬,因為他開始接近晏四時,已經很大很懂事了,謝玉茜則不然,晏四來的時候,她根本還是個小女孩子,晏四對她不忍責之過嚴,她也經常對晏四撒撒嬌,一直到大依然如此,所以謝玉茜一撒嬌,晏四也只好搖頭歎氣,毫無辦法。

  謝文龍看在眼裡,想笑又不取笑,乃站起身來道:「既是如此,小侄就知會馬容一聲去。」

  晏四道:「慢著,人家既然不給我們回話的機會,咱們也正好藉機會守秘密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我代王茜出戰婁於匡的事不必先說出來。」

  謝文龍道:「您是說臨時才通知他們?」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免得他們又另生枝節,想出別的花樣來。」

  謝文龍道:「如果他們不答應呢?」

  謝玉茜大聲道:「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就叫婁老頭子屈服認輸,這又不是我們求著比武,憑什麼處處都要聽他們調度。」

  謝文龍想了一想,覺得也有道理,於是笑著道:「那麼在後天比賽前,我們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晏四道:「那也不盡然,你可以找有關係的地方去跑跑,打聽一下那莫振南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會跟婁子匡與林玄鶴拉上關係。」

  謝文龍笑道:「我想這兩個人多半還是馬容拉出來的。」

  徐廣梁道:「不然,婁子匡的情形不清楚,林玄鶴可是江湖上一個大怪物,這些公子哥兒出身的侍衛絕對與他搭不上份,倒是羅上春跟他在當年有點交情,因為他們兩個人的性情很相投,林玄鶴不做案,卻經常幹些黑吃黑的事兒,從綠林黑道人物手上分出油水來賑濟貧民,那飛賊如果是歲上春的後人,跟他搭上關係倒是很可能。」

  晏四道:「對!這是一個線索,再者你就便也查訪一下丁兆民與凌寒梅等人的下落,這些人與那個飛賊都可能有點關係,能找到一個問問也是很有幫助的。」

  謝文龍答應了,告辭出來。走到提督衙門的大門口,公告牌上貼出一張新的大字佈告,有很多人在看。

  他過去一看,卻是晏四的任職通告,文句很簡單:「茲聘任晏四為本部監察,督導本部一切事務……」

  旁邊是年月日與龍錦濤的官衙落款,加蓋上鮮紅色的大印,非常醒目。他看了點點頭,認為龍錦濤對晏四倒是推崇備至,從來提督衙門用人的佈告都是一個派字,連他擔任總巡捕的告示也是派任,唯獨對晏四卻破例用上聘任兩字,明白的人,一眼就可看出這職位的重要。

  杜麼也在旁邊,看了笑問道:「頭兒,老爺子也出任官差了,他老人家管些什麼事?」

  謝文龍見旁邊還有一些別部衙門的公人,覺得這是個宣傳的好機會,乃笑道:「凡是咱們管得著的事兒他都管,就是咱們管不了的事兒他也能管,以後你們可得小心點,別讓他老人家抓住錯兒,四叔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

  杜九伸伸舌頭道:「這可慘了,他太老爺一個不順心,別說伸手揍人了,就是拿那旱煙桿敲一下腦袋,我就得上木匠店去打道箍子箍上腦袋,誰不知道他老人家是鼎鼎大名的無影神拳呀!」

  謝文龍被他的怪相逼得笑了起來,抬抬手把他叫到跟前問道:「近來有什麼賭局嗎?」

  杜九壓低聲音道:「您是要抓賭還是想玩兩手?」

  謝文龍一瞪眼,杜九忙垂手道:「頭兒別生氣,小的是跟您說笑話,京師吃飽飯沒事兒的人多著呢,怎麼會沒有賭局呢?您是問哪一夥的?」

  謝文龍道:「侍衛營的!」

  杜九眼睛一瞇道:「您消息真靈,他們這幾天玩得正起勁呢!聽說遠處來了一個瘟生,腰裡很著實,三天下來,足足輸了上萬兩銀子,只可惜他們把持住了,不讓外人參加,別人沾不上邊兒,只好瞧著嚥口水……」

  謝文龍心中一動道:「那傢伙是怎麼一個人?」

  杜九道:「聽說是長安來的一個土財主,上京來想捐個出身的,所以才跟侍衛營走得很近,可是他走錯了門路,侍衛營裡那些哥兒們只想在他身上發財……」

  謝文龍急聲問道:「那傢伙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

  杜九道:「二十多歲,長得挺神氣的,黑黑的臉,高身材,姓高,叫高人鳳,住在京華客寓。沒帶跟班的,大概會兩手,腰裡佩著一口劍,提起那口劍可真叫人瞧著眼紅,劍把上全嵌著珍珠寶石,據一個珠寶商的估計,光是那幾顆珠子就值好幾萬呢!」

  謝文龍眉頭一皺道:「你見過那傢伙嗎?」

  杜九道:「見過一眼,因為他交往的都是侍衛老爺,小的不敢仔細盤問。」

  謝文龍怒叱道:「混帳!你不敢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杜九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想了一下,才恍然道:「您可是懷疑他跟飛賊有關?那可放心,那天晚上您跟飛賊決鬥時,小的看得很清楚,絕不會是他!」

  謝文龍道:「那天晚上飛賊蒙著臉,你怎麼知道不是他呢?」

  杜九笑道:「可是飛賊後來穿著官服逃走時,小的跟他照過面,記得很清楚。」

  謝文龍哼了一聲道:「你跟飛賊照過面?」

  杜九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口,連忙低下頭道:「那時正忙亂中,小的只覺得這傢伙很眼生,怎麼也想不到他就是飛賊,否則小的怎會讓他走掉呢……」

  謝文龍怒道:「那天在府裡的人全是同班弟兄,多了一個陌生人出來,你怎麼會不加注意……」

  杜九低著頭賠笑道:「那是小的太疏忽,不過話說回來,小的即使看出他是飛賊,也不敢聲張,否則小的這顆腦袋早就搬家了,小的那幾手本事還能拿賊嗎?直到現在小的還不敢說出這件事,萬一被飛賊知道小的見過他的面目,說不定什麼時候卡嚓這樣一下……」

  說著用手比比脖子,做個殺頭的姿勢,謝文龍冷笑道:「你倒很愛惜生命!」

  謝文龍稍一沉吟又道:「明天你帶我去會會此人,見我眼色行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6:39

第八章 賭場結義


  次日,杜九領謝大人來到一所頗有氣派的宅院裡。原來這所宅院的主人是個年青人,那年青人叫張家祥,他還有個弟弟叫張家昌,張家是歷任的皇商,他們的父親還做過一任鹽運使,可是老頭子死後,這一對兄弟並沒有按照老父替他們命名的本意,把家運昌祥起來。

  幾年的豪賭,把萬貫家財輸得一乾二淨,就剩下這所名院還沒賣掉,那並不是他們捨不得賣,而是沒有人敢買。

  因為一些有勢力的世家子弟與侍衛營的浪子們在這裡聚會很方便,再也找不到一個更理想的地方了,所以大家都把持著不讓這屋子易主。

  張家兄弟積習難改,自己雖然賭不起,能在旁邊湊個熱鬧也是過短的,而且那些朋友也算夠意思,抽油頭總讓他們混下去,或是參加較為低級的賭局。大家不在這裡聚會時。張家兄弟自己邀局做主人,也能過過癮,所以尤三貴等江湖鏢客也有機會進來過一兩次。

  謝文龍對這種敗家子弟一向是深惡痛絕,今天為了另有目的,居然對他客氣起來了,這使得張家祥受寵若驚,尤其最謝文龍一開口就表明不是來抓賭的,使他更放心了,堆下一臉笑意道:「謝大人說笑話了,不過是幾個朋友在裡面聚著好玩,哪能說是賭呢,大人今天是……」

  謝文龍笑道:「進去看幾位朋友。」

  張家祥微怔道:「朋友?」

  他知道謝文龍眼裡面的幾個人或許會認識,但絕不可能是朋友,謝文龍任職提督衙門以來,與侍衛營常鬧得不太愉快,幸好雙方後台都硬,才保待著沒抓破臉,但是說來看朋友,那未免太牽強了!

  因而他的笑容又止住了。

  謝文龍繼續含笑道:「張爺得放心,府上的那些貴賓跟謝某都有數面之緣,說是朋友也過得去,因此今天有點事,將來請他們幫個忙。」

  張家祥雖然不相信,但是他想自己家中設局聚賭也不是一天的事了,謝文龍如果存心要搗亂,也不會現在才來,也許是真的有事吧,所以笑笑道:「大人,他們都在後花廳上!」

  謝文龍點頭進門,杜九縮著脖子跟在後面走了進去。屋子裡打掃得很乾淨,居然也有著幾個侍候的僕婦之流,謝文龍一笑道:「張爺近來很得意?」

  張家祥也笑笑道:「不瞞大人說,這幾天財神臨門,從長安來了個豪客,不但是大家發了點小財,連兄弟也沾了光,勉強能混下去!」

  謝文龍道:「不錯,我也聽說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最近衙門裡出了點事……」

  張家祥臉色一變,謝文龍忙接著說:

  「我一個手下弟兄因公殉職,身後蕭條,為了打點後事,我也想請這位大家客做點好事!」

  張家祥總算明白了,笑道:「那沒問題,這位高公子很慷慨,最近花了萬兩銀子毫無吝嗇,聽說為了公益,他一定很熱心的。」

  謝文龍一笑道:「張爺弄錯了,提督衙門的弟兄又不是乞丐,用不著求人施捨!」

  張家祥見謝文龍語意不善,不由一怔道:「大人的意思是……」

  謝文龍道:「很簡單,聽說那位家客最近手氣不太好,我想跟大家分點財氣為那位死亡的弟兄弄幾兩贍家費,因此也準備插一腳!」

  張家祥叫道:「好!這個辦法好,既幫了死人的忙,又不落痕跡,一定行,裡面在推牌九,由那個瘟生做莊,手氣正壞……」

  謝文龍道:「話雖如此說,可是還希望張爺先去打個招呼,免得其他朋友誤會。」

  張家祥道:「當然,當然,兄弟相信大家一定肯幫忙的,其實他們很想跟大人套套交情,只是沒機會。」

  謝文龍道:「那就有勞張爺先疏通一下,謝某領了這份情,日後一定會報答的。」

  張家祥十分高興,搶著在前面走了,等謝文龍與杜九到達花廳時,他已經說妥了,神秘地一笑,低聲道:「兄弟全說好了,大人只管請吧!」

  謝文龍含笑走進花廳,裡面的人全站了起來,有五六個侍衛營的侍衛,也有兩家世族少爺,都跟謝文龍是熟人,王御史的二公子王正清跟謝文龍比較談得來一點,由他代表招呼道:「稀客!稀客!什麼風把謝大人吹來了,請坐!請坐!」

  其他各人也向他點點頭,大概是張家祥先說過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很自然地把天門的座位空了出來,王正清又笑道:「來!押兩注,謝大人能有空來玩玩,真是太難了,高兄,你可能還不認識吧,兄弟介紹一下……」

  坐在莊位的那年青人從容一笑道:「不必介紹,兄弟雖然沒有見過謝大人,卻已久仰北斗!」

  謝文龍微微一怔,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他的確生得很俊,黑臉膛,高身材,劍眉朗目,英氣逼人,看樣子是個練家子,不過的確不是飛賊。

  那青年又笑道:「兄弟高人鳳,不學無術,書劍飄零,在謝大人眼中一定是個沒出息的浪子吧?」

  謝文龍臉上一熱,有點不好意思,那王正清也感到很尷尬,役想到高人鳳會認識謝文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謝文龍自己大方地一笑道:「高兄太客氣了,四海之內,皆朋友也……」

  王正清連忙道:「對!謝大人最好交朋友,到了這裡就別客氣了,坐!坐!我們繼續玩下去!」

  說著用手一指座位,謝文龍搖搖頭道:「不!兄弟一點都不會,只作壁上觀。」

  王正清一怔道:「剛才小張說大人……」

  謝文龍道:「兄弟自己不會玩,這位杜老弟倒是有興趣。讓他奉陪各位好了。」

  說著把杜九拉了出來,眾人都是一怔,有幾人開始現出不悅之色,以杜九的身份,叫他來參加這種局面,對大家都是侮辱,倒是高人鳳毫不在乎地笑道:「謝大人職司京畿九城治安,跟我們一起推牌九的確是有所不便,杜九兄入局也是一樣。」

  王正清會意地笑道:「對!對!謝大人能撥冗來看看,也是給我們的面子,我們開始吧!」

  話中之意,點明了叫大家都看在謝文龍的份上,他即使不參加也等於是參加一樣。

  其他的人自然也明白了,大家重新入座。因為這種賭局只能四個人入局,在家高人鳳占一家,侍衛營的人合占一家,王正清把自己的天門讓了出來,跟牛將軍的弟弟會據上家,賭局又開始了。

  杜九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銀票,先押上一百兩,在他說來,那是生平最大的押往了,一百兩銀子是他半年的薪俸,可是跟別人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王正清與牛公子是四百兩一注,侍衛營六個人合夥,每人五十兩,合起來三百兩,高人鳳含笑派牌擲骰,然後照點取牌,每副兩張,翻出來定勝負,其實是簡單不過。

  杜九用顫抖的手抓起骨牌一看,兩眼發了直,那是五配二四,只有兩點,眼看著一百兩輸定了!

  其他兩家看牌之後不動聲色地翻了出來,下家是別十,上家是一點,莊家只要來個三點就可以通吃,而三十二張牌中,那機會太多了。

  高人鳳看過三家的牌後,翻出自己的牌,台丁配上紅九,也是兩點,卻因為兩張都是雜牌,品色較低,所以吃了上下兩家,賠天門,進七百兩出一百兩,淨賺六百。他含笑收進一大堆銀票,卻全部推到杜九面前,眾人都是一怔,杜九忙道:「高爺!您給多了!」

  高人鳳微笑道:「不多!兄弟推莊到現在,一直都是通賠,杜九兄一來,兄弟居然手風大轉,小有所進,所以這一注將收入全部奉送,略表謝意。」

  杜九囁嚅地道:「話雖如此說,可是牌桌上沒有這個規矩。」

  一名侍衛已經不耐煩地道:「人家給了你就收下,囉嗦什麼?」

  高人鳳笑道:「而且杜九兄是為了替為公殉難的同仁募集善後的恤金,兄弟只是表示對死者的一點心意。」

  眾人又是一怔,高人鳳含笑道:「方纔張兄進來跟各位咬耳朵,兄弟剛好聽見了,謝大人急公好義,兄弟理應共襄善舉。」

  謝文龍的臉也紅了,正不知如何措詞。高人鳳已推出第二副牌,把僵局給擋了過去,上下兩家為了撈回失去的那一注,各自把賭注加了倍,杜九為了人家很大方,不好意思加注,仍是押了一百兩。

  牌分出後,如有鬼使神差,高人鳳仍然吃了上下兩家而獨賠天門,一連五六副都是如此,杜九面前已堆滿了銀票,而上下兩家卻各輸了三千兩左右。

  侍衛營中的一個人開始不滿意了,冷冷地道:「姓杜的,你可以歇歇手,贏了這麼多,比照死人的大小打個銀人也夠了,你一來把我們都攪霉了!」

  謝文龍臉色一沉,可是忍住了,在他的職分上,的確是無法因為這件事跟人家吵起來。

  杜九被那侍衛斥責了一頓後,心中立刻感到很不安,他知道謝文龍的目的並不是前來贏錢,可是不知道謝文龍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不敢胡亂作主意,只好偷偷用眼瞧瞧謝文龍,希望能得到一點指示。

  可是謝文龍毫無表示,將眼望著別處,好像沒聽見那番話似的,杜九先是一怔,繼而才明白謝文龍的意思。

  他裝作沒聽見,自然是由於他的身份不便插足干涉,也等於間接暗示自己不要撤退。有了謝文龍在後撐腰,杜九的膽子也壯了,笑了一笑道:「這位大爺說話太不落檻了,提督府是個窮衙門,可幹著危險差事,劉得泰雖不是第一個遭受不幸的弟兄,但也不是最後一個,誰知道以後還有多少不幸的弟兄,在下今天難得有手氣好,除了管那位已死的劉老哥打點後事外,還想給以後的弟兄積存點基金。」

  那侍衛一拍桌子叫道:「混帳!你說什麼?」

  杜九從容一笑道:「郎大爺,您也許是不滿意這個稱呼,出了這裡的大門,在下自然該稱您一聲大人。可是賭桌上無大小,上了台子,連六親都可以不認,稱您一聲大爺,已經是很客氣的了。」

  這傢伙畢竟是老油子,更兼在公門多年,一張嘴說起話來決如利刃,而且還處處佔住理字。

  那侍衛叫郎全英,是八旗弟子出身,一向擺大爺架子慣了,今天被一個小小的衙役當眾搶白,如何能受得了,又拍了一下桌子,正準備發作,做主人的張家祥看情形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道:「郎侍衛,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本來是小玩玩,傷了和氣可沒有多大意思。」

  說話時有意無意地看了謝文龍一眼,其他幾名侍衛也把郎士英勸住了,他們可能知道謝文龍最近與和親王走得很近,而且更知道杜九所以敢如此,多半是謝文龍的指示,不過有一點不瞭解的是他們都清楚謝文龍操守極為清廉,他要用錢的話,龍錦濤十萬八萬也會無條件地給他,絕不會利用這個方法,因此在沒有摸清謝文龍的來意前,大家都必須慎重一點。

  郎士英勉強壓制下自己的惡意,氣呼呼地道:「我要換個位子,姓杜的,把天門讓出來。」

  杜九又朝謝文龍望望,謝文龍點點頭,他立刻站起來笑道:「行,賭錢靠手氣,跟位子並沒有關係。」

  在賭桌上迷信忌諱最多,尤其是這種牌九場合,如佔住了一家旺門,殺頭都不肯讓出來,甚至於別人在旁邊附帶下注都不肯答應,唯恐轉了手氣,郎士英提出這個要求後,根本就是存心作對,沒想到杜九會答應了,倒是沒有話說,兩家對調位置後,幾個人一商量,孤注一擲,把身上所有的銀票全部集中起來,押在天門上。

  高人鳳毫不在意地派了牌,準備擲骰子,杜九因為贏了好幾注,對這個年青人頗有好感,忍不讓提醒道:「高大爺,您最好先點點台面。」

  高人鳳一笑道:「沒關係,兄弟推的是無底莊,開飯館不怕大肚漢,有多少兄弟都認了。」

  骰子打下去,牌分出去,郎士英伸手就翻了過來。

  大家都怔住了,因為那兩張骨牌紅黑輝映,赫然是一對天牌,只輸給二二四配起來的至尊對。

  不過這是一局牌四副中的最後一副,已經出過一張二四,至尊對的可能已經沒有了,換言之天門這一牌已經贏定了,可是大家怔然的原因不是為了天門的大牌。

  事實上除了高人鳳外,其他的人都是老賂手,對於最後副牌的分配早已明白了大部分,點子打下去後,不用看牌已經知道輸贏。

  剩下的八張牌中的確有一對天牌,可是杜九明明知道有一張分到了上家王正清手中,自己手裡可能是人地合成的地槓,莊家手中很明顯的是梅花九,另外三張牌是長三、短五與斧頭,無論如何,在家都應該是吃二家而獨賠自己這一門。

  天牌既然是天門與上家各佔一張,郎士英怎麼會翻出一對呢?這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杜九認錯了牌,另一個是郎士英換了牌,杜九以自己多年的經驗與眼光,相信絕不會看花了眼。

  而且他瞧了自己的牌,確知是地槓後,把握更大了,所以他眼睛瞪著王正清,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

  王正清抓住兩張牌,給合夥的牛公子看了之後,牛公子伸手搶過在家高人鳳的兩張牌給翻了出來,笑著道:「啊呀!是梅花九,我們輸了。」

  說著把自己面前足足有一千多網的銀系推了出去,接著把杜九的牌也翻出來道:「地槓!高兄這副牌雖然吃了兄弟一門,卻賠出二門,郎兄,他們這一注下了多少?」

  郎上英微微—笑道:「我們是孤注一擲,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張,拿算盤來算一下。」

  張家祥忙道:「不用算盤,兄弟這副頭腦就是算盤,看一張加一筆,又準又快,一兩都不會差。」

  說著把桌子的骨牌雜在一起推開,抓起郎士英面前的那疊銀票,一張張的數著:「一千三,九百,四百六……總共是二萬八千四百三十五兩,高兄!這一注你可是得不償失了,贏了半天,恐怕還得貼上二萬多才夠賺的。」

  高人鳳淡然一笑道:「郎兄看得真準,各位帶的資本也真充足,這一注兄弟傾家蕩產,只怕也不夠賠的。」

  郎士英笑道:「高兄太客氣,誰不知道你是長安首富,這幾兩銀子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高人鳳道:「兩萬多自然兄弟還賠得起,只是兄弟客遊來京,身上沒有帶這麼多。」

  郎全英笑道:「高兄說笑話了,這些銀子在你眼中算什麼?」

  高人鳳道:「兄弟總共帶了三萬兩,前些日子輸了一萬多,今天雖然先贏了幾千兩,加起來實在不夠……」

  郎士英笑指他身畔的寶劍道:「高兄這柄劍恐怕還值不少銀子吧?」

  高人鳳怔了一怔,然後笑道:「郎兄別開玩笑,這柄劍是兄弟家傳之物,那可動不得的。」

  郎上英臉色一沉道:「不開玩笑,高兄必須當場賠出來。」

  謝文龍在旁看不過去,忍不住道:「高公子總不會賴這幾兩銀子!」

  郎士英冷笑道:「謝大人!剛才你也在旁邊,是他自己誇下推無底莊的海口,輸了自然要當場拿出來!」

  謝文龍還想開口,倒是高人鳳自己一笑道:「謝大人,這是兄弟自己不好,既然話說出了口,就不該不算數,不過兄弟身上的確不便。」

  謝文龍問道:「差多少?」

  張家祥連忙把他面前的投票點了一下道:「這裡只有八千零一百兩?」

  高人鳳將一百兩的銀票掏出來交給杜九道:「先把少的一注賠出來。」

  杜九不知道是否該伸手去接,高人鳳已塞在他手中道:「你的銀子是為了做好事,那可欠不得。」

  郎士英冷笑道:「兄弟的銀子也欠不得!」

  高人鳳又從身邊取出一疊銀票道:「這裡是一萬二,加上另外的八千,已經是兩萬了,只欠八千三百四十五兩!」

  郎士英道:「一兩也不能少!」

  高人鳳忍不住道:「郎兄!我們交朋友也有好幾天了,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信不過?」

  郎士英笑笑道:「我只信得過道理,輸了給銀子就是道理,與交朋友毫無關係!」

  高人鳳道:「兄弟回到長安,立刻籌款專誠送上,連利息都可以加倍奉上。」

  郎士英道:「誰擔保你會回來?」

  高人鳳道:「郎兄如果不信,可以派人跟兄弟一起去。」

  朗士英搖頭道:「我們有職務在身,走不開,你回去籌銀子可以,不過要把寶劍留下抵押。」

  高人鳳連忙道:「那不行!這是祖傳之物……」

  郎上英冷笑道:「我們在京師有名有姓,你都信不過,怕我們拐了你的寶劍,我們又憑什麼信得過你呢?」

  高人鳳臉上微微泛起怒色,謝文龍在旁道:「我替高公子擔保。」

  郎士英道:「憑什麼?」

  謝文龍道:「憑我對高公子的認識!相信他絕不會做出賴帳的事,你們贏得已經不少了,為了八千多兩銀子,居然要扣下人家祖傳寶劍,未免太過分了!」

  郎士英臉色一沉道:「這是什麼話,賭台上各憑手氣,輸贏靠命,謝大人別忘了這贏的銀子裡,也有提督衙門的一份。」

  謝文龍被他搶白得滿臉煞白,大聲道:「不錯!正因為提督衙門也有一份,我才替高公子負這個責任,杜九,你到大人那兒去,說我有急需,借八千五百兩銀票來給他們!」

  郎士英等人都怔住了,沒想到謝文龍會擔下這筆帳,高人鳳十分感動地道:「謝大人!你實在不必如此……」

  謝文龍正色道:「高兄!我看出你是個血性漢子,才交你這個朋友。」

  郎士英冷笑道:「謝大人!你最好多考慮一下,長安的情形我們並不陌生,殷實富戶中,就沒有一個姓高的,否則我們也不會要他的抵押!」

  謝文龍怔了一怔,隨即莊容道:「那是我的事,反正不少你們一兩銀子就是了,杜九!你怎麼還不去?」

  杜九道:「不必要這麼多吧?」

  謝文龍道:「八千四百三十五兩給他們,另外六十五兩站高公子做盤費回家,高兄!我並不是小氣,以我的能力,只能幫忙到這個程度,我的年薪合起來不過是一千兩銀子左右,你還不還這筆銀子我並不在乎,可是我準備再賣十年的命來交你這個朋友……」

  杜九忙道:「頭兒!小的今天贏了將近千兩,再加上高公子先額外給的幾百兩,您可以少借一點……」

  謝文龍正色道:「那是給劉得泰的遺孀跟以後遇難兄弟張羅後事的,我一文也不能動用……」

  杜九目中閃出尊敬的神色,俯頭正準備走了,高人鳳卻把他叫住了,然後朝謝文龍一拱手道:「謝兄!兄弟今天算是真正領略你的為人了,實不相瞞,兄弟這次來京,是將家中祖產全部變賣了,才湊出這筆數目,原是想活動一個差使聊博出身,誰知道……」

  郎士英嘿嘿冷笑道:「謝大人!你聽見了嗎?他的全部資產全在身上,回到長安,只怕一兩銀子也張羅不到!」

  謝文龍淡然道:「我知道!」

  高人鳳一怔道:「謝兄知道兄弟的家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7:00

  謝文龍道:「不是我對高兄的家世一無所知,即使高兄家中確有資財,如此歸理,恐怕無法對家人交代,可是我也知道高兄一擲千金而無吝色,絕不會賴這筆帳,為了要籌那筆銀子,你可能會利用其他的方法,甚至於步入歧途,我不忍見一個青年墮落,所以才替你還這筆帳……」

  高人鳳感動地道:「兄弟來京雖然一事無成,卻交上謝兄這個朋友,也算不虛此生了,謝兄也不必為兄弟的事勞神了,兄弟自己有辦法……」

  杜九驚道:「您有辦法?」

  高人鳳點點頭,解下腰間綴滿寶石的佩劍道:「籌銀子沒有辦法,叫謝兄代還這筆帳更投有道理,兄弟打算賣掉這輛劍!」

  郎士英眼睛一亮道:「你肯賣?」

  高人鳳道:「不錯!曾經有人出價八萬兩……」

  郎士英搖頭道:「哪有這麼多,我給你五萬兩!」

  高人鳳沉思片刻道:「賣了!」

  謝文龍忙道:「那怎麼行,這是你家傳之物!」

  高人鳳歎了一聲道:「兄弟連祖產都保不住,還在乎這劍,倒不如賣了它,免得在身邊引人眼紅,小弟覺得能交上謝兄這種朋友,多領受一點教益,從今好好做人,比保存一柄劍更有價值多了!」

  謝文龍想想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柄劍是太尊貴了一點,帶在身邊並不是好事,先賣了也好,等有機會再購回來也不遲……」

  高人鳳一笑道:「那恐怕沒有機會了,小弟聽說當今皇上最喜歡名劍奇珍,這柄劍被他們拿去後,一定是獻入宮中以邀天眷,我還有機會買回來嗎?」

  郎士英被他說穿了心事,惱羞成怒,厲聲叫道:「你到底賣不賣?」

  高人鳳道:「賣!當然賣!這幾天各位折節下交,心心唸唸就是打我這柄劍的主意!如果不是謝大人在旁,你們說不定還會動手搶了去呢!能賣出五萬兩銀子,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郎上英臉色一沉道:「姓高的!你說出這種話可太不講交情了,本來我看在朋友的情分才出你五萬兩,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我只準備三萬兩!」

  謝文龍忙道:「這太過分了吧?」

  郎士英斜脫了他一眼道:「買賣是兩廂情願的事,與謝大人毫無關係!姓高的!你怎麼說?」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賣!」

  郎士英道:「口說無憑,我們得立個字據!」

  高人鳳笑道:「言出如山,我還能賴得了嗎?」

  郎士英道:「三萬兩的買賣不是小交易,自然要把手續辦精楚!」

  高人鳳道:「一定要立字據,我就寫明為了賭輸了錢才把寶劍賣給你們抵賭帳!」

  郎士英怒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高人鳳冷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你要一板一眼地來,我當然也要把實情一絲不苟地寫清楚。」

  郎士英神色一變,又要發作了,王正清在旁相勸道:「郎兄!我看就算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有謝大人在旁作證,立不立字據都是一樣。」

  郎士英憤然數出一堆銀票,加上欠帳,剛好合足三萬兩,推到高人鳳前面道:「把劍交出來!」

  高人鳳解下佩劍,抽出劍鋒來看了一下,戀戀不捨地交了出去,郎士英接過寶劍,倒還不太放心,把劍鋒整個地抽出來,但見一片寒光照眼,他先用一個銅錢試了一下,劍下銅錢立刻被砍成兩片。

  謝文龍失聲道:「這真是一把寶劍!」

  郎士英滿意地收劍歸路,又改成一臉冷色道:「我們就此成交了!」

  高人鳳將銀票揣在懷中淡然地道:「自然成交了,這三萬兩原來是我的,各位不費一文,白得一柄寶劍,實在值得慶賀。」

  郎士英冷冷地道:「不錯!閣下是否有興趣喝上一杯?」

  高人鳳搖頭道:「謝了!我另有事情可慶,不想打攪,咱們各賀合的吧!」

  王正清一位道:「高兄有什麼可恭喜的事?」

  高人鳳一笑道:「我輸了一把劍,卻交上一個古道熱腸的朋友,依照我的看法,謝兄的盛情比那柄劍珍貴得多了,所以我要好好地慶祝一下,謝兄!我們去好好喝兩杯,你總不會拒絕吧?」

  說著拖了謝文龍一直向外走去,杜九自然只好跟著,那些人只虛應客套送了幾步,又急急地回去了。

  離開了張家宅子很遠後,杜九忍不住道:「高公子,您今天可輸得真冤!」

  高人鳳微笑道:「不冤!我三萬兩銀子原封不動地收了回來,你撈了將近兩千都是他們的!」

  杜九道:「您知道他們……」

  高人鳳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串通好了的,郎士英換了牌,他只有一隻天牌,另一隻在王正清那兒,他翻出的那一對最早就預備好的……」

  杜九一怔道:「原來您是知道的?」

  高人鳳微笑道:「我從九歲開始就在江湖上混,什麼花樣都學過,那點手法怎麼騙得了我,真要說起來,我不見行會比他們差!」

  杜九愕然道:「那您為什麼不拆穿他們?」

  高人鳳道:「因為我自己先騙了他們。」

  謝文龍也是一愕道:「你騙了他們?」

  高人鳳笑道:「是的!自從這位杜九兄入局之後,我一直都是吃他們兩家,賠杜兄一家,接連十幾副,如果不是靠手法,哪有這種湊巧的事!」

  杜九滿臉驚容,失聲叫道:「高爺!原來您是一位高手,小的可是走眼了!」

  高人鳳微笑道:「那不算什麼,這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法,不登大雅之堂,你有事請便吧!我要和謝兄好好地談一下!」

  謝文龍聞言心中一動,開始覺得這個年青人不簡單了,連忙丟了眼色,叫杜九走開了。

  高人鳳伴著講文龍找了一處酒樓,選了個僻靜的雅座,一直等酒菜送來了,高人鳳滿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誠懇地道:「謝兄,今天你仗義相助,兄弟十分感激,用這杯水滴來表承兄弟的無上的敬意!」

  謝文龍喝了那杯酒,雖有無數疑問,卻門在心裡,淡淡地道:「沒什麼,你並沒有要我幫忙。」

  高人鳳笑道:「不!兄弟感激的是謝兄的這份情意!」

  說著又替他把酒杯斟滿了笑道:「謝兄對兄弟的身份一定很懷疑,事實上兄弟這幾天在京師的行動也的確引人起疑,不過請謝兄放心,兄弟絕對沒有做過壞事……」

  謝文龍微笑道:「這個兄弟料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高人鳳連忙道:「謝兄!我們一見如故,實在不必要那些客套,如蒙不棄,我們就杯酒訂交,我叫您一聲大哥,您就把我當個小兄弟……」

  謝文龍想了一下,慷慨地道:「好!那我就托大了,高兄弟,有點事情我還不明白……」

  高人鳳笑道:「大哥不說兄弟也知道,大哥是否想問我為什麼要把寶劍賣給他們?」

  謝文龍笑道:「那柄劍價值連城,三萬兩賣掉已經太便宜了,現在聽兄弟的口氣,竟是存心送給他們的,這實在今愚允想不明白!」

  高人鳳一笑道:「一柄劍能值幾何?兄弟認為能交上大哥這麼一個朋友,才是最難得的事。」

  謝文龍道:「可是你也沒有白送給他們的必要呀!」

  高人鳳道:「他們今天是存心算計兄弟的這柄劍,如若換個地方,兄弟也不會這麼容易甘心受騙,可是大哥在場,兄弟如果拆穿他們的騙局,一定會鬧開了,儘管大哥用心無愧,傳出去究竟不太好,為了息事寧人,兄弟寧可給他們算了!」

  謝文龍依了一怔才道:「原來你是為了我,那可太不值得了!我並不在乎,誰都知道我不會賭博……」

  高人鳳忙道:「值得,絕對值得,大哥為兄弟一肩擔起責任時,兄弟已經決定要交大哥這個朋友,雖然大哥不怕那些小人造謠生非,但是對大哥的清名多少總有點妨礙,事因兄弟而起,兄弟怎能安心……」

  謝文龍感動地道:「這樣我更不安心了,那是你祖傳的寶劍……」

  高人鳳微笑道:「大哥千萬別為這件事煩心,兄弟自幼孤露,九歲就流落江湖,哪裡會有什麼祖傳的寶劍?」

  謝文龍一汪道:「那柄劍是……」

  高人鳳笑笑道:「劍的來源也許不算正當,但絕不犯法,是兄弟從一個破落戶子弟手中贏來的。」

  謝文龍愕然道:「那的確是一柄寶劍!」

  高人鳳笑道:「在行家的眼中才知道它的價值,劍的原主是個盜墓賊,這柄刻也不知道他從哪個古墓中偷出來的,根本不知道它的價值,兄弟又折價五百兩銀子……」

  謝文龍叫道:「五百兩?劍上的珠寶都不止此數!」

  高人鳳道:「這柄劍的年代很久遠了,兄弟得到它時,塵封上積,根本看不出名貴之處。兄弟花了幾天工夫慢慢擦洗,才現出本相!今天能賣三萬兩,兄弟已經很滿足了,還有什麼可惜的呢?」

  謝文龍暗中在揣摩他話中的真假,高人鳳已微有所覺,稍稍怫然地道:「人之相交,貴在誠,兄弟掬誠相告,大哥仍在懷疑,似乎太不應該了!」

  謝文龍臉上一紅,連忙道:「兄弟!你不要多心,我對你是絕對相信,這柄劍你得來雖然容易,可是你明白它的真正價值後,為什麼肯輕易捨棄呢?」

  高人鳳一笑道:「寶石雖然珍貴,都是人為的,饑不能餐,寒不能衣,帶在身邊反而惹人眼紅,要它有什麼用呢?至於劍身的鋒利,只不過殺人方便些,兄弟不想殺人,而且能力又不足以保護它,如果落入奸人手中,仗之以為害,豈不反以禍人,倒不如讓他們進入宮中,遠離人世還安全一點!」

  謝文龍想了一想,突地一拍桌子道:「兄弟!你說得對,我要好好交你這個朋友!」

  高人鳳從懷中取出那疊銀票,推在謝文龍面前道:「既承大哥看得起,小弟十分榮幸,這點銀兩是小弟在江湖上靠賭博賺來的,雖然非偷非盜,到底取之非義,大哥拿去做點好事吧!」

  謝文龍又是一得道:「這是幹什麼?」

  高人鳳笑道:「大哥今天攜人參加賭局,不是為了手下的弟兄籌募一筆善後基金嗎?用這個手段刮他們一點作孽錢固無不可,但徒遭小人之嫉恨卻不上算,大哥不如把這筆銀子拿去……」

  謝文龍笑了道:「兄弟完全弄錯了,參加賭局只是一個借口,我是為了找他們探聽一點消息去的!」

  高人鳳一笑道:「大哥可是為了後天的決鬥?」

  謝文龍一愕道:「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笑道:「侍衛營裡的人差不多全知道了,雖然他們不說,自己人都忍不住流露出一點口風,兄弟跟他們酒肉盤桓了幾天,多少也知道一點消息!」

  謝文龍忙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高人鳳道:「大致情形都知道,三個對手中,婁子匡是大內供奉,林玄鶴是江湖上成名的暗器名家,只有那個莫振南,名不見經傳,年紀也很輕,實在摸不清他是什麼路數!」

  謝文龍忙問道:「你見過他嗎?」

  高人鳳道:「見過,我們還對賭過一次!」

  謝文龍十分興奮,急聲道:「他是什麼樣子?」

  高人鳳想想道:「黑臉膛,矮胖身材……」

  謝文龍失望地道:「那就不是他了。」

  高人鳳反問道:「大哥知道這個人?」

  謝文龍搖搖頭,高人鳳道:「那大哥何以知道不是他?」

  謝文龍歎百一口氣道:「京師最近出了一個飛賊……」

  高人鳳道:「兄弟也聽說了,那飛賊據說本事很大,大哥跟他正面交過手,結果也沒有抓住他!」

  謝文龍沮喪地道:「是的!我本來以為這個莫振南很可能是那個飛賊,現在聽兄弟一說……」

  高人鳳想了想道:「兄弟沒見過飛賊,不過對這個莫振南卻頗多疑點!」

  謝文龍不感興趣地隨口問道:「什麼疑點?」

  高人鳳道:「他們介紹時說他是莫振南,兄弟也聽說決鬥的事,對他頗為注意,可是此人實在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兄弟在吃飯的時候還故意試了他一下,做了他一塊燒雞,故意一失手,掉在他的新衣服上,他竟躲不開,在袍子上染上了一塊油漬!」

  謝文龍道:「那也許是真人不露相!」

  高人鳳道:「兄弟起先也以為是如此,飯罷出門時,又假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這一撞竟把他沖個狗吃民,跌在門框上,額角破了,還斷了兩枚門牙,他即使是故意藏拙,也不會這麼窩囊啊!」

  謝文龍心中一動道:「還有什麼沒有?」

  高人鳳道:「有!他被撞倒之後,惱羞成怒,揮拳要找兄弟打架,兄弟為了要試試他的本事,也故意不肯相讓,可是郎士英把他給喝住了,那一喝大有問題!」

  謝文龍興趣轉濃了,急聲問道:「怎麼有問題?」

  高人鳳道:「郎士英叫的是『紀五!你瘋了!』……」

  謝文龍頗為關心地道:「你沒有聽錯嗎?」

  高人鳳道:「怎麼會聽錯呢?那傢伙被郎士英一喝之後,垂頭喪氣地讓別人架走了,當時我還問過郎士英,為什麼要叫他紀五,姓郎的先是否認,後來又解釋說紀五是莫振南的號……」

  謝文龍一笑道:「兄弟對這件事作何看法呢?」

  高人鳳道:「小弟想這個傢伙是冒名頂替的,莫振南可找另有其人!」

  謝文龍笑笑道:「這個紀五倒是真的姓莫,是本城的一個混混兒,專門替侍衛營的公子哥兒幹些穿針引線的勾當,不過他是否又有個名字叫莫揚南倒不清楚!」

  高人鳳道:「一定不是,這個莫紀五假如是這種人,怎麼夠資格跟另兩位高手一起列名挑戰!而且小弟試探過那傢伙的身手,以小弟這幾手破爛拳腳,像他那種寶貝來上十幾個都沒有問題!」

  謝文龍一笑道:「莫紀五雖然不算高明,可是他在東城還有點小名氣,許多混混兒都是他的徒弟……」

  高人鳳道:「大哥總不會把他看在眼裡吧!」

  謝文龍一笑道:「我在京師干的差事,他也不敢惹我,所以沒機會跟他較量,不過聽兄弟剛才說話的口氣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錯!」

  高人鳳的臉紅了,忸怩地道:「大哥這就取笑了,小弟不過是在江湖上混出來的幾手功夫,從沒有真正地拜過師,還能高明到哪裡?」

  謝文龍笑道:「你別客氣,武功本來就是人練出來的,你在江湖上能夠學習到各家的把式,再加上你的聰明,融會貫通,成就一定根不錯,哪天有工夫,咱們哥兒倆切磋切磋!」

  高人鳳連忙道:「跟大哥較量小弟可沒這個膽子,只希望大哥能經常指點一二,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謝文龍含笑道:「你我一見如故,我也不客氣了,如果我真能對你有所幫助,我一定不小氣,假如我教不了你,我還可以另外介紹一兩位前輩名家。在拳腳方面,我有個世叔,無影神拳晏四,你總聽過吧?」

  高人鳳道:「晏老前輩的大名如雷貫耳,小弟景仰得很,只是聽說他老人家脾氣很古怪,不肯收徒弟,只怕他吝於指點……」

  謝文龍道:「你我成了兄弟,就包在我身上。改天我給你們引見一下……」

  高人鳳笑著道:「那就先謝謝大哥了,只是兄弟還有一個請求,後天早上在先農壇的比武,小弟想請大哥挈帶著前去觀摩一下!」

  謝文龍眉頭一皺,道:「你怎麼對這件事感興趣?」

  高人鳳道:「小弟浪跡江湖,也是想多充實自己一下,有這種名家展示身手的機會,小弟怎麼能放過呢?」

  謝文龍道:「先農壇又不是私地,人人都可去得!」

  高人鳳笑道:「這次清形不同,侍衛營辦得很秘密,除了有關的人,不准閒人前往參觀!」

  謝文龍一怔道:「我怎麼不知道呢?」

  高人鳳笑道:「小弟也是聽他們說的,小弟跟郎士英他們打交道,本來也想借這個機會去瞧瞧熱鬧,可是他們似乎不太歡迎,今天跟他們鬧翻了,他們更有理由拒絕了,因此只有請大哥挈帶一下!」

  謝文龍心裡一動,開始意識到事情有點特殊,自己懷疑那個莫振南就是飛賊,與別人可沒有關係,為什麼人家要找個莫紀五在高人鳳面前冒充莫振南呢?那根本沒有必要,如果對方是為了掩蔽耳目,應該把莫紀五誰在別的地方亮相,何以只在高人鳳一個人面前冒充呢?

  他先前替高人鳳擔承欠債。只是為了義氣,現在雖然兄弟相稱,也只是不忍拂卻這小伙子的一片熱情。

  交淺不便言深,有很多話自然不能深究,那樣就顯得自己太多疑,不夠誠意了。他雖然沒有闖過江湖,可是對江湖人的習性很清楚,萍水相逢,只要談得來,意氣相投,立刻就可以成為刎頸之交,大家互相信任,用不著遞手本,報明三代履歷。

  不問身世,不談過去,不究隱私,這是江湖上論交的方式,否則就觸犯了忌諱,不夠義氣,可是他私心覺得這位老兄弟也不太簡單。沉吟片刻,他才爽朗地一笑道:「那有什麼呢?後天我們一起去,我當眾介紹說你是我的兄弟,人家絕不敢把你趕出場去!」

  高人鳳笑道:「大哥這樣看待小弟,我實在太高興了,來!我們好好地喝一杯!」

  於是兩個人一杯杯地交相勸飲,也談了很多話。高人鳳的江湖閱歷很淵博,舉凡近年來江湖上所發生的大小事故,他幾乎沒有不知道的,有些事謝文龍也聽晏四說過,可是高人鳳說得更詳細,就像是他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7:15

  謝文龍越發對他另眼看待了,終於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對江湖的事情如此熟悉,可見你闖江湖的歷史很久了,怎麼會一直藉藉無名的呢?」

  高人鳳有了幾分酒意,越發神采飛揚,哈哈一笑道:「不瞞大哥說,小弟自審所學所能,勉強要混出一點名氣也不是難事,可是小弟不想這麼做!」

  謝文龍道:「為什麼?人生所求不外名利,江湖人把利看得淡,對名都看得很重?」

  高人鳳一笑道:「在江湖上成名只有一個手段,那就是打敗一些已經成名的人,比起那些浪得虛名的人。小弟或許強一點,可是小弟看到他們成名不易,打倒他們而成全自己,於心未免不忍,再者,小弟認為太早成名並不是好事,年輕的時候還是充實自己要緊,有了名,處處受人注意,那就失去了許多觀摩充實自己的機會,倒不如維持著無名的身份自由些!」

  謝文龍聽他說得振振有辭,卻是在強詞奪理,因此一笑道:「兄弟這幾天在京所結交權貴,豪賭做游,一擲千餘,分明是在示名……」

  高人鳳笑道:「在這種場合下,最多掙到一個浪子之名,錢在名下,金盡名消,大概不會受人注意。」

  謝文龍道:「不然,我就對你很注意!」

  高人鳳笑道:「大哥恐怕是把兄弟當作江洋大盜,才會加以注意,如果發現兄弟只是個不務正業的浪子時,自然不屑一顧。兄弟以這種方法暢遊了好幾個大城市,同樣的情形也發生過幾次,結果到了最後,兄弟故意表示輸光了,在街頭典賣衣物以支付店帳時,自然而然地消除了別人的懷疑,連認識的人都掉頭不顧了……」

  謝文龍一歎道:「你這樣子算是過什麼生活?」

  高人鳳正色道:「這樣子才能體驗到生活,也可以認清世態的炎涼,結交一些真正的朋友。只是兄弟收穫很少,從來都是囊中金盡,白眼繼之而來,所以今天大哥一番慷慨的作為,令兄弟十分感動,有了大哥這樣一個朋友,兄弟決心結束這種生活,不再流浪了,人生知己難求,有一個已經夠多了!」

  謝文龍點點頭道:「兄弟以後作何打算呢?」

  高人鳳怔了一怔道:「這個還沒有想過,反正來日方長,慢慢再說吧!」

  謝文龍道:「年輕人總不能把江湖當作歸宿!」

  高人鳳笑道:「大哥的年紀也不大,將來大哥準備幹什麼,兄弟也跟著幹什麼,相信大哥總不會把兄弟往錯路上帶……」

  謝文龍聽他這麼一說,倒是怔住了。自己這份差使已經不想幹了,將來幹什麼,實在沒有打算,本來是勸人家的,想不到扯到自己身上,只好不談了。

  高人鳳似也不想在這方面多談,把話題岔開了,兩人又喝了一陣,謝文龍看看天色將晚,乃頓杯道:「好了,我們用飯吧!」

  高人鳳道:「人生難得快意,何妨盡情一醉?」

  謝文龍歎道:「我可沒有這麼輕鬆,身上的事還多著呢。」

  高人鳳點點頭道:「那也是,大哥是個忙人,為兄弟耽誤了正事,兄弟就不敢當了,我們後天見吧,一清早兄弟在永定門口等候大哥!」

  謝文龍道:「那不必,明天你就來找我,我先替你引見四叔……」

  高人鳳笑道:「明天小弟沒有空,大哥也不得閒,還是後天再見面吧!」

  謝文龍想到明天必須把參加比武的事情準備一下,的確抽不出空,可是他又想對這個年輕人多瞭解一番,正在躊躇之間,高人鳳笑道:「小弟既然準備結束流浪的生活,自然要對過去的酒肉朋友作個交代,明天小弟把本身的瑣事交代清楚,從後天起跟著大哥領受教誨!」

  謝文龍想想道:「也好!後天再見吧。明天我也不會宿在家裡,你在天橋前等我吧!」

  高人鳳點點頭,開始叫店家結帳,謝文龍道:「這次該我做大哥的請客!」

  高人鳳也不客氣,打了一拱,就出門先走了。謝文龍結了帳,卻見高人鳳把三萬兩的銀票留在桌上了!

  他拿了銀票,連忙追了出去,已經看不見高人鳳的影子,不禁怔住了。對這個年輕人更為不解了。

  回到提督衙門想找晏四談談,可是晏四已經出門,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只留下話叫他準備比武的事宜,有事酌情處理,不必去請示,而這兩天他也不回家,後天早上在先農壇上再見!

  謝文龍想到晏四後天準備迎斗婁子匡,一定是要找個清靜的地方溫溫手腳,倒也不覺奇怪。

  謝玉茜到和親王府去了,也給人留下了話,說是為了掩藏行跡,免得身份被人拆穿,這兩天也不出來了,後天早上她與九格格一起赴會,也許還要把和親王拖了去,叫他沒有要緊的事,也不必前去打擾,看樣子她對後天的比武也相當緊張,要找個地方加緊練習。

  謝文龍很想找個人商量一下,可最能商量的人都不在,只得胡亂在衙門的班房裡歇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他袖了銀票到高人鳳所寄寓的京華客棧想把銀票還給他,可是到那兒一問,棧裡說高人鳳昨夜就結清店帳走了,只留了一封信給他!

  信上也沒有說什麼,只說自己孑然一身,能夠結交謝文龍是此生最大的幸事,銀子是靠賭博贏來的,隨便謝文龍如何處理,總之花掉算事,今後他要正正經經地謀生,憑血汗也好,勞力也好,再賺下一筆錢財來安身立命,才能問心無愧……

  謝文龍拿著信,倒是著實發了一陣呆,三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然高人鳳授權給他,叫他任意花消,他倒想不起如何使用才恰當!

  離開客店後,他一無去處,最後才想到上四海鏢局去問問徐廣梁,也許這個老江湖能知道高人鳳的來龍去脈,高人鳳雖說不肯出名,可是憑他的作風、舉止、談吐,只要是真正混跡江湖,絕不會默默無名的!

  四海鏢局的氣派很大,大門晝夜敞開,因為京師住的人物很特殊,有許多主顧為了掩藏行跡,往往是半夜裡前去談生意,委託他們護送貴重的紅貨或暗鏢。

  謝文龍很少上這兒來,可是大家都認識他,櫃上立刻有人出來招呼道:「謝大人早,徐老爺子在後院裡練功,您先請坐,這就去告訴老爺子……」

  謝文龍不願在這裡談話,練功的院子向來不准閒人前往,尤其是當家的老師父在練武時,連本局的人都不准前去打擾的,倒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因此笑笑道:「不敢驚動了,我找徐老有要緊的話商量,不如上那兒去方便些!」

  在平常這個請求一定會被拒絕的,可能是徐廣梁事先有了交代,那個鏢伙居然很恭敬地將謝文龍帶了進去。

  練功的場子就在徐廣梁居室的前面,是一塊很平整的確土地,四周立著高牆,謝文龍進入場子後,只見徐廣梁擎著那柄厚背紫金刀,一招一招,慢慢地推演著,旁邊這有幾個他視為心腹的年青鏢師在肅然分觀。

  看樣子最徐廣梁正在把最得意的幾手刀法傳授給年輕的一代了。

  慢慢走近去,教的人與學的人都出了神,居然沒人注意到他的來臨,挺大的場子上只聽見徐廣梁低沉的聲音:「這一劈不能用全力,因為對方很可能用兵器來架,也可能閃躲,就施展昨天教你們的連環三式,只要時間拿捏得準,判斷得正確,很少有人能應付過去,我畢生的成就,全在這一劈上面……」

  謝文龍自己也是使刀的人,聽了徐廣梁的解釋與示範後,不禁叫出聲來道:「好刀法!」

  這一叫才把那些人驚覺了,見到謝文龍後,幾個鏢頭都有點異樣,似乎認為謝文龍不該擅行闖入這個場合,倒是徐廣梁坦然一笑道:「謝老弟!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通知一聲,叫我貽關方家了!」

  謝文龍拱拱手道:「小侄來得魯莽,想大叔不至見怪!」

  徐廣梁臉上做紅道:「這是什麼話!老朽這幾手刀法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顧。」

  謝文龍正色道:「哪裡!哪裡!大叔剛才那一招精密無倫,小怪萬分欽佩!」

  徐廣梁笑笑道:「那是你客氣了,我們都是耍刀的,客套話不必講,我剛才那一招對別人或許還有點用,對你就是半文不值!不過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在好趁機會給他們一點改進……」

  謝文龍聽他說得很正經,倒是無法推辭了,沉思片刻才道:「以招式而言是無懈可擊,問題是火候,以小侄的估計最少要十年才能把那一招運用得天衣無縫!」

  徐廣梁一歎道:「老弟果然是行家法眼無差,老朽練那一把,足足到二十年後才能得手應心,現在雖然教給了他們,已經嫌太遲了,等到他們能練熱時,筋骨已邁,只能用來唬唬外行了!」

  說完揮揮手,把那些人都趕走了,只剩下一個尤三貴在整理兵器架,然後才轉向謝文龍道:「老弟清早下顧,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三貴是我最相信的人,老弟可以不必避忌他!」

  謝文龍笑笑道:「事情倒不太重要,小侄只是來打聽一個人,那是一個小伙子……」

  尤三貴笑笑道:「謝大人是否要問那個近日來轟動京師的豪客高人鳳?」

  謝文龍一震道:「你怎麼知道的?」

  尤三貴道:「京師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自然會受人注意,不過這傢伙沒問題,昨天早上他來拜訪過老爺子,老爺子保證他不會是飛賊!」

  謝文龍道:「這一點我知道,我是想問問他的來歷,咦!他來拜訪大叔是為了什麼?」

  徐廣梁道:「他遞的是後生名帖,無非是江湖上客套的訪問,只談了一些江湖上的事就告辭了,老朽也弄不請他的來歷,只覺得他有點可疑!」

  謝文龍忙問道:「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徐廣梁一歎道:「他對江湖上的事比我還熱。以他的年紀與閱歷,那是很少有的事!」

  謝文龍微感失望地道:「大叔認為可疑的就是這些?」

  徐廣梁道:「這已經夠了,他知道的那些江湖隱秘,都是極少有人知的事,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伙子而能得知這麼多武林隱秘,那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何況據我多年閱人的經驗,這小伙子紈褲作風,強盜神情……」

  謝文龍含笑著道:「大叔這一點可看走眼了!」

  徐廣梁不以為然地道:「我不承認,他的舉止家闊,一擲萬金而無吝色,可是你看他的面色與雙手卻是久經風霜的樣子,絕非膏梁子弟出身!」

  謝文龍笑道:「這全對,他不折不扣是個江湖人!」

  徐廣梁道:「一個江湖人而身擁巨金,花起來一點都不心痛,這財源就是個疑問,如非偷盜,他怎會如此大方!」

  謝文龍笑道:「他的錢是他賭贏來的!」

  尤三貴笑了起來道:「憑他那種賭法能贏錢就是笑話了,我聽說他們開賭的情形……」

  謝文龍道:「耳聞不如目睹,昨天我親身參加了他們的局,親自領略到他高明的手法……」

  說著將昨天的經過一絲不隱地敘述了出來,徐廣梁聽得目瞪口呆,尤三貴卻失聲驚叫道:「原來他是獵吃老虎,真沒想到會是此中高手!」

  謝文龍一歎道:「我相信他跟我說的全是實話,可是他沒說的太多,因此我才來問問,大叔在江湖上的人頭熟,也許可以知道他一點來龍去脈。」

  徐廣梁紅著臉歎道:「說來慚愧,我連人都看走了眼,還有什麼可知道的呢?」

  謝文龍門道:「江湖上近來有什麼傑出的年輕人?」

  徐廣梁道:「江湖年年出新人,傑出的年輕人倒是不少,可是沒有一個姓高的,而且那些人我多數見過,也沒有這樣一個人,否則我昨天在提督衙門就會告訴你了!」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他昨天來拜訪徐大叔,一定是有著什麼目的,大叔能否在昨天的談話中回憶出一絲端倪呢?譬如說他關心的那些人,那些事……」

  徐廣梁沉思片刻才道:「昨天大部分是他在談話,只是偶爾提出一些小問題,對了!他還問起羅上春!」

  謝文龍一怔道:「他問羅上春幹嗎?」

  徐廣梁道:「他對羅上青的情形比我還熟悉,只是有一兩點不清楚。第一他不知道羅上春是否身死,我把晏四兄在回疆埋莽羅上春的事據實相告,他也相當感慨。其次他問羅上春是否對人展示過一隻碧玉鳳釵,這個我根本就不知道。」

  謝文龍道:「他怎麼會問起這件事呢?」

  徐廣梁道:「他說那隻鳳釵是他的家藏珍品,後來失了盜,因為羅上春是成名的大盜,他懷疑是羅上春偷去了,很想退買回來,這種事沒什麼了不起,與我們鏢行的人更沒有關係,所以我也沒有大注意!」

  謝文龍道:「他昨天怎麼沒對我說起呢?」

  徐廣「梁道:「哪就不清楚了,好在他與你結成了兄弟,以後盡有機會慢慢探詰,我實在不能告訴你什麼。」

  此行可以說是一無所獲,謝文龍相當失望,於是轉把話題移到明天的決鬥以及對莫振南的種種猜測,也沒有什麼結論,他只好怏怏地告辭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準備明天的決鬥事宜,其實要他操心的地方也不多,場地是人家挑定的,而且由侍衛營一手包辦,決鬥的場子設在先農壇的禁區內,那是皇宮中每年春秋兩季祭天的地方。侍衛營神通廣大,居然借到了禁地,謝文龍雖然在提督府任職,也管不了到那裡去,只好聽他們擺佈了!

  普通官民人等誤闖禁區是犯罪的,既然有侍衛營出頭負責,他也落得輕鬆,而且在禁城內舉行私鬥也是於法不容,在那種場所倒是可以避免張揚,他也沒有理由反對!不過他總算明白高人鳳為什麼要自己挈帶著一起去了。

  否則以一個平民的身份,的確無法入內,若是偷溜進去,被人抓住了,還會扣上一頂大帽子。

  晏四沒有消息,謝玉茜躲在和親王府也沒有消息,京華客寓中謝文龍留下了話,如果高人鳳回來了就立刻通知他,可是等到晚上也沒有回音,謝文龍只好悶悶不樂,一個人在衙門裡歇下了。

  只有劉得泰的老婆,因為平白又得了幾百兩恤銀,由杜九領著來給他叩頭,他草草地打發過去了。

  第二天一清早,龍錦濤把他叫了去,告訴他這次比鬥因屬私人性質,本身不便參加,不過為了支持謝玉茜冒充的身份,特別叫自己的女兒龍琦君跟著去以便對外證實。

  他還怕給謝文龍增加麻煩,說了許多好話,誰知謝文龍竟意外爽快地答應了,而且還很高興!

  謝玉茜說龍琦君跟飛賊有關係,也不過是猜測之詞,並沒有掌握著確切的證據,謝文龍希望能借這個機,會弄弄明白,至少也能試測一下反應,如果那個莫振南果然是飛賊的話,從龍琦君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一點端倪!

  龍琦君是淡裝出門,只帶了那個僕婦阿蠻,乘了一輛車。謝文龍則騎著他那頭大青騾,衝破蒼茫的曙色,直向先農壇進發,到達天橋時,意外地看見晏四、徐廣梁帶著尤三貴與他新結交的兄弟高人鳳都等在那裡。

  這四個人談笑頗洽,好像已經認識了,謝文龍催騾上去,跟晏四與徐廣梁打過招呼後,高人鳳立刻上來道:「大哥!您早,兄弟已經見過四叔了,承蒙他老人家不棄,給了兄弟許多教誨……」

  晏四笑道:「教誨是不敢當,不過這小子很投我脾胃,文龍,你得了這麼一個好兄弟,應該值得慶賀,改天我老頭子做東,請請你們哥兒倆。」

  高人鳳忙道:「那怎麼敢當,小侄承四叔看得起,應該由小侄表示一點孝心!」

  晏四指著車子問道:「那是誰?」

  謝文龍道:「是大人叫三小姐一起來給我們捧場!」

  龍琦君掀簾要出來見禮,晏四忙道:「不敢當!這裡人雜,讓人看見了不雅,大家進去再說吧。」

  龍琦君點點頭,又放下了簾子,幾個人也停止了寒暄,簇擁著車子向先農壇行去。

  來到指定的地點時,他們才發現侍衛營準備這次比武不僅是隆重,而且也相當夠氣派,完全是官方的排場與官中的儀式,連裝備用具都是從大內借出來的!

  比武場全部用布幔圍了起來,除了兩道出入的門戶,周圍幾個方丈陣外,每隔十步就有一名手執長茅的禁衛軍丁把守著,如非經過正式的邀請入場,根本就無法看見裡面的情形。

  身為主人的馬容滿臉含笑地等在門口。朝謝文龍打了個招呼道:「謝大人,你對兄弟的佈置還滿意嗎?」

  謝文龍也笑笑道:「馬侍衛畢竟是大氣派,這種排場謝某連見都沒見過,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馬容含笑道:「因為這次是兄弟做主向一位名門小姐邀請比武,不得不做個樣子,訪問謝大人今天是以什麼身份列席?」

  謝文龍道:「這有關係嗎?」

  馬容道:「自然有關係,如果謝大人是站在公事的立場前來監督,兄弟就招待各位到來賓席上參觀……」

  謝文龍還拿不定主意,高人鳳湊過來低聲道:「大哥,那千萬不行,如果到了來賓席上,就只能看,沒有機會開口說話,更不能參加意見或者有其他的行動……」

  謝文龍低聲道:「今天本來就沒有我們的事!」

  高人鳳道:「您不是懷疑那莫振南可能是飛賊嗎?如果萬一真的是他,您那時也只能眼睜睜地瞧著……」

  謝文龍道:「我捉拿飛賊也不行嗎?」

  高人鳳點頭道:「是的!比武場上規矩重於一切,任何問題也只能在今後再說……」

  謝文龍想了一想,倒不是擔心這個,如果飛賊果真敢露面,事後也可以追在馬容身上要人,不過第一場肯定是由晏四出面接戰婁子匡,如果到了來賓席上,就無法再出頭了,因此道:「謝小姐對比武的情形不太熟悉,在下有時要給她一點提示,所以在下只以私人的身份前來參加!」

  馬容微笑道:「那當然可以,不過大人記住自己私人的身份,事後任何官面上的問題,兄弟都不負責任了!」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9:14

第九章 意料之外


  馬容微笑道:「兄弟這次邀請參觀的朋友中,有些連兄弟都不太清楚,多半是各方面的關係轉過來的,萬一其中有兩個人身份有問題,事後謝大人找兄弟的麻煩,兄弟可擔待不起,所以兄弟必須先把話說在前面……」

  謝文龍一聽心中激動,覺得對方果然厲害,竟預先把話點明了,以便推托干係,可見飛賊出現的可能很大,乃故意擠他一句道:「如果在下在來賓席上,是否以後就能向馬兄請教一些問題了呢?」

  馬容道:「那當然!謝大人不放棄公事立場,兄弟必須對大人負責!不過兄弟敢保證沒有問題的,因為來賓席是一個人一個座位,除了比武場上的人,根本看不見其他的人,那些客座全是隔開的……」

  謝文龍冷笑道:「馬侍衛設想得很周到!」

  馬容笑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對於那些身份不明的來賓,兄弟也不敢負責,又無法拒絕,為了弄清兄弟的立場,兄弟只有採取這種措施。」

  高人鳳又低聲道:「如此看來,那個飛賊也待會雜在來賓群中,大哥千萬別上他的當!」

  謝文龍坡後道:「如果放棄了公事立場,飛賊出現了也不能抓他……」

  高人鳳道:「那倒不然,大哥儘管放手抓人好了,只要憑本事抓住他並無不可,姓馬的不過是擺清關係而已。」

  謝文龍的目的只要飛賊出面,並不指望在馬容身上抓到他,所以笑笑道:「馬侍衛放心好了,兄弟職務在身,真要有問題人物出現,自然必須過問,但是兄弟會堅守私人的立場,絕不會叫馬侍衛為難!」

  馬容道:「私人的行動兄弟無法過問,可是謝大人必須言行如一,將來在王爺面前,別把兄弟牽涉進去!」

  謝文龍道:「那是一定的,馬侍衛怕得罪朋友,謝某以後也要混下去,大家都得留點餘地,再說謝某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盡可以找朋友幫忙,利用公事身份,或者是借重王爺來開罪馬侍衛,謝某還做不出這種事!」

  馬容哈哈一笑道:「兄弟知道謝大人是個明白人,所以才把話說在前面,否則的話,兄弟為了省麻煩,倒不如硬把謝大人安插在來賓席上!」

  說完用手一指道:「各位請吧。本來照朋友們的意思,對謝大人帶來的朋友是準備擋駕的……」

  謝文龍一瞪眼道:「這是什麼意思?」

  馬容笑笑道:「沒什麼意思,因為有很多老朋友見面不太方便,可是方纔已經把話說開了,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晏四忍不住道:「姓馬的,你最好把話講明白!」

  馬容一笑道:「晏老爺子,您是個明白的人,最近您補了提督衙門的監察,許多身上背著案子的江湖朋友,見了您都有點顧忌,還有徐總鏢頭的江湖路子寬,熟朋友太多,謝大人也許不認識,徐老可是很清楚他們的底細……」

  謝文龍道:「這麼說馬侍衛今天的貴賓倒是不少!」

  馬容道:「這些朋友都是林玄鶴跟莫振南邀來的,兄弟有事求著他們,自然無法拒絕,可是兄弟還不清楚那些人,實在也怕擔干係,只得先打個招呼了,因為兄弟自己邀了不少朋友,謝大人的朋友如果擋駕的話,實在也很難啟口,大家以私人的身份見面,豈不是方便多了?」

  晏四冷哼一聲道:「少廢話,快進去吧!」

  馬容笑了一笑,領著他們一直向前走,入口處正面也擋了一塊布幔,左右分成兩條通道,還是用布幔隔住的,曲折前進,依然看不見場子,直到一個布帳中,才看見全場的環境。

  當中是一塊空地,他們在東面,正前方是一架布帳,大概是對大的休息處,南方是主持判斷的席位,北方是來賓席,果然用有幔隔成許多兩尺來寬的小方格,每格安著一張短几與一把椅子,坐在裡面,什麼都看個見。

  這時除了他們這一邊,其他三方都是空洞洞的,謝文龍忍不住道:「他們都沒有來?」

  馬容笑道:「參加比試的三位代表早抓來了,正在對面休息,至於那些來賓,目前還不想出來,兄弟自然不能勉強,仲裁人原來是請王爺擔任的,可是他老人家在朝中有要事待理,也許無法分身,而且王爺也不太懂得武功,所以兄弟又請了大內兩位供奉前輩……」

  謝文龍問道:「是誰」?

  馬容道:「『八卦龍洛拳』卜逸夫與『天馬行空』史雲程!」

  晏四吃了一驚道:「是這兩個老傢伙……」

  謝文龍忙問道:「四叔認識他們嗎?」

  高人鳳搶著道:「這兩個人都是武林中老一輩的成名人物,而且都早在四十年前收山了!」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他們比我還早一輩,我開始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他們很出名,後來都消聲匿跡了,怎麼會跑到大內去當供奉呢?」

  「他們是婁老的至交,進大內是委老引薦的,都干了近二十年了,大內供奉的名單是相當保密的,所以外面很少知道,這次如果不是為了要擔任仲裁,還是不肯公開露面的,各位對這兩個仲裁人沒有意見吧?」

  謝文龍道:「我們都不是當事人,無權表示意見!」

  馬容道:「謝大人何必客氣呢?兄弟曾經到王府來請示過,謝小姐說她只管比武,此外任何事情都由謝大人代理,謝大人認可就行了!」

  晏四道:「這兩個人是武林中的名宿,又是大內供奉身份,出任仲裁人似乎太屈就了!」

  馬容一笑道:「這次比武雖然不是公開的,可是參加的人都是相當夠份量的人物,傳到江湖上,也能算是一大盛事。馬某雖微不足道,卻能招攬這一場龍爭虎鬥,亦差堪自慰了!」

  晏四冷笑道:「對方不過是一個女孩子,馬侍衛卻勞師動眾,邀集這麼多的名家高手挑戰,不覺得太誇張嗎?」

  馬容談笑道:「謝小姐出身閨閣,卻能將王府的家將與再晚一一折敗,必然是受過名家的指點……」

  謝文龍忍不住道:「那天比的是箭,那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手熟就行!」

  馬容道:「謝大人不是說笑話嗎?飛敵射鴿,箭無虛發。這明明是暗器的手法,弓開五石,箭及百步,沒有武功基礎是辦不到的,如果謝小姐不是經過名家指點,憑什麼有這份造詣,又憑什麼能引起幾位老前輩的興趣!」

  晏四道:「如此說來,他們挑戰的對象竟不是謝小姐而是她的師父了!」

  馬容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幾位老前輩都想看看是誰教出這麼一個能幹的徒弟,如果謝小姐的師父有意思出陣的話,他們也不反對!」

  剛說到這裡,場中一陣金鼓交鳴,仲裁人的席位背後布窗揭開了,出來兩個神情威武的老人,馬容忙道:「仲裁人登席了,我要去招呼一下,各位請隨便坐吧。」

  說完拱拱手,離身向場中走去,同時另一邊的布幔掀開,一輛華車直駛而來,車簾高挑,坐著兩個盛裝的少女,是九格格與謝玉茜來了。

  謝文龍皺皺眉頭道:「她們怎麼這樣子進來,似乎顯得眾狂傲了一點!」

  高人鳳笑道:「一位是王府格格,一位是侯門千金,自然要搭點架子,如果也像我們一樣進來,便顯不出身份了,什麼人擺什麼氣度,這倒無可厚非!」

  因為帳中另外還有侍候的人,謝文龍不能把謝玉茜冒充的事說出來,而且想到謝玉茜所以要如此做,或許正是使她的身份逼真一點。

  晏四也笑笑道:「這種進場的方式雖然容易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正是貴族小姐的作風,好在這次比武也不是一般江湖的形式,那些老傢伙縱然不高興,也只好放在心裡。文龍,你去接她們一下!」

  謝文龍走到帳篷外面招招手,華車揚塵駛來,謝玉茜先跳下車,又攙著九格格下車,然後點頭打個招呼道:「各位早!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九格格按著鬢角,行了個旗禮道:「謝大人!您多辛苦了,聽說龍三兒也來了,她在哪裡?」

  謝文龍不禁一證,這才把起進來時過於匆忙,忘了招呼龍琦君,而她也沒有跟著過來,只有留在最後的高人鳳答道:「她帶著那僕婦,說是要到來賓席上去參觀,沒跟我們在一起,謝玉茜一笑道:「我這個表妹膽子小,在這兒不太方便,還是讓她坐得遠一點的好!」

  說完與謝文龍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光,謝文龍還想把高人鳳給他們介紹一下,誰知他自己很見亮,拖了尤三貴到遠遠的角上坐下,低聲談得很起勁,而且暗中朝謝文龍搖搖手,表示他不願意跟女孩子多囉嗦!

  謝文龍也覺得此時不便介紹,就讓他去了,倒是謝玉茜對這個新加入的年輕人很注意,頻頻用眼色詢問是誰,謝文龍也不便說明,只笑笑對之。

  不過馬容這時又過來了,屈膝朝九格格打了一個千,然後笑問道:「王爺是否有興趣前來參觀?」

  九格格淡然道:「爹不來了,不過對今天的比武很關切,叫我特別轉告你,要你好好的,出了什麼事唯你是問!」

  馬容聳聳肩道:「這個卑職可負不起責任,現成有著提督府的謝大人在,怎麼要卑職負責呢?」

  九格格道:「我乾姊姊出來比武,卻不跟那些臭男人打交道,今天一切的交涉都由謝大人代理,他必須避避嫌,不管別的事,所以必須要你負責!」

  馬容臉色略見猶豫,謝文龍卻笑道:「馬侍衛,剛才已經說好今天謝某是以私人的身份與會的,這個責任謝某可不便負起,而且今天的比武出自馬侍衛的主動,自然也應該由馬侍衛多負點責任!」

  馬容頓了一頓才毅然地點頭道:「好!只要在場手裡有事。兄弟絕對負責,王爺既然不能來,咱們就開始吧!」

  晏四站了起來道:「好!你去通知婁子匡一聲,就說老夫準備用無影神拳鬥鬥他的雙劍!」

  馬容一驚道:「今天決戰的對象是謝小姐!」

  晏四大聲道:「婁子匡是大內供奉的領班,他能拉下老臉來欺侮一個女孩子,老夫的徒弟可不能讓他欺侮!」

  馬容愕然道:「原來謝小姐是晏老師父的門人?」

  晏四道:「不錯!晏某雖然沒有他那麼響亮的名頭,可是還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丟臉事,有種的就跟晏某一鬥,沒有種就躲著別出來,我叫徒弟向他磕頭認輸!」

  馬容道:「這是什麼話,講得好好的,怎麼此時又變了卦,這與比武場上的規矩不合!」

  九格格一沉險道:「馬容!你還懂得規矩?從你發出通知後,連個回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們,這是那一門子的規矩,難道只准你們挑人,不許我們挑人嗎?你去跟類子匡講一聲,如果他不敢跟晏老師交手,不妨換跟我比比看,那樣他包贏不輸,不是更有面子!」

  馬容自然不敢跟九格格頂嘴,呆了一呆才道:「這個卑職不敢作主,得去問問婁老爺子!」

  九格格一哼道:「你不必過去問他,咱們在這兒說話的聲音他應該聽得見,幹不幹等他一句話!」

  馬容頓了一頓,卻見對面帳篷中走出一名親隨,跑到仲裁席前低聲說了幾句,仲裁人之—的八卦龍形掌卜逸夫站起來高聲宣諭道:「婁子匡同意與晏四一戰!」

  晏四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會同意的,人爭一口氣,樹留一張皮,姓婁的今天如果堅持要找我的女弟子交手,以後他只好蒙著他老婆的裙子見人!」

  卜逸夫在座上道:「晏大俠,你也是武林道成名的人物了,說話該留些身份氣度!」

  晏四微笑道:「台端出道成名在晏某之前,如果也懂得身份氣度的話,今天就不該出來當仲裁人,比武交手,應該講究份量相稱,因為你們當年也在江湖上混過,晏某才出來捧捧你們的場,否則這場比武下來,婁子匡不是江湖出身,可能還無所謂,你們兩張老臉往那兒放?」

  他的話又尖酸,又刻薄,卜逸夫被頂得無言可答,另一個仲裁人天馬行空史雲程連忙解圍道:「請比鬥雙方出場到台前來!」

  晏四傲然大步而出,對面的帳篷中走出一名髮絲如銀的老者,一臉冷漠,腰側斜掛雙劍,慢慢地踱過來!

  兩人對望了一眼後,晏四覺得這婁子匡果然不愧為大內劍術教練,別的不說,單以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足以顯示他精純的內家造詣,如果要謝玉茜出來交手,那一定是非輸不可!

  婁子匡只朝仲裁人微一頷首示禮,選活都不說一句。倒是卜逸夫問道:「因為決鬥的對手更換了,這場輸贏如何計算法?」

  婁子匡仍然不說話,晏四卻故意示傲道:「我輸了自然用算,贏了可以不作數,因為我們輸得起!」

  婁子匡這才哼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

  晏四冷笑道:「你們不是非贏不可嗎?否則怎麼會要出這種賴應手段!」

  婁子匡瞪了他一眼道:「馬容雖然不是我的徒弟,可是他總算跟我練過幾天劍,為了保全他在侍衛營的職位,我不得不管他出頭一下,閣下大可不必說那種刻薄活!」

  晏四被他這一說,倒是無法再刺激他了,不過心中也暗自吃驚,劍道以穩健為上乘,自己以空拳抵敵,則以快速與幻測為手段,如果能使對方在動手之前心浮氣躁,得勝的希望就增加很多,所以一味用語言刺激他。

  可是看婁子匡的情形,那些話並沒有產生多大作用,只有靠真正的本事來求勝了,那實在把握不大。想了一下只得另換一個方式,笑向仲裁席上道:「拿生死狀出來畫押!」

  卜逸夫笑道:「不必吧!今天旨在爭勝,你們都是浸淫多年的名家,輕傷或許免不了,尚不至有性命之虞!」

  晏四微笑道:「晏四用的是空拳,即使失手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對方用的是劍,那可很難說了!」

  婁子匡道:「閣下也可以用兵器!」

  晏四道:「兵器非我所長,正如台端不擅於舉掌一樣,所以晏某不要求仲拳掌,以免落個倚長欺短的口實!」

  婁於匡笑笑道:「閣下不愧是個老江湖,說起話來明中暗裡都不肯吃虧,我用的是劍,無論如何,總是比你的空手長一點,怎麼說都是欺侮你了!」

  易四笑道:「那倒不見得,傢伙長一點,不一定就是沾光,否則人人都去學長槍大戟,誰還肯練刀劍呢?但是我空拳傷人的機會總是少得多,所以要項立生死狀,免得台端動手有所顧忌!」

  婁子匡想想道:「閣下這番話倒也在情在理,生死狀不必立,殺人供命,婁某果然收手不住而誤傷閣下,盡可按王法償個抵罪!」

  晏四道:「那可不行,晏某不相信自己會輸,所以才預先提出請求,免得幸勝一把半式後,閣下又有托詞!」

  婁子匡沉聲道:「婁某敢說那句話,自然也有相當把握,我們快點開始吧!」

  晏四見他微微有點怒意,心中暗喜計劃收效,正在想用個什麼方法多刺激他一下,誰知婁子匡又開口道:「閣下為了表示公平而願立生死狀,婁某也不能太小氣,回頭動手時,婁某如果輸了,自然沒話說,假如婁某勝了,只算是半場,你們可以再叫一個人出場用兵器對斗……」

  晏四剛要表示反對,仲裁人卜逸夫已經道:「這樣好,晏大俠雖然長於拳掌,以空手對長劍總是吃虧一點,仲裁人的職責是要使比鬥有一個公平的結果,這是仲裁人的宣佈,晏大俠也不必再反對了!」

  比武的規矩雖然雙方可以在事前商量,但一經宣佈即成定規,晏四不願意也只好接受了,於是兩個人退後幾步,各擺姿勢,等候宣佈開始,參觀的來賓席中也紛紛入位了,可是每一個空間前都垂了一道紗簾擋住了裡面的人。

  晏四怔了一怔,另一邊帳篷中的各人也很失望,他們都想看看那飛賊是否混雜在來賓群中的,對方棋高一著,居然把這一著使了出來。這些紗簾是特製的,原是為貴族命婦參與盛典之用,裡面可以看見外面,外面卻望不見裡面。

  清代的婦女地位較為重視,許多重要的場合也允許她們參加,可是男女利防之嫌也必須兼顧,這紗簾就是作此用途。侍衛營為了裝點排場,借用了大內的御用裝備,原來還有這一層用心,倒是謝文龍等人未曾料及的!

  謝文龍低聲歎道:「看來我們是白忙一場!」

  高人鳳道:「現在只有希望那個莫振南就是飛賊!」

  謝文龍道:「即使如此,也得連勝兩場,莫振南才會露面,否則還是一場空!」

  高人鳳一笑道:「以小弟看來不會成問題,而且小弟還有一個辦法叫來賓席上的人都露露臉!」

  謝文龍忙問道:「什麼辦法?」

  高人鳳笑道:「如果三場全勝,依例勝利者應該繞場一周,接受來賓的致賀,那時謝小姐可以用兵器排開每一個來賓前面的紗簾,選擇一位貴賓作為奉獻勝利成果的接受者……」

  九格格忙道:「是有這個規矩的,不過最近已經不時興了,因為有一次皇室秋狩競賽時,一個冒失鬼挑開了王妃的簾子,獻上一支血淋淋的死鼠,把王妃嚇昏了過去!」

  高人鳳笑道:「今天不同,謝小姐是個女孩子。即使這樣做,也不會被人認為冒尖!」

  九格格偏著頭想想道:「不錯!是可以這麼做,這位先生倒是懂得很多!請教……」

  謝文龍藉機會介紹道:「這是我新結識的兄弟,姓高名人鳳,是個文武全才的子弟!」

  九格格笑著道:「高先生一表人才,人如其名,果然是人中之鳳,謝姐姐,你說是嗎?」說著一推謝玉茜,臉上閃著神秘的笑意。

  謝玉茜莫名其妙地竟會紅了臉,吶吶地道:「高先生好!」

  高人鳳彎彎腰,又含笑地走開了,九格格低聲道:「你哥哥真有眼光,找了這麼個好兄弟!」

  謝王茜的臉更紅了,只得低聲道:「別戲說了,四叔快開始比武了!」

  場中金鼓交鳴,卜逸夫與史雲程都站了起來,鼓罷三通,卜逸夫高舉的手朝下一落,決鬥開始了!」

  晏四單掌護胸,一手握拳,繞著婁子匡慢慢地移動,婁子匡雙劍交叉在胸前,隨著對方的移動而轉變方向,兩個人心中都很清楚,這種決鬥的勝負之機只在剎那之間,而沒有纏鬥的可能!

  因為一個用的是劍一個是空拳,較力的機會根本沒有,晏四必須在對方的劍隙中搶過去發拳,假如能夠擊中,他就贏了,否則他必須在劍鋒觸體前退出,才有二度交手的機會,否則就輸了!

  勝負之決只在一個,或者是兩個接觸之後,絕不可能拖得更久!

  尤其是晏四,面對著一個劍術名家,空手入白刃那些俗招自然都用不上,只有靠他無影神拳中的精招一擊致勝,無影神拳中攻重於守,倒應該用哪一招呢?這令他很費心思。一招之失,影響著畢生的盛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9:31

  婁子匡似乎知道對方的虛實,佔著劍長之利,他不必搶著進攻,謀定而後動,因勢而制宜,才是他有利的方策了。

  晏四轉了幾圈,本來也是想對方先發動的,可是等了一陣之後,他知道這頭老狐狸完全不會上當,先前用語言刺激了半天,想叫對方因盛怒而急於求勝的念頭已經落空了,而且對方擺好了陷阱,等待自己跳下去!

  小鼓象急雨似的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又碎又密,像夏天的暴雨天氣,密佈的陰雲中已經亮起了一道炫目的閃電,每個人都期待著那一聲動地的巨雷!

  咚!一聲重鼓!是鼓手在催促了,為了不使僵持的局面過久,比武場中有這個規定,三通響鼓後必須發動,否則就是放棄勝利的資格!這種情形以前經常發生,結果是雙方退場,讓給別人來逐鹿,可是這兩個高手會放棄嗎?

  第一聲重鼓響後,兩個人都沒有動手的意思,誰都忍耐著,看對方是否會沉不住氣而動手,或者是等待著第三道鼓響前的一剎那,再發出決定性的一擊!

  鼓手的大槌已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落下去,婁子匡的雙劍從胸前移開,一劍前指,似乎準備發招了。晏四的身形卻像風一般地掩了進去,就在雙劍掠過他胸前的一剎那,他身子一矮,又像球一般地滾了出來!

  仲裁人卜逸夫高聲宣佈道:「晏大俠勝了!」

  然而同時另一個仲裁人史雲程卻宣佈道:「婁老勝了!」

  兩個仲裁人同時作了不同的宣佈,這情形可以說是前所未見,所以宣佈過後,他們兩人也愕然對望,不知對方是什麼意思!

  高人鳳衝出場去,大聲問道:「究竟是誰勝誰負?」

  卜逸夫頓了一頓才道:「因為決鬥的雙方都是名家,老朽等唯恐目不暇接,事先商量好各注意一人的動作,老朽眼見晏大俠的神拳擊在婁老的右腰……」

  史雲程也搶著道:「兄弟只看見婁老的劍鋒挑中晏大俠的肩頭,而且是左右同時著劍!」

  婁子匡淡淡地道:「婁某中拳固然不錯,對方中劍是事實,問題是誰先中!」

  史雲程與卜逸夫對絕了一眼,又交頭接耳商量了一下,最後才歉然地道:「這一點兄弟等自慚無能,實在無法決定,事實上能看清二位個別的動作已經很不容易了,二位自己能作個決定嗎?」

  婁子匡一笑道:「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事實上婁某根本不知道已中拳,不過卜兄的八卦龍形掌蠻聲宇內,對拳掌的造詣自然超人一等,婁某絕對承認卜兄的仲裁!」

  卜逸夫笑了一下道:「晏大俠的神拳已達仙境,婁老在腰上拳痕宛然,否則兄弟也不敢輕下斷語!」

  婁子匡神色微動,連忙低頭一看,他腰帶上右側的玉飾果然碎了一塊,確實是內家勁力震碎的!

  因為這條腰帶十分講究,紫緞為面,每隔寸許鑲著拇指般大小的一塊綠玉,自己平時很講究衣著,自然不會有一塊玉碎了還帶出來,再者照對方一拳碎玉而令自己毫無知覺的造詣看來,也的確值得欽佩!

  不料他正準備說話時,晏四卻先開口道:「晏某認輸。」

  卜逸夫連忙道:「晏大俠為什麼肯認輸?」

  晏四道:「第一回合交手後,二位仲裁人若分不出勝負,勢必繼續再鬥,可是晏某雙肩受傷,無力應戰,自然只好認輸了!」

  這時他的肩頭滲出血跡,婁子匡臉上微紅道:「婁某那兩劍並沒有太認真!」

  晏四一笑道:「足見盛情,閣下如果認真的話,晏某的兩支手早已斷了下來!」

  婁子匡道:「閣下那一拳如果多用幾分力,婁某連命都保不住了!」

  晏四笑笑道:「所以我們彼此領情,大家都不必客氣,不過晏某無力再戰是實,而今天的比武必須有結果,晏某又得認輸了!」

  婁子匡沒有作聲,卜逸夫稍解皺眉道:「曼大俠豪人快語,然而兄弟們卻為準了,無論如何,兄弟也不能作如此宣佈!」

  高人鳳笑笑道:「四叔自己認輸了,二位還有什麼難以宣佈的,事實上四叔受了傷,動作受了影響,再比下去也是非輸不可,與其狼狽失敗,倒不如現在認輸還好一點,照現在的結果,只是兩敗俱傷,對四叔的盛名並無影響,不過四叔雖然輸了,婁老爺子卻不能算贏……」

  婁子匡淡然地道:「婁某並未認為自己贏了!」

  高人鳳笑笑道:「婁老爺子領會錯了,在下說您沒有贏是因為您只比了半場,還有半場沒比呢!」

  婁子匡頓了一頓才道:「老夫是說過這句話,你們可以再派一個人出場用兵器挑戰!」

  晏四搖搖頭道:「不必了,我想不出可派的人!」

  高人鳳一笑道:「四叔如果不認為小侄冒昧,讓小侄試試如何?」

  晏四微怔道:「你……」

  高人鳳笑道:「小侄知道此請太不自量力,不過四叔已經準備認輸,何不給小侄一個向名家討教的機會!」

  這時謝文龍也出來了,聞言忙道:「兄弟!你別……」

  高人鳳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大哥!四叔的肩傷雖然不重,但是傷口吹了風總是不太好,您快把他老人家扶回去休息一下……」

  晏四神色一動,點點頭道:「好!文龍!咱們下去吧,讓你的高兄弟一展雄風。」

  謝文龍一半擔心,一半懷疑,晏四雖然受了傷,行動卻無妨礙,拖著他往帳篷處走去。

  高人鳳含笑一恭身道:「婁老爺子,咱們接下半場!」

  這時對面的帳篷中又走來一個親隨,走到婁子匡身邊,向他低頭附耳低語了一陣。」

  婁子匡聽完後,朝高人鳳看了一眼道:「老夫的雙劍只對有名望的武林人物才使用!」

  高人鳳含笑道:「那當然,小可籍籍無名,也不敢奢望婁老以雙劍賜教!」

  婁子匡冷笑道:「你知道老夫準備以什麼東西來跟你比鬥嗎?」

  高人鳳仍然含笑道:「小可不知道,以婁老這種身份,即使是空手賜教,小可也視為無上榮幸!」

  婁子匡役想到這小伙子如此厲害,他原來是想折辱高人鳳一番的,不意這小伙子裝瘋賣假,接著說出這種話來,如果不答應,未免顯得太丟人,如果答應下來,則自己對拳腳上的功夫實在缺少研究,一時竟怔住了!

  馬容本來已經回到自己那邊的帳篷,這時忙鑽出來,替婁子匡解除僵局道:「婁老乃劍術宗師,一生忠心事劍,除劍法外,絕不使用別種方式決鬥!」

  婁子匡得到了提示,連忙道:「不惜,老夫用空手對忖並無不可,只是老夫有個自律的戒條,除劍以外,老夫絕不從事別種武功決鬥,即使是三尺小兒向老去挑戰,老夫也堅持用劍!」

  高人鳳微笑道:「那更好了,小可能與一代宗師相切磋劍術,乃畢生難再之良機,深感婁老器重之德!」

  婁子匡一哼道:「老夫早最厲行自己的戒條,並非特別看得起你,不過老夫若使用雙劍,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高人鳳接口道:「更對不起晏四叔!」

  婁子匡做怔道:「這是怎麼說?」

  高人鳳笑道:「婁老用雙劍與晏四叔的空手也不過打成平手,以婁老在宮庭內的聲望來說,以後也不好意思再對別人使用雙劍了!」

  婁子匡又被地搶白了一頓,惱羞成怒厲聲道:「姓高的,你年紀輕輕,別光學賣弄嘴皮而自毀前途!」

  高人鳳笑道:「小可不學無術,說話有欠教誨,婁老站在武林前輩的身份,能否稍予指示,小可哪句話說錯了?」

  婁子匡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用近乎吼叫的聲音道:「你說得一點不錯,老夫的雙劍在晏某人面前第一次失手!」

  高人鳳提醒他道:「是兩敗俱傷,不過婁老沾著武器長的光,使四叔無力再戰,自認失敗,因此對婁老永不落敗的盛譽毫無影響!」

  婁於匡幾乎氣炸了肺,厲聲吼道:「放心!婁某是何許人,豈能接受這種不光明的勝利,那一場算是兩敗俱傷……」

  高人鳳笑道:「仲裁人已經宣佈結果了,婁老雖然身在武場上,想不接受也不行,只是婁老僅勝半場,要等擊敗小可後,才能算是全盤勝利!」

  婁子匡氣得將自己的雙劍丟在地上,用腳踩成四截叫道:「老夫自此刻起,發誓不再用雙劍……」

  高人鳳竟然鼓掌道:「好,恭喜婁老棄邪歸正,婁老雙劍雖精,倒底是旁門左道,不入正統之流,堂堂正正的劍法是發揮一隻單劍上的!」

  婁子醫胡發逆立,證明他心中氣怒已到了極點。哇哇大喊道:「好小子!你教訓得好!」

  高人鳳淡然道:「以劍論劍,小可說的是眾所公認的道理,婁老既是劍術宗師,也許別有見解,說出來讓小可長點學問,也是前輩提掖後進之道,當然婁老如果認為小可頑劣不堪言教,也盡可滅會人之口,摒諸門牆之外,誰也不能說婁老不對,可千萬不能生氣,年紀大的人容易痰痛堵心,一口氣透不過來悶死了,小可擔不起侮慢先輩的罪名!」

  婁子匡的確有一口痰湧了上來,連忙呸的一聲,吐了出去,胸頭才舒暢了一點,喘呼呼地道:「臭小子,算你會講話,老夫說不過你,老夫承認雙劍是旁門左道,所以從此摒棄不用,現在老夫就仗著一柄劍刺透你這張窮嘴!」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好極了,婁老下手的時候,可得小心點,您是第一次用單劍,也許不太習慣,萬一失了手,低下了一兩寸,刺透了小可的喉嚨,惹出人命案子,豈不是難為二位仲裁人了!」

  婁子匡渾身亂抖,可是不再說話了,他領略到這小伙子口齒的尖薄,自己絕不是對手,一開口反會引來更多的譏諷,說不定真會氣死,那可太不上算了,乃厲聲道:「拿劍來!」

  馬容雙手捧著一輛寶光燦爛的長劍出來,彎腰獻給婁子匡,他連劍鞘都不要了,哈的一聲,抽出了長劍。立見光華映目,全場也發出一聲驚呼!

  大部分的人是驚訝那柄劍的名貴,只有謝文龍的驚呼聲特別響亮,他認出這柄劍正是高人鳳輸給侍衛營的寶劍!

  婁子匡見手中的劍引起如許的震動,心下也十分得意,把適才的氣惱也丟了,揚揚劍問道:「你認識這劍嗎?」

  高人鳳淡淡地道:「認識!這是一個沒出息的無賴偷來的贓物,又被一批沒廉恥的騙子黑吃黑誑了去!」

  他一句話把侍衛營的人都罵苦了,可是他先罵了自己,大家拿他也無可奈何,只有馬容緊張地問道:「這柄劍是偷來的贓物?」

  高人鳳道:「不錯!而且是盜賊偷來的!」

  馬容又是一怔,幾乎要叫了出來,可是高人鳳又道:「不過那無賴卻不能算犯罪,他挖的是自家的祖墳,偷的是自己老祖宗的東西,那家人丁單薄,只剩下那無賴後裔了,所以也沒有人會去鳴官報失,告他偷盜!」

  馬容這才寬了心,嚥了一口氣道:「高兄真會開玩笑,何苦連自己的祖宗都罵在裡面呢!」

  高人鳳一哼道:「那家人祖墳風水好,出了這種敗家子,難道還不該罵嗎?不過那批黑吃的騙子更該罵,他們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馬容只能嘿嘿乾笑,仲裁席上覺得不宜再鬧下去,卜逸夫連忙道:「本人宣佈第二場比劍開始,雙方立刻起手發招……」

  高人鳳笑道:「仲裁人弄錯了,這是下半場!」

  卜逸夫瞪了他一眼道:「不錯!下半場比劍開始!」

  晏四的傷處已經敷上了藥,專心注視場中的情形,這時才輕輕一歎道:「可喜!也可惜!」

  謝文龍忙問道:「可喜什麼?可惜什麼?」

  晏四道:「小伙子心眼兒很活,我激了半天,那具老殭屍依然無動於衷,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卻能把婁子匡氣得死去活來,的確是後生可畏,你能交上這一個好人才,豈不是可喜。只可惜他好逞心機之巧,有失忠厚,將來難望有所大成,武學貴於莊凝,大器成於渾厚!」

  謝文龍焦急地道:「您看他能應付下這一仗嗎?」

  晏四道:「大概沒問題,他心裡的攻勢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首先他使婁子匡放棄了雙劍,單劍已非所長,再者他已激動了對方的殺機,可是比武場上例禁殺傷,婁子匡動手時,又將多了一層顧忌……」

  謝文龍道:「可是婁子匡用的是寶劍!」

  晏四微笑道:「你這個兄弟很不簡單,他故意把寶劍輸出去了又極力鑽營參加今天的比劍,自然已想到了對方在今天使用寶劍的可能,我相信他一定早已胸有成竹!」

  謝文龍還待發問,婁子匡已急於發動了,伸劍指指道:「你既然認識此劍,自然知道他的厲害!」

  高人鳳微笑道:「我不知它有什麼厲害,只曉得名外面裝飾得很好看……」

  婁子匡怒道:「我說的是它的鋒芒!」

  高人鳳笑道:「它的鋒芒太露,已經不是佳品了,您老人家是個劍術名家,自然也知鑒別劍器,自古多少名劍寶刃,哪一柄是如此招搖的,只有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欺名盜世的無知之徒,才會拿它當寶貝!」

  婁子匡又氣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厲聲吼道:「臭小子,拔出劍來開始吧!」

  高人鳳微微一笑,拔出腰間的劍,卻是曲柄蛇舌的一柄舊劍,典式古雅,色澤微暗,卻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

  婁子匡對他的劍倒是打量了頗久,然後微帶詫異地問道:「小子!你這劍是什麼傢伙?」

  高人鳳的臉色突轉為冷漠,哼聲道:「我尊作為前輩,你叫我小子倒也沒關係,可是你連這柄劍都不認識,我覺得你這個前輩也是虛有其表,看來還不如我呢,如果你改口稱我老子,我就告訴你!」

  婁子匡怒不可遏,連身份都不顧了,唰的一聲,迎面揮劍急砍,高人鳳輕鬆地擋住了。婁子匡一擊不中,手裡的寶劍也沒有如意料中那樣將對方的劍砍斷,也就沉不住氣了,如同一頭瘋虎般地向前猛撲!

  高人鳳信手揮架,把式十分自然,彷彿沒有用什麼腦筋,只是順著對方的動作而發出反應,可是每一揮都恰到好處,擋住了婁子匡風狂雨驟的攻勢。

  目光映照中,但見毫光四射,那是婁子匡的寶劍,有如萬道銀蛇亂竄,搏擊著一條黑龍!黑龍是高人鳳的劍,暗淡的劍身運動起來反而更黑了,在銀蛇的圍繞中從容來往游移,鏘鏘之聲不絕,打得十分熱鬧!

  觀戰的人也十分緊張,摒住了呼吸。

  連仲裁人卜逸夫與史雲程等沉著而見識多廣的老江湖客,都忍不住從坐位上站起來,以期能更詳細地觀察這一場戰鬥,因為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婁子匡的劍術知者無多,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精於雙劍,這是第一次他用單劍與人對敵,攻之猛厲,劍招之辛辣並不遜於雙劍,幾個瞭解他較深的人,甚至可以看出他在單劍上的造詣尤深於雙劍!

  而最令人難解的是高人鳳,這個曾經以紈褲子弟身份浪跡江湖的少年人,給人第一個印象是油滑,一口流腔更使人激賞,但也容易引人反感,但是誰都看不出他會有這一身絕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2:59:51

  謝文龍是激於義憤與他訂交的,並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身武功,當他看見這位兄弟竟具有這麼靈妙的劍技後,始之以喜,繼之以驚,最後竟興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被愚弄的感覺。高人鳳能有這麼好的功夫他自然很高興,但事先應該告訴他一聲。

  晏四興奮地走到謝玉茜身邊低聲問道:「玉茜!你看這小伙子怎麼樣?」

  謝玉茜抬起頭,忽然明白晏四問話中另一種含意,臉上先是一紅,然後才正經地道:「不怎麼樣,他的談吐跟舉動,甚至於劍法武功都帶著一股流氣!」

  晏四愕了一愕,對這個答覆感到很意外,但也承認她的話相當有道理,只好輕歎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放低眼界來看,他總算是很難得的了!」

  謝玉茜還想說話,忽然被猛的一聲激響引去了注意。

  就在他們談話疏神的一剎那,高人鳳不知用了什麼招式,陡地近著婁子匡的劍鋒猛力一擊,便生生將那輛價值連城的寶劍震成了兩截。婁子匡愕然退後,高人鳳卻老實不客氣地仗劍追擊上去!

  婁子匡沒想到對方在這時候還會出招,基於本能的反應舉起斷刻往外揮架,可是他的劍只剩下一半,使用起來既不順手,又漏洞百出,高人鳳巧妙地滑過了他的揮架,劍身深進去,拍的一聲,平敲在婁子醫握劍的手掌上!

  這一擊用力不重,血肉之軀也禁受不了,一陣劇痛的刺激使得婁子匡再也無法掌握住劍了,斷劍錚然墮地,高人鳳這才哈哈一笑,收劍退後,捧劍拱手道:「承讓!承讓!婁老爺子太客氣了!」

  婁子匡撫著痛手,氣得混身亂顫。高人鳳又笑嘻嘻地彎腰拾起兩截斷劍,遞給婁子匡道:「小可早就說過,這種外表好看的玩藝兒只能作為古董來欣賞,比武動手,還是找一柄結實的傢伙管用!」

  婁子匡接過斷劍,把截斷處看了一看,厲聲問道:「這樣就算你贏了?」

  高人鳳微笑道:「勝負有仲裁人明決!」

  這一聲才把兩位仲裁人從詫愕中驚醒過來,對望一眼,不知該如何宣判。高人鳳偏過頭去問道:「二位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卜逸夫頓了一頓才道:「勝負難分,卻與劍技無關,台端是仗著劍器之利……」

  高人鳳立刻道:「這是什麼話,我雖然震斷了對方的寶劍,並沒有認為已經獲勝,所以繼續比鬥,直到對方棄劍才停止!」

  婁子匡叫道:「老夫幾時棄劍的?」

  高人鳳一笑道:「婁老是否真心棄劍,小可不得而知,只是看見劍柄脫離了婁老的掌握,而掉下來!」

  婁子匡被他一語堵住了嘴,無詞以對,卜逸夫道:「按照一般的規矩,兵器被對方削斷時,應該立刻停止,換過兵器再繼續比賽……」

  高人鳳笑笑道:「這是那兒的規矩?」

  卜逸夫怒聲道:「那兒都有這規矩,除非台端從沒有參加過比武才會不知道!」

  高人鳳道:「在下參加比武是第一次,參觀比武倒有不少次了,兵器損壞後,換器再戰的規矩是有的,那只限於棍棒之類,婁老的寶劍雖斷,剩下半截仍然具有矛傷人的作用,沒有再換的必要!」

  卜逸夫叫道:「你簡直是強詞奪理!」

  高人鳳一笑道:「在下的理由雖不夠充分,可是二位仲裁人也有失職之處,如果二位在斷劍之後,立刻叫停,在下自然應命住手,因為二位沒有表示,在下以為二位同意繼續比鬥下去!」

  卜逸夫也怔住了,當時他們過分驚愕,忘記了出聲叫停,現在劍柄也被擊落地,自然無法再要求換器比賽,可是如此判決婁子匡失敗,未免又太冤枉了。

  高人鳳不肯放鬆,指著婁子匡手中的斷劍道:「我們雙方是比劍,婁子匡的劍斷了,劍的形式並沒有改變,有的短劍尺寸比斷劍還短,大家仍然以劍名之,如果二位說這炳斷劍不是武器,那就承認剛才的勝負不作數!」

  卜逸夫與史雲程被他緊緊相逼,弄得束手無策,還是婁子匡自己長歎一聲道:「二位兄台不必猶豫了。婁某有生以來從未遭遇到這種情形,雖是無心之失,究竟是自己的經驗不足,只好認輸了!」

  高人鳳道:「還是婁老自己心胸開朗,方纔那一招失手棄劍,以婁老之造詣,根本就可以避免的,結果婁老自己太粗心,忘記了劍上的尺寸,像婁老這種身份,實在不該犯此等錯誤!」

  婁子匡大喝道:「老夫已經認輸了,你還囉嗦什麼?」

  高人鳳道:「婁老承認輸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婁子醫氣得全身顫動,哇哇地大叫道:「老夫一世英明,敗在這種情形下實在難以服氣,因此想換雙劍再戰一場!」

  高人鳳一笑道:「婁老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耍賴皮,輸了就退下去,像四叔一樣,何等乾脆……」

  婁子匡怒叫道:「你到底敢不敢?」

  高人鳳道:「無所謂敢不敢,只是幹不幹的問題,今天的比武不止一場,我們盡霸住場子也不像活,應該下去讓給別人了,而且婁老在盛氣頭上,也不宜多作勞累,還是不去歇一歇平平氣吧!小可縱然有心奉陪,也不能落個欺老凌弱之名!」

  說完了回頭就走,婁子匡將斷劍一拋。抽出墩腰的雙劍就想追上去,卜逸夫連忙喝止道:「婁兄!不可!比武場上規矩為先,婁兄猶須顧全身份……」

  婁子匡雖然被他叫住了,胸中盛怒難平,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哇然張口,噴出一口熱血,身子搖搖欲倒!

  仲裁席上的史雲程慌忙飛身下來扶住他,一面用手在他心口推揉平服逆血,一面低聲道:「婁兄!這是何苦……」

  高人鳳走出十幾步,回頭一笑道:「對啊!婁老輸得不甘心,大可約期再戰,這下子氣壞了身體,一兩個月內無法平復,小可卻不能老守在京師等您康復,如果小可一走,婁老的敗績是永遠無法扳回來了!」

  婁子匡推開史雲程,大聲叫道:「姓高的,哪怕天涯海角,老夫也一定要找你一戰,以雪今日之恥!」

  高人鳳笑道:「那恐怕很難,小可萍蹤無定,婁老身任大內供奉領班,護駕責重,抽身不開,依我說還是算了,上陣總有輸贏,敗在我這種無名小卒手中,對您的英名毫無所損,您還是在京師樂享天年吧!」

  婁子匡氣得又噴出一口鮮血,人跟著昏了過去。史雲程托住了他,沉聲對高人鳳道:「台端年紀輕輕,說話何苦太絕,對先人前輩這種態度,不怕激起公憤嗎?」

  高人鳳淡然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好話,而且還勸他少生閒氣,他自己要想不開有什麼辦法呢?」

  史雲程哼了一聲,因為婁子匡連吐了兩口血,體力虧損過巨,他不敢多耽擱,匆匆抱著婁子匡到帳幕去了。

  另外有侍衛營的親隨將斷劍拾起送回帳幕,高人鳳坦然走回這過帳篷。卜逸夫鐵青著臉,坐在仲裁席上不作聲,只有為高人鳳鳴勝的大鼓,有氣無力地敲著。

  高人鳳走到帳口,謝文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好兄弟!你瞞得我真緊,原來你私藏有一身好本事!」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說得太客氣了,小弟論真本事比人差多了,完全是靠運氣。」

  謝文龍道:「真刀真劍對陣,那有靠運氣的!」

  高人鳳笑道:「是真的,婁子匡劍術精湛,要贏他是不可能的,小弟從開始接觸後,一直採取守勢,不敢回攻一招,就是怕他看出底細,因為小弟的功夫完全是雜湊而成的,固守還行,一攻就洩底了,最後如果不是利用他斷劍疏神之際偷偷進招,就是一柄斷劍,小弟也不是對手。」

  謝文龍一看那柄劍,根本就是一段方鐵,連鑄口都沒有開,不禁怔然道:「你就是用這只劍去對仗的?」

  高人鳳道:「不惜!那口斷毀的劍倒是利器,可是質地輕脆,經不起重擊,這是一般利器的通病,求其利就無法兼及堅,小弟把寶劍輸給他們後,防備到他們可能用於今日,特地找了這一隻鈍傢伙!」

  謝文龍接過那柄鈍劍試試份量道:「這只玩藝兒很沉手,怕有幾十斤重吧?」

  高人鳳笑道:「不錯!足足三十七斤,小弟昨天一天就忙著它,因為要對抗那只利劍,必須要又重又實的傢伙,幸好京師百物齊全,小弟找了個刀劍鋪,選用上等精鋼,滲入烏銅,趕工鍛成,果然今天派上了用處!」

  晏四道:「為什麼要造成這個怪樣子呢?兩邊又不開鋒,即使真砍在人身上,也沒有多大作用,劍法重在砍刺削劈,你這把傢伙全無用處!」

  高人鳳笑道:「他們那把劍只有劍鞘是古物,劍身是小侄找一個名匠配鑄的,鋒口雖利,卻不是什麼珍器,識貨的一看就知道,他們一定以為劍的原本還在小怪身邊,所以小侄一出場,他們立刻就把劍取出來了,其實小侄只有一柄劍鞘,所以故意把這玩藝兒造得稀奇古怪,使婁子匡心有顧忌,不敢輕易進招,否則像一開始就用對付四叔的那種精招,小怪怎能招架呢!」

  晏四道:「你心眼兒真多,可是用一柄不開鋒的傢伙去對婁子匡那種高手,不是太危險嗎?」

  高人鳳道:「那只劍雖非名器,鋒利的程度仍然可慮。小怪的劍如果開了鋒,接觸之下,立刻會露出馬腳,被他在鋒口上砍缺了幾塊,他就可以放膽進攻了,小侄可沒有您這份造詣,豈非自尋死路,再說劍刃開鋒,質地就會因鋒勢而減薄,就無法震斷他的劍了,就是這只鈍傢伙也被地削去了幾塊外層,他已有所知覺,小侄只得拼險一擊,如果不成功,小連只好棄劍認輸了!」

  晏四摸摸劍上被砍出的深痕,輕輕一歎道:「婁子匡應該輸得心悅誠服,劍術精不如心思靈,你如果把話說明了,他不當場氣死才怪呢。」

  謝玉茜這才神色莊重道:「高先生,我有句不知進退的話,說出來望你別見怪!」

  高人鳳忙道:「小姐有何見教,高某洗耳恭聆!」

  謝玉茜道:「先生以機智巧勝高手,我十分佩服,可是先生得勝之後,回去還不肯饒人,實為不智之舉,輕薄之詞,加諸君子則自據其德,加諸小人則把人之怨,對先生都沒有好處!」

  謝文龍橫她一眼,覺得她說話太過價了,高人鳳卻紅著臉道:「小姐教訓極是,高某並非自甘下流,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謝玉茜哦了一聲道:「先生能賜告一二嗎?」

  高人鳳道:「現在可以說了,高某劍技不如人,對方又是一代高手,今天以僥倖獲勝,他一定不甘心的,以後再找到高某時,就沒有僥倖可言了,所以蒿某必須用言詞刺激他,讓他氣急攻心,大傷元氣,以求一時之安!」

  謝王茜睜大了眼睛道:「如果他的修養夠,不生氣呢?」

  高人鳳—笑道:「如果他能忍得住不生氣,足見他修養到家,對於這次勝負最多付之一笑,不會太認真,我自然也不必再擔心有什麼麻煩!」

  謝玉茜忍不住一哼道:「你到是算無遺策!」

  她的語氣半譏半捧,誰都認不清她的真意所在,高人鳳默然片刻才供拱手道:「小姐拋頭露面出來參加比武是為了令親,高某不自量力,強行出頭是為了報答謝大哥一番知遇之情,各人盡自己的心就夠了!」

  說著淡淡地走開了,謝文龍譴斥地瞪了謝玉茜一眼,趕到高人鳳身這低聲不知說些什麼,可能是勸他不要計較,晏四卻湊到謝玉茜耳邊低聲道:「丫頭!你不覺得話太過份了,人家最好心幫咱們的忙!」

  謝玉茜狠狠地咬牙道:「我氣他事事取巧,不求正道!」

  九格格低笑道:「這就怪了,他是他,你是你,他幹的事要你生什麼氣呢?」

  不知怎的,謝玉茜竟會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幸好卜逸夫從對面的帳篷中出來,走上仲裁席,高聲宣佈道:「第二場比武開始,請與賽雙方出場!」

  謝玉茜藉機會站了起來,大踏步走進場中,雙刀分佩腰間,青紗裹發,耳鑲明珠,上身披著玄狐坎肩,紫綢褲登著軟皮的小蠻靴,肩上仍是一張黃龍大弓,一壺雕翎長箭,那是九格格的狩獵行裝,穿在她身上更見英氣迫人。

  對面的帳篷中慢慢踱出一個黃衣服的老頭子,除了膝下掛著一支皮口袋外,不帶任何武器!

  謝文龍低聲道:「這就是五雲捧日林玄鶴嗎?」

  徐廣梁凝重地道:「不錯!正是他,二十年前我見過他一面,就是這個樣子!二十年來,他好像沒多大變化!」

  九格格笑道:「聽你們吹得多厲害,我可實在看不出來,這德性十足是個土老兒!」

  晏四歎道:「江湖人不可以用外貌去測度,愈是長格平常的人愈難惹,他那個皮袋子裡裝的就是號稱閻王令的五雲捧日釘,假如把他所殺的人以黃豆來計數,那口袋子也裝得差不多了!」

  九格格驚道:「他真殺死那麼多的人嗎?」

  晏四道:「不錯!從他出道闖江湖開始,幾十年來,犯在他手中的沒有一個活口,有時是整批整群地送命,算起來絕不會少!」

  九格格道:「這還有王法嗎?他殺死那麼多的人,官府為什麼不抓他治罪?」

  謝文龍苦笑道:「格格!你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事,王法是對一般人而設的,與江湖人毫無關係,江湖上另有一套規律,本事大的殺人,本事差的被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沒有人會借重王法……」

  九格格道:「我不管,今天可不是江湖人拚命、謝姊姊絕不能受到一點傷害!」

  晏四道:「這倒不用擔心,令尊和親王設想得很周到,他責成馬客負責這場比武,絕對不會有傷人的事發生。」

  九格格道:「這個老傢伙既然是殺人不眨眼的老怪物,馬容能管得住他嗎?」

  晏四皺眉道:「他是馬容清來的,事前當然打過招呼,但是我希望玉茜能有點分寸,別太叫人過不去,否則惹得對方野性發作,就很難說了!」

  謝文龍憂形於色道:「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事先告誡過玉茜了,不過這妮子的脾氣也很強,只怕她到時又控制不住自己!」

  高人鳳不知何時又挨了過來笑道:「大哥儘管放心好了,林玄鶴這老頭子今天恐怕要遭受生平第一次的敗績!」

  晏四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一笑道:「小侄只是憑猜想,林玄鶴的五雲捧日釘的確厲害,但只能用於殺人,今天不准他殺人,再厲害又有什麼用呢?」

  晏四還想說什麼,可是林玄鶴已經走到仲裁席前,史雲程一抱拳道:「林兄別來無恙,眨眨眼就是十多年了,林兄華儀如舊,一點也不見老!」

  林玄鶴笑笑道:「好說!好說!老朋友們都飛上高枝了,只有我這土老兒還沒出息!」

  史雲程有點難堪地道:「林兄太客氣了,兄弟等對林兄推崇備至,在婁老面前幾次推薦,婁老也久慕盛名,只是林只萍蹤無定,這次……」

  林玄鶴道:「這次我是順路到京師來玩玩,碰巧被一個故人拉了出來湊熱鬧,可不是來求老朋友照顧賞碗飯吃,所以接到邀請後,我不敢跟二位見面,老早就躲了起來,如果我知道是二位當仲裁,今天這場比武我都準備爽約的了,二位現在最好也別跟我敘交情……」

  史雲程還要說話,卜逸夫連忙搶著道:「林兄一向是這份孤介的脾氣,史兄還不知道嗎?」

  史雲程默默無語,倒是謝玉茜一笑道:「原來你們是老朋友,難怪林老頭不好意思跟你們見面了,你們貴為大內供奉,他卻為了三百兩銀子賣命來欺負一個女孩子,說出來不是太丟人了嗎?」

  卜逸夫與史雲程都為之一愕,林玄鶴卻怒聲吼道:「你說什麼?」

  謝王茜笑道:「你自己肚裡明白,你以為人家真會看上你這個糟老頭子?告訴你一句老實話吧,那是一個騙局,你那個小媳婦是京師琵琶巷裡的一個粉頭兒,人家出了三百兩銀子代價,用來釣你這條老色魚的!」

  林玄鶴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叫道:「你說的是真話?」

  謝玉茜道:「自然是真的,我姨夫現任九門提督,京師裡什麼事情不清楚!」

  林玄鶴回身道:「老夫回去問問清楚去,如果你說的是假話,老夫絕不饒你!」

  說完氣沖沖地回到帳篷去了,卜逸夫與史雲程征在當場,只有謝玉茜笑吟吟地站在原處!這邊帳篷中眾人也都怔住了,晏四道:「這丫頭在揭什麼鬼?」

  高人鳳笑道:「謝小姐說得一點不假,林玄鶴的架子很大,連大內供奉都看不上眼,馬容怎麼請得動他呢?可是這老傢伙有個老病,就是人老心不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0:11

第十章 初現端倪


  高人鳳說出林玄鶴的來龍去脈,望了九格格一眼,她臉上微紅,仍是大方地道:「沒關係,高先生說下去好了,在這種場合沒什麼顧忌的。」

  高人鳳笑道:「馬容不知用什麼手段粘上了這老傢伙,用三百兩銀子,在青樓中買通了一個粉頭,把老傢伙哄得團團轉,結果就替他出頭了。」

  晏四搖頭道:「林玄鶴是成名的江湖人,大概不至於如此吧!」

  高人鳳道:「人可很難說,老傢伙自己很有錢,可是到他這份年紀,金銀也買不到佳人青睬,突然有那麼個美貌少婦,自動投懷送抱,老傢伙怎麼會不上圈套呢?」

  晏四道:「既使如此,林玄鶴也不見得肯自降身份呀!」

  高人鳳笑道:「對方的手法很高明,先叫那粉頭裝成良家少婦,等老傢伙上鉤後,又說她有個妹妹在龍府做使女,專門侍候謝小姐的,被謝小姐凌虐而死,央請老傢伙出頭報仇,老傢伙還會不上當嗎?」

  晏四一拍腿道:「這手段太卑劣了,可是你怎麼知道的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跟侍衛營的人打了幾天交道,大把的銀子輸出去,多少總有點收穫的!」

  晏四道:「那玉茜又怎麼會知道的?」

  高人鳳道:「昨天晚間,小侄冒了謝大哥的名,寫了張字條,給謝小姐,請那位杜九老兄送去的,條子上就意說明這回事,叫她在今天對手時宣佈出來!」

  謝文龍一拍桌子道:「杜九這混帳,為什麼不告訴我!」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可別怪他,杜老兄也以為是大哥的命令,而且他得到兄弟的指示,送完條子就躲了起來,當然這也是兄弟假傳聖旨……」

  謝文龍道:「難怪我一天都找不到他!可是兄弟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呢?」

  高人鳳道:「這件事必須在當時宣佈才有用,如果大哥知道了,稍微沉不住氣,被對方知道了一定會想法子加以設詞彌縫,豈不是白白糟蹋了一條好消息!」

  龍格格笑道:「高先生的確高明,難怪謝姊姊昨夜接到字條後,連我都不讓看,說是要絕對保密,林老頭子這下子一定會氣昏了……」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高賢侄,你心計之工,老頭子是甘拜下風,可是這件事你辦差了!」

  徐廣梁也道:「林玄鶴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如果私下把情形告訴他,他不甘受騙,可能會找馬容去算帳,現在當眾揭穿這件事,為了身份面子,他至死也不肯認帳了!」

  高人鳳道:「一個成名的江湖前輩,總不能這樣不顧羞恥吧?」

  徐廣梁歎道:「正因為他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才必須硬撐下去,你看他不是出來了嗎?」

  果然林玄鶴又氣沖沖地來到場中,謝玉茜笑問道:「你問清楚了嗎?」

  林立鶴臉色十分難看,沉聲道:「問清楚了,你完全是一派胡言,趕快向老交道歉承認錯誤……」

  謝玉茜道:「你要我認錯?」

  林玄鶴道:「不錯!老夫念在你是官府千金,求勝心切,行事不擇手段,可以原諒你,而且也不忍心為難你,這場比武老夫也可以認輸!」

  晏四道:「林玄鶴畢竟還是個江湖人,肯做到這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說完又高聲叫道:「玉茜!你應該認錯,林老英雄是前輩成名武師,能夠不計較勝負,已經給你很大的面子了!」

  誰知謝玉茜一昂頭道:「我為什麼要認錯,我說的明明是事實,不信的話,可以把那個女的找來對質!」

  林玄鶴陰沉地道:「好!你不認錯,老夫自然也會交代個明白,等比武之後,我們去對質一下!」

  說完朝仲裁席上一拱手道:「二位請下令開始!」

  卜逸夫看出他眼中的殺機,遲疑地道:「林兄!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紀了,身外浮名可以看得輕一點!」

  林去鶴怒聲道:「你們只是仲裁人,除了裁決勝負外,別的事少管!」

  史雲程默然片刻才道:「林兄當明白這不是江湖上的比武!」

  謝玉茜道:「他當然明白,所以才想找機會下台,我偏不承這份情,要比就比,而且還得比徹底,生死不論,只計勝負!」

  史雲程急了道:「謝小姐可知道林兄的盛名?」

  謝玉茜笑道:「知道!我師父晏四先生說過他的五雲捧日釘出手就等於閻王令!」

  卜逸夫忙道:「林兄對你尚不致如此。」

  他的話中還是希望林立鶴能稍留餘地,可是謝玉茜偏不領情,冷笑一聲道:「不必!我怕你們為難,才說出生死不論的話,任何事都不要你們負責!」

  卜逸夫還沒有開口,林玄鶴已大聲道:「卜兄!人家已經擺出話來了,當然有把握殺死我這士老頭子,難道二位還打算替我向人家求情不成!我可不領這份情!」

  卜逸夫見他已經把話點明了,長歎一聲道:「好在雙方都有見證人在場,萬一有什麼事,我們可不負責!」

  謝玉茜道:「不要你們負責,我師父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不能給師父丟人,尤其是沒錯認錯,無影神拳的弟子做不出這種丟人的事,知錯而不認錯,林老頭今後在江湖上的名頭還會叫得更響亮呢!」

  晏四在帳中頓足長歎道:「這丫頭,簡直是找死,人家已經給了她天大的面子……」

  高人鳳笑道:「四叔,年輕人只知道是非,這是武人的骨氣,謝小姐在您的教導下,實在值得敬佩!」

  謝文龍既擔心妹妹的安危,又不能說高人鳳不知時務,緊鎖雙眉。高人鳳仍是泰然笑道:「這場禍是小侄惹出來的,小侄當負全責!」

  九格格吁了一口氣道:「謝姊姊如果被人殺死了,你怎麼負責?」

  謝文龍忙道:「這不能怪高兄弟。」

  晏四也一歎道:「的確不能怪人!高賢侄的安排已經使對方甘心認輸,誰叫這妮子不知死活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說負責自然全盤負責,林玄鶴為老不尊,自甘下流到如此地步,就是死在謝小姐的劍下,也是罪有應得!」

  晏四一怔道:「你說林立鶴會輸?」

  高人鳳道:「應該是他輸,如果象謝小姐這麼有骨氣的女子會死在他手中,那就是上天瞎了眼!」

  說完泰然走過一邊。徐廣梁這時才咐聲道:「你們不必擔心了,我看這小伙子的預料不會錯!」

  晏四道:「徐兄!玉茜的功夫你應該很清楚,若說她能勝過林玄鶴,兄弟實在難以相信!」

  徐廣梁笑道:「高世兄算無遺策,他既然能安排下那等絕招,自然把林玄鶴的反應也預算在內,我相信他一定另有安排了!」

  謝文龍道:「動手對陣完全是真功夫,哪能安排什麼花巧呢?又如何安排呢?」

  徐廣梁道:「這個老朽可無法回答,你那個兄弟行事太莫測高深了,最好你問他自己去。」

  高人鳳負手遠眺,狀極悠閒,口中卻有意無意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是急不來的,不過隔牆有耳,如果這些親隨老爺把我們著急的情形傳達到對面去,侍衛營的人一定會高興死了!」

  謝文龍心中一動,果然看見那兩名長隨王伸了脖子注意聽他們的談情,遂會意不去問高人鳳了。

  九格格被高人鳳一言提醒,回頭看見那兩名長隨的樣子,立刻沉下臉道:「混帳東西,你們不要命了,居然取在我面前來這一套!」

  那兩名長隨嚇得連忙跪下來,高人鳳笑著過去,每人塞給他們一個小金元寶道:「工作辛苦了,馬侍衛給工作的腳力錢絕不會有這麼多,九格格光了火,要砍二位的腦袋時,他也救不了你們,二位是聰明的,就該明白了!」

  那二人收下金錠後,叩了一個頭道:「是!小的該死!小的受人差遣,也是身不由己,不過小的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高人鳳一笑道:「免得二位兩面為難,最好還是站到個聽不見的地方,高某以後還會在京師多留一段時間,咱們交個朋友,高某從不虧待朋友的!」

  那二人垂手起立,果然站得遠遠的。高人鳳過來道:「大哥!兄弟斗膽考考您的眼力,如果您能瞧出林老頭兒今天輸在什麼地方,兄弟就在萬花樓輸一台滿漢全席!」

  謝文龍對這位老弟開始另眼相看了,同時也為這句話放了心,倒是聚精會神,注意著場中的發展!

  卜逸夫與史雲程經過一番密商後,終於開口問道:「二位準備如何比試法?」

  謝玉茜道:「自然是比暗器,我用劍對他的五雲捧日釘,各距三十步開始動手,任何手法不拘,不看勝負不停,這不算我欺負他年老吧?」

  卜逸夫聽得目瞪口呆,因為三十步是暗器最得利的距離,過近則易為對方發覺,過遠則不易取準,謝玉茜如果用長箭,她應該爭取較遠的距離才對,面對著一代高手名家,她居然提出這個條件,不是瘋就是傻了!

  林立鶴也大出意外,乾笑一聲道:「你別太叫自己吃虧了,還是挪到五十步吧,老夫還夠得到那種距離!」

  謝玉茜道:「不行!三十步,不能多也不能少,你夠得到我夠不到,因為我除了長箭之外,還打算用袖箭,我力氣不足,只能發這麼遠,除非你怕我的袖劍……」

  林玄鶴怒道:「笑話,老夫還會怕你!」

  謝玉茜道:「你要拉長到五十步,分明是怕我用袖箭,何必還硬撐面子呢?」

  林玄鶴氣得跳腳叫道:「請仲裁劃定距離!」

  卜逸夫與史雲程同時下台,兩人十分慎重地量出三十步的距離,叫人用粉酒上線,林玄鶴叫道:「老夫就站在這條線上,如果腳離了線,老夫不但認輸,還要腦袋放下來!」

  謝玉茜更為大方,走到自己的白線中央,用腳頓定兩個白點道:「我就站在這兩點上,動動腳步就認輸!」

  林玄鶴一愕,其餘各人也一愕,因為謝玉茜這一手太絕了,她不管使用長箭也好,袖箭也好,站在一個固定的地位都能出手,這是以攻而言,站在守方面來說,五雲捧日釘虛實莫測,躲閃更加糟糕,倒不如站定一個地位,全力應付還好一點!

  林玄鶴可呆了,他的五雲捧日釘一發十支,有虛有實,必須來回移動,站在各種不同的角度上分手,限於一線還不受影響,定於一點,最多只能發出三四支。

  以他的身份,如果不照謝玉茜那樣,則老臉拉不下來,照樣辦一下,他倒不怕被對方的箭所中,只是勝不了這小姑娘,也只得抹脖子自殺了!

  因此地呆了半天才怒道:「晏四這混蛋教得好徒弟,居然想出這麼個絕主意!」

  謝玉茜沉聲道:「別罵我師父,他是個人人尊敬的大豪傑,絕不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這是我自己規定的方法,並沒有要你也一樣做!」

  高人鳳在另一端哈哈大笑道:「罵得好!林玄鶴,反正你今天老臉已經丟盡了,還是保全老命要緊,就在線上跑跑吧!在今天的場合下,你怎麼也端不起身份!」

  林玄鶴的臉已漲成豬肝色,憋了半天才道:「老夫從來不跟人比武,今天是第一次,不懂規矩就不懂規矩,反正老夫絕不會上當,被你限死在一點上!」謝玉茜一笑道:「如果你還夠聰明,現在就該退身找真正騙你的人去算帳,以後收收心,別再自命風流了……」

  林玄鶴氣極怒吼道:「仲裁人!你們都成死人了,位子都站好了,為什麼還不發令開始!」

  卜逸夫知道他已失去了理性,忍耐地道:「二位尚未準備妥當,在下怎能發令!」

  林玄鶴大聲道:「我姓林的只要皮袋在身,就算是準備好了,你們也是老江湖了,怎麼越變越娘娘腔!」

  卜逸夫雖然與他是老朋友了,卻也受不了他這種語氣,神色一莊道:「這是正式比武,兄弟必須按照規矩行事,林兄雖然準備好了,謝小姐還沒有準備好,以雙方的比鬥標準來說,謝小姐的箭扣上了弦,兄弟才能發令開始,林兄如果認為兄弟舉止不當,兄弟可以退出仲裁!」

  林立鶴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火了,乃歉然一笑道:「卜兄別生氣,兄弟實在是氣糊塗了,你我相交多年,一定知道兄弟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種窩囊氣,若不是在比武場上,照兄弟的脾氣,早就送這小娘們兒上西夭了!」

  高人鳳在遠處笑道:「如果不是在比武場上,你這種老土豆兒,連謝小姐的面都撈不著一見,別說動手比武了,你連良家婦女與粉頭都分不出來,還敢以風流自命,今天有機會讓你見識一下大家閨閣的待人行事,該是你此生最大的榮幸!」

  林玄鶴氣得又跳起腳來,歷聲吼道:「那邊的野小子,你過來,老夫先封了你這張憲嘴!」

  高人鳳仍是笑吟吟地道:「老不死的,只要你能在謝小姐的箭下留得殘生,高某少不得會照顧你一下的!」

  林玄鶴差點要衝過去收拾高人鳳了,還是卜逸夫叫住他道:「林兄!請守規矩,這一場還沒完呢!」

  林立鶴氣呼呼地叫道:「小娘們兒,你快點!老夫等不及了!」

  謝玉茜泰然自若地道:「急什麼,我出手向來就慢,先要試試弓弦的動力,然後在運運氣,試試準頭,你等不及不妨先開始好了,反正你不懂得規矩,錯了也沒人怪你!」

  最後一句話太厲害了,林玄鶴以先人前輩的身份,卻不敢照辦,不僅丟了自己的人,連仲裁人都跟著下不了台!

  照場面上看,自然是不太公平,尤其他們與林玄鶴是朋友,更難辭偏袒之嫌,可是他們無權也叫林玄鶴限於定點動手,事實上他們也明白林玄鶴不能限定一點的苦衷,所以三個老傢伙都有點訕訕然,林玄鶴苦在心裡,急在面上,站在那兒都全身不是滋味,兩隻手一下子摸摸皮袋,一下子摸摸腦袋,恨不得馬上開始!

  謝玉茜故意吊他的胃口,好整以暇地慢慢調整弓弦,悠閒地在箭當中挑選長箭,又試著空弦,一切的花樣動作全搬弄了出來,好容易扣箭上弦,林玄鶴立刻就想出手,卜逸夫見狀忙喝道:「林兄!且慢!」林玄鶴叫道:「她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

  卜逸夫歎道:「林兄!兄弟實在替老朋友擔心了,你從沒有這樣失常過,謝小姐的背對著你,還是在準備狀態!」

  謝玉茜的確是用背對著他,林玄鶴臉上一熱,心中卻頗為感激。卜逸夫的話給了他一個暗示,暗器對陣最忌暴躁,而他自己這種暴躁,的確是大失常態,說不定正是對方預設的陰謀,想叫自己在激動中失手!

  他畢竟是個老江湖人物,心裡有了數,表面上仍是裝作不耐煩已極,在白線上跑來跑去,可是他的一雙手卻已異常穩定地下垂,游移在腰間袋口附近!

  這證明他已進入了決鬥的奮戰狀態。謝文龍擔心地走到高人鳳身邊道:「兄弟!你是怎麼了,無緣無故又惹下這一身麻煩,這老頭子以後可難纏呢。」

  高人鳳笑道:「謝小姐的用意在激怒他,兄弟不過是隨口幫她一個小忙!」

  謝文龍歎道:「她不同,今天是私官方式的公開比武,雖說生死不論,但是照一般的情況講,最多帶點輕傷,絕無性命之虞,因為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林老頭兒如果找上你,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高人鳳泰然笑道:「沒關係!他今天栽在謝小姐手下後,沒機會再找別人麻煩了,趁這個便宜罵他兩句,殺殺他的威風,何樂而不為呢。」

  謝文龍始終不相信謝玉茜會勝過這一場,可是謝玉茜弓控滿月,回過身去,準備開始了,他也無暇再問下去。

  卜逸夫高舉雙手,右手的令旗迎風輕揚,令旗一下,雙方就可以發動了,林玄鶴利用這個空檔發言招呼道:「老夫對人動手時,向來指定落手都位,今天念你是個年青姑娘,老夫不忍取你性命,五雲釘只取你的雙手,叫你以後無法動刀弄箭,規規矩矩地在家裡當小姐!」

  他說話已合情合理,再也沒有躁急不耐的樣子,而且語氣中也表達出前輩豁達的胸懷!

  謝玉茜卻怔住了,她還以為林玄鶴會在心胸等致命部位下手,按照先前商量的辦法,可以用腰間的雙刀護緊那些部位,所以才故意激怒對方,把話說得那麼漂亮,誰知林玄鶴卻要取她的雙手。

  因為她要用手握刀,是唯一無法護藏的地方,而且雙手包括從指到肩,目標又大又顯著,連閃避都不易,何況林玄鶴的五雲捧日釘根本就無從閃避!

  卜逸夫聽見林玄鶴的宣佈後,心中大為安定,他們事先已得到和親王的招呼,不得鬧出人命事故,對別人還可以約束,林玄鶴是最難講話的一個,這種結果自然使他們最高興,唯恐謝玉茜再開口而使林玄鶴改變心意,忙不迭的將令旗往下一落!

  謝玉茜為了想騰空雙手便於行動,崩的一聲,將長箭射了出去,隨手丟開長弓!

  箭去很疾,認的奇準,射向林吉鶴的左肩,林玄鶴哈哈一笑,上身半扭就躲了開去,雙手在袋口一翻,立刻拋出一連串五彩奪目的勁線。正是他名震天下,聞者色變,當之無救的五雲捧日釘!

  謝玉茜只聽說它的厲害,知道它有虛有實,卻無法知道哪一些是虛,哪一些是實,唯有依照自己所學的接暗器手法,往最有可能傷及自己的地道光華上抓去!

  有些一掠而過,有些在她的指縫間滑過,帶著刺耳的呼嘯,不過終於被她抓住了一支,那片光華已全部掠體而去,謝玉茜怔了一怔後,隨手急發出一筒袖箭!

  林玄鶴在江湖上有殺星之譽,他的五雲捧日針更是被稱為閻王令,自然不可能被謝玉茜空手接去。

  因此謝玉茜手中撈到了一支五雲捧回針後,立刻明白這是對方的虛招,殺手也一定會繼之而來,所以情急之下,將右邊袖管中一筒小袖箭全數打了出去!

  這是一種小巧的暗器,由機簧發射,可以單放,也可以連放,在行家高手的施為下,自然是單放較易取準,只有初學的人才一口氣連放,在亂箭中碰碰運氣!

  謝玉茜從小就開始練這種暗器了,手法已極為精熟,可是面對著用暗器的大行家,這玩藝兒根本就不值一顧!謝玉茜的心裡根本沒想會命中,只希望能因此使對方緊張一下,阻遏以後的煞手施展!

  出人意料的是林去鶴發出那一片彩色鋼釘後,不但沒有繼起的行動,而且還站著發呆,連躲閃都忘了,謝玉茜發出的那一簡十支袖箭內,竟然三支釘在他的右肩上!

  袖箭是黑色的精鋼打製,長不過寸許,釘在土黃色的衣服上特別顯眼,全場也為這結果而愕然不止。

  身任仲裁的卜逸夫與史雲程忘了自己的職守,面對著兩人發呆,倒是司號的鼓手特別起勁,將鼓打得震天價響。

  他們都是傳衛營的,照理該幫這一邊才對,可是林玄鶴心高氣傲,不太結人緣,他們竟為謝玉茜擂鼓喝彩來了。

  鼓響三通後,林玄鶴才啞著嗓子問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的門下?」

  謝玉茜英明其妙也發了怔,被他一問,才發覺自己勝了,內心萬分不信,口裡卻笑道:「無影神拳晏四先生!」

  林玄鶴慘聲一笑道:「好!雞窩裡鑽出鳳凰來了,無影神拳未見高明,你這個門人卻真了不起,老夫服了,後會有期!」

  說完頭也不回,也不到那邊帳裡去了,衝向來賓席,隨手掀起一方紗市,裡面坐的恰好是龍琦君,她身後那個中年蠻婦怒吼一聲,撲上來要抓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0:29

  林玄鶴登的一腳,掃在她的骨脛上,那蠻婦嚎叫一聲,彎腰抱住腳直跳,龍琦君站起來扶住那蠻婦。謝玉茜唯恐林玄鶴會發橫加害了龍琦君,連忙趕過去。

  可是林玄鶴只從那裡路過,閃過龍琦君,從後面一直去了,謝玉茜走到一半,也就退了回來。

  這場比賽的結果分明,仲裁人卜逸夫只宣佈了一聲就回到仲裁席上去與史雲程交頭接耳,可能是在商討交換所見的情形!

  謝玉茜握著那支五雲捧日釘,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驚喜心情,回到這裡帳篷。第一個向她道喜的是徐廣梁,豎起一個大拇指道:「恭喜謝小姐,你能偷傷林玄鶴,從此暗器的天下將唯你獨尊了!」

  晏四道:「箭傷林玄鶴不足為奇,他完全是驚愕過度,忘記了躲避,要說那筒袖箭能傷得了他,那真是笑話了,不過你能躲過他五雲聯輝,十釘齊發,而且還接住了一支,那倒是真的了不起,雖然你說是我的門人,抬舉我也沾了光,老頭子可是十分慚愧……」

  謝玉茜笑著道:「當他指定我的雙臂為著的部位時,我的確很擔心,那把我的計劃整個地破壞了,尤其是在他出手的時候,我真嚇死了,亂抓一通,雖然抓住了一支,我還是以為是他故弄的玄虛,糊里糊塗地打出一筒袖箭!」

  謝文龍帶點遣責地道:「你既然全無把握,為什麼不見好就收呢?尤其是他答應放棄比武的時候……」

  謝玉茜怔然道:「是你信上叫我別認錯了,你說他聽見那個消息後,可能有兩種反應,他的表現正是你預料的第二種,我自然遵照你的話堅持下去!」

  謝文龍愕然張嘴,但是看到高人鳳神秘的笑容後,立刻想起那封信是高人鳳冒他的名義發出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信上到底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現在是否要說明……

  謝玉茜又笑道:「不過林老頭實在也役有什麼了不起,他的暗器手法固然別緻,也是唬人的多,我接住一支釘子後,還以為他沒有全部施展呢?誰知他竟是十釘齊施了,而且也沒有傷到我。」

  晏四道:「今天的事,實在蹊蹺,林玄鶴如果真的是這麼不濟事,他的聲名是如何建立的?尤其是這支釘子,被江湖人稱作閻王令,怎麼會突然失效了呢?」

  說著從謝玉茜手中接過那支鋼針,仔細地看了一下,然後歎道:「五雲捧日釘的確名不虛傳,他的針後帶著翅葉,可以利用它們施展回風手法,由側面迂迴進擊,難怪令人防不勝防……」

  剛說到這裡,他的神色又是一動,訝然道:「奇怪了,如果是運用回風手法,翅葉應該由左向右側斜才對,他怎麼會一半左側一半右側,那不是把力量對消了,變為毫無用處了嗎?」

  高人鳳笑道:「也許他匆忙趕來赴會,帶錯了暗器!」

  晏四道:「不可能,他的鋼針是隨身攜帶,寸步不離的,而且這枚釘子毫無用處,他留在身上幹嗎?」

  高人鳳微笑不言,晏四怔然片刻才道:「高賢侄,我相信這一定是你施的手腳!」

  高人鳳淡淡地道:「小侄昨夜把他的鋼釘研究了一下,也猜出那鋼釘尾部的翅葉是為了配合回風手法之用,深夜我找了個鋼匠把它們挫歪了兩片……」

  晏四失聲叫道:「我說五雲捧日怎麼會失手了呢,原來是你弄的鬼,不過他的鋼釘寸步不離身,你怎麼有機會弄到手改裝的呢?」

  高人鳳道:「昨夜那個粉頭對他大獻慇勤,灌了他幾杯暖酒,酒中加了一點微量的迷藥,老傢伙一夜昏睡到天亮才匆匆趕來,不知道暗器被我施了手腳!」

  晏四歎道:「我說呢!林玄鶴為人十分精細,怎會出手不檢查一下,原來你又耍了別的花樣……」

  高人鳳道:「小侄不得不如此,今天早上還是馬容把他從熱被窩裡叫起來的,為的就是不給他有檢查的機會!」

  晏四道:「那還是太冒險了,萬一他在出手前,又檢查了一次呢?」

  高人鳳笑道:「小侄另有安排!」

  晏四道:「如何安排呢?」

  高人鳳道:「小使央求兩個朋友一直跟住他,他把五雲捧日釘視為不傳之秘,當著人一定不肯輕易出示!」

  晏四問道:「你在侍衛營還有朋友?」

  高人鳳笑道:「無非是酒肉之交而已,就是小侄在賭輸寶劍時,幫同侍衛營作弊的王正清,小侄事後去找他理論,他十分難為情,說是受人脅迫,無法推辭,侍衛營後來分給他一萬兩銀子,他要拿出來還給小侄,小侄沒有收他的,拜託他做這點小事,他自然樂於幫忙了。」

  晏四點頭道:「你的計算可謂夠精絕了,但仍不免有疏漏之處,如果林玄鶴為了慎重起見,硬是先檢查了一遍呢?」

  高人鳳笑道:「他囊中的鋼釘都經過改裝了,即使發現了,也無法再換過來,最多宣佈臨時退陣,對今天的勝負仍無關緊要!」

  謝玉茜這才明白了一個大概,雖然不知道是他代傳書信,卻可肯定這場勝利是沾了他的光,因此沉聲問道:「高先生,那個女的怎麼肯把鋼針偷出來給你的?」

  高人鳳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馬容給她三百兩,我給她三千兩,還有什麼辦不通的?」

  謝玉茜哼了一聲道:「三千兩銀子就把林玄鶴的一生英名給砸了!」

  高人鳳淡然道:「這要怪他自己不好,老而無行,貪歡戀色,給他一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謝玉茜道:「林玄鶴固然咎由自取,但那個女子只為了三千兩銀子而送了命,似乎太不值得吧!」

  高人鳳一笑道:「謝小姐是嫌我給少了?她一輩子傳阿賣笑,只怕也賺不到三千兩,馬容只化了三百兩,就等於給她贖了身!並不是天下所有女子都能有千金身價的!」

  謝玉茜冷笑道:「一個風塵老妓能賺到三千兩白銀是夠多了,可是她要有命來享用它。如果林立鶴發現了鋼釘被人改動過了,一定會想到她頭上……」

  高人鳳道:「林立鶴就是不為鋼針的事,也不肯輕易放過她的,因為馬容可能已經承認欺騙他的事,可是林玄鶴總不會去找一個可憐女子的麻煩吧。」

  謝玉茜道:「如果他知道鋼釘是她輸出來的,就會不同了!」

  高人鳳道:「林玄鶴如果夠英雄的話,他應該來找我,弄壞他鋼針的是我!」

  謝玉茜冷笑道:「從今天的接觸中,我看出林玄鶴是個極端自負的人,絕不肯忍受任何的欺騙,你!我!馬容,將都是他找麻煩的對象,我不怕他,馬容有侍衛營為後台,你足智多謀,自然也不怕,可是那個女子呢?就為你三千兩銀子,她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晏四覺得謝玉茜太過份了,連忙道:「玉茜!你不能這樣說,如果不是高賢侄的巧妙設計,你早已傷在五雲捧日針之下了。」

  謝玉茜沉聲道:「我不領情!」

  晏四慍然喝道:「玉茜!」

  謝玉茜抗聲道:「我不稀罕一場從欺詐中得來的勝利,尤其是這場勝利會危害到一個可憐的弱女子時,我寧願自已被殺死在比武場上!」

  由於她義正詞嚴,使得晏四也無以為詞,倒是九格格微微一笑道:「高先生俠義胸懷,定然不致於如此輕率從事,我想他一定作了適當的安排。」

  高人鳳微笑道:「我關照過她,林老頭一出門,立刻就收拾細軟,由那位杜九兄送她到一個隱僻處躲起來了,而且還另外送了兩千兩的程儀,這個安排是否妥當,我卻沒有把握!」

  謝玉茜怔了一怔才道:「你可真有錢!花起銀子來像流水一樣。」

  高人鳳談笑道:「我的錢雖非得自偷盜,來源也不算正當,用以資助一個風塵女子脫離苦海,總算是一件好事!」

  謝玉茜默默無語,九格格又陪笑道:「謝姊姊就是這個脾氣,得罪高先生之處,我替她陪個不是吧!」

  高人鳳依然含笑道:「不敢當,事實上高某倒是很感激謝小姐的教訓,行事有始有終,這才是武人本分!」

  謝玉茜正色道:「豈止有始有終,更應該光明磊落,才是男兒本色,今天高先生完全是幫我的忙,我不能說什麼,但是以後尚盼高先生珍惜羽毛,你的年紀還輕,老是玩弄心計,殊非立身之道!」

  晏四怕高人鳳臉上過不去,連忙喝止道:「玉茜!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謝玉茜漠然道:「論理這番話該是您二位前輩來說,可是你們都不開口,似乎還頗為讚許他的作為,只好由我來討人厭了!」

  晏四的臉紅了,徐廣梁在旁也訕然,倒是高人鳳一拱手道:「謹拜嘉言,高某萬分感激,高某幼失庭訓,淪落江湖,學了很多壞習氣,這次追隨謝大哥,就是想多學學做人的道理!」

  九格格一笑道:「謝大人稟性剛正,立身嚴謹,跟著他學一定錯不了!」

  謝文龍一直都沒有開口,一方面固然覺得妹妹太過於使人難堪,另一方面卻也認為她的話很有道理,趁著這個機會,連忙哈哈一笑道:「慚愧!慚愧,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大哥,恐怕只能學成一個飯桶!」

  大家也是哈哈一笑,算是把僵局帶過去了,高人鳳輕聲道:「對方連折兩陣,那個莫振南恐怕躲不住了,大哥留心看看他是否是那飛賊!」

  對面的帳篷中走出一人,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可是看清楚後,卻又十分失望,因為那人留著又黑又長的鬍子,不像是飛賊的樣子!

  那人走到仲裁席前一拱手道:「莫振南候教!」

  九格格興奮地呼道:「是他!就是他!」

  謝文龍惑然道:「飛賊沒有鬍子!」

  九格格道:「不會錯!我記得他說話的聲音!」

  謝文龍、謝玉茜與徐廣梁都跟飛賊照過一次面,晏四隻遠遠見過身影,都表示不太相信!九格格道:「我記得絕不會錯,他把我從王府中劫出來的時候,跟那個被殺死的鏢客說話時,也是這付腔調!」

  徐廣梁道:「他跟老朽也談過話,聲音不太像!」

  謝玉茜道:「身材也不對,飛賊要高一點,而且是個黑臉膛,這個人太白了,臉形也沒有這麼瘦削!」

  九格格道:「他那副鬼腔調我一聽就知道……」

  高人鳳道:「格格說是他,可能不會錯!」

  謝玉茜道:「聲音、身形、外貌都不對!」

  高人鳳笑道:「語腔可以別著嗓子講話,他見徐前輩時操著本音,一時不容易記得,可是故意改換音調,倒是給人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不太自然,一聽就有彆扭之感!」

  九格格道:「就是這麼回事,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就有不順耳的感覺,第二次在謝家的花園裡,因為他壓低了嗓門,倒是不太注意!」

  高人鳳含笑道:「欲蓋彌彰,這傢伙是聰明過度了。」

  謝玉茜道:「其他部份的特徵呢?」

  高人鳳道:「鬍子可以裝上去,臉色可以用易容藥,身材更簡單,他佝僂著腰,縮起脖子,再穿上長袍,微屈膝部,至少可以矮兩三寸,這些都是江湖上下三流的偽裝伎倆,這傢伙學得還不夠精,一眼就看出了破綻!」

  謝玉茜道:「臉形的胖瘦總換不了吧!」

  高人鳳笑道:「那固然改不了,可是留下長鬍子,使臉色變蒼白,加深鼻樑,看上去就會瘦得多,這是造成視覺上的錯誤印象!」

  經他這一說,大家看看也像得多了,晏四一歎道:「老夫跑了一輩子的江湖,竟不知有這套把戲!」

  高人鳳笑道:「四叔交往的都是成名江湖人物,唯恐人家不認識,哪裡還會故意喬裝呢?而且這種末流江湖伎倆,只有雞鳴狗盜之流才會使用,四叔自然不清楚了!」

  謝玉茜一笑道:「高先生倒是什麼都懂!」

  高人鳳臉色微紅,訕然道:「高某是從江湖最低層混出來的,這些為人不齒的伎倆自然比較清楚一點!」

  謝玉茜眨眨眼睛笑道:「高先生別誤會,我這番話倒是真心表示欽佩,小事情上可以看出大學問,知識絕沒有尊卑之分,今天如果不是高先生博學廣闊,我們豈非被這賊子瞞過了!」

  謝文龍慎重地道:「這事情關係很大,我們必須弄清楚,千萬不能枉屈好人!」

  九格格道:「管他是不是,先抓起來再說!」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謝某雖然立身朝門,也抱定寧縱毋枉的主意行事,尤其是關於名節方面,更不能魯莽從事,萬一弄錯了,那是很難彌補的。」

  九格格有點不好意思,謝玉茜笑道:「飛賊的右手受了我的箭傷,短時間絕對好不了,用這個去辯認他就行了!」

  高人鳳笑道:「那倒不必,偽裝術只能掩人耳目於一時,動手的時候,一切本相仍是會露出來的!」

  謝玉茜忙問道:「高先生,我對這些可是一點都不懂,怎麼樣才能看出破綻呢?」

  謝文龍也道:「兄弟!你就幫個忙吧,今天是比武的場合,對方是代表侍衛營出面的,一定要證據確實,才能對他採取行動!」

  高人鳳想想道:「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由九格格對馬容下令,叫他把這姓莫的送過來,由兄弟解開他的偽裝,而後加以逮捕!」

  謝文龍點點頭問道:「第二個辦法呢?」

  高人鳳道:「那就是裝作不知道,由謝小姐出面迎戰,最好是鬥拳腳或兵器,那樣他必須將行動的幅度放大,佝腰曲腳的偽裝就難以保持了,如果能把時間拖長一點,他一出汗,臉上的易容藥也會被汗水沖掉……」

  謝玉茜道:「拳掌的功夫我恐怕不行,第一是氣力不如人家,再者他如真是飛賊的話,逆穴手法就不易對付!」

  晏四點頭道:「這話有理,還是第一個方法省事!」

  高人鳳道:「第一個方法固然省事,只怕得鹿非真,因為對方化裝成這個樣子,一定有所依據,至少會有個真人作為藍本,如果馬容送來的是另一個真人,豈非打草驚蛇,反而給他一個搪塞的機會!」

  徐廣梁歎道:「高世兄的話大有見地,當年綠林中有一個巨盜,號稱千面人,就是利用這種手法,真真假假,弄了十幾個替身,使得追緝他的仇家如墮五里霧中,不知道追蹤那一個的好!」

  謝玉茜道:「那我就出去戰一陣吧!」

  晏四道:「反正你已經贏了好幾場了,輸一場也沒關係,只要能揭穿他的本相,我們立刻可以上前接應!」

  謝玉茜點點頭,裝束一下,徐徐地走出場去,仲裁席上對莫振南也不認識,卜逸夫開口問道:「二位準備如何比較法?」

  莫振南啞著嗓子道:「既是比武,就沒有範圍,拳掌兵器,暗青子,都在武學之列!」

  這傢伙的口氣好狂,好像什麼都在行,連卜逸夫都感覺得不以為然,冷冷地道:「這些只是小巧功夫,正統的武學是彎弓盤馬,長槍大戟,閣下是否也列算在內?」

  莫振南毫不在乎地道:「如果對方有興趣,在下亦可奉陪,甚至於耍石鎖,舉仙人擔,手格猛獸,掌碎疊磚的氣功。在下都不辭一決!」

  卜逸夫慍然道:「謝小姐是閏閣千金,不是走江湖,耍把戲的混混!」

  莫振南冷冷道:「閨閣千金的本份是刺繡女紅,烹飪理家,學些相夫教子的道理,既然出來拋頭露面,舞刀弄槍,還講什麼身份,搭什麼千金小姐的架子!」

  卜逸夫氣得混身發抖,厲聲喝叫道:「馬容!你出來!」

  馬容從帳篷中出來了,走到場裡拱手問道:「卜老供奉,不知有何命示?」

  卜逸夫怒聲問道:「這傢伙是從那兒冒出來的?」

  馬容道:「是再晚的朋友,受再晚之邀前來助拳……」

  卜逸夫沉下臉道:「老朽系應和親王之請前來出任仲裁,因為一方面是名門小組,另一方面也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老夫才免為其難,現在你把這種江湖無賴也找來參加,老夫這種仲裁人可幹不下去了!」

  馬容十分作難,莫振南卻笑著道:「卜老伯有失身份,在下也不敢勉強,而且在下所能都是些江湖不入流的玩意,卜老仲裁時恐怕也難以公平!」

  卜逸夫想喝道:「這是什麼話?」

  莫振南笑道:「沒什麼!仲裁人的職責是評定勝負,卜老對某些項目不熟悉,自然難以評裁!」

  馬容皺眉道:「莫兄!你不能這樣子說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0:47

  莫振南道:「這不打緊,卜老乃成名前輩,對於末流江湖手法根本就不屑一顧,說卜老不清楚這一套,正是對卜老表示敬意,如果我們硬要勉強卜老擔任仲裁,那才是侮辱了老前輩!」

  卜逸夫被他說得無言可答,怔了一怔才道:「老夫既然無能為力,留此無益,告退了!」

  史雲程跟著道:「老夫也告退!」

  二人同時起立,拂袖轉身,從仲裁席上走下來,一直往外而去。莫振南笑笑道:「仲裁人走了,這場武也比不成了,今天就此結束吧!」

  謝玉茜心細如髮,看見眼前的情形,分明是演就的圈套,莫振南說那番話是有心的,卜史二人的退席也是有心的,目的就是想了結這場比武,使莫振南不必出手。

  因此她微微一笑道:「沒有仲裁人也一樣可以舉行,反正勝負大家心裡明白!」

  馬容拱拱手道:「謝小姐,這是何苦呢,勝負對你毫無關係,對我可是關係著前程,小姐放開手就算了!」

  謝玉茜冷笑道:「你以為這樣結束,王爺就會准許你復職了嗎?」

  馬容笑道:「王爺只要我們這邊勝一場就行了,鄙人無可奈何,才找了莫兄前來幫忙,因為莫兄所能都是些江湖末流手法,小姐一定不懂,比起來也沒意思,馬馬虎虎認一場輸就算了,如此鄙人在王爺前面有個交代,對小姐的英名卻全無損失……」

  謝玉茜搖搖頭道:「我看重的不是勝負,而是對莫先生所提的那些項目很感興趣,所以一定要請教一下!」

  黃振南沉聲道:「你一定要比?」

  謝玉茜道:「高明當前,我豈能失去個進益的機會!」

  莫振南道:「真要比的話,項目不受限制!」

  謝玉茜道:「那當然了,莫先生提出一項,我就接受一項,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應該讓我也有提出項目的權利!」

  莫振南道:「那當然,在下雖然無賴,也不能欺負一個女流之輩,我們以七項為範圍,舉凡武功之屬,都可以作為比賽項目,各提三項,第七項則由負方選擇!」

  謝玉茜道:「既然是各提三項,一定是各人揀自己最擅長而絕對有把握的提出,秋色平分,如何能見勝負呢?」

  莫振南笑道:「在下所提的項目,小姐必無勝望……」

  謝玉茜道:「那麼我提的項目呢?」

  莫振南道:「在下可能有一兩項佔先,所以這第七項的機會,實際是為了小姐的方便!」

  謝玉茜傲然道:「我不相信!」

  莫振南微微一笑道:「那我們就試試看好了,因為小姐是女子,在下讓小姐先提一項以示公平!」

  謝玉茜天生做性,如何肯受這種近乎悔慢的禮讓,大聲道:「我雖是女流之輩,卻一直領先到現在,因此這前三項應該讓你們先提才是!」

  莫據南笑道:「巾幗不讓鬚眉,小姐如此豪情,在下十分欽佩,而且我們這邊一直落後也是事實,在下想撐面子也撐不起來,卻之不恭,只好靦顏接受小姐的好意了!」

  謝玉茜沒想到他會一口答應了,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對方是故意利用激將法對自己提出這句話的,話出了口,收不回來,自然只好認了,好在今天的目的非為爭勝,只要能留住一個機會,逼對方動拳腳而露出破綻,目的就達到了,因此大方地一笑道:「你提出項目吧。」

  莫振南笑笑道:

  「第一項單事切磚,那雖是粗功夫,卻是看本事,小姐一掌能切斷幾塊?」

  謝玉茜道:「沒試過。你能切幾塊?」

  莫振南道:「在下也沒試過,不過二十塊之內,大概不成問題!」

  謝玉茜心中一顫,單掌切磚雖非難事,以自己的勁力,最多也只能三五塊,至於深達二十塊,恐怕連晏四也辦不到,這傢伙居然說得如此輕鬆,八成是吹牛?

  略作思索後,她淡然一笑道:「誰先開始呢?」

  莫振南道:「自然是在下先開始!麻煩馬兄叫人抬磚進來!」

  馬容拍拍手,立刻有人挑著兩擔青磚入場,每擔都有五六十塊,每塊足足有兩寸厚。擔子放下後,莫振南用手一指道:「請小姐驗磚,以示其中無弊!」

  高人鳳這時連忙搶進場中:「這是粗笨工作不適于小姐,由在下來代勞吧!」

  說著走到擔子前面,將青磚拿起來,一塊塊地用手指叩擊,聽聽聲音是否有破裂的徵象,然後分成兩堆,每堆十塊,整整齊齊地疊好,退後道:「大家從十塊開始!」

  莫振南見謝玉茜那邊的一疊上有幾塊凸凹不平,知道高人鳳故意使手腳幫謝玉茜的忙,因為磚塊不平,容易受力裂斷,乃搶著過去,手起一掌,將那十塊青磚完全震成兩段,然後笑道:「獻醜!獻醜!現在該小姐了。」

  謝玉茜見高人鳳一開始擺出十塊磚,分明是要她出醜,因為她量度自己的能力。連一半都不能有把握,後來也見到自己這一堆磚塊上有點高低不平,而且是一塊隔一塊,才明白他的意思。

  十磚齊斷是蠻力,隔塊斷磚是巧力,巧力自然勝於蠻力,可是又被莫振南先佔去了,望著另一疊平平整整的青磚,心中十分嗔怪高人鳳多事,對方已經施展過了,自己如果差得太遠,這個人實在丟得太大!

  反正一定是輸,倒不如先行認輸還顯得漂亮些,因此她沉吟片刻後,勉強地一笑道:「莫先生神力驚人,我自承不如……」

  高人鳳不等她把話說下去,已經搶著道:「謝小姐乃無影神拳門下高足,晏四叔的無影神拳已至隔空碎帛的境界,謝小姐雖然到不了那種火候,卻也不可敝帚自珍……」

  謝玉茜見他硬是要自己出醜,不禁慍然道:「高先生不是管得太多了一點嗎?」

  高人鳳笑道:「高某不敢多事,此番乃是受到四叔的囑咐出來考究小姐一下,因為四叔也有很久沒有考較小姐的進境,不知小姐努力到什麼程度,所以高某出場之先,四叔已經指定了小姐出手的方法!」

  謝玉茜一怔,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可是他把晏四抬了出來,自己不能不理,只得道:「老師要我如何出手?」

  高人鳳笑道:「小姐乃閨閣千金,自然不能考較蠻力,四叔的意思要小姐只震碎其中三塊!」

  莫振南道:「哪三塊?」

  高人鳳道:「這一疊磚是十塊,自然要把首尾兩塊擊碎才算徹底,至於中間那一塊,任憑閣下指定!」

  莫振南怔了一怔才道:「隔層碎磚乃上乘內力與氣功的會萃,一個年青的女孩子能有這種火候嗎?」

  高人鳳一笑道:「謝小姐乃武林奇葩,連五雲捧日林玄鶴都不是敵手,這點能耐又算得了什麼?」

  莫振南遲疑片刻才道:「這個在下倒是有點不相信,就請小姐把第五塊磚擊碎好了!」

  高人鳳笑笑道:「台端最好在磚上做個記號,同時也檢驗一遍,免得到時又懷疑我們做了手腳!」

  莫振南道:「不必了,姓莫的不是第一次出來見世面,想在莫某眼前玩花樣還沒有這麼容易!」

  高人鳳道:「話雖如此說,為了表明本方心跡,還是請閣下麻煩一下的好!」

  說著拿起三塊青磚拋給他,莫振南只得伸手接住,可是高人鳳拋磚的方法很缺德,他把三塊磚分為三次,連續地拋過來,莫振南雙手各按住了一塊,然後雙磚一合,夾住了第三塊,總算沒叫它掉下來!

  高人鳳微微一笑道:「閣下的右手好像不太方便?」

  說完朝謝玉茜示了一個眼色。因為莫振南出場以後,右手一直縮衣袖中,直到剛才接磚時才伸了出來,腕間赫然貼著一方小膏藥,證明他那兒受過傷,更證明了他就是那天晚上被謝玉茜射傷右腕的飛賊。

  莫振南淡淡一笑道:「在下前幾天調鷹時,不小心被鷹啄了一口,算不了什麼,有勞台端操心!」

  高人鳳一笑道:「閣下真是好運氣,禽獸是最難捉摸的,兄弟有一次打雁時,差點還被雁啄了眼珠子!」

  莫振南打個哈哈道:「閣下真會說笑話!」

  高人鳳道:「不是笑話,是千真萬確的事,所以兄弟現在特別小心,不敢再用弓箭打獵,寧可多張幾面羅網,叫那些扁毛畜生自己投進未。」

  莫振南道:「羅網是捕捉鳥雀的,只怕收穫不大!」

  高人鳳微笑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不知死活的大雁自以為聰明,把身上改裝了一下,混在鳥雀叢中想欺人耳目,結果仍是難逃羅網!」

  莫振南笑道:「羅網只能網住扁嘴的野鴨子,如果是一頭老魔,憑它的爪牙之利,羅網就沒有用了!」

  高人鳳道:「兄弟所用的網是鐵絲的,別說是一頭小小的貓頭鷹,就是大鵬鳥入了網,也有翅難展!」

  莫振南一笑道:「現在是比武,關於措鷹的事,等比過武之後,我們再慢慢細論行嗎?」

  他們之間一問一答,總算把身份都擺明了,莫振南也自承是飛賊了,使得在場的人精神都為之一震!

  晏四在座上低聲笑道:「還是這小伙子有眼光,幾句話那飛賊的底子就抓了出來!」

  九格格道:「那各位還不上去把他抓住?」

  晏四道:「不!他很光棍,自己把話說開了,要等事後跟我們解決,大家把這個場面應付下去再說!」

  謝玉茜也聽懂了莫振南的弦外之音,笑了一笑道:「我對獵鷹最感興趣,這場比武就算了吧!」

  莫振南道:「不能算,在下受了馬兄之托,必須要把事情作個交代!」

  說著將手中的三塊青磚批回給高人鳳道:「麻煩兄台將磚塊放在議定的位置上,請謝小姐大展神威!」

  高人鳳巧妙地將磚塊一一接住,而且還用手上的玉石板指敲得叮噹作響道:「磚塊沒問題吧?」

  莫振南道:「沒問題,聽聲音就知道了。」

  高人鳳含笑將磚塊重新疊好,一塊在上,一塊在下,一塊夾在中間,然後朝謝玉茜一彎腰道:「小姐請!」

  謝玉茜因為飛賊已自行招認,目的達到了,對比武也不再認真,為了要使交代得過去,勝負都無所謂,所以走到磚塊前面,掄掌直劈下去!

  她明白自己的功力,一掌連劈五塊或許還行,隔層碎磚根本是不可能,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她只要把第一塊磚震碎就行了,第五塊與第十塊不碎,別人看來只以為是她沒有把力量用准,輸了也不太丟人!

  所以她的勁力只作用在第一塊磚上,掌下磚裂,她輕鬆地退開了。高人鳳過去把上面三塊整磚搬開,第五塊青磚中間現出一道整齊的裂痕。他用手輕輕一撥,兩截斷磚落下,莫振南神色微變,自己走過來,把餘下的四塊磚推開,第十塊磚上又是一道裂痕!

  他還是不相信,抬起斷磚一看,裂處齊如刀割,確實是內家勁力所致,不禁把斷磚一拋歎道:「莫某從南到北,歷練江湖十餘年,從未見人能將掌力練至如此境界……」

  高人譏笑道:「現在只是十塊,下面該增到二十塊了!」

  莫振南搖頭道:「不必了,在下認輸,以謝小姐的掌上造詣,再比下去,莫某徒見其醜……」

  高人鳳笑笑道:「那麼第一項就算謝小組贏了,請教第二項閣下準備比什麼?」

  莫振南想了一下道:「舉重!」

  謝玉茜先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掌力真能達到這種境界,別說是她只練了近十年的武功,以晏四幾十年的火候,也不可能有此境界,難道自己果真是天稟奇才嗎。

  冷靜地思考了一下,才知道這是絕無可能的,一定是高人鳳搗了鬼,只是不知道他如何施的手法!

  高人鳳笑問道:「舉重是怎麼比法的?」

  莫振南道:「在下預備了三竹石擔,三百斤,五百斤,七百斤,在下力至五百斤為止,謝小姐如果能舉起最重的那一付,在下就甘心認輸!」

  謝玉茜連忙道:「不行,我連三百斤都很勉強!」

  莫根南不信道:「以謝小姐的內力火候何至於此……」

  高人鳳笑道:「內家著重在巧力,舉重卻是粗功夫,又是外門功夫,人不能內外兼修,這一項是必須認輸了!」

  這的確是事實,莫振南倒也沒有話說了,想想才道:「可是在下必須勝得明白,把五百斤舉起來!」

  馬容早已叫人抬進一付石擔,因為兩頭的石塊都有磨盤大小,而且是鑿成球狀,以湊足兩百五十斤之重量,所以中間的擔竿都改用了鐵柱,加起來尚不止五百斤之數:莫振南彎下腰,雙手抓住石擔,奮力上舉,頭上青筋直冒,眼睛瞪得滾圓,石球把鐵竿子都壓彎了,不過依然被他高舉過頂,脫手擲地時,咚然巨震,把硬上地壓出兩個深坑,那是一點都不假的真功夫!

  全場轟雷般地叫好,連謝玉茜都發出真心的讚佩道:「莫先生勇力絕倫,不愧為元霸重生,項工再世……」

  莫振南喘著氣道:「過獎!過獎!謝小姐是否有意賜教?」

  謝玉茜搖頭道:「不!我早已聲明認輸了!」

  高人鳳幫著道:「這一項謝小姐輸得有道理,既使她真能舉起來,傳出去也不好聽,名門千金,總不能博個女霸王的凶名!」

  謝玉茜笑道:「那還算好聽的,只怕有人會把我叫成母夜叉哩!」

  高人鳳知道自己凶名兩字用得不當,乃微微一笑,轉口問道:「第三項呢?」

  莫振南道:「馬兄從內宛惜來兩頭大蟲,每人一頭,徒手相搏,先斃者為勝!」

  馬容果然應聲命人推出兩架籠車,籠中各關著一頭班斕猛虎,謝玉茜童心未泯,興趣十分濃厚,笑道:「空手搏虎,這倒是很夠刺激!」

  高人鳳卻搶著道:「這一項謝小姐也認輸!」

  謝玉茜一翻跟道:「誰說的?」

  高人鳳陪笑道:「高某斗膽作決定,因為謝小姐僻居深閨,從來不知道猛虎之威。」

  謝玉茜道:「我偏要試試看,武松也是徒手打虎,我不相信這頭大貓能把我吃了!」

  高人鳳神色一正道:「武松是草寇,是亡命之徒!」

  謝玉茜高聲道:「他是個俠盜!」

  高人鳳莊容道:「盜中無俠,俠是急人之急,救弱濟困的英雄豪傑,盜中固然也有一二心地較佳者,但是他們以巧取豪奪的手段,即使劫富濟貧,亦不足為法……」

  謝玉茜為他的嚴詞所折,怔了一怔才道:「我只是想學學打虎的豪情,並不是要學他盜賊的行為。」

  高人鳳一笑道:「武松打虎是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不葬身虎腹,小姐是為了什麼呢?這隻老虎關在籠子裡,根本傷害不了你,如果你有十分把握打死它,則殺虎以求名,居心何忍,如果你沒有十分把握,則輕身而涉險,尤為不智!」

  謝玉茜沒有話說了,只得道:「好吧!我認輸!」

  莫振南笑笑道:「小姐雖然認輸,我是否就算贏了呢?照規矩我應該要在打死這頭大蟲後才能算勝!」

  高人鳳道:「不必!反正是應付場面,台端既然提出這個項目,自然有相當把握,無須多此一舉了!」

  莫振南笑道:「那在下就偏先了!」

  謝玉茜道:「下面一項是什麼?」

  莫振南道:「我們說好一人提三項,在下三項都已提完了,下面該小姐提示項目。」

  謝玉茜想想道:「那我們就比武器吧!」

  莫振南點點頭道:「遵命,小姐是使用什麼武器?」

  謝玉茜道:「雙刀。」

  莫振南笑道:「好極了,在下使的是雙鉤,大家都是雙勝的兵器,比來一定很有意思!」

  謝玉茜微怔道:「你不是使劍的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1:10

第十一章 張羅布網


  莫根南笑著道:「在下武功很雜,十八般兵器都能來上一點,不過最拿手的還是雙鉤!」

  謝玉茜不耐煩地道:「鉤就鉤吧!你快叫人把兵器抬出來!」

  莫振南道:「這可不行,在下輕易不動用雙鉤,必須事前檢查一下才能放心!」

  謝玉茜叫道:「雙鉤有什麼可檢查的?」

  莫振南微笑道:「如果這對雙鉤一直佩帶在身邊,自然不必檢查,可是在下事前沒想到會有出手的機會,所以留放在居處,不久之前才命人去拿取,東西經過第二者之手,可能就會改了樣,在下一定要詳細檢查才能放心!」

  謝玉茜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知道林玄鶴之敗是由於暗器被人破壞之故,臉上一紅道:「你出來參加比武,怎麼不把貼身兵器帶來!」

  莫振南道:「因為前面兩位都是名盛一時的高人,莫某排在第三,沒有打算到能有機會出場,即使是小姐自己,恐怕也沒想到能闖過前面兩關吧!」

  謝玉茜連連的催促道:「去就去吧!少囉嗦了!」

  莫振南含笑拱手道:「小姐只要稍待片刻,在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說完佝僂著身子,慢慢回到帳篷中去了,幾個負責清場的人也把虎籠與石擔抬了出去。

  謝玉茜低聲問高人鳳道:「你為什麼禁止我搏虎?」

  高人鳳道:「我看那兩頭猛虎在籠中米回連巡,神態十分不安,好像是事先服過刺激的藥物,一旦脫籠之後,野性發作起來,恐怕不易對付!」

  謝玉茜道:「我不相信連一頭病貓都對付不了!」

  高人鳳道:「小姐也許不在乎,可是猛虎出柙之後,不奔向小姐,反而向別的人攻擊呢?」

  謝玉茜道:「虎是他們帶來的,出了事由他們負責!」

  高人鳳一笑道:「傷了別人還好說,傷了不會武功的九格格,問題就嚴重了!」

  謝玉茜道:「九格格有那麼多的人在保護她,還怕會被虎所傷?」

  高人鳳笑道:「猛虎一躍七八文,動作迅速,性情兇猛,如此龐然大物,一下子殺不死它,人再多也擋不住它,即使它傷不到九格格,嚇著了她,我們也難以卸責,和親王是把她交給我們保護的,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謝玉茜想想也有道理,隨後又問道:「高先生看那姓莫的怎麼樣?」

  高人鳳道:「口音是硬蹩出來的,臉上是用的易容藥,鬍子也是粘上去的,身材是故意彎矮了,再加腕間的創痕,可能是沒有問題了,不過我沒有見過飛減,不知道他的本來面目如何!」

  謝玉茜一笑道。「你早能這麼聰明,就不會上人家的當了,何況他自己也隱約承認了!」

  高人鳳道:「那就沒有問題了,可是你必須小心,他改用雙鉤,恐怕不易對付!」

  謝玉茜道:「有什麼可擔心的?」

  高人鳳凝重地道:「鉤在兵器中是最兇惡的一種,因為它可刺可砍,具有刃劍的作用,還能鎖拿兵器,從他舉重的臂力看來,小姐似乎不是對手!」

  謝玉茜一笑道:「那沒關係,反正我也準備輸給他,聽他的口氣似乎願意跟我們另外解決,人家既然如此大方,我們也該漂亮一點,叫他在馬容前面好有個交待!」

  高人鳳沉吟片刻才道:「那也好,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等一下小姐再提議兵器與拳掌同時施展,作為兩項比試,讓他贏了,立刻宣佈比武結束,我就通知大家把守住四方,叫來賓與其他無關人等一齊離開,小姐就盯住他,不放他脫身!」

  謝玉茜道:「難道你還怕他跑了?」

  高人鳳道:「這可很難說,如果他表明自己是飛賊後,罪名一定不輕,也許他臨時一轉心意,借個理由又溜出後面去不再出頭了,比武是兩勝兩敗,你兩場都棄權,算起來還是他們勝,因此我們必須出其不意……」

  謝玉茜點點頭道:「好吧!就照你的計劃辦!」

  高人鳳又道:「他要出來了,為了防止他反對你的意見,我得先下去關照別人一聲,預作防備,比武的時候,我恐怕來不及過來了,你自己小心,一定要看牢他,叫他同時接受兩場比賽合併舉行!」

  莫振南慢慢地走過來,兩隻手上都持著一柄護手鉤,謝玉茜看他的雙鉤,心中微微吃驚,因為她發現這對鋼鉤除了份量特別沉重外,還有一點很特殊的地方。

  那是他的鉤尖與普通武器不同,一般的鉤尖都是磨成尖刃,他的鉤尖卻是兩校分叉的小鋼柱,柱頭渾圓。

  怔然片刻後,她才啟口道:「莫先生的鉤式似乎與尋常不同?」

  莫振南點點頭道:「是的!這是我為了配合自己所長而特別鑄制的!」

  謝玉茜問道:「鉤尖上的小叉是作什麼用的呢?」

  莫振南笑道:「鉤為兵中之魔,除了殺傷之外,最大的作用乃在能鎖拿對方的兵器,尤其是使用刀劍的對手最吃虧,因為求鋒利之故,刀身較為脆薄,被鎖住後一拗就折斷了!可是刀劍也佔了一點便宜,因為輕薄之故,被鎖上後也容易滑脫,所以我為了盡其長而補其短,特別將鉤尖改成叉狀,當刀劍陷入叉口後就滑不開了,我再用鉤身去拗折對方的兵器,必可萬無一失!」

  謝玉茜微笑道:「不過要把對方的刃鋒陷進叉口中,恐怕不太容易!」

  莫振南道:「是的!這就是各人運用的手法了,我在使用這對鋼鉤時,一定把它的性能告訴對方,使人家知道厲害而生警惕之心,交手時就會特別小心,避免為鉤尖所困陷,結果就陷入它第二種作用之中!」

  謝玉茜忙問道:「它還有第二種作用?」

  莫振南笑道:「是的!本來我不肯說的,但是現在這第二種功用無法施展,我說了也無妨,它們分叉的距離剛好是兩個指頭寬,還兼作點穴之用。

  謝玉茜道:「約尖是朝內彎的,點穴方便嗎?」

  莫振南大笑道:「方便,絕對方便!因為我雙手使鉤,人家不會防備到那一方面去,更因為它們是內彎的,必須超過對方的身體時才能使用,所以人家更不擔心,可是動手的時候,我把雙鉤越過對方,他們多半去注意鉤身上的刃鋒,忽略了鉤尖的特殊裝置,我帶回鉤身時,在不知不覺間就點中了對方的穴道!」

  謝玉茜駭然道:「莫先生這種巧妙心思的確出人意料!」

  莫振南道:「可惜它們現在沒有用,這一陣比的是武器,如果我使用點穴法就與規定不符了!」

  謝玉茜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連忙道:「莫先生在鉤上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必然有精心的妙招,不能發揮就太可惜了!」

  莫振南道:「好在這是比武,只講勝負,不會危及生命,我吃點虧也沒關係!」

  謝玉茜道:「比武旨在切磋技藝,為了能向莫先生多領教一點,我們不妨將兩項放在一起舉行,兵器兼及拳掌,莫先生就可以大展所長了!」

  莫振南笑道:「這對莫某自然是太方便了,對小姐卻未免吃虧太大,小姐雙刀在手,哪有餘暇再施拳掌,還是分開來舉行的好!」

  謝玉茜為了實施速戰速決的計劃,連忙道:「那不要緊,我師父是無影神拳,拳式講究無影無形,必要時自然會有方法騰出空手來施展,因為這種戰法有欠光明,家師傳授時僅准作自衛保命所用,平時極難有機會施展,難得莫先生也在這方面下過功夫,高明當前,不討教一下太遺憾了!」

  莫振南沉吟片刻道:「小姐如此一說,莫某如果再拒絕,倒是顯得太寒酸了,恭敬不如從命!」

  謝玉茜見高人鳳已經調度妥當,把謝文龍留在原處一面把守,一面護衛九格格,晏四繞到對面,守住他的退路,高人鳳自己守住來賓席,徐廣梁帶著尤三貴則跑到仲裁席下面,羅網設就,專等捕捉這頭狡狐,乃從容一笑道:「我們這就開始吧!」

  莫振南遊目四顧問道:「怎麼他們都離席了?」

  謝玉茜裝作不知道地反問:「誰離了席?」

  莫振南用鈞一指道:「這幾位?」

  高人鳳在遠處道:「台端鉤中帶點穴的戰法很新奇,我們唯恐看不清楚,所以分散到四面,以便領略高招!大家都是學武的朋友,實在捨不得遺漏這一場精彩的表演!」

  莫振南一笑道:「南山有鳥,北山張羅,鳥自高飛,羅其奈何!兄台似乎太心急了一點!」

  高人鳳見他識破自己的計劃,仍是毫不在乎地道:「與人方便,於己方便,大家做得漂亮一點最好,閣下如果存心解決問題,就不如快把場面應付下來……」

  莫振南笑道:「高兄既然有此誠意,兄弟也不想多說了,不過大家方便的話是高見說的,希望不要再反悔!」

  高人鳳也笑道:「不會的,義氣換義氣,心機搏心機,我們既是兩方面都準備著,聽任兄台自取!」

  莫振南一揚雙鉤道:「謝小姐賜招!」

  謝玉茜不再客氣,擺出雙刀,就攻了上去。莫振南揮鉤迎架,兩個人就戰了起來,刀鉤交觸,十分熱鬧,可是謝玉茜卻十分奇怪,莫振南的鉤法很猛,勁力也很強,把式卻十分簡單,沒有什麼新奇的變化!

  假如他的技僅如此,自己雙刀能很容易勝過他,可是那天晚上飛賊在使劍時,把式凌厲辛辣,比現在高明多了,這裡面莫非又有什麼陰謀嗎?

  因此她一面打,一面說道:「即使是演戲,也得像個洋子,莫先生何必吝於鵬教呢?」

  莫振南一笑道:「大家都放心裡明白,何必又做得過火,能交代得過去就行了!」

  謝玉茜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鬥了幾合,莫振南鉤法中漏洞百出,自己只要一位花招,砍下他腦袋也很容易,實在弄不清這傢伙在揭什麼鬼,高人鳳已在遠處叫道:「謝小姐,莫先生鉤法精煉,你不用巧招是勝不過地的,可千萬不能再客氣了!」

  謝玉茜先是一怔,暗道這傢伙的鉤法高明個屁,繼而一想,才明白高人鳳的意思,更明白莫振南的用意,原來這傢伙又不安好心了!

  他起先口中說得好聽,實際上全無誠意,一定是馬容明白他的底細,硬逼他出來作個交代!

  當然馬容也很夠意思,事前給他找了兩個高手,盡量避免要他出場,事出意外,婁子匡與林玄鶴先後敗北,他不得不出來也夠意思一番!

  很可能化是打算勝過三場後,抽身一溜,使這場比武不了了之,現在四面都有了人把守,他眼看溜不掉了,只有刻意求敗硬壓著馬容的問題無法解決,一方面可以怪自己這邊不夠道義,一方面也可以繼續利用馬容以保護他的安全,因為馬容一定不肯讓他因戰敗而被擒,招出他們之間的勾結,很可能會動用侍衛營的力量火並一場,給他一個逃走的機會!

  唯一的辦法只有讓他得勝,讓馬容可以在和親王面前有個交代,再由謝文龍出面,撇開他與馬容之間的關係,使馬容不致莽動,然後再捆住他,硬逼他落案!

  想定了主意,她故意找個破綻,一刀砍進去,莫振南揮鉤急架,把她的刀磕飛了,她連忙順勢用空手虛晃一拳,好像是要使用無影種拳的招式,莫振南果然又揮鉤斜砍,要逼開她的空拳,以她的身手而言,這一拳必可中的,可是她存心落敗,讓莫振南的鉤柄敲在拳上,痛得她差一點掉下眼淚,可是她的目的已達,閃身退後道:「莫先生果然高明,我認輸了!」

  馬容也出來了,站在晏四的旁邊道:「七個項目中,莫兄已勝了四項,怎麼樣也是贏定了!」

  九格格道:「馬容!你請來的朋友是不錯,謝姊姊認輸了,你去向爹覆命吧!」

  馬容頓了一頓道:「莫兄是否願意與兄弟一起去見王爺領賞!」

  九格格道:「不必,我們還想請莫先生多談一下,你去向爹領賞吧,連我們輸的賭注也一起領去!」

  馬容笑笑道:「那怎麼敢當,卑職不過是說著玩玩的,賭注絕不敢受取,只是莫兄……」

  晏四在旁道:「我們與他另有關節,比武的事就算告一終結,此地沒有馬侍衛的事了!」

  馬容頓了一頓道:「再晚與莫兄陌不相識,此次承他鼎力相助,使再晚能重複舊職……」

  莫振南知道他的意思,笑笑道:「馬兄請放心吧,兄弟也是受人之托為馬兄效勞,總算幸不辱命,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到此為止!」

  馬容連忙問謝文龍道:「謝大人的意思呢?」

  謝文龍只想解決飛賊的問題,並不願意牽涉太多,聞言忙道:「比武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此後任何事都與馬侍衛無關,馬侍衛儘管前去覆命吧!」

  馬容拱手道:「既是如此,兄弟就走了!」

  九格格道:「你走吧,叫其餘的人也走,把帳篷留下來,回頭再派人來收拾!」

  馬容躬身答應後,果然叫人一起離開,連來賓席上也都一一告退了,只有四個小間帳門口彎簾後未曾有動作!

  高人鳳記得一間是屬於龍琦君的,另外的三間後面不知道是哪路人物,但既然留下不走,一定是有所目的,只苦於單人匹馬,事機迫促,不便上前干涉而旁生枝節,只好在暗中留意著。

  場中差不多的人全退走了,立刻顯得冷清清的,莫振南仍然站立中心,謝玉茜在他對面不遠處站立監視著,謝文龍見四面雖然有人攔守,但是要顧及那麼大的空間,仍是嫌人手不足,便乾脆走過去了。

  來到莫振南前面不遠處,他雙手一拱道:「朋友,現在我們可以把事情公開談一談了!」

  莫振南坦然笑道:「謝大人有何指數?」

  謝文龍道:「首先要請教朋友真姓大名!」

  莫振南微慍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性,坐不更名,那還能假得了!」

  謝文龍笑笑道:「是真姓名便好,兄弟無非是謹慎而已,第二點要請教的是朋友在京師犯下那麼多的重案,而且還牽上一條人命,究竟是為了什麼?」

  莫振南道:「謝大人是在問口供嗎?」

  謝文龍道:「這倒不敢當,不過朋友的案情重大,牽連的人事太廣,如果公開審訊,恐怕有所不便,不如現在交代清楚,對大家都好一點!」

  莫振南冷笑一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國法人情都不容許有所偏私,謝大人的話倒使兄弟有點不懂了!」

  謝文龍一怔道:「兄弟是為了朋友好!」

  莫振南冷笑道:「怎麼好法?」

  謝文龍道:「朋友現在把話說明了,兄弟可以斟酌情形據報,免除許多麻煩,如果到了大庭之上,即使朋友說的是真話,有時為了許多顧忌,勢必難以取信,三木之下,徒然使皮肉受苦而已!」

  莫振南哈哈一笑道:「謝大人這話就怪了,王法應該公平,堂堂司法大堂,竟成了開玩笑的所在了?」

  謝文龍本拙於言詞,被他這一頂,倒是說不出話來了,高人鳳連忙上前道:「朋友這就不漂亮了,謝大人因為念朋友是個江湖好漢,才破例想按一般江湖交情解決此事,朋友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身上背著多大的案子……」

  莫振南搶著道:「莫某對於自己做過的事絕不會否認,不過一定要求是公平的審判,如果現在說出來,由你們糊里糊塗地造成口供,可沒有這麼容易!」

  謝文龍未免有點生氣地道:「朋友是一定要在公庭上才肯說話了?」

  莫振南道:「不錯,到了那個地方,莫某有一句說一句,現在可懶得開口!」

  謝文龍怒道:「好,謝某給你留足了交情,有許多事情牽出來對謝某毫無妨礙,完全是為了你的方便!」

  莫振南一笑道:「如果我罪當該死,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有什麼不方便的;如果罪不致死,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更沒有什麼不方便!」

  謝文龍一時沒了注意,謝玉茜悄悄移到他身邊道:「這賊子太狡猾了,他分明是存心耍賴!」

  謝文龍也低聲道:「我知道,他把持著龍琦君的秘密,使我們投鼠忌器,如果我們一定要緝他歸案,由龍琦君身上牽到龍大人,那還得了……」

  謝玉茜怒道:「管他的,你公事公辦好了!」

  謝文龍輕歎道:「我不能,你知道我任職公門是為了報恩龍大人,這一來不是恩將仇報了嗎?」

  謝玉茜忍不住氣道:「那該怎麼辦?」

  謝文龍想想道:「目前只好先把他抓起來,秘密拘禁,等我與四叔和高兄弟商量一下,再作區處!」

  謝玉茜默然退開,謝文龍這才道:「朋友既是如此決定,兄弟也沒有辦法,請朋友放下武器,跟兄弟走路!」

  莫根南笑笑道:「謝大人這就不漂亮了,既然要按照江湖規矩,就該給我一個方便的機會!」

  謝文龍道:「你還要什麼方便?」

  莫振南道:「讓我拚命闖一下,闖得過最好,闖不過認命……」

  謝文龍一怔道:「你還想逃走?」

  莫振南一笑道:「自然要逃走了,否則我何必留下來!」

  謝文龍道:「這正是我想問的,你想逃走就不必來,更不必一個人留下來!」

  莫振南笑道:「我受人所托,不能不來,來了就得把事情作個交代,這一點你們很夠意思,總算把比武的事完滿結束了!」

  謝文龍叫道:「我們是希望你夠意思,才對你如此客氣,早知如此,我們一開始就出手對付你了!」

  莫振南搖頭道:「那恐怕不簡單吧!如果你們抓不住我,對上面更無法交代了,我一個人留下,大家各憑本事講一下,即使我又溜了,你們還可以對上面裝糊塗!」

  謝文龍怒道:「閣下想得太輕鬆了,如果我們公開緝捕,即使抓不住你,還可以在你朋友身上追究責任!」

  莫振南哈哈一笑道:「謝大人出入公門多年,怎麼還是如此天真,公事上最講究的是真憑實據,如果你們抓不住我,憑空無稽,找誰來負責任,我的朋友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可以隨你們欺負,必要時反告一狀,你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我留下私人解決,一方面固然出脫了朋友的麻煩,另一方面也是給你們顧全面子。」

  謝文龍聽著又是一呆,覺得又上了馬容一個大當,莫名其妙地結束了比武,把他的責任整個交卸了!

  謝玉茜怒沖沖地道:「這種人還跟他講什麼客氣,活的抓不住就抓死的,今天絕不能再叫他逃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1:26

  謝文龍也覺得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單刀一擺道:「朋友,你擺出本事闖吧!」

  一刀劈進去,莫振南雙鉤斜磕,一鉤去架他的刀,另一鉤卻反撩謝文龍的脖子,謝玉茜也搶身進招,她手中只有一把刀子,先替謝文龍擋住了那一鉤,嗆啷急響中,火星四冒,四件兵器幾乎是同時交觸在一起!

  謝氏兄妹早已知道飛賊的手段,現在又是正式的拚命,所以出手很重,用足了全付力氣!

  莫振南的雙鉤都被震脫了手,連忙往高人鳳身前衝去,高人鳳身形一飄,上面雙拳虛晃,底下卻發出一腿,沉聲大喝道:「躺下,你還想往哪兒跑!」

  莫振南只顧招架他的拳勢,沒防備高人鳳是三路出招,腳踝上挨了一腿,身子平空撞跌出去!

  高人鳳衝前要想抓人,客座中紗簾突掀,首先射出一點白影,飛向高人鳳的跟前,高人鳳身手矯捷,連忙舉掌直拍,白影嗆然墮地,卻是一柄匕首!

  接著有三個人衝出來,當頭是一個中年婦人,後面是兩個老頭子,正是三友山莊中夜遁的凌寒梅與金節古直。

  三人一字平列,擋住了高人鳳,手中各挺一支長劍,高人鳳赤手空拳,不敢貿然上前!

  另外這邊的謝文龍、謝玉茜、晏四,徐廣梁與尤三貴也都挺著兵器趕了上來,晏四首先冷笑道:「凌寒梅,你一口否認與飛賊有關,現在怎麼說呢?」

  凌寒梅也冷笑道:「目前不是講道理的時候,這個人我不能讓你們抓走!」

  晏四怒聲道:「放屁,你知道他犯了多大的罪!」

  凌寒梅冷笑道:「江湖人行事不能以常情來衡量,你無影神拳當年行走江湖時,也曾殺傷過人!」

  晏四叫道:「晏四所殺的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

  凌寒梅道:「如果那些人該死,應該有王法去制裁他們,你殺死他們本身也犯了罪!」

  晏四為之語塞,謝文龍道:「在下身掌執法之責,由我出頭來緝捕他,你該沒話說了吧!」

  凌寒梅冷笑道:「執法當求公平,如果你把姓晏的先抓起來,我自然也讓你把人帶走!」

  謝文龍也被她堵住了嘴,這時高人鳳已經把莫振南遺下的雙鉤取到一把,執在手中道:「四叔!大哥!這些人講理是講不通的,我們還是採取行動吧!」

  凌寒梅一挺劍笑道:「還是這小伙子講話有點見識,江湖上的是非曲直,只有在武功下求決定,你無影神拳當年所殺人未必個個該死,只因為他們武功不如你,所以才死無怨言,今天也是一樣,你們有本事,別說是一個人,連我們也可以一起帶走!」

  謝文龍道:「你們本來也走不了,十天前你們殺害了一名官差,提督衙門已經明文通緝……」

  凌寒梅笑道:「那傢伙是自己找死的,可怪不了我們,誰叫他偷入民宅呢?如果他公開打著旗號前來,我們殺死他就成了造反,他像個小偷一樣地模進來,死了也是活該,我想告到哪裡,我們也佔得住腳,這幾天我們一直留在京師,怎麼就沒看見通緝的公告呢?」

  晏四怒不可遏,直衝面前,凌寒梅用劍把他給逼了回來,謝玉茜也衝過去加入戰圈,凌寒梅始終是一個單身迎戰,金節與古直拿著長劍凝立不動,高人鳳叫道:「大哥!他們是故意拖延,好叫那賊子脫身呢!」

  莫振南已經爬了起來,站在凌寒梅等人的後面,呆呆地看著他們動手,金節回頭一看,忍不住罵道:「混帳東西,我們豁出性命來保護你,你還不快滾……」

  莫振南被金節一罵,才警覺過來,連忙轉身外奔,高人鳳急追過去,卻被金節擋住了,謝文龍要退時,古直也擋住了,徐廣梁與尤三貴也上了手,然而那三人聯手為陣,長劍只守不攻,就是不讓地們過去!

  這邊一共六個人,聲勢雖大,卻一時也無法衝過去,莫根南被高人鳳一腳踢傷了脛骨,行動很是不便,一拐一撓地奮力前進,他還想繞過客座,從出口處退去,金節急罵道:「蠢才,這是什今時候了,逃走要緊,還要挑大門走嗎?」

  莫振南苦著臉道:「我的腳受了傷,逃也逃不遠,那邊有我的馬!」

  金節叫道:「馬容早把你的馬牽走了,他是存心把你擱在此地!」

  莫振南一怔道:「不會吧,我們說好的……」

  金節氣得跳腳叫道:「那種人還有什麼道義,他恨不得你立刻被人殺死了好擺脫干係……」

  莫振南也急了道:「那怎麼辦呢,沒有馬匹,我走不了多遠就會被人家捉住了!」

  金節道:「我們的馬在客座外面,你隨便挑一匹,走了再說,趕快,我們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光顧說話,守勢略鬆,被高人鳳一刀砍進去,傷在胳膊上,鮮血四盈,他仍咬牙把劍交在另一隻手中苦撐著,高人鳳正想趁他換劍之際,偷空衝過去,凌寒梅及時一劍又把他攔住了!

  高人鳳見莫振南已拐到客座前面,忍不住叫道:「大哥,飛賊才是正犯,這次讓他逃了,可再也無法捉到他了,小弟顧不得許多,抓賊要緊……」

  單刀一轉,刀光突盛,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招式,金節首當其鋒,長劍還來不及招架,一隻手腕連著劍被削了下來,凌寒梅也被銳利的刀鋒逼得退後一步,晏四趁勢進身,斜裡一拳,擊在她的左膝上!

  凌寒梅叫了一聲,身子滾跌在地,古直丟開對面的徐廣梁與尤三貴,過去背起她,朝另一個方向急遁!

  謝玉茜要追上去,晏四道:「別理他們,追飛賊!」

  高人鳳早已追了過去,其他人也跟在後面,衝過客座,只見莫振南已上跨了一匹馬朝外馳去!

  路旁停著龍琦君乘來的車子,莫振南的馬路過車旁時,大家都看見車簾一掀,伸出了一隻手腕,拿著一件金晃晃的東西,剛一入眼,立刻又縮了回去!

  然後是莫振南從馬上翻了下來,倒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大家都怔住了!

  古直背著凌寒梅本來是想吸引他們的注意,才從相反的方向逃走的,大家追問莫振南,他們也回來了,只是遲了一步,只看見一匹空馬飛來,與躺在地下的莫振南,不由也怔住了!

  金節的斷腕已經自己撕破了衣服包紮好了,他身上可能帶著極品的金創藥,斷處的鮮血雖然濕透了重重的包裹,卻沒有再往外湧流,左膀上一條刀痕約摸有兩寸來長,一寸多深,皮肉翻捲,這老頭兒居然也忍住了,步伐踉蹌地掙了出來,首先奔到凌寒海身前問道:「她怎麼樣?」

  古直淒然地道:「她中了晏四的一記神拳,肋骨一定是斷了,也許會傷到內臟!」

  金節急道:「快給我看看!」

  古直黯然道:「大哥!還是先瞧瞧您自己吧!」

  金節搖頭道:「我不要緊,完全是外傷,她有沒有吐血?」

  古直道:「沒有,不過脈息很微弱,而且一直沒醒!」

  金節神色凝重地道:「那恐怕還有救,你把她放下來,先喂兩顆固本培元丹,我再試試看能否替她把斷骨歸攏,最好先找個地方給她仔細檢查一下!」

  古直長歎道:「大哥,您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時候!」

  金節斷然地道:「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是救人要緊,那小子跑掉了嗎?」

  古直用手一指,沒有回答他,金節這才看見躺在地上的莫振南,金節一怔道:「死了?真沒出息,是誰下的手?」

  古直道:「多半是死了,反正是他們這批人!」

  金節一歎道:「這傻孩子,就這樣死了,多不值得啊,白費了我們的一片心!」

  古直忍不住叫道:「更不值得的是我們,你斷了一隻手,梅娘受了重傷,羅上春坑了梅娘一生,他的孽種又坑了我們……」

  金節搖頭道:「老二,這麼說,一切都是為了梅娘,你我既然認了就不必埋怨!」

  古直道:「我是替梅娘抱歉!」

  金節一歎道:「該抱歉的還是我們……」

  古直道:「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那小子一死倒是乾淨,只是把我們牽去吃官司未免太冤了!」

  金節道:「那怨惟呢?只怪我們學藝不精,謝文龍,走吧!我們陪你上提督衙門去,請你為梅娘留點體面,不必用刑具了,我們絕對不跑,而且還要請你行個方便,梅娘目前不能下獄,她的傷必須立刻診治……」

  謝文龍遲疑不決,晏四卻走過去道:「朋友,晏某雖然暫時在公門掛名,卻還是個江湖人,這個時候緝捕你們,晏某實在做不出來,只希望你們回答幾個問題後,立刻就離開此地去養傷!」

  金節徽怔道:「你要放我們走?」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雖然你們殺害了一個公人,但不是你們的過錯,只怪晏某疏於防備……」

  金節默然片刻才道:「你想問什麼?」

  晏四用手一指道:「那是羅上春的兒子?」

  金節道:「是的!不過不是梅娘的兒子,羅上春與梅娘新婚之夕,還沒有入洞房,就為了一點誤會而悄然出走,此後我們一直沒見過他!」

  晏四詫然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節道:「這個我無須回答,你一定想知道,最好還是問丁兆民去!」

  晏四道:「丁兆民不是被你們殺死了嗎?」

  金節搖頭道:「沒有,那天在三發山莊殺死的是另一個人!」

  高人鳳搶過來問道:「是誰?」

  金節冷冷地瞥他一眼道:「小伙子,你的刀法真邪,是跟誰學的?」

  高人鳳冷笑道:「這不關你的事!」

  金節道:「我們所殺的人也不關你的事!」

  高人鳳冷冷一笑,走開道:「現在我不問你,遲早我會知道的!」

  金節也道:「老夫遲早也會再找你一趟,鬥鬥你的邪門刀法,報今日一刀之仇!」

  晏四見他們扯遠了,忙又問道:「他真名叫莫振南嗎?」

  金節道:「羅上春的兒子自然姓羅,我不知道他從哪兒頂來這個名字,不過人已經死了,何必再去問他真名叫什麼,你就用莫振南三個字結案好了!」

  晏四問道:「他為什麼要犯下那些案子呢?」

  金節道那裡:「他算犯案嗎?不偷不搶,非好非盜,只是找幾個官府小姐開開玩笑!」

  晏四怒道:「壞人名節,這還算是開玩笑!」

  金節苦笑道:「提督衙門只手包天,這些案子都沒有明文具結,對那些女孩子名節並沒有多大損害……」

  晏四道:「可是他還殺死了一個人!」

  金節道:「殺王仲華是為了私人恩怨,而且他已經償命了!」

  晏四道:「你倒說得輕鬆,我們如何交代呢?」

  金節道:「人死了就是一個交代,你又何必問得那麼清楚了,一定要問原因,連我也不知道,他只說他特別討厭官府的千金小姐,也許有很多內情,他不肯說,我們也不便追問,這小子的脾氣跟他老子一樣,有事全放在心裡,而且他對我們也有很多誤會,有話也不肯告訴我們!」

  晏四想想才道:「羅上春三十年前客死網疆!這個兒子又是從哪裡來的?」

  金節道:「我們更不清楚,因為我們有三十五年沒見到羅上春,我們是看到他的逆穴功夫與羅上春的一件信物才知道他是羅上春的後人,最好你還是問丁兆民去!」

  晏四問道:「丁兆民的人呢?」

  金節道:「不曉得,他跟我們有仇,這一點徐廣梁可以證明,他一直在躲我們!」

  徐廣梁這時才過來道:「二十五年前徐某有幸與各位一會,那時三位是兄妹相稱,怎麼又變成了主僕呢?」

  金節低頭沉思片刻才道:「我們本來是梅娘的家奴,上人死得早,承梅娘不嫌,認我們為兄,沒想到引起羅上春的誤會,耽誤了梅娘一生,後來我們知道原因後,又恢復了主僕的關係!」

  古直忍不住道:「大哥,你說得太多了,姓晏的,這都是人家的私事,你多打聽也沒有用,要抓我們就請便,不然我們就要走了,梅娘的傷不容多耽誤,我大哥的體力也不能多撐下去!」

  金節說了許多的話,神情委頓不堪,兩處傷痕又開始流出鮮血,晏四也不忍再問下去了,用手一揮道:「你們走吧!」

  古直抱起凌寒梅跨上了一匹馬,還替金節牽來了另一匹馬,他艱難地爬了上去,已經有點喘息地道:「晏大俠,高義雲天,金某定當有以報之,不過梅娘是個烈性的人,她受了晏大俠一拳之賜,恐怕還不肯就此罷休!」

  晏四豪聲一笑道:「那沒關係,只要晏某不死,她將息好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晏某打回那一拳!」

  金節苦笑道:「我們雖不走江湖,但也是武林一脈,最講究恩怨分明,同時也知道晏大俠是性情中人,所以才把話說在前面!」

  高人鳳在遠處道:「金老頭兒,你不如省點精神吧,晏四叔今天放你們走是江湖的道義,並不指望你們感恩,我砍你兩刀不怕你報復,不過我不能老在一個地方等你,最好你自己留個去處,有空我來找你好了!」

  金節怒瞪他一眼道:「我們沒有別的去處,三友山莊已經被查封了,只有洛陽一處落腳,你小子想趕盡殺絕,不妨到那裡來找我們好了!」

  高人鳳大笑道:「我當然會來的,等你把傷養好,把單手的功夫練熟了,我差不多就會來了,只希望到時候你別躲著不敢出頭!」

  金節怒瞪他一眼,策馬急行,古直也緊追著他去了,接著車聲轆轆,卻是龍琦君的那輛車揚塵急馳而去!

  謝玉茜急忙追上去,一掀車簾卻見龍琦君滿臉淚痕,不由得一呆,放開手,讓她走了。

  高人鳳追上來埋怨道:「怎麼讓她走了?」

  謝玉茜沉著臉道:「為什麼她不能走?」

  高人鳳聳聳肩膀笑道:「沒什麼,我只想問問她!」

  謝玉茜道:「她是個官家小姐,有什麼可問的?」

  高人鳳手指地下的莫振南道:「這個人怎麼說呢?」

  謝玉茜一揚手,嗖嗖射出兩支袖箭,全部釘在莫振南的胸膛上道:「這個人是我殺死的!」

  謝文龍初是一怔,繼而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道:「也只好這麼了!」

  晏四長歎一聲道:「事情總算解決了,真想不到這賊子是死在她手中的!」

  謝文龍道:「玉茜,你最後那兩箭雖然有點殘忍,但是很得當,否則對龍大人很難交代!」

  九格格扶著一個小丫頭也出來了,看見地上莫振南的屍身,神色一喜道:「謝大人,恭喜你,終手把飛賊的案子破了,這下子你在京師的聲名更響亮了!」

  謝文龍紅著臉道:「說來很慚愧,謝某在這件事上毫沒有出到力,比武是捨殊的功勞與格格的贊助,才把這賊子引出面,最後也是玉茜射死他的!」

  九格格笑道:「謝姊姊的功勞自不可沒,我卻不敢居功,而且今天最大的功臣還是高先生!」

  謝文龍連忙道:「不錯,不錯,高兄弟,今天實在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幫忙,第一關婁子匡就過不了!」

  九格格道:「第一關還不算什麼,第二關可多虧高先生精心設計,否則謝姊姊一定會傷在那個老強盜手裡,謝姊姊,你該好好謝高先生一下!」

  謝文龍道:「那是應該的,玉茜,這裡沒有外人,我們可以敞開來談話了,高兄弟大你兩歲,你也叫他一聲高大哥吧,謝謝高大哥!」

  謝玉茜紅了臉,低頭不語,晏四笑道:「高賢侄跟文龍拜了把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九格格道:「最啊,謝姊姊那麼一個大方的人,怎麼忸怩起來了,遲早都是一家人,你還害什麼臊,叫聲高大哥也不會降低你干小姐的身份!」

  謝玉茜抬頭道:「我才不希罕什麼干小姐呢!」

  九格格道:「謝大人知道你不希罕,才把話說穿了,免得高先生不明就裡……」

  謝文龍這才想起沒有把話對高人鳳說明,連忙道:「兄弟,這是我的妹妹,為了方便行事,才冒充是龍府的干小姐!」

  高人鳳笑笑道:「兄弟早知了,而且大妹子也不算冒充,是經龍大人的口允收歸膝下為義女的!」

  他把大妹子說得很順口,謝玉茜也祛除了羞赧,不過還有點不好意思,借題發揮道:「這一定是杜九那廝饒舌告訴你的,哥哥,你的那些手下真不成活,見了錢就什麼都不顧了!」

  大家跟著一陣大笑,把這僵局拖過去了,晏四這才道:「高賢侄,今天是多虧你了,尤其是最後你傷金節的那兩刀,簡直是出神入化,老頭子瞧著只有慚愧……」

  高人鳳道:「那兩刀小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使的,完全是碰巧,小侄的武功很雜,也許那老傢伙弄慌了手腳!」

  晏四早已看出他的武功受過真傳,但是他一直不肯承認,也就不願說被,含笑點頭道:「武功的問題不去討論,不過最後你對金節的那幾句話有欠忠厚,既然已經贏了他,何必又做氣凌人呢?」

  謝玉茜忙道:「四叔,您這就冤枉人了,高大哥是個很謙恭的人,那是故意說的,因為您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得到解答,目前又不能不放他們走,高大哥才用話刺激他一下,叫他說出落腳處,以後便於尋訪,高大哥是嗎?」

  高人鳳一笑道:「大妹子給我這麼一捧場,不是也得是了!」

  晏四笑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手,你們年青人真是不得了,看來我們這些老頭子是混不下去了!」

  謝文龍笑道:「四叔也太客氣了,您老成持重的功夫還夠我們學上多年呢!現在我們把飛賊的屍體設法搬回去結案吧,了斷這樁公案後,龍大人已經答應我離職,今後我們要好好再跟您學上幾年!」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01:41

  高人鳳卻道:「大哥!屍體送回去結案,是否還要經過仵作相驗呢?」

  謝文龍道:「這是一定的手續!」

  高人鳳道:「那我們得先改裝一下!」

  謝文龍一怔道:「為什麼呢?」

  高人鳳低聲道:「飛賊的死因很離奇,幾乎是立刻就斷了氣,那一定是什麼喂毒的暗器,驗出來後,要安在大妹子身上固其不妥,安在別人身上更難說詞了!」

  謝文龍恍然道:「不錯!還是兄弟細心!」

  謝玉茜忍不住問道:「你們又偷偷商量什麼?」

  因為有九格格在旁,謝文龍不便直說,以免牽出龍琦君出手殺死飛賊的事,連忙搶著道:「飛賊是經過易容的,這樣子搬回去,難以證明是正身!」

  謝玉茜道:「這倒是正理,龍太人與飛賊也照過面了,這樣子抬回去,連他也難以相信,不過這一套我們都不太熟悉,只有麻煩高大哥,高大哥不忌諱吧?」

  高人鳳笑道:「我在死人堆裡還睡覺呢!闖江湖的人還有什麼忌諱的!」

  說著走過去,首先在屍體身上摸了一遍,最後從咽喉處拈出兩支極細的銀針,針身已經發了黑,顯然是這支細針送了他的命!

  除了九格格,其他的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深深為龍琦君的手段而驚心,看她臨去垂淚的神情,分明與這飛賊關係極不尋常,而她居然能下此絕手……

  高人鳳將銀針藏在袖口上低聲道:「天下最毒婦人心,她真做得出來!」

  只有謝玉茜在他旁邊聽見了,也低聲道:「你不能怪她,她不得不如此,假如這傢伙不死,說出什麼事來,對很多人都有影響,她是傷透了心……」

  高人鳳低頭不語,繼續在屍體的身上摸索著,直等沒有其他發現了,才開始去扯死屍臉上的鬍鬚,扯了半天,居然拉不下來,他一用勁,倒是扯下一把來,可是連肉都拔起一塊!

  九格格膽子小,掉頭不敢看了,謝玉茜一皺眉道:「你輕一點,何必還作踐他呢,也不怕造孽!」

  高人鳳神色凝重,吐了兩口唾沫在屍體的臉上,然後用手去搓。半天後,他才頹然起立長歎道:「我們又上了一個大當!」

  眾人都為之一怔,晏四忙問道:「怎麼回事。難道他不是莫派南嗎?」

  高人鳳歎道:「這傢伙倒是不折不扣的莫振南,但不是我們要抓拿的人!」

  大家都怔住了,謝玉茜道:「怎麼可能呢?你不是看準了嗎,我在比武時也看得很清楚,他的確是飛賊的化裝!」

  高人鳳把屍體的右手拿起來,解開上面的包紮白布,裡面竟無傷痕,大家更吃驚了,高人鳳一歎道:「那賊子太狡猾了,前面三場是他又已出場,最後面去拿鉤時,才換了這個傢伙出來做替死鬼!」

  謝玉茜叫起來道:「不錯,前三場地雖然只露了碎磚舉重兩項,可完全是真功夫,不比後來光是有點蠻力,鉤法平常……喔,高大哥,第一場碎磚時你又用了什麼手法?」

  謝文龍輕咳一聲道:「妹妹,現在你還問這些……」

  謝玉茜道:「不,這很有關係!」

  高人鳳舉起手來,指著中指的黑色戒環道:「不過是這小玩意!」

  謝玉茜伸出手去,差一點就想去退下他的指環來仔細地欣賞一番,伸到一半,才覺得不大妥當,縮回了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高人鳳明白她的心思,含笑將指環取下道:「這是不值錢的玩意兒,是我從玻璃廠裡買來的金剛石粗環,原是劃破玻璃用的,不過用來劃磚瓦等硬塊,倒也一樣有效!」

  謝玉茜接在手中仔細瞧瞧,還用手指試試鋒銳,笑了一下道:「你就用它劃了上中下三塊磚?」

  高人鳳道:「實際只劃了最上面的一塊,等他檢查過後,又重擺了一次,將劃過的磚移到最下面去了,中間的那一塊是我替你拗斷的!」

  謝玉茜道:「那只有最上面的一塊是我自己震斷的了?」

  高人鳳笑道:「不錯,大妹子的力量用得恰好,我真擔心你使力太大,把第二三塊也震碎了,雖然也能唬唬他,但是就顯不出功夫了!」

  謝玉茜紅著臉道:「你還說呢,那時我恨死你了,我明知道自己不行,以為你在心要我丟臉,因此懶得出力氣,隨便劈了一掌!」

  高人鳳笑道:「那已經夠了,磚塊經金剛石劃過後,輕輕一拗就斷了,使多了反而沒用!」

  謝玉茜道:「可是你這一手也把真正的飛賊嚇跑了,本來他可能自恃武功,跟我們硬闖一陣的,就因為你把我的武功襯得太高,他才中途退出,換了個管死鬼出場!」

  高人鳳低下了頭,這小伙子一向驕傲萬分,而且表現的幾手也的確漂亮,卻不想人家只耍了一著金蟬脫殼,就把他給擊敗了。

  謝文龍道:「這不能怪高兄弟,實在是那賊子與這死鬼長得太像了,大家才沒有認出來!」

  高人鳳道:「他是照著這傢伙的模樣化裝的,造成我們先入為主的錯覺,才沒有被我們發覺!」

  晏四一歎道:「豈止是我們上當,連凌寒梅他們也上了當,否則何至於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傢伙拚命!」

  高人鳳想了一下才道:「現在想那些也沒有用了,問題是如何善後,大哥的意思是官了還是私了?」

  謝文龍問道:「官了與私了有什麼差別呢?」

  高人鳳道:「官了是把這具屍體當作莫振南結案,繼續追索飛賊,私了是先把他當作飛賊了結公案,想法於辭去公職,再以私人身份去與飛賊周旋!」

  晏四道:「那怎麼行呢,這根本不是飛減!」

  高人鳳道:「飛賊選他作替身,多少有些可以採取的相似之處,例如身材,臉貌的外形輪廓……」

  謝文龍道:「那也差得太多了!」

  高人鳳笑道:「小弟負責把他化裝成飛賊的模樣,大致上總還過得去!」

  謝文龍道:「假如那真正的飛賊又出來犯案子呢?」

  高人鳳道:「那不會了,飛賊的目的並不想跟我們作對,今天選了個替身,也是為了方便我們結案,免得我們一直盯緊他,這樣大家都有好處,他不會再自惹麻煩的!」

  謝玉茜道:「那就私了吧,為了這個飛賊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不趕緊作個交代,連龍大人也無法輕鬆!」

  大家把眼睛望住九格格,她會意一笑道:「我無所謂,家父只想殺死飛賊,無意追究內情,為了使他老人家安心,我自然主張私了,可是我覺得謝大人不必急著離開公職,年青力壯,閒散尚非其時!」

  謝文龍道:「我出任公職並不為名利,完全是為了龍大人澤被先父……」

  九格格笑道:「報恩之說我是不贊成的,當然謝大人這種磊落丈夫也不是爭逐名利之輩,我希望謝大人留在原職完全是站在公的立場,京畿一向是多事之地,謝大人在職五年,京師就太平了五年,」這種功績京師已有口皆碑,龍大人在職固然不肯放,龍大人不幹了,繼任人也不會肯放謝大人閒散的,借此機會替國家出點力不是很好嗎?」

  謝文龍皺起眉頭,還沒有開口,高人鳳道:「格格的話對極了,以大哥的治績,無論是誰幹提督正堂,都不肯放鬆這麼一個好助手,如果人家堅持不讓大哥辭職,大哥豈不是反而為難嗎?」

  謝文龍道:「我又沒有賣給官家!」

  高人鳳笑道:「話不是這麼說,大哥在京師五年,得罪有勢力的人也不少,因為幹這份差事,那些人才不敢報復,如果一旦去職,各種意想不到的暗算手段都會臨到身上來了,如果大哥再得罪了提督正堂,那可實在嚴重!」

  謝文龍傲然道:「我不在乎,了不起離開京師好了!」

  晏四搖頭道:「文龍,我不主張你入公門的,可是我也不主張你離家出走,江湖雖然廣大,江湖人卻鮮有善終,以我而論,如果不是住在你家裡,連個落根的地方都沒有,離職的事,還是慢慢再說……」

  謝文龍急了道:「我不能一輩子陷在這裡!」

  高人鳳笑道:「那不急,再干幾年,兄弟想個辦法叫您脫身,咱們哥兒倆闖一番事業!」

  徐廣梁這時才慨然歎道:「老世侄,老朽托大勸你一句,江湖幹不得的,老朽闖蕩一生,早就想退休了,可是這個鏢局卻丟不開,其中苦衷不足為外人道,晏四兄也許能明白……」

  晏四道:「他也明白的,我剛才勸他也是這個緣故!」

  徐廣梁黯然道:「高世兄的辦法是對的,再干幾年,等事業有了基礎,再脫離公門,目前你退身出來,不是保鏢就是淪為盜賊,否則就是倚人為生,當護院教師,那都是你幹不了的,家無恆產的人根本就不該練武……」

  大家都感染了他的感慨,相顧默然無語。

  提督主堂梟了莫振南的首級,掛在衙門前大木竿上示眾,竿下釘了一塊木牌,說明他的罪狀。

  那罪狀是龍錦濤跟書啟師爺斟酌了很久才擬定的,避重就輕,只說他數度夜入官宦府第,盜劫珍寶,殺傷人命,因拒捕而為提督府公人所殺,聚首示眾,以為作奸犯科之誡等語……

  大家都知道這就是把京師鬧得滿天風雨的飛賊,所以經常有大批的好奇民眾圍在正堂衙門前瞧熱鬧,指指點點,交換著有關飛賊傳奇性的故事,以及道聽途說,經過渲染的秘聞。

  提督府的總巡捕謝文龍又出了一次大風頭,人們將飛賊渲染成惡煞轉世,謝文龍就成了天神下降!

  飛賊的屍體是從先農壇運回來的。住先農壇附近的居民更是繪聲繪色,說是飛賊被官兵圍住了,連大內的侍衛老爺都出動了,最有名的供奉領班婁子匡被飛賊殺成重傷,用車子送了回來,而謝文龍卻獨身斗賊,用他那把魚麟紫金寶刀砍下了飛賊的腦袋!

  當然決鬥的情形沒有人目睹,大家是見到先農壇前禁衛森嚴,而婁子匡又被人從車子上抬回家,才渲染成這篇故事,而且傳說了幾天,侍衛營的人沒有否認,婁子匡和家人也沒有否認,更增加了它的真實性!

  何況家中曾經出事的人和幾家大員都給謝文龍送了很重的一份彩禮,更抬高了謝文龍的身價!

  龍錦濤算是吁了一口氣,飛賊的案子總算結束了,遺憾的是沒有捉住話口,一究詳情,不過他也慶幸謝文龍在格鬥中殺死了飛賊。免去了問口供的麻煩,否則這案情很重大,勢非經過三司會審,內情對外既不便公佈,據實參奏也很難措辭!

  他倒是遵守諾言,連上了三次奏章,試辭九門提督,然而三次都被批駁了,聖卷報隆,批語很客氣,叫他勉為其力,替國家多盡幾年力,朝中的大臣也交相保奏,力言九門提督責掌京畿治安,非龍將軍神威無以任其重責。

  保舉最力的是和親王,他甚至請求主上升龍錦濤的一等候為三等公的爵位,以期挽留龍錦濤司任原職!

  龍錦濤沒有辦法,答應留任原職,卻把公爵懇辭了,理由是龍家先世累積功勳,爵賞僅止於侯,蒙思如天,不敢超過祖先,皇帝最重孝恩,對這一點倒最大加獎掖,廷議時還公開加以褒揚!

  龍大人連日酬酢,接受同僚的賀喜,他倒是很謙虛,每次都把謝文龍帶著,推薦他才是真正的功臣,而一些方面大員對謝文龍也是敬禮有加,把謝文龍弄得彆扭死了。

  他是個生性怡淡的,尤其這一次無功受祿,有口難言,更明白這一切都是和親王在策動著,背後自然是九格格的主意,她怕謝文龍辭意仍堅,棺住龍錦濤,謝文龍也脫不了身,而謝文龍要留任,在龍錦濤手下也方便得多!

  這是一番善意的安排,他無法埋怨誰,可是以一介武夫,周旋於公卿之間,使他如坐針氈,全身都不舒服,這天剛赴宴回來,在衙門口被高人鳳拉住了。

  高人鳳的神色很緊張,請了一個安就道:「大哥好,小弟等您喝酒去!」

  謝文龍一皺眉道:「兄弟,你就饒了我吧,這幾天我整天泡在酒裡,聞到酒味就想吐!」

  高人鳳一笑道:「官場酬酢,不過是虛應故事,你幹嗎要喝那麼多呢!」

  謝文龍苦笑道:「這都是龍大人的好抬舉,到了哪裡都把我捧上九重天,於是這個敬一杯,那個敬一杯,推又推不掉,一場宴會,沒有五六十杯就過不了關……」

  高人鳳笑道:「練武功的人能混到大哥這樣程度才是真正的光榮,一介武夫,名動公卿……」

  謝文龍臉上一紅,低聲道:「兄弟,別人說這種話還可以,你說這話可就存心取笑我了……」

  高人鳳連忙賠笑道:「大哥別生氣,兄弟是開開玩笑!」

  謝文龍道:「這玩笑可不該開,這件事根本就無功可邀,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害得我混身不自在!」

  高人鳳一笑道:「好了,大哥,您不舒服,小弟也不見得痛快,這兩天受夠了罪!」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了,是妹妹得罪了你嗎?」

  高人鳳點頭道:「不提什麼得罪,女孩子就是好奇,她整天盤潔我的身世,追問我以前的作為,差不多都要把十代的履歷跟出生以後的經過全部都報出來!」

  謝文龍一笑道:「她就是這脾氣,想到哪裡就哪裡,有時連四叔都拿她沒辦法!」

  高人鳳道:「四叔這位老爺子也不好應付,他跟大妹子兩個人串同一氣擺佈我,旁敲測擊,刺探我的功夫……」

  謝文龍正色道:「兄弟,這不能怪他們,連我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你的事根本就瞞著我們,那天跟凌寒梅對手時,你施展的刀法絕不是什麼碰巧,難道你真不能跟我們說嗎?」

  高人鳳道:「不瞞大哥說,兄弟的確有很多事沒有說出來,不過兄弟絕非故意自隱身世,只是目前還不便宣佈,請大哥相信兄弟的誠意,體諒兄弟的苦衷!」

  謝文龍想想道:「好,我相信你,在四叔與妹妹那裡,我也替你解釋,叫他們不要逼你,不過你若是有困難,大哥一定盡量想法子幫助你!」

  高人鳳笑了道:「謝謝大哥,兄弟知道大哥會體諒兄弟的苦衷!」

  謝文龍道:「我不是體諒你,只是想到你不肯說,必然有不能說的原因!」

  高人鳳道:「那也沒什麼秘密,只是目前說出來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以後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訴大哥,那時大哥定然會同意我不說的道理!」

  謝文龍道:「就這麼說定了,可是你現在找我喝酒,總不會是為了這些吧!」

  高人鳳笑道:「兄弟是被四叔跟大妹子逼得逃出來的,我假借跟大哥商量事情的借口躲在衙門裡,結果倒是真的碰上了一件事,也幸虧兄弟在場……」

  謝文龍連忙問道:「又是什麼事?」

  高人鳳道:「通州府來了兩個公人投文,說莫振南是他們獄裡的逃犯,要求把原案送到這裡來銷案……」

  謝文龍一怔道:「這也沒什麼了不起,公事不由我經手,叫他們找文案先生辦就行了!」

  高人鳳道:「行不得,莫振南現在抵了飛賊的缺,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如果回文辦理,事情就大了!」

  謝文龍道:「那邊是逃犯,這邊是飛賊,兩案並作一案辦理,這不就結了嗎?」

  高人鳳一歎道:「莫振南是半個月前越獄,那時飛賊已經在京師做了幾件案子了,如果照原文回復,您在龍大人那裡如何交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1:58

第十二章 脂粉陷阱


  謝文龍聽說假飛賊莫振南,原是半月前通州府越獄的逃犯,勢難頂飛賤之名銷案,不由一急愕然道:「那該怎麼辦呢?」

  高人鳳道:「所以兄弟才趕緊找大哥商量,請大哥轉求龍大人把首級取下來,連同屍體交給公人銷案,然後再設法在這邊彌縫!」

  謝文龍搖頭道:「這不行,我的工作是維護法制的尊嚴,前一次偽報飛賊的死亡,我已經很不得已,在私心下我已發誓絕不中止飛賊的搜捕,現在叫我玩弄手段去破壞法制,那是我絕辦不到的事!」

  高人鳳笑了一笑道:「通權達變才是處世之明道,大哥主要為的是報恩,才不得已為之設法彌縫,如果事情鬧開來,大哥難道要告訴龍大人說莫振南是她女兒殺的?」

  謝文龍痛苦地道:「我就是為了這一點才硬著頭皮去承冒功績,盡量把事情攬到自己頭上……」

  高人鳳道:「大哥的意思想怎麼樣呢?」

  謝文龍想想道:「現在只有叫通州府投文進去,我再去見龍大人承認殺賊的錯誤,好在莫振南的屍體經你化裝了一下後,與飛減很相似,大概也可以交待得過去!」

  高人鳳道:「龍大人對外又如何交待呢?」

  謝文龍道:「那是他的事,不過我想龍大人生性耿直,一定也會跟我的想法差不多!」

  高人鳳笑道:「大哥想法錯了,龍大人也許會在衝動車下自承過失,但是以和親王為首的那些同僚一定會盡量壓制他這麼做,為了他們的私利和家聲,飛賊的真偽並無關係,最主要的是飛賊的死亡證實,使他們能直起腰來!」

  謝文龍一歎道:「事情的確是如此,因此我必須拿到真正的飛賊,將他置之於死地,對人對己才有個交待!」

  高人鳳問道:「大哥是否有線索了呢?」

  謝文龍道:「有一點了,莫振南的頭顱下,每天都發現一份祭禮,都是半夜無人時擺上的,我已經秘密叫人守候了,那很可能是飛賊自己為了求心安而去擺上的,我想粘住那傢伙,必然能找到飛賊!」

  高人鳳笑笑道:「這條線索役有多大用,我已經找到那個人了,那是龍琦君身邊的那個蠻婦!」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會是她呢?」

  高人鳳笑道:「兄弟也不糊塗,對這件事注意了很久,一定不會弄錯的!」

  謝文龍呆住了,更非常失望,苦笑道:「她為什麼要偷偷上供呢?」

  高人鳳道:「自然是龍琦君的囑咐,她殺死莫振南時,也把他當作真正的飛賊,心中自然不安……」

  謝文龍道:「這可不能亂猜,那天我們只看見車簾中伸出一隻手來發射暗器,並不一定是龍琦君,也許是那個僕婦呢!你該記得她跟飛賊……」

  高人鳳笑道:「小弟掌握了確實的證據!」

  說著在身邊取出一張被燒的紙,那只是一截紙邊,大部分都被火燒燬了,只剩下模糊可辯的幾個字「XX年XX月XX日……妹龍琦君泣血奠告於……之靈……」

  謝大龍看看一怔道:「這是什麼?」

  高人鳳道:「這是龍琦君祭飛賊的祭文,只可惜大部分被燒掉了,只剩這點痕跡!」

  謝文龍道:「你從哪兒摸來的?」

  高人鳳笑道:「說來大哥可能大吃一驚,這是從通州府派來的那兩個公人身邊模來的!」

  謝文龍愕然道:「怎麼會在他們身邊呢?」

  高人鳳道:「他們來投文時,兄弟剛好接住了,聽見這個情形後,心裡很著急,當時就代表大哥向他們談判……」

  謝文龍急道:「兄弟,你不能這麼做!」

  高人鳳一笑道:「大哥別急,兄弟還有下文,兄弟提出談判後,那兩個公人堅持不答應,經兄弟陳說利害後,他們才答應考慮一下,卻堅持要與大哥面談,兄弟以為他們要敲詐大哥一筆銀子,只得將他們送到柳葉朗同的書寓去款待……」

  謝文龍道:「你根本不該如此做,我不會接受的!」

  高人鳳笑道:「兄弟倒不在乎銀子,可是最瞧不起這種貪贓枉法的惡吏,更不甘心接受他們的敲詐,只是想懲他們一下,在半路上施展手法把他們的公文偷到了手,看他們失落了公文,如何交代的,誰知兄弟一看公文後,又改變了主意,偷偷把公文還給他們了,因為這公文沒什麼作用……」

  謝文龍問道:「為什麼,難道公文是假的?」

  高人鳳道:「公文倒不假,是真正的大印,可是這兩個人的身份有問題,因為我在公文袋裡又偷到了這個!」

  謝文龍拈著那張字條端詳了半天才道:「這張字條在公人們的身邊固然值得懷疑,但是想開了也不算什麼,這一定是第一次他們前來窺探時,剛好碰上那僕如在祭墓,趁她離去時在紙灰中搶到這張字條,然後當作奇貨可居,想再敲詐龍府一筆錢而已!」

  高人鳳笑道:「大哥是老公事了,這張字條的字跡已經燒去了很多,連名字都不完全,何況這不能證明就是龍小姐的親筆,即使證明是她,又沒有受祭人的姓名,更不能證明是從莫振南首級懸竿撿來的,可以說毫無利用價值,憑他們的身份,敢用這張字條來敲詐正堂大人嗎?」

  謝文龍連連點頭道:「有道理,那麼這張紙條在他們身邊出現有什麼別的解釋嗎?」

  高人鳳道:「照小弟的看法這兩個公人與飛賊是有勾結的,這張字條證明莫振南是死於龍琦君之手,表示龍琦君與飛賊已存心斷絕來往,不惜下殺手以對之,飛賊也懷恨在心,唆使那兩個公人前來揭我們的底!」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這只是有可能而已,卻不能證實一定有關係!」

  高人鳳道:「所以兄弟才要請大哥去跟他們談談!」

  謝文龍皺眉道:「為什麼要我去呢?為什麼又要上那種地方去呢?柳葉胡同根本就是私娼寮,我出入該地很不方便!」

  高人鳳笑道:「大哥以前沒去過嗎?」

  謝文龍道:「沒有,我從不涉足花叢,這並不是我道學,而是我不忍心去欺凌那些可憐蟲!」

  高人鳳搖搖頭道:「她們並不可憐,出賣色相的代價很高,一夕纏頭十數金,足抵窮人半年糧,這是最容易的求生方式,如果每個人都像大哥一樣,斷絕了她們的生計才可憐呢!而且以大哥的現職出入秦樓楚館也沒有什麼不便的,借此為體驗一下人生……」

  謝文龍皺起眉頭,高人鳳忙道:「兄弟也許言不入耳,可是大哥今天非去不可,兄弟已經試探過了,那兩個傢伙的口風很緊,風花雪月,什麼都內行,就是談不到一點正經事,看來只有大哥出面,他們才肯放出斤兩來!」

  謝文龍道:「我可以跟他們談一下,但不必在那種地方,你把他們約出來好了!」

  高人鳳道:「只有在那個地方才能叫他們說出真話,大哥訪無論如何隨兄弟去一次!」

  謝文龍知道這位老弟又在搗鬼了,可是高人鳳不讓他多問,拖著他一徑走了。

  柳葉胡同是半公開的私娼集中區,可是在門面上多半是掛著書寓的招牌,自然每一家也擁有那麼一兩個能彈善唱的清倌人做做樣子,然而大部分還是一些以色相為本錢的流鶯,上這兒來的顧客多半是商人富賈,一身銅臭,裝點風雅,張調顧曲敷衍過場面後,色才是他們真正的需要。因此這兒完全迎合他們的口味。

  不過柳葉胡同是有名的銷金窟,纏頭費訂得高,流鶯們的姿色也是上上之選,謝文龍以前也曾來過兩次,都沒有登堂入室,今天被高人鳳硬拖了來,雖說是另有公幹,臉上也禁不住直髮熱!

  幸好他有了六七分酒意,遮蓋了他的困窘,顯得稍微自然一點,到達了最大的一家含芳書寓門口,毛伙已瞧見了,老遠就迎上來拉開嗓子要叫,高人鳳已塞了一塊碎銀,瞪著眼睛低聲道:「別囔了,謝大人是來看朋友的!」

  謝文龍見他說話時又充滿了自信,而且還帶著幾分神秘的笑意,知道這位老兄弟又在搗鬼,妓院的毛伙都是十分玲瓏的傢伙,自然會意了,立刻打了一恭笑道:「謝爺的賞,二位是在哪間屋裡坐?」

  高人鳳問道:「我先陪來的兩個朋友呢?」

  毛伙一笑道:「在翠喜翠紅姑娘的屋裡,又吃又喝的樂著呢,您放心,爺的朋友在這兒絕不會受委屈!」

  高人鳳道:「這就行了,咱們也上那邊去,只是你們這兒的姑娘還不能叫人滿意,你得給我們出條子叫去!」

  毛伙微有失望地道:「高爺,謝大人是貴賓,敝寓的姑娘自然夠不上侍候,可是數遍整條胡同也找不出更好的了,您叫小的上哪兒再去叫堂差呢?」

  高人鳳道:「寶華班有兩個唱花旦的姊妹,不是住在胡們底嗎,叫她們姊妹兒倆來!」

  毛伙臉有難色道:「高爺,您是風月場中的老手,那姊兒倆您總知道?」

  高人鳳笑道:「我當然知道,她們倆只唱戲不應酬,可是我已經關照過了,你們只管派轎子接人去,送來的時候不許聲張,就說是你們這兒的!」

  說著又遞了一張銀票過去,謝文龍瞧上面的數目是五十兩,剛覺得太浪費,那毛伙卻推了回來道:「高爺,這差使小的可於不了,怕給人家轟了出來!」

  高人鳳笑道:「這是給你的,買你一個守口如瓶,憑劉家姐兒倆的身價,五萬兩也未必請得動,我哪能叫你去幹這種冒失事!」

  毛價這才眉開顏笑地接了下來笑道:「我說呢!原來高爺已經先談妥了,您許了她們多少?」

  高人鳳一瞪眼道:「你問這幹嗎?」

  毛伙賠笑道:「小的只是問問,前次有個皮貨客人也瞧上她們姊兒,出足三千兩,挨了一頓臭罵,小的知道她們要多少行情!」

  高人鳳沉聲道:「你別打歪主意,人家沒有行情,高某請得動是交情,沒花一個子兒,今天的事你若是貿然說了一句,壞了人家名聲,我就敲掉你滿口牙齒!」

  毛伙見他生氣了,連忙賠罪道:「是,小的該死,以後就是我老子娘面前我也不能漏一個字!」

  高人鳳冷笑道:「你老子娘如果管得了你,你也不會在這兒拉皮條了,快去吧,別費話了!」

  那毛伙只尷尬地笑了一笑,縮著肩走了,高人鳳拖著謝文龍直往裡闖,謝文龍低聲道:「兄弟,你在搗什麼鬼,那劉家的倆姊妹我也知道,人家可是真正的規矩人,你怎麼把話這兒送,糟蹋人家名節!」

  高人鳳笑道:「沒有的事,我不是打點好了,只要她們來串場戲,壞不了她們的名節,要不是這一對人世中的絕品名珠,顯不出您大哥的身份……」

  謝文龍皺眉頭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我的身份不算什麼,人家以後怎麼做人!」

  高人鳳道:「您放心好了,那姊兒倆是火中紅蓮,真金不怕火燒,完全是應我的情來客串一下,所以一捨此她們來了之後,您也得裝個樣子,別叫她們一頭兒熱,這場假戲的作用很大,您到時候就明白了!」

  謝文龍怔然道:「那不行,我根本不會這一套!」

  高人鳳笑道:「您不會沒關係,她們會,一定能把您侍候得如登仙界,不過您千萬得把持一點,如果假戲真做,真對她們有了意思,那可是兄弟害了您!」

  謝文龍慍然道:「兄弟,你簡直是侮辱我!」

  高人鳳笑道:「兄弟不敢,那對姊妹是風塵奇女,人間尤物,正因為大哥是鐵錚錚的漢子,兄弟才擔心你們會合了脾胃,如果大哥也是風月浪子,兄弟就不擔心了,就算您死心巴結,她們也瞧不上眼呢!」

  謝文龍道:「這姊兒倆我倒是有點風聞,她們色藝俱佳,經常參加大宅院的堂會,勸她們歪腦筋的人很多,其中頗有些權貴子弟,全都碰了一鼻子灰,我不明白她們是靠著什麼本事在這複雜的環境中立足的!」

  高人鳳一笑道:「自古佳人多穎悟,從來俠女出風塵,她們總會有自己的辦法,咱們到了,進去吧!」

  說著在一所華屋前掀開簾子直往裡闖,裡面立刻傳出一陣粗聲喝罵道:「不長眼的棍球,掀你媽的魂,這屋子裡有客人了,你懂規矩不懂!」

  原來一般堂子都有規矩,如果姑娘們的門簾垂了下來,那表示她有客人,誰都不能往裡闖,高人鳳一聲不響闖簾而入,自然會引起人家辱罵,可是高人鳳含笑抱拳道:「二位得了樂子,連大媒也不認識了!」

  謝文龍也跟著到了門口,只見裡面擺了一張大圓桌,兩個獐頭鼠目的猥瑣漢子,各摟著一個艷裝婦人對飲取樂,開口罵人的是較胖的一個漢子,他看見高人鳳後,才笑著起立道:「原來是高兄,兄弟是醉糊塗了,不過高兄脫去了官服,換上了便裝,也怪不得兄弟限拙!」

  謝文龍又一皺眉,高人鳳低聲道:「大哥,對不起,兄弟先時為了談話方便,借了一套官衣冒充了一下……」

  說完又指指謝文龍道:「兄弟把正主兒請來了!」

  那兩名漢子連忙放開身邊的婦人,裝模作樣的要行官禮。高人鳳攔住道:「風月場上不來這一套,大家認識了就好!」

  謝文龍也附和道:「是的,這地方還是隨便一點的好,謝某想請教一下……」

  那兩名漢子倒也聽話,居然又坐了下來,胖的那一個開口笑道:「在下賈行飛,他叫賀志傑,都在通州府差府行走,比起謝兄自然差遠了!」

  謝文龍見他們江湖氣息很重,卻不像是吃公事飯的,因為他們如果真的在公門行走,地位比自己低得很,天生的一點職業性自卑感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未,因此對高人鳳的判斷也相信了八分,遂自動地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賈行飛迫不及待地道:「兄弟本是為公幹進京的,可是這位高兄說謝兄另有指教,而且把情形也約略對兄弟們說了,不知道謝兄有何指示?」

  謝文龍聽他一開口就提到正題,而且言中隱約顯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似的,心裡就有氣,然而高人鳳在桌下碰碰他的膝蓋道:「兄弟把二位的意思告訴謝大哥了,大家都是在一條船上跑的,有話盡可商量!」

  賈志傑冷笑道:「高兄說得輕鬆,大家雖是一條船,還有個上下之分,謝兄是主官面前的紅人,最近更是紅得發紫,咱們兄弟耽的是小衙門,油水撈不著,板子可挨得苦,為了這個差使,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如果再交不了差,那日子可難過了!」

  高人鳳忙道:「這一點二位放心,貴府的於大人是提督龍大人的門生,前年坐館侯放時還天天上敝衙門投帖子請安呢,這次由龍大人出面給貴府去一封手書,二位就沒有關係了!」

  賀志傑朝賈行飛對看了一眼,兩人似乎滿意了,由賈志傑代表笑答道:「那還有什麼話說呢,只要上官眼前打通了,我們兄弟也樂得輕鬆!」

  謝文龍卻瞪起眼,覺得高人鳳簡直胡鬧,第一通州府大人是文官,龍錦濤是累世簪纓的武官,根本扯不上關係,怎麼會是師生呢?再者龍錦濤居官方正,絕不會寫這種信,而且寫了信之後,等於給人一個筆證,遺患更大了!

  可是高人鳳笑笑道:「這是密函,照理說應該派專人送去才對,不過二位既然參與其事,等於是自己人了,兄弟想就交給二位帶回去吧!」

  賈行飛笑著道:「可以,可以,信交給我們也安全一點,這種事經手人越少越好!」

  高人鳳笑道:「這就行了,公事談完了,難得交上二位這種痛快的朋友,咱們樂上一樂!」

  說時一使眼色,那兩個婦人連忙上去添萊布酒,賈行飛好像是個色中餓鬼,一把又摟住了道:「翠紅,咱們通州府也不算小地方,可就找不到你這種絕色的妞兒,今天多虧高兄的指教,才叫我遇上你這個天仙似的大美人兒……」

  叫翠紅的婦人彷彿已得到高人鳳的關照,賣俏地將他一推笑道:「這位老爺可真會損人!」

  賈行飛一拍腦門子叫道:「是真的,我姓賈的出來混了十幾年,從西到東,不知道見過多少妞兒,就是役一個比得上你們的,人家都說西邊的回疆出美人,我在那兒住了八九年,覺得那兒的娘們完全不是那會事,她們吃羊肉騷在身上,你卻是野在骨子裡!」

  謝文龍神色一動,連忙問道:「賈兄到過回疆?」

  賈行飛自知失言,旁邊的賀志傑也瞪了他一眼,他警覺過來,連忙道:「那是年青的時候腿野,到處亂飄,前幾年回到中原後,總算定了下來,在通州干了份苦差事……」

  翠紅卻笑著道:「原來賈老爺是在沙漠裡呆過,難怪沒見過世面,我們這種路柳牆花算得了什麼,如果叫你見了此地的一對名花,保你連魂都勾掉了!」

  賈行飛不信地道:「你這兒還有名花?」

  翠紅笑道:「當然有了,那是兩個雙生姊妹,今年才十九歲,不但是模樣兒好,才調兒更好!」

  賈行飛流露出十足的江湖人形相,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一行還講究什麼才調,長得標緻就夠了,如果迷場的功夫再高明一點,那就是十全十美……」

  翠紅嬌笑道:「我們這一行的才調就是迷場功夫,那對姊兒的容貌不必說了,一身皮肉又白又嫩,瞧著就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如果再聽她們開口兩句話,哪怕她罵你王八蛋,你也聽著會舒服死了!」

  賈行飛聽著直嚥口水,叫道:「媽的,有什麼俏的娘們兒,老子非瞧瞧不可!」

  賀志傑也心癢難搔,抓著翠喜的手誕著臉笑道:「喜姑娘,那兩位姐兒能叫咱們瞧瞧嗎?」

  翠喜先瞄了高人鳳一眼,然後笑道:「那得先看看謝大人是否同意了!」

  賈行飛立刻叫道:「這是什麼話,謝老大當的是正堂府差事,哪能管到窯子裡來了!」

  話剛說完,他又怪聲地叫了起來,原來是他身旁的翠紅擰了他一把,然後一飄媚眼笑道:「賈老爺,您說話可小心點,也不怕謝大人生氣!」

  賈行飛仍然是蠻橫地道:「謝老大憑什麼生氣!」

  謝文龍的臉色的確很難看,差一點就要離應而起,他生氣的原因倒不是為別的,而是感到自己很委屈,這兩個傢伙儘管身份特殊,但他們打著通州府的公差身份,論職務比自己低了許多,無論如何也該客氣一點,口稱一聲卑職,他雖不是一個塔架子擺排場的人,但為了職務上的尊嚴而受這些末流江湖人的閒氣,似乎太不值得了!

  高人鳳這時也不能不開口了,他咳了一聲,擺下臉色道:

  「賈兄,賀兄,謝大哥雖然好說話,二位也太過分了一點,二位既然在外面混混,對京師的情形也該清楚一點,誰不知道含芳館的一對姊妹花是謝大哥的老相知,二位在別的地方脫略一點,謝大哥絕不見怪,只是對這位姐兒,二位可得尊重一點……」

  賈行飛瞪大了眼睛,似乎還不買帳,可是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大概是賀志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緊接著賀志傑站了起來一抱拳道:「對不起,不知不罪,兄弟們一向在這些場合疏於聽聞,更不知道謝大人也是風月老手!」

  這傢伙的話還是很不中聽,雖然道了歉,仍然沒有使謝文龍的臉色轉變過來,事實上謝文龍生氣的也不是這些,高人鳳明白,兩個窯姐兒更明白,因此翠紅笑了一下道:「謝大人才是真正的護花使者,咱們那兩個姊妹不知前生修了多少福,這輩子才巴結上這位恩客,再說也只有謝大人這種君子人,才配得上那一對姊妹花,哪家你們這種德性,窮凶極惡,差點沒把人嚇死!」

  賈行飛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輕佻地道:「我的人兒,賈老爺嚇著你哪兒啦?」

  翠紅嫣然一笑道:「我們沒福氣,也沒人疼,膽子練大了,倒是役嚇著,如果那一對姊妹花在場,倒真是吃不消你們二位的狂相兒!」

  賈行飛連忙笑道:「說的是,咱們兄弟也沒有經過那些大場面,說話行動是太粗魯了一點,不過謝老大。既然京師有這麼兩位絕色美人兒,讓兄弟們見識一下,回去也好在人前抖露抖露!」

  謝文龍實在不習慣這種猥瑣的酬酢,皺起眉頭,正不知如何回答,翠紅已經笑著接口道:「你放心,謝大人來了,劉家妹妹一定會到,只是回頭二位可老實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2:12

  賈行飛拍著腦門子道:「當然,當然,謝老大的戶頭兒,咱們弟兄即使瞧著淌口水,也不能碰她們一下,割靴腰子是江湖行的大忌……」

  剛說到這兒,咕咚一聲,往後就翻,不過他的動作也相當利落,腰子一挺,立刻就站穩了,手已經握上腰間的刀把,鼓起大眼睛叫道:「媽的,謝老大,老子又不吃你的糧,你憑什麼伸腿子就踢人!」

  因為這時候謝文龍剛好拂袖起立,滿臉慍色,賈行飛突然換了一腳,還以為是謝文龍踢的,立刻流露出強盜的本性來,賀志傑上前順手給了他一巴掌,沉聲喝道:「不長眼的王八蛋,剛才那一腳是我踢的,現在這一巴掌還是我打的!」

  賈行飛愕然道:「二哥,你幹嗎打我?」

  賀志傑怒聲道:「我不但打你這張狗嘴,還準備敲掉你兩顆狗牙,你放的是什麼屁!」

  貿行飛征了一怔道:「我沒說錯什麼呀,堂子裡的姑娘原是給人玩兒的,他捨不得,幹嗎不接回家去!」

  賀志傑伸手又是一巴掌,這下打得真重,賈行飛的口角立刻鮮血直流,幾乎要抽刀子跟他拚命,兩個窯姐幾嚇得躲到一邊,賀志傑伸手按住了賈行飛抽刀的手,低聲道:「老賈,你再發酒瘋,我就當場做了你,別忘記咱們是來幹什麼的,誤了事,有人可饒不了你!」

  這句話非常有效,賈行飛立刻向鬥敗的公雞一樣低下了頭,賀志傑回身對謝文龍笑道:「謝大人,這位兄弟的酒性太壞,幾杯黃灑下肚,簡直就不像個人,兄弟給你賠個不是!」

  說著抱拳作扎,謝文龍沉聲道:「沒什麼,他也沒得罪我,不過這樣子大家都談不下去,改天再請教吧!」

  說完回頭就走,高人鳳連忙拉住他低聲道:「大哥,有話好說,您生氣一走,兄弟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謝文龍正色道:「兄弟,我不是存心拆你的台,可是再混下去,你大哥就不要做人了!」

  高人鳳見他聲色俱厲,呆了一呆,放開了手,謝文龍一掀門簾,還沒有跨出去,人又退了回來!

  因為門簾外站著一對濃妝麗人,滿頭珠翠,艷光四射,如果不是一個穿紅,一個穿綠簡直就分不出誰是誰!

  翠喜連忙笑道:「好了,好了,鳳凰來了,謝大人總不好意思要走了吧?」

  那穿紅的女郎像風擺楊柳似的飄進了屋,鶯聲嚦嚦地笑道:「謝大人要走,一定是怪我們姊妹來得太遲了,天可憐的,咱們一聽說謝大人來了,恨不得插了翅膀飛了迎出來,可是謝大人不上咱們的屋,卻移駕到這兒來了,咱們姐妹還以為哪兒得罪了您老呢,再一打聽,才知道大人在這兒請客會朋友,咱們姊妹穿著家常衣服,總不能就這麼來呀,誰知道就是換身衣服的耽誤,竟把謝大人給惹生氣了!」

  她說著,笑著,風情萬種,把滿屋子人都看呆了,謝文龍平素毫不為色所動,也見過她們姊妹幾次,更知道她們這次是應高人鳳之邀前來串戲的,可錄也端不起臉色,微微一笑道:「我沒有生你們的氣!」那女郎一笑道:「那是跟誰生氣呀,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把謝大人給惹生氣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眼珠那麼滴溜溜的一轉,賈行飛道:「是……是跟我生氣!」

  說著要湊過身子去,賀志傑一把拖住了他道:「是我這個兄弟喝多了酒,對兩位姑娘口沒遮攔,混說了幾句,謝大人聽著不順耳!」

  賈行飛聽他在兩個女郎面前數落自己,那真比剛才打他兩巴掌還著急,瞪大了眼睛叫道:「二哥,我說話不中聽,可沒有得罪兩位姑娘!」

  賀志傑怒瞪了他一眼道:「你的人還沒丟夠!」

  賈行飛這時候可不認帳,瞪起大眼睛又要吵架,那女郎卻巧妙地一笑道:「都別說了,怪來怪去還是咱們姐妹不對,我們早來一會,不就沒事兒了嗎?妹妹,你還不進來給各位老爺賠個不是!」

  綠衣女郎柵柵進門,福了一福,低垂螓首,柔聲道:「劉真真給各位老爺叩頭,請各位老爺包涵我們姊妹年青不懂事!」

  她長得跟紅衣女郎一模一樣,卻因為穿著一看綠,像一顆小嫩蔥,柔聲細語,別有一股風情,使人又愛又憐,賈行飛雖然直翻眼,卻斯文多了,一句粗話都冒不出,而且還文質彬彬地還了她一個長禮!

  賀志傑比較沉得住一點,也情不自禁地彎彎腰,紅衣女郎笑道:「大人不記小人過,各位老爺請入座,讓咱們姊妹好好地給各位老爺敬兩杯酒,消消氣!」

  劉真真小鳥依人地走到謝文龍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謝大人,您別再生氣了!」

  謝文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高人鳳一笑道:「謝在哥見了你們,還有什麼氣呢,大家坐下吧,剛才一場鬧氣是為你們倆惹出來的,回頭不但要罰你們兩杯,還要你們唱兩支曲子!」

  劉真真笑道:「侍候各位老爺是咱們姊妹的福氣,領罰更是應該的,不過只能唱,可不能喝酒,咱們姐兒酒量淺,喝了就唱不出來了!」

  紅衣女郎道:「這是什麼話,高老爺已經定了罰則,咱們就得遵從,酒要喝,曲子也要唱,我不怕喝酒,你唱我喝,一人管一項!」

  高人鳳鼓掌道:「還是姊姊痛快,翩姑娘,你就先唱三大盜!」

  紅衣女郎一斜眼道:「高老爺,您的吩咐,我還敢說不字兒嗎?可是有客人在場,您也該讓我請教一下!」

  賈行飛忍不住道:「我姓賈,字行飛,就是行走如飛的意思,外號人稱……」

  賀志傑碰了他一下道:「你的外號三腳貓,因為他比別的貓少了一支腳,跑起來自然快得多!」

  紅衣女郎笑笑道:「我先敬賈老爺一杯!」

  她為賈行飛斟了一盅,自己又倒了一小杯,賈行飛等不及就灌了下去,賀志傑皺眉道:「你一輩子沒喝過酒,敬人的沒喝,你倒先准了下去!」

  賈行飛大笑道:「先乾為敬!」

  賀志傑哼了一聲道:「你真慇勤,也不看看人家杯子裡有多少!」

  紅衣女郎笑道:「奴家是什麼身份,敢跟老爺們平數,這只是表示敬意,如果老爺嫌奴家喝少了,回頭我單獨喝上三大盅!」

  賈行飛笑道:「賀二哥就是這樣小心眼,跟娘兒們還斤斤計較!」

  紅衣女郎道:「原來這位是賀老爺!」

  賈行飛道:「他叫賀志傑是……」

  賀志傑瞪眼道:「我可沒外號,你別混叫!」

  賈行飛略有所警,連忙道:「兄弟沒給你上號,只介紹你是好酒量,千壞不醉!」

  紅衣女郎忙道:「那奴家該用大杯奉敬!」

  說時一使眼色,翠紅連忙換了大杯過來,賀志傑瞧瞧杯子笑道:「這一杯足足有半斤吧!」

  紅衣女郎笑道:「賀老爺最海星,奴家捨命也得陪君子,您喝多少,奴家加倍如何?」

  她滿臉都是挑戰的神色,賀志傑怔了一怔道:「看來你是存心想灌醉我!」

  高人鳳覺得她太心急了,一示眼色笑道:「這小妮子是有名的酒簍子,京師還沒有找到個對手,聽說賀兄是海量,她又別上勁兒了,翩翩,你想跟賀老爺比酒量,回頭慢慢來,以後還有機會,今天可不行,兩位老爺明天還有公平,被你灌醉了,誤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紅衣女郎劉翩翩這才輕轉眼珠笑道:「那賀老爺還是少喝點吧,奴家可不敢誤了您的公幹!」

  賀志傑端杯一飲而盡笑道:「那倒不必,我喝酒有個限制,到了差不多的時候,自己知道停止,所以千杯之量談不上,不醉倒是事實!」

  劉翩翩陪他飲了一大林,巧妙地向高人鳳做了個眼色,意思是這傢伙比較難纏,高人鳳不經意地道:「翩翩!你自己也該控制好,謝大哥這兩天心裡不痛快,脾氣也躁息一點,你喝醉了,惹他生氣可沒意思!——」

  劉翩翩淡然一笑道:「沒關係,反正有妹妹侍候他,我醉不醉謝大人才不關心呢,還不是像以前一樣,把我放在空房裡……

  劉真真忙道:「姊姊,你說話役良心,每次你喝醉了酒。總是又哭又鬧,吵得大家不安寧,謝大人還攔住大家不來打擾你,否則依大伙的意思,硬是把你抬到園子裡用涼水冰上一夜!」

  劉翩翩淒然一笑道:「那敢情倒好,我是該用涼水冰冰,也免得醉裡傷心事越想越多!——」

  說著眼眶就紅了,賈行飛關心地問道:「翩姑娘,你有什麼傷心事?」

  劉翩翩轉顏笑道:「無非是感懷身世罷了,沒什麼可說的,今天我們是來侍候各位老爺,讓各位盡歡的,怎能扯上這些叫各位不痛快,該罰,該罰!」

  說著又倒了一大杯酒,仰頸喝了下去!

  因為她們姊妹的來到,使席上生春不少,劉翩翩會叫會鬧,一刻也不得安寧,不是敬這個就是敬那個,她像一支紅蝴蝶,穿逡來往於幾個男人之間,絕不使一個人感到冷落,酒量大,義氣豪,竟不讓鬚眉男子!

  妙語如珠,又像一頭會叫的百靈鳥,叫得那麼好聽,整個屋子成了她一人的天下,賈行飛整個被她迷住了,兩眼一直盯著她。

  劉真真卻完全是另一個典型,文文靜靜地坐在謝文龍身邊,有時低聲耳語一兩句,有時夾一筷菜,像是一頭畏寒的小貓,那麼楚楚可憐,又像是一朵解語的小花,依偎在謝文龍的懷裡!

  一邊是熱辣辣的,一邊是柔切切,卻都是無邊綺旎!賈行飛色授魂與固不必說,連較為穩重的賀志傑也怦然動心,翠紅與翠喜兩個姑娘固然也算可人,這時卻相形見絀了,賈行飛不再正眼瞧她們,賀志傑也冷冷地敷衍著,到後來她們乾脆識相站起來,擔任溫酒添菜的工作!

  鬧了約摸個把時辰,賈行飛跟劉翩翩拼了三十多杯,賈志傑也拼了近五十杯,一個醉得連看頭都粗了,一個才五六分酒意,可是劉翩翩灌下近百杯酒,只是兩頰平添幾分春色而已!

  賈行飛不服氣,還想拼下去,賀志傑卻拚命攔阻他,奇怪的是高人鳳也幫著攔,似乎不想叫賈行飛喝醉!

  賀志傑忽然警覺,起身欲待告辭,高人鳳笑道:「說好盡一夜之歡的,二位現在要走似乎本掃興了!」

  賀志傑笑道:「留不盡之歡最有意思,爛醉如泥,反而失去了眾飲的本意,何況兄弟們得到資上的手書後,明早還得趕自通州覆命去!」

  高人鳳道:「正堂大人此刻早已安寢,要等他的手書,至遲也得多地下朝以後,再跟老夫子們斟酌一下,午後才能完事,二位最早也要等明天下午動身,時間充裕,大家盡可好玩玩!」

  賀志傑算算時間,覺得高人鳳的估計很正確,乃笑道:「留下聚聚可以,酒可不能再喝了!」

  劉翩翩飛了一眼笑道:「那是我們的侍候不周,賀老爺才不肯盡興!」

  賀志傑仍是笑道:「哪裡,哪裡,翩翩姑娘的酒量之宏,敝人甘拜下風,明天是有公事,下次有機會敝人抽個空,再來好好領教一下!」

  劉翩翩眼珠一溜道:「下次再來恐怕很難奉陪了,因為謝大人不讓我們姊妹再在這兒混下去!」

  賀志傑微微一震,卻笑道:「恭喜,恭喜,你們姊妹是瑤池仙品,在這裡也實在太可惜了,敝人很羨慕謝大人的艷福,得貴姊妹一對玉人為伴,無異神仙眷屬!」

  劉翩翩一斜眼道:「福氣是我妹妹的,謝大人哪裡會要我,只是怕我再混下去丟了妹妹的人,才附帶把我接出去給他們管管家,因此以後賀老爺再來,到謝大人藏嬌之所作客,我還能陪著喝兩杯,我妹妹的曲子可是聽不著了,今天咱們別饒她,叫她多喝幾支!」

  高人鳳立刻道:「對!真真,今天本來就是要罰你唱曲子的,被你姊姊一鬧竟忘了,現在好好地給我們唱幾支!」

  劉真真嬌慵地一笑道:「奴家這幾支陳腔爛調,各位老爺都聽厭了,還是多喝幾杯吧!」

  高人鳳道:「不行,我們聽的是嗓子,又不是要考究你的經濟文章,陳腔爛調到了你的嘴裡就成了新聲,不許躲懶,快唱吧!」

  劉真真這才含羞起立道:「高老爺一定不肯放過我,奴家只好獻醜了,不過我一個人唱可沒意思,還得要姊姊吹簫伴奏!」

  劉翩翩立刻叫道:「小鬼,我累了半天,讓你躲著輕鬆,好容易想歇一會兒,你又來找麻煩了!」

  高人鳳含笑道:「真真的歌喉,翩翩的洞簫是人間雙絕,二美並奏,缺一即是憾事,你們辛苦一下吧!」

  劉翩翩白了他一眼,掀開衣襟,原來她的腰帶上就懸著一支玉簫,摘了下來,放在口邊,先調弄了幾聲,取準了音,隨即吹起過門,跟著劉真真輕啟朱唇唱了起來!

  這是一支李白的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霸橋傷別……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細細的簫聲咽鳴,配上如新鶯出谷的歌聲,聽得滿座如癡如醉,連醉得舌頭都短了的大渾人賈行飛也瞪了大眼睛,不敢透一口粗氣。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賈行飛首先任叫道:「好,好極了,他奶奶的,我一輩子也沒聽過這麼好的曲子!——」

  賀志傑瞪了他一眼道:「賈老二,你又懂曲子了!」

  賈行飛翻著眼道:「我雖然不懂白無可知道好壞,你聽過這麼嬌細的嗓子嗎,那聲音就像是從汗毛孔裡鑽進去似的,不用耳朵都聽得見!」

  劉真真福了一福道:「賈老爺太過獎了,只要你喜歡,奴家可以為您唱到天亮!」

  賈行飛伸手直拍腦袋叫道:「喜歡,喜歡,別說天亮,你連唱三個月我都聽不厭!」

  劉真真嬌笑道:「賈老爺如此賞臉,奴家拚命也要巴結您,下一曲請賈老爺點吧!」

  賈行飛摸摸脖子,想了半天才道:「姑奶奶,你這是給我出難題了,我光會聽,可不會點,不過像你剛才唱的我只知道好聽,一個字也不懂,可也實在不過癮,這麼著吧,你唱個十八摸……」

  劉翩翩臉色一沉,將玉簫往桌上一拍,劉真真卻含著眼淚道:「妹姊,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劉翩翩冷笑道:「我敢嗎?誰讓我們自己不爭氣,幹上這一行呢!」

  劉真真紅著眼睛道:「姊姊,你知道就好,咱們的任務是讓人取樂,各位客官老爺都是衣食父母!」

  劉翩翩徐聲道:「我全明白,人家點了你就得喝,我也得吹,不過我要先喝幾口酒,醉個人事不知,然後才能厚起臉皮來巴結客人!」

  說著抓起酒壺,也不用杯子,對準口就往下灌,半壺酒灌下去後,她把壺往地下一扔道:「冷酒喝著不稱心,拿燙酒來!」

  翠喜捧了一壺熱酒上來道:「大妹子,你醉了!」

  劉翩翩伸手要搶壺道:「還早著呢,我心裡很明白!」

  翠喜不肯把壺給她,掙扎著道:「可是再喝下去,你就一定會醉了!」

  劉翩翩終於把壺搶過去大笑道:「醉了好,一醉解千愁,省得心裡不痛快!」

  直著脖子又灌了半壺,賀志傑連忙搶了過去道:「翩姑娘,我這兄弟不會說話,我替他賠個不是吧!」

  劉翩翩雙手往他頸上一勾道:「那怎麼敢當呢,咱們幹的是這一行,別說是唱十八摸,您老爺高興想真的動手摸,我也得奉陪,可是你把酒給我,讓我醉得忘了自己,才能由著各位老爺高興!」

  她大概是真醉了,整個身子都靠了過去,賀志傑觸鼻芳香,冰肌膩人,心頭突突直跳,卻不敢把酒給她,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放開壺笑道:

  「慢慢喝,你一個人喝沒意思,咱們放對喝吧,你一半,我一半!」

  劉翩翩站起來道:「是真的,您可不要賴!」

  可是她的身子站不穩了,搖搖晃晃的,賀志傑只得扶著她,劉真真過來道:「賀老爺,您別去管她,她向來就是這個樣子,把她放在地下,由她去好了!」

  賀志傑低頭一看,劉翩翩斜倚在他的臂彎裡,星眼半睜,不禁憐惜地道:「那怎麼行,把她扶到榻上去躺著吧!」

  說著半挽著劉翩翩,送到一邊的錦榻上,剛放下去,劉翩翩拉著他道:「您別走,咱們放對喝,先倒下來的算輸,今兒我非拼倒您不可!」

  賀志傑被她一拉,身子也往榻上倒去,連忙掙扎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回到座前,一坐卻坐了個空,再想爬起來,卻沒有力氣了,高人鳳過去道:「賀兄怎麼啦?」

  賀志傑連起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高人鳳笑道:「原來賀兄的酒量也不行!」

  賀志傑搖頭道:「奇怪,我應該不會醉的,怎麼就沒勁兒了呢!」

  高人鳳一把拉他起來,送到劉翩翩的身邊笑道:「賀兄也在這兒躺躺吧!」

  劉翩翩早已沉醉如泥,賀志傑卻還有點知覺,喃喃地道:「賈老二,你少開口,酒更不能喝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身子一歪,就這麼睡著了,賈行飛怔然道:「這是怎麼回事,叫我少喝酒,他自己卻醉倒了,要我少開口,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高人鳳一笑道:「賈兄點的曲子可實在不高明,翩翩姑娘就是被你迫醉了,賀兄為了替你打圓場,結果把自己也弄醉倒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2:28

  賈行飛怔然道:「那曲子有什麼不好,窯子裡的娘們兒個個唱,我就聽得懂這一個!」

  劉真真連忙道:「別說了,我唱就是!」

  可是她的聲音哽咽了,眼淚忍不住滾了下來,賈行飛弄得莫名其妙,還在追問道:「我到底錯在哪兒啦?」

  高人鳳笑道:「沒錯,役錯,咱們喝酒!」

  翠紅又端上一壺酒,高人鳳搶著給大家斟滿了,謝文龍鐵青著臉,搶過杯子就喝,高人鳳給他添第二杯時,以極低的聲音道:「醉倒下來!」

  謝文龍初時不明就裡,可是看見那翠喜趕緊把賀志傑喝過的酒壺拿了出去,心中明白了賀志傑的酒量很豪,人又夠精明的,一定是那壺酒有問題,下了什麼迷藥!

  而且這種老江湖門檻極精,普通迷藥下在酒裡,一定瞞不過他,所以劉翩翩耍了那一手,不知不覺把他迷倒了,剩下這個莽漢便於套問消息,因此連喝了兩三杯後,身子往前一趴,就不再動了!

  高人鳳陪他喝了三杯,自己把謝文龍扶到另一張軟榻上躺好後笑道:「我也不行了,得靠一下,真真,你招呼一下賈老爺吧!」

  說完就躺在謝文龍的旁邊,沒多久也睡著了,賈行飛莫名其妙地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翠紅在旁邊道:「賈老爺,您還說呢,都是您鬧的,劉家姊妹是含芳館中一對名花,雖然幹這一行,可比咱們高尚多了,怎麼樣您也不該叫她們唱那種下流曲子!」

  賈行飛一拍腦袋叫道:「該死,該死,我實在混帳,真姑娘,你可別多心,我若是存心侮辱你,就叫我掉下河去餵王八,我聽得懂的就是這個曲子!」

  劉真真苦笑一下道:「賈老爺這麼一說我就不敢當了,我們是苦命人,在老爺面前還端什麼架子。我姊姊脾氣躁,您多擔待她一點!」

  賈行飛叫道:「不怪她,怪我,明兒我給他賠禮,叫她打我兩個耳刮子!」

  劉真真淒然道:「賈老爺,您何必還糟蹋我們呢?」

  賈行飛瞪大了眼睛,翠紅嗔道:「賈老爺也是的,您給她們惹了禍,明知道她們明兒有一頓苦頭夠挨的,還要說風涼話!」

  賈行飛又是一怔,劉真真知道:「翠紅姊,你這是何苦呢!」

  翠紅一指謝文龍道:「今天你居然答應唱那種曲子,明天他能饒了你嗎?」

  劉真真眼睛紅了道:「我以為他自己在場不要緊,而且還是招待他的朋友,誰知他那麼小心眼兒呢?悶聲不響地喝醉了,連話都不讓人說!」

  翠紅一歎道:「這也是沒辦法,看起來你是比我們好,其實還不如我們自由,只好認命吧,反正過些日子他就要接你出去了!」

  劉真真淌淚道:「那日子更難受,在這兒他還怕人家說閒話,出去後沒了顧忌,說不定哪天犯了性子,拉出刀來把我殺了……」

  賈行飛一征道:「他不是要娶你出去做老婆?」

  劉真真一哼道:「我們沒那個命!」

  賈行飛愕然道:「不做老婆,他要你出去幹嗎?」

  翠紅一笑道:「賈老爺,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咱們這種下賤女人,還想做官太太,這個姨太太都撈不著,真真妹子出去,只是一個尋樂子的下腳處,高興的時候來來,日子久了膩煩了,一腳踢開,連回到這兒都不可能,賈老爺,您行行好,在通州府給她留個退路……」

  賈行飛愕然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翠紅道:「謝大人看中了真真妹子,說得好聽是接她出火坑,其實只是侍候他一個人,也許三年兩載,也許三五個月,謝大人膩味了,或者是另外看上了別人,就把她撒手不管,婦道人家,你叫她怎麼過日子,可是又不能在京師重操舊業,那不等於是給謝大人丟臉,所以她只好到別處混去。那時候賈老爺在通州府多照應她一點!」

  賈行飛一拍桌子道:「謝文龍有這麼混蛋!」

  劉真真黯然道:「京城的官老爺都是這個樣子,也不能怪謝大人,不過他太急了一點,我本來求他讓我再混兩年,手頭存下幾個,以後上哪個廟裡當姑子,這一生就算有個落根了,誰知他連這點都不肯體恤人!」

  賈行飛想道:「這簡直是混帳,你非跟他不可嗎?」

  劉真真道:「不跟他行嗎?我們還能鬥得過他!」

  貿行飛叫道:「你鬥不過他我鬥得過,明天你就跟我走,瞧他敢把你怎麼樣!」

  翠紅臉色一變道:「賈老爺,您別再為我們惹禍了,今兒您已經害人不淺了!」

  賈行飛道:「我說的是真話,明兒你就跟我走,姓謝的敢說個不字兒就算他有種!」

  劉真真道:「賈老爺,算了吧,連通州府的道台大人也惹不起他,您只是在府衙門當個差役!」

  賈行飛叫道:「王八蛋才在六扇門混飯吃呢!」

  劉真真一愕道:「那您是幹什麼的?」

  賈行飛道:「我幹的營生不必說出來,反正我不怕姓謝的,別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頭兒,連九門提督,他腦袋也提在我們手裡!」

  劉真真忙道:「賈老爺喝醉了,說醉話呢!」

  賈行飛怪聲叫道:「龜孫子才說醉話,我的酒是喝了不少,可是我的話卻一點不含糊!」

  翠喜道:「真真!賈老爺也許是真時有點苗頭,謝大人在京師是多大的氣焰,可是今天他一點都不神氣!」

  劉真真道:「我也看出賈賀二位老爺是大來頭,所以才特別巴結,我姊姊也是一樣,你看她最後對賀老爺多親熱,可是我跟賈老爺走了又有什麼好處呢?到最後還不是撒手一丟!」

  賈行一飛連忙道:「哪有這事,我要你做老婆,出去享福,穿綢吃油,戴金配玉,用上一大難下人使喚侍候!」

  劉真真一撇嘴道:「您別騙人了,我們沒有做官太太的福命,您也際會要一個下賤女人……」

  賈行飛就差沒跪下來賭咒,直眉瞪眼地叫道:「姓賈的如果有一句假話,腦袋就砍下來給人當夜壺!」

  翠紅在分賠笑道:「真真,我看賈老爺是個直腸子的人,說的話一定靠得住,不過賈老爺娶一個窯姐兒做正室,不怕別人笑話嗎?」

  賈行飛叫道:「誰敢笑話,賀老大也娶了個窯姐兒,那是暗門頭兒,比你們差多了,大家還是管她叫嫂子……」

  劉真真道:「賀老爺已經有家室了?」

  賈行飛笑道:「是的,所以你姊姊轉錯了念頭,他那個老婆醋勁兒很大,把老賀管得死死的,如果你不反對,我倒是可以把你們姊妹一起娶了!」

  翠紅笑道:「您真不是好人,碗裡的還沒到口,又想到鍋裡了!」

  劉真真卻道:「那倒沒關係,我們姊妹倆也不願意分開,能夠有個規規矩矩的著落,她一定也高興,可是賈老爺,您娶了我們,對前程不會有妨礙嗎?」

  賈行飛一時還不明由她的意思,翠紅代為補充道:「賈老爺敢把謝大人與龍正堂不放在眼裡,在朝中一定很有地位,如果娶了身家不清的女人……」

  賈行飛笑道:「你們弄錯了,姓賈的可不是官!」

  劉真真哦了一聲道:「不是官?」

  賈行飛著急道:「幹嗎一定要做官嗎?只要不餓著你們就行了!」

  劉真真道:「我們也沒有妄想做一品夫人,只是我們姊妹倆一起跟人,總得找個穩著落!」

  賈行飛笑道:「這點你們放心,跟著我姓賈的,包你們一輩子吃穿不愁!」

  劉真真道:「賈老爺,我可是個實心人,您別騙人!」

  賈行飛道:「不騙你!」

  劉真真過:「那就說定了,明兒就跟您走了!」

  賈行飛剛想開回答應,忽然又道:「明兒不行,我還要向謝文龍拿樣東西,那樣東西拿到手,不管是謝文龍也好,龍錦濤也好,都得乖乖地聽我的話?」

  劉真真頓了一頓道:「那我們怎麼辦呢?」

  賈行飛摸摸腦袋道:「這麼著吧,你們姊兒倆再等一天,我把事情辦好了,後天就來接你們!」

  劉真真哼了一聲道:「算了吧!賈老爺,您哄了半天,原來是拿我開胃!」

  賈行飛大急道:「我是真心話。怎麼拿你開胃呢?」

  劉真真道:「您要到通州府,說什麼也沒辦法一天來回,不是拿我開胃嗎?」

  貿行飛道:「我不上通州府,就在北京城裡!」

  劉真真道:「在北京城什麼地方?」

  賈行飛欲言又止,劉真真接著道:「今天我已經惹得謝大人生氣了,明兒他酒醒過來,難免一場好打,您如果真心要我,得告訴我個地方,我好躲了去!」

  賈行飛想了半天才道:「我可以告訴你,可不能說出去,明兒一早,你們姊妹就到西直門外的玄真觀去!」

  劉真真道:「那個地方我去過,裡面只有幾個老道士,如果被人找了去……」

  賈行飛道:「所以要你們偷偷地去,等我把東西拿到了手,謝文龍就不敢意你們了!」

  劉真真道:「那廟裡找準呢?」

  賈行飛道:「找我們的大哥,他叫羅恨魚!」

  劉真真道:「這個名字多怪呀!」

  賈行飛笑道:「他原來叫羅繼春,最近才改的,據說是恨魚不成龍的意思!」

  劉真真道:「您的大哥不是賀老爺嗎?」

  賈行飛道:「賀老大是我的結拜兄弟,羅大哥卻是我們的頭兒,到了中原來,我們才改口稱他為大哥!」

  劉真真道:「那位羅老爺年紀很大了吧!」

  賈行飛笑道:「他比我們都年輕,只是比我們能幹,本事也比我們大,才成了我們的頭兒!」

  劉真真一笑道:「你們這一夥兒倒很有意思!」

  賈行飛卻慎重地道:「你們見了羅大哥,只說是我的老婆就行了,可別多問!」

  劉真真道:「為什麼?他很凶嗎?」

  賈行飛道:「平常他倒是很和氣,這幾天心裡不痛快,尤其是對女人特別沒好感,所以才躲在廟裡!」

  劉真真一笑道:「我倒不相信,明兒我見了他,一定問問他為什麼恨女人!」

  賈行飛連忙道:「你們千萬別去惹他,也別在他身上打主意,他心裡有個人,對任何女人都不感興趣,本來我們在回疆搞收場,弄得頗有成就,就為了那個女的,他放棄了一切,追到京師來,惹了許多煩惱……」

  劉真真撇嘴冷笑道:「賈老爺,您真把我們看成下三濫的女人了,見一個愛一個……」

  賈行飛笑著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算我該死,不過我真是有點擔心,羅大哥可是個漂亮的小伙子,比我強多了,也許你們會愛上了他!」

  劉真真道:「漂亮有什麼用,我們在這兒見過多了,越漂亮的男人越靠不住,真要講人品,他不比你強多了!」

  說著用嘴一努,指著榻上的謝文龍,賈行飛笑道:「對啊,嫁男人還是講究有良心,不過我們的羅大哥可顯例外,他就是死心眼兒,愛定了一個娘們兒,偏又得不到手。弄得他整天唉聲歎氣,否則以他的人品才調傢俬,整筐的女人都可以由他選,他偏愛這個摸不著的調調兒!」

  劉真真一笑道:「我就不相信有這種死心眼兒的男人!」

  賈行飛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逗逗他,可是碰了一鼻子灰可別怨我!」

  劉真真瞄他一眼道:「我真那麼下賤了!」

  賈行飛見她嬌媚萬狀,一時心動,要過去摟她道:「真真,明天咱們就是夫妻了,今天先讓我親親!」

  劉真真一推道:「你要死人了,也不怕有人笑話!」

  翠紅與翠喜相視一笑,低頭出去了,賈行飛大笑道:「她們真識相,現在可沒有人了!」

  剛把臉湊上去,劉真真抽手摔了他一個巴掌,底下跟著一腳,跟在他的小腹上,把他踢得連退幾步!

  這一掌一腳把他的酒全踢醒,從挨上的份量來看,這個女子絕不是普通風塵中人,強忍住腹下的疼痛,怪眼圓睜,厲聲大叫道:「臭娘們,你敢踢老子!」

  手腕一翻,一柄手攮子已撈在掌中,對準劉真真紮了過去,劉真真身子一側,讓開他的衝勢,跟著在他的臂上又加了一腳,這一腳是利用他本身的衝力,勢力更強,賈行飛龐大的身軀象頭癩狗似的,一下子趴在地下!

  然後劉真真嬌細的身子飛了上去,輕掄鐵掌,對準他的腦後砍了下去,口中連喝道:「你乖乖的躺著吧!」

  賈行飛的頭剛想抬起來,猛然挨了這一下重擊,腦瓜子一震,一股麻意在透脊樑,果然直挺挺地不動了!

  高人鳳一拉謝文龍從榻上躍起笑道:「棒,真棒,乾淨利落,真真,幾年不見,你們的功夫更進了!」

  劉真真微微有點喘息,不好意思地道:「師哥,你真壞,我已經管你把話都套出來了,你還躺在那兒裝死,存心要我好看!」

  高人鳳道:「我早試過這對寶貝的斤量了,那個姓賀的還扎手,這個賈行飛根本就是個草包!」

  劉真真不樂地道:「在您師哥手裡自然是個草包,我對付起來還真吃力,如果不是他先灌足了黃湯,我還不一定能收拾得了!」

  高人鳳道:「沒問題,我知道你一定行,倒是謝大哥急壞了,如果不是我按著,他早起來幫忙了!」

  謝文龍拱拱手道:「謝某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道貴姊妹身挾奇技……」

  劉真真的臉色一紅,訕然道:「謝大人別笑話了,我們這點玩藝兒還能算奇技嗎?」

  高人鳳朝另一邊榻上笑道:「翩翩!你還不起來,躺在那兒躲懶,我可要用冷水淋你了!」

  劉翩翩也懶懶地坐了起來笑道:「你根本瞧不起我,派給我的輕鬆差使,我起來幹嗎?」

  高人鳳跟她們十分熟稔,一把拉她起來道:「別拿蹺了,這一對狗頭都是好腳色,用硬的絕對搾不出真話,否則也不敢勞動你們的大寫了,只有酒色雙管齊下,才能達到目的,所以我才想到你們!」

  劉翩翩道:「以後你可少光顧,這種差使再幹一次,我可得抹脖子了,這是你做師哥的好抬舉嗎?」

  高人鳳歉然拱拱手道:「好師妹,原諒我這一次,我也是不得已,一切都看死去的師父師母面上……」

  劉翩翩眼圈一紅道:「我們的事兒有消息嗎?」

  高人鳳道:「有了,不過東西不是落在原主的手裡,取回來也有點困難,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劉真真道:「東西並不一定要取回來,我們主要的目的是弄清當年的內情,洗刷娘的不白之冤!」

  高人鳳道:「這恐怕不太容易,問題是羅上春已經死了,而那個羅繼春雖是他的兒子,只怕也無從得知,唯有先找到他問問清楚再說!」

  謝文龍聽得十分詫異道:「你們是師兄妹?」

  高人鳳黯然道:「是的,我從小是個孤兒,多蒙恩師收養,撫育到十三歲,卻因為一件突然的變故,害得恩師家破人亡,只留下這一對孤女,那時她們才五歲……」

  謝文龍不解道:「聽你們說到羅上春,莫非與他有關嗎?」

  高人鳳道:「羅上春倒是沒有關係,他三十年前客死回疆,我們還沒有出世,然而他手中掌握的一樣東西,卻是恩師遭變故之由,我們為了推究內情,必須要從這些與他有關的人身上著手!」

  謝文龍想想道:「你曾經向徐廣梁問起一隻鳳釵,是不是這樣東西呢?」

  高人鳳道:「不錯,我師母含冤莫白,吞金自盡,我恩師舉火自焚,都是為了這隻鳳釵,小弟這次浪跡京師,兩位師妹寄身風塵,也是為了這隻鳳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2:49

第十三章 鳳釵之謎


  謝文龍聽高人鳳說為了失落一隻鳳釵,使師母自盡,師父自焚,兩位師妹浪跡風塵,心中一驚,忙問道:「鳳釵找到了嗎?」

  高人鳳道:「找到了,在龍琦君手裡!」

  謝文龍一愕道:「怎麼會在她手裡呢?」

  高人鳳道:「不會錯的,那天在先農壇比武,她頭上就帶著那隻鳳釵,最後殺死莫振南的也是那隻鳳釵!」

  謝文龍大感愕然道:「不會吧,莫振南是被三隻銀針刺中穴道毒發身死的,那是一種很歹毒的暗器!」

  劉翩翩忙道:「就是這隻鳳釵那是先母的傳家至寶,釵頭鳳口中可以射出銀針作為暗器,出為鳳釵失落在另一個奸徒手中,引起先父的誤會,致使先母含冤莫白,吞金自盡,先父後來可能也知道錯了,才負咎自焚,可是內情不白,我們總不能死心!」

  劉真真含淚道:「為了洗刷先母的冤情,高師哥浪跡天涯,追索那個奸徒,我們姊妹在乳母的扶育下長大到十二歲,一面暗中練武,一面投身梨園習技,也是為了探索鳳釵的下落,前年聽說鳳釵在京師出現,我們才北上鬻歌,想借各種機會找尋鳳釵……」

  謝文龍道:「用這個方法不是太渺茫了嗎?」

  劉真真道:「傳言的人說鳳釵曾經在一家大宅院的內眷頭上出現過,他只記得一個樣子,也弄不清是哪一家大宅院,我們既不能挨家挨戶地出問,同時也怕打草驚蛇,洩露了身份,只好想出這個笨法子!」

  謝文龍一歎道:「唱戲就能把鳳釵的下落唱出來嗎?」

  劉真真道:「幫我們打聽消息的是一個官府的門差,他就是在一場堂會中見過鳳釵的下落,我們想不斷的唱下去,那個戴鳳釵的人可能還會出來看戲的!」

  高人鳳道:「這幾年我跟你們失去了聯絡,否則絕不肯讓你們這麼拋頭露面出來混的,我回到保定的家裡去一瞧,人都走空了,急得我要命,幸好到了京師,聽到了你們的芳名,才算又找著了你們……」

  劉翩翩扁嘴道:「我們拋頭露面,你也沒走正經路呀,爹如果知道你這麼不上進,他也會氣死!」

  高人鳳低下頭來道:「我是不得已,為了打聽那人的下落,我必須住江湖圈子裡鑽,也幸虧一陣鬼混,練出這身武功,恩師教給我的那點本事,實在不夠用的!」

  劉氏姊妹臉上都流露出怨色,他連忙的解釋道:「你們都明白的,恩師的功夫並不是不高,可是他老人家後來幾年心情不好,沒有認真教給我什麼。然而我並不埋怨他老人家,這些年來,我不是一直為那件事忙著嗎?」

  劉翩翩這才淡淡的笑道:「我們也知道拋頭露面,操此賤業不對,可最你這個做師哥的還挑我們干更體面的差使呢!今天……」

  高人鳳趕緊道:「如果不是事情有了著落,我說什麼也不會叫你們客串這齣戲的,鳳釵在龍三小姐的頭上出現了,然而她與咱們的事絕對沒有關聯,鳳釵一定是那個羅繼春送給她的,而羅繼春作了飛賊,連犯巨案,躲了起來,不借重你們,說什麼也找不到他!」

  說完又朝謝文龍拱拱手道:「大哥,兄弟跟你結交,是存著一份私心,可是你拿賊歸案,兄弟想從他身上追問當年的隱情,咱們的目的並不衝突!」

  謝文龍擺擺手道:「那都沒關係,兄弟你早說了,我也會答應你的!」

  劉真真卻道:「羅繼春的下落已經知道了,我們是馬上就去找他嗎?」

  高人鳳道:「當然了,事不宜遲,那傢伙是頭狡猾的野狐,稍一走露風聲,他又會溜掉了,不過這兩個傢伙也得想個法子先安置了才好!」

  話才說完,門口有人接口道:「好小子!你背著老夫專打鬼主意,你以為老夫就不知道了嗎?」

  劉氏姊妹神色一變,謝文龍卻笑道:「二位不必緊張,這是四叔!」

  晏四含著煙桿兒,笑嘻嘻地進來了,首先用煙桿兒點著高人鳳道:「好小子,你瞞得真緊,我越看你的身法越怪,倒沒有想到你是『彩虹劍客』的名下!」

  高人鳳一怔道:「四叔也認得先師?」

  晏四一歎道:「彩虹劍客劉半雲七個字在十幾年前簡直是紅透半片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的師母段小霞更是有名的女羅剎,這一對神仙俠侶,突然銷聲息影,江湖上稍有年紀的人,還在念念不忘呢,誰知他們會弄成這麼個局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妨說說看,或許我老頭子還能知道一二!」

  高人鳳連忙道:「師母有一對鳳……」

  晏四道:「我知道,這對鳳釵是她娘家的傳家至寶,當年她一摸鬢角,就必有一個強梁惡徒喪命,人家都知道是那對鳳釵作怪,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敢情那鳳釵口中的銀針才是致人死命的勾魂符!」

  高人鳳道:「是的,師母于歸師父後,那對鳳釵也就收起來不用了,他們成婚後,因為在江湖上結仇太多,不想再招人忌,就在保定的老家住了下未,外人很少得知,可是恩師最閒不住,每年總要出去溜一趟,問題就出在這裡,有一年他回來,氣沖沖地問師母要鳳釵,師母打開飾盒,只剩了一隻,另一隻卻不知去向!」

  晏四愕然道:「那隻鳳釵是羅上春偷去的?」

  高人鳳道:「羅上春與師父母都認識,他們結縭之日,羅上春是唯一的賀客,送了一顆明珠為儀,師母也當著他的面將一對鳳釵收起來,如果鳳釵失了蹤,羅上春是嫌疑最大的一個人!」

  晏四道:「你師父不會懷疑羅上春與你師母有染吧!」

  高人鳳道:「那倒不會,羅上春的年紀比師母大得多,可是師父初在別人的身上看見了一隻鳳釵,那鳳釵正最師母之物!」

  晏四道:「是誰?」

  高人鳳道:「粉面郎君秦守經!」

  晏四雙眉一挑道:「這個淫賊!」

  高人鳳歎道:「正因為秦守經的名譽太壞,我師父才對師母生了誤會!」

  晏四搖搖手道:「你師母是有名的俠女,秦守經卻是聲名狼藉的淫徒,劉半雲懷疑他們不是太糊塗了嗎?」

  高人鳳一歎道:「四叔可能不知道,秦守經與師母是姑表姊弟,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武功也出自一脈,後來因為秦守經人品不端,才絕了來往,可是師母念及親誼,總是很客氣地對待他,有幾次秦守經被仇家圍住了,師母還暗中管他解了圍!」

  晏四一歎道:「這種人死有餘辜,救他幹嗎?」

  高人鳳道:「師母是秦家養育長大的,秦家又只剩那一條根苗,師母念及上一代的恩情,總是有點不忍心,為了這件事,師父與師母反目了好幾次,最後總是師母流著眼淚解釋過去了,我這一對師妹出生後週歲的那一天,秦守經又來了,說是得罪了幾個厲害人物,追著他要殺他,請師父母幫忙,師父一頓臭罵將他趕跑了,從此就沒有再見過他,誰知四年後,師父出外遊歷時,碰見他被幾個人追擊,就使用那隻鳳釵傷了來敵,師父是懂得解法的,把那幾個人治好後,拿著取出來的銀針來找師母……」

  晏四道:「你師母既是與他有表親,很可能把鳳釵借給他防身!」

  高人鳳道:「不,師母與師父定情之夕,就把這一對鳳釵送給了劉家作為定情的紀念物,如今有一隻到了秦守經的手中,師母有口莫辯,她只說沒有給秦守經,卻無法解釋那隻鳳釵的下落,我師父一怒離家,師母當夜就奪金自盡了,三個月後,師父回家,得知噩耗後,又外出找尋,他大概是想找羅上春問問清楚……」

  晏四道:「那時羅立春已經死了!」

  高人鳳道:「可能是師父不知道這件事,回來後悔恨交並,終於在一個晚上舉火自焚,那時師妹年紀還小,我把她們托給乳母扶育,隻身流落江湖,一面探問秦守經的下落,一面打聽羅上春的下落……」

  晏四道:「人都死了,探聽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高人鳳道:「至少要證明師母清白無辜,才對得起他們在天之靈,可是一晃十幾年,秦守經下落不明,羅上春也不知去向,那隻鳳釵更渺如黃鶴!」

  晏四問道:「你師母說鳳釵是羅上春偷去的嗎?」

  高人鳳道:「師母說有此可能,然而出事的時候,羅上春已去了十年,師父自然不信!」

  晏四道:「羅上春已經死了,他的後人突然出現,鳳釵在龍琦君手中重現,自然是羅家的那個後人送給她的,可是這鳳釵十幾年前曾見於秦守經之手,怎麼又會落到羅家後人手中去了呢?」

  高人鳳道:「這就是小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小侄要找到羅繼春問問明白的!」

  晏四又道:「秦守經所用的可能是別的鳳釵嗎?」

  高人鳳道:「不可能,這對鳳釵是巧匠精製,剩下的一隻一直由小侄帶在身邊,多少年來,小侄拿了原樣,找過許多名匠,也無法再仿造一隻,所以那隻鳳釵必是師母所失落的那一隻!」

  晏四默然片刻才道:「我與你師父師母都沒見過面,可是對他們行俠除暴的行為卻十分尊敬,事關一位武林俠女的名節,我也希望能弄個明白……」

  謝文龍道:「那就很快點去找羅繼春,至於這兩個傢伙,小怪想先捆上秘密送到提督府囚房裡關起來再說!」

  晏四笑道:「那不行,囚房裡人多口雜,他們叫出來可不好,我老頭子已經有了安排,尤三貴在樓下等著,叫他帶回鏢局裡,讓老徐去問問他們,他們跟羅繼春從回疆一路來的,也許能刨出羅繼春在回疆的根來!」

  這個辦法的確比較妥當,本家都不反對,高人鳳笑道:「四叔,您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的?」

  晏四笑道:「那是玉茜通的風,你偷溜了出來,她在後面跟著,見你把文龍拖到這兒來,她火大了,叫我來給你們一頓大耳刮子,我知道你們來這兒一定有花樣,倒是沒有魯莽,先上四海鏢局,拖了尤三貴作伴,在隔間也招了兩個粉頭兒,聽這邊的消息……」

  高人鳳道:「您在隔間,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晏四道:「我現在是九門提督的總監察,憑這塊招牌,窯子裡也得買帳,敢告訴你們嗎?」

  高人鳳訕然一笑道:「幸虧是您老人家,如果換了別人,消息豈不走露出去了,這地方真是靠不住,我化了上千兩銀子,把地方全包了下來,他們還敢收留外客,明天非要他們退銀子不可!」

  晏四笑道:「你先別心疼銀子,明兒見了玉茜,看你們哥兒倆如何交待,一對難兄難弟,跑到堂子裡取樂來了,連累我老頭子也跟著你們不正經!」

  大家哈哈一笑,總算把緊張的氣氛沖淡了,晏四從樓下把尤三貴叫上來,將賈行飛與賀志傑交給了他。

  然後五個人踏著夜色,一直向西直門外行去,謝文龍道:「這一去可能又會有一場兇殺,二位劉小姐……」

  劉翩翩一拍腰問道:「我們姊妹都帶著兵器,謝大人無需為我們操心!」

  謝文龍見她們身邊很平貼,以為最多帶著一柄匕首,皺眉道:「那賊子身手不凡,短傢伙恐怕不管用!」

  劉翩翩一按腰下,亮出一道寒光,足足有三尺多長。

  那道寒光只閃了一閃,很快又收了回去,謝文龍只知道那是一支軟形兵刃,見她一亮一收,動作快速,內心十分駭異,詫然讚道:「劉小姐的手法真夠熟練的,這一手恐怕也得十年以上的苦練!」

  高人鳳笑道:「大哥被她唬住了,這一手人人都會,根本用不著下功夫!」

  謝文龍道:「我知道那是一支軟劍,外面並沒有包鞘,眨眼之間,收發自如而不傷肌膚,這豈是容易的!」

  晏四微笑道:「如果不瞭解內情的人,確實會被它唬一跳,這就是彩虹劍客的成名兵刃彩虹劍吧?」

  劉翩翩道:「是的,家父去世後,這雌雄而支彩虹劍就由我們姊妹分別佩戴,只是家父的彩虹劍法,我們僅學會了六七成!」

  高人鳳笑道:「你們比我強多了,恩師的絕藝,我不過才學了三四成!」

  晏四道:「這倒不能怪你師父不盡心,他的劍法是為著這對怪兵刃特別研練的,你學多了也沒有用,你師父當年雙手使劍,總是一先一後,倏然出手,少有人能抗擋過第三招去,多半也是使著這起手式太出人意外!」

  高人鳳一怔道:「四叔對恩師的情形很熟悉?」

  晏四微笑道:「說起來你們跟文龍倒不算太疏遠,令師行道江湖時,曾經與文龍的父親謝萬里論交,謝老哥的寶刀曾經力接彩虹劍二十招而不敗,兩人打出了交情,慷慨訂交,只可惜一別匆匆,以後就沒有再見過,有關彩虹劍的種種,我也是聽謝老哥說起的,據說此劍單面利刃,平時間藏在腰間,自動捲回收縮,不露形跡,使用時用手一抽,暗扣劍簧,劍身就挺直如刃,在日光之中,更有七色虹彩,彩虹劍客之名,也是因此而得的!」

  劉真真肅然道:「謝老伯與先父一定交情很深厚,才能得知彩虹劍的原委,那對外是一項秘密!」

  晏四道:「他們會晤的時間並不長,卻已傾誠訂交,這就是武林人士坦真率直的地方,生死抱頸的交情,往往只在三兩語間建立起來的,不過那也僅指意氣相投的人而言,有時終生相處,格格不久的情形也多得很!」

  高人鳳慨然道:「那我與大哥是兩代的交清了,我初見大哥後,即為他渾厚慷慨的人格所感動,自然而然地想接近他,大哥對我則更不必說了!」

  晏四笑道:「文龍的一切都像他老子,溫和敦厚而熱誠對人,你師父與謝老哥在片刻間建下深交,恐怕也是這個緣故吧!」

  謝文龍微愕道:「爹怎麼沒跟我談過這件事呢?」

  晏四道:「這就是你老子為人值得尊敬的地方,他如果告訴你有這麼個朋友,勢必要告訴你彩虹劍的內情,對江湖而言,那是一個秘密,告訴一個小孩子太冒險了,萬一你洩露出去,豈不是愧對老友,至於我,因為他相信我已經能守秘密,才肯告訴我!」

  劉翩翩一伸舌頭道:「幸虧我對謝大人沒有藏私,把兵對亮了出來,否則倒顯得我有私心了!」

  高人鳳道:「你只亮了一亮,馬上又收了起來,那還是太小家子氣,難道大哥還會洩露你的秘密不成!」

  劉翩翩立刻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晏四道:「這是對的,現在是在路上,難保不隔牆有耳,大小姐肯亮出兵器,已經很夠交清了!」

  劉翩翩道:「是的,如果是在屋子裡,我一定會把劍給謝大人仔細賞鑒一下,奶娘再三關照說這對劍必須絕對守密,輕易不可承人,剛才謝大人問起,我只得亮了一亮,收起來絕不是為了怕謝大人看,雖然我們與謝大人只是初交,他端莊的人員使我覺得比師哥還值得尊敬一點!」

  謝文龍囁嚅地道:「大小姐太過獎了,謝某怎當得起!」

  劉翩翩道:「大人不要過謙,我們姊妹雖然廁身梨園,卻很愛惜自己,喝戲是為了工作沒辦法,私底下任何應酬都不參加,今天師哥叫我們客串那種角色時,如果不是有大人在場,別說我們不答應,奶娘就會給他一頓臭罵!」

  高人鳳聳聳肩道:「大哥,你聽聽,我是他們的師哥,而且還是為了恩師與師母的事,她們都不信任我!」

  劉翩翩道:「那要問你自己,你在京師找到我們後,學會了一身流氣,什麼江湖下流玩意兒都有你的份,除了與謝大人結交這件事外,可以說一無可取!」

  高人鳳一歎道:「我知道我的習氣很壞,所以跟大哥結交到現在,我都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世,就是怕給恩師丟人,可是我混跡江湖是不得已!」

  劉真真比較溫厚,連道:「妹姊,你別這麼說,師哥也是為了我們的事,秦守經是個下流的江湖人,他必須混跡到下三流的江湖道中,才能知道他的消息!」

  高人鳳道:「而且秦守經一身功夫已臻上乘,恩師教給我的那點基礎,實在不夠對付他的,如果我不用各種方法充實自己,見到他後,還是無法叫他說出實話來!」

  晏四忙問道:「秦守經的確是個人神共憤的淫徒,江湖上許多成名人物的妻女都受過他的誘惑,可是這個人在女人面前的確有一套,那些受害的女子居然還暗中幫著他,每次有人找他的麻煩時,都是那些女子先給他通風報信,使他能聞風先遁,這些年來,竟沒有人能盯住他!」

  高人鳳道:「我打聽的結果,他有一段時間潛居回疆,而且搭上了一個回族部落的公主,當了幾年的駙馬,改了個名字叫秦少游,可是我追到回疆,他又不見了,聽說是上京師來了,但不知是否確實!」

  晏四一動道:「那可能不會錯,他的鳳釵在羅上春的後人手中轉贈給龍琦君,羅上春的後人與龍琦君在回疆時認識的,這一點絕無疑問,這些人都到京師來了,秦守經說不定也會跟著來……」

  高人鳳道:「小侄也這樣想,所以才要找羅繼春問問!」

  謝文龍一歎道:「事情怎麼擠在一堆去了!」

  劉翩翩笑道:「謝大人放心好了,我們知道你的困難,更欽佩你為了報恩而任職公門,無論如何,我們一定會維持龍正堂的顏面,不把龍琦君的事情宣揚出去!」

  謝文龍拱拱手道:「謝某深感盛情!」

  高人鳳笑道:「大哥,你老是不痛快,今天聽四叔一說,大家還是兩代交情,何況我們只找羅繼春問風機的情形,並不想拆龍正堂的台,你又何必客氣呢?」

  劉真真道:「事生重於報死,為了謝大人,我們的事可以擱下暫緩,也得先顧全大人與龍府的恩情!」

  高人鳳笑道:「大哥,既然我們的上一代也有交情,你乾脆多收兩個妹妹吧,這樣一個叫小姐,一個稱大人,聽起來多彆扭!」

  謝文龍連忙道:「這個大唐突了吧!」

  劉翩翩道:「恐怕是我們高攀不上!」

  晏四一笑道:「文龍就是太拘謹了,你是名正言順的大哥,何必還客氣呢?」

  謝文龍還沒有答話,劉真真已站住腳步,盈盈下拜道:「大哥!」

  劉翩翩也跟著拜了下去,謝文龍只得道:「起來,起來,大家口頭上改改稱呼就是了,不必這麼隆重!」

  劉翩翩淒然道:「小妹等幼失庭訓,淪落梨園,今後還望大哥不辭頑劣,多加教誨!」

  謝文龍只得道:「大家既是一家人,何必還講這些客套話,只要你們不嫌棄,我這個做大哥的總會盡力照顧你們,現在鳳釵有了下落,你們也不必唱戲了,柳葉胡同更住不得,明天起還是搬到我家裡吧!」

  高人鳳道:「那倒不必,為了大哥的官威,她們住過去的確不便,因為京師認識她們的人不少……」

  謝文龍正色道:「兄弟,你說這話就沒當我是大哥!」

  高人鳳也正色道:「大哥,兄弟這話絕沒有別的意思,事實上的確有許多不便,這話等以後再慢慢向你解釋,好在我們都不是京師的人,也不必打算在此落根,等大哥把飛賊的公案了結後,我們另換一個地方立腳,那時再守著大哥也不遲!」

  謝文龍知道那位老兄弟肚子裡鬼不少,他這樣說,一定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再堅持了!

  幾個人說說談談,已經到達了西城,以謝文龍的身份叫開城門自然沒問題,可是為了掩蔽行蹤,他們不願驚動守城的官人,像五頭大蝙蝠,他們悄無聲息地飛上了城牆,又飛下了城牆,然後在夜色的掩護下,飛也似的前進!

  玄真觀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觀,在一座小土阜上,四周都是松林,在黑暗中陰森森的,頗為怖人!

  到了土阜下,高人鳳道:「師妹,我看還是你們倆先去探一探吧,那個飛賊在比武時都見過我們了,很可能一見面就溜,這個地方四面都是松林,要截住他很費事,你們進去,就說是賈行飛的主意,想法子先穩住他!」

  劉翩翩與劉真真點點頭,直向正路前去,晏四、謝文龍與高人鳳則分成三路,包抄上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3:06

  謝文龍取的是右邊,繞了個大圈子,慢慢掩進觀牆,貼耳一聽,劉家妹妹已經過了觀,正在向老道士探問羅老爺的下落,那老道主脾氣很大,一口回絕說沒有這個人,還要趕她們出去!

  劉翩翩撒潑,拉開喉嚨大叫,說是非要找到這個人不可,劉真真卻在軟聲哀求:「道爺,您行行好,我們是一位賈老爺派來的,有要緊事,必須要見到羅老爺……」

  正在鬧得不阿開交,偏殿的門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九叔,您放她們進來!」

  那老道士火氣更大了,放開嗓子罵道:「小春子,你們越鬧越不像活了,白天找些強盜響馬在觀裡喝酒,晚上還弄些野女人找上門來,我這裡是清修的所在……」

  屋中笑道:「九叔,您放心好了,我絕不給您添麻煩,這兩個女的我跟本不認識,她們是賈行飛叫來的,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講幾句話就叫她們走,您可以在旁聽著!」

  老道士一哼道:「我才懶得聽你們的骯髒事兒,你跟你老子是一流貨……」

  說完悻悻地退走了,屋中又道:「二位請進來吧!」

  劉氏姊妹對望一眼,慢慢走向門口,劉翩翩問道:「您是羅老爺嗎?」

  屋中不耐煩地道:「我就是羅恨魚,可不是什麼老爺,要找老爺,你們上別處去!」

  劉真真道:「那就對了,羅老爺,您幹嗎不點燈?」

  屋中道:「我喜歡黑,要怕你們就別進來!」

  劉翩翩道:「羅老爺,您點上燈,我們好進來說話,這個地方陰沉沉的,怕死人了!」

  屋中怒道:「說不點燈就不點燈!」

  劉氏姊妹又對望一眼,劉翩翩忽地回身道:「那就算了,反正抓起來的又不是我們的人,關我們屁事!」

  屋中擦的一聲,大概是在打火石,連擦了兩三次,總算把艾絨燃著了,又引燃紙煤,點上了蠟燭!

  謝文龍已摸進了大殿,遠遠地看過去,心頭一陣狂跳,不錯,就是這小伙子,那天在龍府雖是夜晚,他們狠命的交過一次手,而且還拉下他的面紗,看清了他的臉!

  黑暗中有個人摸到他身邊,他想不是晏四就是高人鳳,為了怕驚動那飛賊,他也不敢回頭招呼!

  劉氏姊妹進屋中一瞧,裡面陳設十分簡單,一座磚炕,鋪著一床草蓆,一個小伙子,相貌很英俊,卻留著兩寸多鬍子,赤著上身,正披上一件單衫!

  劉翩翩笑笑道:「羅老爺,您的台甫是否叫繼春!」

  那小伙子哼道:「那是我過去的名字,現在我就叫羅恨魚,你們說誰被抓起來了?」

  劉翩翩道:「一位賈老爺,一位賀老爺!」

  小伙子冷冷一笑道:「很好,謝文龍真有種!」

  劉翩翩道:「兩位老爺是在含芳館被抓的,叫我們來給羅老爺送個信!」

  小伙子道:「他們為什麼被抓呢?」

  劉翩翩道:「賈老爺喝了酒,追著一個姊妹胡鬧,賀老爺勸他不聽,兩個人打起來了,最後又動了刀子,結果被巡夜的官人抓來,賈老爺叫我們給您送個信,說請您快去保他們出來!」

  那年青人冷笑一聲道:「我保他們幹嗎,謝文龍既然有種抓他們,大家就豁開來幹吧!」

  劉翩翩眼珠一轉道:「羅老爺,您說的謝文龍可是現在龍門提督府總巡捕的謝大人嗎?」

  年青人怒聲道:「就是他,不過我可沒把他當什麼大人看待!」

  劉翩翩忙問道:「您跟謝大人交情很深嗎?」

  年青人一翻眼道:「深得很,我們是生死交情,如果我死了,他也別想活著!」

  劉翩翩一領腳道:「早知如此,我們就不必跑這麼遠來找您了,直接去求謝大人多好!」

  年青人微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劉翩翩笑道:「兩位老爺被官人抓去的時候,賈老爺大聲嚷嚷說是謝大人的朋友,這次進京就是找謝大人辦事的,可是那位賀老爺又說他是胡扯,叫我們來找羅老爺。」

  年青人沉吟片刻才道:「他們不是被提督衙門抓去的?」

  劉翩翩笑道:「提督衙門專管大案子,像在窯子裡喝酒打架的小事,他們才懶得管呢!只有京兆尹屬下的小班差才經常在我們那兒打秋風!」

  年青人又沉吟片刻道:「他們見著謝文龍沒有?」

  劉翩翩道:「賈老爺說了,謝大人一早就出去會客赴宴,根本就沒上衙門,他們才上咱們那兒去的!」

  年青人怒哼一聲道:「這兩個混帳東西,難怪一整天都沒消息,原來老毛病又犯了!」

  劉翩翩很著急地道:「羅老爺,賀老爺說事情很急,他們可不能在京兆尹衙裡多耽擱,否則很不方便,您既然跟謝大人有交情,還是趕緊給他們想想辦法,請謝大人拿張片子,保他們出來就成了!」

  年青人冷笑一聲道:「這點小事還用不著麻煩他!」

  劉翩翩道:「那也說的是,謝大人在京師的地訪很受人崇敬,為這種事去找他也使他太難堪了,尤其最那位賈老爺,行止簡直不像是個正經人,我想謝大人就是知道他被抓了,也不好意思明白出面去保他!」

  年青人怒聲道:「謝文龍是什麼玩意兒,我要他的腦袋兒也容易得很!」

  劉翩翩故作一怔道:「羅老爺,聽您的口氣,您跟謝大人似乎又不是什麼朋友?」

  年青人不耐煩地道:「這些事你們別管,我那兩個兄弟既是被京兆尹抓去了,保他們也不費事,不過化地兩銀子罷了,可是目前我不便出面,麻煩你們代勞一下!」

  劉翩翩連忙道:「這可不行,我可墊不起,京兆衙門那批人都是吸血蟲,開口大得嚇人,那非得一百兩銀子不可,我要是有那麼多的銀子,誰還於這種營生!」

  年青人一笑道:「誰要你墊銀子了,不過是麻煩你代為出面一下,銀子我會交給你!」

  劉翩翩笑道:「不要我墊銀子自然行了,可是羅老爺,您有那麼多的銀子嗎?」

  年青人打開床頭的一小包,裡面是黃澄澄的金塊。

  劉翩翩直著眼叫道:「哎呀,瞧不出羅老爺您還真有錢,您這麼多的金子都是做買賣賺的嗎?」

  年青人哼了一聲道:「不是賺的難道還是偷的不成!」

  劉翩翩笑道:「我不過隨口說說,您千萬別生氣,把金子給我吧,我好辦事去!」

  年青人站了兩塊金子,每塊約模有十兩重,交給劉翩翩道:「這裡是二十兩,折合銀子約模有兩百多,一百兩在衙門使用,其餘就算是你的酬勞,趕在天亮以前,一定要把他們保出來!」

  劉翩翩道:「羅老爺,您說得真輕鬆,咱們姊妹趕夜出城,坐轎子,開城門,哪樣不是得發錢!」

  年青人怒聲道:「你還嫌少,所有花銷最多只去掉一個零頭,你白落一個整數!」

  劉翩翩道:「論理是不少了,可是兩位老爺在我們那裡打架,損壞的傢具碗盞算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還加上咱們姊妹賠了一天的開銷……」

  年青人只得又拿了一塊金子給她道:「這該夠了吧?」

  劉翩翩笑道:「夠是夠了,不過照那位賈老爺的德性,為這幾兩金子去替他辦事,我實在不甘心!」

  年青人沉下臉道:「你別貪多無厭,我姓羅的雖然有錢,可也是辛辛苦苦販馬賺來的,不能接受別人的敲詐!」

  劉翩翩一笑道:「您說得多難聽,咱們干窯姐兒的最愛錢,可是賣身賣口不賣踐,那位賈老爺對我妹妹的樣子就是拿一百兩金子來,咱們也不幹,如果不是他太讓人瞧不順眼,賀老爺怎麼會跟他打起來!」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挺有骨氣,送你幾兩金子倒值得,你自己瞧著拿吧!」

  劉翩翩走到包裹前,整個地打開了,心中有點失望,因為高人鳳先告訴過她,這傢伙在龍府偷了一柄短劍,叫她有機會查一查,看情形短劍並沒有藏在身上,這屋子裡其它地方也不可能藏東西。

  年青人見她望著金塊發呆,笑笑催道:「你怎麼不拿,是不是還嫌少?」

  「您別以為我是真愛錢,我是沒辦法,如果不為了那批損失無法交帳,說什麼我也不肯跑這一趟,衝著您跟賀老爺兩位的面子我們情願白跑一趟,一百兩保人,一百兩貽償院裡的損失,跟來回的腳力,我一個錢都不沾!」

  年青人倒是有點感動,將布包整個包起來交給她道:「你們姊妹這樣人才,在那個地方太委屈了,金子你拿去,找個好人家求個歸宿,別幹那事兒了!」

  劉翩翩接住包裹笑道:「哪個好人家會要我們,您還是別給我們金子吧,我們也沒福消受!」

  說著要還給他,年青人用手推回來道:「你們拿去好了,我是真心幫你們脫離苦海,現在我身邊沒多少,否則我還會多給你們一點!」

  劉翩翩捧著包裹道:「羅老爺,您真好,金子給了我們,您自己不是沒得花了嗎?」

  年青人微笑道:「我還有,在回疆我有一片大牧場養著幾萬匹馬……」

  劉翩翩笑道:「賀老爺說您是個大財主,我還不相信,瞧您住的地方……」

  年青人一歎道:「我是喜歡清靜才住在這裡!」

  劉翩翩道:「您有這麼多的錢,上哪兒買不到清靜,京師有得是大宅子!」

  年青人大聲道:「我討厭大宅子,我是在回疆長大的,再大的屋子也比不上那兒,一望無際的沙,成千成萬的牛羊,從早上騎馬,到黃昏還沒有走出我的牧場,有了那一片地方什麼大宅院都不在眼裡了!」

  劉翩翩笑道:「住在這兒倒也罷了,您怎麼不用被褥呢,晚上該多涼呀!」

  年青人一歎道:「我不冷,沙漠上夜裡比這兒冷上幾倍,我都是露天而睡!」

  劉翩翩一伸舌頭道:「您的身子真是鐵打的!」

  年青人黯然道:「那還是不夠硬,我希望我的心也是鐵打的就好了!」

  劉翩翩道:「您說笑話了,心哪有鐵打的?」

  年青人恨聲道:「有的人的心比鐵還要硬,比冰還涼!」

  劉翩翩忙問道:「是誰呀?」

  「是一個女孩子!」

  劉翩翩笑道:「您八成兒是在女孩子身上碰了釘子,可這麼落魄潦倒,何必呢,男子漢大丈夫……」

  年青人煩燥地道:「好了!你們快走吧,別嚕囌了!」

  劉翩翩道:「我是一片好心,瞧您留了一臉鬍子多難看,把它剃了,您還是個美男子呢,年青、英俊,又有錢,心地又是這麼好,那位小姐這麼不長眼睛……」

  年青人怒聲道:「別說下去!」

  劉翩翩眨眨眼睛,退了一步道:「您別生氣,我是替您抱不平!」

  年青人又轉為和藹地歎了一口氣道:「謝謝你的好心,有很多事你不懂!」

  劉翩翩仍是纏著他道:「我可懂得好歹,那位小姐定是長得天仙化人,才瞧您不上眼!」

  年青人道:「她是很美,也不是瞧我不上眼,我知道她的心裡很喜歡我,可是為了很多緣故,她不能嫁我!」

  劉翩翩笑道:「莫非她先有了婆家?」

  「沒有!」

  劉翩翩道:「那您還有希望呀!」

  年青人長歎一聲道:「沒有希望了,她心裡恨死我了,這也不能怪她,我為了一時之憤,做了許多令她傷心的事,現在想補救也近了……」

  說完又連聲催促道:「你們快走吧,廟裡的老道士是我的一個長輩,他的脾氣很古怪,再不走,他又要罵人了!」

  劉翩翩一轉眼珠道:「羅老爺,那位小姐既然不肯嫁給您,您也別死心眼兒了,如果您不嫌棄,把我們姊妹帶回西邊去……」

  年青人連忙搖手道:「那不行!」

  劉翩翩道:「您可是嫌我們出身大低,我們可沒指望嫁給您,只想侍候您……」

  年青人長歎一聲道:「你別誤會,我絕沒有嫌棄你們的意思,英雄不論出身低,我的身世也高貴不到哪裡去!」

  劉翩翩道:「無論如何您總比我們高貴得多!」

  年青人憤慨地道:「高貴個屁,不怕你們笑話,我比你們還不如,我的父親是個強盜,我的母親是個不貞的逃婦,背棄了丈夫踉我父親私奔的,他們偷偷摸摸地生下了我,連個正式的身份都沒有……」

  劉翩翩一笑道:「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您現規矩矩做人就是了!」

  年青人怒聲道:「我現規矩矩了一輩子又有什麼用,人家還是瞧不起我,出身低賤能怪我嗎?我姓羅的除了身份外什麼都有,然而缺了這一項,我就得永遠倒霉!」

  窗外響起了兩聲鳥啼,那是高人鳳送來的暗號,劉翩翩知道包圍網已經布好了,可是這時她對這年青人反而起了一陣同情,不忍心見他受擒伏法,忍不住用活點醒他道:「羅老爺,我看您還是回西邊去吧,出身的錯誤不能怪您,自己卻不應該再做錯事了!」

  年青人微微一怔道:「你說什麼?」

  劉翩翩笑道:「我是說您不如回去牧馬吧,您在那兒生活慣了,這兒不是您安身立命的地方!」

  年青人沉聲道:「我是想回去,可是我還不死心,我要找到那個女孩子,問問她為什麼對我那麼狠心!」

  劉翩翩笑道:「何必還問呢?您自己不是說過了嗎?您做了許多令她傷心的事!」

  鳥聲又在催促了,年青人也聽出有異,冷笑一聲道:「奇怪了,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天,第一次聽到半夜裡會有鳥叫,這鳥是你們帶來的嗎?」

  劉翩翩連忙道:「您又說笑話了,我們怎麼會帶鳥來?」

  年青人沉聲道:「不是你們帶來的,也是跟著你們來的,我倒要瞧瞧是哪一頭呆鳥,敢上這兒來討野火!」

  說時目中精光畢露,一掌將炮火拍熄,劉翩翩與劉真真連忙退到門外去,高人鳳卻在窗外笑道:「羅繼春,鳥沒有來,捕鳥的人倒來了,你痛快出來亮亮相吧!」

  羅繼春聽出是高人鳳的聲音,不由怒道:「姓高的,我已經讓你一著了,你別迫人大甚!」

  高人鳳笑道:「我不迫你,是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冤魂不肯放過你!」

  羅繼春叫道:「胡說,我只殺過一個王仲華,那是我私人的恩仇,與你毫無關係!」

  高人鳳道:「王仲華的事我不管,那個替你而死的莫振南卻太冤枉了!」

  羅繼奪道:「莫振南是你們殺死的?」

  高人鳳笑道:「那可是你送他上鬼門關的,而且他死在誰的手裡你也很明白,出來談談吧,你不出來也不行,今天你長了翅膀也飛不走了!」

  室中的羅繼春沒有出聲,似乎在思索脫身的方法,另一邊的晏四也開口發言了道:「羅繼春,假如你真是羅上春的兒子,便該出來好好跟我們解決這件事,你老子病死回疆時,還是我給他送的終……」

  羅繼春怒聲道:「我就是看在這一點情份上,才對你們特別客氣,否則我早在半夜裡割下你們的腦袋了!」

  晏四也怒聲道:「臭小子,羅上春雖淪為盜賊,多少還夠得上一個義名,你的談吐行事盡心,簡直是個十惡不赦的敗類……」

  羅繼春大聲吼叫道:「放屁,我做了什麼壞事,我與官家小姐過不去是為了別有苦衷,並沒有損壞她們一根汗毛,我殺死王仲華,則是私人的仇恨……」

  晏四冷笑道:「你說得倒好聽,王仲華的事姑且擱開不論,你連續夜入官府,劫盜闖閣,還用下流的方法壞人名節,只此一端即不容恕!」

  羅繼春也嘿嘿冷笑道:「我本意不想找那麼多太麻煩的,只要一件事被公開後,我的目的就達到了,誰叫你們隻手遮天,將每一件事壓了下去,我的心願無法達到,自然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幹下去……」

  晏四道:「你劫辱的那些女子與你有仇嗎?」

  羅繼春道:「沒有,不過她們生長在官府人家,就使我不服氣!」

  謝文龍叫道:「你簡直混帳,她們生長在官府人家是她們的命,與你毫無關係!」

  羅繼春哈哈一笑道:「怎麼會沒關係,她們自以為出身高貴,瞧不起江湖人,我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叫她們知道江湖人不是隨便可以欺負的!」

  謝文龍忍無可忍地道:「一個生長在閨閣的千餘小姐,怎麼會欺負到你頭上,你這個借口簡直混帳之至!」

  羅繼春道:「你是局外人,知道個屁,閨閣千金有什麼了不起,她們幹出的荒唐事比小家女子都不如,要不要我提供你一點資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3:22

  謝文龍叫道:「不必,我知道你的資料內容,你所侮辱的那些女孩子裡面,只有一兩個私行不檢……」

  羅繼春一笑道:「有一兩個就夠了,這證明官家小姐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沒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晏四在另一邊喝道:「文龍別跟他講廢話了,這傢伙是個瘋子!」

  羅繼春哈哈大笑道:「不錯,我是瘋子,卻還能保持江湖人本色,為江湖人吐一口氣,比你們懸著江湖的招牌,欺世盜名,替官府做走狗強得多!」

  晏四厲聲喝道:「小子,你出不出來?」

  羅繼春冷笑道:「我不出來,老匹夫,你有種就進來,看我有沒有辦法割下你這顆狗頭!」

  晏四怒不可遏,從外牆翻到窗前,正想衝進去,高人鳳攔住了笑道:「四叔,您不必跟他嘔閒氣!」

  晏四怒道:「我不能讓一個鼠輩訕笑我!」

  高人鳳笑笑道:「對付鼠輩有鼠輩的辦法!」

  說著唰的一聲,從窗格中射進一支袖箭,他這袖箭很特別,箭桿中夾著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並不要射中人,觸牆即炸,爆出一團藍火。

  羅繼春連忙將火焰撲熄了叫道:「姓高的!你別下作,想用火箭迫我出來,我不在乎你的陰謀手段,可是這座廟是我前輩的產業,毀掉了你得拿出性命來賠!」

  高人鳳不在乎地笑道:「一座破廟,全燒了我給他蓋新的!」

  羅繼春哼聲道:「你別以為有錢,你的銀子完全是利用下作手段騙來的,九叔才不要這種骯髒錢!」

  高人鳳笑道:「我的銀子來路不正,你那位九叔用這座破廟作為窩藏賊徒的所在,也不見得乾淨……」

  說著劇劇連聲,將火箭射進去,藍光直閃,羅繼春在裡面見火就撲,高人鳳邊射邊叫道:「大哥,師妹,你們別進去,守在門口就好,別讓這賊徒又溜了!」

  謝文龍本來想衝進門去的,利用羅繼春滅火的空隙,猝然出手進攻而擒住他,聽見高人鳳的叫聲後,才忍住沒往裡間邁腿,高人鳳射出十幾支火箭後,也停手不射了,晏四道:「沒有用的,還是直接進去收拾他吧!」

  高人鳳搖搖頭道:「不必了,再過一會兒,他如果再不出來,就會成為一頭死老鼠了!」

  晏四微微一征,因為高人鳳的火箭沒有一支燒起來的,這話是怎麼說呢,可是屋裡的羅繼春卻發出一連串的嗆咳,咳得十分劇烈,窗中微微也透出一股辛辣之味!

  謝文龍離門較近,劉氏姊妹也在他身邊,三個人都受了那股辛味的刺激,不但連聲嗆咳,眼睛裡更忍不住淚水直流,羅繼春咳了一陣後,似乎沒有力氣了,也再聽不見聲息,高人鳳笑道:「這傢伙倒真是死心眼兒,寧可斃死在裡面也不出來!」

  劉翩翩一面喘氣,一面擦眼淚叫道:「師哥,你用的什麼玩意兒,連我們也難過死了!」

  高人鳳隔屋笑道:「小玩意,不過是芥末滲胡椒粉,這叫五味熏飛鼠,是西疆名茶,你等著慢慢品味吧!」

  劉翩翩叫道:「人家眼睛都痛死了,你還要開玩笑!」

  高人鳳道:「誰叫你們站得那麼近,眼睛痛閉一下,流點眼淚就會好的,站遠一點,別再沾上了,我進去把那頭老鼠揪出來!」

  晏四忙拉住他道:「你不要緊嗎?」

  高人鳳一笑道:「不要緊,作料是我自己加的,我自然懂得如何預防!」

  說著用長劍劈碎窗格,縱身跳了過去,然後提著一個人從裡面出來笑道:「大哥,師妹,你們沒關係吧?」

  謝文龍道:「還好,你使用這些怪玩意兒也不先打個招呼!」

  高人鳳笑道:這可聲張不得,那傢伙也是個老江湖,給他聽見一點消息就逮不到他了,現在咱們可以把燈點起來,利用這間殿堂權充公庭,審審這傢伙!」

  說完一閃手中的千里火,迎風見光,交給謝文龍。

  謝文龍接在手中笑道:「你的法寶真多!」

  高人鳳一笑道:「這些都是下五門的江湖玩意兒,雖不登大雅之堂,有時卻頗能派派實用!」

  謝文龍將火點燃了神像前的供燭,立刻將一座小小的殿堂照得通明,高人鳳將另一手提著的人往地下一放道:「用點水先將他噴醒過來,我們問過話後,大哥就可以帶他去歸案了!」

  謝文龍轉身要去找水,劉真真卻驚叫道:「咦,這不是那個老道士嗎?」

  被她一叫後,大家都注目下視,地上的確是那個被羅繼春稱為九叔的老道士,這下子連高人鳳都為之愕然瞪目,失聲呼道:「羅繼春難道還會變化不成……」

  劉真真道:「奇怪了,這老道士明明是到後面去了,怎麼會鑽到屋裡呢?」

  高人鳳沉吟片刻道:「屋子裡一定還有別的通路!」

  劉翩翩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看得很清楚!」

  謝文龍苦笑道:「那可能是夾壁機關,暗通地道,在三友劉莊上,他們就玩過這一套,此地當然也會有類似的裝置……」

  高人鳳頹然歎道:「這是我太粗心,到手的煮熟鴨子又飛了,這個老傢伙也可惡,窩藏人犯,還跟我們來這一套偷龍轉鳳的把戲,如果不是他一耽誤,我們還可以立刻追蹤,現在是來不及了,大哥,您把這老傢伙帶去好好審問一下……」

  謝文龍搖頭道:「主犯已經跑了,何苦又難為一個不相平的老人家呢?」

  高人鳳道:「怎麼不相干,羅繼春寄居在他的廟裡,還叫他九叔,可見他們是一夥兒的!」

  謝文龍道:「即使是一夥兒的,我們也不可為難他,此人既然是羅繼春的長輩,必然也是一個隱名多年的江湖前輩,我們更不該得罪!」

  高人鳳怒聲道:「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肯放過他,他明知羅繼春犯罪纍纍,不但不加管束,反而窩藏包庇,最後還幫助他脫逃,這種為大不尊的前輩,還跟他講什麼客氣,您不肯修理他,我來對付他!」

  謝文龍臉色一沉道:「兄弟,我不准!」

  高人鳳急了道:「大哥,難道就此算了不成?」

  謝文龍點點頭道:「是的,不但就此算了,而且我還要你把他解救過來,好好地向他道個歉……——

  高人鳳自然不服,剛想開口,謝文龍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自恃聰明,一向喜歡弄巧計整人,現在被人家反耍了一下,你心中自然不甘,才想找機會報復,這種胸懷最要不得,今天的事是給你一個教訓,你如果還想認我這個大哥,就聽我的話!」

  高人鳳默然片刻,才一拱手道:「大哥教訓得極是,兄弟這就取水去!」

  剛要轉身,晏四從後殿轉了出來笑道:「用不著,你鋒芒太露,該接受一個更厲害的教訓!」

  高人鳳愕然道:「四叔,您這是什麼意思?」

  晏四指著那老道士道:「你過去踢他一腳!」

  謝文龍也怔住了道:「四叔……」

  晏四不理他,繼續對高人鳳道:「我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一踢他一腳,要重,要狠!」

  那老道士躺在地下,一身道袍半破半補,蒼白的臉,瘦小的身子,鬍子發白,形相十分可憐,高人鳳雖然走到他身前,卻實在踢不下腳!

  晏四道:「你剛才不是想修理他一番嗎?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怎麼又退縮了?」

  高人鳳道:「四叔,如果他好好的,小侄自然想給他點苦頭吃吃,這種情形下,小侄實在不能……」

  晏四一笑道:「你怕他吃不消?沒關係,下勁踢,踢死了我負責!」

  高人鳳知道晏四很少跟人開玩笑,他要自己這麼做,一定有原因,於是走到老道士身前,飛起一腳,踢進他的腰眼,那老道士望去寂然不動,其實卻是裝做,高人鳳的腳快,他的反應更快,手掌突翻,托住高人鳳的腳尖,大喝一聲:「去吧!」

  高人鳳的身子被他拋出丈許遠,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下,一時爬不起來,可是那老道士自己也翻出五六尺,一下子撞在供桌上,震得燭火直跳。

  原來高人鳳心思細密,聽晏四叫自己出腳踢一個昏厥的老人,其中必有文章,那一腳半虛半實,招式暗藏在另一支腳上,老道上將他拋出去摔了一下,他的左腳也即時發動,重重地踢在老道士的腿骨上。

  一跌一踢,兩個人都吃了虧,也都沒有佔便宜,晏四哈哈大笑道:「妙,妙極了,這下子兩不吃虧!」

  老道長爬起來怒聲問道:「小子,你是哪裡出身?」

  高人鳳也慢慢地爬起來,瞪大了眼睛望著晏四,連老道士的問話也不答理,晏四笑指高人鳳道:「老妖狐,這一踢也是給你一個教訓,讓你知道後生可畏……」

  老道上仍然怒聲問道:「他是誰的門下?」

  晏四笑道:「彩虹劍客的徒弟!」

  老道士不信道:「胡說,劉半雲會有這種門人?」

  晏四笑道:「英雄出少年,劉半雲一生規規矩矩,他的徒弟搶骨頭固然不如你,可是正經功夫仍然不輸你,你這老狐狸該認了吧!」

  老道上垂下了頭,晏四又笑道:「老狐狸,多少年不見,我以為你已經參月成道了,哪曉得你還是沒有正果,在這裡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老道士怒聲道:「晏四,你別滿嘴亂放屁!二十年前我就洗手歸隱,深居不出,不許你那樣叫我!」

  晏四笑道:「野狐參禪,難成正果,你老毛病何曾改得了,要不然你怎麼還是跟後生小輩賭氣!」

  老道士怒道:「那是因為你夾在裡面!」

  晏四淡然笑道:「我跟你不同,我管閒事的脾氣始終改不了,也不想改,所以絕不自命清高,說什麼歸隱的風涼話!」

  老道士冷笑道:「你的福氣好,有個好侄兒幫你牽針引線,跟達官顯要拉上了關係,幹上了京師龍門提督府的總監察,權尊勢大,自然捨不得退隱了!」

  這番話說得謝文龍心上很難過,晏四完全是因他之故才被牽入漩渦,害得這位老人家在江湖朋友面前處處受到譏嘲,晏四卻哈哈一笑道:「老狐狸!你這話可錯了,我老頭子能有這麼好的福氣,完全是受了你那個好侄子的提拔,如果不是他在京師幹得有聲有色,我老頭子怎會受人那樣重視!」

  老道士羞慚地低下了頭,片刻後才強自辯解道:「姓晏的,你別說得那麼難聽,羅繼春在京師鬧事時,我並不知道是他,否則我一定會好好管束他一下,他是最近無處容身時,才來投奔我,憑我過去跟他老子的交情,我好意思不管嗎?」

  晏四冷笑道:「管也有個限度,你簡直是包庇他!」

  老道士頓了一頓方道:「話不能這麼說,他投奔到我這兒來,站在做前輩的立場,我總不能把他推出去。」

  晏四道:「可是你也不該幫他作惡!」

  老道士正色道:「這話可不像是你姓晏的說出來了,我既然收留了他,就該盡到責任,至少不能讓你們把他抓走送盲治罪,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你是否能這樣做呢?」

  晏四也沒有話說了,高人鳳打後面慢慢地挨過來道:「四叔!這位前輩是哪位高人,您給小侄引見一番!」

  晏四哈哈一笑道:「這下子你可碰上了高手了,你在江湖圈子裡混這麼久,難道沒聽過九尾派的大名嗎?」

  高人鳳一怔,才對老道士一拱手道:「原來就是盛九如前輩,小侄太冒犯了!」

  晏四哈哈大笑道:「他是幹壞事,使絕計的祖宗,什麼雞鳴狗盜下五門的鬼花樣,他沒有不知道的,你那套鬼玩意兒耍到他跟前,豈不是班門弄斧嗎?」

  高人鳳臉上一紅,盛九如卻氣哼哼地道:「晏四!你無影神拳在江湖中雖然負有俠名,卻也不能如此欺人,我盛九如是沒出息,但藝成出道以來,也沒幹過一件壞事!」

  晏四微笑道:「我可沒看不起你,你九尾妖狐神通廣大,我也惹不起你,今天如果早知道是你在背後撐腰,我說什麼也不敢來抓人!」

  盛九如哼聲道:「你不敢抓人卻敢冒壞水整人,單挑個後生小輩來掃我的台!」

  晏四笑道:「這可是冤枉人了,我是因為這位高賢侄也步上了你的後塵,專門在歪主意上下功夫,難得碰上你這位老祖宗,想叫你給他一點教訓,憑良心說,你躺在地下裝死,我叫他踢你一腳,並不是存心害你吧!」

  盛九如冷笑一聲道:「你早該告訴我他是彩虹劍的傳人,我就會提防他的鴛鴦腳了!」

  晏四正色道:「老妖狐!我跟劉半雲只是慕名之交,只知道他的劍術有獨到之處,並沒有想到他在拳上的功夫也如此了得,這一腿鴛鴦腳,如果對我使出來,我也同樣招架不住,因此你絕不能怪我存心掃你的台!」

  盛九如一歎道:「算了!算了!這句話也不過說著解嘲而已,劉半雲是我平生最心折的一個知己,十五年前我挨了他一飛腳的教訓,至今未忘,十五年後,又挨了他傳人一腳,只算是故人的一點小玩笑,老實說,如果他不是施展了這一招,我盛九如也不會白白澆地,九尾狐雖然息手江湖,可還沒有到任人欺凌的境地!」

  高人鳳再度拱手道:「小侄不知道您是先師的朋友,否則斗膽也不敢放肆!」

  盛九如端起前輩的架子,傲然地點點頭道:「如果你不是施出鴛鴦腳的絕技,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劉半雲的徒弟,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他一再勸我別用那套江湖本流的把戲鬼吸。他自己的徒弟卻把我這一套全學會了!」

  高人鳳低頭愧然道:「再晚幼失庭訓,先師也中道棄世,再未能多受教誨,愧對師門!」

  盛九如啊了一聲道:「你師父死了?」

  高人鳳道:「先師於十五年前已然仙遊!」

  盛九如黯然道:「十五年前,那也就是我跟他見面的那一年,他是怎麼死的,我們分手時,他還好好的呀!」

  高人鳳低頭道:「先師是自焚身死的!」

  盛九如瞪大了眼睛道:「不可能,他有一度對你的師母很不諒解,你師母含屈自盡後,他四處追索真相,總算在我這兒問清了內情,知道是受了奸徒的陷害,他非常生氣而傷心,發誓非手刃奸徒,以為你師母申冤,說什麼也不會自尋短見!」

  劉氏姊妹神色一動,同時跪下道:「盛老伯,您知道先母是受了誰的陷害?」

  盛九如一怔道:「……你們是……」

  高人鳳也跪了下來道:「這是先師的一對遺孤,先師棄世時,她們都只有五歲……」

  盛九如把他們拉了起來,詳細地端詳了片刻才道:「不錯,劉半雲告訴我說他家裡有一對小姊妹,也就是為了你們年紀太小,他才不放心出去尋仇,可是他回家之後會自殺,這就叫人想不透了!」

  高人鳳道:「先師自從那天回家後,即閉門不出,終日借酒澆愁!」

  盛九如道:「他聽我說出內情後,悔恨交進,心裡自然不會痛快,但絕不致自殺……」

  高人鳳道:「先師回家的第三天,即在臥室內舉火自焚,因為是在半夜裡,發現太遲,等到小侄由夢中驚醒時,火勢已十分猛烈,最後除了先師的一對彩虹劍外,只剩下了一具焦骸。」

  盛九如長歎道:「真想不到,不過我絕不相信他是自殺,也許是他喝醉了酒,無意中失火……」

  高人鳳道:「那不可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3:43

第十四章 層層疑雲


  盛九如不信劉半雲引火自焚,又解釋道:「酒醉失去知覺,碰倒了燭台,引起火災,這是常有的事!」

  高人鳳道:「先師臥室中從不點火,連窗子都不開,為的是怕見到師母的遺物,觸景傷情!」

  盛九如道:「這就是了,令師為什麼要摸黑,為什麼怕觸景傷情,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心中愧恨,雖然這是奸人有意誣蔑,但也怪令師性情過份躁烈,不然也不會將令師母那一位粉紅俠女逼得含屈自栽,不過人已經死了,愧亦無及,恨尚未消,他會自焚輕生,怎麼也說不通!」

  劉翩翩道:「老伯認為家父之死不是出於自殺?」

  盛九如道:「我不在場,自然無法下定論,不過總覺得事情太踢蹺,個師即使是為了負咎而自殺,也應該到令堂的墳上去抽劍自刎,這才是一個劍手正常的行為,舉火自焚,這實在令人費解!」

  高人鳳忽然問道:「我師母是受人誣陷的?」

  盛九如點頭道:「是的,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兩三個人清楚,不過那賊徒的手段也的確太卑鄙了一點,你們對這件事知道多少?」

  高人鳳道:「我們根本就不清楚,只知道師母的鳳釵落入秦守經之手,因此才引起師父的誤會……」

  盛九如道:「這倒是難怪你師父,不過鳳釵是羅上春偷去的,他又不是存心偷盜,只是借用一下,拿去對付一個強仇,他偷借鳳釵之後,還留下了一張借條……」

  高人鳳道:「師母可沒有看到借條!」

  盛九如道:「事前怪你師母太疏忽,將鳳釵收起來之後,為什麼不經常去檢查一下!」

  高人鳳道:「師母于歸之後,對於昔日所造的殺孽非常後悔,雖然所殺的都是江湖好惡之徒,卻也有干天和,因她歸釵於匣,先師封劍入鞘,相偕退出江湖,覓地潛隱,對於這兩樣殺人的利器,盡量不去看到它們!」

  盛九如點頭歎道:「他們是一對有心人,闖江湖成了習慣之後,的確難以歇手,只有遠遠地躲開那些足以觸發雄心的利器,才可以收心如水,可是事情也壞在這裡……」

  高人鳳問道:「師父從秦守經手裡發現鳳釵後,也曾責問過師母,怎麼還是沒有看見羅上春的借據呢?」

  盛九如有點難堪地道:「實不相瞞,那張借據是我偷走的!」

  大家都是一怔,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後,寄存在一個人那兒,那個人卻不慎遺失了,他沒有辦法,怕你師父母向他追勒,才叫人帶個信給我,請我幫幫忙,將借據偷出來!」

  晏四道:「你就幫他偷了?」

  盛九如道:「我跟羅上春的交情非同泛泛,同時也不服氣他們倆夫婦的赫赫盛名,存心在他們面前露一手,施展我的妙手空空絕技,果然得了手……」

  晏四忙問道!「那張借條呢?」

  盛九如道:「交給那個帶信的人了!」

  高人鳳問道:「那個人是誰?」

  盛九如道:「最好不提這個人的名字,她也是受了人的利用,淒苦一生,我是見到劉半雲後,大家問清原委,才知道都是中了一個人的奸計,這個人你們已經知道了,我著早知道其中有鬼,說什麼也不肯干!」

  晏四冷笑道:「結果你還是干了?」

  盛九如連忙道:「那個人射在背後,假借羅上春的名義來自我懇求,我才不察而上了當,這件事劉半雲自己也與我對質問清楚了,他並不怪我……」

  高人鳳道:「盛老伯,我們不必繞圈子了,更不必用這個人、那個人來使事情更糊塗,直截了當地說了吧,在背後設謀的是秦守經,假托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您的定然是個女人對不對?」

  盛九如只好點點頭,高人鳳又道:「那個女人自己已有了丈夫,卻又與羅上春情奔西域,最後又為秦守經所誘惑,羅上春因此才憤而棄世,那女人是受了秦守經的蠱惑來求您的……」

  盛九如愕然道:「看來你知道得並不少!」

  高人鳳道:「我經過多少年的打聽,大致有了眉目,只是不明白中間還夾了您在內,現在總算是差不多了!」

  劉翩翩連忙道:「師哥,您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高人鳳一歎道:「以前我又搜集了許多零亂的線索,真無法湊攏,今天總算全部明白了,只是有一點我想請問盛老伯的,你偷去羅上春的借條後,有沒有放進別的東西?」

  盛麼如道:「有的,我那時為了示能,曾經留下了一張字帖,說明鳳釵系一名江湖朋友所借用,雖然我沒有具名,你師父仍是借這張字帖而找到了我!」

  高人鳳搖頭道:「您錯了,師父根本沒有看見那張名帖,他是從您行事的手法上找到您的!」

  盛九如一愕,高人鳳又道:「師父在盛怒之下,向師母提出責問,當時我在旁邊,他們叫我去拿錦匣,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偷偷地打開了錦匣,發現一張字條,把它偷藏起來了……」

  盛九如道:「你為什麼偷藏呢?我的字條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高人鳳道:「不然,那張字條才是師母致死的原因,現在我拿出來給您過目一下!」

  說著在胸前取出一個小錦匣,打開後,仔細地從裡面取出一張析得很好的方紙片鋪展開後,卻是一張便箋,上面寫著:

  「釵表吾心,用以贈君,珍重此身,躲期來生。」

  盛九如看完了道:「這不是我的字條!」

  高人鳳道:「不錯,可是我在錦匣裡的確找到了這張字條,而且上面是師母的筆跡,這張字條也是您放進來的,您想我能不拿出來嗎?」

  盛九如連忙道:「我敢發誓我放進去的不是這一張!」

  高人鳳道:「您準備偷盜借據前,是否有別人知道?」

  盛九如道:「只有那個帶信的人在場,她還幫我寫了那張字條,親手折好交給我!」

  高人鳳冷笑道:「您既然對江湖中各種鬼玩意都很清楚,怎麼會不注意這種淺顯的掉包手法呢?當著您的面寫的是一張,交給您放進去又是另一張了!」

  盛九如默然半天才道:「我是叫人耍了,真沒想到她會跟我來這一手……」

  高人鳳道:「到了這個時候,您還要替那個人隱瞞嗎?你應該說出那個人是誰了!」

  盛九如想了一下才道:「是丁兆民的妻子林上燕!」

  眾人都是一愕,高人鳳道:「這就對了,我判斷關鍵就差這一節,幸而真像大白,否則我會恨死我自己!」

  劉翩翩愕然道:「師哥,你這是怎麼說?」

  高人鳳道:「現在我可以說出真相了,師父母為了鳳釵在秦守經手中出現的事拌嘴後,叫我去拿錦匣來對證,錦盒拿去後,鳳釵少了一隻,師母說是羅上春偷去的,師父雖然不相信,卻也沒有別的話說,我因為發現了這張字條,對師母頗為不齒,背著人向師母責問了一番,還拿出字據為證,師母看了之後,只說了一句:『守經,燕妹,你們害死我了』,當時把我趕出了門,一聲不響服了毒……」

  劉真真叫道:「師哥,是你害死我娘的!」

  高人鳳苦笑道:「如果你看了這張宇據,也會相信師母是無辜的嗎?」

  劉真真不禁默然,高人鳳又道:「師母死後,曾經留下一封遺書給我,她以為我一定會把這張字條給師父過目,所以不準備抗辯,只用一死以明志,不過她又叮囑我說她死得冤,字條是她寫的,是她代人寫的,怎麼放到錦盒裡她不知道,但顯系下流江湖手法的構陷,叫我替她查明真相,再告訴師父。」

  盛九如問道:「你師父看到遺書了嗎?」

  高人鳳道:「看到了,也看到了這張字條,他叫我不要管,他自己出去追查真相……」

  盛九如道:「他找到了我,互相談起經過,說我害死了你師母,也就是那時,我十分後悔,從此退出江湖,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字條被人更換的事。」

  高人鳳道:「師父對鳳釵之事,已經知道是羅上春所盜取,可是那張字條系師母親筆,可能心中仍有所疑,因此不願聲張,他準備再調查清楚一點的,可是兩天之後,他老人家就死於火中了!」

  盛九如想想道:「事情已很明顯了,你師父的死可能大有問題!」

  高人鳳憤形於色道:「這還用問嗎?羅上春偷去了鳳釵,交給林上燕保管,林上燕卻私贈給秦守經,羅上春一怒西行,秦守經仗著鳳釵作惡,被我師父發現了,他怕師父母聯手找他麻煩,所以才現出那一手,陷害師母!」

  晏四道:「你怎麼知道羅上春的借條沒有被人發現呢?」

  高人鳳道:「他以前還常到師父家中走動,知道師母將錦盒密封,更知道鳳釵失蹤之事尚未揭露,那張借條自然也好好地放在錦盒中,如果錦盒中的借條被取了出來,對他自然大為不利,他一定要設法取出銷毀!」

  盛九如道:「他取出借條也就夠了,何必要陷害你師母呢?」

  高人鳳怒聲道:「這就是他可惡的地方!」

  盛九如道:「我還是不明白!」

  高人鳳道:「鳳釵在他手中,雖然沒有證據,我師母還是會找他算帳,他留下那張字條,陷師母於有口莫辯之境,以師母的個性,只有一死以明志,而且我師父為人磊落,更不好意思找他追究了……」

  盛九如歎道:「這個人太惡毒了!」

  高人鳳道:「現在那把火也成問題了,師父找到你問清向情後,對師母之死自然負咎很深,對那張字條自然更要追究清楚,他一不做,二不休……」

  盛九如道:「你認為火是他放的?」

  高人鳳道:「只有他有此存心,他不敢與師又正面相見,一定守伺左側,等候機會暗算,剛好師父因心情苦悶借酒澆愁,他放上一把火,豈不是乾淨而利落,我對師父之死,也存著相當懷疑,因為我在火場中撿到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江湖人用的五更迷魂香的銅盒,一件是硝煙硫磺彈的鋁皮外殼,所以我後來在江湖下五門中鬼混,也是為著追查這件東西的來歷!」

  盛九如道:「那兩樣東西你帶在身邊嗎?」

  高人鳳道:「在,我時刻留在身邊,就是為了我證據,只是我訪查了很久,都沒有結果!」

  盛九如道:「給我看看!」

  高人鳳從身邊又取出一個小包,打開後送過去,那是一個銅製的仙鶴噴霧器,一塊炸成平片的鉛皮,有著火熏的痕跡,盛九如見後一驚道:「這是羅上春的傢伙!」

  高人鳳道:「不錯,有幾個老江湖客也認出這是羅上春的專用傢伙,我本來也認為事情與羅上春有關,可是聽四叔說羅上春早已死了,我才懷疑到羅上春後人的身上!」

  盛九如搖頭道:「羅繼春是羅上春與林立燕的私生子,本來寄養在我這兒,你師父事發時,他才十二歲,絕不可能是他!」

  高人鳳道:「我得知他的年齡後,才確定不是他,可是我師母失去的鳳釵又出現在他手中,我要找他問問!」

  盛九如道:「這個我可不清楚,羅上春西行後,他在十四歲那年西去尋父,前一段時間才回到中原來,不知怎麼找到了我,可沒提起鳳釵的事!」

  劉真真道:「我爹的死不是羅上春所為,他也有關係,否則他的東西怎麼會在火場出現呢?」

  盛九如道:「這一定是你那不成材的表舅所為,羅上春的那套行頭都留給了林上燕,秦守經從她那兒得去,也不算是稀奇事!」

  高人鳳一歎道:「今天總算遇見老伯,把事情弄出個眉目,我由師母的遺書中,拚命去找秦守經與那個叫燕的人,輾轉打聽,只知道師母有一個姑表姊妹的小名叫什麼燕,曾經嫁給一個很有名的江湖人,可就是找不到其它的線索,誰知道她會是太極掌門丁兆民的妻室呢?」

  晏四道:「原來丁兆民的妻子是跟羅上春跑了的,難怪我找到丁兆民,問他與羅立春的關係時,他含糊其詞,不肯說明白!」

  盛九如苦笑道:「老婆跟人跑了是最丟人的事,誰肯說出來,江湖上一本風流帳,只有我一個最清楚,多少變故,都發生在男歡女愛的醋海生波上,羅上春也怪,丟下了自己的老婆,卻去搶別人的老婆……」

  晏四忙問道:「羅上春的妻子凌寒梅又是怎麼回事?」

  盛九如道:「我身上披了道袍,已經不管人間的閒事,尤其是揭人隱私……」

  劉翩翩道:「盛老伯,你雖然不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但是你多少幫過兇手的忙……」

  盛九知道:「林上燕假托羅上春的名義來求我時,我並不知道他已死,更不知道她會掉包換了一張字條!」

  劉翩翩道:「那並不能證明你沒有過錯!」

  盛九如道:「是的,我用雞鳴狗盜的方法去與你的父母爭勝,起初還很得意,可是你父親來找到我,用他真正的武功勝了我,問明內情後,不但不怪我,反而與我訂交,使我慚愧死了,為了內咎,我退出江湖,苦守著這間破廟,懺悔此生……」

  晏四笑笑道:「你並沒有真正跳出是非場,不久前你還放走一個惡人!」

  盛九如道:「憑良心說,我沒有放走他。」

  晏四道:「你怎麼會溜到他房裡的?」

  盛九如道:「我進去打算救他的,念在故人之情,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可是我到了裡面,那小子已經不在了,我簡直想不透他是怎麼溜走的!」

  晏四道:「你別要花槍了,四面都有人守著,你不幫忙,他會走得了?」

  盛九如道:「我說的是真話,他的確是自己溜走的!不過你們的防備也的確太疏忽了,我能無聲無息地溜進去,他自然也能草木不驚地溜走!」

  謝文龍低聲道:「前輩躲在殿中時,小侄倒是有了感覺,不過那時個侄以為是高兄弟或四叔,所以沒有出聲招呼,至於前輩進去時,可能是利用小侄等兩眼受迷煙刺激時施為……」

  盛九如臉上一紅道:「我還以為你一直沒發覺呢,看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是混不下去了!」

  高人鳳一歎道:「那傢伙一定也是趁著大哥揉眼睛的時候溜走的,只怪兄弟招呼打得太慢!」

  晏四道:「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廟,有這個老妖狐做人證抓不到他也不打緊了!」

  盛九如臉色一沉道:「你想拿我去抵帳?」

  晏四笑道:「我姓晏的不會這麼沒出息,可是這小子干的壞事你也知道了,無論如何你要幫個忙!」

  盛九如道:「要我幫你們去捉他是不可能的,你們在別的地方拿住他我可以不管,但不能在我的廟裡!」

  晏四道:「我不會要你幫這種忙,但對他的來龍去脈,你至少要說個清楚!」

  盛九如沉吟不語,劉翩翩道:「盛老伯,我母親含屈而死,我父親死得更不明不白,你也不管嗎?」

  盛九如道:「那是秦守經的事!」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在羅繼春的手中出現,要找秦守經,必須從他身上著手!」

  盛九如想想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晏四道:「從羅上春的西行開始。」

  盛麼知道:「那沒什麼關係,羅上春原來與凌寒梅訂了婚,可是新婚之夕,卻發現他的新娘不貞,怒而絕裾而去,結果不知怎麼勾上了林上燕,私相繾綣,生了一個孩子後,林上燕又被秦守經誘了去,他再度離家出走,到了西域,結果死在那邊,不過他的死訊無人得知,還是你第一個傳了出來!」

  晏四點點頭道:「凌寒梅是真的不忠嗎?」

  盛九如歎道:「說起來又是一場誤會,凌寒梅有兩個結義兄長!」

  晏四道:「我都見過,他們叫凌蒼松與凌翠竹,不過現在又改了名,成為他的傭僕了!」

  盛九如道:「這兩人本來就是她的家人,她自己的父母死得早,全靠一個乳母撫育長大,那兩個人都是她的乳兄,她為了感恩,就認他們為兄長,這兩個義兄對小妹妹倒不是無情,可是為了身份所關,不敢表示出來,凌寒梅與羅上春定親之夕,他們感動於心,說了幾句醉話,引起羅上春的懷疑……」

  晏四道:「這聽起來太無稽了!」

  盛九如道:「倒不是無稽,凌寒梅是兩個義兄提抱長大的,一向不避形跡,羅上春起初以為他們是親兄妹,倒也不在乎,那天看他們舉止失常,才起了疑心,問清內情後凌寒梅不該替他們說好話,羅上春才一怒而去,這只怪她太年青不懂事,後來她的兩位義兄也相當後悔,自動又降貶為奴僕的身份,去找羅上春想挽回此事,誰知歲上春又跟林上燕粘上了,他們一怒之下,打了起來,雖然被羅上春打跑了,可是聲言必定再來,羅上春急著帶林上燕避仇,又因為林上燕身懷六甲,怕她動手不便,才偷了鳳釵,給她作為護身之用,誰知凌家沒找了去,林上燕生下了孩子,又跟秦守經不乾不淨……」

  劉翩翩道:「這個女人也太賤了!」

  盛九如道:「她原來就跟秦守經很好,可是秦守經對她始亂而終棄,她才嫁了丁兆民,丁兆民得知她與秦守經的過去,對她也不很好,一個寂寞的女人遭遇如此,倒也難怪她,羅上春離開凌家後,因為與丁兆民誼屬同門,暫居丁家作客,兩個人都是受過感情的刺激、同病相憐,就那樣好上了,他們私奔之後,本來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的,誰知被凌家兩個傢伙一鬧,洩了行蹤,而秦守經卻因為到處不能容身,躲到他們家去。憑他那張花言巧語的嘴,又哄得林上燕回了心,偷偷幫著他騙取了羅上春的逆穴手法,羅上春得知受騙後再度出走,這些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否則也不會去幫她偷那張措據了!」

  晏四一歎道:「這簡直是一本糊塗帳,不過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秦守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4:03

  盛九如道:「羅上春偷借鳳釵,原是給林上燕防身的,林上燕私贈給秦守經,秦守經用時不慎,又給劉半雲看見了,他們兩人逼得沒辦法,只好來求我,趁著劉半雲沒回家以前,偷出那張借據,而且更為了怕真相洩露,才使出那手移花接木的毒計!」

  劉真真怒道:「這手毒計害死了我的父母!」

  盛九如道:「林上燕也沒有得到好處,秦守經耍了她一陣,又把她丟掉了,她含垢忍辱,將孩子寄養到我這兒,重新回到丁家去,奇怪的是丁兆民居然不念舊惡,對她很好,她起初不明白,後來才知丁兆民是想她的逆穴秘訣,她傷心之餘,到我們這兒來看看孩子後,就到西邊找羅上春,以後就沒有下落了……」

  高人鳳道:「秦守經後來也追到了西城是為了什麼呢?」

  盛九如道:「我也聽說了,多半是為了逆穴的手笈吧,林上燕學會了羅上春的點穴秘技,自己卻不能練,因為那只適合男人,她可能偷偷地教給了她的兒子,羅繼春在我這兒呆了兩年,也到西城去尋親……」

  謝文龍忙問道:「以後呢?」

  盛九如道:「以後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小子在西域沒找到雙親,卻在牧馬上發了一筆大財,而且認識了一個官家小姐,感情很好,卻苦於身份,無法結合,那位小組隨父親回到京師,他也帶了兩個夥計跟了來,那位小姐叫他博個正達出身,再上門求親,他花費了不少銀子,結交官府,卻毫無成就……」

  晏四冷笑道:「這小子真是想昏了頭,一官半職,又豈是錢財可求的嗎?」

  盛九如道:「這倒不能怪他,他結交的那些朋友都很有勢力,只要他肯改姓換名,弄個小官干干並沒有困難,只是這小子橫定下心,不肯斯祖滅家,他的家世履歷可實在見不得人,事情就這樣告吹了,以至於幹出那些糊塗事,我雖然不贊成他,卻也不忍深責!」

  晏四點點頭道:「這一點他倒還有點骨氣,不過他幹的那些事能幫助他什麼呢?」

  盛九如道:「他想把官府的尊嚴掃地,使得門第的傳統站不住腳,也許會有點希望……」

  晏四怒聲道:「這簡直是胡鬧!」

  盛九如道:「我也知道這種做法太幼稚,可是他干了之後再找我,已經來不及補救了,我只有告誡他不准再胡鬧,他也答應了,這小子人並不壞,只是少了教養,你們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吧!」

  謝文龍正色道:「不能!」

  盛九如面有慍色道:「謝文龍,別忘了你也是個江湖人,不管你在官府裡幹得多賣勁,你始終是個江湖人,顯親揚名是沒有你的份!」

  謝文龍道:「再晚並無此念,任職公門,只是先父的遺命報恩,再晚將來還是打算在江湖上求出身!」

  盛九如道:「那你更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為日後留一條退路!」

  高人鳳卻笑笑道:「盛老伯,謝大哥並不是個熱衷富貴的人,可是事情必須令他能交代得了!」

  盛九如道:「他犯的案子有莫振南頂了缺,已經可以交代了!」

  高人鳳忙問道:「莫振南是什麼人?」

  盛九如想想才道:「是我從前的一個手下夥計,我息手不幹了,他還沒有改掉老脾氣,犯了事被保定府的官人抓住了,暗中托個人向我求救,我本來不理的,可是羅繼春偷偷去把他弄了出來!」

  高人鳳微笑道:「盛老伯對這位世侄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賣出老面子把五雲捧日拖了來撐腰……」

  盛九如連忙道:「你這小子幹得好事,暗地裡用那種手腕來坑了他一下,他恨死你了……」

  高人鳳淡然道:「他自己為老不尊,我才給他一個教訓,倒不在乎他如何報復!」

  盛九如歎了一聲道:「老林受了傷之後,在我這兒養了幾天的傷,千方百計要摸清你的底細,等傷好後報仇,現在知道你是彩虹劍的門下,說什麼我也會替你化解這段過節,可是以後你對江湖前輩卻不能再胡鬧了!」

  晏四道:「林玄鶴性子好比毛坑裡的右頭,又臭又硬,你壓得下嗎?」

  盛九如笑道:「這個我還有把握,五雲捧日對我的老面子還得買一下!」

  晏四道:「他一定有什麼把柄抓在你手裡……」

  盛九如連忙道:「這個不必談了,老狐狸平生有一椿美德就是守口如瓶……」

  高人鳳笑道:「老伯既然守義不阿,為什麼肯把手下的夥計去替羅繼春送死呢?」

  盛九如正色道:「我雖側身黑道,幹的事卻全部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羅繼春把莫振南弄來之後,我問清了他犯的罪知道他盜財劫色,還殺死了一個受他蹂躪的女人,當時將他痛斥一頓,還叫羅繼春送他回去,羅繼春說他反正都不免一死,不如讓他項個缺,我才答應了!」

  高人鳳點點頭道:「如果羅繼春真的就此改過自新,謝大哥自然也不會追究,可是……」

  盛九如忙問道:「他又幹了什麼壞事!」

  高人鳳道:「他對那位小姐還沒有死心,想利用莫振南這種事作為要挾,脅迫那位小姐的父親丟官,然後再把女兒嫁給他!」

  盛九如道:「不會吧!」

  高人鳳道:「羅繼春派了兩個手下冒充保定府的官人,就是想幹這一手,幸虧被我碰上了……」

  說著將賈行飛與賀志傑到衙門投文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他的意思是取得龍正堂的親筆字據,以為要挾,如果龍大人不答應,他就要以字據為憑,告到御史衙門,害龍大人家破人亡!」

  盛九如沉吟片刻道:「這小子是太辣手了一點,可是我想他目的不在此,最多是用來威脅龍錦濤把女兒嫁他!」

  謝文龍道:「不可能,龍大人鐵面無私,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飛賊有染,他會先殺了自己的女兒,然後再自求一死……」

  盛九如道:「當大官的人最重視身家名譽,我想他不會如此輕率從事!」

  謝文龍道:「再晚與龍大人相處有年,知道得很清楚,目前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做出有敗門風的事,否則早就活活氣死了……」

  盛九如道:「那就由他去氣死好了,羅繼春除了出身不佳外,並不是個壞人。他瞧不起江湖人,才阻擾兒女的婚事,氣死也是活該!」

  謝文龍神色一變道:「盛前輩,這話就使再晚不服氣了,如果你有個女兒,肯把他嫁給羅繼春嗎?」

  盛九如道:「為什麼不肯,江湖人嫁江湖人……」

  高人鳳笑道:「沒這個可能,我一輩子當不了大官,完全是站在江湖人立場上講這句話,你們是江湖人,對羅繼春應該盡力幫忙才對!」

  謝文龍沉聲道:「江湖人之間固然有互助之義,可是更有恩怨分明之認識,前輩這番論調,再晚不敢附和!」

  盛九如笑道:「龍錦濤對你不過是一番提拔之恩,實際上也是在利用你,談不上什麼恩情!」

  晏四一笑道:「老狐狸,原來你根本沒弄清楚,龍錦濤對文龍說不上什麼恩情,對他死去的老子卻著實出過一番力,當年謝萬里受仇家所誣,陷身囹圄,是龍錦濤一力替他洗刷的,因此謝萬里才叫文龍必須報答此恩!」

  謝文龍正色道:「龍大人澤及先人,再晚任職公門就是報他的恩情,如果有人要傷害到龍大人,再晚一定捨命以赴,不讓人得逞!」

  盛九如一怔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大的曲折,難怪各位對羅繼春緊迫不放了……」

  晏四道:「我們原來準備借莫振南的機會放過此事了,可是羅繼春又玩出了這一手,我們當然要追究到底!」

  盛九如愕然良久,才輕輕一歎道:「那我也管不了啦,隨便你們去鬧吧!」

  高人鳳道:「看在先師的份上,你至少該幫個忙!」

  盛九如道:「你師父母之死,我間接要負點責任,可是事情都說穿了,與羅繼春並無關係,你們該去找秦守經!」

  高人鳳道:「秦守經的鳳釵又到了羅繼春手中……」

  盛九如道:「我沒有聽他說過,不會錯嗎?」

  高人鳳道:「莫振南就是被那鳳釵中的銀針殺死的,鳳釵現在龍小姐手裡,而且是羅繼春送給她的……」

  盛九如道:「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羅繼春再來,我會問問清楚,而且找到秦守經後,我也不能饒他,一來是報復地愚弄我的仇恨,再者也是替你師父母盡點心意,這樣你們總滿意了吧!」

  正說到這裡,忽然內間一亮,冒出熊熊的火焰!

  盛九如神色一變道:「有人放火!」

  首先搶往門口撲去,可是裡屋白光一閃,有人用刀朝他砍來,勢於十分凌厲,把他逼得退後!

  晏四冷笑道:「老狐狸,你又在弄狡猾了,屋子裡明明有人,那小子還沒有走吧!」

  盛九如怒聲道:「胡說,那分明是個女子!」

  晏四不禁一怔,劉翩翩與劉真真急於找到羅繼春問明秦守經的下落,自然不肯相信,兩人山拉彩虹劍,同時搶進屋去,可是迎面一片火光逼得她們退了出來!

  晏四搶到門口喝問道:「裡面是誰?」

  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四叔,是我,那賊子一定藏在屋裡,我要燒他出來!」

  那分明是謝玉茜的聲音,眾人僅是一驚,謝文龍急叫道:「妹妹,你瘋了,快出來!」

  他想撲進去,可是門口的火勢太猛,謝玉茜的聲音又在裡面叫道:「他出來了,快堵外面……啊……」

  最後一聲驚叫的是繼兩三聲金鐵交鳴之後再發出的,分明是兩個人已動了手,而且謝玉茜還受了傷。

  高人鳳脫下身上的外衣,裹著頭,就地一滾,衝進火堆裡,沒有多久,他抱著謝玉茜又衝了出來,兩個人身上都著了火,因此他不敢怠慢,繼續拖著謝玉茜滿地打滾,其他人也七手八腳地幫忙熄火!

  好不容易把他們身上的火撲煉了,高人鳳的頭髮都燒焦了,滿臉黑灰,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

  可是謝玉茜卻昏厥在地下,一動都不動,她的手中卻握著一個刀柄,連著寸來長的刀刃,其餘的部分好像是被什麼利器削斷了!

  謝文龍手足情深,連忙上去搖著她大叫,謝玉茜卻牙關緊閉,一聲不發,晏四道:「她身上沒有傷,恐怕是受了點穴手法……」

  謝文龍連忙又檢查了一遍,搖搖頭道:「沒有,她的脈象通暢,並無受阻的現象!」

  盛九如道:「是不是受火氣所遏悶昏了過去?」

  劉翩翩蹲了下去,用手撥開緊閉的眼皮瞧了一瞧道:「師哥,你來看看,恐怕是中了毒!」

  高人鳳連忙彎腰省視片刻,然後沉聲道:「不錯,大哥,兄弟救人要緊,請你不可誤會!」

  說完擦的一聲,撕開了她胸前的衣襟,果然在乳上找到了一個小黑點,他不進嫌疑,低頭在黑點匕用嘴吮吸,片刻後,他張口一噴,吐出一口黑水,裡面夾著一根小銀針,謝文龍見了心中大驚!因為這根銀針正是與殺死莫據南的細計完全一樣,劉翩翩也認出來了,失聲叫道:「這是紫鳳釵中的毒針!」

  高人鳳連吸了幾口黑水後,自己也支撐不住了,啞著喉嚨道:「師妹,快找奶娘去……」

  說完這句話,他也昏了過去,劉翩翩一言不發,抱起謝玉茜,謝文龍也抱起高人鳳飛速出門,晏四走在最後,沉聲道:「老狐狸,咱們回頭再算帳!」

  盛九如欲待解釋,可是他們都走遠了,他只好歎了一口氣,默默地去到屋中撲救火勢。

  這過六個人卻因為有兩個人昏厥不省人事,急待拯救,大面都不敢耽擱,一徑飛奔回到城裡,立刻就往柳葉胡同而去,劉家姊妹住在胡同府的一家小院子裡,來不及叫門,他們都從牆上跳了進去!

  劉翩翩直奔上樓叫道:「奶娘,快起來,有人中了針毒,你準備解救!」

  一個中年婦人披衣出了房門,先看見了謝玉茜,立刻問道:「中毒多久了?」

  劉翩翩道:「大約有一刻工夫!」

  那中年婦人道:「這恐怕太遲了……」

  劉翩翩道:「不遲,高師哥當時就起出了針,還吸出了很多毒血!」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那還行,可是這針毒見血即化,沾都沾不得,你師哥最怎麼吸的!」

  劉翩翩道:「用嘴吸的!

  中年婦人一驚,也看見了謝文龍手中的高人鳳,連忙奔過去,撥開眼睛看了一下,才吁了一口氣道:「還好,總算他知道厲害,事先用氣護住心脈,還可以一救,這孩子也是的,救人就不顧自己了!」

  謝文龍又急又愁,慌忙問道:「大娘,他們不打緊吧?」

  那中年婦人點點頭道:「不要緊,把人交給我好了,真真幫忙去調解藥,翩翩招呼一下客人!」

  劉翩翩把謝玉茜交給中年婦人,劉真真接去了高人鳳,那中年婦人朝晏四與謝文龍一笑道:「老婦擔保他們死不了,但必須立刻清毒施救,不能招待二位了!」

  劉翩翩也道:「謝大人,你放心了,奶娘是家母最貼身的人,她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紫鳳釵中的毒針她最清楚,也只有她能救,她說不要緊就一定不要緊!」

  謝文龍拱手道:「多謝大娘了!」

  中年婦人帶著劉真真進屋去了,劉翩翩卻帶著謝文龍與晏四走到樓下,點上一盞燈火道:「客居簡陋,連客廳都沒有,委屈二位就在這兒坐坐吧!」

  屋子裡只有一張椅子,她端來給晏四坐了,又歉然如謝文龍一笑道:「謝大人如果不嫌髒,就在床上坐坐!」

  謝文龍見那床上鋪著紅綾被褥,知道是她的臥床,雖感冒昧,可是她那樣一說,又不便拒絕,只得坐了下來,劉翩翩在銅壺中倒了兩杯茶,因為銅壺外面有棉套護春,茶水倒還溫熱。

  她先給晏四送去一杯,謝文龍接過茶杯時,發現杯蓋上用釉彩燒著一個翩字,不由一怔,知道那茶杯裡是她用的。

  劉翩翩一笑道:「這是我用才的,卻保證乾淨,每天都洗的……」

  謝文龍臉上一紅,連忙道:「我不渴!」

  晏四笑笑道:「文龍,你也太拘謹了,江湖兒女,不拘這些,你大方一點不行嗎?」

  聽了這話後,謝文龍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劉翩翩為了想破除他的拘謹,湊趣說笑話道:「也許謝大人認為我們根本還夠不上江湖之流,所以才跟我們鬧客氣!」

  謝文龍一聽急了道:「謝某如有此心,叫我天誅地滅!」

  劉翩翩一愕道:「謝大人,我是開玩笑……」

  晏四翻翻眼睛道:「這可不能算是開玩笑!」

  劉翩翩急了道:「老爺子,你怎麼也認真了!」

  晏四笑道:「是你自己認真,本來大家卻已經說好了,大家不拘形跡,你們管文龍叫大哥,現在作開口大人,閉口大人,他自然要搭搭大人架子!」

  劉翩翩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老爺子,你真會挑眼兒,我是喊順了口,今天雖然拜了大哥,以前卻是喊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晏四道:「以前你們也談到文龍嗎?」

  劉翩翩笑道:「自從高師哥再次找到我們,學了一身流氣,奶娘就狠狠地數說他一頓,還舉出謝大人……不,謝大哥為例,說大哥才是江湖男兒的典範,身處公門,不減本色,行事待人,處處方正不阿,說江湖人個個都家謝大哥一樣,誰還敢對江湖人不尊敬!」

  謝文龍受誇以後,紅著臉訕然道:「這太不敢當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4:27

  劉翩翩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高師哥刻意與你結交,一來是為了便於追索鳳釵的下落,再者也是受了奶娘的影響,所以他第二次來找我們,叫我們去客串那種下流的角色,如果不是有大哥在座,奶娘說什麼也不肯答應的!」

  晏四一歎道:「高人鳳這小子鬼聰明是有的,今天他出的主意是不太正經,但沒有這一著,想從那兩個傢伙口中間出羅繼春的下落,倒還真不容易!」

  劉翩翩紅著臉道:「是的,賈行飛與賀志傑都是十足的江湖人,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別想問出真話,要想從他們嘴裡套消息,只有一個色字……」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晏四笑道:「你們在樓上布風流陣,老頭子在隔壁瞧隔牆戲,那不得不佩服你們唱做俱佳,即使是我老頭子身臨其境,恐輸也會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劉翩翩臉更紅了道:「老爺子,你又取笑了,誰不知道你是江湖中有名的錚錚鐵漢!」

  晏四哈哈一笑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了,老頭子是命苦,從來就沒有佳人垂青!」

  劉翩翩道:「你客氣,當年就有位名門俠女,追著想嫁你,你偏偏躲著她!」

  謝文龍從來不知道晏四也有一段艷史,聞言倒是一怔,可是晏四臉色一沉道:「別提那些老古話,你是聽誰說的。」

  劉翩翩道:「是奶娘說的,那位俠女現在還沒嫁人,在小孤山帶髮修行呢!」

  晏四似乎一愕,卻變轉話題問道:「你奶娘貴姓?」

  劉翩翩道:「姓周,她實在不能算是我們的奶娘,因為她也沒嫁過人,只是她要我們如此稱呼……」

  晏四道:「她是不是叫周菊人?」

  劉翩翩道:「好像是吧,我們不太清楚,只是看見她的箱子裡有一幅畫像,是她年青時候的小影,那上面題著菊人兩個字,可是我們不敢問,因為她對那幅畫像很珍貴,根本不給我們看,我是偷偷看見的!」

  晏四神情呆了一呆才道:「天地太小了!」

  劉翩翩忙問道:「你認識奶娘?」

  晏四一笑道:「認是認識的,不過沒有多大深交,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你以後也別提起我問過這件事……」

  剛說到這兒,門口有人接口道:「晏四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當著小孩子翻我的舊帳,還想裝作不道,我梅影姊姊在小孤山的菩提庵裡就白挨苦了!」

  說著正是那中年婦人進來了,晏四十分難堪,連忙站起道:「菊娘,你這是何苦呢?」

  中年婦人進了門後,斜倚在桌子旁道:「乍一見面時我沒認出你,這些年你老了不少!」

  晏四笑道:「大家都老了,否則我也不會想到你就是名震江南的白菊花!」

  中年婦人感喟了一聲,然後道:「如果知道了,你恐怕連門都不敢進吧!」

  晏四連忙道:「沒有的事,如果知道你在京師,我早就來看你了,你怎麼……」

  中年婦人苦笑一聲道:「我沒什麼,舊日的白菊花算是死了,現在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老太婆!」

  晏四默然片刻後才道:「你說梅娘在小孤山……」

  中年婦人道:「不錯,我們以前錯得厲害,後來才知道那太傻,你躲開她一溜,她跟我說了實話,說她鍾情的是你,可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晏四道:「我到回疆去玩了一趟!」

  中年婦人苦笑道:「這一趟玩得真有價值,把四君子玩散了伙!」

  劉翩翩忙問道:「什麼是四君子?」

  中年婦人輕歎了一聲道:「那是我們年輕時鬧著玩的,我,晏四哥,方梅影,還有一個叫黃秋楓的……」

  謝文龍驚問道:「一葉知秋黃秋楓,一支梅方梅影,白菊花周菊人,紫海棠晏無影,就是你四位?」

  中年婦人道:「是的,那時年紀輕,大家湊在一起,自號四君子,幹些行俠仗義的事兒,覺得很有意思,只可惜四君子湊在一起不到三年……」

  謝文龍道:「再晚聽家父說過,四君子在江南俠名昭著,如日麗中天,只是不知道四叔……」

  中年婦人一笑道:「我也不知晏四哥改了名,後來從無影神拳的外號才想起是他,他改名晏四,可見他還沒有忘本!」

  晏四笑道:「我在四君子中排行第四,改名晏四,表示並沒有忘記你們這些老夥伴,黃二哥呢?」

  中年婦人道:「你走了,梅姊為了躲他,到小孤山息影,他混了幾年,才打聽到梅姊的下落找了去……」

  晏四道:「梅娘還記恨地嗎?」

  中年婦人道:「怎麼不恨他,差點沒拿劍宰了他,結果他自知無望,在金山寺落發出了家,行腳天涯,以後再也沒有聽見他的下落。」

  晏四一歎道:「當年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怕引起誤會,才悄然遠遊,只以為我一走,黃二哥會……」

  中年婦人恨聲道:「你倒好,一定了之,梅姊以為是他逼走你的,他以為是我逼走你的!」

  晏四道:「梅娘誤會他還可說,他誤會你可大沒道理!」

  中年婦人道:「怎麼沒道理,梅姊對你有情,我對秋楓有情,秋楓對梅姊有情,這是很明顯的事實,你一走,他以為我是藉此報復她,使大家得不著歸宿!」

  晏四歎道:「這是從何說起!」

  中年婦人道:「當時她不能不這樣想,直到秋楓出了家,我到小孤山看她,總算釋清誤會,但是已經遲了,但不遲又能怎麼樣呢?感情就是這麼絕,偏偏都愛鑽牛角尖,我想開了,也對世事灰了心,剛好她們的母親于歸彩虹劍,借她息穩,我就住在她家,誰知又出了事!」

  劉翩翩道:「奶娘,我只道你一直就跟娘在一起的!」

  中年婦人歎道:「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們的武藝是一個師父教的,我到了你家後,為了不願意再見到江湖上的故人,才隱姓埋名,算是你們的乳母,以免引人注意!」

  說完又對晏四道:「四哥,老實說一句,你對梅姊到底有沒有意思?」

  晏四道:「大家都老了,還說這些幹嗎?」

  中年婦人道:「不,我一定要問清楚!」

  晏四道:「梅娘對我有情,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看黃二哥對她用情極深,為了不傷友情,我只得硬起心來!」

  中年婦人笑道:「你還是愛她的,否則你就不會逃避!」

  晏四笑道:「多少年來,我一直不成家,實在也是怕這些煩惱,我總以為走了之後,你們三個人中,總有兩個人會得到歸宿,哪知……」

  中年婦人也苦笑道:「我是自尋煩惱,為了秋楓畫了一張像給我,害了自己一輩子,梅姊實在太冤枉,只為了秋楓夾在中間,也受了一輩子的罪,她在小孤山修心養性,卻不肯落髮,表示還在等著你,你該看看她去!」

  晏四忙道:「不必了,事隔多年,大家的心裡好容易平靜了下來,再見面又有什麼好處呢?」

  說完又對謝文龍道:「文龍,這一來大家更不是外人了,你叫三姑吧!」

  中年婦人搖搖頭道:「四君子散了,我聽見這個三字就煩心,還是用我的本名菊人吧!」

  謝文龍恭恭敬敬地抱拳叫了一聲:「菊姑!」

  周菊人笑道:「你很了不起,很替江湖人揚眉吐氣,那女孩子是你的妹妹?」

  謝文龍道:「是的,她……」

  周菊人道:「不要緊,她中的毒比人鳳還輕,現在已經醒過來了,在幫忙照料人鳳!」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她會比高兄弟輕呢?」

  周菊人道:「紫鳳釵的毒很奇怪,中針的人受毒還輕,毒性和人血混,才變為劇烈,人鳳在替她吸毒時,一定太匆忙了,把毒血吞了一點下肚子……」

  劉翩翩道:「高師哥如果不立刻吸出毒血,謝姊姊就沒有救了!」

  周菊人道:「說得也是,不過他懂得厲害,大可以慢慢地吸,用不著那樣急呀!」

  劉翩翩一笑道:「你聽他今天談起謝姊姊時眉飛色舞,就該明白了,假如謝姊姊死了,他說不定會抹脖子呢!」

  周菊人哦了一聲,隨即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他急得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說完又朝劉翩翩著了一眼,劉翩翩連忙道:「高師哥跟謝姊姊是很相稱的一對!」

  周菊人微微一愕,忽然看見謝文龍身前的茶杯是劉翩翩的私用之物,突然明白了,笑笑道:「不錯,是很相稱,我就不用擔心了!」

  晏四問道:「你擔心什麼?」

  周菊人剛要開口,劉翩翩連忙道:「奶娘,高師哥要緊吧!」接著又道:「謝大哥,我們瞧瞧去!」

  周菊人道:「不要緊,躺兩天就會好的!」

  說完拖了謝文龍就走,謝文龍有點窘,但還是被她拖著走了,周菊人望著他們的背影視出了欣慰的微笑!」

  晏四道:「菊娘,你笑得很古怪!」

  周菊人輕吁了一口氣道:「我聽真真說了當時的情形,很替她們姊妹擔心,你知道……」

  晏四笑道:「我明白了,你怕她們終身落了空!」

  周菊人一歎道:「她們等於是我的女兒,為了申雪冤情,我不得已帶她們拋頭露面,卻管得很嚴,她們也很自愛,因此心目中只有一個師哥,我想他們師兄妹能成為一家也是好事,因此聽了人鳳與謝小姐的事,我很愁,唯恐我身受的不幸又會輪到他們頭上!」

  晏四微笑道:「你白操心了,感情的事很玄妙,她們兩姊妹對師哥倒不怎麼樣,對我這個世侄卻一見傾心!」

  周菊人道:「能這樣最好,不過謝文龍呢?」

  晏四道:「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得盡點心!」

  周菊人道:「他沒有別的意中人吧?」

  晏四笑道:「你放心,文龍這小子我最信得過的,他見了女孩子就瞼紅,否則三十出頭了,怎會仍然孤家寡人一個,我勸他成家,他卻當作耳邊風,不過他是否看得中這一對姊妹,我倒不敢說!」

  周菊人道:「論人品,論才貌,論家世……」

  晏四道:「不是這個問題,文龍根本是對女人沒興趣,否則他還怕娶不到老婆,現在看在你的份上,我老頭子出頭壓著他,管教他答應就是了!」

  周菊人道:「你別這麼神氣,翩翩跟真真也不是沒人要,公子王孫,量珠而聘……」

  晏四笑道:「你要這麼說,我就不管了!」

  周菊人瞪起眼睛道:「四哥,我這兩個乾女兒如果受了一點委屈,我就跟你拚命了!」

  晏四一笑道:「瞧你急了吧,我這對老眼瞧事情最准,那兩個丫頭對文龍是認定心了,不過沒有我老頭子排忙,恐怕她們還不容易稱心如意!」

  用菊人冷哼一聲道:「你看事情很準,所以才把梅姊孤零零地拋在小孤山!」

  晏四神色一沉道:「菊娘,你再提這些事我可就生氣了,我晏無影至今不娶,總算對得起她了,黃秋楓當和尚可不能怪我,你的事更怪不上我……」

  周菊人臉色變了一變,但是忍了下來,輕歎一聲道:「是的,不能怪你,在友請你是全無虧缺,我受苦活該,梅姊也是活該!」

  晏四道:「你們都愛上了不值得愛的人,只得認命!」

  周菊人忍住性子道:「我們認命,小一輩的年紀還輕,不應該再受苦,我求求你行嗎?」

  晏四笑道:「行,謝萬里的孩子我還作得主,高人鳳與謝玉茜是兩廂情願,如果你那對寶貝侄女鍾情高師哥,我倒是沒辦法,難得她們互不衝突,我樂得玉成其事!」

  周菊人道:「謝謝你了,把兩個孩子托付出去,我就想到小孤山陪梅姊去,你……」

  晏四連忙道:「你見著了她可別提我,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周菊人想想道:「好吧,我也有十年沒見她了,不知道她是死是生!」

  晏四道:「如果她死了,你托人捎個信到京師,我給她墳上去磕個頭,如果她沒死,你就什麼都不提!」

  用菊人道:「假如她問起你呢?」

  晏四道:「那你就說晏無影死了,本來不是你提起,我也把晏無影當作死了。」

  周菊人張口似欲有所言,晏四卻道:「別說了,白菊花死了,紫海棠也死了,一支梅與一葉知秋都遁入空門,這就是四君子的歸宿,我們上去看看孩子們吧!」

  周菊人掌著燈,在前面引路,又重新上了小樓,晏四見屋子到處都很破舊,那樓梯走著還支支直響,不禁感慨地道:

  「菊娘,我記得從前你最喜歡鋪設的,我們合居的君子樓就數你的屋子最漂亮,現在你怎麼不講究了?」

  用菊人苦笑道:「凡事得配合環境!」

  委四道:「你又不是窮!」

  周菊人道:「不錯,我有私蓄,劉家的產業也盈千上萬,我們就是高樓連雲,也還住得起,可是要唱戲,總不能擺出那種排場!」

  晏四笑道:「那真虧你受的,不過今天已經有了眉目,我們居然找到了龍尾狐盛九如,一本舊帳全在他身上翻了出來!」

  周菊人道:「我聽真真說了,可是秦守經沒找到,我的責任依然未了!」

  晏四道:「你跟秦守經也是親戚,劉家夫婦遭變,你應該想到是誰在搗鬼!」

  周菊人一歎道:「就是這隻鳳釵把我弄迷糊了,我知道師姊極厭棄秦守經的為人,完全是為了親誼才庇護著他,絕不會把鳳釵給他作惡的,可是劉半雲的確親眼看見鳳釵在秦守經手中使用,還取下釵中的銀針為證,叫我不知道相信誰的好,尤其是師姊糊里糊塗一死,我更莫明究竟了,這都要怪高人鳳那小子,他不該偷藏那張字條,更不該到現在才告訴我,否則就不會鬧出那些事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8:05

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


  晏四連忙問道:「你知道那張字條是你寫的嗎?」

  周菊人道:「自然知道字條是師姊親筆寫的,也是寫給秦守經的……」

  晏四道:「那麼她們的確有情?」

  周菊人道:「誰說的,你聽我說完了再開口行嗎?字條是師姊替林上燕寫的,林上燕是師姊的遠房姨表妹,年輕時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的,那時我與師姊都看透了秦守經的為人,不齒交往,只有林上燕對他癡心迷戀,她看見師姊的鳳釵鑄工精美,仿製了一隻,當然並沒有其中的機括,也不能發射銀針,所以師姊也不在意,後來她與秦守經偷期幽會,秦守經問她要這隻鳳釵為表記,她就央求師姊寫了那張字條,包在鳳釵外面送給秦守經……」

  晏四忍不住插嘴問道:「這種定情的文字,怎能隨便替人代寫呢?」

  周菊人一歎道:「你不知道,林上燕專心武功,對文字一竅不通,卻又怕秦守經看不起她,所有的情書都是請師姊代筆的!」

  晏四一歎道:「難怪事情弄得難以自明瞭,秦守經留著那張字條,倒是個有心人!」

  周菊人道:「現在我才明白師姊為什麼要自殺,她怕的不是這張宇條,而是那些代寫的書信,如果秦守經都提了出來,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所以她只有一死了之,叫秦守經別再動歪腦筋來侮辱她!」

  晏四道:「那時你也在她家,可以替她說明呀!」

  周菊人道:「我雖然在,可是這些事我都不知道,連人鳳藏起字條的事也不讓我知道,這固然是他的一片好心,怕師姊真的有什麼曖昧情事,辱及他師父的聲名……」

  晏四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不是今天湊巧碰上了老狐狸,這段公案永遠也澄清不了!」

  周菊人道:「我對劉半雲自焚於火的事始終想不明白,今天才算想通了,那八成是秦守經幹的好事,師姊的死,有三個人該負責,羅上春,林上燕跟秦守經,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晏四道:「羅上春根本就不知情,而且也死了!」

  周菊人怨聲道:「盜釵的是他,他就難辭其咎,林上燕是存心陷害師姊的,更不可饒恕!」

  晏四歎道:「林上燕只是想叫你師姊不去追究鳳釵的下落,她自己也是受了人的騙……」

  周菊人道:「不,這三個傢伙,一個也不能饒恕!」

  晏四笑笑道:「你執拗的脾氣還是沒改,而且越老越烈了!」

  周菊人道:「如果我能改得了脾氣,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一輩子都耽誤了,現在改也遲了!」

  晏四見周菊人態度十分固執,非找秦守經,林上燕,羅上春報仇不可,想了想勸道:「羅上春已死,屍骨早寒,林上燕也莫知所終,你要替彩虹劍夫婦報仇,只有一個秦守經可找了!」

  周菊人沉聲道:「秦守經是必殺無赦,另外兩個人我找不到,他們的兒子還活著!」

  晏四道:「這種事報復到後人身上就沒意義了!」

  周菊人怒道:「怎麼沒意義,我認定了他,否則我怎會叫翩翩和真真她們出去幫忙!」

  晏四一笑道:「原來你叫她們出去還是有用意的?」

  周菊人道:「當然了,我聽說京師鬧飛賊,而且用的是羅上春獨家的逆穴手法,想到此人一定與羅上春有關,所以才讓她的姊妹參加,否則我們又不吃官家的糧響,何必多這事!」

  晏四不禁默然,他們早已到達了門外,因為話沒有談完,所以只站在門口,裡面的劉翩翩聽見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掀開門簾道:「四叔,奶娘,二位請進來吧!」

  高人鳳躺在床上,赤裸著上身,人已經清醒過來了,身上還不斷地出汗,謝玉茜拿著紗布,不斷地替他擦拭著。

  周菊人進門後,伸手按按他的額角道:「能出汗是好事,毒性散發得快一點,晏小子,這幾年你在外面混得很不錯,內功的底子扎得很結實,我倒是替你白擔了一會子心,看情形你明天就可以走動了!」

  高人風虛弱地道:「奶娘,你跟四叔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很後悔以前沒跟你商量一下,否則師母也許不會尋短見自盡的!」

  周菊人一笑道:「那倒不能怪你,我躲到劉家來息養,就是想埋葬過去,所以你師父不告訴人,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不該把那些話告訴我,而且你藏著那些證據,一個人在外面探聽消息,足見你心裡沒忘記師父母的恩情,對你混入下流的事,我也不怪你了!」

  劉真真抬起眼睛道:「奶娘,你也是的,一直不告訴我們你跟她是師姊妹!」

  周菊人苦笑笑道:「告訴你們有什麼用呢?我到你家之後,就把白菊花三個字埋進了墳墓,不想再翻舊帳,再說你們姊妹也沒有把我這個奶娘當作下人……」

  劉翩翩連忙道:「那怎麼敢,我們始終把你當作親娘一樣看待,我想娘就是在世,也不會比你更疼我們!」

  謝玉茜屈膝跪下道:「菊姑,謝謝你救了我!」

  周菊人一把拉她起來,指著高人風道:「別謝我,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多報答他一點吧!」

  謝玉茜紅著臉道:「高大哥救命之德,小妹永銘心田!」

  晏四哈哈大笑道:「沒什麼,你要感謝他,以後就少訓他幾句,這小子被你訓怕了,連面都不敢見你……」

  謝玉茜臉上一紅,劉翩翩卻問道:「謝姊姊,你怎麼會到廟裡去的,又怎麼會受傷的?」

  謝玉茜臉上一紅,晏四笑道:「自然是跟著我們去的,她見到哥兒倆進了窯子,差點沒氣得發瘋,把我老頭子趕進去抓他們出來,她自己還是不放心……」

  謝玉茜紅著臉道:「我以為您也墮進風流陣裡,樂而忘返了!」

  晏四笑道:「這還成話嗎?你把四叔看得這麼沒出息!」

  (原書此處有缺)

  正人家請的是你,我去年去都不打緊……」

  謝文龍皺皺眉頭,龍錦濤笑道:「你儘管去好了,飛賊的案子破了,他們的女兒就安心了,吃他們一頓也是應該的,我上了年紀,連日的應酬實在受不了……」

  謝文龍什麼也不能說,只得道:「大人也應該保重一點,連夜下棋實在大傷精神了!」

  龍錦濤笑道:「本來我並沒有打算下通宵的,昨天喝多了酒,不敢馬上睡,叫琦君來下下棋,原是準備醒醒酒再睡的,誰知道這妮子的棋藝大進,居然殺得我全軍皆墨,越輸越不服氣,一直下到天亮,雖然贏了一盤,但我看得出是她故意讓的,我的棋在朝中是數一數二,卻敗在我女兒的手裡,那可實在丟人,今天我想找個老夫子研究一下她的棋路,再跟她較量一下……」

  謝文龍對下棋沒興趣,對龍琦君的動靜卻十分注意,連忙問道:「三小姐整夜都跟大人在下棋?」

  龍錦濤微愕道:「是啊,有什麼事?」

  謝文龍道:「沒什麼,舍妹剛來不久,到後院找三小姐去了,既是她一夜沒休息……」

  龍錦濤笑笑道:「我聽說了,棋局剛散,後面有人來找她,說是你妹妹來了,她們女孩子家,總有那些瑣碎,別去管她們!」

  謝文龍想想道:「四叔叫我找舍妹有幾句話交代。」

  龍錦濤笑道:「這位老先生也怪,我想找他老人家道謝的,就一直沒見到他,既是你有話告訴令妹,就自己過去好了,我內人跟令妹認了親,你也不能算外人……」

  謝文龍雖然穿戶入室不便,但實在想聽聽謝玉茜與龍琦君的談話,所以也告了罪,往後院走去,剛走了幾步,龍錦濤又在後面叫住他道:「文龍,昨天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神武將軍的兒子馮國材你知道嗎?」

  謝文龍道:「知道,是個翩翩的佳子弟,很有出息,人也很上進,聽說正在學武。」

  龍錦濤笑道:「他原來是婁子匡的學生,跟婁子匡練劍,令妹那一場比武出走了風,他也是在場參觀的,事後對令妹欽佩萬分,昨天老馮向我求親。」

  謝文龍一怔,龍錦濤笑道:「你的意思怎麼樣?」

  謝文龍忙道:「齊大非偶,屬下是江湖出身,怎能與世家匹配!」

  龍錦濤笑道:「老馮知道得很清楚,這老傢伙最勢力,他說今妹雖然老江湖人,可是跟內人聯了親,由我出頭主婚就沒關係了,而且令妹與九格格還是乾姐妹,他還怕巴結不上和親王的門路呢!」

  謝文龍道:「這事情要舍妹自己做主,不過我想她不會同意的!」

  龍錦濤笑道:「老馮的為人我也瞧著討厭,不過小馮的確不錯,你不妨問問令妹。」

  謝文龍忙道:「不必問了,屬下最近結識了一個姓高的朋友,舍妹好像很中意他!」

  龍錦濤點點頭道:「這姓高的少年門劍擊敗婁子匡,在京師很出名,跟你妹妹倒是根相對,因為小馮再三向我懇托,我才問一聲,既然令妹心中有了人,我就回絕他吧!」

  謝文龍忙道:「全仗大人……」

  龍錦濤歎了口氣道:「老馮很少求人,回絕他就是得罪了他,不過你們兄妹都是為了我的事才招惹來的麻煩,我應該替你們擔當。我也不是惹不起他,但念同朝為官,俱是武職,鬧翻了沒多大意思,最好你還是叫令妹由九格格那兒透過和親王給他一個釘子碰碰……」

  謝文龍任職京畿,對馮將軍的難惹早有耳聞,此人是三朝元老,倚老賣老,出了名的難纏,所以聽見他為兒子求親的事,心裡很不自在,妹妹對高人鳳的情形已經很明顯了,就算沒有高人鳳,她也不肯嫁到那種人家去的!

  龍錦濤雖然答應回絕了,但還是希望能借重和親王再擺一句話,分明是知道此老討厭,找九格格疏通大概不成問題,但是想到以一個江湖人身份,驚動權貴,實在不是件好事,心頭十分煩躁,答應過龍錦濤後,移身向後院走去,龍府的下人忙著在各處灑掃整理,一一向他招呼行禮,謝文龍淡淡地敷衍著,一直走到龍琦君的閨樓下面。

  有個丫頭侍候在樓下,見了他之後,立刻道:「表小姐帶了位大姑娘跟小姐在樓上說話……」

  謝文龍擺擺手道:「我知道,你去告訴一聲說我來了。」

  那丫頭卻道:「謝大人,您要上去就上去,奴才卻不敢通報,小姐親自關照過,誰也不准上樓……」

  謝文龍一皺眉,那丫頭又道:「當然您是例外,表小姐是您的妹妹……」

  謝文龍只得自己上去了,樓廳的書房中果然悄無一人,內間卻有絮絮的聲音,那是龍琦君的臥房,他正在躊躇是否該發聲招呼,卻聽見裡面嚶嚶哭泣,接著是龍琦君的聲音道:「我已經殺死他了,難道還不夠,你們別再逼我了,再逼我只有自己尋死……」

  然後是謝玉茜的聲音道:「你為什麼不肯說呢?」

  龍琦君嚶嚶啜泣道:「有什麼可說的,我是個知書識禮的宦門千金,偷訂私情,已經夠丟人的了,誰知道他那麼不爭氣,我勸他到京師來圖個出身,再托人向父親求親,我父親很開通的,並沒有太深的門戶之見,只要他稍微有點出息,我父親一定會答應的,哪知他到京師半年多,一事無成,還幹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謝玉茜似乎頓了一頓道:「你對他的家世清楚嗎?」

  龍琦君道:「我沒問,我知道他是個江湖人,問了怕傷他的自尊心,英雄不怕出身低,問題在自己肯不肯求上進,我父親對江湖人並沒有歧見,你哥哥就是一個例子,爹每提起地就讚不絕口,如果不是謝大人太拘謹,爹也許就收他為兒子了,就是現在,爹也等於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子侄一樣地看待!」

  謝玉茜一歎道:「你父親對我們是兩代施恩了,所以我們才出死力報答他老人家,連四叔也破例參加了緝賊的行列,不都是為了感激令尊嗎,所以我今天才偷偷地來問你,你知道羅繼春又幹了些什麼嗎?」

  龍琦君道:「他人都死了,還能幹些什麼呢?」

  謝玉茜冷笑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明明知道死的不是羅繼春!」

  龍琦君道:「我知道他改了名字叫莫振南,可是人沒有錯,我看準了才下手的!」

  謝玉茜持笑道:「到現在你還跟我裝糊塗!」

  龍琦君急了道:「我說的全是真話,我對他是傷透了心,也看準了他不會求上進了,唯恐他還幹出什麼無法無天的事,所以才狠起心殺了他,這幾天我整天心神不定,一閉上眼就看見他站在面前向我討命,為了求心安,我每夜偷偷到他的人頭下去上祭,希望他別恨我……」

  謝文龍覺得不能再緘默了,隔著門簾叫道:「三小姐,妹妹,你們出來講話吧!」

  裡面一陣慌亂,片刻後,龍荷君在屋中叫道:「謝大人,你什麼時候來的?就是你一個人嗎?」

  謝文龍道:「我來了不久,只有一個人。」

  龍琦君道:「大人還是請進來談話吧,裡面比較隱秘些,我的事瞞不了你,可不能給別的人聽見!」

  謝文龍想想也有道理,遂掀開門簾進去了。龍琦君半坐在床上,滿臉淚痕,謝玉茜與劉翩翩站在床前。」

  見他進來後,龍琦君伸手道:「謝大人,你隨便坐!」

  謝文龍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歎道:「三小姐,我聽了一部分談話,舍妹問得太急,有些事你恐怕還不知道!」

  龍琦君含淚道:「我日處深閨,又不能出去找人打聽,自然不知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

  謝玉茜冷笑道:「你以前對外面的事例很清楚呀!」

  龍琦君對她諷刺的語氣並不在意,輕輕一歎道:「以前都是那個叫阿蠻的僕婦替我傳活的,這幾天她生了病,整天躺在床上,我就跟外面隔絕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謝玉茜道:「羅繼春還沒有死,如果不是我們發現得早,連你父親的身家都會斷送在他手上了!」

  龍琦君從床上一跳而起道:「什麼?他還沒有死,那外面掛的人頭是誰?」

  謝文龍道:「是莫振南,他長得很像羅繼春……」

  龍琦君連忙道:「不!比武那天我看得很情楚……」

  謝文龍歎道:「先前出場的是羅繼春,後來卻變成莫振南了,兩個人本來就有點像,羅繼春又刻意模仿,弄得真假不分,連我們都騙過了,羅繼春那傢伙是夠聰明的!」

  龍琦君黯然道:「我就是被他的聰明迷昏了頭,才相信他會有點出息的,誰知道他盡把聰明用在邪路上去了!」

  謝文龍輕歎道:「他也很可憐,對你更是一片癡心!」

  龍琦君道:「那他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好好謀個出身?以他的聰明,加上他在西邊牧馬的資金,並不是難事,只要在軍伍中混個出身,家父最器重有能為的年青人……」

  謝文龍道:「他也不是沒努力過,實在是他的家世太糟糕了,三代履歷簡直無法填寫,他又不肯改名頂姓,這一點是他的骨氣,倒是很值得尊敬的!」

  龍消君道:「他的家世怎麼樣,我問過他,他說他的父母在江湖中很有名氣,那不算什麼,令尊……」

  謝玉茜道:「江湖人並不可恥,我父親雖是江湖人,卻不偷不搶,而且最愛惜名譽,被仇家誣陷,他寧可坐牢服罪也不願拒捕抗命,這才贏得令尊的器重,出力替他洗刷冤情……」

  龍琦君道:「由此可見家父對江湖人之器重,他的先人既然是有名的江湖人一定不會受家父歧視的!」

  謝文龍一歎道:「江湖人分黑白兩道,白道中人靠本事賺生活,行俠仗義,黑道中人卻巧取豪奪,打家幼捨……,」

  龍跨君道:「這個我知道,黑道人物都是綠林好漢,不過其中也有行為正直的義俠!」

  謝文龍道:「不錯,白道中不全是好人,黑道中也不全是壞人,但背上一個賊名,總是人格上的污點!」

  龍琦君道:「羅繼春的先人是黑道人物吧?」

  謝文龍點點頭道:「是的,他的父親叫羅上春,是個很有名的獨行飛盜,可是他在江湖上頗負俠名,劫富濟貧,取不義之財,作正義之施,大家對他很尊敬!」

  龍琦君怔了一證才道:「難怪他對上一代的事不肯多談,可是這也沒關係,家父不會計較的!」

  謝玉茜道:「官方前有肯放鬆,盜賊的後人想做官,史部就通不過,何況羅上春還偷了別人的老婆!」

  龍琦君臉色一變,謝文龍歎了一口氣道:「羅繼春的母親叫林上燕,也是個名門俠女,只是她先嫁了太極掌門丁兆民後,又跟羅上春私奔……」

  謝玉茜尖刻地道:「那還不打緊,她背夫私奔後,又跟一個萬人唾棄的淫賊勾搭上了,把羅上春活活氣死,又害死了這位劉家妹子的雙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8:22

  龍琦君征了一怔道:「上一代的錯誤,害苦了下一代,難怪羅繼春會滿懷激憤了……」

  謝玉茜冷笑道:「你對他沒有忘情!」

  龍琦君淒然道:「我不明內情,逼他求出身……」

  謝玉茜道:「你認為他值得同情?」

  龍琦君道:「他有那種家世,求出身是不可能了,我要求他太高,才逼得他胡作非為!」

  謝文龍道:「以前的作為我們可以原諒他,昨夜他就太不應該了,他已由怨成恨……」

  說著將羅繼者派遣賀志傑冒充官人,逼取龍錦濤手書以為把柄的情形說了一遍,龍琦君變色道:「這太可恨了,他應該知道家父的為人,絕不會接受要挾的,這樣只能把他老人家活活氣死,把我活活逼死!——

  謝玉茜道:「你對莫振南下了絕手,分明已恩斷義絕,怎能怪他用手段報復呢?」

  龍琦君低下了頭,半晌才道:「他如果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能怪我,他在京師胡鬧殺人,實在死有餘辜,事因我而起,我出手殺死他,這算過分嗎?」

  謝文龍歎道:「他如果能懂道理,就不會胡鬧了,這傢伙雖然聰明,做出來的事卻笨到極點,他連續劫取宦門千金,加以凌辱,這有什麼用呢?」

  龍琦君垂淚道:「他是逼我跟他私奔!」

  謝玉茜想道:「他簡直說帳!」

  龍琦君低聲泣道:「如果我早知道他的身世,說不定真會跟他走的,這個人的本質還不算壞……」

  謝玉茜道:「到現在你還在庇護他!」

  龍琦君連忙道:「謝姊姊,你別這樣說,我只是事後說說罷了,那天我出手傷他對,並沒有想別是假的……」

  謝玉茜道:「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捉住地了,你為什麼又救他走?」

  龍琦君愕然道:「沒有的事,昨夜……」

  謝文龍忙道:「我跟龍大人剛見過面,三小姐陪大人下了一夜的棋,絕不是三小姐……」

  謝玉背道:「不是她,她也知道是誰,我這兒挨上的兩針跟她殺死莫振南是一個玩意兒!」

  龍琦君神色一驚道:「謝姊姊,你中了毒針?」

  謝玉茜道:「不錯!」

  龍琦君不信道:「不可能,那針毒中人即死,無藥可救,我用來對付莫振南也是為了使他不能開口講話,如果你中的是毒針,絕對活不到現在!」

  劉翩翩這時才道:「龍小姐,那隻鳳釵是家母的遺物,剛好我們也在場,高師哥懂得厲害,及時施救,總算保全了謝姊姊的性命!」

  龍琦君又是一怔道:「那鳳釵是你家的?」

  劉翩翩神色一凜道:「不錯,我的父母都屈遭橫死在這隻鳳釵上,羅上春偷了家母的鳳釵,才留下這場橫災,羅繼春又把它送給了你……」

  龍琦君搖頭道:「你錯了,鳳釵不是羅繼春送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有這隻鳳釵。」

  劉翩翩忙問道:「那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龍琦君道:「先不忙說,我看看鳳釵還在不在。」

  說著打開床頭的一個小櫃,神色一變道:「是阿蠻!」

  謝玉茜道:「阿蠻,是你那個從回疆帶來的僕婦?」

  龍琦君點頭道:「不錯,只有她知道鳳釵的用法,也一定是她偷去的,真該死,那天我不該當著她的面使用的!」

  謝玉茜道:「昨夜我看見一個身材很高大的婦人,卻沒有懷疑到她身上,因為你說她是回人,昨晚我聽見那婦人說的是漢語……」

  龍琦君道:「她根本就是漢人,寄居回疆,冒充回人,別人都不知道,我也是無意中才發現的!」

  謝玉茜一愕道:「她跟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龍琦君道:「自然是我的僕婦,因為我救了她的命,她才成了我的貼身心腹,我認識羅繼春,也是她的介紹。」

  謝文龍忙道:「她與羅繼春又是什麼關係呢?」

  龍琦君道:「這可不清楚,不過我也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在回疆時,我喜歡騎馬,馳騁草原,不知不覺間感情就很深了……」

  說到這兒,她感慨很深,謝文龍覺得這些事涉及私人的隱私,倒是不想追問,乃改口問道:「那個阿蠻又怎麼會到你身邊的呢?」

  龍琦君道:「家父用兵西疆,平定回亂後,我在一個回族部落作客,那個回族的公主半夜被人刺殺了,大家捉拿兇手時,她偷溜進我的帳篷求我掩蔽,我出於一念之慈,將她收藏在箱子裡,家父聽說回族生變,派了大軍前來接我回家,就把她帶了出來,以後她就跟著我了。」

  謝玉茜問道:「她為什麼要刺殺那個回族的公主?」

  龍琦君道:「她說她的丈夫是被那個公主殺死的,她為了報仇才行刺,當時我相信了,後來發現她是漢人,覺得情形有點不對,但是她堅持如此說,我也懶得追問了!」

  大家皺著眉頭,想不透其中的道理,劉翩翩問道:「龍小姐,那隻鳳釵是怎麼到你手上的,事關家父母的血海深仇,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龍琦君道:「本來我答應家師不說來的,可是事情關係到你的親仇,我只得說了,鳳釵是從那個回族公主處取來的……」

  劉翩翩吒然道:「怎麼會落到回族公主手中去呢?」

  龍琦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家父征西時,我隨同家父在軍中,替我請了一位老師教課文,可是這位老師暗中也教我練武,只是不許我說出去,教了三年,家父平定了回亂,老師說那個回族公主處有一個首飾匣子,裡面都是稀世奇珍,尤其盡這隻鳳釵,更為珍貴,叫我想法子取到手,以為傳授武功的報酬,我糊里糊塗的答應了,到那兒第一夜,就發生了那件事,我趁著亂軍之便,把飾盒順手帶來了,可是老師卻走掉了,我打開飾盒,見裡面雖有些珍寶,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全交給家父了,倒是這隻鳳釵,我很喜歡它的式樣,留著把玩,無意中又發現了它內藏機括,能射出毒針傷人,就一直珍藏在身邊……」

  劉翩翩異常失望地道:「就是這些嗎?」

  龍流君道:「劉姑娘,連羅繼春的事我都說了,難道還會隱瞞別的嗎?」

  劉翩翩目中含著淚光道:「十幾年來,我們姊妹為著母親含屈,父親橫死,背鄉離井,甚至於不惜廁身俳優,以期能洗刷冤情,好容易才得知原委,卻又斷了線……」

  謝文龍畢竟處理過很多刑案,遇事肯往深裡推究,這時卻道:「我們目前要知道的是秦守經的下落,高兄弟說過他曾經在回疆的一個部落中入贅為附馬,鳳釵也可能是在那時落入回族了……」

  劉翩翩道:「就算是的,那個回族公主也死了,找誰去打聽呢?」

  謝文龍道:「鳳釵落入回疆是很秘密的事,一個教書先生怎麼會知道呢?這個教書先生又會武功……」

  謝玉台神色一動道:「龍小姐,你那位老師叫什麼名字?」

  龍琦君道:「姓胡,叫鬍子虛。」

  劉翩翩道:「那就不是秦守經了!」

  謝玉茜笑道:「秦守經是個很狡猾的人,專門用各種假姓名,這很可能是他的假名之一,鬍子虛,不是明明表示子虛烏有,胡撰而來的嗎?他的相貌如何呢?」

  龍琦君道:「他的半邊臉上有一道傷痕,長得倒是很對秀斯文的!」

  謝玉茜想想又問道:「那道傷痕是怎麼樣的?」

  龍琦君道:「很奇怪,長有三寸多,彎成半圓形,好像是刀劍所傷,可是刀劍不會造成這種傷痕呀!」

  劉翩翩叫道:「那就一定是他了,劍痕是我父親的彩虹劍所留的,那天晚上一定是他偷溜進來放的火,被我父親給發覺,卻因為先中了迷魂香,無法動彈,只好擲出彩虹劍傷了他的面頰,他也以為我父親沒有受迷,嚇得匆匆逃走,連悶番盆子都丟下了,才被高師哥拉著了!」

  謝文龍點頭道:「這倒是很合理的推斷,只有彩虹軟劍才會留下半圓形的傷痕。」

  劉翩翩道:「我父親被燒死在屋子裡,他的一對彩虹劍卻丟在窗外,我們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奶娘說是他怕劍被燒壞,可是這對劍是精鋼所鑄,丟在冶爐裡都不容易溶化,怎麼會怕燒壞呢,現在我才明白老人家定是擲出來刺殺秦守經的,只可惜他已經受了迷香的麻醉,未能取準,只傷了那賦子的面頰……」

  謝玉茜道:「知道了他的特徵,以後找他就方便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自己不敢去取鳳釵,要叫龍小姐前去,而且龍小姐取回鳳釵後,他又不敢拿取……」

  謝文龍想想道:「龍小姐,你取回鳳釵後,他是否已經走了?」

  龍琦君道:「沒有,我回到營中後,他立刻前來慰問我,可是一掀門帶,我正好從箱子裡把阿蠻放出來,他回頭就走了,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謝文龍一拍桌子叫道:「這就對了!」

  三人同時問道:「什麼對了?」

  謝文龍道:「我想那個阿蠻很有問題,秦守經是為了不敢見她才逃走的!」

  謝玉茜道:「秦守經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謝文龍道:「秦守經在西域拓了附馬,卻又偷偷地溜走了,連鳳釵都來不及帶走,後來又不敢回去取,你們想這是什麼原因呢?」

  三個人猶自不解,謝文龍又道:「阿蠻在我們設伏誘捕飛賊時,偷偷備下了一套官服,好讓羅繼春易裝逃走,昨夜她又拚死盜了鳳釵去救羅繼春,而且賀志傑脫身之後,與他一起,你們該想到她是什麼人了!」

  劉翩翩道:「難道她會是羅繼春的母親林上燕?」

  謝文龍道:「一定是的,秦守經擺脫了她,躲到了回疆,她知道後也追了去,秦守經就因為看見了她,才嚇得連附馬也不做了,趕快逃走,更因為她在那個回部部落裡,才不取前去取鳳釵……」

  劉翩翩道:「林上燕雖不是絕色的美人,但也不會衰老到那個樣子吧!」

  謝玉茜道:「她的臉貌猙獰卻不是天生的,好像是被什麼烈性的藥物所傷,要不然就是經過暴力的摧殘,我想這一定又是秦守經下的手,原意是想害死她的,哪知道沒有成功,所以見到她之後,才見如鬼魅……」

  謝文龍道:「還可以進一層想,她一定是秦守經招了附馬後才找上門去的,秦守經為了想在回疆安身,不得不下了毒手謀害她……」

  龍琦君點頭道:「這是很可能的,回疆的回女最烈性,尋常一個女子,如果丈夫有了外遇,必定要拚個死去活來,甚至會把丈夫與另一個女子都殺了,何況是一位公主呢!如果真是這個情形,按照回族的規矩,會把他們兩人綁在馬後活活施死……」

  謝玉茜道:「我不明白秦守經,他在中原不乏美女,為什麼要到四疆去招附馬呢?」

  龍琦君道:「那個回族是西疆最大的一族,上次作亂,就是他們首倡的,本來勢力很猖獗,聽說那位公主的丈夫是個漢人,很有謀略,作亂也是那漢人鼓動的,後來那漢人偷跑了,家父才能順利地平定戰亂……」

  謝玉茜道:「難道秦守經在中原鬧得還不過激……」

  龍琦君一笑道:「那個族長只有一個女兒,老王一死,沒有兒子,照例就由女婿繼位,秦守經很可能看中了這一點,才在回疆招附馬的!」

  劉翩翩道:「這就難怪了,一場富貴美夢,被林上燕跑去打散了,他才會對林上燕下毒手,誰知道又沒有害死她,怕她說出真情,他只好趕快溜了,林上燕想到身受之慘,一半因秦守經,一半也由那位公主而起,所以才會刺殺那位公主!」

  龍琦君道:「胡老師必定就是那個回族附馬了,難怪他受聘任教後,整整一年多都不敢出門,大概就是怕被回族的人認出來!」

  謝玉茜道:「到底這只是我們的猜測……」

  謝文龍道:「大概不會錯,阿蠻如果不是林上燕,怎麼會如此出死力幫羅繼春的忙!」

  龍瑜君道:「我想也不會錯的,那天我用鳳釵殺死了莫振南,她一直掉眼淚,有幾天見了我,都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如果不是怕我的鳳釵,她可能會殺死我呢,直到前天她才恢復了言笑,大概已經知道死的不是羅繼春了!」

  謝玉茜道:「林上燕為什麼肯在此地當僕婦呢?」

  龍琦君道:「她可能也在打鳳釵的主意,以前我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以為她是覬覦利器,所以對她下過嚴重的警告。」

  謝文龍道:「我想她的目的倒不在鳳釵,她知道秦守經不會對鳳釵死心的,守在這裡,主要是為了再見秦守經。」

  龍琦君道:「也許是吧,她見到我的鳳釵之後,對胡老師的一切問得很詳細,不過我覺得羅繼春是她兒子的說法很值得懷疑,她在回疆時,曾經在羅繼春的牧場上做過工,羅繼春對她只當個下人似的,後來為了要跟我聯絡,必須借重她來回傳信,才對她客氣一些,但也不過送她一些金珠等小禮物,態度上並無改變,有次為了我不能赴約,羅繼春還發脾氣打過她……」

  謝文龍道:「羅繼春可能不知道她就是他的生母,因為繼春小時候寄養在盛九如那裡,十幾歲才西去尋親,林上燕容貌已變,他根本就不認識了!」

  劉翩翩道:「她自己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謝文龍一歎道:「她這份長相,這段魂史,已經給她的兒子帶來太多的不幸,可能不願意再讓羅繼春知道她還在世上,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幸福生活著,就十分滿足了,這是一個母親的苦心……」

  龍琦君呆了一呆道:「是的,她為羅繼春任勞任怨,拚命想撮合我們,我勸羅繼春北上京師圖個正經出身時,她比誰都起勁,最後羅繼春在京師胡鬧,犯下那些案子時,我暗中流淚,她也陪著我流淚,好像比我還傷心,我還以為她是對我忠心呢,誰知她是為著自己的兒子……」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18:42

  謝文龍一歎道:「她多少還是個武林中人,你殺死莫振南,她投有立刻找你拚命,可見她還有一點是非觀念,知道羅繼春的行為確有取死之道……」

  謝玉茜道:「那她昨夜為什麼還去救他?」

  謝文龍歎道:「做母親的心總是愛兒子的,明知道兒子犯了死罪,救不了便罷,能有一分希望,她還是會盡一切的努力去挽救的!」

  四個人相顧默然,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還是龍琦君道:「謝大人,你看我該怎麼辦?」

  謝玉茜道:「很簡單,你還想不想嫁羅繼春?」

  龍琦君默然道:「到了這種程度,我還能嫁他嗎?只希望他能放過我,不來麻煩我,我就求之不得了!」

  謝文龍點頭道:「如果沒有那些事,等龍大人告休後,即使他沒有出身,也未必無望,可是現在龍大人說什麼也不會要一個飛賊做女婿的!」

  謝玉茜點頭道:「不錯,龍小姐是宦家千金,無論如何也不能習慣江湖生活的,所以我覺得你們一開始就錯了!」

  龍琦君垂淚道:「謝姊姊,我知道錯了,只希望你們能幫助我!」

  謝文龍道:「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事,為了龍大人對先父的深恩,我們也應該盡力!」

  龍琦君低頭垂淚,謝玉茜道:「現在有兩件事,一件是制止羅繼春胡作非為,一件是找到阿蠻,取回鳳釵……」

  龍琦君道:「鳳釵既是劉姑娘的家傳之物,自然應該璧還,只是如何取回來呢?」

  劉翩翩忙道:「我主要是為了找秦守經報殺父之仇,鳳釵取不取回都沒有關係,看來他們也不知道秦守經的下落,如果林上燕救了羅繼春後,走得遠遠的,不再到京師來打擾龍小姐,我覺得放過他們就算了,反正飛賊的案子有莫振南頂了……」

  謝文龍道:「這當然最好,但就怕羅繼春不死心,繼續想出什麼惡毒的手段來對付龍大人,阿蠻又盜走了紫鳳釵,如果也交給了羅繼春,那才是莫大的禍胎!」

  謝玉茜皺眉道:「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雖說菊姑能解救針毒,但是對方藏在暗裡,令人防不勝防,一個趕救不及,就是幾條人命,鬧到最後,案子掀翻了,龍大人本身脫不了關係,龍小姐更為糟糕……」

  龍琦君急得哭了出來道:「他無非是放不過我,我不如一死,倒叫他死了心!」

  謝玉茜笑道:「你一死也許省事多了……」

  謝文龍連忙道:「妹妹,你怎麼說這種活?」

  謝玉茜笑道:「別忙呀,我的話只說了一半,龍小姐要死,必須是自然地病死,否則事情反而更糟!」

  龍琦君道:「一死百了,還有什麼糟的?」

  謝玉茜道:「你如果不是病死,就只有自殺一條路,無緣無故,你為什麼自殺呢?首先作父母那人就搪塞不過。何況羅繼春對你入迷成癡,你針射莫振南,他並不恨你,只是自怨自艾……」

  劉翩翩道:「這倒是真的,我與妹妹到廟裡探他的口氣時,他絲毫沒有恨你的意思,只怪你逼他求官……」

  謝玉茜笑道:「所以你自殺後,他還以為是你父親逼你上死路的,早先為了你,他還有點顧忌,這一來他挾恨你父親,胡鬧就更厲害了!」

  龍琦君絕望地叫道:「生也不能,死也不能,到底要我怎麼樣才好呢?」

  謝玉茜道:「最好是老天爺幫忙,叫你立刻含一場大病死了,可是你也學過幾年武功,我試出來了,秦守經給你打的是內功底子,再加你稟賦又好,練得很著實,即使丟在冰裡凍上幾天也病不了,只好另打主意了。」

  龍琦君忙問道:「叫十麼主意?」

  謝玉萍一笑道:「從明天起,我們姊妹倆破出點時間,坐了車子,逛盡京師城裡城外的名勝,樂上幾天!」

  龍流君愕道:「我都愁死了,哪還有玩的心情!」

  謝玉茜道:「沒心情也得打起精神來玩,出門時什麼人都不帶……」

  謝文龍忍不住道:「那是為什麼呢?」

  謝玉茜笑道:「羅繼春如果不死心,一定會再找龍小姐的,與其等他找上門來生事,倒不如去給他個機會!」

  謝文龍點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是見到他的面又怎麼樣呢?」

  謝玉茜道:「跟他把話說說明白,叫他回到回疆牧馬去吧!」

  謝文龍道:「他肯聽嗎?」

  謝玉茜笑道:「有我在場,他會聽的!」

  謝文龍搖頭道:「只怕沒這麼容易吧,他如果肯聽人的勸告,就不會胡來了!」

  謝玉茜笑道:「我才不勸他呢,我給他一頓罵,問問他一身罪孽,憑什麼來愛龍小姐,他那個人還算有點骨氣的,一頓罵比好言勸告有效多了!」

  謝文龍道:「如果他還是不省悟呢?」

  謝玉茜臉色一沉道:「那他就是一個死不要臉的無賴,就看龍小姐的意思如何了!」

  龍琦君連忙道:「謝姊姊,怎麼要看我的意思呢?」

  謝玉茜道:「如果你愛這種無賴,就跟著他去吧,我到龍大人面前請罪,只說不小心,把你給弄丟了,派人找一陣,找不到,他也只好算了,必要時我替你抵命都行!」

  龍琦君忙道:「謝姊姊,這是什麼話?」

  謝玉蔭道:「我父親受龍大人宏恩,我哥哥又蒙受他知遇之德,我總不能讓他活活氣死!」

  龍琦君哭著道:「謝姊姊,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跟他去的,否則我早就走了,父母養育之恩未報,如果我再做出敗壞門風,贓羞先人的事,還能算個人嗎?」

  謝玉茜道:「你有這種認識就好辦了,如果他恬不知恥,繼續跟你糾纏不清,我就當著你的面,一刀殺了他!」

  龍琦君哭著道:「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也會殺了他!」

  謝文龍駭然歎道:「這個辦法不妥!」

  謝玉茜道:「哥哥,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謝文龍默然低頭,無言可答,謝玉茜道:「我想沒有其他的法子了,他如果還是個漢子,就該乖乖地滾回沙漠去,否則就是無恥的鼠輩,殺了他也不為過,要不然總有一天仙會把龍大人弄得身敗名裂……」

  謝文龍歎道:「我是擔心你們兩個人,他肯走自然最好,如果不肯走,那是橫定心了,怕你們反而會吃虧。」

  謝玉茜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準備請菊姑幫忙,化裝成一個僕婦在車上,專為防備他用鳳釵裡毒針傷人,再就請高大哥喬裝成車伕,有這兩個人幫忙,足夠對付他了!」

  謝文龍一歎道:「為什麼要他們兩人呢?」

  謝玉茜道:「菊姑沒有人見過,不會引人注意,高大哥擅長江湖化裝易客手法,裝扮什麼像什麼,不會露出破綻,才可以出其不意地對付他,而且更能鬆懈地的戒心。」

  龍琦君歎了一聲道:「就這麼辦吧,不過我怕明天抽不開身,爹今天下棋輸了很不服氣,明天還要再找我呢!」

  謝玉茜笑道:「這個我有辦法,明天我先到親王府去請九格格派車子出來接你,尊大人就會放你出去了。」謝文龍道:「妹妹!你們在外面可不能大招搖了,此地是京師,女孩子家的行動容易遭人非議!」謝玉茜不服氣地道:「怕什麼,只要我們行得正,誰敢多事來胡說八道的,我就抽他兩鞭子!」

  劉翩翩知道:「謝姊姊!大哥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女孩子應該有女孩子的本分!奶娘常跟我們說:江湖人家的女兒就因為禮教太疏,才容局引起許多糾紛,現在想想還真不錯,我姐如果不會武功,何至於被秦守經誣屈而含冤莫白;奶娘如果不會武功,也不會出外行快仗義,認識那個黃秋楓而貽誤一生;林上燕更是如此。爹跟娘本來就不打算教我們練武,都只為了家遭巨變,奶娘不得已,才違背了他們的遺言,可是對我們管束極嚴,從不准我們和外面的人接觸。她還說如果我們嫁了人,就必須安分守己,忘了自己學過武功,老老實實地守在家裡!」

  龍琦君抬起頭:「我同意這句話,以前我如果不是年青不懂事,何至會認識羅繼春,引起這許多麻煩!」謝玉茜道:「照這樣說起來,女孩子應該是把一輩子關在廚房裡了?」

  龍琦君道:「是的!如果有機會讓我從頭做起,我一定安分守己,在女紅上多用點心,盤馬彎飛舞刀弄劍,實在不是女孩子的事!」謝玉茜雖然不同意她們的說法,可也不想抬槓,只笑笑道:「我們打擾了半天,也該走了,今天讓龍小姐歇歇,明天早點準備好,等車子來接吧!」

  三個人告辭下樓,龍琦君要送出來,謝玉茜道:「你別送了,眼睛哭得紅紅的,讓下人看到了,傳到令尊耳中,還以為我們欺負你呢!」

  龍琦君臉上一紅,果然只送到樓梯口,不再下來了,謝玉茜與劉翩翩是自己雇了車子來的,車子還等著,謝文龍搭了她們的車子,一起回到了柳葉胡同,卻看劉家門口圍了一大堆人,有幾個家將打扮的大漢,也有幾個梨園行中的戲班管事,跟周菊人吵吵鬧鬧的糾纏不清。

  謝文龍只得上前問道:「什麼事?」

  一個家將立刻道:「謝大人來得正好,今天是敝府老夫人的生日,指定要劉家姊妹去唱堂會,老夫人已經很給面子了,特別叫我們拿車子來接,她們竟敢推辭不去!

  謝玉茜忍不住鑽出車子問道:「你們是哪一家府裡的?」

  那家將見了謝玉茜,似乎氣焰稍低了一點,請了一個安道:「回小姐的話,小的是神武將軍馮府的。」

  謝文龍心中一動,連忙道:「馮老將軍的夫人不是前個月已經做過千秋華誕了嗎?」

  那家將怔了一怔才道:「老夫人的生月犯沖克,所以對外虛報了兩個月,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因為不便再做壽,只想請幾個親戚在家裡小熱鬧一下。」

  謝文龍道:「既是不準備鋪張,何必又唱堂戲呢?」

  那家將冷笑道:「這是老夫人高興,謝大人的事未免管得太多了一點吧!」

  謝玉茜臉色一沉道:「她高興,我們可不高興,叫她改天再熱鬧吧,今天劉家妹妹沒空!」

  那家將似乎不敢對謝玉茜發橫,賠笑道:「謝小姐,您何必跟小的們為難呢!小的們已經回過一次話了,老將軍很生氣說一定要把人接去!」

  謝玉茜沉下臉道:「這是什麼話,他給夫人做生日,又不是國家大事,唯道非壓著別人去巴結侍候嗎?」

  那家將道:「將軍指定要人,小的奉命接人,其他的事,小的們可做不了主!」

  謝玉茜道:「那就叫他自己來接吧!」

  一名梨園執事上前打了個纖道:「小姐!神武將軍是三朝元老,看得起劉家妹妹,才要她們去唱堂戲,別人想這個機會還巴結不上呢?」

  謝玉茜更生氣了道:「你是什麼東西,岔出來說話!」

  那人賠笑道:「小的是雙玉班的管事,劉家姊妹就是在小的班子裡搭的籍!」

  謝玉茜道:「不管你是什麼管事,她們就是不去!」

  那人可不像那個家將好說話了,冷笑一聲道:「小姐,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她們既然在班子搭了藉,就得受行規的約束。馮府的定金忖過了,班子裡其他的角兒也去了,她們是主角,不去怎麼行!」

  謝玉茜道:「退還定金,所有的損失由我負責!」

  那人一抬頭道:「這不是損失的問題!」

  謝玉茜一瞪眼道:「什麼問題?」

  那人道:「是行規問題!她們在班子裡,就得服從行規……」

  謝玉茜道:「她們從今天開始退出班子不唱戲了!」

  那人冷笑道:「沒那麼容易,要退也得等明天,今兒個她們非出堂會不可!」

  謝文龍知道梨園行的規矩,入班搭藉,就必須受合約的管制,唯恐謝玉茜說出蠻不講理的話,連忙道:「不巧得很,今天是和親王的九格格下條子叫劉家姊妹去出堂差,昨天就托我代為通知了,現在我們也是來接人的。」

  那人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有這種事應該先跟班子接洽呀!這下子不美叫我們為難嗎?」

  謝玉茜得了提示,連忙道:「定約有先來後到,你去告訴馮府,叫他們改邀別人吧!」

  那家將道:「小姐!您不懂這一行的規矩,出堂差的合約是由班主決定的……」

  謝玉茜怒聲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把人包定了,馮府一定要她們出堂差,回頭上親王府去接人好了!」

  和親王在京師勢焰喧天,被她抬出和親王的帽子一壓,那些人不敢再持強了,謝玉茜把手一揮道:「你們還不快滾,留在這兒想討打是不是?」

  那家將悻悻地道:「謝大人!小的回去覆命,有什麼事您自己去向老將軍交代吧!」

  謝文龍不禁有點生氣道:「一切事情謝某部擔待下來了,馮老將軍如果不見諒,謝某改日再去登門領罪!」

  那些人才呼嘯而去,周菊人皺著眉頭道:「謝大人!」

  謝文龍連忙一躬身道:「菊姑!您這麼稱呼,小侄如何當得起呢!」

  周菊人笑了一笑,見左右沒有閒人了,才道:「文龍,神武將軍馮紫英是個最難纏的老傢伙,剛才是因為翩翩不在家,我才回絕了他們,其實去應付他們一下也就算了,何必要得罪他們呢!」

  謝文龍搖頭道:「菊姑,您不知道!他們是存心前來找麻煩的,馮夫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日,也許馮紫英自己也不知道這回事,多半是那些家將在搗鬼!」

  周菊人一怔道:「他們搗什麼鬼呢?」

  謝文龍道:「自然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關係了!」

  謝玉茜愕然道:「跟昨天晚上事情有關係?」

  謝文龍道:「進去再說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1:17

第十六章 謀定而動


  大家進入屋裡,晏四已經走了,高人鳳正在休息,可是為了要商量事情,不得不把他吵起來,坐定後,首先把他們與龍琦君會談的經過說了一遍,周菊人道:「不錯!林上燕是個高身材,昨夜一定是她,因為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她的生死存亡,所以才沒想到她。」

  高人鳳道:「她既然在牧場上工作過,自然是認識賀志傑他們的,見他們到提督衙門去,知道一定是與羅繼春有關,所以暗中跟隨著,為了怕被我們發覺,不敢靠得太近,等我們走了之後,她才偷偷地溜進車裡,救走賀志傑,殺死賈行飛,一定都是她幹的!」

  劉翩翩道:「是啊!賀志傑雖然中迷不深,可是綁得很結實,沒有人解救是逃不了的,可是殺死賈行飛又為了什麼呢?」

  高人鳳笑道:「賈行飛洩露了羅繼春的藏匿地點,危害到她兒子的安全,她當然恨透了,不過大哥說馮府的家將與昨夜有關,我倒不明白了!」

  謝文龍只得又將早上龍大人說起馮紫英為他兒子求婚謝玉茜的事講了出來,然後補充道:「玉茜是我的妹妹,別人都不知道,馮家更不會知道,除非是羅繼春透露出去的,可見他與馮國材也是認識的。」

  高人鳳道:「羅繼春在京師為謀求出身,與這些年青公子王孫都打過交道,這倒是很可能,而我想羅繼春此刻就躲在他家裡!」

  謝玉茜所說馮家要娶她,已經很生氣了,這時忙道:「那我們就去把他抓出來,告他一個窩藏飛賊的罪名,看看馮老頭子是否還強得起來!」

  謝文龍搖頭道:「不行!飛賊的案子在莫振南身上已經了結了,再抓個飛賊,對大家不方便,而且抓到了羅繼春,勢必牽連到龍琦君,連龍大人也將不保……」

  謝玉茜怒道:「那怎麼辦,難道就放過他了?」

  高人鳳點頭道:「是的!要保全龍大人,那就是看見羅繼春,也不能正面抓他,只好用別的法子對付他。」

  謝玉茜對馮國材猶是餘怒未息,恨聲道:「世家子弟,與飛賊同流合污,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謝文龍笑道:「馮國材倒是沒有什麼紈褲習氣,而且他也不知道羅繼春就是飛賊,這倒是不能怪他!」

  謝玉茜道:「他今天派人接劉姊姊她們去是什麼意思?」

  謝文龍道:「羅繼春並不知道兩位妹子的身份,昨天我們在殿外談話,他憋在炕榻下面昏了過去,根本就沒聽見,一定是見到賀志傑後,才對她們生疑,借個名義把她們誆了去,大概是想弄弄清楚她們的來歷。」

  周菊人道:「我想也是這麼回事,早知如此,倒不如讓她們去了,假如能見到了羅繼春,倒是省了不少事。」

  謝文龍道:「不行,羅繼春幾次受阻,心中對我們也恨透了,這個人本質還好,心腸太狹!單看他派遣兩個助手冒充官差前來脅迫龍大人的手段已經可以知道了,他對龍琦君已經由愛而轉恨了!」

  高人鳳也點頭道:「不錯,尤其是林上燕取走了鳳釵,如果知道了師妹的真正身份後,很可能會對她們不利!」

  劉真真道:「她害死了我娘,難道還會害我們?」

  高人鳳道:「那倒不是,師母的鳳權是羅上春盜走的,如果她聽見了盛九如的談話,以為我們找羅繼春是為了替師母報仇,為了保護她的兒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謝玉茜道:「現在不去談那些了,最主要的是確定一下羅繼春是否藏身在馮府中。」

  謝文龍道:「這倒不太可能,馮紫英治家極嚴,不相干的閒人是不會留在家中的。」

  高人鳳道:「昨夜才出事,今天馮府就派人來誆師妹等前去,這裡面自然大有文章!」

  周菊人想想道:「可不可能是巧合呢?」

  高人鳳道:「如果真是馮老夫人過生日,這倒還可能是巧合,既然她的生日早過去了,動機就頗堪推敲了!」

  謝文龍道:「最好是想個辦法到馮家去探探,如果能找到一絲頭緒,也免得白費時間在外面亂轉了。」

  謝玉茜想了一想道:「有了,我去!」

  大家都是一怔,高人鳳忙道:「你去?」

  謝玉茜笑道:「不錯!他們不是拿著馮夫人過生日做鉗子嗎,我乾脆來個將計就計,找九格格做陪,備上一份禮,上他們家拜壽去,看他們如何應付!」

  高人鳳想想道:「找九格格陪著去是個辦法,用她做擋箭牌,馮紫英不能對你們怎麼樣的!而且你們可以把兩位師妹也帶去,就說是上門賠罪的好了!」

  謝玉茜皺眉道:「我們去拜壽已經給他一個大面子,為什麼還要給他們賠罪呢?」

  高人鳳笑道:「不但師妹們要去,最好連菊姑也跟著去,一來是人多有個照巨,再者萬一林上燕真藏身在馮府,菊姑可以直接找她談談。」

  周菊人道:「你這小滑頭連我都差遣了!」

  劉翩翩笑道:「奶娘,您不去師哥會不放心的!」

  周菊人一時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劉翩翩笑著要說,謝玉茜卻裝著生氣地道:「大妹子!你胡說八道,我可不依你!」

  劉翩翩還是笑著講了出來。

  「高師哥怕她一去,真給馮家留了下來做媳婦豈不慘了,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關山千萬重!」

  謝玉茜臉色飛紅,一掀門簾,登登地下樓去了,口中還怒聲道:「笑話!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高人鳳惶恐地道:「師妹!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劉翩翩含笑道:「把你的心上人氣跑了你著急了!」

  高人鳳急得滿臉通紅地道:「不是我著急,她是個很烈性的人,受不了你這種話的……」

  周菊人也道:「翩翩!你太胡鬧了,快下去跟謝大姊賠個不是……」

  劉翩翩笑道:「不用賠小心,謝姊姊心裡說不定多高興呢!她是假生氣!」

  周菊人一瞪眼,劉翩翩忙道:「奶娘!您別罵,我說話很有分寸的,謝姊姊對師哥好,大家都明白,就怕她自己心裡不太明白,以為我們與師哥之間有什麼,我那句話正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她還好意思氣我叫?」

  周菊人這才笑笑道:「就是你這丫頭鬼心眼兒多!」

  說完又對謝文龍道:「早起四叔還跟我談到這一點,他怕你妹妹心裡有所誤會,我正想找個機會跟她說說明白,他們雖是師兄妹,可是有十年沒見面了……」

  高人鳳也放心了,笑著道:「師妹急著表明心跡也是有原因的,她怕大哥也跟著誤會……」

  謝文龍愕然道:「我倒不會誤會,玉茜也不至於……」

  高人鳳笑道:「大哥真是木頭人,師妹怕的是……」

  劉翩翩急忙道:「我什麼也不怕!」

  說完卻急急地跑下樓去了。高人鳳哈哈大笑道:「師妹!你不怕又幹嗎要跑呢!」

  謝文龍多少也有點知曉,只得岔開話題道:「菊姑!您如果肯跟去照顧一下是最好了,倒不是怕別的,如果羅繼春真的在馮家,可能會出什麼壞主意,有您一位長輩照顧著,大家都放心點!」

  周菊人笑著點頭道:「其實我也很想去,這些年我差不多把武功都擱下了,照顧倒說不上,不過能見到林上燕,跟她打聽一下秦守經的消息以及問問經過,倒是很重要的事,現在我們只是猜測,真實的情形也許並不如此呢!」

  高人鳳道:「經過的情形大概不會錯到哪裡,否則秦守經不必見了她就跑,不過您可以探探她的口風,看她對秦守經是否還不死心,如果她還癡戀著秦守經,您千萬別流露出我們要找秦守經報仇的事……」

  周菊人道:「如果秦守經真的對她下過毒手,她一定恨死秦守經了,還會護著他嗎?」

  高人鳳一笑道:「秦守經在跟她偷請前,早已名譽掃地,她仍是死心塌地的受他利用,甚至於加害到她也為之不惜,可見她對秦守經癡戀的程度……」

  周菊人默然片刻才一歎道:「女人對感情總是看不開的,所以才會給一些男人欺侮,至死不悟,人鳳說得也許對,秦守經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淫賊,在林上燕眼中卻只看得見他的優點,假如她對秦守經癡心不死,或許會比別人更幸福一點,至少她有所依戀,有所期望,比我們幸福多了!」

  觸及她的感慨,三個年輕人就不敢再說話了,周菊人發了一陣呆後,又輕輕地道:「真真,我們打點著走一趟吧!此行也許會毫無收穫,但多少可以給謝大哥省一點麻煩,剛才為了我們,謝大哥不但開罪了那些小人,還冒犯了馮老頭兒,那是很划不來的!」

  謝文龍忙道:「小侄不在乎!」

  周菊人神色一正道:「別說不在乎,馮紫英是個世襲的侯爵,民不與官鬥,目前你有龍大人撐腰,也許還頂得住可是龍錦濤能永遠庇護你嗎?」

  高人鳳笑道:「這不打緊,龍將軍的歲數比馮紫英小得多,馮老頭兒死了,龍錦濤還會活著的……」

  周菊人道:「你不明白世情的險惡,龍錦濤或許會很講義氣,可是為了你謝大哥的事跟馮紫英鬧翻起來,弄得商敗俱傷,豈不有失謝大哥報恩的原意,再說謝大哥刷了他們的面子,以後在京師也很難辦事,牛鬼蛇神,能不得罪他們最好。」

  高人鳳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錯,所以我想請大哥能及早抽身,脫離這是非之場。」

  周菊人道:「那也得把身上的事情作個了結後再作打算,否則躲到哪兒都不會清靜的,以你師父母為例,他們夫婦倆一身武功怕過誰來,到頭來仍是橫禍遭身……」

  高人鳳道:「這不同,他們是為了秦守經的緣故……」

  周菊人搖頭道:「秦守經不過是恰巧遇上了,其實他們隱居身退,並不是為了躲避秦守經,他們早年行走江湖時,結下的仇人很多,才不得不覓地退隱,其實哪裡躲得了呢?經常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上門生事,即使不發生素守經的事,別的人也會找他們麻煩的,明槍暗箭,叫你防不勝防!」

  高人鳳默然片刻後才道:「我在江湖上混了幾年,的確知道有些人對師父母未能釋懷,他們還不知道師父母已經死了,我也不便說出來,所以我十分謹慎,不敢炫露師門的武……」

  周菊人道:「你知道就好,所以我認為仇家越少越好,像你那天在比武場上結怨婁子醫,戲弄林玄鶴,都是很不智的事,把自己的名氣弄大了。真正的仇人固然會盯牢你不放,許多不相干的人也會找上你纏個沒完,尤其是一些身懷絕技而急於成名之輩,更不肯放過這一舉揚名的機會,你想想這值得嗎?」

  高人鳳低頭道:「這種人到底不多吧!」

  周菊人沉聲道:「你自己就是一個,你那天鋒芒畢露,不也是為了想成名嗎?」

  高人鳳道:「小侄絕無此意,完全是為了幫大哥的忙!」

  周菊人冷笑道:「你別藉著大哥做幌子,我是從江湖上滾過來的,還不明白你們年青人的心理,你自負一身所學,不找個機會露一下,你不會甘心的,這一點我不去管你,可是你不該自己找了麻煩,還把謝小姐拖了下水,你讓林玄鶴折敗在她手下,你想,是真的對她有好處嗎?」

  高人鳳低頭不語,周菊人又道:「也許你的用心想成全她,可是你知道給她惹了多少麻煩,林玄鶴一世英名,斷送在一個女孩子手中,他肯甘心嗎?林玄鶴黑道中的朋友不少,他們又肯坐視嗎?」

  高人鳳悚然道:「小侄沒有想到這麼多,過些時候,小侄一定自己找林玄鶴把事情了結!」

  周菊人冷笑道:「沒這麼簡單,名譽是江湖人的生命,一朝蒙羞,終身之恥!即使你殺了林玄鶴,別的人也不肯罷休的,黑道中人報復的手段尤為狠毒,隨便找件不名譽的事栽在你們頭上就夠你們受了,想想你謝老伯的例子,他就是被一批小人整得慘兮兮的,承了龍錦濤一次情,把謝大哥的一輩子都關住了!」

  高人鳳渾身大汗,神情極為不安,謝文龍也感到渾身不自在,可是他挺挺胸腔道:「高兄弟事前沒考慮到這麼多,他是真心幫我的忙,這不能怪法,反正事情已經做了,後悔也嫌太遲,我們只有在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

  周菊人道:「目前你幹著這份差使,又是在京師首邑,一般江湖人還不敢太胡作非為,因此我倒不贊成你們退下去,只有廣結人緣,建樹奧援,才不怕江湖人暗中陷害,可是想在京師立足,就不能跟一般豪門結怨,尤其那些家將,戈什哈等,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謝賢侄是為了她們姊妹才結的怨,我想給他們一個面子。帶真真姊妹去一趟也是好事!」

  劉真真連忙道:「這是對的,比武那天,大哥等於跟婁子匡結了隙,這個老頭子脾氣很傲,也許不好意思找麻煩,可是他的門人學生多半為世家子弟,老師丟了人,他們臉上也沒有光彩,結伙搗起蛋來,的確很討厭,我聽說馮國材是婁子匡的得意高足,為人也很正派,謝大哥如果跟他好好談一下,也許可以把事情化解開來!」

  高人鳳一笑道:「小師妹對京師的內情也很熟呀!」

  劉真真紅了臉道:「當我們聽見你也參加比武時,自然要對那批人瞭解得清楚一點!」

  高人鳳笑道:「可是你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周菊人道:「這是那個毛班主說的,他們在京師各大家們穿戶入室,消息比誰都靈通!」

  高人鳳笑道:「大哥!你如果要繼續幹這提督府的總巡捕,倒是可以將這批傢伙網羅起來做眼線!」

  周菊人瞪了他一眼道:「別講廢話,倒是可以省很多事,反之如果得罪了他,也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麻煩。」

  高人鳳道:「羅繼春就是看上了這一點,才利用他來跟我們作對,這一對混帳東西,我非要給他們點顏也瞧瞧!」

  他是為了馮國材向謝玉茜求親,所以很氣忿,謝文龍瞭然於心,也只好笑笑不說話,只有周菊人沉下臉來斥責道:「人鳳!你惹的麻煩還不夠嗎?」

  高人鳳急了道:「向馮國材低個頭沒什麼,可是他肯滿足嗎?」

  謝文龍笑笑值:「兄弟!你放心好了,馮國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也許是傾慕玉茜的武功,馮老頭兒則是因為玉茜跟九格格拜了妹妹,熱衷富貴,才有求親之想,跟老傢伙說不通,對馮國材倒是好解釋。」

  高人鳳忙問道:「大哥準備如何解釋?」

  謝文龍道:「明白告訴他,玉茜跟你兄弟已經定了親,不就完了嗎?他絕不會無理取鬧的!」

  高人鳳道:「他們不是說給馮夫人過壽誕嗎?知而不賀,於情不合,您應該送一份人情去應酬一下!」

  謝文龍道:「我當然可以,不過你……」

  高人鳳紅著臉道:「我是您的拜弟,一起總行吧!難道您怕我不夠身份!」

  謝文龍道:「這是什麼話,以前的應酬我也邀過你,是你自己不肯去,不過今天你的身體……」

  高人鳳跳下了床道:「我那點傷根本就沒什麼,是菊人姑硬要我躺在床上休息,其實我早就好了。」

  目中說得強,兩條腿卻軟軟的不爭氣,他拚命撐著,卻仍瞞不過人,周菊人見他的身子直發顫,不禁喝道:「你不要命了,還不上話去躺著!」

  高人鳳急了道:「菊姑,再躺一天,我非死不可!」

  搶到自己的衣服,也不知摸到一包什麼玩意兒,就著桌子的冷茶吞了下去,沒有多久,他的精神果然振作起來了,除了臉色蒼白,倒是不像個病人,然後強笑道:「我這不是完全好了嗎,剛才是躺久了,回不過勁兒來!」

  周菊人拿起那張包紙,喚了一嗅,沉聲道:「人鳳!你吞的是什麼東西?」

  高人鳳紅了臉道:「是提神藥物。」

  周菊人沉聲道:「你少要花槍,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高人鳳只得道:「是上好的雲土!」

  謝文龍一驚道:「兄弟!你怎會染上那個嗜好的?」

  周菊人冷笑道:「京師一般達官貴人都喜歡這玩意兒,他腰纏萬貫,一輩子也抽不窮,樂得享享清福!」

  高人鳳急了道:「菊姑!我知道抽鴉片是最墮落的行為,怎麼會如此沒出息呢?」

  周菊人厲聲道:「你身上帶著這玩意兒幹嗎?」

  高人鳳道:「這是林玄鶴的,那天我偷摸他的五雲捧日釘時,偷天換日,給他放了一包劣貨在裡面,所以那天他才無精打采,要不然他縱使傷不了茜妹,至少也不會給她的袖箭打傷呀!這包東西我是順便放在身上,根本沒想到會……」

  謝文龍一愕道:「林玄鶴有這個嗜好嗎?」

  高人鳳一笑道:「我也是偷翻了他的行囊才發現的,不過也難怪他,人的精力總是要衰竭的,他那麼大的年紀,還不肯自保天年,整天不離女色,旦旦而伐之,不靠著藥力來維持還行嗎?」

  謝文龍一歎道:「這東西提神是有效的,害處卻更大,尤其是對我們練武功的人,一旦上了癮,初則壯志消沉,繼則人格淪喪,不知不覺間流入邪道,我經辦過許多案子,是屬於這一類的,許多鐵錚錚的好漢為它淪為盜賊下流!」

  高人鳳肅然道:「我全知道,林玄鶴的例子就夠我警惕的了,一個江湖成名的前輩,如不是受了它的影響,何至於為人所誘出來拚老命丟人呢!」

  周菊人道:「林玄鶴如果入了這個圈套,倒是不必再擔心他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爭強鬥勝的雄心了,許多江湖風雲人物,都是在這上面默默地消沉了。」

  高人鳳笑道:「所以我敢開開他的玩笑!」

  周菊人又瞪了他一眼,神色很竣厲,高人鳳連忙肅容道:「菊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周菊人冷吟道:「我才懶得管你,這是你自己的事!」

  謝文龍覺得他很可憐,連忙道:「菊姑!我相信高兄弟會懂得自愛的,今天是他心太急了,您就讓他去吧,反正今天我們是前往馮家賀壽,順便探探他們的口風意向,沒有動兵力的機會,他大概還撐得住。」

  謝玉茜在樓下叫道:「菊姑!您到底去不會,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走了,車子部雇好了!」

  周菊人想了一想,才道:「真真!我們走吧,既然謝大哥借了九格格的名義擋了一擋,我們也得先到和親王府裡走一趟才能湊得上。」

  劉真真跟著她下樓了,高人鳳伸伸舌頭道:「以前我不知道菊姑也是闖過江湖的,只覺得她不苟言笑,冷得怕人,可是對我一直是很好的,今天卻挨了一頓狠教訓……」

  謝文龍輕歎道:「兄弟!玉茜對你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把她托付給你,我也很放心,可是你……」

  高人鳳明白他的意思一連忙道:「您放心,兄弟一定不負您所托!」

  謝文龍道:「她的脾氣也太嬌縱了,那是四叔寵的,連我都管不了他,人鳳,我希望你能擔得一點!」

  高人鳳低聲道:「不怕大哥笑話,您別擔心我會欺負她,事實上我還有點怕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1:50

  謝文龍一怔,高人鳳忙又笑道:「不是怕,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您知道我從小失了管教,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雖沒做過壞事,可是也染了不少壞習氣,就是少個人來罵我!」

  謝文龍笑道:「這麼說你是被她罵出情來的!」

  高人鳳正色道:

  「可以這麼說,在她面前,我簡直自慚形穢,一無是處,不瞞您說,我在江湖上遇到的女子也不少,偶爾逢場作戲,犬馬聲色的場合也經歷過,就是欠此一罵,因此我是真心地敬畏她!」

  謝文龍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兄弟!我雖然是玉茜的哥哥,倒要反過來勸你一句了,你可不能太將就她,有時也得擺出點男子漢的樣子來,將來你如果受了她的欺負,我這個做哥哥的可無法給你出氣!」

  高人鳳的險又紅了,訕笑著岔開話頭道:「大哥!如果我們要上馮家去,最好是早一點。」

  謝文龍道:「急什麼?拜壽也不能上午就去,至少要等吃了午飯……」

  高人鳳道:「那是指一般的應酬,今天馮夫人過生日只是一個借口,也許家中毫無準備,回頭九格格跟大妹她們去了,不是反而給人家難嗎,兄弟的意思是大哥先備份賀禮跟名帖送去,說明下午往拜,這樣大家都方便些。」

  謝文龍想了一想道:「那樣一來,馮家硬起頭皮也得鋪排一下,免不了有些別的親朋上門應酬,人一多,咱們的事反而不好辦了!」

  高人鳳沉思片刻道:「這倒也是,那我們就隨身帶著賀禮,先去瞧瞧情況吧。您不想跟馮家斗翻,還是給他們打個招呼的好。」

  謝文龍點點頭,高人鳳已忙著穿衣服打點了,同時拿出一隻短匕首交給謝文龍道:「大哥!今天帶兵器去自然不適合,可是也不能毫無防備,您帶著這個吧,這只匕首雖然比不上羅繼春從龍府偷去的那一隻,可也是好的精鋼淬鑄的,削鐵如泥不敢說,普通刀劍倒還應付得了。」

  謝文龍接了過來道:「兄弟!你的寶貝還真不少!」

  高人鳳笑道:「自從羅繼春偷走了龍大人的斷玉匕首後,我花了上百兩銀子搜來了這柄短傢伙,就是為了防備他,這象伙手持利器,如果沒有一把能擋幾招的兵器,恐怕還會吃他的虧呢!」

  謝文龍道:「那你自己用什麼呢?」

  高人鳳道:「我無職無品,一介布衣,而且那天一場比武中挫敗了婁子匡,在京師也稱薄有虛名了,倒不如以遊俠少年的身份前去恰當些,那樣光明正大地佩著劍,人家也不會引以為怪。」

  謝文龍想想這倒沒什麼不妥,京師的世家子弟都是輕裝佩劍,倜儻風流,已成時尚,高人鳳用這種身份前去倒很恰當,於是兩個人結伴出門,在店裡買了一些麝香冰片另外配了兩盒老山參,已經是一份很隆重的厚禮,提著步行而去。

  神武將軍的侯府在鐵獅子胡同,氣派很大,而且侯門的習慣一向是近午開大門,薄暮傅中飯,徹在整歌達旦、馮紫英已經准休了,每月兩次入朝覲安,平時日子都是家居納福,但他的爵位是世襲的,將軍頭銜也是世襲的,所以朝野權貴間的酬酢很忙,門口經常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他們到達時,竟然已經有好幾輛車子停在門外了。謝文龍認識那些車伕都是幾家知名大宅院的,倒是一怔道:「看來他們是真的慶壽……」

  高人鳳笑道:「那不是更好嗎?大哥來行個人情,也免得失禮。」

  謝文龍皺眉道:「我從來不參加這些無謂的酬醉,而且他們如果真的慶壽,則與我的猜測不相符、此來反成多事了!」

  高人鳳笑笑道:「小弟倒覺得此行頗有價值,馮夫人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他們還利用那個借口去接師妹來唱戲,用意至為明顯!」

  謝文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不是說過馮老頭治家頗嚴嗎?平常無事,馮國材絕不敢把閒人引回家中的,可是有個理由,他邀幾個朋車回家聚聚就好說話了。我們不妨瞧瞧。」

  謝文龍只得走了過去,門上的人倒是認識他的,尤其是這幾天,權門酬酢,都將他視為上賓,侯門下人,眼睛最勢利,一個真正有職品的武官他們未必看得起,謝文龍剛踏上門階,立刻就有管事的迎了上前,先垂手請安,客氣萬分地將他們接待到外客廳中落座。

  沒有多大工夫,馮紫英穿著一身家常衣服進來了,老遠就叫道:「難得,難得!謝大人怎麼有空踐臨……」

  這老頭兒半生戎馬,叱吒風雲,雖然七十多歲了,精神還是很旺健,說話的中氣十足,謝文龍站起來先給他請了安道:「卑職一來是給侯爺叩安,再者是聽說夫人壽辰,敬具薄儀……」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請安不敢當,拜壽更不敢當,今天只是第四個小妾的小生日,老夫根本不想驚動大家,所以沒有奉邀,謝大人客氣了!」

  謝文龍聽說只是他的姨太太過生日,怔了一怔道:「早上卑職跟府上幾位將爺起了一點小誤會……」

  馮紫英爽朗笑道:「他們說過了,那都是小兒湊熱胡鬧,不過也是這孩子的一片孝心,因為拙荊看過那一對姊妹在魯翰林府中演堂戲,非常激賞,小兒才借這個機會邀她們來在家裡唱兩句玩玩的,誰知跟九格格衝突上了,那幾個下人更是混帳,居然跟謝大人頂嘴,我已經好好地罵了他們一場,回頭再將他們叫來聽候謝大人處置!」

  謝文龍連忙道:「那怎麼敢當,卑職因為是受九格格所托前去接人,因為格格前幾天就跟她們約下了,卑職為了對格格有所交待,才開罪了府上將爺,特地前來請罪!」

  馮紫英笑道:「那更不敢當了,敝舍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自然以九格格為主……」

  謝文龍聽他的口氣似乎不敢得罪和親王,將計就計地道:「卑職接了人之後,回復九格格,格格聽說是夫人壽辰,心中很不過意,回頭還準備前來拜壽賀喜呢!」

  馮紫英一驚道:「那怎麼敢當,拙荊的生日已經過去了,只是一個小妾的生日,勞動格格親降……」

  謝文龍乾脆唬他到底道:「因為府上的將爺如此說,卑職也據以回報,格格準備稟過王爺後就來。」

  馮紫英頓足道:「該死!該死!這般混帳信口開河,如果格格來了,得知真相,豈不是認為老夫存心欺騙她,麻煩大人趕緊上王府去一趟攔駕……」

  謝文龍道:「那恐怕太遲了,卑職出門時,王爺已經下朝回府……」

  馮紫英更是著急道:「這事如果傳到王爺耳中,連老夫都擔待不起,大人能否設法轉圓一下?」

  謝文龍道:「這恐怕很難,除非向王爺說明……」

  馮紫英道:「那怎麼行?和王爺最好面子,即使他肯原諒,給御史衙門知道了,老夫難免有容縱家將招搖之罪,咳!這些混帳東西,我非砍他們的腦袋不可!」

  說完急得直搓手,在室中來回直轉,謝文龍見把他整得差不多,才笑著道:「據實說明,不僅侯爺身上不便,卑職也有傳事失實之責,為今之計,只有將錯,請老夫人再過一次壽誕了!」

  「拙荊前個月才過的生日,大家都知道的,年年如此,怎能再來一次呢?」謝文龍笑道:「好在府上的將爺已經有了解釋,說老夫人生月犯煞,浮報了兩個月避劫,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所以只在家中熱鬧一下,侯爺不妨跟夫人說一聲,在九格格面前承認下來,不就完了嗎?」

  馮紫英想了片刻道:「也只好這麼辦了!」

  謝文龍道:「卑職來時,見府上已經有好幾位賀客了。」

  馮紫英道:「那都是小妾的手帕交,多半是老夫門生的家眷與同僚的姨太太,九格格來了,她們也不合作陪的。倒沒有關係,我叫她們先走吧!」

  謝文龍笑道:「九格格最喜歡熱鬧,她準備把劉家姊妹也帶來給夫人上壽呢,如果沒有人陪她看戲,也是不妥,再說府上點明了唱堂戲慶壽,沒有賀客登門,也顯得太冷清,不夠侯門氣派!」

  馮紫英眉頭一皺道:「是啊!這真急死人,臨時去請人作陪也來不及了,而且這種事既不能明說,事先不下帖子,請人也不會來,謝大人,你得給我想個法子。」

  謝文龍笑笑道:「九格格為人很隨和,沒什麼架子,誰作陪都不在意的,侯爺只要請夫人轉告那些客人一聲,把貴四夫人的生日避過不談,算在夫人身上就行了!」

  馮紫英這才轉憂為喜道:「那當然不成問題,只是那些女眷都沒有見過世面,一旦遇上了九格格那樣的貴賓,難免有張惶失措之舉!」

  謝文龍道:「那不要緊,舍妹此刻與九格格作伴,卑職告訴舍妹一聲,叫她多照應一下就是了。」

  馮紫英一拱手道:「那太好了,老夫久聞令妹是個了不起的巾幗女傑……」

  講文龍知道他又要扯到婚事了,笑笑道:「舍妹現在蒙龍夫人收為義女,又跟九格格給群為姊妹,不是住在龍府,就是逗留在和親王府,卑職很難得見到她,也管不到她的事,所以龍大人今天跟卑職談起侯爺種種賜顧,卑職十分感激,卻做不了主!」

  馮紫英一笑道:「不急!不急!這種事要靠緣份,慢慢來不遲,還,還不知道小兒有沒有那種福氣呢!」

  說完哈哈直笑,神情卻顯得很焦灼,謝文龍察言觀色道:「侯爺有事儘管情便,卑職就告辭了!」

  馮紫英連忙道:「謝大人可千萬不能走!」

  謝文龍笑道:「卑職見數已到,不敢多作打擾,而且府上要準備接待九格格,侯爺也不得空。」

  馮紫英道:「寒舍起初只準備小聚聚,所以只在偏廳上隨便擺幾桌,現在九格格要來,自然得開放花廳,下人們不更事,老夫必須親自去指揮佈置,才顯得對九格格歡迎的誠意,可是謝大人第一次登門,不招待一下顯得更為失禮,能否請大人留駕銷坐,老夫去交代一下再來相陪?」

  謝文龍想想道:「卑職此來除了拜候老侯爺外,還想與分公子談幾句話,侯爺儘管忙去……」

  馮紫英忙道:「小兒在後園中會同幾個朋友練劍,老夫喚他出來……」

  謝文龍道:「不必了,卑職這位義弟姓高,名人鳳,對令公子十分傾慕,是以卑職帶他來見見面!」

  馮紫英先前對高人鳳並沒有太注意,這時才頗為驚訝地道:「這就是高人鳳?聽說你把大內劍術教師婁子匡打敗了。是有這回事嗎?」高人鳳抱抱拳道:「草民不過是一時僥倖!」

  馮紫英哈哈大笑道:「別客氣!真看不出你這份斯文的樣子!卻有那麼高的武功,把大內第一劍手婁老頭兒給打敗了,當天小兒回來告訴我雖然不怎麼相信,卻實在的高興了一陣子!婁老頭子仗著幾手劍法,把眼睛升到頭頂上去了,聽說他受了一場教訓,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裡拍手稱慶呢!」

  謝文龍微異道:「侯爺好像對婁子匡有點成見!」

  馮紫英哼了一聲道:「我對他沒有成見。只是瞧不順眼他那種目中無人的狂態,只會幾手劍法有什麼可神氣的,真正的武功還是大搶大刀,馬上殺敵,衝鋒陷陣,劍法好有什麼用,一柄劍能殺幾個人,兩軍對陣時,千軍萬馬,再高的武功也管不了用!」

  謝文龍知道他是武將出身,看不起小巧的功夫,乃順著他的口氣道:「侯爺說的是,劍法武功又是一人之敵,侯爺精通兵法韜略,功動彪柄,那是萬人敵的功夫!」

  馮紫英被搔著了癢處,哈哈大笑道:「謝大人說得太客氣了,老夫當年用兵、雖然打過幾次勝仗,那只是武功的本分,談不上什麼功動,可是現在天下太平,武將無用武之地,倒是這般劍客們神氣了!」

  最後的一句話卻充滿了感慨,高人鳳對這老傢伙的狂態很不服氣,忍不住道:「侯爺瞧不起小巧功夫,為什麼又把今即送到婁子匡門下學劍呢?」

  馮紫英臉上微紅,但立刻解嘲似的歎口氣道:「小兒國材雖然有世襲的前程,但是未襲爵前,循例要到官中擔任隨駕侍衛的工作,必須要學點技擊功夫才能稱職,否則就無法親近聖顏,將來就很難有前程!」

  高人鳳笑道:「侯爺見解深遠……」

  馮紫英歎口氣道:「目前一些世家子弟誰不是走這條路,固然將來的前程要靠自己的才能,但是不在聖駕心中先留下個印象,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也無從發揮,武陰的前程靠帶兵,混不到一個主將,建不起功業!」

  高人鳳道:「令郎不是一位現成的將軍嗎?」

  馮紫英歎了口氣道:「老弟不懂得官宦世家的情形,將軍只是一個頭銜,如果有能混到個出身,靠著一份俸祿,那只有一輩子挨窮,京師有很多世襲的將軍,經常偷偷地上長生鋪裡當東西過日子!」

  謝文龍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笑笑道:「侯爺這份家業富甲一方,令公子又不是浪蕩的敗家子,大概不至於潦倒到那個地步吧!」

  馮紫英苦笑道:「那也只是撐門面罷了,因為我是世襲的侯爵,不能不裝點排場,所以我才急著替小兒鋪陳門路,目前太平無事,先在聖駕前多走動,簡在帝心,一旦有機會,才能受知寄重,獨當一面,否則派在別人手下,即使有所表現,功勞是主將的,打了敗仗先倒霉頂缸,丟掉前程不說,掉腦袋都有份,老夫當年……」

  剛說到這兒,他忽然止口了,高人鳳笑道:「侯爺可是準備說當年用兵青海大小金川的彪業?」

  馮紫英臉上一紅道:「原來你知道了?」

  高人鳳道:「草民在京師眼一些世家子弟交往過一段時間,對軍國大事約略有些耳聞。」

  馮紫英笑笑道:「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老夫也用不著避諱,我領兵征西時,由於一時疏忽,中了埋伏,損失了一半的主力,幸虧一個僚屬出死力保護我突圍,才以身免,他自己卻戰死了,老夫沒有辦法,只好把責任歸在他頭上,說他不聽調度,擅自行動,才貽誤軍機……」

  高人鳳道:「朝廷不知道嗎?」

  馮紫英笑道:「我是主帥,他是副將,我率軍深入,叫他領兵在後接應的,誰知我陷入了埋伏,多虧他這支兵及時趕到救援,才免全軍覆沒,但是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委屈他一點,我在軍報奏的是我領輕兵深入誘敵,叫他帶主力重兵在後面及時搶攻,因為他來得太遲,才致貽誤軍機,好在決戰的計劃只有主帥一個人知道,別人雖然懷疑內情不實,也無法駁斥,我平定叛亂後,因功激賞,這個可憐蟲卻連世襲的前程也弄姿了,這就是做主帥的好處!」

  謝文龍有點聽不下去,冷笑道:「侯爺心裡不覺得內疚嗎?」

  馮紫英道:「內疚是有一點,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這種情形太多了,只怪他自己命不好,不過我對他的後人還是很照顧,把他介紹進大內當差,總算對得起他了!」

  謝文龍默然不語,馮紫英又道:「為了把小兒送到婁子匡門下學劍,老夫不知賠了多少小心,送了多少厚禮,才得到他的同意,不想這老兒徒具虛名,早知如此,不如請高老弟多幫忙了!」

  高人鳳道:「那是草民的僥倖,不值侯爺誇獎。」

  馮紫英笑道:「老弟別客氣,小兒那天也在場,看得很清楚,回來後對老弟佩服得五體投地,婁子匡的門人很多,有幾個還想找高老弟麻煩、以為師門出氣,是我叫小兒把他們攔住了。」

  謝文龍忙道:「卑職知道分公子在同門間頗為受器重,今天帶高兄弟前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想情令公子幫忙。」

  馮紫英笑道:「老夫已經代為關照了,而且告訴他們說婁子匡已經失勢,高老弟跟謝大人關係如此密切,利用這個機會,再委託和親王在宮中打點,很可能會取婁子匡的地位而代之,叫他們認清時勢……」

  謝文龍聽得很不入耳,正想開口辯解,高人鳳卻搶先道:「謝大哥正在替小可活動,到時仍需候爺支持!」

  馮紫英大笑道:「這一點老夫當得盡力,不過老夫的能力有限,倒是小兒的一批朋友,現在都在御前走動,由和親王從上面推薦,他們在府下吹噓,成功的可然很大!那些人都跟小兒在後園,高老弟去跟他們見見面,聯絡上感情,將來就更好辦事了!」

  高人鳳拱手道:「小可正是此意,這機會太好了!」

  馮紫英笑道:「老夫就帶二位前去,你們的年紀輕,好自為之,將來一定都有輝煌前程的!」

  高人鳳道:「這倒不敢當,侯爺的事情忙,還是派個人帶我們去就行了。」

  馮紫英道:「忙也不在這一會兒工夫!」

  高人鳳笑道:「九格格瞬息即至,侯爺不僅要忙著接待,還要跟夫人商量聯繫,實在不容耽誤,而且侯爺在場時,大家都很拘束,有話也不便談。」

  馮紫英想想笑道:「對,你們年青人在一起,夾個老頭子反而討厭,那我就失陷了,我叫人把午飯開在後園的蘆雪亭上,由小兒奉陪二位便飯,二位務必賞光!」

  高人鳳道:「那我們就打擾了,等九格格來了之後,侯爺再派人前來招喚好了!」

  馮紫英十分高興,叫了一名家將帶他們到後園去,自己才告罪離去,那名家將早上也跟謝文龍見過面,因為見到老主人對他們客氣的情形,自然不敢再擺出那份氣焰,唯恐得罪他們,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而且還走得遠遠的,謝文龍走出客廳後,見左右無人,低聲道:「兄弟,你剛才說的是真話嗎?」

  高人鳳低笑道:「大哥也是的,小弟生性疏談,大內劍術教師有什麼干頭,因為老傢伙對此道很熱衷,不如借這個機會唬他一下,叫他對我們客氣點!」

  謝文龍這才笑笑道:「我知你不會的,大內劍術教師雖然能結交權貴,可是最多只能撈個供奉的虛銜,沒多大出息,俸祿倒是不薄……」

  高人鳳道:「兄弟並不想發財,那幾兩銀子也看不上眼,至於談到功名,就是這個侯爵送給我,我還嫌麻煩呢!江湖人的事業還是在江湖上的,大哥放心好了!」

  謝文龍道:「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怕老傢伙信以為真,以後常找你嚕囌。」

  高人鳳一笑道:「大哥在官場裡混了幾年,怎麼還是那樣天真,老傢伙不過是說說罷了,最多在暗中幫幫忙,介紹一個人進宮,擔著多大的關係,連和親王也沒這個膽子,除非像龍大人對大哥那樣,才肯拼著身家性命舉薦,他們會是那種人嗎?所以這事只要我們自己不提,誰也不會當真來幹。」

  謝文龍笑笑道:「兄弟對官場的內情倒很熟悉,而且把官場欺哄詐騙的那一套也學會了!」

  高人鳳笑道:「大哥也不含糊呀,你抬出九格格來,嚇得老傢伙坐立不安。」

  謝文龍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忙岔開話題道:「兄弟,馮老頭征西的事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高人鳳低聲道:「那是親王府的侍衛馬容有一次在酒後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給郎士英知道了又轉告我……」

  謝文龍微愕道:「馬容怎麼會知道呢?」

  高人鳳笑道:「馬容就是那位副將的後人,他對馮老頭陷害他先人的事十分痛恨,一直在找機會報復!」

  謝文龍又是一怔,高人鳳道:「所以站懷疑羅繼春在這裡藏身,說不定還是馬容轉為介紹的呢!」

  謝文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高人鳳道:「馮紫英權勢很大,憑他一個小小的侍衛想扳倒馮老頭談何容易,所以把羅繼春送了去,又叫馮國材向玉茜求親,跟我們作對,無非是利用我們把馮老頭整垮,假使我們也鬥不過馮老頭,他很可能會把羅繼春是飛賊的事也宣了出來,馮老頭就慘了!」

  謝文龍一驚道:「這一手太狠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2:06

  高人鳳道:「以馮紫英對他先人的陷害,這種報復的手段也不為過,他父親拚死救出了馮老頭,自己落得陣亡異地,卻還要背上個貽誤戎機的罪名!」

  謝文龍想想道:「他們的恩怨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更不能成為馬容報復的工具,尤其是羅繼春的事抖出來,連龍大人也會牽連在裡面!」

  高人鳳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先在馮老頭面前把事情點出來,馮老頭以為那件事很秘密,結果我卻說了出來,他一定會提高戒心,他兒子有什麼越軌的舉動時,馮老頭自己也會壓著他一點。」

  謝文龍道:「這件事還應該告訴馮國材一聲,叫他別受別人的利用。」

  高人鳳笑道:「我會的,而且我還打算跟馮國材私下一談,說出其中利害,叫他把羅繼春交出來。」

  兩人說著話,已經來到後園,馮紫英的府第佔地很廣,亭台樓閣,頗具一番氣象,遠遠的可以看見一群年青人在草地上操演劍法,那名家將也放開喉嚨叫道:「少爺,提督府謝大人跟高公子來訪,侯爺請少爺用心接待,不得怠慢!」

  這一列把那群人都怔住了,隨即有一個年青人匆匆地跑了過來,臉上紅紅地道:「謝大人,高兄……」

  謝文龍知道他是為早上的事不好意思,連忙搶先道:「馮公子,我們是來給令堂拜壽的!」

  馮國材的勝更紅了,吶吶不知所云,那家將在旁道:「侯爺很生氣,因為九格格馬上要來給夫人拜壽,差一點出了亂子,幸虧謝大人大力幫忙,答應把事情蓋下去,叫少爺向大人好好請罪!」

  家將雖是下人,卻因為已得到老主人的指示,代表馮紫英說話,所以馮國材必須肅立垂手聽著,口中連連稱是。

  一直等那家將說完了,他才拱手道:「謝大人,兄弟是為了家母很喜歡那家班子,才叫下人去請了來,誰知道他們不懂事,竟敢跟謝大人頂起嘴來,兄弟知道後,狠狠地訓斥了他們一頓,還準備親自向大人請罪去的……」

  謝文龍知他是推托之詞,把責任推在家將頭上,便於下台,自然也不便說破,淡淡一笑道:「沒什麼,說過就算了,我回去對九格格一說,她準備下午帶著劉家姊妹來給令堂大人祝壽呢!」

  馮國材的勝更紅了,謝文龍放低聲音道:「貴府家將那麼說的,下官據實轉報,為了大家的方便,也只好那麼認了,不過公子下次關照貴家將千萬別再亂安名目了,令堂大人可不能在一年中慶三次壽!」

  馮國材低下了頭,只是連連拱手道:「全仗大人寬容擔待,請上蘆雪亭去說話吧!」

  說著招呼他們要走,高人鳳眼尖,瞧見那批年青人中不但有馬容在,而且還有帶頭詐騙他寶劍的郎士英,乃一笑道:「那邊還有幾位朋友,馮公子怎不給我們引見一下?」

  馮國材勝有難色道:「高兄別齊玩笑了,他們都是熟人,何必還要引見呢?」

  高人鳳道:「既熟人就更好了,借這個機會聚聚!」

  馮國材怔住了,片刻才道:「他們對高兄仍有芥蒂!」

  高人鳳淡淡地道:「為了什麼呢?」

  馮國材道:「他們都是婁老師的弟子,高兄劍挫婁老師後,他們自然未能釋懷……」

  高人鳳故意大聲笑道:「如果為這點小事就好辦,我還以為他們花了三萬兩銀子,買了一把假寶劍才恨我呢!」

  郎士英與馬容都聽見了,交耳商量了一下,居然同時走了過來,馬容老遠就拱手笑道:「高兄真會說笑話,郎老弟只是跟你開開玩笑!」

  這兩人不知打了什麼主意,居然不動聲色,郎士英更是裝得漂亮,拱手笑道:「高兄,我們是有眼不識泰山,才在你頭上耍把戲,後來才知道你是此道高手,大家佩服無已……」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

  郎士英又道:「買劍的事大家都沒吃虧,三萬兩銀子中有二萬多原是高兄以前輸出來的,就當你又贏回去了,餘下的零頭,權當我們買個教訓!」

  高人鳳道:「郎兄這話兄弟就不敢苟同,那柄劍並不是假貨,只是不太結實而已,再說劍鞘上的珠寶也值一萬多,各位何嘗蝕了老本!」

  郎士英一笑道:「不錯,不錯,所以兄弟說兩不吃虧,只是為了這柄劍,斷送了家師一世英名,使我們在家師面前難以交代而已!」

  高人鳳一時不明白他話中是什麼意思,郎士英繼續道:「家師事後檢討,對高兄的劍術固然很欽佩,但如果不是為了兵器突然折斷,家師尚不至落敗……」

  高人鳳笑道:「婁老劍術本足勝我有餘,可是他老人家缺乏自信,硬想借利器克人,怎麼能怪我呢!」

  郎上英神情突地一沉道:「高兄說的固然有理,可是這柄劍是兄弟獻給老師的,害他老人家辱身折名,兄弟實於心難安,高見認為還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有?」

  高人鳳道:「那很簡單,等令師貴體稍安之後,再找個機會跟兄弟公開比一場,贏了兄弟,不就爭回面子了嗎?」

  郎上莫笑道:「我們原來也是向老師如此建議。可是老師經此一敗後,灰心世事,連它內供奉之職都辭掉了,哪裡還有心情來和高兄再度爭雄,而且以家師的年紀與身份,這一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高人鳳道:「那我就很抱歉了,不過婁老自己也太好出風頭了一點,像那種比武的場合,根本就不應該參加,勝之不武,敗則不值,這是何苦來呢?」

  郎士英冷笑道:「高兄說得輕鬆,我們做弟子的卻不能作如此想,師門之盛名重於一切,何況我們任職大內,就是靠劍術為本錢,老師丟了人,影響到做門生的前途,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罷了!」

  高人鳳道:「郎兄的意思打算怎麼樣呢?」

  郎士英道:「我們公推了一位造詣較深的同門,準備再向高兄請教一次,正在商議此事,恰好高兄來了,這個機會太難得了……」

  謝文龍一怔道:「你們打算在今天找高兄弟較量?」

  郎士英道:「此時此地,是個難得的機會!」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今天絕對不行!」

  馮國材也皺眉道:「今天高兄來我家做客,似乎不太方便,改天好了!」

  郎士英沉下臉道:「馮兄,在一般同門師兄弟中,老師對你特別器重,難道你對師門聲譽毫不在意嗎?」

  馮國材吶吶無以為辭,郎士英又道:「改天本無不可,只是家師從那天比武受氣後,嘔血不止,命在旦夕,我們希望能在他老人家未歸天前,爭回這場面子,高兄體念我們一點微衷,應該不忍拒絕吧!」

  謝文龍道:「高兄受了傷體力未復,今天絕不能動手比劍!」

  郎士英冷笑道:「他哪裡像個受傷的樣子,像家師那樣躺在床上,一口連一口的吐血,那才叫受傷!」

  謝文龍還要開口,高人鳳卻搶著道:「但不知是哪一位賜教?」

  郎士英招招手,一個年青人走了過來,郎士英介紹道:「他叫婁土豪,是家師的族侄。」

  婁土豪只淡淡地一拱手,隨即沉聲道:「姓高的,撇開別的事情不談,你傷了我的伯父,折敗了婁家的盛名,我也要找你一戰,你肯應戰最好,如果你沒種,推說身上有傷,我也不勉強,現在你當著大家折斷佩劍認輸,哪一天你自認為傷好了,可以再來找我!」

  謝文龍怒聲道:「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婁土豪冷笑道:「謝大人,我伯父躺在床上朝不保夕,我做子侄的提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劍手的名重於生命,姓高的如果是條漢子,他就應該有個交代!」

  說完又轉臉向高人鳳道:「姓高的,雖然你深藏不露,可是比武那天,兩位監場的武林前輩都看出你的路數,史雲程前輩認定作是彩虹劍客劉半雲的門下,所以我今天才對你提出這個要求,當然接受不接受還在你,你在馮老侯爺府上做客,看在侯爺面上,我們也不能硬拿你怎麼樣,不過劉半雲英雄一世,他的弟子總不能太窩囊吧!」

  高人鳳沉吟不語,婁土豪追著他道:「如果你不承認是劉門的傳人,這件事自然也算了,我伯父折在一個無名小輩之手,我們只好認倒霉!」

  高人鳳拔出佩劍,謝文龍大為緊張,連忙叫道:「兄弟,你別太衝動了,要不我替你一場吧!」

  高人鳳苦笑道:「他們真厲害,抬出我的師門來了,大哥能替得了嗎?」

  謝文龍十分焦急,可是他也瞭解江湖上對師門聲譽重於一切,排了命也得撐下去,只得低聲道:「兄弟,想想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高人鳳不去理他,婁土豪也抽出了劍,準備對陣了,可是高人鳳兩手一拗,竟然把自己的佩劍折斷了,丟在地上道:「我認輸!」

  這個舉動大出眾人意外,一時沒有人能出聲講話,高人鳳冷冷地道:「你們滿意了嗎?」

  大家還是不開口,只有謝文龍道:「兄弟,大丈夫能曲能伸,徒逞血氣之勇是很愚蠢的事!」

  高人鳳凜然遭:「大哥這話錯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但絕不能用在江湖人身上,江湖人所爭者唯一個名,但不是虛名,是基於俠義的信條,保全榮譽的一種崇高的行為表率,和忠臣的氣節,烈婦的操守一樣的偉大不朽,為了爭取這種名,斷頭流血在所不惜!」

  謝文龍被說得滿臉通紅,只有郎上英譏笑道:「那高兄折劍認輸是為什麼呢?」

  高人鳳正色道:「你們把婁子匡的晚景說得那麼淒慘,姑不論是真是假,我都覺得很抱歉,折劍認輸是為了對一位劍手暮年的敬意,因為我勝他並不是靠著真本事,這樣做也不算是侮辱他!」

  婁土豪怔了一怔才收劍道:「姓高的,如果沒有這番解釋,我說什麼也不肯接受,現在就算了……」

  高人鳳卻叫住他道:「你能算我不能算,我折敗你伯父時並沒有亮出師門的招牌,所以我折劍認輸只代表個人的行為,剛才你始出我師門的招牌再向我挑戰,我要以劉半雲弟子的身份接受你的挑戰!」

  說著以極快的動作,抽出了身旁馮國材的佩劍,低聲道:「對不起,暫且借用一下!」

  單手挽了個劍花,試試輕重後朝婁土豪一抱拳道:「請賜招!」

  婁土豪怔了一怔道:「你當真要動手嗎?」

  高人鳳探劍前刺,在他面前一掠而過,婁土豪連忙退後,衣角也被劃破了一點,臉色大變,高人鳳冷冷地道:「這就是答覆,如果你的劍是拿在手,我就準備刺你的胸膛……」

  婁土豪開始現出了極度的不安,提劍柄的手也開始發顫,額上微觀汗珠,以顫慄的聲音道:「這是侯府,如果出了人命,大家都脫不了關係!」

  高人鳳冷笑道:「沒關係,我只是一介乎民,你有這麼多有勢力的朋友撐腰,殺死個把老百姓算得了什麼!」

  婁土豪仍是顫聲道:「話不能這麼說,京師輦轂重地,不允許私鬥,更何況是出人命呢,謝大人,你是專門管這種事的,難道你放棄你的職守了嗎?」

  謝文龍見婁土豪忽然變成這副虎頭蛇尾的情狀,倒是大感意外,一時不知如何處理,高人鳳冷冷地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是心甘情願接受你的挑戰,即使死在你的劍下,我大哥也不能怪你!」

  婁土豪乞憐地望著謝文龍,誰知謝文龍竟把頭排開了,而高人鳳挺劍又逼了上來,厲聲道:「你如果再不拔劍,我就顧不得比武的規矩了,反正是你先開端的,我也打過招呼,殺了你也不會犯死罪!」

  婁士豪的手一直按在劍把上,就是不敢拔出來,馬容忍不住道:「土豪,你可不能給老師丟人,就是拚上一命,你也得撐下去!」

  婁土豪受他一催,乾脆將手放開了道:「要拚命你們自己拚好了,為什麼叫我來送死!」

  馬杏沉聲道:「土豪,這是你自願的,可沒有誰逼著你,而且你還接受了代價!」

  婁土豪叫道:「那三千兩銀子本來就是我賭輸的,我只還了賭債,一文都沒撈到手,白賠上一條性命我可不幹,我回去向伯父領罪,叫他把銀子還給你們,你明天上我家來拿好了!」

  說完他竟回頭走了,大家發了一陣呆,郎士英道:「馬兄,我說過這傢伙是個窩囊廢,你偏要拉他出來,丟一次臉!」

  馬容冷笑道:「丟人也是丟他姓婁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婁老兒整天罵我們不成材,他自己教出來的侄子比我們還膿包呢!」

  馮國材道:「這不能怪老師,老師自己沒後人,把這個族侄領來,原是想過繼到名下的,就因為他自己不爭氣,才沒有正經地宣佈,誰都知道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馬容沉聲道:「小馮,別忘了這件事你也有份,而且人家還是幫你的忙……」

  馮國材滿臉通紅,急急地道:「怎麼是幫我的忙,你別亂栽帽子!」

  馬容冷笑一聲道:「你自己心裡明白!」

  馮國材急了道:「我不明白!」

  馬容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認帳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稀罕沾著你,別以為你是個現成的侯爺,將來的事還難說得很呢,老郎,咱們走吧!」

  馮國材連忙道:「這是何苦呢,我又沒有得罪你們,吃了飯,聽完戲再走也不遲!」

  馬容冷笑道:「你一個人慢慢享受吧!」

  馮國材見他招呼的眾人認真要走,不禁很是著急,連忙道:「還有那個……」

  馬容陰惻惻地一笑道:「那關我屁事,人是你自己請來的,自然該由你招待!」

  說完率領眾人,揚長而去。馮國材卻呆住了,高人鳳與謝文龍相視一笑,高人鳳將佩劍交給他道:「小侯,謝謝你的劍,小候有什麼大難的事?」

  馮國材呆呆地接住了劍,被他一問,才俊急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高人鳳見那位家將還站在一邊侍候,乃笑笑道:「老侯爺有諭叫我們打擾留下吃飯,我們也就不客氣了,而且我們也真餓了!」

  馮國材連忙道:「抱歉,抱歉,馮升,你趕快叫人把酒席送到蘆雪芹去。」

  那家將答應走了,馮國材道:「失禮得很,二位請吧!」

  高人鳳笑道:「現在左右沒有人,我們正好談談。」

  馮國材尷尬地道:「高見有何指教?」

  高人鳳一笑道:「首先兄弟想知道婁土豪是怎麼回事?」

  馮國材臉色更尷尬了,吶吶地道:「我也不知道!」

  高人鳳沉下臉道:「小侯,兄弟是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才傾誠求教,小侯如果用這種態度,那就太不夠意思了,其實小候不說我也知道,婁土豪是知道我受了傷不能動手,才放意找我挑戰的!」

  馮國材低下頭道:「那是馬容他們出的主意。」

  高人鳳冷笑道:「馬容不會知道我受傷,這出主意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馮國材低頭不敢作聲,半天後才岔開話題道:「高兄是真的受了傷嗎?」

  高人鳳道:「不錯,我那一劍是硬撐的,如果婁士豪不是膽小如鼠,交起手來,被殺死的一定是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2:22

第十七章 重禮進身


  馮國材聽高人鳳說他刺婁士豪那一劍,是硬撐的,如果婁士豪不是膽小如鼠,交起手來,被殺的一定是他自己,不由驚問道:「既是如此,那高兄何苦硬要挑戰呢?」

  高人鳳笑道:「這就是江湖人的臭脾氣,性命可以不要,榮譽卻必須維護,尤其是他抬出我的師門,我如不應戰,怎對得起我地下的授業恩師!」

  馮國材不禁豎起大拇指道:「高兄氣度蓋世,膽識過人,剛才那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子,真叫人看了佩服,婁士豪所得不過老師的十之二三,比我們都不如,難怪他會嚇得抱頭鼠竄了!」

  高人鳳道:「我也是硬著頭皮往上挺,由此可見那個出主意的人相當狠毒,對江湖人的習性尤其摸得清楚,所以才使出那等絕招,逼得我非應戰不可,如果不是他選錯了人,我這條命是送定了!」

  馮國材低頭道:「其實兄弟是反對乘人之危的,他們準備叫婁士豪上門挑戰,兄弟極力把他們給留住了,沒想到高兄居然又找了來,兄弟還想把兩位先請到蘆雪亭去,避免跟他們見面的……」

  高人鳳道:「兄弟知道,對小侯的關顧之情,兄弟異常感激,所以才傾心相告,以後少跟馬容接近……」

  馮國材道:「我跟他們本來就格格不入,是他們硬要跟我套交情,既在同門學藝,又同在侍衛營中任職行走,我少不得要敷衍他們一下。」

  謝文龍笑道:「最近小侯跟他們特別接近,恐怕還另有原因吧!」

  馮國材低下頭,半晌才道:「謝大人,我不否認,自從比武那天,得目睹謝小姐英姿,私心異常傾慕,後來他們透露說謝小姐是大人令妹,願幫我的忙撮合,我才跟他們走得近一點。」

  謝文龍笑道:「小侯屬意舍妹,是我們的榮幸,只是舍妹與高兄已定名分!」

  馮國材異常失望地道:「是真的?」

  謝文龍道:「我是她的哥哥,這種事總不能亂說吧!」

  馮國材黯然道:「我也知道自己太差勁,配不上令妹。」

  謝文龍笑道:「配不上的是我們,舍妹雖然與九格格結交,畢竟是江湖人身份,不敢想攀附侯門,何況舍妹與高兄弟互相傾心……」

  馮國材歎了一口氣道:「謝小姐與高兄要好我是知道,可是我還不灰心,仍想一爭芳心,現在得知他們已定名分,我當然不能再爭了,種種失禮之處,還望高兄原諒!」

  高人鳳大笑道:「沒關係,小侯把話坦開來說,益見心胸光明,高某只有佩服,而且還願意真心交個朋友!」

  馮國材又是失望,又是難受地道:「高兄如此一說,我就更慚愧了!」

  高人鳳笑道:「沒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佳人難再得,兄弟僭光一步,當仁難讓,此外肥馬輕裘,凡是高某所有,任何東西都可以奉送!」

  馮國材頹然道:「高兄在京師是聞名的大富豪,一擲千金而無吝嗇,只是兄弟毫無所求!」

  高人鳳笑道:「小侯看不上眼高某的東西,高某卻想找小候要樣東西。」

  馮國材一怔道:「高兄要什麼?」

  高人鳳道:「要兩個藏在府上的人。」

  馮國材臉色微變道:「寒家沒有藏什麼!」

  高人鳳笑道:「小侯又言不由衷了,那兩個人明明藏在府上,馬容臨走時還點了一句。」

  馮國材面有難色,半晌才道:「高兄,且得放手時放手,羅繼春跟高兄不過是點小過節。」

  「小候終於承認了!」

  馮國材正色道:「不錯。人在小弟書房裡,不過只有一個,他跟兄弟雖無深交,兄弟卻不能交出來!」

  高人鳳笑問道:「為什麼?」

  馮國材道:「他是馬容轉介紹給我的,跟兄弟還談得來,他說跟高兄結了一點小怨,弄得無處容身,才投奔兄弟,希望能暫時托庇一下!」

  高人鳳笑笑道:「那些陷害我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吧?」

  馮國材道:「我不清楚!」

  高人鳳道:「小侯既然不清楚,最好還是別過問!」

  馮國材道:「他跟高兄的事我自然不便過問,可是我希望高兄放過他算了!」

  謝文龍連忙道:「不行,王法放不過他!」

  馮國材一怔道:「他犯了什麼王法?」

  謝文龍自知失言,幸好高人鳳接上去道:「此人身犯重罪,謝大哥要拿他正罪,所以我們才盯牢他不放,並不是高某跟他有私人的恩怨!」

  馮國材道:「馬容沒跟我說呀!」

  高人鳳笑道:「馬容的先人跟老侯爺有一段過節,小侯知道嗎?」

  馮國材道:「知道,他的父親在家父手下為將,因為貽誤軍機,家父據實奏報,革去了世襲的前程,可是家父對馬容仍然很優遇,進入宮廷還是家父一力保薦的!」

  高人鳳道:「內情恐怕不止如此簡單,總而言之一句話,馬容對老侯挾怨極深,他是希望我們在府上把羅繼春搜出來,使老侯爺坐上個窩藏匪人的罪名……」

  馮國材臉色大變道:「有這等事?我要問問去!」

  高人鳳連忙道:「不可,羅繼春恐怕不會承認,萬一他承認了,對府上更為不便!」

  馮國材急了道:「那該怎麼辦?」

  高人鳳道:「很簡單,小侯當作不知道,把他請出來跟我們見見面,由我們勸他投案,免去府上的干係!」

  馮國材沉吟道:「那不太好吧,這不是變成我出賣了他,日後我怎麼再見他的面!」

  高人鳳沉聲道:「對一個匪人,小侯還要講道義?」

  馮國材連忙道:「不是這意思,如果他挾恨反咬我一口,豈小是連累了家父!」

  高人鳳點點頭道:「這倒也是,那就請小侯不動聲色,回頭請他出來聽戲,他見了我們,一定做賊心虛,想要逃走,等他離開了府上,我們再動手抓他,跟府上就沒有牽連了!」

  馮國材道:「這麼辦是可以的,不過兄弟總覺得於心不安,倒不如請二位送兄弟一個人情,由兄弟直接去告訴他,說二位要抓他,叫他快逃,等他離開了舍下,隨便二位如何對付他好了!」

  高人鳳覺得這個辦法也不錯,當下表示同意了,馮國材道:「兄弟書房前面有一座假山,二位隱身在假山後面,兄弟跟他談過後,立即催他離去,二位盯住他的行蹤,等他出門後,二位再捉拿他吧!」

  謝文龍點頭道:「就這麼辦,小侯先請!」

  馮國材滿臉憂色,在前面走著,兩人跟在後面,走了一段路後,馮國材指指前面的屋子,又指指一處假山,高人鳳會意,與謝文龍偷偷掩到假山後面,眼睜睜地望著馮國材進屋去了,謝文龍緊張地摸著懷中的匕首道:「兄弟,我們太心急了,萬一羅繼春出來,我一個人恐怕捉不住他,你又不能動手……」

  高人鳳笑道:「不必動手,我扣好了兩支暗鏢,等他出了門,我在背後放他一冷鏢……」

  謝文龍道:「這不太光明吧!」

  高人鳳正色道:「大哥!這不是講光明的時候,羅繼春逗留京師,可見他的心還沒有死,如果讓他鬧下去,遲早會把龍大人整倒下來,那才更不堪設想!」

  謝文龍不禁黯然了,高人鳳道:「而且我暗算他有絕對的正確理由,像他指使婁士豪趁我受傷的時候來上門尋仇索戰,乘人之危的作為,比暗算更卑鄙!」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我答應你就是了!」

  高人鳳笑道:「大哥終於學會圓通處事了,其實只要把握住一個正字,倒不必太計較手段。」

  謝文龍道:「不能這麼說,羅繼春的父親羅上春劫富濟貧,人稱俠盜,論行為並無不義之處,可是仍不足以為法,俠與盜不能並言,我只承認他是個義賊,而他劫富濟貧,終不免墮落,才偷了你師母的鳳釵,導致你師父家破人亡的慘劇,可見行為的方正,才是養身以正的唯一途徑,不過對羅繼春,我可以同意不計手段去除掉他,因為此人陷溺日深,已成禍患……」

  剛說到這兒,門中有人出來,兩人精神一振,各自準備,那人卻直向他們走來,原來還是馮國材,他們怕羅繼春會跟在後面,不敢現身詢問,馮國材卻先招呼道:「謝大人,高兄,二位出來吧,羅繼春走了!」

  謝文龍一震,跳了出來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馮國材搖頭道:「不曉,反正他的人已不在屋裡了!」

  高人鳳道:「會不會到別處去了?」

  馮國材道:「不會,他在我家是避難的性質,連家父都不知道。」

  「我關照過他不要出門的,他一定是得知二位已來,才偷偷地溜了!」

  謝文龍道:「誰會去告訴他呢?」

  馮國材想想道:「我家裡的人是不捨的,除非是婁士豪或馬容他們……」

  三人相顧默然,那名叫馬升的家將卻又找了來道:「少爺,九格格來了,侯爺吩咐小的前來相請謝大人……」

  馮國材道:「這麼快就來了,我們還沒吃飯呢?」

  謝文龍道:「別吃了,反正招待九格格時還得擺酒席,我們在那時再吃吧!」

  大家轉到前面的正廳,馮紫英的動作倒是夠快的。急促之下,已經佈置妥善,連戲台都搭好了,酒席也擺上了,滿州貴族婦女出門赴宴向有成例,連碗筷餐具都是自備帶來的,侍候的人也是自己帶的。

  九格格平時不搭這種臭架子,今天可能是為方便周菊人,居然全班出動、好把周菊人安插在身邊。

  馮夫人一臉尷尬地陪坐著聊天,許多宅門的內眷也都惶恐不安地站著,因為他們雖是賓客,還不夠資格與這位貴賓並起並坐,馮紫英還有一些門生也來致賀,他們站得遠遠的更是尷尬,見到謝文龍,馮紫英如釋重負。連忙招呼道:「謝大人,快來吧,格格問了多少遍了……」

  謝文龍過去向九格格打過招呼,低聲對謝玉茜道:「安心吃酒聽戲吧,那賊子又溜了……」

  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微變,門外又進來一人,一身官衣錦服,卻仍可看出他就是羅繼春的化裝……

  羅繼春卻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朝馮紫英屈膝,請了個漂亮的旗安,操著純熟的京片子道:「老師好,學生羅繼春給老師請安!」

  馮紫英弄糊塗了,他的門生故舊固然不少,可是並沒有這樣的人,再看他舉止斯文,穿著闊綽,一副大家派頭,弄不清是什麼身份,不好隨便答腔,嘴裡含糊地應著,羅繼春十分乖覺,立刻又含笑道:「老師可能記不得了,家父是西康阿咱城的土司,老師領軍征西時,家父備蒙優渥,允列門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這篇謊話掩飾得十分得體,川康藏邊部族十分混雜,朝廷靖邊的政策是以夷制夷,將令各族的首長置為土司,各轄所部,地位十分特殊,非官非藩,獨自為政,大則數萬人,少則千人,只受朝廷節制,用意很深,散群而治,賦予特權,就可以使邊境各部族不至糾合成眾以作亂!

  馮紫英征大小金川時,少不得與這些土司們聯絡一下感情,收置幾個門生是一種攏絡的手腕,只是為數很多,平時根本不相往來,甚至於連姓名都弄不清楚,這時聽羅繼春一解釋,也不再懷疑,笑嘻嘻地道:「這麼久了,難怪老夫一時想不起來,那時賢契還很小吧!」

  羅繼春一本正經地道:「是的,那時學生才十幾歲,老師軍務又繁,未能領受教誨,深以為憾!」

  馮紫英點點頭道:「尊大人還好吧!」

  羅繼春又請了一個安道:「家父幸托粗安,只是時常想念老師,特命學生晉京問候!」

  馮紫英皺皺眉頭,大臣結交外藩是禁例,尤其是當著九格格的面,更令他感到不安,可是羅繼春更乖巧,笑笑道:「學生本擬早來拜候,唯恐外界對老師引起誤會,才遲遲未敢晉詣!」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朋友之間敘敘舊情,諒無大礙,尤其賢契與老夫尚有師徒之誼,自然更沒有什麼關係了!」

  這番話是說給九格格聽的,羅繼春從懷中取出一個綢包道:「學生聽說今天是師母壽誕,敬具薄儀為壽,請師母笑納!」

  他打開綢包,卻是幾十顆珠子,每粒有雀卵大小,光潔渾圓,每顆的值價都在百兩開外,已經是一筆重禮了,馮紫英雖覺心動,到底感到有所不便,連忙道:「自家人何必這麼客氣,來看看老夫已經很知情了,東西斷然不能收,賢契快拿回去……」

  羅繼春接道:「老師不要見笑,這點薄儀豈足盡學生之心,更不敢拿來冒讀師母,學生的禮還沒有拿來呢!」

  說著又取出一個小錦盒,打開後,裡面是一顆更大更亮的明珠,足足有龍眼大小,豪光四射,他將那顆大珠取出來,放在那堆小珠中間,說也奇怪,無數的小珠竟像有人推動似的,滴溜溜的直滾,聚成一堆,將大珠高高的拱了起來,像是一座寶塔,塔頂舍利子珠光輝映,益見璀璨奪目,廳上一片嘖嘖稱羨聲,珠寶在京師算不得珍奇,可是這種稀世奇珍,倒還是難得一見。

  馮夫人出身高貴,也算得是個見過世面的貴婦了,這時竟失態驚呼道:「侯爺,這顆珠子真奇怪,怎麼會把小珠子聚成一堆的?」

  羅繼春笑道:「此物名稱珠母,是千年老蚌體中所產,所以才有聚珠之異征,是一個波斯胡賈帶來的,途經西康,為流賊所劫持,恰好學生打獵遇上了,救了他的性命,他以此相酬,學生自知福薄,不配享有此等珍物,特地獻給師母為壽!」

  這顆明珠該是無價之寶,馮紫英雖然心中喜愛異常,口裡卻道:「這等稀世奇珍,老夫更不能收了……」

  羅繼春道:「這是學生獻給師母的壽禮,老師可作不得主意!」

  馮夫人拿起那顆珠母,摩挲把玩,愛不忍釋,羅繼春又道:「此為珠中之精,據說老年人佩在身邊,尚有駐顏延年的功效,家母不幸早年見背,學生留著也沒有用,聽說師母近來身體不大好,佩戴此珠,可以祛病保健,正好用得著,師母念在學生一片孝心,還請收下來……」

  馮夫人目注馮紫莫道:「侯爺,妾身最近的確常鬧病,難得有這麼一顆好寶貝,我看就借來帶幾年吧!」

  馮紫英實在也喜歡那顆珠子,聽馮夫人這麼一說,才裝模作樣地道:「不敢當!」

  羅繼春見機道:「反正能使師母長命百壽,學生心意就盡到了,老師怎麼說都行!」

  馮夫人笑逐顏開,把珠子放回錦盒中道:「光借還是說不過去的,趕明兒我叫個好工匠把它用金子鑲了起來,但願能借它的壽,多侍候你老師幾年,等我們老兩口兒入了土之後,連鏈子一起還給你!」

  羅繼春何等乖覺,笑著道:「那太好了,學生白賺了一條鏈子,又在師母前盡了心!」

  馮紫英得意萬分,心中對羅繼春好感驟增,因為這一來,他既脫了受禮之嫌,而這顆珠子將來還不還,只有天知道,因此笑著道:「能叫你師母多享幾年壽,一條鏈子的代價還是太低了,不過誼屬師生,也就不必客氣,老夫生受了,至於另外的那些珠子,賢契還是收回去吧!」

  羅繼春道:「那些珠子原是作為陪襯的,學生知道老師不會看得上眼,不過學生拿出來了,也沒有收回的道理,這樣吧,今天府上還有許多學長,學生一向疏於禮數,未能一一候晤,借這個會,請師母做個主,隨便分配一下,給各位嫂夫人鑲個戒指,帶著玩玩,也算是我這個後生末進一點微心!」

  他這麼一說,馮夫人更開心了,覺得這小伙子實在可人,禮是他送的,人情由自己來做,面面俱到,八方玲瓏,乃笑著道:「那我就替她們謝謝你了!」

  堂上的那些內善對馮夫人驟得奇珍,早已羨慕異常,沒想到自己還能分到一份,更是喜出望外。

  今天只是馮紫英姨太太過生日,上門應酬的都不是大門戶,堂客中雖有一些顯貴家眷,也都是姬妾之流,得到一份厚禮,也是很難得的機會。

  因為越大的人家,越重禮數,姨太太的身份比下人高不了多少,除了月例使用外,只有靠正配夫人的年節封賞,攢下幾個體己錢,百餘兩銀子也是一筆大收人。

  另外一些官客,都是馮紫英舊日的部屬,太平年代文官吃香,靠著幾兩銀子的干俸,過日子都很苦,大應酬沒有,恐怕還得束儉兩三個月的生活花費,才備得起一份薄禮,現在得倍於失,對羅繼春也是感激莫可名狀,居然沒有人想到去查究他的身份了。

  馮紫英也很滿意這小伙子很懂事,雖然兩三萬銀子花出去了使他有點心痛,但是錢不要他出。卻能藉機會給舊日僚屬一份恩情。也給自己做足了面子,何況自己的收穫更大呢!

  平常這種應酬他根本不參加,對那些下屬更吝於一見,今天為了九格格在場,他不得不來應付場面,卻還是把那些人隔得遠遠的,現在一高興,居然破例地笑道:「賢契我帶你去見見這些老學長,別的忙幫不上,出點力,跑跑腿還是行的!」

  說著領了他滿場轉了一圈,一一介紹過了,有些人他自己也說不上名姓,幸好那批人都是官場中混久了的,不待馮紫英開口,馬上自我起介紹了,羅繼春揖讓中節,謙恭有禮,更博得全堂好評。

  謝文龍等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是也佩服他的機智與應變的能力。尤其是見到他輾轉周旋,應酬談吐那種從容氣概後,謝文龍忍不住低歎道:「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只可借一官難求,否則他倒是很有出息的……」

  高人鳳也同意地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身份,真會以為他是個富士司的世子呢!」

  九格格到今天才知道死去的那個傢伙只是飛賊的替身,對羅繼春與龍琦君的那一段戀情則還不曉得,因此以極大的興趣,注視看羅繼春的一舉一動,想弄清這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不時向謝玉茜耳語提出一些問題。

  只有馮國材一個人急得滿頭淌汗,卻又不敢聲張,馮夫人看見了問道:「國材,你是否哪裡不舒服?」

  高人鳳連忙道:「小侯今天身子本來就不爽,被我們強拉出來的!」

  九格格對馮國材垂青謝玉茜的事倒是聽說了,她見謝玉茜連望都不望他一下,知道謝玉茜對高人鳳情有獨鍾,嫌他夾在中間礙眼,乃笑笑道:「小侯還是去休息的好,身體要緊!」

  馮夫人對這個兒子疼得像塊心上肉,連忙道:「格格吩咐過了,你就下去吧!」

  馮國材想走又不敢走,謝文龍低聲道:「小侯在此確有不便,倒不如借病退席,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推說不知道,那個人由我們來應付好了!」

  馮國材明知羅繼春現身相見,獻重儀為進身之階,必有異圖,怕惹上麻煩,也想退出的好,有了謝文龍這句話,他巴不得地告罪走開,可是他對謝玉茜的眼神還流露著一絲依戀,無限惆悵。

  馮國材這邊剛走,馮紫英已帶著羅繼春回來了,詫然問道:「馮國材呢?」

  馮夫人道:「他有病,我叫他休息去了。」

  馮紫英溫然道:「這畜生,早不病,晚不病,偏在這時候生病了!」

  九格格笑道:「人生病哪能挑時候的,侯爺未免也太過矯情了!」

  馮紫英道:「羅賢契遠道而來,我想叫他招呼一下的,他又偏偏病了,這不是存心搗蛋嗎?」

  他此刻已將羅繼春視為得意門生,如果把他安插到別的席上似乎太輕薄,放在九格格這一席則又太造次,算來最好是另設一席,叫兒子陪他最恰當,所以聽說馮國材病了,心中十分惱怒。

  九格格含笑道:「請羅世子坐在我們這一桌吧!」

  馮紫英連忙道:「那如何使得?」

  九格格道:「有什麼關係,世子也是王爺的身份,只怕我們還高攀了呢!」

  羅繼春笑笑道:「格格太過謙了,下民乃化外異族,怎敢與格格並席!」

  九格格道:「別提這些了,今天是馮夫人壽誕,大家都來湊個熱鬧,最好拋開那些俗套,我從來沒出過京,對外面的事最感興趣,世子如果不嫌棄,我還想請教一下康邊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2:38

  羅繼春笑笑沒作聲,馮紫英道:「賢契,格格吩咐了,你就坐下吧,格格是金枝玉葉,難得光臨,你這個門生就代替我這個老師款待一下貴賓。」

  羅繼春告罪就座,恰好在謝文龍與高人鳳之間,一桌七個人,除了馮紫英老兩口兒外,都是各懷鬼胎,喝了幾杯悶酒,談來談去都是閒話,九格格乾脆拿起架子道:「侯爺,你們老師師母在座,使得羅世子十分拘束,反而擾得大家不痛快,二位乾脆去應酬別的客人吧!」

  九格格在貴族間使性子慣了,因為她的身份特殊,誰也得買幾分帳,比如說以今天的情形,照理只該由馮紫英夫婦二人忝陪末座,謝玉茜是她的於姐妹,還可以輪上一席,連謝文龍都不夠資格上桌的,更別說高人鳳了。可是她一到就自作主張,預先替謝高二人安了席位,馮紫英自然遵命,現在要趕他們老兩口兒走,他也得乖乖地聽話,老兩口兒告了罪,起身轉到別的桌上,戲台上鑼鼓喧天起來,準備演戲了,戲碼子呈上來,自然由九格格先點,她毫不客氣,頭一齣戲就點了劉家姐妹的占花魁。

  劉翩翩一向是演生角,劉真真是旦角兒,姐妹倆把一出多情紅妓與賣油郎的香艷情史,演得入骨三分,贏得滿堂彩聲,在邊飲邊看的時間內,大家都為戲中人的表演吸引住了,連這一桌各懷異心的五個人都忘了談話。

  一曲既了,九格格揮手作了個暗示,早有幾名僕婦抬著準備好的銅錢,像雨點般的灑上去,還大聲吆喝道:「和親王府九格格賞劉家姐妹……」

  馮紫英是主人,自然不能不湊趣,連忙叫帳房拾了兩筐錢加灑上去,一時只聽滿台銅錢叮噹作響。

  羅繼春含笑道:「新鶯出谷,眉目傳神,這兩姊妹的確是可人!」

  九格格笑了一下道:「世子也想給他們一點賞賜嗎?」

  羅繼春道:「那當然,下民雖然客中不便,也不能太寒酸,只好搜索枯囊,聊博一笑!」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方紙封,丟到台上,紙封震裂後,裡面竟是一塊塊的金條,全場又是一片讚歎聲。

  謝玉茜冷冷地睹了他一眼道:「你倒很大方!」

  羅繼春淺淺一笑道:「這幾塊金子昨天就給她們了,她們沒來得及帶走,所以找個機會再給她們。」

  謝玉茜聽他提起昨夜的事,雙眉一皺,像是要發作了,可是馮紫英恰好走了過來,她只好又忍下去。

  馮紫英以微笑帶斥責的口氣道:「賢契,你太闊綽了,這個例子一開,以後我這個窮老師怎麼還敢招班子到家裡來唱戲!」

  謝玉茜笑道:「侯爺放心好了,您有了這位闊門生,以後還怕沒銀子支使,剛才聽他說了,他在西邊有一所大牧場,養著上萬匹好馬呢,而且他老子的事業更大。走到哪兒,都有成千累萬的銀子等著,伸手就可以拿得來!」

  羅繼春神色一變,隨即笑笑道:「謝小姐真會說笑話!」

  馮紫英也不知道羅繼春真正的身份,還以為謝玉茜說的是真話,連忙道:「賢契,尊大人在內地也有事業嗎?」

  羅繼春尷尬地道:「只是做點生意。」

  馮紫英正色道:「那可不行,外藩在內地置事業是犯禁的,賢契轉告尊大人這點千萬要注意!」

  謝玉茜笑道:「侯爺放心,他父親有得是辦法,置下的產業都是利用別人的名份保管著,需要時隨時支用,不會給人抓住把柄的!」

  馮紫英點點頭道:「那還好辦,不過總是要小心點,萬一被人知道了,告到官裡,老夫也難以幫忙!」

  謝文龍唯恐謝玉茜說得太多,惹起羅繼春當場反目,把事態擴大到不可收拾,連忙道:「不會的,羅兄只對我們幾個人說話,我們總不會給他傳出去!」

  馮紫英拱拱手道:「我這個門生不諳世情,還希望謝大人多多照顧!」

  說完忙岔開話題道:「請示格格下一出演什麼?」

  九格格笑道:「聽完劉家姊妹這出占花魁後,別的戲都沒勁兒了,吵得也煩人,依我說不如把她們姊妹叫來,陪我們喝酒聊聊還有意思一點。」

  她是第一號貴賓,一切都得聽她的,雖然這近喧賓奪主,但馮紫英自己也有點心虛,自然不敢違拗,把話傳下去後,沒多久,劉翩翩與劉真真洗去鉛華,卸了戲裝,換了身家常衣服,來到席前行禮謝賓。

  九格格笑指身邊道:「你們坐下,侯爺,這一桌都是年青人,您在這兒一定嫌鬧得震耳,您請自便吧,讓我們好好地樂一樂!」

  貴族婦女的遊樂可以說少得可憐,在非正式的宴集中招兩個坤伶侑酒乃成一時之尚,也只有在這種無傷大雅與無關謙涉的遊戲中,她們可以能領略到一絲樂趣。

  可是那多半是一些豪門姬妾的場合中才會出現,命婦要講究身份,未出閣的小姐則從不敢涉足,俳優伶使,究竟是不足為道的殘業。

  九格格算是特別,她不僅身份高貴,超出一般誥命貴婦之上,而且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卻敢標新立異,提出這個請求,倒使得做主人的馮紫英十分為難,答應吧,日後對和親王難以交代;不答應吧,又得罪了貴賓。

  九格格知道他的困難,笑笑道:「侯爺,我是難得高興,您別顧我爹,他一向不管我的事!——

  馮紫英搓著手尷尬地笑道:「這個我知道,可是……」

  九格格笑道:「別可是不可是了,您請便吧!有什麼事我一身擔當,絕對怪不到您頭上來!」

  馮紫英知道她刁蠻慣了,拗不過她的,而且她叫自己避席,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卸責的機會,即使和親王怪罪下來,自己也可以推說不知道,於是拱拱手道:「這是你們年青人的天下,老頭子夾在中間反而惹嫌,老朽就遵命了!」

  說著彎腰告退,九格格先揮手叫劉翩翩姊妹坐下了,才用肩碰了謝玉茜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謝玉茜目注謝文龍,看他有何表示,羅繼春輕輕一笑道:「格格把我陷進了牢籠,就等著各位把我抓起來了,謝大人為什麼還不動手呢?」

  謝文龍一皺眉頭道:「羅繼春,我們並不一定要抓你,但是希望你自己做得漂亮一點!」

  羅繼春兩手一攤,聳一下肩,做了個滿不在乎的姿勢道:「我自己送上門來了,還不夠漂亮嗎?」

  謝文龍臉色一沉,幾乎要發作了,但還是忍了下來道:「羅繼春,如果你是個大丈夫,就該好好的跟我去投案!」

  羅繼春雙手交叉抱住胸前道:「昨夜我僥倖死裡逃生,但是想想天下雖大,要逃過你們的天羅地網倒還真難,早就想自己投案了,只是找不到門路。謝大人能指點一二嗎?今天我就是上門討教的!」

  謝文龍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一按桌子站了起來,他們這一桌子本來就很特殊,成為大家注意的對象,謝文龍淬然起立,每個人都盯住他,劉翩翩乖巧地拿起酒壺道:「謝大人,有我們姊妹在,哪裡用得著您來斟酒,您請坐,我們負責請羅繼春喝乾三大杯就是了!」

  說著拿起酒壺,把羅繼春的杯子斟滿了笑道:「羅老爺,您就賞個臉,喝三杯吧,否則謝大人親自斟酒,您怎麼好意思!」

  她的聲音很尖,使每個人都聽得見,大家都以為是謝文龍要敬酒,羅繼春拒絕了,謝文龍才起立親自出壺,馮紫英在遠處叫道:「羅賢契,謝大人是京師第一條好漢,他叫你喝酒是瞧得起你,這可不能推辭!」

  羅繼春剛要開口,坐在她身邊的劉真真卻沉聲道:「快喝,否則你自討沒趣!」

  羅繼春驟感腰間一緊,低頭一看,卻是她的彩虹軟劍回腰繞了一匝,劉真真又沉聲道:「我只要把手一抽,立刻可以叫你成為兩段,你到底喝不喝!」

  羅繼春也低聲道:「你敢殺我嗎?」

  劉真真低聲道:「有什麼不敢的,你不妨瞧著!」

  羅繼春哼了一聲道:「我敢單身闖虎穴,豈會毫無防備,如果我死了,謝文龍,龍錦濤,還有這位九格格,恐怕都不會太舒服!」

  高人鳳忽然一笑道:「羅繼春,你還是老實一點的好,我們算準你會來,豈有不加戒備的,你那套要挾可嚇不了人!」

  羅繼春冷笑道:「你知道我作了什麼安排?」

  高人鳳淡淡地道:「了不起把你的罪行證據送到別的衙門去,把事情抖出來而已!」

  羅繼春任了一怔才道:「你真厲害,可是你知道我是如何安排的?」

  高人鳳笑道:「很簡單,御史衙門的林克恭御史與龍大人一向鬧得不愉快,你最多往那兒去投告!」

  羅繼春又是一怔,似乎感到自己弱點被人抓住了,但又不肯認輸,硬起頭皮道:「你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那些事如果傳到林御史耳中,就夠你們受的!」

  高人鳳笑笑道:「真要是傳過去的確很麻煩,可是你很難把消息送出去!」

  羅繼春笑道:「不見得,我早就關照好了,如果我半個時辰後不出去,我的夥計立刻就會把預留的密札送到林御史那兒去,林克恭向有鐵面御史之稱,密札到了他手中,別說一個龍錦濤,連和親王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謝文龍與九格格都為之一震,覺得羅繼春這一手果然厲害,只有高人鳳笑笑道:「沒關係,四叔早就算到你會有這一著,所以預先在林家附近守著,只要你的夥計一露面,他老人家自然會處理的!」

  羅繼春的臉色變了道:「你騙人……」

  高人鳳笑笑道:「我何必騙你呢,如果不是怕你來這手,晏四叔是最愛熱鬧的,豈會不來參加此地的盛會!」

  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得羅繼春不信,呆了半天才道:「我那個夥計也不是省油的燈,晏老頭子未必能盯得住他,何況我的安排還不止那一條線……」

  高人鳳笑道:「不錯,你有很多人幫忙,光解決一個賀志傑是不夠的,還有那個醜老婆子,還有凌寒梅等人……」

  羅繼春得意地一笑道:「你明白就好,我的密札叫人抄了許多副本,今天送不成,明天還有別人會送出去,只要我有了不測,跟著完蛋的人多著呢!」

  高人鳳鎮靜地道:「沒有多少,只有一個林克恭,如果他平白無故地丟了腦袋,別的人還敢多管閒事嗎?」

  羅繼春一怔道:「你們敢刺殺朝廷大員?」

  高人鳳笑笑道:「謝大哥不敢,我敢,為了保全謝大哥,我什麼都敢做……」

  羅繼春頹然抓起面前的巨觥,一口氣猛灌了三大杯!這是屈服的表示,謝文龍懸起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對自己這位老兄弟的鬼才也起了由衷的佩服,自己這邊的人都知道晏四並沒有守候在林御史公館,甚至於根本沒料到對方的安排,而高人鳳信口捏造繪聲繪影,甚至在對方之先,把林御史的名字提出來,把對方擊得啞口無言。

  尤其是後來刺殺林克恭的話,換了他自己,怎麼也說不出來,因為那是強盜的行話,即使讓龍錦濤知道了,也不會允許如此做,龍錦濤與林克恭常為意見不和而起爭執是事實,私底下對林克恭居官方正異常欽敬,推為朝廷明鏡,柱石重匡,斷然不肯因私利而生狙殺之心的。

  羅繼春喝完三大杯酒後,劉真真才把他腰上的軟劍抽開了,動作利落,連對面的九格格都沒有看見是怎麼回事。

  羅繼春嘴裡說得的,心中還是怕死的,腰間的威脅解除後,他才哼了一聲道:「你們憑什麼如此逼我,你們自己的行徑也與盜賊無異!」

  高人鳳淡淡一笑道:「那可是你逼出來的,如果你不想到利用林克恭來嚇倒我們,我們絕不會為難他,即使告到閻王殿上,罪魁禍首仍然是你!」

  羅繼春頓了一頓才道:「我算認栽了,你們到底召我怎麼樣?」

  謝文龍道:「很簡單,以前你所鬧的事,已經有莫振南頂了,公事上能交待,我念在武林同脈之誼,不想再為難你,可是你必須離開京畿,不得再胡鬧!」

  羅繼春道:「不離開又怎麼樣?難道你們有膽子把我抓起來送到衙門治罪嗎?」

  高人鳳沉聲道:「羅繼春,謝大哥是對他客氣,而且把你當條漢子,才提出這個近情合理的要求,你一定要耍無賴,我們也只好採取對付無賴的辦法!」

  羅繼春道:「你們準備怎麼樣呢?」

  高人鳳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什麼人了,也知道坐在你旁邊的兩個是什麼人了!」

  羅繼春望望劉氏姊妹,點頭道:「不錯,你們都是彩虹劍客的弟子後人!」

  高人鳳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兩把彩虹劍都在她們手中扣著,在這樣距離下,她們隨時都可以將你腰斬!」

  羅繼春笑笑道:「廣庭大眾之前殺了人,你們也脫不了關係,尤其是謝大人現在的職務……」

  高人鳳冷笑道:「你別忘了我的兩個師妹倆是戲子的身份,殺了人抽身一走,謝大哥最多落個失察的小過失,可扯不上其他的關係。」

  羅繼春道:「恐怕沒這麼簡單吧,兇手當他的面殺了人還能從容逃走,他這個提督衙門的總巡捕焉能卸責!」

  高人鳳微笑道:「我以為沒多大關係,現在九格格在場,謝大哥最重要的責任還是保護她的安全,即使放走了兇手,和親王也會一力為之斡旋!」

  羅繼春一怔道:「我現在是侯府門生,死在當場,馮老侯爺會替我出頭的!」

  高人鳳大笑道:「門生不會比兒子更親,如果我們把馮國材拖出來,他恐怕根本就否認有你這個門生!」

  羅繼春顯然又被擊倒了,額上微現汗珠,低聲道:「你們究竟想把我怎麼樣?」

  高人鳳道:「一句話,要你滾蛋,如果你不肯走,我們只好當場殺了你!」

  羅繼春垂頭喪氣地道:「走就走好了,不過我還要見一個人……」

  九格格忙問道:「你還要見誰?」

  羅繼春冷笑道,「這還用問嗎?」

  謝玉茜搶著道:「我認為不必了。那個人與你已情斷意絕,再見面有什麼意思,你如果是個男人,就漂亮點,別象驅不走的癩狗!」

  羅繼春臉色一變,但是沒有發作,默然片刻才道:「不見也行,但是我有一封信託你們轉交總行吧!」

  謝玉茜沉吟片刻道:「這倒可以考慮,不過你的信上準備說些什麼呢?」

  羅繼春怒道:「這是我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謝玉茜笑笑道:「我是為你好,也許人家拿到你的信,看都不看就燒了,我還可以替你把意思轉告。」

  羅繼春愕然道:「她會這麼絕嗎?」

  謝玉茜正色道:「這要怪你自己,想想你的作為哪一點對得起人!」

  羅繼春長歎一聲道:「我知道自己不對,可是我迢迢千里,由回疆趕到京師,就這麼走了,實在有些不甘心!」

  謝玉茜道:「那是命,怨不了別人!」

  羅繼春突然起立道:「好,我就走,馬上就去寫信,她肯看就看,不肯看就算了!」

  謝玉茜道:「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什麼時候能把信給我們?」

  羅繼春想想道:「明天一早在彰儀門外,我把信交出來後,立刻就動身西返,再也不回頭了!」

  謝玉茜點點頭道:「好,羅繼春,我們相信你,因此也不叫人跟蹤你了,希望你說話算話!」

  羅繼春苦笑一聲道:「羅某還不是那種輕言背諾的小人,這一點盡可放心!」

  謝玉茜舉起酒杯道:「羅先生,過去不談了,今天我很敬佩你的決斷,敬你一杯!」

  羅繼春乾了一杯酒,正持起身告辭,謝文龍道:「羅兄,龍大人府中失去了一柄斷玉匕首,留在你手裡也沒有用,能否見予賜還?」

  羅繼春道:「沒問題,我什麼都不要了,還在乎這點玩意兒嗎?東西不在身邊,明晨一併奉上!」

  周菊人一直站在九格格的身後沒作聲,這時才道:「羅繼春,昨天救走你的那個人呢?」

  羅繼春一怔道:「那個老婆子是我在回疆的故交,你們不能放過她嗎?」

  周菊人微怔道:「你叫她老婆子?」

  羅繼春道:「不叫她老婆子叫什麼?」

  周菊人問道:「你不知她是誰?」

  羅繼春笑笑道:「不知道,我也不去問她,她在我的牧場上工作過,以前我不曉得她也會武功。只是覺得她不像個普通的回婦而已……」

  周菊人又問道:「你也不去追究她的底細?」

  羅繼春道:「我認為無此必要,老實說在我牧場上的人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世,我也懶得去追究,一個人如果能埋藏過去是件很幸福的事,我的牧場,就是專為收容這種人的樂園天堂。」

  周菊人沉吟片刻才道:「那也好,不過我倒好像認識她,如果你能告知她的下落,我想找她談談,而且保證絕不難為她。」

  羅繼春道:「我也不知道,她救我出來後,把我送到馬容那兒就離開了,馬容對我的情形略有所知,不敢再收留我,才把我轉介紹到這兒來。」

  周菊人點點頭道:「那就算了,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羅上春的後人,羅上春身死之時,你的年紀還很小,絕不可能學到他的武功,你的逆穴手法是誰教的?」

  羅繼春道:「啟蒙功夫是盛九叔教的,我稍稍長成,到回疆去尋父母,結果都沒有找到,一夜在客棧裡,有人偷偷放了一包珠寶與一本功決,那本功決就是我父親的逆穴手法,可是我始終不知道那人是誰。」

  周菊人問道:「那個人沒有別的話交代嗎?」

  羅繼春道:「有的,那人留了一張字條,說我的父母可能都被人害死了,叫我練好功夫去報仇!」

  周菊人問道:「找誰報仇呢?」

  羅繼春道:「沒說清楚,只叫我藝成後到京師找凌寒梅打聽,我來到京師後,才知道凌寒梅原是我父親的妻子,她第一個叫我殺死的人是太極門的丁兆民,可是我為了別的事,不肯離開京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2:53

  高人鳳道:「所以你殺死了太極門的第子王仲華?」

  羅繼春道:「是的,我無法分身去找仇人,只好用這個方法把仇人引來京師解決,誰知道這老滑頭一到京師就失了蹤影,我也懶得再去找他了。」

  謝玉茜問道:「你不打算報仇了?」

  羅繼春道:「我父親是病死在回疆的,我母親自出回疆後也沒有消息,我問過九叔,他說丁兆民與我說不上什麼深仇大恨,我想就此算了也罷!」

  周菊人道:「你知不知道一個叫秦守經的人?」

  羅繼春道:「聽說過,這人是武林一個敗類,專門誘拐婦女,壞人貞節,是個大淫賊,不過好久都沒在江湖上露面了,他與我毫無關係……」

  周菊人怔怔地道:「看來你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羅繼春道:「我是不知道,凌寒梅,盛九叔,他們似乎都有些事情瞞著我,難道還有我應該知道的嗎?」

  周菊人終於搖搖頭道:「沒有了,你走吧!」

  羅繼春看了他們一眼,終於拱手告退,又到馮紫英那兒應酬幾句。告辭出門而去,九格格擔心地道:「他真的肯就此離開嗎?」

  謝玉茜點點頭道:「我想是會的,從本質看他不是一個壞人,只是一時糊塗而已,受了這些教訓後,他也應該覺醒了!」

  大家又怔然相視片刻,最後還是高人鳳道:「要辦的事辦完了,咱們也該散了!」

  九格格很難得有這種盡興的機會,雖然不太捨得,但是貴族皇親赴宴,照例都是略略應酬一下就走,賴至終席,那就太失身份了,因此只得同意了,她一站起來,遠處的馮紫英早就瞧見了,趕緊過來道:「格格,多謝你賞臉,今兒個實在太怠慢了!」

  他計算著九格格也到了該走的時候,而且這種貴賓留在家裡,時時刻刻都擔心事,巴不得她早點離開,所以沒等九格格開口,他已先作表示了。

  九格格臉色微微一變道:「侯爺嫌我們太打擾了?」

  馮紫英先是一怔,繼而才明白自己送客之意太急,變為逐客了,頓時漲紅了老臉,吶吶不知該如何應答。

  九格格冷笑一聲道:「姊姊,咱們走吧,主人已經在討厭了!」

  馮紫英連忙道:「哪裡,哪裡,格格這種貴賓請都請不到,老朽是想請格格多玩一會兒……」

  九格格寒著臉,一言不發,拖了謝玉茜就走,馮紫英哈腰鞠躬,連聲地賠不是,到了門口,九格格上了車,仍然沒說話,他才急了,拖著謝文龍道:「謝大人,這個誤會大了,無論如何要請你幫忙解釋一下……」

  謝文龍笑道:「格格本來也準備告辭了,可是寒暄之詞先出自侯爺,未免太造次了一點。」

  馮紫英連忙道:「是,是,老夫該死……」

  謝文龍笑著道:「格格寬宏大量,這種小事情過了就算,她不會放在心上的,卑職倒是另有幾句忠告,像羅繼春那種門生,侯爺還是少來往的好!」

  馮紫英苦著臉道:「他不速而來,老夫根本就弄不清楚他的底細……」

  謝文龍道:「他年輕不懂事,隨便亂說話,萬一出了什麼亂子,侯爺身上也難脫關係……」

  馮紫英更急了道:「是呀,我現在很後悔,謝大人有什麼好辦法能指教一二?」

  謝文龍裝著尋思了一會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希望他早些離京……」馮紫英連連點頭道:「是,是……」

  謝文龍道:「這話侯爺當然不便啟口,日後他再來拜訪時,侯爺千萬留住他,秘密派個人通知我,由我設法將他送走,這對大家都好一點!」

  馮紫英雙手直拱,口中連聲道:「大人見教極是,老夫一定從命,日後之事,全仗大人費神成全!」

  謝文龍客套了幾句,吩咐高人鳳帶著劉家姊妹先回家去等候,他則必須送九格格回府,得便替馮紫英關照幾句,然後再集合商量,卻見杜九呼呼地趕了來道:「頭兒,大人請你快回去一趟,家中出事了!」

  謝文龍一驚道:「出了什麼事?」

  杜九上氣不接下氣,喘吁吁地道:「大人府中來了強盜,把三小姐給砍傷了!」

  聽說龍琦君被人殺傷,連九格格都沉不住氣,在車子裡鑽了出來,謝玉茜急急地問道:「傷得怎麼樣?」

  杜九道:「小的不清楚。」

  謝玉茜急怒罵道:「混帳,你不清楚就來報訊!」

  杜九垂手道:「三小姐在內院受了傷,小的又不能進去,還沒機會問詳細就被大人打發出來找總頭兒……」

  謝文龍又問道:「是怎麼樣的強盜?」

  杜九道:「小的也不清楚,頭兒還是自己去瞧瞧吧!」

  馮紫英還在旁邊,駭然道:「光天化日,京師重地,強盜居然敢到提督府行兇傷人,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謝文龍心中很著急,也懶得多問,跨上九格格的車子,一徑向提督衙門駛去,連高人鳳也不避形跡地擠進了車,好在車艙很寬敞,九格格與周菊人謝玉茜擠一邊,謝文龍與高人鳳坐在對面,還是可以從容談話。

  九格格首先開口道:「不會又是那傢伙吧!」

  謝文龍知道她是指羅繼春,搖搖頭道:「不可能,他剛離席不久,說什麼也趕球及上龍府去傷人!」

  九格格道:「此外還有什麼人會於那種事呢?」

  周菊人道:「多半是林上燕!」

  大家心中都懷疑是她,以前她受了鳳釵的挾制,更為了想促成她兒子與龍琦君的婚事,才忍氣吞聲,屈居下人,龍琦君用鳳釵中的毒針殺死莫抵南後,雖然死的不是她的兒子,她知道這段好事難成,竊取了鳳釵,挾恨報復,是情理中事,九格格不明內情,還在問道:「林上燕是誰?」

  謝玉茜口快答道:「是她身邊那個丑僕婦。」

  九格格愕然道:「她幹嗎要殺傷龍三呢?」

  謝文龍唯恐她知道得太多,對龍家反為不美,連忙道:「她是個江洋大盜,為了逃避官方的緝捕,才隱身在龍府為擁,被龍小姐發覺了,正想通知我們捉她,她已聞風先跑了,這次可能是挾怨前來報仇!」

  九格格拍拍胸道:「這多危險呀,龍三對她那樣親信,想不到她竟是個江洋大盜,我想她跟那個飛賊一定也有勾結的!」

  謝文龍只得含糊應道:「江湖盜賊,多半有聯繫的,以前我們沒注意到……」

  說不了幾句,已經到達了提督衙門,衙役捕快聚結了一大堆,個個刀出鞘,箭上弦,如臨大敵。

  他們下了車子,一徑向內院走去,龍錦濤與晏四正在對坐密談,謝文龍忙道:「四叔,您先來了,大人,聽說三小姐受了傷……」

  晏四擺擺手道:「傷得不重,左肩膀上被砍了一刀,我已經給她上了藥……」

  九格格忙道:「三妹呢?我瞧瞧去。」

  龍錦濤朝九格格與謝玉茜點點頭道:「她在後樓上,你們去看看也好,文龍,高先生……」

  高人鳳連忙道:「大人,小可與謝大哥是結義兄弟,大人如果不嫌棄,也請以子侄待好了!」

  「那也好,近來世兄幫了文龍不少忙,今天的事,恐怕還要世兄多出點力,這個賊人也太不成話,居然敢來攪問我的家宅,此賊不獲,我這個九門提督也於不下去了!」

  高人鳳問道:「賊人是怎麼來的?」

  龍錦濤道:「我下朝回來,準備找小女去下棋的,走到她的樓下,聽見上面有鬧聲,我問了一聲,就見小女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那賊子跳窗跑了!」

  高人鳳忙問道:「大人看見賊人的形貌了沒有?」

  龍錦濤道:「匆匆一瞥,看不清楚,小女也沒有看清楚,她是睡夢中被賊子用刀逼醒的,那賊人還蒙著面,她逃到樓梯口,剛好我要上樓,賊人才砍了她一刀!」

  高人鳳問道:「賊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龍錦濤道:「是個男的!」

  高人鳳與謝文龍都是一怔,本來他們以為林上燕最有可能,如果是個男賊,則這個假設又要推翻了。

  沉吟片刻,高人鳳又問道:「賊人的身形是高是矮?」

  龍錦濤道:「中等身材。」

  高人鳳又搖搖頭,本來他想可能是那個漏網的賀志傑,可是賀志傑身材很高,沉思片刻,他忽地眼睛一亮,急聲道:「會不會是秦守經出現了?」

  晏四道:「我正在懷疑,秦守經固然可能,但是另一個人更可能!」

  高人鳳忽然想起凌寒梅身邊的兩個忠僕,金節與古直,他們也可能為了替羅繼春出氣而前來傷人,因此道:「金老頭斷了一條手臂,傷勢未癒,要不就是那個姓古的!」

  晏四搖頭道:「不是,龍大人看見那賊人穿著道袍,我在樓梯口還撿到小一支悶香的噴嘴,好像是盛老頭的東西。」

  謝文龍愕然道:「九尾狐與龍小姐毫無怨隙,他幹嗎要殺傷龍小姐呢?」

  晏四道:「這正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以情理推論,古直與秦守經的可能較大,以所得的資料,則老狐狸的嫌疑最大,人鳳,你推敲一下看。」

  高人鳳沉思片刻才道:「我想跟龍小姐談談,也許她能多提出一點線索。」

  龍錦濤忍不住道:「晏四先生,你們剛才提出的都是些什麼人?」

  謝文龍忙道:「都是一些江湖人。」

  龍錦濤怒聲道:「他們跟我女兒有什麼過節呢?」

  高人鳳一笑道:「他們與龍小姐毫無過節,卻與前些日子被格斃的飛賊有點淵源,一定是為了替飛賊報仇,才來吵鬧府上,大人放心好了,我們負責緝出正凶,繩之以法,絕不使大人再受驚!」

  龍錦濤呆了片刻才歎道:「我身居此職,與江湖人結仇是兔不了的,可是他們報復到小女身上,未免太卑鄙了!」

  高人鳳道:「是的,所以我們一定不放過他們!」

  龍錦濤長歎一聲道:「以前靠了文龍的幫忙,使我在這個九門提督的任上風平浪靜地坐了幾年,想不到出了一個飛賊之後,京師竟成了多事之地,照理說我也應該退身了,只是我想到目前朝中沒有第二個人能接下這份差使,才勉強地頂下去,所以我請晏老先生與高世兄多幫忙一點,把事情作個了結,大家再乾乾淨淨地退出去!」

  晏四莊顏拱手道:「老朽敢不盡力,大人只管放心!」

  龍錦濤回了他一禮道:「小女的傷勢並不重,對那賊子的情形,她也許知道的多一點,高世兄去問問她吧,這件事就全部拜託各位費心了!下官公務繁冗……」

  高人鳳也希望他不在旁邊,談起話來方便一點,連忙道:「大人放心處理公務便了,別的事毋庸勞心!」

  龍錦濤歎著氣,又說了幾句寒暄話,才出門而去。這裡三個人略作商量,謝文龍把他們在馮家赴宴與跟羅繼春談話的情形向晏四報告了,晏四也摸不著頭腦,詫然道:「先前我還懷疑是羅繼春把龍小姐殺傷的呢,礙著龍大人在場,沒敢說出來,現在那小子沒了嫌疑,倒是大費猜疑了,看樣子必須要找龍琦君問問清楚!」

  於是由謝文龍帶路,又向龍琦君居住的小樓行去,上樓後,只見謝玉茜陪著九格格在前樓下棋,九格格笑道:「你們怎麼也來了?」

  晏四知道有些話必須避著她,笑笑道:「龍大人不放心三小姐的傷勢,叫我們再來看看!」

  謝玉茜用手一指道:「傷勢不要緊,我們上來時,她已經睡了,現在是菊站在看護著她。」

  高人鳳已經會意,知道謝玉茜特為絆住九格格,好讓周菊人詢詰龍琦君當時的情形,乃笑道:「治療跌打刀傷,我有特效良藥,所以龍大人才請我上來治療的。」

  謝玉茜道:「那你就快去看看吧!」

  高人鳳笑了,招呼晏四與謝文龍一起進去,龍琦君靠在床上,肩頭包了白布,正與周菊人低聲密談,見他們進來後,用菊人立刻沉聲道:「四哥,你來的正好,照龍小姐所述的賊人形貌,正是盛九如那老狐狸。」

  晏四一怔道:「九尾狐跟龍小姐有什麼過不去呢?」

  周菊人道:「那個僕婦也證明是林上燕了,盛九如是受她之請來向龍小姐要一樣東西的。」

  晏四道:「要什麼東西?」

  周菊人道:「要鳳釵口中的毒針,那些毒針是特別的,無法仿造,她偷走紫鳳釵時,只帶走了留在釵中的兩支,還有一包備用的被龍小姐收藏起來了。」

  晏四問道:「交給他沒有?」

  龍琦君道:「這毒針是殺人的利器,我怎麼肯隨便交給他,因此才吵了起來。」

  晏四道:「奇怪了,盛九如明知紫鳳釵是劉家的東西,怎麼會替林上燕前來討取呢?」

  龍琦君道:「他說紫鳳釵是羅上春盜來送給林上燕的,理應由她保管!」

  晏四搖頭道:「不可能,九尾狐雖在黑藉,為人極是正派,不會做這種事的!」

  龍琦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跑來表明身份後,開口就要針,他說紫鳳釵是羅上春由劉家偷走的,他自己也參與了一部分,即使要還,也應該由他們來還!」

  晏四點點頭道:「這倒有點像老狐狸的行事作風,他一向講究恩怨分明,交代清楚的。」

  龍琦君道:「我卻不能相信,紫鳳釵中的兩支毒針都在謝姊姊身上用掉了,現在她拿著紫鳳釵也沒有用,如果把毒針又給了她,她拿來傷人又怎麼辦?」

  晏四道:「小姐顧慮得也是,不過老狐狸從不輕易傷人,他砍傷小姐,實在令人費解。」

  龍琦君道:「這是我自己撞上的,因為我聽見了父親來了,唯恐他發現我與江湖人交往,只好出此下策,受點輕傷,以便交代。」

  晏四道:「那就是了,我想盛九如是個江湖成名的人物,絕不至刀傷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龍琦君臉色微憂道:「他不肯傷我,林上燕就難說了,那個老道士說過林上燕非要取回毒針不可,否則任何手段她都使得出的,老道士就是怕她亂來,才代替她來找我討取毒針。」

  晏四一怔道:「林上燕會如此胡鬧嗎?」

  龍琦君道:「那可說不定,我跟她幾年了,對她很清楚,以前為了想促成我與她的兒子,她才委曲求全,自從我用毒針殺死莫振南後,她對我狠毒了,恐怕也要用毒針殺了我她才甘心!」

  謝文龍急了道:「這可糟了,一個人瘋狂起來是很可怕的事,何況她還有一身卓異的武功!」

  龍琦君憂慮地道:「我也很怕,所以假借受傷的借口,叫家父將各位請來,防備她隨時的偷襲,雖然在必要時我也能動兩下手以求自保,但如果家父在側,我寧可被殺死也不敢炫示學過武功。」

  眾人相顧默然,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謝文龍道:「看來只有叫玉茜在此地陪你了!」

  龍琦君道:「謝姊姊不能永遠陪我,謝姊姊在的時候她不來,謝姊姊走後她又來了怎麼辦,此地的環境她很熟悉,隨時隨地都能偷溜進來!」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今天我們見到羅繼春了……」

  龍琦君道:「我聽周大娘說了,林上燕還沒有對他揭露身份,因此我想明天你們見到羅繼春後,告訴他真相,叫他把母親接回西邊去奉養,別再找我的麻煩了!」

  高人鳳道:「你不去見他了嗎?」

  龍琦君搖頭道:「不了,我跟他早已恩情兩斷,絕不想再和他的面了,只求他高抬貴手放過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3:59

第十八章 龍府驚變


  周菊人道:「不見也好,既然準備分開手,見面反屬多餘,這樣吧,你把毒針交給我們,明天由我們出頭轉告羅繼春,叫他勸林上燕交出紫鳳釵,母子倆結伴而返,天下從此就太平了。」

  龍琦君點點頭,由枕畔摸出一個小包道:「毒針在裡面,我知道林上燕一直在打鳳釵的主意,所以把釵跟外分開兩處收藏著……」

  周菊人接過打開看了一下,隨即收藏在懷中道:「其實你在鳳釵中也不該留下兩支的!」

  龍琦君道:「我不敢,秦守經教我的武功並不足應付她,完全是仗著那隻鳳釵,才鎮住她不敢稍生異念,所以我釵不離身,裡面也經常扣好兩支毒針以備應急之用。」

  大家都不說了,良久後,還是晏四道:「你受傷雖輕,血可流得不少,還是好好休息吧,今天叫玉茜留在這兒陪你,等明天見過羅繼春後,瞧他的態度再作打算。」

  龍琦君搖搖頭道:「我倒不要緊,最重要的還是九格格,還是讓謝姊姊陪著九格格吧,如果林上燕把她劫持去了,作為要挾,我們只有聽任她勒索了!」

  謝文龍神色一變道:「她敢這麼做嗎?」

  龍琦君道:「那個老道士就說過這種話,他說我如果不交出毒針,林上燕還有更絕的把戲呢。」

  晏四失聲叫道:「該死,這個主意一定是老狐狸想出來的,這個老混蛋也是財迷心竅了!」

  謝文龍愁道:「九格格身上絕不能再出岔子了,我們必須要想個對策。」

  周菊人道:「只要熬過今天一夜,明天再想別的辦法。」

  謝文龍道:「今天就難以熬過!」

  晏四道:「好在我們人手多,分開兩地也還夠,菊人帶著翩翩在這邊守夜,玉茜跟真真在王府中護衛九格格,人鳳跟文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見到羅繼春後,看看他是什麼態度,我們再作打算吧。」

  這雖不是什麼好辦法,但相當穩妥,幾個人又交換了一下意見後,才分手出來,謝玉茜伴著九格格回到王府,不一會,高人鳳把劉翩翩送到龍府來了,劉真真則是謝文龍送去的。

  兩人忙到天黑,才到衙門裡胡亂歇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他們先到後院去探探消息。問問樓下值宿的丫環,說樓上三個人還在睡覺,夜來也沒什麼動靜,他們才放心地走了。

  到達彰儀門時,城門不過剛開,外面的鄉人挑著蔬菜,擁進來趕早市,倒是熱鬧得很。

  羅繼春孤獨的一人站在一個小土阜上,顯得很落寞,兩人走找去,他才迎下來道:「兩位早!」

  高人鳳道:「你到得更早呢!」

  羅繼春問謝文龍道:「你們昨天見到琦君嗎?」

  謝文龍點點頭,羅繼春十分失望地道:「她知道我要走,還是不肯來見我?」

  謝文龍只得又點點頭,羅繼春長歎了一口氣,無限黯然地道:「我不能怪她薄情,只怪我自己太不爭氣了一點,這是龍府的失劍,這是我給琦君的信……」

  剛說到這兒,忽然城中衝出一匹急馬,馬上騎著謝玉茜,老遠就叫道:「哥哥,不好了,龍小姐被人殺死了!」

  羅繼春的手還沒有伸出去,一驚之下連劍帶信都掉了下來,失聲問道:「誰被殺死了?」

  謝玉茜一臉急淚,厲聲叫道:「龍琦君!」

  謝文龍也失了平日的鎮定,慌忙問道:「是真的嗎?我們離開時,她還是好好的!」

  謝玉茜從馬上跳了下來道:「你們只在底下問了一聲,沒上去看看,人在半夜就死了……」

  高人鳳也是一震,慌忙道:「大妹子,你說說清楚!」

  謝王茜道:「我也是不放心,王府裡平安無事,天一亮就來看看,那時你們剛走,我上樓去,移開屋門,菊始與翩翩都給人迷昏了,床上的龍琦君卻丟了頭……」

  謝文龍嚇得臉色都變了道:「龍大人知道了嗎?」

  謝玉茜道:「我沒敢聲張,把菊姑跟翩翩弄了過來,叫她們悄悄把屍體搬走,暫時別驚動人!」

  謝文龍急得直跺腳道:「這叫我怎麼跟大人交代呢!」

  高人鳳道:「大哥,先別管那些,還是把事情弄清楚,菊姑是個老江湖了,怎麼會被人迷管過去呢?」

  謝玉茜道:「她們三個人談天到了半夜,肚子餓了,叫人送夜宵上去,迷藥一定是下在宵夜裡的,剛吃完,她們就人事不知了!」

  高人鳳又問道:「她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謝玉茜道:「雖然沒看見,可是床上的龍琦君丟了頭,菊姑懷裡丟了那包毒針,而且除了那老蠻婆外,誰有本事把迷藥製得無色無味,連菊姑都無法辨出……」

  羅繼春的眼睛險得像銅鈴一般,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忽地一頓腳,彎腰從地上抬起短劍道:「對不起,這柄劍我還要借用一下!」

  「你要幹什麼?」

  羅繼春的眼中噴火叫道:「給琦君報仇,那醜八怪早就勸我殺了琦君,說是對負心人應有的報應,我不同意,想不到她竟替我下手了!」

  說完回頭就走,謝文龍攔住他道:「你知道她是誰?」

  羅繼春道:「我當然知道!」

  謝文龍一怔道:「你已經知道了?」

  羅繼春道:「是的,不管她對我多好,她殺死了琦君,我就不能饒她!」高人鳳道:「你不怕大逆不道?」

  羅繼春厲聲道:「我管不了那麼多!」

  說著驀地一劍刺向謝玉茜,她連忙躲開了,可是羅繼春的劍並不真想殺她,只把手中的韁繩割斷了,搶過馬匹,跳了上去,策馬飛馳而去。

  他是向城外跑的,道路既寬,廣野又闊,三個人追了一陣,人力究竟不如馬力,越追越遠,終於把人追丟了!

  謝文龍廢然一歎,用手攔住二人道:「算了,別追了,由他去吧!」

  高人鳳恨恨地道:「這傢伙真不是人,為了一個女人,竟要殺死自己親生的娘!」

  謝玉茜忽然道:「我覺得他不會是那種人,也許他還不知道那是他的生身母親!」

  高人鳳道:「他不是說他知道了嗎?」

  謝玉茜道:「也許是林上燕只告訴他別種關係,而沒有承認是他的母親!」高人鳳道:「你怎麼知道呢?」

  謝玉茜道:「我是聽他說話的口氣,因為他還是把林上燕叫為醜八怪,那絕不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稱呼!」

  高人鳳不以為然地道:「像他那種人還懂得什麼孝道。」

  謝玉茜正色道:「高大哥,你對羅繼春的偏見太深了,他雖然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變成一個任性而行的人,可是他的本質並不太壞……」

  高人鳳有點不好意思,但仍強嘴辯道:「他如果是個有理性的人,就不該因為得不到龍琦君而恨龍大人了……」

  謝玉酋一歎道:「那是被情愛沖昏了頭,愛可以使人變得糊塗……」

  謝文龍笑笑道:「我覺得妹妹的話不錯,像玉茜受了毒針之傷後,你拚命的為她吸毒療傷,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這就是情的魔力!」

  謝文龍從不開玩笑,所以這句話說出了口,使得謝玉茜與高人鳳都紅了臉,低下了頭,顯得很不好意思。

  謝文龍也覺得自己太造次了,忙又岔開話題道:「妹妹!你這樣相信羅繼春又有什麼根據呢?」

  謝玉茜笑道:「羅繼春在馮家以藏邊土司的世子身份出現,據他說並不是冒充,因為那個土司確曾認他為義子,如果他肯以這種身份在龍府求親,可能很有希望,但是他不肯忘本,始終以羅上春的後人自承,他不以父親當強盜為恥,自然也不會把母親叫成醜八怪。」

  高人鳳慚然道:「是的!大妹,我承認我的看法錯了,可是羅繼春要殺林上燕去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謝玉茜歎了一口氣道:「我也沒辦法,如果能找到他們,我們還可以說明真相,阻止他做出這種逆倫的事……」

  謝文龍皺起眉頭道:「我更擔心的是龍琦君被害,我如何向龍大人交代?」

  高人鳳平時足智多謀,此刻也沒了主意,頓足恨道:「林上燕實在也該死,她為什麼要殺死龍小姐呢?」

  三個人默默無語,良久,謝玉茜道:「回去吧!好在龍琦君的屍體已被菊姑秘密移走了,對龍大人,我們只說她失蹤了,這總比告訴他凶訊好一點!」

  謝文龍道:「這也拖不了多久,龍大人一定會叫我們尋訪他女兒的下落,日後我們又將如何交代?」

  謝玉茜道:「盡量拖,時間久了,他的情緒慢慢的安定下來,也許會忘了這件事。」

  沒有更好的辦法,三個人只好頹然地回到城裡,謝文龍先到衙門裡轉了一下,還好龍錦濤上朝去了,還不知道家中出了事,他又急急趕到劉家姊妹的住所。不但周菊人等人在等著,連晏四也聞訊趕來了。

  龍琦君無頭的屍身用一張錦被包著,放在炕上,滿屋子的人都在搖頭歎氣,莫衷一是,晏四長歎道:「目前只好照玉茜的辦法,先穩住龍大人再說!」

  謝文龍憂慮地道:「以後呢?」

  晏四道:「人已經死了,任何法子都無濟於事,唯有緝住正凶後,再婉轉告訴他真話。」

  劉翩翩道:「其實龍琦君死了也好,否則羅繼春不死心的話,再胡鬧下去,把事情抖出來只有更糟,現在倒是好交代得多了!」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劉翩翩道:「林上燕利用我母親替她寫的信,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我們也應該找她報仇,最好我們能找到她,先殺了她,然後再把龍琦君的死訊告訴龍大人,只略過龍琦君與羅繼春結識之事直說那飛賊是林上燕的兒子,她殺死龍琦君是為了替兒子報仇不就完了!」

  謝文龍道:「那太牽強了吧!」

  劉翩翩道:「林上燕隱身在他家為傭,是他自己的疏忽,這可怪不了別人,而且大哥還可以把林上燕的身世透露一點,甚至於把秦守經教過龍琦君武功,以及遺下鳳釵的事都說出來,只要不提龍釵君與羅繼春有關係,龍大人總比較好過一點,至於林上燕殺死龍琦君一方面是為了出氣,另一方面是為了奪取紫鳳釵,這就說得過去了!」

  晏四點點頭道:「大侄女這個說法很好,對龍大人,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高人鳳道:「那固然好。但是必須先把林上獲的問題解決了,而且要在羅繼春之前找到她。」

  謝玉茜道:「林上燕殺死龍琦君,一定會躲著她的兒子,我們找她比羅繼春找她容易。」

  謝文龍不以為然道:「羅繼春還可能知道她的下落,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比較容易呢?」

  謝玉茜道:「她除了殺死龍琦君,還把菊始的毒針偷去了,可見她對我們挾恨於心,很可能還會來找我們呢!」

  周菊人道:「如果她懷恨我們,為什麼不把我跟翩翩也殺了?」

  謝玉茜笑道:「您是她的故人,翩翩的雙親間接因她而受害,她對你們內愧於心,才不忍相害,四叔與大哥都逼迫過她的兒子,我還射過她一箭,因此我想她恨的人是我們,尤其是我……」

  易四道:「這話對!她盜走了紫鳳釵,又有充分的毒針,要對付她還不容易呢!」

  周菊人想想道:「紫鳳釵的毒針並非不能救,有我在,倒不必擔心,而且那毒針一次只能發兩支,重新裝填很費事,多幾個人去,就不容她有第二次傷人的機會了,你們都記住,無論是誰中了針,旁人立刻把中毒的那塊肉剜出來,就不會有性命之虞了!」

  晏四道:「最好還是我們去找她,別等她找上我們,目前她藏身之處,老狐狸可能會知道,我們問問他去。」

  周菊人道:「盛九如在龍府鬧了事,還會留在廟裡嗎?」

  晏四道:「他並沒有想傷人,是龍琦君自己碰上去的,因此我想他不會逃走,而且我相信他還不知道林上燕殺了龍琦君,老狐狸為人還正派,絕不會同意這樣做的!」

  謝文龍道:「反正也沒有別的線索,只有先去看看了。」

  大家躍躍欲行,晏四道:「菊人!你不必去了,林上燕將龍琦君的首級帶走了,一具無頭屍身,日後也難以交代,你最擅長醫道,能否請你把屍體設法保存起來,等我們找到

  (缺:115~122)林上燕,取回龍小姐的首級,湊成全屍,再交口給龍大人?」

  周菊人皺眉道:「你老是找我的麻煩,這多費事!」

  晏四拱手道:「為了我,為了文龍,請你多費點心吧,真真可以留下幫你的忙。」

  說完後,大家立刻出發了,由晏四帶頭,急匆匆地趕向西山,到了三清觀前,但見大門關得嚴嚴的,晏四上前敲門喊道:「老狐狸,快開門!」

  盛九如剛把門打開,大家已擁了進去,高人鳳與謝文龍立刻上前接了一遍,回到殿上道:「沒有別的人?」

  盛九如很不高興地道:「謝大人,老道早年雖然於過壞事,早已洗手了,難道還會窩藏匪人不成!」

  晏四冷笑道:「老狐狸,你不必裝糊塗,快把兇手交出來!」

  盛九如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我明白了,你們是為著龍小姐的事而來的,我雖然去拜訪了她一次,還害她吃了苦,那可不能怪我……」

  晏四道:「那件事不怪你,可是另外一件事你卻脫不了關係!」

  盛九如道:「又有什麼事了,如果為了羅繼春,那可問不著我,自從那天之後。我一直沒見著他。」

  謝玉茜剛要開口,晏四把她攔住了,搶先道:「昨天你夜上龍府是為了什麼?」

  盛九如奇道:「難道龍琦君沒告訴你們?」

  晏四道:「她父親一直在旁邊,談話不便,她只隱約點出那個人是你,所以我們才來問你。」

  盛九如道:「我是受了林上燕之托,找她去要一樣東西。」

  謝玉茜道:「那你去找龍琦君是為了什麼?」

  盛九如怔然道:「我是向她索取毒針。」

  劉翩翩道:「你明知紫鳳釵是我們的,為什麼還要替她去討取毒針!」

  盛九如愕然道:「沒有的事,相反的是我把紫風釵替她送回給龍琦君去換取一樣東西!」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4:11

  眾人也是一怔,晏四道:「你跟龍琦君各執一詞,我們該相信誰的呢?」

  盛九如怒聲道:「自然該相信我的,老狐狸生平不打狂語,那小鬼太滑頭了,我們已經講好了,可是等我把鳳釵還給她後,她竟耍賴不肯交出我要的東西,我們才吵了起來,而且她還把毒針裝進鳳釵要對付我……」

  劉翩翩叫道:「你胡說,龍琦君受了傷,怎麼還能對付你!」

  盛九如一怔道:「她受了傷的?」

  晏四冷笑道:「傷在你的刀下,你免會不知道?」

  盛九如道:「你們都受她的騙,老狐狸洗手多年,身上從不帶武器。所以才被她逼跑了,如果那天帶了刀,我還真想砍她兩下,林上燕已經提醒過我,說她詭計多端,心狠手辣,要我多提防,我總是不相信,結果真上了她一個大當!」

  這邊五個人相覷無語,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盛九如有點發急道:「晏老四,小一輩的不相信,你應該曉得,我老狐狸一生好強,如果不是為了洗手歸隱,這種丟人的事我絕不肯說出來,難道還會假造一片謊話來掃除自己的老面皮不成?」

  謝文龍這才道:「我相信盛老前輩不會騙人,不過龍小姐受傷也是事實……」

  盛九如道:「那一定是她自己弄的,硬栽在我頭上。」

  謝玉茜道:「龍小姐的說法雖然不一樣,可也沒有栽你的贓,她承認受傷是故意的,因為她的父親恰在那時候去找她,她總不能讓父親看見你們在談話。」

  盛九如道:「胡說!她拿毒針要射我時,根本就沒有人來……」

  晏四笑道:「那恐怕是你老得耳目不敏了,你離開時,龍大人還看見了,雖然你蒙著面,可不該穿著道袍!」

  盛九如搖頭道:「沒有的事,我豈能穿著道袍去夜探小姐的閨房,那樣簡直是侮瀆神明!」

  晏四一怔道:「那你穿的什麼?」

  盛九如道:「自然是我當年闖江湖的行裝,九尾狐夜行衣,而且我也沒有蒙面,那套衣服就是我的獨家標誌,何必又要把臉蒙起來呢?」

  晏四愕然道:「那就怪了,龍大人看見穿道袍的人又是誰呢?」

  謝玉茜冷笑道:「我認為盛前輩沒有說真話!」

  盛九如臉色一變,謝玉茜接著道:「林上燕從龍小姐那兒偷走鳳釵把我射傷了,怎麼又肯把鳳釵還給人家?」

  盛九如道:「紫鳳釵沒有了毒針就等於廢物,龍琦君是絕對不肯把毒針交出來的,倒不如還給她了!」

  晏四見謝玉茜又要頂嘴,把她按捺住再問盛九如道:「老狐狸,你要交換的是什麼?」才知道林上燕是為了秦守經的事而利用他,傷心之下,才看破紅塵出家了!」

  劉翩翩忙接著道:「九尾狐,林上燕人盡剋夫,先嫁丁兆民,再嫁羅上春,最後又搭上了你,只是你們三個人都受了她的利用,她真心喜歡的還是秦守經!」

  盛九如叫道:「放屁!她恨不得咬他兩塊肉!」

  劉翩翩笑道:「那是後來的事,至少她跟你們交往時,心裡只有一個秦守經,秦守經又出來了,幾句好話一說,她馬上把你一腳踢開……」為了母親受屈而死,劉翩翩對林上燕也恨入切骨,說話毫不留餘地。

  盛九如又氣又惱,厲聲吼道:「小賤人,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一掌斃了你!」

  晏四笑道:「老狐狸,你這叫不打自招,如果你跟林上燕真是乾乾淨淨的,幹嗎急成這個樣子!」

  盛九如吼道:「我跟她沒什麼,可是我不願你們這樣誹謗她!」

  欲蓋彌彰,他越是撇清,越發證實了兩個女孩子的猜測,晏四哈哈一笑道:「老狐狸,我真替你不值,你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搭上這個女人,壞了一世英名,還為她拋棄紅塵,獨守這座破廟,犯得著嗎?」

  盛九如厲吼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這一叫,等於是承認了,晏四先前說笑,還有點試探的成份,聽他這樣一吼,倒是怔然道:「老狐狸,那竟是真的了?」

  盛九如將頭一昂道:「真的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

  晏四輕歎道:「我真想不透,你對女人從不動心,怎麼會跟她粘上的呢?」

  劉翩翩冷笑道:「他是九尾狐,林上燕是淫狐,根本是一丘之貉……」

  盛九如怒吼一聲,衝上去就想動手,謝玉茜卻仗劍將他逼住了,沉聲道:「九尾狐,如果你是為了道義而包庇林上燕,我們還不能遇你,現在證明你是為了私情,我們可不會再講客氣了!」

  盛九如沉聲道:「不客氣又能怎麼樣,別看你們人多,我真還不放在心上!」

  謝王茜舉劍欲砍,謝文龍忙攔住道:「妹妹!我們要回的是林上燕,與別人沒關係!」

  謝玉茜道:「怎麼沒關係,他居心包庇林上燕,跟我所說的一定全是假話,說不定殺死龍小姐他也有份!」

  盛九如冷冷道:「我當然有份,那迷藥就是我給她的,人也是我殺的!」

  晏四臉色一沉道:「老狐狸,你說的是真話?」

  盛九如大笑道:「不錯,你們殺了我給她托命好了!」

  晏四道:「你把龍小姐的頭藏到哪兒去了?」

  盛九如大笑道:「剁碎餵狗了,那小賤人居然想拿毒針射我,九尾狐豈是好惹的!」

  晏四一歎道:「老狐狸,我看錯你了,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盛九如悍然道:「我九尾狐列名黑籍,本來就不是好人,今天除非你們殺了我,只要我能逃出去,立刻上刑部大堂投案,把事情全部抖出來,我了不起一死,你們也不見得輕鬆!」

  謝文龍一按腰間,拽出紫金寶刀道:「盛前輩!我們把莫振南當作飛賊結案,固然是為了保全龍大人的家聲,也是為了出脫羅繼春,使大家都好,你用這一點來威脅我們,似乎太不應該了!」

  盛九如厲聲笑道:「羅繼春並不要你們出脫,是你們抓不到他,也不敢抓他!」

  謝文龍忍無可忍道:「前輩這樣說,晚輩就得罪了!」

  寶刀下劈,勢子很沉,速度卻不快,像是給對方一個招架的機會,盛九如閃身一跳躲在神龕後面,大家以為他要溜,連忙分頭攔截,誰知盛九如又轉了出來,手中多了一根九截鋼鞭,哈哈大笑道:「你們緊張什麼?盛某豈是臨陣退縮之徒,我是拿兵器去了!」

  一抖鋼鞭,吹嘟直響,然後又大笑道:「這根鋼鞭放在神龕中有十幾年沒開張了,今天拿你們祭鞭,嘗嘗我九尾狐的厲害!」

  謝玉茜搶著要動手,謝文龍沉聲道:「妹妹!你退後,讓我一個人來好了!」

  晏四道:「玉茜!老狐狸的鋼鞭上一半斗的是力氣,這一點你不如文龍,還是讓他一個人上的好!」

  盛九如大笑道:「一個個地上太麻煩,倒不如一起上的好!」

  高人鳳道:「九尾狐,你別想乘亂耍花樣,還是規規矩矩的靠真功夫闖吧!要講冒壞水,我這後起之秀並不比你老狐狸差!」

  高人鳳說完又對謝文龍道:「大哥!留神他的鞭梢,那是活動的,可能會脫下來變成暗器。」

  盛九如神色一動道:「小鬼,你還知道得不少!」

  高人鳳笑笑道:「誰叫你沒安好心,在鞭梢上帶了刺,那明明是告訴人家上面有花樣!」

  盛九如哼了一聲道:「老道一身都是法寶,你只看出一樣有什麼神氣的!」

  高人鳳正色道:「九尾抓,我袖中扣著兩簡短箭,手裡,還抓著兩把梅花針,如果你想動歪腦筋,我就會全部出籠招呼上來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俯多為勝!」

  盛九如怒吼一聲舉鞭上撩,謝文龍揮刀磕開了,刀鞭交觸,聲音很響,可見兩個人的腕力都不弱。

  第一個回合是試力,雙方有了分寸後,底下的招式就各展所長了,盛九如的九節鞭是寶塔形的,後段又粗又長,愈前愈細愈短,總加起來,有四尺出頭,比謝文龍的刀長了尺許,因此也較為佔便宜。

  謝文龍的兵器是先人所遺,刀葉較尋常寬出寸許,厚面而薄刃,份量與堅利也倍於常刀,而且他的刀法凝練,守多而攻少,儘管盛九如鞭發如雨,他緊守門戶,步步為營,也沒有落在下風。

  盛九如邊戰邊譏嘲道:「謝文龍,你老子當年以一趟追風刀法,享譽江湖,怎麼會有你這種膿包後人,連你老子的一半都比不上!」

  晏四也有點生氣地道:「文龍,為什麼不把你父親大十四手追風快刀使出來,給這老狐狸一點顏色瞧瞧!」

  謝文龍凝重地道:「四叔!小侄已經向您表示過了,穿著這身官服,絕不使用先父的刀法!」

  盛九如微異道:「為什麼?」

  謝文龍莊重地道:「因為先父的刀法殺氣太盛,只行走江湖使用,再晚身在公門,職責為緝奸安良,自然不能以殺戮為手段。」

  盛九如歎道:「謝文龍,你這心胸是值得欽佩的,但是老夫非奸非盜,你為什麼要與我為難?」

  謝文龍道:「前輩庇藏兇手,再晚身為克盡職責,不得不開罪前輩!」

  盛九如大聲道:「我說過林上燕不是兇手!」

  謝文龍道:「這不是前輩一句話可以決定的,如果林上燕真的不是兇手,前輩更應該帶我們去見到她,對證明白後,我們絕不為難她!」

  盛九如道:「那辦不到!」

  謝文龍道:「那就是前輩故意為難了!」

  盛九如奮力一鞭,把謝文龍逼退兩步道:「謝文龍,老夫因為你是故人之後,更因為你心地還不錯,所以才特別客氣,不忍心下殺手,如果你不知進退,逼人太甚,老夫也不講情面了!」

  謝文龍沉著地道:「前輩如果不肯說出林上燕的下落,再晚自必須堅持到底!」

  盛九如冷笑一聲道:「好!我招呼已經打過了,回頭你吃了虧,可別怪我以大壓小!」

  再度揮鞭,威勢頓盛,把謝文龍逼得連連後退,手中的刀只能招架,謝玉茜與劉翩翩都按捺不住,兩個人都想上前幫忙,高人鳳把她們攔住了道:「不必!謝大哥外和內剛,只是因為心忠厚,並不是真的怕他,如果老狐狸想出手傷他,他自然會反擊的!」

  可是盛九如連連進逼,快到殿門口時,鞭勢更凶了,謝玉茜一擺手中單劍道:「老傢伙想逃!」

  高人鳳笑道:「沒這麼容易,今天四面羅網,絕不會讓這頭狡狐溜掉的!」

  果然謝文龍的刀法也緊了,雖然不主動搶攻,可是已穩住門戶,刀轉八方,不讓盛九如衝出去。

  晏四守住一面窗戶,高人鳳據住另一面、謝玉茜與劉翩翩則分別把住左右通往後殿的道路,晏四笑道:「老狐狸,你還是認栽了吧,困獸之鬥,不過是白費力氣!」

  盛九如怒吼一聲,突然轉身,擊鞭朝晏四砸去。

  晏四從來不使用兵器,一根旱煙管雖然是熟銅所鑄,也只用作防身而已,今天出來得太匆忙了,竟然沒帶在身邊,赤手空拳,要想接他這一鞭實是不易,謝玉茜大吃一驚,慌忙提劍趕過去,卻聽晏四哈哈一笑,一手憑空接住鞭梢,另一手握拳急出,擂在盛九如的胸膛上,把他打得連退幾步,然後笑道:「老狐狸,你以為我空手好欺負,無影神拳如果沒兩下子,還能活到這把年紀!」

  盛九如挨了一拳後,鋼鞭也丟開了,彎腰撫胸,好像受傷很重,等他直起腰來時,口角已滲出鮮血。

  晏四微怔道:「老狐狸!那一拳並不太重,沒想到你的老骨頭如此不經揍……」

  盛九如張嘴噴出兩口淤血,臉色蒼白,目中充滿了狠毒之意,一言不發。

  晏四道:「也許我是出手太急,難以拿捏輕重,打得你厲害一點,但那不能怪我,你的一鞭還想要我的老命呢!」

  盛九如冷哼一聲道:「姓晏的!你別神氣,九尾狐也不會白挨你一拳,遲早會要你的老命!」

  晏四哈哈大笑道:「那恐怕不容易!」

  盛九如冷笑道:「一點都不難,老狐狸如果能活到明天,一定會到你靈前去磕個頭,向你致悼!」

  晏四聞言一怔,忽然覺得掌心上有點麻癢的感覺,連忙攤手一看,掌心上已腫起了一塊,青中帶紫,顯然是中毒的徵象,不禁呆住了。盛九如哈哈大笑道:「怎麼樣,你知道厲害了嗎,老狐狸的兵器豈是隨便接得的!」

  高人鳳連忙走過去,拉起晏四的手掌瞧了一遍道:「四叔!他鞭梢上的鋼刺是淬毒的……」

  盛九如獰笑道:「不錯!九尾狐身上的東西樣樣都淬了毒,誰叫他不打聽就亂摸呢!」

  謝文龍憤極舉刀叫道:「盛丸如!你太卑鄙了!」

  謝文龍幾乎要將刀劈下去,但被高人鳳攔住了道:「大哥!動不得,殺了他,就取不到解藥!」

  盛九如怒叫道:「儘管殺好了。我說過那是無藥可解的劇毒!」

  高人鳳微笑道:「盛九如,你別騙人,兵器淬毒之前,都是先配好解藥的,如果你自己不小心沾上了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4:29

  盛九如昂然道:「老夫就是特別,輕易絕不用毒,用了就無藥可救,所以我才把兵器放在神龕裡,不帶在身邊,今天你們可以殺了我給晏老頭抵命,但別想我救他!」

  謝文龍忍無可忍,一刀劈下來,恰好砍在盛九如的肩膀上,盛九如躲都不躲硬挨了一刀,倒是謝文龍臨時心中不忍,把刀勢偏了一偏,只削下他一片薄皮。」

  盛九如連眉頭都不皺,盯著他道:「謝大人!你怎麼不對準我的脖子上砍呢?」

  謝玉茜怒聲道:「我哥哥不忍心殺你,我可是狠得下心,非殺了你替四叔抵命不可!」

  擰劍直刺,由前肋進去,刺透後背,穿了出來。

  她本來也是用刀的,因為雙刀的一口被羅繼春前夜用匕首削斷了,臨時打造不及,單刀使著又不順手,所以在和親王家中隨便找了一口劍防身。

  也因為她不善用劍,剛才那一劍本想刺盛九如的心口,出手刺錯了部位,偏高了寸許,雖不致命,卻也夠人受的,然而盛九如彷彿麻木了一般,依然厲聲發笑道:「謝大姑娘,你做做好事,再補一劍,把我了結算了!」

  謝玉茜恨他到了極點,究竟是俠義胸懷,怎麼樣也出不出第二劍了。

  晏四忍住手上的麻癢感覺問道:「老狐狸,你一心求死,究竟是為了什麼?」

  盛九如的力氣忽地一斂,輕聲一歎道:「聽你們敘述龍琦君被殺的情形,我也相信是林上燕所為的了……」

  謝玉茜立刻問道:「你不是說人是你殺的嗎?」

  晏四苦笑道:「他是想代林上燕頂罪,讓我們放過林上燕!」

  盛九如道:「你們只不過找個兇手結案,有個人認帳就行了,何必要管是誰呢!」

  謝文龍道:「我們要追緝的是真兇,怎麼能隨便找個人來結案呢?」

  盛九如冷笑道:「在京師犯案的是羅繼春,為什麼你們可以拿莫振南去頂缸?」

  謝文龍被他問住了,盛九如又冷笑道:「說穿了還不是怕翻出歸案,使龍錦濤無法做人……」

  謝文龍低頭道:「反正這樣做是為了大家好,謝某無愧於心就夠了!」

  盛九如道:「那我出頭給龍琦君抵命也沒有錯呀!」

  謝文龍道:「不然!如果林上燕殺了人就滿足了,我們自然也算了,可是誰能擔保她不會再鬧事呢?為了龍琦君拒見羅繼春,她挾怨很深,殺死龍小姐只是個開始,很可能會繼續鬧事,整得龍大人身敗名裂為止,所以我們必須找到她,作個徹底了結不可!」

  盛九如低頭不響了,晏四道:「老狐狸,這樣一個女人,你為什麼還要袒護她呢?」

  盛九如昂然道:「那不關你的事!」

  高人鳳一笑道:「拼一死報紅顏,拋灑熱血酬知己,前輩倒是個至情中人!」

  盛九如道:「我並不認為林上燕的行為是對的,但也不能把她交給你們,可是我不交,你們又不肯放鬆,我只好把性命交給你們了!」

  晏四道:「你既然存心求死,為什麼還要下毒害我呢?」

  盛九如哈哈大笑道:「我九尾狐在江湖上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死了總得拖個人做伴,這些後生小輩年紀還輕死了太可惜,而且也不夠資格作我的陪襯,算來算去,只有你無形神拳最理想了,我不找你找誰!」

  謝玉茜又被他激怒了,舉起劍來欲砍,這次是晏四把她攔住了道:「算了!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由他去吧,我們走!」

  謝玉茜道:「就這麼放過他了?」

  晏四點點頭道:「是的!一個風雲人物,總不甘默默而終的,他臨死找我陪襯,算是看得起我,走吧!」

  於是在晏四的督促下,大家默然地離開了那所破廟,一直走到山下,晏四找了塊大石坐下來道:「人鳳!老狐狸受了傷,我到底有點不放心,你回去瞧瞧。」

  謝玉茜一怔道:「四叔!您還要想著他……」

  晏四臉色一沉道:「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你嚕囌,人鳳!快回去!」

  高人鳳朝晏四看了一眼,然後臉上現出了微笑,應了一聲道:「是!小侄就去!」

  晏四又道:「老狐狸是個硬漢,可以情動,不可以威屈,你得想個辦法叫他留住這條老命。」

  高人鳳笑道:「小侄理會得,回頭……」

  晏四沉聲道:「回頭再說!你自己估量著,能力不足,千萬別莽撞行事,失去這次機會,可再也找不到了……」

  高人鳳含笑去了,晏四也含笑坐在大石上,神情自得,一點也不著急,倒是謝文龍急了道:「四叔!您中了毒,可不能再耽誤,找菊姑瞧瞧去,也許還有救!」

  晏四舉手笑道:「天下沒有不能解的毒,我這條老命還不至於那麼快送終!」

  謝文龍驚喜道:「你自己解得了?」

  晏四搖頭道:「我解不了,老狐狸也解不了,他這毒的確是無藥可解的!」

  三個年青人都被他忽明忽暗的話弄呆住了,謝玉茜伸手試試晏四的額角:「四叔!您的神智還清楚嗎?」

  晏四打了她一下道:「鬼丫頭,老頭子這麼惹嫌,你才巴不得我趕快入土!」

  謝玉茜急得眼淚都掉了出來哭叫道:「四叔!爹過世得早,全仗您把我們兄妹兩人一手撫育成人,您這麼說,豈不是叫我太傷心了……」

  說著跪了下來,連謝文龍也跟著跪下,晏四一把拉起他們叫道:「你們是怎麼了,當真想慪我老頭子嗎?」

  謝玉茜硬嚥著道:「哥哥!四叔一定是毒發了,你快想個辦法把他老人家送回去……」

  晏四見謝文龍伸手要扶他,怒聲道:「文龍!玉茜胡鬧,你也這麼不懂事!」

  劉翩翩在旁笑道:「大哥!我看老爺子是沒有什麼事,否則我師哥不會拋下他老人家走開的!」

  謝文龍這才想到高人鳳離去時,神情很輕鬆,不禁詫然道:「四叔!您真的沒事嗎?」

  晏四笑道:「當然沒事,老狐狸的鬼花樣很多,但從不使用毒藥,否則我也不敢隨便接他的鞭子了!」

  謝玉茜還在半信半疑道:「可是您的手……」

  晏四道:「那是他故弄玄虛,鞭梢上的鋼刺是淬上一點藥,不過只能使人發麻發癢,絕對不會叫人送命!你們看,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

  伸開手,果然青腫已消,只剩下幾個小破孔。

  謝玉茜捧著仔細端詳片刻,才歡聲叫道:「謝天謝地,剛才我真為您擔心死了!」

  晏四抽回手掌笑道:「你這鬼丫頭平時對我沒大沒小,恨得我只想摔你兩巴掌,可是又下不了手,所以才借個機會嚇嚇你!」

  謝玉茜乾脆揉在他身上道:「四叔!假如我得罪您,您儘管打我的嘴巴好了,可別再這樣嚇人了!」

  晏四無限慈和地拍拍她的肩頭道:「好了!好了!別再慪人了,我老頭子只有一個死法,那就是被你氣死……」

  謝玉茜仍在他身上撒嬌,晏四把她推開了笑道:「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還是這樣沒大沒小的,我這幾根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搬弄,你饒了我吧!」

  謝玉茜這才有點不好意思,低頭嬌笑著,謝文龍卻道:「盛九如為什麼要在鞭梢上玩那種花樣呢?」

  晏四道:「他是個俠盜,劫富濟貧,卻又不肯殺傷人,所以行事的手法也很特別,他找到了戶主,總是給人家來上那麼一下,然後恐嚇人說用了毒,讓人乖乖地拿出財物來換取解藥,其實他的毒藥根本殺不死人,只是徵象嚇人而已……」

  謝玉茜道:「您既然知道他的把戲,為什麼不早說呢?」

  晏四笑道:「倉促之間,我也被唬住了,以為這老傢伙真對我下了毒手,可是見他硬挨了一刀一劍,居然毫不反抗,才知道他是居心求死,一個肯讓人宰割的人,絕不會想到害人的!」

  謝文龍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晏四一歎道,「首先他是拼了一死,想替林上燕頂罪的,可是後來也知道這樣瞞不過我們,因為我始終不出手,讓你去跟他廝拼,如果是他殺了人,我第一個就不饒他!」

  謝玉茜道:「既然他知道頂不了罪,何必又求死呢?」

  晏四想想道:「也許是林上燕太叫他傷心了,第一次為了秦守經,騙他上劉家去盜信,這一次他受托上龍家去,原來是怕林上燕鬧事,結果林上燕背著他又偷偷地殺了人,他是個極富正義感的人,既不能帶我們去抓林上燕,又不能幫著林上燕跟我作對,只有一死了之……」

  謝文龍一歎道:「這個人太癡了!」

  晏四道:「也不能說是癡,他跟羅上春是好朋友,卻又跟羅上春的妻子有了私情,被我們揭穿以後,他感到無顏見人,居心求死,也許是為了解脫……」

  謝玉茜想想道:「我刺他那一劍倒是很不應該!」

  晏四笑道:「他存心求死,對你這一劍只有感激,假如他要怪你,也只會怪你刺得不夠準,使他多受點罪!」

  謝玉茜道:「那一劍雖然不能使他立刻送命,但是血流過多,如果不加療治的話,他還是會死的!」

  晏四道:「我就是怕這一點,所以才叫人鳳回去看看,替他醫治一下。」

  謝文龍道:「如果他自己不想活,醫治也沒有用。」

  晏四笑道:「我相信人鳳會有辦法的,不但能叫他活下去,而且還能使他帶我們找到林上燕!」

  劉翩翩在一邊靜待下文,晏四卻沒再說下去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4:53

第十九章 隨機應變


  謝氏兄妹對晏四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感到很著急,可是他們都知道晏四的脾氣,最喜歡賣關子,越是急著問他,他越不肯說,倒是不去理會他。他又忍不住想說出來,因此兩人相視一笑,故意裝著不在意。

  誰知晏四這一次也穩住了,乾脆閉著眼睛,靠在石塊上養神了,最後還是劉翩翩性子急,搖著他問道:「四叔!究竟你用什麼方法能叫老狐狸帶我們去找林上燕?」

  晏四睜眼笑道:「到底有人憋不住了,我還以為你們的修養到了家呢!」

  劉翩翩噘嘴道:「四叔!您跟奶娘是一個樣子,說話老喜歡吊人家的胃口,吞吞吐吐的!」

  晏四笑道:「人上了年紀,就有這種毛病,所以才會惹人嫌,因為上了歲數,最怕別人嘮叨,為了避免讓人說嘴皮子碎,最好的方法就是少開口!」

  劉翩翩半開玩笑半央求地作了一個揖,學著她在戲台上扮小生的口吻道:「我的好四叔,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說到底是什麼方法,小侄這廂給你作揖了。」

  謝玉茜被她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道:「大妹子,從今兒起,你跟梨園行是斷了,再也沒機會裝扮假男人了,這一套行家切口也該收腔了,往後做了大奶奶,你這麼不男不女的,豈不失了身份!」

  劉翩翩臉上一紅,只好再催著晏四道:「四叔!您就說了吧,到底是什麼方法?」

  晏四笑著道:「我也不知道!」

  劉翩翩一怔道:「那可不行,我的禮您也受了,來個不知道,您得把禮還我!」

  晏四笑著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叫人鳳去,就是要他完成這個任務,並役有告訴他用什麼方法,剛才你們也在旁邊,我的話你們全聽見的!」

  劉翩翩一想確是不錯,皺皺眉道:「師哥辦得了嗎?」

  晏四道:「假如他辦不了,那是真的沒法子了,盛九如是頭老狐狸,動心眼的事我們全不行,只有人鳳還能跟他別別苗頭!」

  謝文龍道:「高兄弟去了半天了,怎麼還沒回來!」

  晏四笑道:「這事情急不來,可也慢不了,那要怪玉茜一劍刺得他太凶,至少要等他把傷包紮好了才能動身。」

  剛說到這兒,高人鳳從大石後面跳了出來道:「茜妹的一劍還刺得太輕,害我多費了一點手腳才把他弄得更重一點……」

  四個人都被他嚇了一跳,謝玉茜首先慍然道:「高大哥,你怎麼老是鬼頭鬼腦的!」

  高人鳳笑道:「那不能怪我,是老狐狸鬼鬼祟祟地躲著你們,為了不驚動他,我也只好偷偷地來了。」

  晏四一跳而起道:「老狐狸離開廟了?」

  高人鳳點頭道:「是的!也多虧他撐的,他連路都走不穩,幾乎是爬著走的路,我真擔心他會在半路上倒了下來!」

  謝玉茜忙問道:「他上哪兒去,你怎麼不跟著他,被他溜了怎麼辦?」

  高人鳳笑道:「溜不了的,我已經踩准了他的去向,回頭准保找得到他,四叔!您的手沒關係吧!」

  晏四笑道:「沒關係,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高人鳳道:「我一看您的傷勢倒真嚇了一跳,可是見你撐了很久還沒有毒發的現象,就料到老狐狸玩的花樣,照您中毒的樣子,應該馬上就躺下才對,您還能走著出門,我才放了心!」

  晏四道:「老狐狸把我們都騙著了,到底沒騙著你,我就想到你一定行,你是怎麼整老狐狸的?」

  高人鳳笑道:「老狐狸倒是存心求死,我去的時候,他躺在炕上。把我先前給他上的藥都扒開了,我進去後,先給他再上好藥,可是我也玩了些花樣,在他傷口上弄了些手腳,叫他全身發燒……」

  謝文龍一皺眉道:「這是為什麼?」

  高人鳳笑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誰叫他跟四叔開玩笑的,不照樣整他一下,四叔這口氣怎麼出?」

  晏四笑道:「好小子!我的氣出了,你的事可辦砸了,刀傷最怕發燒,你嚇得他不敢動了還行嗎?」

  高人鳳道:「絕對行!我是故意的,等他全身感到發燒後,人才故作緊張地說『老狐狸』你的傷很重,活不活得了很難說,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訴你,羅繼春已經知道龍琦君的死訊,也知道是誰下的手,他要替龍琦君報仇呢!」

  晏四道:「這著子下得妙,老狐狸怎麼回答?」

  高人鳳道:「他倒很沉得住氣,只問我們是否已經告訴羅繼春與林上燕的關係了?」

  謝文龍問道:「你怎麼說的?」

  高人鳳笑道:「我說沒有,這下子老狐狸可著急了,他說我們背理逆倫,引子殺母,陷人於不孝……」

  謝文龍道:「這是我們不對,可是你該告訴他說我們來不及說,羅繼春已經搶了馬跑了!」

  高人鳳笑道:「我沒有這樣說,我只告訴他說我們也不知道那個醜婦就是林上燕,聽他證明後我們才曉得的,這怪不到我們!」

  晏四點點頭道:「好!事實上也是如此,我們先前也只是猜測,這種事情關係很大,未經確定,也不能隨便告訴,老狐狸怎麼反應呢?」

  高人鳳道:「他躺在炕上直哼哼,我就走了。」

  謝玉茜道:「你也不多問他兩遍?」

  高人鳳笑道:「不必問,我把他傷勢弄得嚴重一點就是為了貪這一點好處,老狐狸一定不肯讓林上燕被她兒子殺死,如果林上燕住得遠,他必然會說出地點,請我代為阻止,如果他不說,那地點就在附近!」

  劉翩翩笑道:「師哥的鬼心眼真多,後來呢?」

  高人鳳道:「我出門後,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沒多久,老狐狸掙著出來了,遠遠看見了你們,他躲躲藏藏地滾進麥田裡爬著走,我遠遠地瞪著他,確定他去的方向後,就來找你們了。」

  晏四道:「只認明一個方向,你準知道他上哪兒嗎?」

  高人鳳結道:「錯不了,從他所走的方向,只有一個地方可以棲身,往近去沒有人家,遠,盛九如估計一下體力絕到不了,他不敢冒死在半路上的險去拚命的!」

  謝玉茜不滿道:「高大哥!你怎麼也學會了四叔賣關子的毛病,說話老不乾脆,到底是什麼地方?」

  高人鳳連忙用手一指道:「茜妹!你想想,這個方向上還有別的地方嗎?」

  大家順著他的手指,恰好看見了三友山莊隱約的背影,謝文龍不禁失聲道:「我們怎麼會想不起這裡呢?」

  高人鳳道:「這是我們的疏忽,自從劉得泰死在那兒後,官方只把莊子封了,並沒有派人看守接管,若大一片園林,房子又多,安分守己的人不取犯法前往,正好是作奸犯科者的藏身處。」

  謝玉茜挺劍道:「我們快去,別叫她又跑了!」

  高人鳳連忙道:「現在可去不得!」

  劉翩翩問道:「為什麼?」

  晏四笑道:「人鳳的話很對,老狐狸雖然拼了命前去通風報訊,人可不糊塗,一定會防著我們跟蹤前去,如果追得太緊,那地方捉一個人還很難,尤其是他們有戒心,我們由前門進,他們早從後門溜了!」

  謝玉茜問道:「那要什麼時候去呢?」

  高人鳳道:「最好是晚上,多找幾個人,偷偷地摸去,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

  劉翩翩道:「那不太遲了嗎?他們可能先走了!」

  高人鳳笑道:「不會!謝大哥早已偵騎四出,到處都派人密搜林上燕的下落,他們想走也不容易,倒不如躲著安全,只要我們不急著前去,老狐狸一定以為躲過了我們的耳目,動不如靜。」

  謝玉茜道:「他們也許不是躲我們,為了羅繼春,也會溜走的!」

  高人鳳搖頭道:「他們不會躲羅繼春,老狐狸發現自己死不了,一定會留在那裡,等羅繼春找了去,由老狐狸證明,林上燕就是他的母親,羅繼春還能殺了自己的老娘去給龍琦君報仇嗎?」

  大家想想也有道理,只得按捺住焦急的心情,等待晚上再說了。晏四輕歎一聲道:「先回城去吧,龍大人發現丟了女兒,心裡不定多著急呢,我們也該去寬慰他一下!」

  謝文龍苦著臉道:「我真怕見龍大人,見了面,跟他說些什麼好呢?」

  謝玉茜道:「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的,這一關怎麼也躲不了,好在龍琦君之死,她自己也要負大半的責任,不是我們害死她的,心裡就好過一點!」

  晏四歎道:「話是這麼說,對龍大人可不能那樣講呀,龍琦君被殺,我老頭子也有設想不周的地方,尤其是愧對龍錦濤的重寄,使我更難以交代,口頭我陪文龍去見他,向他直承過失!」

  謝玉茜道:「這也不算過失,能為他緝獲正凶,對龍琦君的死有個交代,就算對得起他了!」

  發現林上燕藏身處的一點興奮,被龍琦君死事重提沖淡了,歸途上一老四少,心情都異常沉重。

  進城後,高人鳳道:「龍夫人愛女失蹤,一定很傷心的,茜妹得去安慰她一下,四叔跟大哥得去見龍大人,還是分開的好,一起行動,目標太明顯了,反而容易誤事,晚上乾脆在山莊上見吧!」

  晏四道:「這也好,三友山莊地形複雜,我們也必須分頭前去才不怕他們漏網,晚上二更整,大家到達那裡,然後同時由四方向中央合圍,人鳳跟翩翩一路,菊人帶真真一路,分由南北進去,文龍眼玉茜由正東大門進去,我老頭子獨當一面從西邊翻山進去。」

  高人鳳道:「四叔一個人不怕太單弱了嗎?」

  晏四鼓起眼睛道:「小子!玩鬼心眼兒是你行,論真功夫,你還差了一截,不服氣咱們較量一下!」

  高人鳳連忙賠笑道:「那小侄怎麼敢,您的無形神拳是天下第一絕,小侄望塵莫及!」

  晏四哼了一聲道:「你別口是心非了,我知道你打心眼兒就瞧不起老頭子!」

  謝玉茜笑道:「那諒他還不敢,功夫講究火候,兵器上他還馬馬虎虎,論拳腳,我還比他強一點呢,更別說您了,哪天我揍他一頓,給您出出氣!」

  高人鳳一伸舌頭道:「我寧可站著挨揍也不敢動手,四叔的手腳拿得穩分寸,挨上最多疼一下,你的火候還不夠,一拳打在要害上沒輕沒重的,我這條命造得太冤枉了!」

  黯淡的氣氛,被他這一調笑,總算又淡卻了一點,而且他的話並非虛誇,伸拳打人不難,只要招式巧妙,出手及時,攻人所不防,差不多十發九中,可是要把對方打到什麼程度,能在手下控制住,非數十年火候不能致!

  高人鳳批評中肯,謝玉茜自然不會生氣,無形中把晏四捧了一下,老頭子也樂了,笑著道:「油嘴滑舌的猴頭,快滾你的去吧,今天晚上誤了事,瞧我再捶你!」

  高人鳳正色道:「四叔!小侄不是瞧不起您,論真功夫,林上燕絕對高不過您去,可是她手中有著紫鳳釵,又是困獸之鬥,您要小心點!」

  晏四道:「我曉得!老頭子也不會硬幹,我是一個人,絕不跟她照面,等你們把她追急了,我只要伸腿絆她一下,就可以解決,也許這不太光明,可是老頭子還想多活幾年,捨不得拿老命豁出去硬拚逞英雄的!」

  高人鳳一拱手笑道:「四叔這話才是至理名言,行俠在乎本心,並不限制手段!」

  晏四一笑道:「這話要是對文龍說,他會給你一個大耳刮子,他最瞧不起這一套!」

  謝文龍只能尷尬地笑笑,倒是高人鳳笑道:「大哥不同,他在公門中當差,抓人是為了職責,代表朝廷王法,自然要明來明去,等他脫去這身老虎皮,在江湖上闖蕩些時,他自然會體驗到您的教訓的!」

  晏四笑道:「你這小子一張嘴倒是兩面俱光,怎麼說怎麼有理,你走錯了門路,該去賣狗皮膏藥的!」

  高人鳳笑著道:「小侄還真賣過,只是嘴光手不光,有回把一個鄉下人的兩條腿治成四條腿,叫人轟了出來!」

  謝玉茜笑著道:「你是怎麼治的?」

  高人鳳道:「他是風濕症,求治得太急,沒說明病在腿上,糊里糊塗找我求治,我以為他是半身不遂,一帖膏藥貼在腰上,匆忙中拿錯了,用了拔熱毒的清涼散,結果寒氣透入脊骨,他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只能爬在地上,不就變成四條腿了嗎?」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晏四大笑道:「難怪老狐狸的傷被愈治癒重,小子你記著,今兒晚上我若是受了傷,可不許你動手亂整……」

  在哄笑中大家分了手,謝文龍等三人走到提督衙門前,杜九已上來打了扦道:「老爺子,總頭兒,大人下朝後,就在小書房等著,急著要見兩位,小的到處派人找,始終沒找著,沒想您二位自己來了……」

  謝文龍知道一定是為龍琦君的事,眉頭又皺了起來,揮手叫杜九退下,一直走向書房,龍錦濤坐在書案前批閱公文,神色很平靜,謝文龍行禮,隨即低聲道:「大人!卑職……」

  龍錦濤揮揮手道:「文龍,你坐,晏老先生請坐,玉茜你也坐下,我有點事……」

  晏四愧疚地道:「老朽自愧無能,致使小姐失蹤,想系為匪人所挾持!老朽正在努力尋訪……」

  龍錦濤居然一笑道:「老先生怎麼不說小女被殺了呢?」

  三個人俱是一震,謝文龍忙問道:「是誰告訴大人的?」

  龍錦濤笑道:「你先說是不是?」

  三個人對視片刻,謝文龍才低下頭道:「是的!舍妹唯恐大人見了傷心,才移走屍體,慌說被劫,以寬大人之懷!」

  龍錦濤笑笑道:「死了一個人,我當然很難過,可是令死者身首兩地,我心裡更不安,你們還是把屍體送回來,使她能全屍安葬吧……」

  三個人更驚奇了,晏四忙問道:「那首級在大人這裡?」

  龍錦濤點點頭,晏四忙又問道:「在什麼地方?」

  龍錦濤笑道:「在花園的八角井中,當然此事不便聲張,你們把屍體悄悄地送來,一起歸葬在八角井裡,暫時讓她委屈一下,等事了之後,我再請高僧做作事,超渡她的亡魂,讓她早日昇天!」

  他雖然微帶戚容,卻從容而談,好像死的不是他的女兒,倒是使三個人十分驚異,謝玉茜忍不住問道:「大人!你是怎麼發現井中有首級的?」

  龍大人一笑道:「玉茜,我的夫人已經認你為娘家的侄女,你該叫我一聲姑丈才對!」

  謝文龍急問道:「大人究竟是怎麼發現首級的?」

  龍錦濤笑道:「是斷首分屍的人向我自行投案說出來的,不過那人可不是殺人的兇手!」

  晏四忙問道:「那人是誰?」

  書房有人應聲道:「是我,對不起三位……」

  那人,出了來,把大家都怔住了,那居然是龍琦君!兩個男的勉強還能沉住氣,謝玉茜卻恐怖地站了起來,手指龍琦君道:「你!你……」

  龍琦君慢慢挨過去笑道:「表姊!你別害怕,我是人,不是鬼,也沒被人殺死!」

  說著握緊謝玉茜的手,由於溫暖血肉的感覺,使謝玉茜確定她是人,更由於龍錦濤的從容神態,使大家都安心,謝文龍首先寬慰地道:「龍小姐沒有遭害,那實在太好了,可是那屍首又是怎麼回事呢?」

  龍琦君笑笑道:「是小廚房裡司灶的丫頭,身材高矮跟我都很相像,穿上我的衣服,截去腦袋,的確很像我!」

  龍錦濤笑笑道:「小女這一次的確太過惡作劇了,不過她說有她的道理,而且對你們更有好處,所以才開了次玩笑……」

  晏四搓搓手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龍琦君道:「秦守經出現了!」

  三個人又是一震,龍錦濤道:「真沒想到我請的那個書啟先生會是身懷絕技的江洋大盜……」

  龍琦君忙道:「爹,有的事我全告訴您了,有的事是江湖的密聞,您在這兒,晏老先生問起來,勢必有很多避忌,您還是迴避一下吧!」

  龍錦濤站起來笑道:「好!其實我倒真想聽聽,可是有我在,你一定不肯說的,我只好走了,你這孩子可惡,學了一身武藝,居然瞞著爹!」

  龍琦君苦笑道:「起先是老師不准說,後來我知道老師不是好人,更不敢告訴您了!」

  龍錦濤笑道:「告訴爹有什麼關係呢?秦老師教了你武功,我應該感謝他才對,如果他犯的罪不大,我也可以設法替他出脫一下!」

  龍琦君忙道:「不可能的,他在江湖上惡名昭彰,何況又在咱們家殺了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5:10

  龍錦濤十分惋惜地歎了一口氣道:「那麼斯文的一個人,樣樣俱精,更想不到還有一身超絕的武功,為什麼偏偏不務正道呢?」

  一面搖頭,一面歎著氣出去了,龍琦君又忙關照道:「爹,除了母親外,可別再讓別人知道我在家裡躲著!」

  龍錦濤笑道:「我知道!爹是軍伍出身,守口保密的功夫絕對靠得住,就是你的母親,做了多年的將軍夫人,也懂得絕口不說機密事物!」

  等他走遠了,龍琦君關上門,才歉疚地朝大家行了一個禮道:「真對不起各位!害你們操了半天的心!」

  謝玉茜一把擒住她道:「三小姐,你可真會作弄人,趕快從實招來,你到底在玩什麼鬼?」

  龍琦君道:「秦守經又出現了,昨夜偷偷地潛進我們家中,隱藏在小廚房裡,把司灶丫頭點倒了,穿著那丫頭的衣服,替我們做夜宵,然後在夜宵中下了迷藥……」

  晏四忙問道:「昨天還有另一個丫頭幫你們送夜宵的,難道她沒發現嗎?」

  龍琦君道:「沒有!他背著燈,穿著丫頭的衣服,一向做慣了,那丫頭怎麼會懷疑到換了人呢?」

  晏四默默片刻後才問道:「你是否被迷昏倒了呢?」

  龍琦君道:「自然昏倒了,我根本不知道夜宵裡放了迷藥,否則我就不會讓周大嬸與劉小姐吃用了。」

  晏四道:「既然你也昏迷了過去,何以會得知秦守經來過了呢?」

  龍琦君道:「是他將我弄醒的,我發現他後,心中很害怕,可是他倒沒有加害我.只是逼問我索取他的東西。」

  晏四道:「龍小姐!為了你,我們去找過老狐狸,跟他還拼了一場,我相信他講的是實話,他來找你,不是為找你討取毒針吧?」

  龍琦君低下了頭,「是的,謝大人,晏老先生,我很抱歉騙了你們,可是那樣東西的確非常重要,而且我也不是存心欺瞞二位的!」

  晏四沉聲道:「究竟是什麼東西?」

  龍琦君道:「是一冊拳經。」

  晏四微怔道:「一冊拳經?」

  龍琦君點點頭道:「是的,那冊拳經叫做《九華拳劍全譜》,是一個名叫余九華的隱士所著……」

  晏四道:「余九華,這個人從沒有聽過!」

  龍琦君道:「不錯!余九華是一位絕世的高人,可是從不在江湖聞名,不過此人倒真是正統的太極門前輩,他的拳經內載有各種太極的功夫,像羅家的逆穴手法,丁家的太極拳掌,陳家溝的太極劍法,都是由《九華拳劍全譜》上引伸而來的,他們各擅一門,余九華卻總其成,而且比他們各家所能還要精湛得多!」

  晏四道:「有這回事嗎?那麼這位余九華老先生定然是宇內第一高手了?」

  龍琦君道:「余九華作古有年,真相如何無人得知,不過《九華拳劍全譜》上的武功如能集於一人之身,那定然是項了不起的成就!」

  晏四想想道:「這部書現在在什麼地方?」

  龍琦君道:「我燒掉了!」

  幾個人都為之一怔,龍琦君道:「書上一些粗淺的功夫,我瞧著練練,深一點的功夫太過的毒的,我是一個將門之女,練成也沒什麼用,所以我乾脆把它燒掉了!」

  晏四長歎道:「那多可惜……」

  謝文龍卻道:「我認為例是燒掉的好,這種練功的奇書(缺:149~150)有人輕哼聲,我不知道是誰,連忙又躺下裝迷糊,你們知道是誰來了?」

  謝玉茜道:「誰?老狐狸去而復返?」

  龍琦君道:「我也怕是他,連忙裝了兩支毒針,準備給他一下,誰知上來的竟是林上燕!」

  晏四道:「林上燕果然來過了?」

  龍琦君道:「不錯!她後一腳來到,可能是想到廚房裡拿什麼東西的,結果碰到那個被點倒的丫頭,她問清楚了是秦守經來過,怕那丫頭聲張,便乾脆點了她的死穴,再上樓來,看見周大娘在,似乎一怔,接著便開始摸索。」

  謝玉茜道:「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龍琦君道:「如果她想對人不利,我自然不饒她,可是她只把周大娘懷中的毒針摸去了,我心中一動,便乾脆裝迷糊到底,讓她把鳳釵也拿走了。」

  謝文龍道:「小姐是為了什麼呢?」

  龍琦君道:「秦守經以為拳經為她所竊,一定會再去找她,她有了毒針,就好對付他了,這不等於是為劉家間接報了仇嗎?」

  謝王茜道:「那你幹嗎又要假裝被殺死呢?」

  龍琦君道:「我怕他們對了面,講通了,又來找我的麻煩,乾脆來個死無對證,所以佈置了一下,那個丫頭被林上燕點了死穴,已經沒有救了,我只好將她的頭砍下來,讓她穿上我的衣服躺在床上,而我自己就躲在家父的書房裡,等他老人家下朝。」

  謝玉茜道:「你既然躲起來,為什麼不躲得嚴一點,乾脆連誰都不見多好呢?」

  龍琦君十分難過地道:「謝大姊!我知道自己罪深孽重,起初倒的確是想一走了之,找個深山古廟把自己永遠地藏起來,但是想到父母恩重,親情如海,實在不忍使兩位老人家為我而傷心……」

  晏四輕歎道:「龍小姐!你不忍使尊大人傷心,又何忍使我們著急呢,你知那具無頭屍使我們……」

  龍琦君歉然道:「老先生,我知道,我沒想一直瞞著各位,只等各位把消息傳出去後,我立刻就現身與各位相見的!」

  謝文龍道:「只要龍小姐役有遭害,就是天大的幸事,其他都暫且不談。」

  謝玉茜卻盯著龍琦君道:「小姐!你可真狠,你明明知道我們要跟羅繼春見面,無非是想叫我們把你的死訊告訴羅繼春,讓他去殺死林上燕!」

  龍琦君道:「羅繼春不會為了我而道倫殺母的,他人雖不正派,事親卻極孝……」

  謝玉茜道:「他還不知道林上燕是他的母親,聽見你被殺的消息後,幾乎急瘋了,發誓要替你報仇呢!」

  龍琦君道:「假如他找到林上燕,林上燕一定會告訴他實情的,這倒不必擔心!」

  謝玉茜冷笑道:「何以見得呢?林上燕忍了這麼多年都不肯告訴他,現在也未必肯說!」

  龍琦君微笑道:「現在情形不同了,秦守經重新現身,認定拳經為林上燕所得,一定會拚命找她索取,而且也可能會懷疑她把拳經給了你兒子,連羅繼春也不會放鬆,因此林上燕一定會盡快告知羅繼春,說明實情,母子二人共謀應付秦守經。」

  謝玉茜道:「林上燕並沒有聽到你與秦守經的談話,怎麼知道秦守經會找她?」

  龍琦君笑道:「我只燒燬了拳經最重要的一部分,餘下的目錄與一部分基本練功詮釋仍然保留著,被秦守經拿走了,林上燕知道這件事,以為整冊拳經都被他奪走了,為了奪回拳經,她也必須去找秦守經!」

  晏四哈哈一笑道:「妙!這叫一石二鳥,你利用那部拳經,叫他們來個窩裡反!」

  龍琦君低聲紅著臉道:「秦守經死有餘辜,林上燕在我家殺死了一個丫頭,他們都有取死之道,不管是誰殺誰,都不算冤枉!」

  謝玉茜道:「萬一羅繼春先找到了林上燕,不等他說明就動了手,這又怎麼說呢?」

  龍琦君聲音更低道:「這也不能怪我,是她自己存心太不善,她自己無法從我這兒取得拳經,才把我介紹給羅繼春認識,如此居心,已該遭天誅,何況我假死的目的,只為躲避麻煩,並不是有心叫他們母子互相殘殺!」

  謝玉茜還想說什麼,卻被晏四攔住了道:「不相干的廢話少談,現在龍小姐沒有死,我們今晚的計劃是否該變動一下呢?」

  龍琦君忙問道:「各位今晚有什麼計劃?」

  晏四道:「我們起初認為你是被林上燕殺死的,輾轉探訪,摸準了林上燕的下落,準備今晚去抓她的。」

  龍琦君想了一下道:「各位還是照計劃實施好了!」

  謝玉茜冷笑道:「我們是因為你被殺,才想抓住林上燕對尊大人有個交待,既然你沒死,我們又何必多事呢?」

  龍琦君道:「謝大姊,也許你心中對我很不滿,認為我太狠,其實我也是沒辦法,為了一個羅繼春,我幾乎使家父身敗名裂,所以我才裝作被殺,一來是為了避免秦守經再來找麻煩,再者也是想叫羅繼春死了心!」

  晏四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羅繼春那傢伙很死心眼兒,現在說得好好的,不定什麼時候會心血來潮,又來鬧一場……」

  龍琦君黯然道:「我死了,他就沒得鬧了,所以各位準備如何對付那些人我毫無意見,只希望將我的死訊繼續維持著,使家父能全名而退,我就感激不盡了!」

  謝文龍慨然道:「這一點小姐儘管放心,謝某受恩深重,對龍大人的聲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否則也不會為了羅繼春的案子感到棘手了!」

  龍琦君目中浮起淚光道:「飛賊的案子可以說是完全因我而起,勞動各位受累,我有說不出的難過,如果不是怕堂上雙親悲痛,我還真想一死了之!」

  由於她的神情很悲切,謝玉茜例是不忍心再相責了,拉著她的手道:「尊大人對你的事知道多少?」

  龍琦君道:「除了羅繼春那一部分外,其餘我照實說了!」

  謝文龍道:「那件事也可因小姐的死而告終了,只是小姐不能一輩子永遠藏著呀!」

  龍琦君想想道:「過些日子家母想回金陵歸寧,我也準備秘密隨行,倒金陵去躲上一陣子,一兩年後,家父也將罷仕歸休,事情也差不多平靜了……」

  謝文龍點頭道:「小姐離開一段時間也好!」

  晏四道:「秦守經再度出現,菊人與劉家姊妹必然不肯罷休,老頭子也想會會這個淫棍,七龍八虎聚京城,這台戲越唱越熱鬧了!」

  靜悄悄的夜,連天上的月色也被浮雲掩去了光華,使大地沉入一片漆黑之中。

  月黑風高,正是江湖人活動的最佳時刻,只有謝文龍感到很不習慣,他雖是江湖世家,卻始終是明刀明杖地行動,尤其是此刻,龍琦君沒有死,捕捉林上燕已沒有意義了,雖然她曾經在龍府殺死一個丫環,捉拿兇手是他的責任,但龍錦濤並沒有把這件事聲張開來。

  不能正大光明地當作一件兇殺案來辦,他執行職責時,心中多少感到有點不安,所以他站在三友山莊的大門前,舉步踟躕,不知道是否該進去。

  旁邊的高人鳳卻十分興奮,低聲道:「大哥!四叔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咱們是怎麼個進去法?」

  謝文龍輕輕一歎道:「我們這一去算是為了什麼呢?難道當真把林上燕抓起來?」

  高人鳳道:「為什麼不可以,她殺了人!」

  謝文龍皺眉道:「兄弟!那丫環之死使我感到很懷疑,雖然龍琦君說是林上燕點了她的死穴,但龍琦君如果不將她分屍,她不一定會死!」

  高人鳳道:「以林上燕的武功,對一個普通女子下那麼重的手法。豈有不死的道理!」

  謝文龍道:「毛病就在這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林上燕何必下那種重手!」

  高人鳳道:「自然是為了滅口,林上燕不願意被人知道她曾經回去過!」

  謝文龍道:「以林上燕的身手而言,應該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免被人發現,用不著殺人來達到目的!」

  高人鳳笑道:「她當然可以偷偷地進去,可是她必須問明先前的情形,證實秦守經來過!」

  謝文龍歎道:「秦守經是在回疆擔任龍府的教席,京中的下人根本不認識他,而且林上燕來的時候,並不知道秦守經來過,實在沒有採用這樣手法的必要!」

  高人鳳一怔道:「大哥想得也有道理,那麼大哥的意思是怎麼樣呢?」

  謝文龍道:「龍琦君在說的時候,我沒有多加考慮,事後想想,她的話漏洞百出。」

  高人鳳沉思片刻道:「我也覺得這位千金小姐不簡單,她出的那些主意很陰刁!」

  謝文龍歎道:「我本來想再找她問問的,可是她躲起來了,我又不便明目張膽地找她……」

  高人鳳道:「不管她了,但願她說秦守經再現的這件事沒有騙人……」

  剛說到這兒,遠遠傳來更鼓的聲音,那是約定的信號,高人鳳道:「時間到了,咱們進去吧,不管怎麼說,找到林上燕問問清楚也是好的。」

  謝文龍一時也沒有別的主意,兩人躥上牆頭,進到莊門裡面,然後順著路,一徑往前走去,天黑,路黑,整個莊院都是黑沉沉的,可是在黑森森的梅林中,卻隱約透露出一絲微光。

  那是放置農具的小茅屋,但也是最有問題的一間屋子,夾壁中另有暗道,謝文龍與晏四第一次前來訪問凌寒梅時,就為金節利用假裝點穴的方法,上了一次金蟬脫殼的當,以至於未能及時去檢查那個被他們暗害的屍體是誰,直到現在,這還成為一段懸案,所以謝文龍發現燈光發自茅屋時,立刻低聲道:「壞了,如果他們是藏身在這間屋子裡,我們忘記在地道的出口派人攔截了!不是又要撲個空嗎?」

  高人鳳笑道:「大哥也是的,你剛才還表示對捉拿林上燕不感興趣,現在又擔心被她脫走了!」

  謝文龍道:「我不想捉拿她,但是想找她問問明白,人究竟是誰殺的,秦守經復出的事是否確實……」

  高人鳳道:「那你大可放心,地道口已經有人了!」

  謝文龍忙問道:「是誰?」

  高人鳳笑道:「今天下午我就安排好了,唯恐人手不足,特地上通達鏢局請寶馬金刀徐廣梁協助,叫他帶人守住地道出口。」

  謝文龍點點頭道:「兄弟!你真細心。」

  高人鳳輕歎道:「這等於是我自己的事,因為我恩師夫婦兩人慘遭毒手,秦守經固然禍首,林上燕也要負大半的責任,我絕不能再放過他們!」

  謝文龍剛要開口,高人鳳忙道:「大哥!你不必擔心,我不會亂來的,更不會隨便傷人,對於如何報復他們,我另有一套計劃,絕不使你為難!」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會使我為難呢?」

  高人鳳笑道:「您的職責是捕盜緝兇,維持治安,自然不能容我殺人,而我的師門血仇,您又不能壓制我丟開不報,這其間當然有為難之處!」

  謝文龍道:「只要證據確鑿我當然會支持你的,法律究竟是代表正義的,殺人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高人鳳微笑道:「但是江湖人報復的方法並不需要借助法律,法律太慢了,而且還要經過審判,勢必又將牽出許多人以及許多不便公開的事。」

  謝文龍知道他是指龍琦君與羅繼春那一段關係而言,不禁忖之默然,片刻才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高人鳳道:「假如龍小姐沒有騙人,則林上燕與秦守經都以為拳經在對方手裡,一定會互相搜索,我們只要把林上獲逼得公開現身,秦守經自然會去找她的,不管誰殺死誰,我師門血仇已經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會再想別的方法的。」

  謝文龍並不贊成這個方法,可是無法阻止,因為高人鳳只是利用現勢,秦守經與林上燕的對立狀態早已造成,旁的人也無能為力,慢慢走近那間小屋時,高人鳳忽地警覺道:「不對!好像旁邊有人!」

  剛說完這句話,四下人影幢幢,都從樹叢中現身出來了,將他倆包圍在中間,然後那小屋的門踢開了,一個森厲的聲音,夾著獰笑叫道:「姓高的小子,你終於來了!」

  屋中的燈光透射出來,照見那個人,也照見包圍在他們四周的人,高人鳳與謝文龍都為之一震,想不到他們所要找的人全部都集中了!

  一邊是盛九如與林上燕,另一邊則是凌寒梅帶著金節與斷了一臂的古直,而門中出來的那個人,赫然正是在比武場中被高人鳳玩花樣挫敗的五雲捧日林玄鶴。

  這六個人兒乎全是一等一的高手,高人鳳雖然知道自己這邊也有接應的人,晏四,周菊人,謝玉茜與劉家姊妹等人隨時可到,但強敵雲集,他不得不暗自心驚。

  謝文龍比較鎮定,挺身而前道:「各位齊集在一起,倒是很難得的事!」

  林玄鶴怒聲道:「姓謝的,冤有頭,債有主,你最好站開一點,少管閒事!」

  謝文龍怒形於色道:「胡說!謝某職責在身,任何事都與我有關!」

  林玄鶴冷笑一聲道:「小輩!你那一套官腔少搬到此地來用,你該把照子放亮點,這裡的幾個人,哪一個是你管得了的!」

  謝文龍環目四顧沉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5:27

  林玄鶴冷笑道:「找她高的小子算帳!高人鳳,你站出來,這次老夫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謝文龍正要開口,高人鳳挺身站了出來道:「林老頭,你還有臉賴在京師,我以為你早已躲進棺材裡去了!」

  林玄鶴厲聲道:「老夫生平從未受人如此捉弄,不宰了你這小子,死也不瞑目!」

  高人鳳故作從容地哈哈一笑道:「林老頭兒,你可別算錯了帳,我沒有捉弄你……」

  林玄鶴怒叫道:「放屁!老夫全打聽清楚了,如果不是你買通了那賤貨,暗中破壞了我的五雲捧日釘,老夫怎會落敗?」

  高人鳳微笑道:「你找誰打聽的?」

  林玄鶴哼了一聲道:「那個賤貨!」

  高人鳳一怔道:「你怎麼找到她的?」

  林玄鶴怒道:「你以為叫她躲起來,老夫就找不到了?老夫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一個粉頭兒還怕她逃上天去?」

  高人鳳臉色一沉道:「你把她怎麼樣了?」

  林玄鶴陰沉沉地一笑道:「老夫英雄一世,豈能欺負一個無知貪財的風塵女子,老夫只向她問明內情就放過她了,可是對你這小子就沒有那麼簡單……」

  高人鳳沉聲道:「這樣你還算有點骨氣,如果我以後發現你已傷害了那個女子,那可就要你的好看!」

  盛九如道:「高人鳳!這點我可以保證,五雲捧日絕不是那種人!」

  高人鳳朝他一笑道:「老狐狸!你憑什麼保證?」

  盛九如道:「林兄是我請來的,他跟那女子還住在一起!」

  高人鳳一怔道:「還住在一起?那不可能吧,我叫她躲到外埠去,你不可能在京師找到她的!」

  林玄鶴冷笑道:「你設想得雖然周到,人家卻未必肯聽你的,她又回到琵琶弄了,只是另換了一家香巢而已!」

  高人鳳仍是不信道:「不會的,我叫人送她下鄉的。」

  林玄鶴道:「她又回來了。因為她要生活!」

  高人鳳道:「我給她的銀子足夠她養老退!」

  林玄鶴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自以為什麼都懂,可是在人情世故方面,你還差得太遠了,你給她一筆銀子,卻沒給她找個男人,光靠銀子,人未必就能滿足。尤其是青樓女子……」

  高人鳳道:「有了那筆錢,她大可擇人而事!」

  林玄鶴道:「嫁給誰,她在京師混久了,閱人多矣,鄉下人她不願嫁,她瞧得上眼的,沒人肯要她,風塵女子青樓老,這是她們千篇一律的歸宿!」

  高人鳳還要開口,盛九如道:「不必說了,反正那女子沒有從良,辜負了你的一片好心,而林兄也沒有為難她,這就夠了!」

  高人鳳低頭不語,謝文龍卻問道:「林玄鶴是你勾來的嗎?」

  凌寒梅道:「是我派人去請來的!」

  高人鳳抬頭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林玄鶴沉聲道:「為了對付你,你先戲弄了老夫一陣,又在盛兄身上玩了一套手腳,對江湖前輩,你太缺少敬意了,所以我們必須要懲戒你一下!」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前輩?你們哪有一點前輩的樣子,是你們的作為先叫人瞧不起!」

  林玄鶴怒道:「小子,等老夫五雲捧日釘出手,打瞎了你的眼睛,你就知道藐視尊長,該當何罪了。」

  高人鳳見他雙手插進腰囊,知道他隨時都可以出手,倒是不敢再撩撥他,盛九如沉聲道:「高人鳳,本來我對你師門還有點負咎,不好意思對你太絕情,可是你今天下午用那種手段對付我,我就不能再講客氣了!」

  高人鳳沉靜地道:「老狐狸,我完全是一番好意,因為你不肯說出林上燕的下落,我唯恐羅繼春找到地.糊里糊塗演出一場骨肉相殘的慘劇……」

  林上燕怒道:「胡說,我並沒有殺死龍琦君!」

  高人鳳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套套她的話,用以對證龍琦君是否騙人,為冷笑道:「一切的徵象都很明顯,紫鳳釵與毒針都在你身邊……」

  林上燕道:「不錯!我是到龍府去過,可是下迷藥的不是我,我更沒有殺死龍琦君。」

  高人鳳進一步問道:「那是誰呢?」

  遲疑片刻才道:「那無須告訴你!」

  高人鳳又問道:「紫鳳釵與毒針被你拿去了對不對?」

  林上燕點點頭,高人鳳就機逼她一下道:「你到過龍府,龍家死了人,不是你是誰呢?」

  林上燕怒叫道:「是誰我不能說,反正我沒有殺死龍琦君,自可問心無愧!」

  高人鳳冷笑道:「這就怪了,你沒有殺人,難道是自殺了?即使是自殺的,也不會連頭也割掉。」

  林上燕的話,倒是證明了龍琦君沒有說謊,林上燕不肯說出是秦守經在她之先到過龍府,必然以為那部拳經被秦守經拿走了,才不願意讓人知道,不過這也是一個引起他們互相傷害的機會,所以高人鳳也不說明龍琦君未死之事,存心再擠他們一下。

  林上燕果然被問得沒話說了,凌寒海冷冷地道:「也許是你們殺死的!」

  高人鳳微笑道:「我們為什麼要殺死龍小姐呢?」

  凌寒梅道:「林上燕雖未對羅繼春表明身份,你們卻已猜到了,利用羅繼春對龍琦君的一片癡心,殺死了她,正好刺激羅繼春……」

  高人鳳微笑道:「謝大哥任職公門,完全是為了對龍大人報恩,我們絕不會做出這種事,再說刺激羅繼春逆倫殺母,對我們全無好處!」

  盛九如道:「這也很難說,你為了報彩虹劍客夫婦被害的仇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高人鳳神色一怔道:「老狐狸!你看錯人了,師門之仇固在必報,但我一定會用光明的手段,陰謀詭計,陷人於不義,只有你們這種人才幹得出!」

  盛九如怒道:「胡說,老夫雖然列名黑道,卻從來不幹對不起良心的事!」

  高人鳳沉聲道:「當年我恩師受愚,就是你幹的!」

  盛九如道:「那時我不曉得!」

  高人鳳冷冷地道:「現在你知道了,還是包庇林上燕,又是怎麼說呢?」

  盛九如低下頭,良久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認為秦守經才是你們真正的仇人。上燕也是個被害者!」

  高人鳳冷笑道:「我師母將林上燕視同姊妹,她卻反而利用我師母替她代寫的情書,誣陷我師母的清白,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難道這又是冤枉她了!」

  盛九如無言可答,林上燕也羞愧萬分,低聲道:「九如,為了我,你受了很大的委屈!」

  盛九如長歎一聲道:「算了,反正我這一生也沒被人看作好人,讓人多罵兩句也算不得什麼,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夠了!」

  林上燕顫著嗓子道:「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我一生中飽受摧殘,多半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知己,如果我不是變成這副形象,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

  盛九如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道:「上燕!我並沒有覺得你醜,在我心中,你永遠是美的!

  林上燕淒然一笑道:「遲了,太遲了!為了追求一份真正的愛,我把什麼都拋棄了,卻沒有看見幸福就握在自己的手裡,現在,什麼都太遲了!」

  這兩個都是一大把年紀了,一個形貌醜惡如鬼怪,一個披著道袍,老態龍鐘,卻相對握著手,互訴情衷,構成一幅極為感人的畫面。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別卿卿我我的了,眼前的問題如何解決?」

  盛九如這才不好意思地放開了手道:「我沒什麼意思,只要高人鳳能放過林上燕,我認為能了則了……」

  凌寒梅冷笑道:「你倒是說得輕鬆,是你把我們找來幫忙的,你自己倒先打退堂鼓了!

  盛九如道:「我不是打退堂鼓,只是認為沒有必要與小輩們結怨。」

  凌寒梅沉聲道:「你有了林上燕,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頓了頓,接道:「可是我們呢?」

  林上燕誠懇地道:「凌大姊!我知道你不是吃我的醋,可是你也不能否認愛著羅上春,當時只怪你們兩個人都太倔強,如果有一個人肯委婉地解釋一下,就不致誤會到如此之深……」

  凌寒梅神色一沉道:「放屁!羅上春不過是個盜賊而已,看在同屬太極門一脈,我才委身下嫁,他居然還敢懷疑我,走了就算了,我為什麼要去找他解釋……」

  盛九如忍不住道:「你既然不在乎,為什麼又要找上丁兆民的門上去要人?」

  凌寒梅冷冷地道:「我去要人是借這個借口找找丁兆民晦氣,並不是想去找羅上春解釋明白,否則羅上春拐走他的老婆,我應該跟他聯合一氣才對,何必跟他為難呢?」

  林上燕一歎道:「反正羅上春已經死了,怎麼說都沒有意思了!」

  凌寒梅道:「羅上春死了,那件事可以擺開不談,目前的事卻不容你們抽身,古直的一條胳臂斷在高人鳳小子手中,這姓謝的仗著官方勢力,居然敢封閉我的三友山莊,此仇非報不可!」

  謝文龍道:「那是因為你們殺死一名公人……」

  凌寒梅冷笑道:「那是他自己找死。我們可沒有動手殺他……」

  林玄鶴已經不耐煩地叫道:「你們吵這些廢話幹嗎?人都在這裡,要報仇就報仇,要雪怨就雪怨,反正這姓高的小子交給我了,先把他料理下來再說!」

  語畢雙手出囊,已經各扣了一把五雲捧日釘,高人鳳見事態已經如此,只得硬著頭皮道:「大哥!你閃開,讓我來試試他的破鐵釘有多厲害!」

  謝文龍自然不肯,高人鳳急了道:「大哥!你又不是沒見過他的玩意兒,你在一起也幫不上忙,反而白賠在這裡面,而且還牽制了我的行動!」

  謝文龍一想也對,五雲捧日釘發出的範圍極廣,要想問避,必須也有極大的空間,雖然還是不放心,但兩個人湊在一起,反而使目標更大,只有閃開道:「兄弟!你可得多小心!」

  高人鳳故作輕鬆地大笑道:「如果在早幾年,我再小心也沒有用,林老兒的五雲捧日釘,從沒有人能脫身,現在卻不必擔心了,一頭病貓也比他神氣些!」

  林玄鶴的火性向來是有名的,遇事已鎮定多了,暗器扣在手中,仍是審慎地藉著燈火看了一遍,確定它們有沒有毛病。高人鳳笑道:「這次沒有在你的暗器上玩鬼,你大可放心,只是你的手法可能有問題!」

  林玄鶴見他依然從容若定,心裡有點嘀咕,不知道這小子又在玩什麼花樣,可是仍然沉著地道:「老夫志切雪恥,這一陣每天都加緊苦練,絕不會有問題!」

  高人鳳一笑道:「那是你想得美而已,第一你的手受了箭傷,絕對無法如此迅速復原,也恢復不到從前的水準了,而這種暗器手法差一點都是不行的!」

  林玄鶴冷笑道:「小子!你懂得不少!」

  高人鳳道:「從你上次受傷後,我隨時準備你來報復,自然要對你研究得清楚一點!」

  林玄鶴神色一沉道:「你研究得不夠清楚,老夫只傷了一隻右手,而老夫最精絕的手法卻是放在左手上。」

  高人鳳笑笑道:「那也不行,像你這把歲數的人,最重要的還是培養精力,自保元氣,聽你找到那個女子後又跟她膩在一起,不戒於女色是武人一大忌,你的眼睛腰腳手指還能像以前一樣地靈活嗎?」

  林玄鶴怒聲道:「馬上你就可以知道了!」

  舉手又待施放,高人鳳搖搖手把他叫住了道:「等一下,我還有一點聲明,你用暗器對付我,我也不能白挨揍,因此你出手前。須要有充分把握,否則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上次你栽了個跟頭,還可以說是運氣,因為那是比武,謝小姐心又軟,不忍心要你的命,這一次……」

  林玄鶴怒聲道:「這一次你有本事大可把老夫殺了!」

  高人鳳笑道:「不行,謝大哥在這裡不准我殺人,他辦事鐵面無私,即使我們是結義兄弟,殺了人他也會抓我去治罪,不過我可以叫你以後再也玩不了暗器!」

  林玄鶴冷冷一笑道:「說了半天,原來你這小子還是怕死,這點你大可放心,盛兄跟我說過了,今天我們不想殺傷人命,老夫的捧日釘除了打你的招子外,不打別的地方!」

  高人鳳點頭笑道:「那很公平,我打你的雙手,你打我的眼睛,請出手吧!」

  林玄鶴道:「把你的暗器準備好,老夫不想欺負後輩,要你輸得口服心服!」

  高人鳳坦然道:「我身上到處都帶著暗器,不定在什麼時候出手,先拿了出來不是太便宜你了!」

  林玄鶴朝他全身打量了一下,然後道:「那你就準備接著吧!」

  雙手齊發一蓬銀星湧了過來,五雲捧日釘最有利是在陽光下發射,釘身反射日光,發出五彩的光揮,容易炫人目力,分散心神,此刻只有最微弱的燈光,自然無法收亂目之效,卻有另一樁好處,光線不強,對他發出暗器的方向不易捉摸,躲閃阻攔尤為困難。

  林玄鶴的暗器出了手,也提防高人鳳會趁機反擊,身形立刻挪移了位置,目光仍是凝視在高人鳳身上。

  可是高人鳳的反應卻大出他意外,居然將身子朝前一弓,將頭埋在前胸,雙臂圍抱,成個大圓球,向旁邊跳了出去,林玄鶴的捧日釘所取的方向包括上下左右,因為目標只在對方的眼睛,所以最低的範圍也只到腰下。

  高人鳳弓身成球,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高,恰好將那蓬鋼釘全部躲過,然後他站起身來笑道:「林玄鶴!你認輸了吧!用這個方法,你永遠也打不到我的眼睛!」

  林玄鶴一時怔住了,片刻後才切齒恨道:「臭小子!你竟敢對老夫弄這種狡猾手段!」

  高人鳳笑道:「這不算狡猾,誰叫你賣狂了,先把話說滿了,一定要打瞎我的眼睛呢!」

  林玄鶴氣得全身發抖,高人鳳的方法確是絕招,把頭埋在胸前,不在別的地方把他打傷,無論如何也射不到他的眼睛,怔了半天,才冷冷地道:「小子!老夫承認你聰明,但也不肯認輸!」

  高人鳳笑道:「打不瞎我的眼睛,你怎麼不輸定了?」

  林白鶴沉聲道:「等你把老夫的雙手弄殘廢了,老夫才認輸。現在老夫倒要看你有什麼辦法打我的雙手。」

  這也是一個難題,高人鳳要掩住雙目,就看不見對方的行動位置,自然也無法反擊他的雙手。

  林玄鶴又摸出第二把鋼釘,冷冷地笑道:「第一次算你躲過了,第二次你是否想好了主意?」

  高人鳳笑道:「不用想,就是那個辦法,一千次我也不會輸!」

  林玄鶴冷笑道:「那倒不見得,老夫活了這一大把年紀,總不至被你這毛頭小伙子治倒了!」

  揚手又是一蓬鋼釘,高人鳳果然還是老辦法,可是林玄鶴這次只放了一半。右手的鋼釘發了出去,左手還是扣在掌中,而且緊追他身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5:49

第二十章 千鈞一髮


  謝文龍見林玄鶴右手的鋼釘雖然發了出去,左手的卻還扣在掌中,連忙叫道:「兄弟!他還有一手沒發……」

  高人鳳埋著頭,維持住原來的姿勢道:「我曉得,聽聲音就明自這傢伙打什麼主意了。」

  林玄鶴原來是準備他抬頭的時候再發第二手的,沒想到高人鳳鬼精靈,早已算準他的居心,氣得雙腿直跳,叫道:「小子!我就在你面前,看你有種永遠不抬頭!」

  高人鳳埋頭笑道:「抬了頭就要變瞎了,我再傻也不能幹那種笨事,而且這樣子很舒服,我想睡上一覺。你慢慢地等著吧!」

  林玄鶴見他如此耍賴,不禁火了道:「臭小子!你再這樣賴皮,老夫就不客氣了!」

  高人鳳笑著道:「你別大聲嚷嚷,吵得我不能睡。」

  說著還故意發出鼾聲,林玄鶴忍無可忍,飛起一腳,將高人鳳踢了個翻身,謝文龍見狀大怒道:「你幹什麼?」

  金節沉聲道:「謝大人,現在是一比一,我們也守著江湖規矩不插手,如果你想伸上一腿,我們也落得揀個現成便宜,先斃了這小子!」

  他沒有帶兵器,隨手帶了把鋤土的釘把出來,高人鳳離他只有三四尺,一鈀下來,恰好正著,謝文龍的大刀握在手中,卻不敢再進前一步。

  高人鳳在地上叫道:「大哥!您別管,林老頭如敢再踢我一下,我就要他好看!」

  林玄鶴叫道:「老夫倒要瞧你有多大本事!」

  舉腳又想踢,高人鳳喝道:「林玄鶴!我的暗器手法不如你,但是這麼近的距離下,總不會落空,拚著一對眼睛,我也要廢了你兩條胳臂!」

  林玄鶴冷笑道:「老夫反正是這把年紀了,跟你拼一下倒也值得!」

  腳又撩了起來,高人鳳忽地將身子一長,雙手猛發,抓住他的腳,將他的人摔了出去。

  林玄鶴外號閻王爺,是因為五雲擇日釘暗器歹毒而得名,只見他的左手一揚,兩點寒星射向高人鳳的雙目,高人鳳叫了一聲,雙手掩目又倒了下去。

  林玄鶴被摔出之後,很快又站了起來,哈哈大笑道:「臭小子!這下子你知道老夫的厲害吧!」

  高人鳳在地下亂滾叫道:「老殺才,你竟敢用毒藥暗器,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林玄鶴沉聲道:「胡說!老夫的五雲捧日釘雖然分有毒無毒兩種,但今天並沒有用有毒的來對付你!」

  高人鳳彎腰曲身躺在地下,挖弄了一陣,一大概是挖出了一枚鋼釬,伸出來叫道:「你自己看看!」

  謝文龍關心義弟的安全,急急地要趕過去,高人鳳又叫道:「大哥!你別過來,我身上中了毒,沾一下就會染到你。,老頭兒呢,叫他過來……」

  盛九如對林玄鶴道:「林兄!你是否拿錯了?」

  林玄鶴道:「不會!我對淬毒暗器使用很謹慎,收藏也很嚴密,放在革囊的夾層中……」

  盛九如道:「那這小子是怎麼回事?」

  高人鳳又叫道:「林老頭,你一定在女人身上睡昏了頭,要不就是你居心陰惡……」

  林玄鶴有點不相信,走了過去道:「老夫絕不會用錯暗器,這一支釘上不可能有毒!」

  說著伸手去接高人鳳掌中的釘子,高人鳳忽然跳了起來,一式雙風灌耳,向他兩側夾擊過去。

  林玄鶴久經風浪,自然也防備他有詐,藉機會將自己騙過去好拚命,因而雙掌一分,朝外封出去,意在架開那一招,誰知高人鳳並不是存心想攻他,袖中嘶嘶兩聲,射出兩支短笛,恰恰釘在脈門上。

  林玄鶴兩腕受創負痛,跳了開去首先用牙咬下所中的袖箭,然後忍痛用手拿著放在鼻前嗅了一嗅,知道那只是尋常暗器,上面並非淬毒,這才放了心,抬頭去看高人鳳時,不僅自己吃了一驚,其餘的人也為之駭然。

  原來高人鳳臉上好好的,眼睛也沒有受傷,嘴角含著得意的微笑道:「林老兒,現在你服輸了吧!」

  林玄鶴簡直無法相信,張大了嘴,愕然半晌才叫道:「你……你小子會邪術!」

  高人鳳哈哈大笑道:「林老頭,你也是在江湖上混出名的人物,說這種話不怕笑掉大牙嗎?所謂邪術,只是哄哄鄉下人的玩意兒,難道你老江湖還吃這一套!」

  林白鶴又愧又愕,連手上的箭傷都忘了,指著他道:「我明明看見你雙目都中了鋼釘!」

  高人鳳微笑道:「不錯!對你的手法我是異常欽佩,出手無虛,不偏不倚,否則我還不敢跟你較量呢!」

  謝文龍過來道:「兄弟!你究竟是怎麼的?」

  高人鳳對謝文龍倒是不敢再貧嘴,笑吟吟地在胸前取出了一付薄皮面具道:「沒什麼,不過是玩了點小花樣,用這玩意兒擋了他一下。」

  高人鳳那副面具大小恰恰與人面差不多,除了眼上兩個空洞外。鼻子,嘴巴都制得十分逼真,但他還是不明自,因為把面具戴上了,眼睛仍是漏空的,而鋼釘是從目部打進去,高人鳳還是會受傷。

  高人鳳知道他心中的懷疑,笑笑道:「我把面具反戴在後腦勺上,自然就不會受傷了!」

  這一說使大家都恍然了,原來高人鳳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胸前,外面用雙臂護著,誰都看不清他在做什麼,猝然抬頭,自然沒人想到。反戴著面具,等他中釘之後,藉機會倒下,滿地亂滾,摘下面具,居然把大家都騙過了。

  林玄鶴氣得大吼一聲,口中哇地噴出一蓬血雨,昏絕了過去。盛九如也頗為訝然地道:「小子,你真比狐狸還狡猾,我老狐狸自歎不如!」

  高人鳳微笑道:「人為萬物之靈,畜類之智,豈堪相匹,自然要差多了!」

  盛九如怒哼道:「小子!你是繞彎子罵我?」

  高人鳳道:「我不是罵誰,不過就事論事,你自稱老狐狸,是自己討罵!」

  盛九如自中怒火進發,高人鳳又道:「今天我雖然開開你的玩笑,可是沒有存心害你,你發現上當以後,拉了這麼多的人埋伏在這兒對付我,豈是一個前輩所應為!罵你兩句也不過分!」

  盛九如被他這一頓搶臼,倒是無以為答,高人鳳又道:「那天在廟裡,我把恩師遇害的情形說給你聽,你表示十分後悔,因為你是受人愚弄,我不怪你,仍然把你叫做前輩;可是想想你今天的作為,罵你一聲畜生也不為過,簡直是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的鼠輩!」

  盛大如怒聲道:「放屁!我對不起你師父那是我錯,可是沒有受過你們什麼恩惠,更沒有做過什麼。」

  高人鳳厲聲道:「你換了羅上春的留柬,害得師母為此而死,我恩師找到你,不殺你就是大大的恩惠,你卻還想陷害我,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再者你明知林上燕已嫁羅上春,仍然與她發生苟且……」

  盛九如厲叫道:「放屁!我們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高人鳳冷笑道:「清白?朋友妻,不可戲,你心裡偷偷地愛上她,心術已然可誅,還好意思說是清白的!」

  盛九如俯下了頭,只能說:「罵得好!罵得好!我老狐狸的確不是好人,好在我根本也不是好人……」

  林上燕十分難過地道:「九如,都是我害了你……」

  盛九如將頭一抬道:「沒什麼!由他罵好了,我對所做的事絕不後悔,只要能得到你的心,別說是鼠輩,就是叫我當烏龜王八,我也不在乎!」

  凌寒梅陰惻測地道:「烏龜王八輪不到你,第一個是丁兆民,第二個是羅上春,你還挨不到邊呢!」

  林上燕淒婉地道:「凌大姐!你何苦這樣呢!」

  凌寒梅怒道:「你害我這麼多年所受的委屈,我恨死了你們!」

  盛九如忍不住發言相譏道:「羅上春在名義上總還是你的丈夫,如果不要你,那是你的事!」

  凌寒梅臉色一沉,差點挺劍就想撲過來,倒是金節將她攔住了,說道:「只要你對得起羅上春就夠了,何必生這個閒氣!」

  林上燕悲切地道:「凌大姐!就算我一千一萬個對不起你,但現在羅上春已經死了,再說這些也沒意思了!」

  凌寒梅終於忍了下來,恨恨地道:「羅上春懷疑我不貞於他,他卻去丁兆民那兒去誘拐別人的老婆,這口氣叫我怎麼忍得下!」

  金節一歎道:「忍不下你也忍了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反正羅上春並沒有得到善終,你的氣也該平了,還是想開一點吧!」

  凌寒梅歎了一口氣,臉色漸漸轉為緩和,林上燕轉對高人鳳道:「當初陷害你師母是我一時的糊塗,不過對於你,我們可沒有再存惡意!」

  高人鳳冷笑道:「這種種埋伏又是什麼意思呢?」

  林上燕道:「人是我們邀來的,不過我與九如都跟他們說好了,只給你一點薄懲,並不想傷害你。」

  高人鳳道:「林玄鶴要打瞎我的眼睛,這也是薄懲?」

  林上燕輕歎道:「那怪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林老被你整得折了幾十年創下的盛名,古先生被你斬斷一條手臂,如果他們在別處碰上你,可能還會殺了你,我們替你要求到這樣,總算對得起你了!」

  高人鳳冷笑道:「對得起我算什麼,你又準備如何對得起我師母呢?」

  林上燕痛苦地道:「我已經決定一了結我塵世最後一件事辦完,我願意隨著你們到表姐的墳前,隨你們如何處置我。」

  高人鳳道:「老狐狸肯嗎?」

  林上燕毅然地道:「這是我的決定,他阻止不了!」

  盛九如愕然道:「上燕,你怎麼能這樣?」

  林上燕淒聲道:「九如,我沒有告訴過你,但是我的確如此決定了,那天我們到龍家去,看見了菊人和翩翩,回首前塵,我感覺到負人太多,萬死不足以謝,尤其是翩翩,長得跟她母親完全一樣,我……我覺得唯有一死,才能對得起那些人!」

  盛九如黯然地道:「你可曾替我打算,我怎麼辦呢?」

  林上燕苦笑道:「這些年來,你不是當作我死了嗎?還是那樣想下去好了!」

  盛九如搖頭道:「不!我從來就沒有想到你會死,秉著一念至誠,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

  林上燕道:「我是騙了你,難道你還相信我?」

  盛九如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你是受了秦守經的蠱惑,但是我也知道秦守經對你絕無真情,遲早你會擺脫他回到我這兒來的,所以多少年我都守著那間破廟,等著你回來。」

  林上燕黯然地道:「九如,假如我能從從頭選擇,我一定全心全意來愛你,現在太遲了,我一身罪孽,從內心到身體,都是骯髒的,卑污的。」

  盛九如道:「我可不這樣想。」

  林上燕哽咽道:「九如,假如你真的愛我,你就別阻止我……」

  盛九如黯然片刻才長歎一聲道:「好吧,辦完了那件事,我也跟你一起去死,沒有了你,此生已無可戀。」

  林上燕不說化,只是深情地望著他,高人鳳卻問道:「你們有什麼話快說?」

  盛九如道:「秦守經已經出現了,我們都準備手刃他。」

  高人鳳故做不知道:「秦守經出現了,那好呀,我也想找他呢。」

  凌寒梅道:「用不著你,我們就夠了。」

  高人鳳道:「為什麼?他是我師門的大仇……」

  林上燕道:「照理是應該讓你報仇的,可是……」

  高人鳳冷笑道:「可是這些人不饒我對嗎?」

  凌寒梅沉聲道:「不錯,我們應邀前來,一半為了對付你,一半也是為了秦守經。」

  林上燕道:「我們替你報仇也是一樣的,這樣我對死去的表姐更好交代一點,當然我也應該想到你,可是以為你一定難以逃過林老的五雲捧日釘。」

  高人鳳笑道:「事實上我不但逃過了,而且還倒整了他一下,這輩子他再也不能靠五雲捧日釘害人了。」

  凌寒梅沉聲道:「小子,你別得意,還有我們呢!古直的一條胳臂,你得加倍償還他。」

  高人鳳凜然不懼道:「你們憑什麼?」

  凌寒梅道:「憑我手中這支劍。」

  高人鳳輕蔑的道:「你的劍如果比我高明,古直的那條胳臂又怎麼會丟掉呢?」

  凌寒梅怒極就想出手,林玄鶴這時恰好清醒過來,掙扎坐起道:「凌女俠,請你等一下,老夫還有一句話問他,高小子,你把假面蒙在腦後上,我那兩支捧日釘也命中了,你怎麼不受傷呢?」

  高人鳳笑道:「我在面具裡面還襯了兩團海綿,全部都塞在眼洞中,幸好你的手法很準;如果偏了一點,我恐怕還會送命呢。」

  林玄鶴連連任笑道:「小子!你真能幹。」

  高人鳳笑道:「跟名家高手對陣就有這層好處,只要計算得準,絕不會冤枉送命。」

  林玄鶴兩眼直翻,差點又要氣昏過去,盛九如道:「高人鳳!你的心思的確巧妙,不過下手也太狠了,林兄是個成名人物,你能躲過他的五雲捧日釘,他一定抬腿認輸不會再跟你找麻煩了,你為什麼還要打那兩箭呢?」

  高人鳳道:「禮尚往來,這兩箭是我應該打的,因為我也先擺出話了,何況他還踢我兩腳,姓高的是彩虹劍門下,豈能輕易受人欺侮!」

  盛九如猛然道:「彩虹劍一生從不以狡計勝人,你實在不配做他的弟子!」

  高人鳳也道:「我恩師就是太方正了,才會受小人的陷害,對你們這些江湖敗類,我不能太講道義,何況我已經打過招呼,誰叫他偏要往圈套裡鑽呢?」

  林玄鶴叫道:「放屁!你幾時打過招呼的!」

  高人鳳笑道:「我假裝中釘倒地之後,還故意說你用了毒釘,叫你過來看,這就是打招呼!」

  林玄鶴叫道:「這是什麼招呼,假如你不是那樣說,老夫豈會上當!」

  高人鳳笑道:「我假裝挖出一枚釘子,叫你來檢查,如果我真是中了釘,手上怎麼會沒有血,這是第一個漏洞;謝大哥要過來看我,我把他攔住了,如果我的眼睛被打瞎了,怎麼會看得見他要過來!這兩個大漏洞,你都不能發現,證明你江湖的閱歷實在太差,還不該換點教訓?」

  林玄鶴低下了頭,盛九如也低下了頭,的確高人鳳把他們損苦了。

  良久,盛九如才一歎道:「後生可畏,我也沒話說,不過你知道林兄在江湖上有多少仇家,如果他雙手殘廢的消息傳出去,叫他如何應付!」

  高人鳳朗聲道:「殺人者死,他的五雲捧日釘害了多少人,被人殺了也是應該的,我留下他的性命,就是不想奪去別人報仇的機會……」

  林玄鶴厲聲獰笑道:「好!老夫殺人太多,理該被人殺死,可是你打殘老夫雙手,老夫又豈能饒你!」

  高人鳳笑道:「你想要報仇恐怕要等下輩子了,除了五雲捧日釘,你還有什麼別的能耐……」

  林玄鶴雙目圓睜,不管腕上鮮血直滴,仍是搖晃著走過來歷叫道:「老夫就用這雙空手也要掐斷你的脖子!」

  高人鳳挺立不懼笑道:「你不妨試試!」

  林玄鶴一步步地走近來,步伐踉蹌,似乎連路都走不穩,盛九如勸道:「林兄!算了,你還是平心靜氣養養傷吧!江湖上已經沒有我們混的了,人不能不服老……」

  林玄鶴搖頭道:「我拚了老命不要也不放過他!」

  說著雙臂一張撲了過來,高人鳳含笑準備用臂去格,忽然樹叢裡飛出一條人影,極快極速,寒光一閃,將林玄鶴的雙臂斬了下來,而高人鳳也這時踢出一腿,將林玄鶴的身子蹬了出去。

  那條人影站定下來,卻是劉翩翩,手中握著的正是彩虹劍,向高人鳳埋怨道:「師哥!你太大意了,這老傢伙不安好心呢。如果我不出來,你死得太冤枉了!」

  高人鳳似乎沒聽見她的說話,而對她的出現也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望著雙臂俱殘,在地上顫動的林玄鶴道:「老狐狸!你如果有上好的金創藥,還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否則他就很難活成了!」

  謝玉茜搖著一對新配的鋼刀,也從暗處跳了出來道:「這種人還救他幹嗎,你知道他想如何對付你?」

  高人鳳微笑一下道:「他對我恨切入骨,自然是想要我的命,這不足為奇。」

  劉翩翩怔了一怔道:「你好像滿不在乎,為什麼不去看看他手掌裡扣著什麼呢?」

  高人鳳道:「除了五雲捧日釘,他沒有別的武器。」

  謝王茜冷笑道:「不錯,可是這兩把釘子打在身上,你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劉翩翩接著道:「我們在暗中瞧得很清楚,他利用在地下昏倒的機會,偷偷伸手到囊底摸了兩把淬毒的鋼釘,準備出手暗算你的,否則我就不會急著出來了。」

  高人鳳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劉翩翩與謝玉茜都為之一怔,連謝文龍也感到十分驚奇地問道:「兄弟!你已經知道了?」

  高人鳳笑道:「是的,困獸之鬥,必然是情急反噬,那是唯一可用的武器。」

  謝玉茜道:「你知道他會用毒釘找你拚命,還是不加提防,等他撲上來?」

  高人鳳笑道:「是的!我必須給他一個翻本的機會。」

  劉翩翩憤然道:「那麼是我多事了?」

  謝玉茜也不悅地道:「是我多事,早曉得你要充英雄,逞好漢,我就不必央求劉大妹子出手替你解危了!」

  高人鳳拱拱手笑道:「二位援手的盛情我當然是感激的,不過我事前也有了防備,不會受他暗算的。」

  謝玉茜道:「我聽四叔說過,他淬毒的五雲捧日釘並不需要直接命中,沾上一點皮膚就會潰爛攻心……」

  高人鳳笑道:「我也知道,起先我假裝中毒,不是還叫謝大哥別靠近過來嗎?」

  謝文龍道:「兄弟!你既然知道厲害,就不該太大意了,他雖然受了傷,冒死相拚,手法還是很可怕的。」

  高人鳳笑道:「我剛才不是踢了他一腳嗎?這一腳就是不讓他的毒釘沾身。」

  謝玉茜道:「他的毒釘是暗器,一腳就踢得開嗎?」

  高人鳳依然含笑道:「你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林玄鶴的五雲捧日釘遠可及五十步,為什麼要撲上來拚命呢?」

  謝文龍弄糊塗了,高聲問道:「兄弟!你究竟在搗什麼鬼,快說出來吧!」

  高人鳳用劍挑起一條斷臂笑道:「大哥!您瞧瞧這條斷臂就會明白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6:17

  雖然光線不強,但是大家仍可看出那條斷臂上半截已經發黑,十指之處,血肉已然化盡,剩下柴柴白骨。

  不過才剎那工夫,就使一條血肉手臂變成這等形狀,足見那毒性之烈,使每個人都看得咋舌。

  謝文龍深呼了一口氣道:「我還是不懂!」

  高人鳳將斷臂甩開道:「他的淬毒捧日釘的確歹毒無比,除了他自己預先在手上塗過解毒藥,可以觸摸外,別人只要沾上了就不得了,幸好上次我偷偷破壞他的鋼釘時,順手將淬毒鋼釘也帶走了兩枚,找了個行家研究了一下……」

  謝文龍恍然道:「原來你也預備下解藥了!……」

  高人鳳搖頭道:「不!那解藥很難配製,而且要能全身都抹上,整天去預防它,只好另外想辦法了。」

  謝文龍道:「什麼辦法?」

  高人鳳笑道:「自然是從根本上去破壞它,這老頭兒脾氣很高傲,輕易不肯認輸。」

  高人鳳又道:「其實也很簡單,我那兩筒袖箭是專門為他配製的,箭頭上也塗浸過一種藥。」

  盛九如忍不住道:「原來你也用毒藥暗器,那就不對了,他先前並沒有用毒釘對付你……」

  高人鳳道:「不!我的袖箭上沒有淬毒,只有一種玩意兒,這玩意兒只能使他的解藥失效……」

  這一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盛九如哼了一聲道:「難怪他自己會中毒的,小子!你也太狠了!」

  高人鳳正色道:「假如他不用毒釘對付我,那藥對他毫無作用,這能怪我狠嗎?」

  眾人都默然不語,高人鳳繼續道:「他伸手觸摸到毒釘,毒性立刻發作,如果他及時中止殺心,最多把手指剁下來,還可以保住性命,可是他惡念太重,居然想用沾毒的手找我死拼,這能怪我嗎?」

  盛九如道:「雖然不能全怪你,但是你欺人太甚了,以他的脾氣能受得了嗎?」

  高人鳳朗聲道:「那是他自找的,上次比武他就不該出頭,難道只准他欺負人,不許我們自衛反擊!」

  盛九如低頭不響,高人鳳又道:「即使那樣,我也不想太難為他,我明知他對我不利,才殺了他,也不算過分,可是我只用腳把他踢開了事,至於我師妹半途出手,斬斷他的雙臂,連我也沒有想到。」

  劉翩翩笑笑道:「是謝姐姐怕你吃虧,一個勁兒的推我出來,假如不斬斷兩臂,等毒氣內侵,都會化為一灘血水呢!」

  謝文龍皺皺眉道:「兄弟!別再說那些話了,一個江湖前輩,只因為一步走錯,落到這種下場也夠慘的了,你瞧瞧他還有救嗎?」

  高人鳳道:「老狐狸那兒有比我更好的金創藥。」

  盛九如沉聲道:「不錯,我要救活他並不難,可是我覺得他生不如死,還是讓他這樣死去的好。」

  謝文龍道:「這是什麼話,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兄弟!你去看看吧!」

  高人鳳在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向林玄鶴走去。

  林玄鶴全身都浸在血水中,疼得兩眼直翻,仍是咬牙撐著怒吼道:「滾開!臭小子,不許你碰我!」

  高人鳳笑道:「你想死還沒那麼容易呢,我偏要你活著多受點罪,以前你仗著五雲捧日釘一把許多人打成殘廢,弄得不死不活,現在你自己也該嘗嘗那種滋味!」

  林玄鶴鼓盡餘力叫道:「小子!我死後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叫完張口一噴,連血帶肉,噴了高人鳳一頭一臉,高人鳳用衣袖擦乾淨臉上的血水,林玄鶴巳寂然不動了。

  高人鳳用手指板開他的口腔,伸進去探了一探,起身苦笑道:「這老頭兒嚼碎舌根自殺了。也好,省得師妹打一場人命官司。」

  盛九如搖頭歎息,凌寒梅卻冷笑道:「你們假借官方的名義,專門幹些殺人不見血的事!」

  謝文龍莊容道:「凌夫人,這話可說錯了,到現在為止,我們從沒有傷害過一條人命。」

  凌寒梅神色一沉道:「那是你最聰明的地方,逼得人走頭無路……」

  謝文龍仍然莊嚴地道:「如果你們不犯錯,我絕不會無端逼迫你們。」

  凌寒梅冷笑道:「民不與官鬥,怎麼說都是你有理,可是你弄弄清楚,我們可不是省油的燈……」

  高人鳳傲然道:「斬斷古直一條胳臂的是我,你有本事,不妨照樣斬斷我的膀子。」

  凌寒梅怒聲道:「哪有那麼容易,一條胳臂換兩條!」

  高人鳳朗聲大笑道:「太便宜了,如果你覺得不夠,連我的腦袋都可以要了去。」

  凌寒梅長劍一擺道:「小子!你不過頭腦靈活一點,專門弄些小手腕害人,但這些並不能增長你的真功夫!」

  高人鳳徐徐抽出腰間的佩劍,神態從容地笑道:「夫人見教極是,不過高某也曾有幸與夫人交過一兩次手,高某並未靠著心機而取進……」

  凌寒梅沉聲道:「就因為你太狡猾了,我們在動手時,不得不分神提防你另施狡計,才著了你的道兒……」

  高人鳳一笑道:「那麼今天夫人是有備無患了?」

  凌寒梅回頭朝林上燕道:「你怎麼說?」

  林上燕徐徐摸出一樣東西,正是那只紫鳳釵,擎在手中道:「高人鳳,這是你師母的東西,我不想用來對付你,因此我希望你懂得自愛!」

  高人鳳咧嘴笑道:「這話是怎麼說?」

  林上燕道:「凌大姐為了古直的一隻手,要跟你作一場公平的決鬥,特別請我來料陣,如果你在決鬥中耍什麼花樣,我用裡面的毒針來懲戒你!」

  劉翩翩怒道:「你陷害了我母親,還拿她的東西來威脅我師兄……」

  林上燕淡淡地道:「不是威脅,我想你母親在場也會同意的,彩虹劍的後人應該在真才實學上勝人克敵……」

  高人鳳笑道:「假如對方用狡計來對付我呢?」

  林上燕頓了一頓,才說道:「凌大姐不會是這種人!」

  高人鳳道:「那可說不定,她使用毒藥也是行家,就在離此不遠的池塘裡,他們曾經用毒藥殺死謝大哥的一名手下……」

  盛九如道:「今天不會有這種事,凌夫人只要求我們支持一場公平的決鬥。」

  高人鳳道:「你們光限制我就不公平!」

  凌寒梅沉聲道:「假如我有這種情形,林上燕也可以用毒針對付我,這夠公平嗎?」

  高人鳳想想道:「公平!」

  謝玉茜忙叫道:「不行!高師哥為了替我解毒,自己也中了毒,體力未復……」

  凌寒梅怒道:「你心疼,就由你代表他出來好了!」

  謝玉茜一擺雙刀,跳出來道:「出來就出來,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高人鳳卻含笑把她攔住了:「玉茜妹子!還是我來上場吧。這些人都自命為天下第一劍手,最看不起使用別種武器的人,你接鬥會令他們不高興的。」

  凌寒梅傲然一笑道:「當然,槍為兵中之王,劍為兵中之聖,只有這兩種兵器才是正統的武學。」

  高人鳳微笑道:「我記得你兩個從人所使的武器是鋤頭扁擔,那是不是旁門左道?」

  金節忍不住怒聲道:「小子!你別在口頭上耍輕薄,我們的兵器雖然不入流,可我們的招式卻是正統的槍法!」

  高人鳳故意瞪大了眼睛,裝作不懂道:「正統槍法有三,乃楊家槍、岳家槍與王家槍,沒聽說你們太極門也擅槍法,更沒聽說鋤頭也能照槍法來使……」

  金節憤然一擺鐵鋤叫道:「小子,你上來試試!」

  凌寒梅拂然道:「老金,你跟我爭起來了?」

  金節氣呼呼地道:「主人,這小子欺人太甚了,請主人賜准,老奴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這兩個老家人名雖為奴,實際上卻是凌寒梅的義兄,情逾手足,更有一點奇異微妙的感情在內,因此才引起了羅上春的誤會,於花燭之夕憤而出走,他們才又自請退而為奴。凌寒梅自然也不能在他們面前過分搭架子,尤其是高人鳳侮辱他的這些話,更使她受不了。所以金節堅持要出戰時,凌寒梅也不能再阻止他,只得退後一步道:「那當然可以,不過你拿的不是真正長槍,出手時會受很多牽制……」

  金節搖頭道:「沒關係,這鋤頭雖不能刺,卻可以砍劈,等於是槍中夾斧,還可以多佔一點便宜!」

  說完,一舉鐵鋤吼道:「快上來受死!」

  高人鳳鄙夷地道:「你不夠資格!你既然要講究兵器,我也得端端架子,維持一個劍手的尊嚴。」

  金節怒吼道:「你這種臭小子還配稱為劍手?」

  高人鳳傲然道:「大內供奉,宮廷劍術教師,該是第一流劍手了吧?可是那個姓婁的在我劍下栽過跟頭!」

  金節冷笑道:「那是你使弄狡計!」

  高人鳳淡淡地道:「高手鬥智不鬥力。」

  金節早已怒不可遏,一鋤劈了下來,挾具泰山壓頂之勢。

  高人鳳見來勢太凶,閃身避了開去道:「話還沒講完就胡亂動手,這是無賴的行徑,高爺乃堂堂俠士,豈能與這種鼠輩交鋒!」

  金節不理他的冷嘲熱諷,一劈落空,雙手握住鋤柄中腰,用桿梢橫掃過來,繼續進擊,高人鳳只得又躲開了。他的劍雖然握在手中,卻不能貿然招架,因為對方雖然用的是鋤頭,的確是按照槍法施展,十分緊密。

  再者,那鋤頭的桿柄是上好的棗木所製,堅硬不遜鋼鐵,劍鋒未必砍得斷,份量又重,碰上去只有自己吃虧,何況新創未癒,體力也未恢復,萬一將劍擊脫了手,即使不送命,丟人也頗為不值。

  金節見他不還手,進逼得更凶,直劈橫掃,一招接一招,將高人鳳逼得團團亂轉。劉翩翩在旁看不過了,大聲叫道:「師哥,你還手呀,光躲可不是事!」

  高人鳳笑道:「急什麼,我喜歡捉迷藏,難得這老傢伙童心猶在,也愛這一套,我陪他多玩玩好了!」

  金節連發了二十多招,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略略有點氣喘,可是手下仍不肯放鬆。凌寒梅知道高人鳳的用意在損耗他的氣力,忙也招呼道:「老金,也別太使勁了,這小子在拿你開胃呢!」

  金節氣吁吁地道:「沒關係,讓他耍好了,彩虹劍的門人如果用這種方法勝了我,也算替他在地下的師父增光!」

  這句話太重了,高人鳳臉色一沉道:「老傢伙!你別扯到我師父身上。」

  金節冷笑:「為什麼不扯到他,難道你小子連師門都不認了?」

  高人鳳忍無可忍,劈手一劍刺進,金節用鋤頭盪開了,跟著就是一桿橫掃。由於兩種兵器份量相差太多,高人鳳的劍被彈得老遠,還沒來得及撤回,鋤桿已到,為了爭口氣,自然不能再躲,因此一探空手,看準來勢抓了下去。

  這是冒險的招式,一個抓不準,或是力量不夠,至少膀子上免不了要挨一下重擊的。以金節的功力,臂骨被擊斷還是幸運的。可是,高人鳳闖蕩江湖多年,除了本門功夫外,還觀摩吸取不少別家名手的精華。這一抓,心跟步法都配合得極準,五指握緊,桿梢順勢一帶,將金節拖了過來。這時候他的心狠一點,跟著撩劍歡過去,金節非死即傷;可是他心地忠厚,並無傷人之意,因此只在底下撩出一腿,想把金節摔個跟頭算了。

  金節的人衝過來了,高人鳳的腿也踢出去了。誰知金節忽地將手一鬆,身子往旁邊挪了一步,使高人鳳一腳踢空,因為驟失抗力,牽帶得身子失去平衡,更兼一腳在地,難以控制,整個人往後仰去……

  金節趁這機會跨進一步,一手托住高人鳳抬起的右腳在上一掀,加速他後跌之勢,另一隻手連掌往高人鳳的腰上砍下去,動作之快,遠出眾人的想像。

  高人鳳腰眼上挨了一掌,摔出老遠,跌得把手中的劍跟奪來的鋤頭都丟掉了,一手護住腰上被砍的地方,一手撐住地面,想掙扎爬起來。

  金節自然不肯放過這一機會,追上去一腳直踢下陰,高人鳳忍痛滾開趨避。誰知金節這一腳是虛張聲勢,主要的目的卻在勾起地下的鋤頭,腳尖一挑,鋤柄重回手中,然後再高舉著要砸下來。

  謝文龍、謝玉茜、劉翩翩三人見狀大驚,自然不能讓他傷害高人鳳,叱喝一聲,三人四般兵器都伸了過去。這邊凌寒梅的一支劍,古直獨臂搶著一根木棍也同時出手,剛好把他們攔住。

  那邊金節鋤頭高舉,卻劈不下來,眼望著地上的高人鳳笑道:「小子!這下你神氣不起來了吧?!」

  高人鳳腰上那一掌似乎傷得很重,面對著金節的鋤頭,連躲避的力氣部沒有了。可是他不畏懼,仍然充聲道:「金老頭兒!你這算什麼本事?」

  金節冷笑道:「我完全是用真功夫把你打倒的,怎麼不算本事!」

  高人鳳道:「剛才我是看你一大把年紀,不忍心殺死你,才用腳來踢你,如果我趁勢砍你一劍,你……」

  金節哈哈一笑道:「誰叫你客氣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在江湖上跑了這麼多年,難道連這句話都忘了嗎?」

  高人鳳嚴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淡淡地道:「好,算你狠,你殺了我吧!」

  金節微笑道:「我們答應過林上燕與老狐狸,絕不傷你性命,不過古老二的一條胳臂,卻要你加倍償還!」

  高人鳳冷冷地道:「你最好還是一鋤頭砸爛我的腦袋,如果你現在不殺我,以後我會把你們三個老傢伙整得死去活來,那時可別後悔!」

  金節得意地笑道:「如果你丟了兩條胳臂還有那麼大的本事,老夫倒也佩服,怎麼樣都認了。」

  高人鳳依然冷冷地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是你剛才說的,反正我招呼打在前面,到時候別怪我就行了!」

  金節的鋤頭差一點就要砸下了,盛九如忽然道:「金兌!要就把他殺了,要就把他放了……」

  林上燕微怔道:「九如,你變卦了?」

  盛九如一歎道:「是的,這小子的心機太可怕了,他整人的手段太厲害,林玄鶴就是一個例子。最好是放了他,人家留一份人情……」

  凌寒梅道:「那不行,古直的一條胳膊不能白丟!」

  盛九知道:「那就殺了他,以絕後患!這小子可是說得到做得到,如果你只廢了他雙手,他在暗中陷害你,更是防不勝防。」

  謝王茜厲聲道:「如果你們殺了高大哥,誰也別想活著,我發誓把你們一個個千刀萬剮!」

  盛九如一歎道:「謝小姐,對不起得很,這是沒辦法的事,除非你能讓高人鳳不向我們尋仇,或者是請求凌大姊開恩,放過他!」

  凌寒梅沉聲道:「辦不到!」

  高人鳳怒聲道:「你辦不到我還懶得求你呢!丟了腦袋碗大個疤,大丈夫一死而已,豈能屈膝求人!」

  凌寒梅冷笑一聲:「小子,你現在還嘴硬!老金,你就砸爛他的腦袋!」

  金節舉著鋤頭,略略有點猶疑。凌寒梅催促道:「老狐狸的顧慮也對,這小子的確放不得。縱虎歸山,後患無窮,我們不能一天到晚盡去防著他。」

  林上燕輕歎一聲道:「九如,這一來,我們更對不起劉家了……」

  盛九如也是一歎道:「我是為你著想,對彩虹夫婦倆,我們已經對不起了,只有乾脆負他們到底,我們還有一件大事沒辦,那個秦守經,不知多難斗呢!如果這小子再夾在中間搗亂,那樣東西更難到手了!」

  林上燕道:「殺了高人鳳,這些人肯罷休嗎?」

  盛九如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你想成全繼春,就必須狠到底,否則謝文龍就不會放過繼春……」

  林上燕想想道:「凌大姊!你的意思如何呢?」

  凌寒梅道:「那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林上燕道:「怎麼看我呢?」

  凌寒梅道:「現在對方還有三個人,力拼動手,我想殺了他們並不難,問題就怕逃走了一個,再去勾了人來,無影神拳在江湖上的朋友甚多,那就麻煩了!」

  林上燕道:「晏四今天一定會來的,說不定已經來了,就埋伏在附近呢!」

  凌寒梅冷笑道:「我知道不在!」

  盛九如道:「凌大姊怎麼知道不在呢?」

  凌寒梅笑笑道:「這所園子是我的產業,有幾條通路,我還會不清楚嗎?不但晏四來了,連周菊人帶著另一個女娃娃也來了,只是他們沒進門,就被我另外派人引走了!」

  盛九如道:「派誰?」

  凌寒梅沉聲道:「這個你別管,反正我有把握那兩撥人絕不會再來,問題是你有沒有決心把眼前的人全部解決,有決心,我支持你們,役決心就算了……」

  林上燕道:「解決他們也不容易呀!這幾個年青人手底下並不弱……」

  凌寒梅道:「搏殺歸我負責,假如有人想逃走,那就是你的事,你手裡的紫鳳釵正好派派用場!」

  林上燕道:「殺了他們,事情還是會張揚出去的!」

  凌寒梅笑道:「那倒不必擔心,我有得是辦法,把他們往池裡一丟,半個時辰就化成一堆白骨,晏四來問,我們可以推說不知道,無憑無據,他也不能硬賴在我們頭上!」

  盛九如道:「無影神拳是個老江湖了,這個辦法騙不過他的,目前倒有一個辦法可行,我們可以拿林玄鶴的淬毒五雲釘在他們身上各釘上一兩顆,把事情推在林玄鶴身上,我們還可以說替他們報仇,火拚了林玄鶴,這樣晏四對我們還感激不盡呢!」

  林上燕聽得眉頭微皺道:「九如!這不太好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6:33

  盛九如目中神光畢現道:「江湖人沒有一個肯服老的,為了你的事,我弄得雄心消歇,挪揄欺凌,我豈是那樣好欺負的!」

  林上燕低喟說:「九如!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盛九如說:「不錯!秦守經復出的消息給了我很大的刺激,我要跟他鬥鬥,讓他知道老狐狸的厲害!」

  林上燕道:「那與這些年輕人沒有關係呀!」

  盛九如大聲道:「有關係!上燕,我等了你那麼多年,好容易等到你,可不能再失去你了,而這些年青人不除,我仍無法得到你!」

  劉翩翩忍不住道:「老狐狸,這是什麼話?」

  盛九如道:「你們為了父母的宿仇,一定不肯放過上熱的,所以我必須除去你們!」

  劉翩翩道:「林上燕是良心發現,才說要到我父母的墳前自栽……」

  盛九如冷笑道:「如果你們不逼她,她怎會走此下策!」

  林上燕連忙道:「九如!別這麼說,我的確是自願的!」

  盛九如道:「上燕!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

  凌寒梅冷冷地道:「老狐狸,只有你一個人才是為了她,可別把我們算進去,我們是為著私人的理由,對付這批小毛孩子,是因為他們跟晏四在一起,封了我的山莊,傷了古直的一條膀子,我生乎就是不能忍氣,所以非報復不可,否則我絕不會幫你們的忙……」

  盛九如忙道:「凌大姊,你們還答應幫忙共同對付秦守經的。」

  凌寒梅道:「不錯!那是為了羅繼春,這小子還不錯,見了我,一口認定我是他的母親。」

  林上燕微微一怔,凌寒梅得意地笑笑道:「他說了,只有我才是他真正的母親,因為我始終是羅上春的妻子!」

  林上燕黯然道:「他沒有提起我?」

  凌寒梅冷笑道:「沒有!就算他是你生的,可是在他心中,早已沒有你這個人了!」

  盛九如怒道:「這個件過的小畜生!」

  林上燕痛苦地道:「不能怪他,想起我自己的作為,的確也愧於為人之母,所以在回疆多年,儘管我經常在他身邊,卻始終不敢對他表明自己的身份。」

  凌寒梅冷笑道:「表明了,也沒有用,他是不會再認你了,他初到京師時來找我,就說得很明白,他父親只有一個妻子,那就是我,大概你在回疆跟秦守經的事,被打聽出來了,他連你的名字都羞於提起……」

  盛九如怒聲道:「這個混帳畜生,見了他後,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下!」

  凌寒梅道:「你最好少來這一套,目前他還不知道你與林上燕也有私情,如果知道了,他會連你這個世叔都不認了,而且你與林上燕的事,只有更使他羞於為人!」

  林上燕痛苦地道:「九如!凌大姊說得對,你還是不要提起的好,找到秦守經,把東西要回來交給他,就算盡了我的心了!」

  盛九如道:「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中,你為什麼還要如此替他操心!」

  林上燕哽咽地道:「九如!你沒有孩子,不會明白一個母親的心,我這樣做並不希望要他報答我!」

  盛九如默然片刻才道:「那麼事成以後呢?」

  林上燕道:「小春不認我做母親,茫茫斯世,只有你一個人關心我了,只要你不嫌我醜……」

  盛九如興奮地道:「怎麼會呢?到了我們這種年歲,已經不在乎外表的美醜了,如果你還像從前那樣明艷照人,我反而不取親近你,看看我這種猥瑣的樣子……」

  林上燕連忙止住他道:「九如!別再說了,以後我只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跟你廝守在一起……」

  盛九如道:「那麼你不想再自殺了?」

  林上燕道:「是的,表姊與劉半雲作古已有多年,如果我死了,也不能使他們復生,反正這虧負無法補償,只好負到底了,因此我一死而撇下你,豈不是虧負更多!」

  盛九如笑道:「上燕,你早這樣想不就好了嗎?那麼這幾個年青人呢?」

  林上燕想想道:「如果他們活著會妨礙小春,那只好對不起他們了!」

  凌寒梅一笑道:「這才是最明智的決定,我與這幾個年青人只是一點小怨隙,並不需要非殺死他們不可,也是為繼春,我才堅持這麼做,可是你們倆要做正人君子,我這邊力量又不夠單獨完成,只好聽你們的……」

  盛九如道:「既然決定了,那就快點解決吧,我真怕晏四他們趕了回來。」

  凌寒梅笑道:「不會的,我邀來的那兩個人有絕對的把握絆住他們,本來我還擔心事後難以交代,你剛才出的那個絕主意倒是不壞,這樣一來,說不定還可以把晏四也拉過來幫忙對付秦守經!」

  盛九如連忙道:「那可不行,這件東西價值非凡,越少人插手越好!」

  凌寒梅道:「秦守經潛藏多年,此番復出,可能不太簡單,我們是否能對付得了?」

  盛九如道:「沒問題,有三位幫助,加上我老狐狸與上燕的一隻紫鳳釵,不怕他達上天去!」

  林上燕道:「凌大姊,你放心好了,對付秦守經,我們已綽綽有餘,還是把目前的問題從速解決,免得橫生枝節。」

  凌寒梅道:「慢著!還有一件事要預先說好,收拾了秦守經後,把東西交給我,由我轉交給羅繼春,你們悄悄地走開,不許再跟他見面。」

  盛九如沉吟未決,凌寒梅道:「這是為著大家的好,羅繼春很細心,如果見了你們,被他瞧出一點端倪,反而會毀了他,我們都老了,他還年青,將來在武林中,必有一番作為,我決心造就他,不想讓他再受太大的刺激。」

  盛九如還沒有開口,林上燕道:「可以,我們也是為了小春,絕非對那樣東西生有覬覦之心。」

  凌寒梅冷笑道:「那就好,老實說,我對你們真還不能太放心!」

  盛九如忍不住道:「凌大姊!你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放心我們,我們又怎麼放心你呢?」

  凌寒梅沉聲道:「老狐狸!不放心就散伙,我可沒硬求著你!」

  林上燕連忙道:「九如!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即使凌大姊不交給小春也是應該的,因為那本來是她的東西!」

  凌寒梅一怔道:「是我的?」

  林上燕點點頭道:「羅上春已經死了,說出來也沒有關係,那樣東西的確是在您家裡找到的!」

  凌寒梅道:「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呢?」

  林上燕道:「那可能是令尊大人去世太早,不放心將那樣重要的東西交給你,藏在書房裡的古書堆中,羅上春在我們花燭夕,受了一點刺激後,曾經在書房中看書洩憤,結果在無意中找到了……」

  凌寒梅臉一變道:「難怪他偷偷地溜走了……」

  林上燕道:「那時他年青氣盛,受了這點刺激,本想把你與兩位義兄殺死的,可是能力又不足,遂帶著那樣東西離開,想把武功練好了再來找你們,結果他在丁兆民家中遇見了我,也許是出於一種報復的心理,跟我偷偷結伴出走,不久後,你們找到了家理論,而且你的兩位義兄為了避嫌,自動恢復下人的身份,他心中十分後悔,可是已經跟我生米煮成熟飯,沒有臉再來求你原諒……」

  凌寒梅呆了半天,才冷哼了一聲,林上燕繼續道:「同時為了我已懷孕,他也不忍心拋棄我,就這樣糊里糊塗地拖了下來,可是他心中一直在愛著你,孩子生下來後,他對我十分冷淡,剛好秦守經又因為避仇找到了我們家中求庇,我經不住他的誘惑,又跟他……」

  凌寒梅冷笑道:「你跟人私奔是家常便飯……」

  林上燕忍住她的譏嘲,誠懇地道:「每個人都駕我是淫婦,我不能否認,卻也不甘承認,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渴切得到愛的女人。丁兆民為了想學我的武功而娶我,對我沒有一點情意,我才跟羅上春私奔,結果他只是拿我當發洩仇恨的工具,同樣地冷落我,我再度私奔,丟下了孩子,拿走了他的東西,也是為了報復,我不是一個任人宰割欺凌的人!」

  凌寒梅不作聲了,林上燕淒苦地道:「我說出這番話,並不是為了博你的同情,只是告訴你羅上春並不是被我搶走的,念在他對你的情意,我求你好好照顧他的孩子!羅繼春雖是我與上春所生的骨肉,可是照小春的意向看來,他已沒有我這個母親了,我求你多照顧他一點……」

  凌寒梅終於不忍地道:「不要你求我,羅繼春既然出口叫我一聲娘磕了頭,我就有照顧他的責任,老金!你下手吧!先解決了那個姓高的小子!」

  金節舉鋤欲砸,謝文龍與謝玉茜劉翩翩等三人按捺不住,四般兵器同時出手,凌寒梅與古直用劍杖接住,立刻展開廝殺,高人鳳卻在地下大叫道:「等一下,聽我說句話!」

  謝文龍首先住手,還約束謝玉茜與劉翩翩退後,凌寒梅沉聲道:「小子!你還有什麼話說?」

  高人鳳一言不發,只是緊盯著他們看著,目光如電,看得金節有點心寒,厲聲喝道:「小子!有屁快放,緊盯看我們看什麼?」

  高人鳳忽然爆出一聲冷笑,移目向謝文龍與謝玉茜道:「大哥,茜妹,我在江湖上學了一身下流的習氣,做事情難兔有點黑白不分,可是遇見您二位後,我已力求改進!」

  謝文龍一歎道:「唉!兄弟!這時候還說這些有什麼用?」

  高人鳳道:「不說我覺得太冤枉了,大哥勸我行事以仁心為上,不可過分絕情;茜妹叫我行事必須光明,我接受了你們的勸告,卻落得這種下場!」

  謝文龍苦笑道:「兄弟!也許是我害了你,可是我相信我的原則沒有錯,吾輩武人應以俠義為懷,問心無愧,雖死何憾?」

  高人鳳道:「大哥的話當然是對的,茜妹!你又有什麼意見呢?」

  謝玉茜咬牙道:「對這些江湖敗類,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不計手段,能殺多少算多少!」

  高人鳳居然一笑道:「這也對!有你們這兩句話,我就可以放手幹了,金老頭!你下手吧!」

  金節見他語態從容,好像胸有成竹,倒是有點躊躇,遲遲不敢下手,盛九如道:「金兄!這小子又在耍花巧了,他是在採取心理攻勢,別管他,你儘管下手好了!只是要注意他的暗器。」

  林上燕道:「金大哥,別怕他,如果他敢用暗器,我就用鳳釵裡的毒針對付他!」

  高人鳳攤開兩隻空手笑道:「那倒不必擔心,我的暗器向來是作為以牙還牙之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過光憑你這把鋤頭,想殺死我還不太容易!」

  金節被他鎮住了,連古直也有點不放心,連忙問道:「大哥!剛才你一掌有什麼反應?」

  金節道:「很著實,我似乎感覺到他的腰骨已經斷了。」

  盛九如道:「那大概不會錯,否則這小子早就站起來了,不會一直賴在地上!」

  高人鳳冷笑道:「等我站起來時,就該這老頭躺下了,你當真以為我會這樣差勁嗎?」

  這下子連盛九如也難以捉摸,沉吟片刻才道:「金兄!你估量一下,要不你就看住他,讓上燕用紫鳳釵解決他算了。」

  高人鳳笑道:「歡迎之至,只要你們先出手,我也可以放心施為了,目前我是守著大哥的教訓,不得輕易傷人;如果為了自衛,大哥也不能怪我手辣了!」

  凌寒梅道:「別理他,那鳳釵絕不可輕動,這小子坐在地上,還能有什麼作為,他分明是想引你的鳳釵毒針出手,給其他人造成脫身的機會,因為你的鳳釵一次只能發兩枚毒針,再裝填又費事……」

  經她這一說,盛九如也恍然了叫道:「不錯!這小子自知活不了,才要上這一手,分明是給別人造機會……」

  高人鳳輕輕一歎道:「凌寒梅!你比老狐狸還精明,我也只好認了,大哥!你們別管我了,等金老頭一出手,你們也不必拚命,分由三方面逃走,鳳釵裡的毒外只能管一個人,找到誰誰就認命,可是其他兩人就有機會了,只要逃出一個人,找到四叔說出他們的毒手,總有機會報仇的!」

  謝文龍立刻道:「兄弟!要死咱們死在一起,我絕不逃走!」

  謝玉茜也道:「我也不走,只要你一死,我立刻就和他們拚命,刀袖箭,暗鏢,什麼手段都用。非要宰他們兩個撈撈本不可!」

  劉翩翩剛待表示,高人鳳已經歎道:「你們不能太衝動,必須要想法子脫身,他們不是殺死我們四個人就夠了,老狐狸的那套詭計太厲害了,把我們的死賴在林玄鶴身上,四叔一定會上當,那時連四叔也會受他們暗害的!……」

  謝文龍愁眉苦思,不知如何是好,盛九如已經閃身加入包圍圈子,同時招呼道:「上燕!我守住這一邊,你看好另一個缺口,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走一人!」

  凌寒梅與古直已經各據一面,盛九如擋住一面,唯一的空缺有林上燕用紫鳳欽封鎖住,看來這三個人想脫身很不容易,盛九如這才招呼道:「金兄!可以出手了!」

  金節舉起鋤頭,猛力砸將下去。

  高人鳳經過一陣調息,內傷似乎略略輕微,努力一滾身,居然避了開去,金節用力太大,鋤頭深入土中,一時來不及拔起,高人鳳已單手吊住鋤桿,不讓他收回。

  金節用力往上一挑,連鋤帶人都挑了起來,然後迅速騰出一隻空手,握拳,逕向高人鳳小腹上擊去。

  高人鳳人在半空,閃躲自然不易,何況又受傷,萬難躲過一拳,而且金節存心置他於死地,拳力勁猛,打在任何部位上都足以致命。

  就在這雷光石火,危機一發的剎那,高人鳳雙腿急曲,猛瞪了出去,比他的拳勢快了一步。

  拳未及身,腳已臨胸,金節哎了一聲,身子一仰,往後跌去,變生肘腋,誰都沒意料高人鳳會用出這種絕招,林上燕為了搶救金節,沒有考慮,錚錚兩聲,鳳釵中的毒針已射了出去。

  可是高人鳳更為乖巧,竟似算準了她會有此行動,不待金節倒地,身子往後一弓,金節的一雙手還握住鋤桿,被他帶著,又直了起來,恰好替高人鳳敗了盾牌,兩支毒針,都射在後腰上。

  高人鳳本來是仰天翻倒,將金節壓蓋在身上,聽見微風掠空,知道毒針已射中金節,雙手猛拋,將金節丟了出去,自己跟著站了起來。

  林上燕見狀正驚,連忙伸手入懷,想再掏毒針填上去,謝玉茜配合得十分及時,揚手一筒袖箭。十發連環射出,林上燕一時未防,雖然躲過了一部份,手背上卻挨了兩箭,將紫鳳釵落了下來。

  被毒針射中的金節因為傷處不在要害,毒性發作較慢,居然還能一挺身站了起來,可是步伐已有些踉蹌,那毒針畢竟是厲害的。

  他張舞著雙手,搶近高人鳳,以嘶啞的喉嚨道:「好小子,我栽在你手裡,還是很佩服你,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件事,你究竟用什麼鬼方法,在我一掌重擊後能不受傷!」

  高人鳳淡淡地道:「說了你也許不相信,這次我沒有玩花樣,完全是靠真功夫!」

  金節大聲道:「胡說!血肉之軀,絕不能抗受那一擊,而且我敢確信已經震斷了你的腰骨!」

  高人鳳笑笑道:「在一般的情形下,你的判斷沒有錯,不過你忘了,我十四歲離開師門,闖蕩江湖,幹過很多行業,學過許多種功夫!」

  金節叫道:「沒有一種武功能把身體練到這種程度。」

  高人鳳道:「我練的功夫並不是武功!」

  金節道:「那是什麼功夫!」

  高人鳳笑笑道:「那是正統江湖人看不起的功夫,雜技班子裡的軟骨功夫。」

  金節證了一怔道:「雜技班的軟骨功夫?」

  高人鳳道:「是的!雜技班是江湖人看不起的行業,卻也不是輕易就能吃口飯的,必須從小就下苦功鍛煉,才能使全身關節處產生彈性,我十四歲開始學,已經晚了,所以沒有練好,可是我肯下苦功,在練功時不知挨了多少苦楚,他們的要求是把身子彎過來,不管是前後,都要把肩膀穿過胯下才算合格,夠不到那個程度,做師父的就用一根鐵條在腰間敲打,那種罪真不是人受的……」

  金節已有支持不住的情狀,厲聲叫道:「小子!我不是問你過去的出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6:53

第二十一章 龍爭虎鬥


  高人鳳微笑道:「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我開始得太遲,受的罪也特別多,兩邊的腰上被鐵棒敲起了老繭。整整兩年,我才算勉強合格……」

  謝玉茜忍不住道:「你是名門出身,為什麼要去學那種不合實際的功夫呢?」

  高人鳳道:「為了探訪仇蹤,我必須隱藏起原來的身份混跡江湖,才不會被人發覺,因此我只好找最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行列中藏身,雜技班終年四處飄蕩,也便利我探查的工作,可是參加那個行業,也得有兩下子,至少做起來要象回事,所以我才咬著牙苦學,後來我發覺這種功夫不是全無用處,把我身上最柔弱的部份,練成最堅韌的部份,經得起任何重擊!」

  金節搖頭道:「我還是不相信!」

  高人鳳正色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沒騙人,而且你那一掌,還不如當年我學雜技時的鐵棒來得夠勁呢!」

  金節任了一怔才問道:「你當真沒受傷嗎?」

  高人鳳笑道:「我把這種功夫擱下很久了,腰骨有點僵硬了,所以挨掌時,裡面輕震了一下,大概這就是你誤會我腰骨震斷的原因了,大概還不至於受傷!」

  金節突然大笑道:「好!敗在真功夫之下,我心裡至少好過一點……」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子晃了一晃,俯身撲倒在地下,凌寒梅這時也擺不起主人的架子了,金節與古奇二人雖是她的世僕,卻也是扶育她長大的義兄,小時候她就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哥哥,以松竹梅歲寒三友為名,後來引起羅上春的誤會,他們才自動降回為奴僕的身份!

  這兩個從小保護她,長大後暗戀她,默默地為她犧牲了一生寶貴的歲月,始終忠心耿耿地追隨她,現在眼見其中一個將要離她而去了,不由拋開了一切的矜持,衝上去抱起他,大聲叫道:「林上燕!快拿解藥來……」

  林上燕的傷手正由盛丸如在裹紮,聞言忍痛道:「凌大姊!很抱歉,這毒針是無可救的!」

  凌寒梅債急之下,失去大家的風範,厲聲罵道:「放屁!你曾經用毒針傷了謝家的小妮子,她怎麼沒死!」

  林上燕道:「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解救!」

  謝玉茜冷冷地道:「天下會解這種毒的只有菊姑一個人,可是她被誆走了,只好眼睜睜地看他死去……」

  金節合上眼睛,凌寒梅大聲叫道:「大哥!蒼松大哥!你不能死!振作一下……」

  金節努力睜開眼睛,苦笑了一下,微弱地道:「主人!你別這樣叫我,你跟羅上春的一段婚姻,被我們拆散了,害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覺得很抱歉……」

  凌寒梅抱得他更緊一點叫道:「大哥!別提那些了,我知道你跟二哥都喜歡我,可是我不能嫁給你們兩個人,才嫁給羅上春,我從不為那件事怪你們……」

  金節又苦笑一下道:「我們是配不上你的,不過在臨死前,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聲音更微弱了,凌寒梅抱住他直搖,口中不住地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

  金節振作最後的餘力低聲道:「小時候,你對我作什麼要求時,就這樣搖我,現在的情景,使我又回到從前那段美麗的日子了……」

  他的聲音更低,卻相當清楚,每一個人都能聽見:「從前我不違背你的要求,這一次可力不從心了,生死不是我能操縱的,保重你自己吧……」

  他的頭垂下了,雖然還有極微弱的呼吸,但是生命似乎已經離開他的身體,留下的是一具沒有知覺的軀殼了。

  凌寒梅放下金節,執起一邊的寶劍,目射凶光:「大哥!你安心的去吧,我不會叫你自死的,誰殺了你,我就殺誰,至少我要用兩條命來作你的賠償!」

  高人鳳淡淡一笑道:「凌夫人!你要弄清楚,我可沒有殺他!」

  盛九如急叫道:「凌大姊!上燕可不是有心的,她是為了幫助金兄才出手……」

  凌寒梅沉聲道:「我的眼睛沒有瞎,我的神智也沒有糊塗,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該找誰算帳,不過你們倆人也別想輕鬆,這四個小鬼如果溜走了一個,我就唯你們是問,大家一起上,每人收拾一個,我來對付姓高的,其餘你們各找對象,自己決定……」

  盛九如道:「上燕受了傷……」

  凌寒梅道:「我不管,她只傷了一隻手,還有一隻手可用,二哥也只剩了一條胳臂,他能拼,林上燕為什麼不能,記住我的話,如果誰手裡放走了人,可別怪我無情,大哥的一條命就算在他頭上!」

  林上燕咬咬牙,從腰下翻出一口短刀道:「九如!事情已經豁出去了,放開手干吧,這四個小輩跑了,對我們也是大患,你對付謝文龍,我招呼姓謝的妮子,這是她第二次用袖箭傷我,我也恨不得砍她兩刀才甘心!」

  盛九如關心地道:「你的手能拚鬥嗎?」

  林上燕將他一推道:「你真把我看得不成材料了,我的容貌雖毀,功夫卻沒擱下,以前為了不暴露身份,我才忍氣吞聲,一個小輩還能奈何我嗎?」

  盛九如解下腰間的鏈子索道:「古兄!我把劉翩翩交給你,因為她手中使的彩虹軟劍,只有你的長棍可以不受她的威脅!」

  古奇對金節之死表現似乎很淡薄,可是他的內心卻充滿了激動,單手槍杖,冷冷地道:「誰交給我都行,這四個傢伙的命一起算上,也不夠抵我大哥的!」

  這邊四個年輕人也都作了準備,謝玉茜見高人鳳赤手空拳,分了一口刀給他道:「高大哥,這個給你!」

  高人鳳搖手道:「不!你使慣了雙刀,分出一口來,招式就不順手了,林上燕橫定心拚命,可不是好惹的!」

  謝玉茜急了道:「你總不能空手拚鬥呀!」

  高人鳳笑道:「誰說我要拚鬥了,凌寒梅此刻已經發瘋了,好男不跟女鬥,何況是一個瘋婆子,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還是開溜的好!」

  謝玉茜一怔道:「高大哥!你……」

  高人鳳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跟這些狂人拚命不值得的,有機會你們也腳底放滑溜一點,我先走了!」

  說完往外急竄,凌寒梅如何肯放他走,長劍如毒蛇般的刺了過來,高人鳳就地一滾避開,凌寒梅仗劍進擊,可是高人鳳在地下就像是一條泥鰍,蛇行鯉翻,半攻半守,不但閃過一連串的急攻,得閒還能彈腿踢腳,去絆凌寒梅的下盤,誰也看不出他用的是那一家的武功招數,可見這小伙子真有一套!

  凌寒梅雖然主動追擊,有時卻要防備他踢彈過來的冷腿,居然無法限制他的行動,眼看著他快要滾進樹林去了,如果一到林中。藉著樹木的掩護,那就更難收拾他了,心中一急,劍出更猛,然而高人鳳閃躲得也更靈便!始終不讓她的劍砍中。

  凌寒梅的劍術很精,招式變化也多,然而多半是正式交鋒所用,高人鳳赤手空拳,而且躺在地下,反而把她難住了,因為任何一種劍法,也不會用來應付這種情況,所以她的精招絲毫用不上,只能將勢就勢地擰刺砍劈!

  其他人雖各自認準了對手,卻因這兩個人最先開始,而且情況很激烈,卻忘了交手,直等高人鳳快要逃進樹林了,盛九如追上一揚練索道:「凌大姊!把他交給我!」

  凌寒梅如何甘心,厲聲道:「該開,我難道還不如你高明!」

  盛九如陪笑道:「凌大姊!你誤會了,這小子心眼兒多,玩意兒雜,什麼江湖下三爛的手法都學全了,你拿他的確沒辦法,高手不鬥無賴,就是這個道理,他這種下流的打法,就是整你這種劍道高手的,還是由我也用江湖下流手法來對付他吧!」

  凌寒梅也的確智窮力絀了,更怕高人鳳借此溜了,一面用劍逼得更緊,一面道:「好!你把他趕回來後再交給我對付,今天我非手刃他不可!」

  盛九如一抖鏈索,朝地下砸去,高人鳳往旁一閃,鏈索也拐了彎,竟往他的腿上纏去!

  謝文龍很不滿高人鳳這種臨陣退縮的戰法,但是想到對方已設定陰謀,要把自己這邊全部殺死,而且還要嫁禍已死的林玄鶴,誆騙晏四等人,覺得高人鳳能脫身出去報個訊,也是上策,因此倒也原諒他了!

  見到盛九如的鏈索快要纏上高人鳳的雙足,連忙一刀劈下去,直取盛九如的後背,口中道:「兄弟!快走!」

  由於他猝然發招,而且是攻人背後,大違常理,所以誰都沒注意。盛九如是聽見金刀劈風之聲後,才急忙問身避開了,當然他的鏈索也失了準頭,高人鳳雙腿一彈,身子激射而起,隱入樹林。

  這邊盛九如險險避過了謝文龍一刀,回頭怒罵道:「謝文龍,我一向認為他是個好漢子,雖然不得已與你為敵,心中還是很尊敬你,誰想到你也會在背後傷人……」

  謝文龍挺刀朗聲道:「謝某立身正直,可是對付你們這些江湖鼠輩,卻不必講究手段,前些日子,我們也把你當作前輩,試問你所作所為,那一點像個前輩的樣子……」

  盛九如惱羞成怒道:「我是被你們逼得如此的!」

  謝文龍冷笑道:「你如果行事正直,立場光明公正,誰敢對你不敬,是你自己為老不尊……」

  盛九如將鏈索論得呼呼急響,直捲過來,謝文龍挺刀迎上。謝玉茜也接住林上燕展開廝殺。古奇一擺木棍,橫掃劉翩翩。劉翩翩的軟劍雖然鋒利,卻吃虧在份量太輕,沒把握能砍斷他的木棍,不敢正面接觸,只好邊問邊鬥,抽空進招,六個人分成三對廝殺開來!

  凌寒梅反而失去了對手。她恨極謝文龍放走高人鳳,忽地一挺劍回夾攻謝文龍。

  謝文龍的一口大砍刀應付盛九如的鏈索已經討不了好,加上凌寒梅後,壓力更大。幸好他的刀法極為沉穩,而且是正宗家數,攻人必留餘地,保得密不透風,還能勉強支持住,卻已守多攻少,困難重重了!

  兩個女孩子也各自遇上了扎手的對象,分不開身來支援他,沒有幾招,謝文龍已迭遇險招。

  忽地樹林中人影一晃,卻是高人鳳去而復返,手中挺著一枝劍道:「兩打一,老欺少,你們真不害躁,凌婆子,還是高大爺來鬥鬥你吧!」

  謝文龍愕然道:「兄弟!你怎麼又回來了?」

  高人鳳笑道:「做兄弟的豈能那麼混帳!」

  謝文龍道:「我們對你的離去都很支持,不會怪你的,因為通知四叔他們也是很重要的事!」

  高人鳳莊容道:「話固然不錯,但是無此必要,我們有四個人,對方也剩下了四個人,盡力一搏,我們不一定會全部被殺,而且我是個男人,即使要脫身報訊,也不應該輪到我去!」

  謝玉茜對他的離去,心中確是感到有點失望,見他又回來了,難禁興奮,雙刀急措,精神陡長,反把林上燕逼得直退,然後才裝作不經意地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又要走呢?」

  高人鳳一揚手中的長劍道:「我去找我的兵器,金老頭的勁兒真足,一鋤頭把我的劍砸飛到樹林裡去,害我找了半天!」

  凌寒梅哼聲道:「你早說去撿兵器,我一定會讓你去的,我要殺你為蒼松大哥報仇,但一定會給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

  高人鳳笑道:「你是個劍手,或許會有這份胸襟。不過老狐狸在旁邊就很難說了,他如果知道我去拿兵器,定會阻攔我!」

  凌寒梅道:「笑話,這種事該由我來決定!」

  高人鳳道:「老狐狸專會危言聳聽,恐怕你很難把定主意,而且他自己也會趁機偷襲,不讓我拿到手,所以我只好借退為進,不使他往這上面想!」

  盛九如怒聲道:「放屁,你把我老道士看成什麼了?」

  高人鳳淡笑道:「你這個人可正可邪,目前你為了林上燕,已經昏了頭,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我對你不能不作最壞的估計!」

  盛九如怒極,一鏈索捲了上去,高人鳳用劍尖一點索梢,巧妙地化開了。

  凌寒梅道:「他回來得正好,還是交給我來對付,你管謝文龍好了!」

  長劍一擺,欺身搶進,兩枝劍立刻展開激鬥,其他人也是半停半斗地糾纏著,這時重新進入了緊張的局面!

  高人鳳的加入,只減輕謝文龍的負擔,可是凌寒梅那支劍更形銳利,著著都是取向要害,使高人鳳相當吃力,而盛九如的一條鏈索也變為凶狠了,這當然與心情有關,先前他們兩大高人,合鬥一個謝文龍,因為大佔優勢,反而提不起興趣,現在各人有了專一的對象,倒是精神振作,而且還有著一點賭賽的性質,看是誰先把對手料理下來,雖然這並不(缺211~218頁)的毒針裝好道:「你再近前一步,我也用毒針對付你了!」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儘管出手好了,我也不想活了!」

  高人鳳真想抬手發射,倒是謝玉茜把他攔住了道:「不用!赤手空拳,我還不怕她!」

  說著將自己的雙刀丟掉了,擺著一雙空手迎了上去,凌寒梅突然撲過來,叉開雙手,要去掐她的頸子,謝王茜一面避開,一面掏拳反擊!

  誰知凌寒梅用的是虛招,半途中忽而雙抓為點,輕落在她的肩窩上,而謝玉茜也及時施展了晏四所授無影神拳的精招,第一招是虛發了,另一手電閃發出,叩擊在凌寒梅的太陽穴上。

  兩個人都是近身搏鬥,用的都是險招,乍一交手,就同時中的,各向地上倒去。

  凌寒梅是被那一拳擊昏了過去,謝玉茜則被玄幻莫測的點穴法制住了穴道。

  高人鳳伸手托住了謝玉茜,沒讓她摔下,凌寒梅卻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謝文龍趕忙過來,幫著高人鳳將謝玉茜慢慢放倒,就檢查她受制的情形,高人鳳用手一按道:「是逆穴手法!」

  謝文龍卻輕吁了一口氣道:「還好,凌寒梅在這一門手法上沒學到家、指穴略有偏差,而且她精疲力盡,出手勁道不足,趕緊推拿一下就可以解開了,否則非殘廢不可,這丫頭也是太大意了!」

  高人鳳一面為謝玉茜推宮活血,一面道:「凌寒梅是太極門支派的傳人,點穴的招式與逆穴手法都別成一家,茜妹能反擊她一拳,已經很了不起了……」

  謝玉茜經過一陣推拿後,果然已恢復了行動,由高人鳳扶著走動,活絡血脈,凌寒梅仍倒地昏迷不醒!

  盛九如見自己這邊六個人,三死兩傷,而四個年輕人除了劉翩翩肋骨折斷,受傷較重外,其他三個人都還是好好的,不禁長歎一聲道:「小雜種,算你們厲害。老道士認命了,你們下手吧!」語畢閉目待死。

  謝文龍莊容道:「九尾狐,以你們今天的行為,確實不能輕恕,可是看在你年歲大了,又落得這麼慘,站在武林道義上,我不忍心再為難你,把兩個昏厥的人抬到屋裡去,好好救治一下……」

  盛九如聞言大感意外,似乎有點不信。

  謝文龍又道:「事情沒算完,我們還要來找你們的,最好你別離開,等四叔來了,跟你作個明白交待!」謝文龍說完話後,果然無意留難,回頭對謝玉茜道:「妹妹!你現在能夠行動了嗎?」

  謝玉茜活動一下四肢道:「可以了,幸虧凌寒梅殺乏了力,否則這一指真能要了我的命!」

  謝文龍點點頭道:「那就好,你跟高兄弟都犯了同樣的毛病,幾次得意,就被勝利沖昏了頭,目空一切,今天得了個教訓,從此應該收斂一下了,這些在江湖上享過盛名,並不是靠著僥倖,講真才實學,的確比我們高明!」

  高人鳳低頭受教,謝玉茜卻訕然地道:「誰會曉得呢,以前我們也交過手,他們並不怎麼樣……」

  謝文龍道:「那是有四叔在旁邊,靠著無影神拳的威勢鎮住了他們,今天他們把四叔引開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便在硬真拼,還是老一輩的狠!」

  高人鳳笑道:「薑是老的辣,今天我算是承認了!」

  謝玉茜道:「可是我們並沒有輸!」

  謝文龍沉聲道:「那是運氣,如果不是那個黑衣人突然插手,此刻橫屍在地的一定是我們!」

  謝玉茜也低頭不響了,謝文龍道:「把劉大妹子背起來,我們回去吧!」

  謝玉茜彎腰要去拉劉翩翩,她卻硬撐了起來叫道:「不要你碰我,今天你們白白放過了我的殺父仇人,我死也不會忘記你們!」

  說著低頭踉蹌急奔,謝文龍道:「你跟著她,好好解釋一下,她應該能原諒我們的!」

  謝玉茜追了上去,這裡兩個人也準備走,盛九如卻叫住他們道:「高人鳳,剛才那傢伙的確是秦守經,為什麼你要放過他!」

  高人鳳笑道:「他救了我們的命,我怎麼能恩將仇報,幫著你們去攻擊他呢?」

  盛九如一怔道:「你當真不想替師門報仇了!」

  高人鳳道:「誰說的?我只是現在放過他,以後仍然要找他的!」

  盛九如想了一下道:「我覺得很奇怪,秦守經為什麼要出手救你們的命呢?」

  高人鳳笑道:「那可能是你們聯合了這麼多高手要對付他,他自審力不足敵,假手我們來消滅你們的實力,他好從容對付你們!」

  盛九如不信道:「他一定也知道你們是彩虹劍的後人,同樣要找他報仇,應該殺了你們才對!」

  高人鳳笑道:「也許他認為先對付你們比較重要!」

  盛九如臉色一變,想說又不敢說,倒是高人鳳旁敲側擊地道:「我聽你們說有一樣東西在他身邊,你們要在回來,那究竟是什麼?」

  盛九如連忙道:「沒什麼,不關你們的事!」

  高人鳳笑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是一冊拳經對不對?」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7:07

  盛九如臉色大變,怔了半天才道:「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道:「是龍琦君告訴我們的。」

  盛九如道:「龍琦君不是被殺死了嗎?」

  高人鳳道:「不錯!可是她老早就留下了遺書,說明一切情形,昨天林上燕與秦守經先後到她屋子裡去,秦守經迷昏了他們,搜走了上半冊,林上燕又殺了人,拿走了下半冊,所以你們互相找尋,都想得到另外的一半……」

  盛九如不信地道:「林上燕沒有對我說,她說拳經被秦守經全部拿走了!」

  高人鳳一笑道:「秦守經如果得到了全書,早就逃之夭夭,找個地方去練功了,還來找你們幹嗎?」

  盛九如怔了一怔才道:「她不會騙我吧!」

  高人鳳笑道:「你跟她雖然交情很深,但還沒有到可共秘密的程度,有些話她是不會全告訴你的!」

  盛九如道:「我不相信你的話,秦守經如果先得手,為什麼只拿走一半呢?」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提防著拳經被盜,將它分成兩個地方收藏,秦守經只搜到了半本,林上燕在另一個地方得到了半本……」

  盛九如道:「那上燕就不會殺死龍琦君了!」

  高人鳳道:「下半部的藏處林上燕是知道的,她怕龍琦君會告訴秦守經,所以才殺之火口。誰知道這兩個人都上了龍琦君的圈套,龍琦君在兩冊拳經中各附一張字條,她曾經是秦守經的學生,所以將上半冊藏在秦守經能找到的地方,林上燕在龍家作了幾年的傭僕,只知道下半冊的藏處,龍琦君唯恐有一天會因為這部拳經而受害,所以才作了這樣的安排,以備萬一因之身死,得到拳經的人也落不了好去!」

  盛九如問道:「這是什麼圈套呢,秦守經與上燕並不知道另半部在哪裡呀……」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計算很精,她在兩冊拳經中都附了一張字條,秦守經的上冊中字條說明下冊早已被林上燕偷走了,林上燕的下冊中卻說上冊被秦守經帶走了,利用這個方法,可以使得他們互相殘殺……」

  盛九如愕然道:「這一手是厲害,可是上燕說她搜尋了半天,一無所獲……」

  高人鳳道:「女人有許多事是不可理解的,她現在心中只有兒子,怎會把秘密全告訴你,萬一你起了黑心,想謀奪她的拳經呢?」

  盛九如憤然道:「胡說!我怎會是這種人!」

  高人鳳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上過很多男人的當,不能不加小心,再說那拳經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奇書。安知你不會眼紅,何況你老狐狸是出了名的慣賊!」

  盛九如怒聲道:「上燕不會這樣對我的!」

  高人鳳笑道:「如果她手中不是掌握著半部拳經,安知秦守經一定會來找她呢?從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了……」

  盛九如臉上現出了悲哀的神色,高人鳳道:「為一個不相信你的女人賣命,你想想值得嗎?」

  盛九如慢慢地一歎道:「說不得了,也許是她對我的瞭解還不夠。我想慢慢她會明白的!

  高人鳳道:「你會傻到這個程度?」

  盛九如苦笑道:「如果我還年輕,或許有機會去另找一女個人而把她去開,現在我只好認定她一個人了……」

  高人鳳微怔道:「既然你這麼癡心,我倒是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而使你傷心了!」

  盛九如道:「我不傷心,但是很感激你告訴我這件事,因此我可以明白我仍未能使上燕全心愛我。我要加意關注她,愛護她,使她充分瞭解!」

  高人鳳輕歎道:「好吧!這是你的事……」

  盛九如道:「有一點我不明白,秦守經奪到紫風釵後,為什麼又還給了你們?」

  高人鳳笑道:「這不是很明白嘛,他想得到另半部拳經,就必須全心全力來對付你們,把紫風釵給我們,可以使我們消除敵意,不來妨礙他奪經的行動!」

  盛九如道:「這賊子也夠狡猾的!」

  高人鳳道:「我們要走了,秦守經可能會去而復返,你留神著應付吧!」

  盛九如皺眉道:「他剛才大可以殺死我們,為什麼又放手退走呢?」

  高人鳳笑道:「他志在得經,殺死你們毫無用處,以武功而青,他對付你們從容有餘,所以把紫鳳釵拿走交給我們,他沒有了威脅,用別的方法逼林上燕交出拳經,不是更妥當嗎?」

  盛九如憂形於色,高人鳳道:「你別轉逃走的念頭,秦守經對你們的行動一定在密切的監視中,跑出去人勢孤單,你們更難逃他的掌握!」

  盛九如道:「可是在這裡更不安全,兩人受了傷,剩下我一個人……」

  高人鳳笑道:「凌寒梅不過是力乏,挨了一拳也沒有受多大的傷,你把她救醒後這裡有許多秘密的地方可以藏身,慢慢休養好了,再商量著對付他吧!」

  說完才拖著謝文龍轉身離去,走到大門口,發現謝玉茜一與劉翩翩倚在一起,喁喁低語,見到他們後,不禁埋怨道:

  「你們怎麼拖到這個時候才出來,如果不是劉家妹子要照顧,我真想回頭找你們去了!」

  謝文龍笑道:「大妹子!你不怪我們了?」

  謝玉茜道:「化費半天口舌,總算使她明白那個人不是秦守經!」

  高人鳳笑道:「茜妹!還是你的眼光厲害,起初你一再阻礙我出手,我也恨透你了,後來才明白你的意思,你怎麼知道那人是龍琦君呢?」

  謝玉茜笑道:「我站在下風,聞到一陣香味,而且很熟悉,再加上林上燕說出那黑衣人依的是秦守經的劍法,秦守經不會抹脂粉,而只有龍琦君學過他的劍法,這不是很明顯了馮?」

  劉翩翩低下頭道:「對不起,謝姊姊,我很失禮……」

  高人鳳道:「這不能怪你,林上燕跟她共處多年,也沒有認出是她來,你當然更不易辨認了!」

  謝文龍笑道:「其實破綻很多,林上燕他們已經有了個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龍琦君已死,所以才忽略了!」

  謝玉茜一笑道:「哥哥!你一向都很粗心,這次怎麼精細起來了,我是從脂粉的香味判斷來者是個女人,但是她使出了秦守經的劍法,故意造成林上燕的印象,而且始終不開口,使我斷定她是龍琦君,此外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你倒是說說看!」

  謝文龍笑道:「我是從她手上帶的戒指判斷的,那戒指上鑲著一顆貓兒眼,在黑暗中會發出綠光,龍大人在買進這枚戒指時,曾經請了一個珠寶客鑒定真偽,那珠寶客是我請來,當鑒賞時我也在旁邊,所以才知道它的特徵,龍大人將這枚戒指送給龍琦君,作為她二十歲生日的禮物,我一看她手上的綠光,就知道是誰了!」

  高人鳳道:「別人也可以戴相同的戒指,貓兒綠並不是很稀罕的珍玉……」

  謝文龍笑道:「這一枚戒指上的綠玉很特別,那珠商說京中只有這一顆,也許天下就此一顆!」

  謝玉茜笑道:「你掌握著這個證據自然比我們清楚了,可見還是我的判斷較為細心!」

  高人鳳一歎道:「這次我認偏,或許是我仇心太切,失去了理智,直到酋妹一再阻攔,我才覺得其中必有緣故,可是我仍然沒想到龍琦君身上去,因為身材不對,那個黑衣人比龍琦君至少要高出三四寸……」

  謝文龍道:「穿上一雙厚底靴子就行了!」

  高人鳳道:「我想到有此可能,不過四寸厚的靴底穿在腳上很不舒服,那個人的行動卻十分利落……」

  謝文龍一笑道:「她是旗人,旗人婦女從小就穿高底慣了,行動自然不受影響!」

  高人鳳摸摸頭道:「我是糊塗了,所以才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到後來,你把紫鳳釵還給師妹,我才想到是她,當然還有一部分的推究和茜妹是相同的……」

  劉翩翩訕然笑道:「你跟謝姊姊同必同德,想法自然是一致的,只苦了我,剛才差點沒拉出劍來抹了脖子!」

  高人鳳見她開玩笑大直率了,怕謝玉茜生氣,連忙岔開話題道:「龍琦君手上戴的戒指,林上燕跟了她幾年了,怎麼會看不出來的?」

  謝文龍道:「這枚戒指的價值很高,平常她根本不戴,林上燕如何得知呢?」

  高人鳳一愕道:「今天晚上她為什麼要戴著呢?」

  謝文龍道:「她冒充秦守經前來解圍,卻不想引起我們的誤會,她知道我認識這枚戒指,自然是向我遞暗示!」

  高人鳳輕歎道:「她是個很細心的人,那幾手劍法也叫人佩服,我自歎不如……」

  謝文龍道:「兄弟!你後來對老狐狸扯的那番鬼話,實在令我不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高人鳳笑道:「不是鬼話,我相信是事實……」

  謝文龍一愕道:「龍琦君已經說過她把拳經燒燬了,怎麼會分成上下兩冊分別擱置呢?」

  高人鳳道:「我相信那是騙我們的,她將拳經不但分成了琦冊,很可能還分成三冊,上冊給了秦守經,下冊給了林上燕,自己還留下了中冊……」

  謝文龍惑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高人鳳笑道:「她知道林上燕志在得取拳經,秦守經也一定不肯放鬆,遲早都會來的,這是最好的措施,讓那兩個一人各自得一部分,去自相殘殺,否則那兩個人會永遠找她糾,纏不清……」

  謝文龍道:「怎麼又會分成三冊呢?」

  高人鳳道:「拳經只有她一個人看過,抽去中間重要的部份,將首尾分給兩人,秦守經跟林上燕以為自己所得到的是一半,拚命找對方奪取另一半,她不是可以坐山觀虎鬥嗎?」

  謝文龍點點頭道:「這也有理,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高人鳳道:「秦守經與林上燕先後到她屋中去過,她還假裝中了迷藥,如果不對拳經作個交代,那兩個人一定會在她身上繼續索取,甚至於會殺了她,豈能輕易放她過去,所以他對老狐狸所說的那番話雖屬猜測,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至於她抽去中間部分,也是必然的措施,她怕這兩個萬一講和了,拼湊起來,仍然是一份廢物!」

  謝文龍道:「兄弟!你的猜測果然精細,可是你有什麼根據呢?」

  高人鳳道:「龍琦君如果沒有保留,拳經交了出去,就不怕人找麻煩了,就是防著萬一有那種情形,所以才利用一個丫環的死,作成她被殺的樣子,布下疑案,使人摸不著頭腦,而且借此擺脫羅繼春的糾纏,不是一舉數得嗎?」

  謝文龍道:「這妮子太狡猾了!」

  高人鳳道:「讓秦守經跟林上燕火攢是上上之策,我在老狐狸那兒點上一把火,也是將計就計,老狐狸對林上燕癡心不變,但至少會打點折扣了!」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這手段似乎太陰險了一點!」

  高人只沉聲道:「我師父師母都是被他們用陰謀害死的,為了報仇,我也要用點非常的手段,何況這計謀是龍琦君造成的,我不過引用而已!」

  謝文龍默然無語,謝玉茜卻道:「龍琦君今天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倒對她擔起心來了,尤其是聽高大哥分析後,我更難以放心!」

  高人鳳道:「是的!武功是容易引人著迷的,龍琦君得到了拳經,自然不肯再讓人分享,所以才設下這金蟬脫殼與隔山觀虎鬥的絕策,不過我們還不必擔心,只要我們不動她拳經的腦筋,她不會算計到我們頭上的……」

  謝玉茜道:「看她今夜的身手,已經是個絕頂的高手,具有這種身手的人,怎會甘心雌伏,龍大人遲早會被她弄得身敗名裂……」

  謝文龍道:「這還不至於,她很孝順,就是顧忌到家風,才隱技自克,今夜她是為了替我們解圍,不得已才出手!因為我們被殺死了,事情鬧大了,對她更為不利!」

  高人鳳歎道:「目前是這樣,將來可難說了。最好還是勸龍大人早日掛冠歸隱,離開了官場,萬一龍琦君出了什麼事,所擔的干係輕一點!」

  謝義龍苦笑道:「龍大人的固執脾氣你是知道的,叫我用什麼話會勸他呢?除非是揭開他女兒的底細,那當然是不了可能事!」

  幾個人默然無語,劉翩翩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吟,這才將眾人驚醒過來,謝玉茜連忙問道:「大妹子!你痛得厲害嗎?」

  劉翩翩道:「肋骨斷了三四根,先前聽你們說話,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卻痛得厲害!」

  謝文龍忙道:「那得趕快治了,內裡骨折是很危險的,刺傷內臟就更麻煩了!」

  高人鳳道:「那還不至於,如果有這麼嚴重,師妹早就完蛋了,不過趕緊診治是要緊的,這一部門我不熟,大哥看看有什麼好的接骨大夫……」

  謝文龍道:「有的。西直門大街的黃曉蔭是跌打損傷專門,又是骨科聖手,他是宮廷外科御醫,普通人請他不動,我親自去找他才行!」

  高人鳳道:「那就請大哥送師妹去一趟吧,我跟茜妹還得分頭找一下四叔與菊姑,不知凌寒梅用什麼詭計把他們調開了……」

  謝文龍見劉翩翩已經不能再行動了,勢必要抱著她走,因為傷在肋骨,背著更不行,可是找尋晏四他們也刻不容緩,只好勉強答應了!

  高人鳳與謝玉茜怕他們難為情,互相遞個暗號,匆匆地走了,高人鳳只說了一句:「大哥,回頭在師妹家裡見!」

  謝文龍伸出手臂,將劉翩翩捧了起來,十分小心,唯恐弄痛了她,劉翩翩倒是很大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道:「大哥!累著你了,這一段路很遠,又找不到車子,我攬著你的頸子,可以使你省點手勁!」

  謝文龍雖然是個魯男子,此情此景,也不禁碰得怦然心動,口中卻道:「我不怕累,你舒服就好!」

  劉翩翩將發燙的臉頰貼著他的頸項,低聲道:「大哥!您不嫌我們是唱戲的嗎?」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什麼話,你們借梨園隱身尋訪親仇,又不是真正幹這一行的!」

  劉翩翩雙手勾得更緊道:「那我就放心了,讓妹妹看見我們這種樣子,她會羨慕死了……」

  謝文龍感到心中一燙,連忙道:「大妹!別使勁,壓著你的傷處可不是玩的!」

  劉翩翩柔聲道:「沒關係,我一點都不覺得痛了……」

  謝文龍覺得這樣子在路上給人見了實在不雅,只得引開她的話題道:「那個古老頭也該死,居然對你下這種重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7:22

  劉翩翩被他一提,怒從心起道:「這些老傢伙都該死,等我傷好以後,一定要找他們算帳!」

  謝文龍道:「得饒人時且饒人,他們也是沒辦法,何況古直已經被龍琦君殺死了!」

  劉翩翩想了一下道:「奇怪了,龍琦君如果要懷恨的話,應該殺死林上燕才對,為什麼偏偏把她放過了,反而去殺死是無怨仇的古老頭兒呢?」

  謝文龍道:「她並不願殺人,殺死古直是不得已,那是為了自衛,當時古直偷偷掩到她身後突擊,被玉茜發覺了出聲警告,剛好她從林上燕手中奪來了紫鳳釵,便及時用上了!」

  劉翩翩道:「以她的武功看來,古老頭兒想暗算她並不容易,她也用不到殺人呀!」

  謝文龍輕歎道:「武功是一回事,經驗又是一回事,龍琦君的武功多半是從那部拳經上學來的,一個人閉門偷偷地練習,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為,遇上緊急的情況時,便慌了手腳……」

  劉翩翩想想道:「看來還是謝姊姊遇事沉著,她已經發現林上燕偷偷抬起鳳釵,安上毒針,裝模作樣地把龍琦君送過去奪下鳳釵,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不著痕跡!」

  謝文龍歎道:「我這個妹妹是四叔一手訓練的,刁鑽古怪,鬼心眼兒特別多,我真替她將來擔心,練武的人就怕鋒芒太露,如果她不知收斂,將來麻煩還多著呢!」

  劉翩翩道:「人還是機警一點的好,我的彩虹劍法得自家傳,應該不會輸給古老頭,就是腦筋轉不過來,經驗又不夠,才挨了一棍子!

  謝文龍莊容道:「大妹子,我有句不順耳的話,希望你別見怪,我認為你還是腦筋古板一點的好,江湖並不是女孩子理想的歸宿……」

  劉翩翩呆了一呆道:「大哥的意思是……」

  謝文龍道:「我認為相夫教子,才是婦人的本份!」

  劉翩翩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奶娘也常這樣勸告我們姊妹,如果不是父母的冤仇未雪,她根本就不肯教我們練武,這些年來,我們寄居梨園,浪蕩江湖,感到很不習慣,儘管我們守身如玉,行為沒有一點逾節,別人仍然沒有拿我們當正經人看待!」

  謝文龍道:「菊姑是過來人,她自己一生就是被練武耽誤了,所以才教你們不要重蹈覆轍!」

  劉翩翩以憂慮的眼光看著他道:「大哥!你是否很討厭江湖人?」

  謝文龍道:「那怎麼會呢?我自己也是江湖人出身!」

  劉翩翩道:「可是照您的想法看來,您成家的對象一定不會是個江湖人!」

  謝文龍笑笑道:「我也沒有這個意思,以我現在的職業與過去的行徑,如果娶個普通的女子,一定很不習慣,好在我這種生活也快結束了,我希望能有個安分守己,布衣裙釵的內助,過一陣安靜的生活!」

  劉翩翩低聲道:「秦守經蹤跡已現,我父母的冤仇很快也可以昭雪了,到時候我們都可以擺脫動刀舞劍的生活,去追求真正的平靜了!」

  謝文龍沒有回答,事實上晏四與周菊人也向他作了暗示,有意把這雙姊妹的終身托付給他,而他對劉家姊妹也相當滿意,只是木訥言行,不懂得如何表露而已!

  現在他也明白劉翩翩的意思,雖然不便作更明確的答覆,卻不自而然地將雙臂抱得更緊一點!

  對劉翩翩說來,這也是最好的答覆了,她滿足地閉上眼睛,沉浸在忘我的幸福中,身上的痛苦似乎已遠遠地離開了她,雖是夜寒似水,她卻感到異樣的溫暖!

  半夜敲開了王大夫的門,使得管門的老頭兒很不高興,因為王曉蔭是御醫,一代外科聖手,架子自然大了一點,看門的蒼頭多少也染上了一點勢利習氣,可是發現這不速之客是九門提督的總捕頭時,老蒼頭立刻換上一副嘴臉,因為謝文龍這幾天名動公卿,在京師已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王曉蔭被家人從床上拖了起來,看見謝文龍送治的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紅女伶,因為王大夫酬酢很多,對雙玉班的這對姊妹花自然也不陌生,可是在官場上混久了,養成他多聽少問的圓滑功夫,所以並不多問,只是沉靜地探詢受傷經過,把脈診治,謝文龍也樂得少費唇舌!

  王大夫的醫道不愧高明,家中也有著現成的藥物,內服外敷,扶正斷骨,包紮妥當後,才道:「這傷當然嚴重,好在年紀輕,骨頭也沒有碎,回去好好休養,斷骨自然會長接上去,沒多大關係!」

  謝文龍道了擾,王曉蔭卻忽而低聲問道:「謝大人,老朽本不該多嘴,卻有一件秘密的消息要告訴你……」

  謝文龍一怔連忙問道:「什麼消息?」

  王曉蔭壓低了聲音道:「老朽日間曾經到婁老供奉家中去診病……」

  謝文龍道:「那位老先生的病勢如何,聽說根嚴重……」

  王曉蔭道:「比武那天他受傷並不重,病都是氣出去的,調息幾天就會好的。可是他性子很急,催著老朽給他加緊調治,用了上好補藥恢復元氣……」

  謝文龍一驚道:「他還想找我的麻煩不成?」

  王曉蔭笑笑道:「婁老以天下第一劍客自居,受了這番挫折自然是不甘心的,而且他還邀了幾個厲害人物撐腰,準備重下戰書,一雪前恥呢!」

  謝文龍忙問道:「哪些人物?」

  王曉蔭道:「老朽對武林道上的人毫無知聞,有兩個人卻是不好對付,大人居京師很久,該知道大內的一雙鐵羅漢吧!」

  謝文龍一驚道:「怎麼是這一對活寶!」

  王曉蔭凝重地道:「謝大人別瞧不起他們,他們並不只是唸唸幾句經文!」

  謝文龍道:「我曉得,邊地的番僧都有一身好氣功,這兩個人更是個中翹楚,一身硬功已到刀劍不侵的境界。只是我們一向沒有往來……」

  王曉蔭道:「那只怪大人最近把名氣弄得太大了,他們自然不服氣……」

  謝文龍道:「他們現在是國師的身份,總沒有理由跟我為難!」

  王曉蔭道:「那當然不會公開邀鬥,可能是私下挑戰!」

  謝文龍道:「私鬥倒好辦,我可以拒絕!」

  王曉蔭道:「恐怕不容易!」

  謝文龍道:「為什麼?我在提督府當差,任的公職,在職務上就不允許參加私鬥……」

  王曉蔭道:「這要怪那位九格格多事了,今天是她循例晉宮請安的日子,剛好聖駕也在皇太后老佛爺的慈寧宮中,閒談起來,聖駕對這兩個和僧十分推崇,九格格卻一個勁兒捧大人的場,於是聖駕就引起了興趣,這場比鬥恐怕還是聖上諭許的……」

  謝文龍愕然道:「皇上總不會下旨召我去打架吧!」

  王曉蔭笑笑道:「那當然不至於,可是聖駕會在暗中面示和親王,促成這場比鬥,屆時聖駕恐怕還會在暗裡觀鬥呢,大人能推得掉嗎?」

  謝文龍恨恨地道:「九格格簡直多事!」

  王曉蔭笑著道:「這位格格對大人可是推崇備至,在宮中到處宣揚大人如何了得,現在大內上下,誰都知道大人的英雄事跡!那可是難得的崇敬……」

  謝文龍心裡煩透了,沒精神去聽他瞎捧場,只是低頭在想心事,王曉蔭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謝大人,老朽所提供這個消息,就是希望大人先作個準備,替咱們中原人爭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他們!」

  謝文龍道:「今天日間我也到過王府,怎麼沒聽說有這回事呢?」

  王曉蔭道:「九格格在中午就出宮了,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老朽下午上婁府出診時,剛好那兩位國師也在,可能是他們在聖駕口中聽見了九格格對大人吹噓的情形,向聖上取得默允後,再去找婁老打聽大人虛實的!」

  謝文龍默思片刻,才拱拱手道:「多謝老先生關照,下官知道了內情,當斟情應付……」

  王曉蔭道:「望大人妥為準備,大展雄威,殺殺這些化外番僧的銳氣!」

  謝文龍苦笑一聲,無以為答,過了一會才問道:「劉姑娘的傷勢不要緊吧!」

  王曉蔭道:「那絕無問題,老朽的藥不敢說是仙丹,療這種外傷卻是百試不爽,不過保養還是得注意的,老朽已經預配了幾帖藥散,按時服用,吃完了再來拿……」

  謝文龍拱手再度道謝,王曉蔭還慇勤地道:「聽門房說大人是步行來的,夜半僱車不易,老朽的座車倒是現成的,大人稍坐片刻,老朽叫他們套好車子送大人回行吧!」

  謝文龍對這一番盛情倒是很感激,連連稱謝不止,過了沒多久,車子套好了,劉翩翩經過包紮後,自己能行動了,由謝文龍扶著上車,王曉蔭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外,才作禮而別。

  在車上,謝文龍始終愁眉深鎖,劉翩翩忍不住問道:「大哥!那兩個國師很扎手嗎?」

  謝文龍輕歎道:「他們是紅教教主手中的兩個首席弟子,大的叫喀宗巴,小的叫赫連,都是第一流的硬角色,所向無敵,駐錫大內,被封為國師……」

  劉翩翩駭然道:「我只知道國師會吞劍吐火,驅神捉鬼。那完全是騙人的障眼法。可沒有想到他們也會武功!」

  謝文龍凝重地道:「不!他們都會武功,而且都是從小打下的根基,他們的武功是純剛的功夫,可是又吸取了苦行僧的內家功夫,吞刀吐劍,不傷內腑,刀砍棍打,不傷肌膚,都是真功夫,絕不是什麼障眼法!」

  劉翩翩道:「世上真有這種奇人嗎?」

  謝文龍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本來我也不相信,可是這兩個羅漢初來京師時,曾經公開展示過奇術,赤足走火炭,肉身滾釘板,肚皮上放了幾百斤的巨石,叫兩個大力士用鐵錘猛力下擊,石塊捶得粉碎,連他背上的鋼釘都壓斷了十幾根,他們卻毛髮不損,這是我親眼見到的!」

  劉翩翩道:「您相信他們表演中沒有作弊嗎?」

  謝文龍道:「相信,那兩個力士是大內的巴魯圖,身份很受重視,不可能幫他們作弊!」

  劉翩翩道:「什麼叫巴魯圖?」

  謝文龍笑道:「那是滿話中的勇士稱謂,這兩個人都是滿族的勇士,曾經在戰場上數次救駕,御封為巴魯圖,現任皇上的貼身侍衛,也因為他們的證明,這些和尚才能獲取信任,被冊封國師,駐錫在禁宮內,教導宮眷們養氣延壽的法訣!」

  劉翩翩道:「婁老頭兒把這兩個人拉出來做幫手,你就麻煩大了!」

  謝文龍苦笑道:「侍衛官與這兩個和尚本來是水火不相容的,因為他們都為了爭寵攬權而互相衝突,都是九格格多嘴,激起和尚的好勝之心,才湊到一塊兒去了!」

  劉翩翩又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找您挑戰,你怎麼應付他們呢?」

  謝文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能推最好,不能推也只有硬著頭皮一戰!」

  劉翩翩問道:「您鬥得過他們嗎?」

  謝文龍莊然道:「鬥不鬥得過是另外一會事,我寧可在交手中被擊敗,也不能替中原武林丟人,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失去了!」

  劉翩翩不再說話,他瞭解謝文龍的個性,他雖然不以自己的武功為傲,卻有寧折不彎的倔強,這正是一個男子漢值得尊敬的地方!

  默默地回到貓兒胡同的住處,謝文龍掏出一塊銀子開發了車伕的酒錢,抱起劉翩翩上樓,卻發現周菊人的住房中傳出切切的笑語,好像有很多人在裡面!

  他還沒有敲門,裡面已經發覺了,首先是晏四的嗓音道:「文龍嗎?快進來!」

  謝文龍推門進去,才看見晏四,周菊人,劉真真,高人鳳與謝玉茜都在,而且還多了兩個陌生人,一個是衣衫躐蹋的頭陀,一個卻是神情冷艷的中年道姑!

  晏四先問道:「翩翩的傷勢不要緊吧?」

  劉翩翩掙扎著下地:「不要緊,奶娘,您二位老人家真是的,差點沒把我們全送在三友山莊了!」

  晏四笑道:「玉茜已經埋怨我們老半天了,都是怪我們不好……」

  那頭陀笑笑道:「是我們不好,誰會想到凌寒梅布下這個絕計呢?好在她沒有得手,否則我絕不會饒她!」

  謝玉茜道:「黃二叔,如果她得了手,一本帳全算在林玄鶴身上,您找她有什麼用?」

  那頭陀訕然道:「是!是!好侄女,都怪我們不好,誰想到我們離開江湖幾十年,江湖中會冒出這些鼠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大變了……」

  晏四道:「二哥!江湖沒變,人心也沒變,只是我們太鯁直了,想以君子之風來處江湖,才容易上當!」

  那道站卻淡淡地道:「四哥你只在我們之間講究君子之風,更名易號之後,你以無影神拳四個字間江湖,倒是一帆風順,很少上人家的當呢!」

  晏四苦笑一聲,攤攤雙手道:「梅影,大家都是一把年紀了,還提從前的那些事幹嗎呢?」

  那道姑一哼道:「我怎麼不提,你為了要表示君子謙讓的美德,拔腿一溜,換了個名宇,依然逍遙自在,可知道我這幾十年小孤山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晏四的神色十分尷尬,還是高人鳳替他解圍道:「大哥,師妹,你們還不認識吧,我來介紹,這是黃二叔,這是方師姑,這是四叔與菊姑當年的楓菊梅棠四君子舊搭檔!」

  謝文龍聽謝玉茜稱那頭陀為黃二叔,晏四又稱那道姑為梅影,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湊齊在一起,連忙一一躬身作禮。

  哪知秋黃秋楓異常感慨地道:「四弟改了名號,我忘了本姓,四君子早成陳跡,現在我只是個苦頭陀,你們也別叫我黃二叔了。」

  謝玉茜道:「黃二叔,我們總不能稱您苦頭陀二叔!」

  黃秋楓道:「為什麼不能,二十多年來,我以苦頭陀為名,早已習慣了,如果不是你們提起,我根本就忘了自己姓什麼叫什麼!」

  晏四笑道:「二哥!這是何苦呢?小弟改了名,可是沒有改姓,您也別在孩子面前故意矯情……」

  周菊人微帶憤激道:「你們都改了,只有我跟梅姊沒有改,我們的名字又不丟人……」

  方梅影冷冷地道:「人家都說女子易變,卻想不到你們大男人更易變,四君子並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你們竟連自己的本名都不敢承認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7:41

第二十二章 風波又起


  晏四跟黃秋楓對看一眼,相與苦笑,無言為答。還是劉翩翩笑道:「你們四位是怎麼重聚在一塊兒的?」

  謝玉茜道:「都是凌寒梅搗的鬼……」

  高人鳳道:「凌寒梅一向不履江湖,對四叔他們的往事毫無知悉,這多半是老狐狸的主意!」

  謝玉茜不服道:「這明明是凌寒梅出面具名……」

  黃秋楓笑道:「名是凌寒梅出具,主意還是盛九如的,只有他摸得清我們的底細!」

  晏四道:「盛九如在北地活動,足跡從來不履江南,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不以四君子的身份自居了,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底細的!」

  黃秋楓歉然道:「這又要怪我多嘴了,前兩天我行腳至京師,寄宿在他的家裡,他雖不認識我,卻看出我也是武林中人,很慇勤地招待我……」

  方梅影冷冷地道:「幾杯老酒下肚,你把什麼話都吐了出來!」

  黃秋楓臉色微紅道:「梅姊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最直率,有話向來藏不住,何況我心裡的積鬱悶了多年,一時忘情,忍不住就流露了出來!」

  說完又感慨地道:「那天剛好是我們分手三十年,三十年前我也因為喝多了酒,說了幾句心裡的話,把老四給逼走了,雖然他是一片苦心,不忍心我們的友誼有了裂痕,其實他哪知道我的心情呢?我很明白感情之事絕不可勉強,儘管我對你傾心,但始終還是希望你跟老四能成為一雙壁人的……」

  晏四連忙道:「二哥!這些老古話還提它幹嗎?」

  黃秋楓道:「不!我一定要說,那天我吐露了心事之後,心中很後悔,本來打算偷偷離開的,哪曉得你竟先我而去了,更哪裡想到這一別就是三十年……」

  謝文龍見四個老人的神情都很尷尬,而周菊人與方梅影的眼中更充滿了幽怨,連忙岔開話題道:「方師姑是怎麼到京師來的?」

  方梅影道:「我是聽說菊妹在京師,到京師來找她的,可是問了很久,都得不到消息……」

  周菊人道:「我被這兩個鬼丫頭拖住了,隱姓埋名,很少見外人,你來找白菊花周菊人,自然要撲個空了。」

  方梅影輕歎道:「我哪裡想得到呢?」尋訪無著,卻被三友山莊的一片梅林吸引住了,結果碰見了凌寒梅……」

  謝文龍又問道:「凌寒梅用什麼方法把您四位湊在一起的?」

  方梅影道:「她給我一個地址,說是在此地可以找到菊妹,我就來了,沒多久,四君子都先後來到此地!」

  晏四道:「我來到這裡時、先碰見黃二哥,接著真真過來找到我們說是菊人與梅影都來到了,叫我們趕回此地來碰頭……」

  劉真真道:「是凌寒海先來找我們的,說是林上燕與盛九如躲在另一個地方,由她負責帶大哥跟師哥去找他們,叫我請四叔他們趕去相聚……」

  謝玉茜道:「你們怎麼會相信她的鬼話!」

  周菊人一歎道:「我聽凌寒梅的口氣好像對林上燕也頗為懷怨、照情理推測也很可能,怎麼樣也想不到她會與林上燕等人串通一氣……」

  謝玉茜道:「您四位久等我們不至,也該想到情勢有變……」

  黃秋楓歉然道:「我們四個人碰了頭,各話前塵,感慨萬端,忘了時間,而且凌寒梅還一肩擔保你們的安全……」

  謝玉茜道:「別人還可以相信她的話,四叔不該如此粗心,古直被高大哥砍斷一條胳臂,她肯善罷嗎?」

  周菊人輕歎道:「凌寒梅提過那件事,她還說那天四哥放過他們,她內心十分感愧,不想跟我們作對了,而且她說羅繼春的生母林上燕還在世,她懶得管羅家的閒事了,正因為她的話近情合理,我們才都相信了,盛九如已經受傷,還有凌寒梅幫著,我想你們絕不會吃虧……」

  謝玉茜還想說話,謝文龍怕她會引起幾個老人的不快,連忙打岔道:「算了吧!他們雖然設下羅網,並沒有佔到便宜,六個人三死三傷,尤其是凌寒梅,損失了兩個義同手足的忠僕,遭遇已經夠可憐了……」

  方梅影道:「我不可能饒她,我一生就不能受人欺騙,非要找她算帳不可!」

  謝文龍道:「那三個人都受了傷,而且高兄弟用話扣住他們,一時不會離開,慢慢找他們不遲,倒是小侄遭了一個難題,要請四位老人家幫幫忙……」

  眾人候都一愕,晏四忙問道:「你還有什麼難題,傷腦筋的事差不多全解決了……」

  高人鳳也道:「羅繼春已在掌握中,秦守經雖未露面,但是有林上燕等人作餌,很容易把他們釣出來……」

  謝文龍道:「這些人都不足為慮,我的難題是來自大內的!」

  說著把不久前由王曉蔭那兒聽來的話說了一遍,然後道:「在比武中折敗婁老兒的是高兄弟,人家已經明白我們的關係,所以才單找我一個人,實際上他們挑戰的對象是我們全體,連四叔也在裡面!」

  晏四皺起眉頭道:「邊地的和尚跟武林從無糾葛,這兩個禿子怎麼會多起事來了?」

  黃秋楓道:「這些和尚分為紅黃兩派,內爭不已,現在是黃派當權,紅派門人不得志,才被遣還京師。這兩個傢伙可能是想在中原另起勢力,自然不肯安份了!」

  謝文龍道:「他們都是紅衣派的首席弟子,奉師命入覲的,怎麼是失意呢?」

  黃秋楓道:「紅衣派大師已於半年前圓寂升天,主權旁落入黃派之手,最近京師來了不少邊僧,都是在本土被排擠出來的紅衣弟子,宗喀巴與赫這既為首席弟子,自然成了他們的首領,靜極息動,別創勢力,比武只是一個借口,他們的用意恐怕還不止於此!」

  謝文龍一愕道:「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黃秋楓道:「如果能在比武會上將你們一舉擊敗,他們的聲勢更加顯赫,也許可以成為國教……」

  謝文龍道:「這可能性不大,當今朝庭對宗教信仰並不限制,聽任人民自由,也沒有特別推重哪一宗派,國教之說,更無可能!」

  黃秋楓笑道:「可是他們取得官家的寵信後,地位就高了,一般趨炎附勢之徒,必然會寅緣投身加入為信徒,勢力日壯,無形中成為眾教之冠。……」

  晏四道:「二哥!文龍在京畿任職,出入於公卿之門,都不知道這些事,你怎麼會清楚的?」

  黃秋楓笑道:「這是一個緩進的手腕,目前尚不到公開的階段,你們傲游於公侯之間,怎麼會知道呢,我這個行腳頭陀,道聽途說,還可以得到一點蛛絲馬跡!」

  謝文龍道:「這些都不去管它了,問題是如何應付他們的挑戰!

  謝玉茜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乾脆給他一個厲害瞧瞧不就得了!」

  謝文龍斥責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你以為他們很好對付嗎?」

  謝玉茜笑道:「我沒有這樣想,上次比武的幾個對手都比我們強,也沒有贏過我們!」

  謝文龍道:「那是靠著高兄弟幫忙,而且還是借重一些小巧手腕取勝!不能為準……」

  謝玉茜笑道:「這次也可以連用智力去克服他們呀,我想這些邊僧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蠻力驚人,再加上氣功到家而已,護體氣功不外是金鐘罩與鐵布衫兩途,金鐘罩避刃不避棒棍,鐵布衫避棍不避刀劍,針對他們的弱點進攻,又何足懼哉!」

  謝文龍還沒有開口,高人鳳已笑道:「茜妹的話有道理,這兩位鐵羅漢我也有個耳聞,以武功而言,確是罕世高手,但他們畢竟是血肉之驅,不是真正的神仙,攻其所短,避其所長,並非不可言敵!」

  謝文龍忙道:「兄弟!莫非你已有了應付之策嗎?」

  高人鳳搖頭笑道:「目前還沒有,因為我對他們不夠瞭解,等我想法子摸清他們的底細,總有個辦法對付的!」

  謝文龍道:「他們都駐錫在大內禁當,你怎去摸底細呢?」

  高人鳳道:「大哥!您還是在提都府當差呢,怎麼連這點都不知道,駐錫大內,只是經常應召入宮而已,並不是真正在裡面,內宮禁地,連侍值的太監都要淨身以防穢亂,怎麼能允許兩個邊僧住進去呢?」

  謝文龍臉上一紅道:「這不是我業務的範圍,我也從不去注意,那麼你知道他們落腳處嗎?」

  高人鳳神秘地一笑道:「不過現在不宜宣佈,反正不出兩天,我一定會有個確實消息回報,我相信這兩三天內,還不會立刻開始比武吧!」

  謝文龍見他說話時,偷偷用手指比向謝玉茜與劉家姊妹,知道他的話不便當著女孩子的面說出來,進而也想到那一定是涉及男女這方面的穢事,便也不再追問,只是拱拱手道:「那就全仗兄弟大力支持了!」

  高人鳳笑道:「這是什麼話,大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何況這件事兄弟還有份呢!」

  晏四笑道:「婁老兒不死心,加意療傷,恐怕還要找我們鬥一場,有黃二哥,就不必擔心了,他那一手秋楓劍法,可稱舉世無雙!」

  黃秋楓忙道:「老四!你別拉上我,我自從謝絕人世,已有幾十年沒摸劍了!」

  晏四個笑半認真地道:「二哥!如果你不肯管這檔子事,兄弟不能勉強你,如果說你幾十年沒摸劍,那就是沒把我當兄弟了!」

  黃秋楓連忙道:「老弟!我說的是真話!」

  晏四微笑道:「昨夜見面時,你還跟我開了小玩笑,偷偷摸到我身後,我回手的那一煙桿兒,錯非是您二哥,別人還真接不下來,如果你幾十年沒摸劍,還能具有那種身手,那是騙小孩子的話!」

  黃秋機輕輕一歎道:「老四!我沒有騙你,自從你姑蘇悄然一走,我發誓不再動劍,連我隨身的那枝劍都留在梅影那裡,她可以證明的,你知道我的習慣,除了自己的那口劍,絕不動用別的兵器……」

  晏四微微一愕,黃秋楓又道:「當然我沒有把功夫擱下,因為每天練一趟已經成了習慣,那天擋開你一煙桿兒是我帶著打野狗的一根短棒,幾十年來,我就用那根短棒練筋骨……」

  方梅影道:「我可沒看到你的劍!」

  黃秋楓急了道:「我留在桌子上,還附了一張條子,說明把劍送給你的,你怎麼會看不見!」

  方梅影沉聲道:「沒有就是沒有,難道我還會藏起你一把劍不成!」

  黃秋楓急得連眼珠都瞪圓了,周菊人才道:「二哥是把劍留下來了,梅姊沒看見也不錯,是我把劍收起來了!」

  黃秋楓一怔道:「菊人!你……」

  周菊人淡淡地道:「我覺得應該這麼做,四哥為了你才悄然引退,你為了愧對他倆方離開,又何必多此一舉,留下那只劍呢?即使四哥能有一天來重訪梅姊,看見那把劍,說不定又會走了,所以我才收了起來!」

  黃秋楓長歎一聲,不再說話,周菊人從鋪席底下,抽出一個長形的綢布包,交給他道:「劍在這兒,我替你保管了近三十年,經常還替你擦拭一下,沒讓它上銹,現在總算有機會還給你了!」

  那布包外形根黃舊,看來年代也很久了,黃秋楓顫手將它打開,取出一柄形式典雅的古劍,輕輕一按劍簧,抽出劍身,立見一泓秋水,寒光射人!

  高人鳳忍不住低呼道:「好劍!照尺寸及外形看,好像是傳說中的湛盧吧!」

  黃秋楓看了他一眼道:「不錯!你倒是好眼力!」

  說著用手摸娑劍葉,感慨萬端,周菊人道:「你留給梅姊的一封信也在包裡,我保證沒有看過!」

  黃秋楓臉色微紅道:「你看看也沒關係,我的信上並沒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用菊人道:「你有話可以當面告訴梅姊,何必這麼畏畏縮縮的,一點丈夫氣概都沒有!」

  黃秋楓由包中取出一個陳舊的信封,交給晏四道:「老四,其實這封信是留給你們兩人的,你看了之後可以明白我的心了!」

  晏四接過信來,也不折封,信手就撕成了幾片。

  黃秋楓微愕道:「老四!你這是幹嗎?」

  晏四笑笑道:「人家都是一大把年紀了,還提那些舊事幹嗎,難得大家又聚了頭,依我說,就當從前的那些事是一場夢,過去就完了,我們不妨再重頭開始!」

  方梅影冷冷地道:「什麼事情從頭開始?」

  晏四道:「任何事都可以從頭開始!」

  方梅影道:「有些事只怕太遲了,我們已不再年輕!」

  晏四微笑道:「只要能夠開始,就永遠不會嫌遲,除非你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那才是真正地老了……」

  方梅影不再說話,她的眼睛裡卻閃出一種異樣的光輝,晏四又笑道:「我是不肯向歲月低頭的,所以越老越起勁。黃二哥!你呢?」

  黃秋楓道:「沒有見到你以前,我常覺得年事老大,歲月不再,看了你這股幹勁,我好像又年輕了……」

  周菊人幽幽地道:「你們早這樣多好,也免得白白虛耗了三十年的光陰!」

  晏四笑道:「這三十年並沒有虛耗,至少它使我們成熟,不再犯少年時那種錯誤了,尤其是長時間的考驗,使我們知道什麼才是我們真正所需要的……」

  方梅影的眼光移向他,周菊人卻與黃秋楓對視,這四個老人彷彿在默默中溝通了心事!

  片刻後,晏四才笑道:「黃二哥,寶劍重歸故主,你可不能再辜負它了,孩子們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黃秋楓用手一彈劍葉,鏘然作鳴道:「四君子是梅娘子排行在先,任何事我都聽她的!」

  方梅影淡淡一笑道:「那是我們抽籤所定的次序,根本是玩笑,序年齡還是你居長!自然該由你作主!」

  黃秋楓笑道:「梅娘也坐得客氣了,以前你不是搶著作主,硬要大家聽你的嗎?」

  方梅影喟然低歎道:「那是我最傻的行為,如果我懂得退讓一下,守點女人的本份,四哥就不會被我嚇跑了!」

  晏四剛要開口,方梅影攔注他道:「四哥!你別說,我全知道,你是個強項的人,對我的作風很不滿意,只是為了顧全友誼,再加上二哥對我的縱容,你才沒有跟我衝突,實際上你的心裡是很委屈的!」

  晏四笑了一笑道:「當年你的確也太專橫一點!」

  方梅影一歎道:「我並不是喜歡要強,只是存心跟你作對,你說東,我偏要往西,菊妹勸我,我也知道自己不對,可是一見你,我又忍不住了,直到你走了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太傻,一個男人並不是靠征服可以得到的,所以對你的離去,我並不全怪你,既然你說要從頭開始,我想也是該我開始表現溫順的時候了!」

  黃秋楓輕輕一歎道:「老四跟我是完全相反的個性,當年我就是欣賞你的專橫,而忽略了另一個真正溫順的人!」

  周菊人的眼眶有點潤濕,這個令她等待了三十年的男人,今天第一次說出一句令她動心的話,也第一次體察到她的存在,如果說這是耐心等待的收穫,那她為這點收穫所付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方梅影見她有點像要哭的樣子,連忙推推她道:「菊妹,你也該表示一下意見呀!」

  周菊人苦笑一聲道:「梅姊!在四君子中,我是最沒有意見的一個人,你們說什麼,我只會跟走,從前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黃秋楓一笑道:「菊娘跟我一樣,自己不會出主意,所以才希望找個領頭的人,以前是聽你的,現在你也不拿主意了,當然是聽老四的!」

  晏四道:「我也不喜歡出主意,可是這次的事情我也沾上一點邊,暫時先當個家吧,二哥利用這兩天的空閒,先把手練練順,到時由我們四君子鬥鬥那一雙鐵羅漢!」

  黃秋楓道:「老四!話說在前面,禪宗的武功別創一格,我這枝劍不一定能高過人家!」

  晏四笑道:「勝負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讓人家知道中原武林道中並不是個個飯桶!」

  黃秋楓笑道:「如果比武輸了,我們爭不到面子,仍然是一批老廢物!」

  晏四朗聲笑道:「二哥!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成風,憑我們幾塊老骨頭,真要豁出人命去,不敢說一定能勝,但即使輸了,對方也不會贏得太輕鬆!」

  他說話時充滿了信心,使得另外三人也為之一振,畢竟四君子在武林有過一段英雄的歲月,雖然一個個都表示過無意人事,那只是他們一種逃避的借口,在他們的內心,絕不肯就這樣默默以終!

  任何一個學過武功,有過光輝日子的武林人物,都難以擺脫這種心情,所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正是給世世代代的江湖人一個最明確的寫照!

  高人鳳見他們談話已有個結果,乃笑著道:「大哥是今夜得到的消息,現在天快亮了,等早朝過後,宮中就可能會有情況下來了,我們出去聽聽風聲吧!

  晏四道:「也好!你們辦事去,我們四個老夥伴還想多聊聊,翩翩應該多休息,讓真真照料她就行了!」

  他把謝文龍兄妹高人鳳都趕走了,出得門來,天色已是微曦,高人鳳道:「大哥!您上衙門去,多派幾個精明的公人守住三友山莊,盛九如他們雖不至於開溜,但是對他們的行蹤還是注意一點的好,茜妹最好去跟龍琦君談談,昨夜她的身手很出人意料,在對付那兩個邊僧時,可能還會有點幫助!」

  謝玉茜道:「你是叫我向她去求教武功?」

  高人鳳笑道:「當然不必要如此直接,但是我們惹出來的這些對頭,完全是從羅繼春身上引起的,她多少也該盡點責任,你看她如何表示好了!」

  謝玉茜道:「我想她不會答應的!」

  高人鳳道:「她如果不肯把拳經的精要交出來,就證明她個人還有著野心,對她的家風,對武林都不是好事,大哥要顧全龍大人的名聲,必須要有個妥善的計劃!」

  謝玉茜想想,沒有表示,高人鳳又道:「我去摸摸那兩個邊僧的底細,有了結果,再來跟大哥商量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8:00

  說著他們也分開了,謝家兄妹是一路,到了提督衙門,謝文龍上班房處理一下瑣碎事務,同時也派人將三友山莊的四面通路都監視著、謝玉茜則一往往後院去了!

  等龍錦濤下朝回來,果然在簽押房召見謝文龍!

  謝文龍心中有了底子,看見龍錦濤一臉憂色,早已明白了,笑著問道:「大人莫非又遇上什麼傷腦筋的事了?」

  龍錦濤一歎道:「今天下朝後,聖駕把我跟親王留在御書房密談,作了一番諭示……」

  謝文龍問道:「是不是兩位國師要找我比武!」

  龍錦濤一怔道:「你已經接到通知了?」

  謝文龍搖頭道:「不!我是昨夜送一個朋友上王大夫那兒去就醫,聽他透露的……」

  龍錦濤道「王曉蔭怎麼會知道的?」

  謝文龍道:「他還替婁老兒治傷,剛好那兩個國師也在,由他們的談話中得到的消息!」

  龍錦濤道:「那就對了,婁老兒在比武中受挫,消息傳到了內宮,連聖駕都知道了,只是不是太確實,他們都以為婁老兒是敗在你的手下的,官中上下,把你說成了天下無二的高手,引起了那兩位國師的不平……」

  謝文龍苦笑道:「這都是那位九格格捧場的好抬舉!」

  龍錦濤歎道:「我想到也可能是她,在聖駕面前,我又不便替你解釋,因為這會牽連到你妹妹,麻煩更大!」

  謝文龍道:「反正麻煩已經引起了,只好由我一個人擔起來方便點!」

  龍錦濤頗感歉疚地道:「文龍,對這次比武你是答應參加了?」

  謝文龍沉著地道:「我並不想參加,只是照情形看來,我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

  龍錦濤道:「話不是這麼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密奏皇上取消,當今聖駕十分精明,對武夫負氣之舉並不贊同,你身在公門,為職責而緝奸捕盜才是正事,皇上不會強行指令你參加那種無謂的爭鬥!」

  謝文龍微愕道:「那皇上為何又暗示大人,安排這場比武呢?」

  龍錦濤壓住了聲音道:「文龍,我現在告訴你一個極密的消息,皇上指示這場比武是另有用意的,你知不知道邊地發生了變化?」

  謝文龍淡淡地道:「知道,現在是黃宗得勢,那兩個國師是屬於紅衣門的,因為在本地失了靠山,靜極思動,想在京師另創一股勢力!」

  龍錦濤臉色微微交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丈龍不便說出黃秋楓的事,只道:「四叔在江湖上交遊很廣,來往的江湖朋友之間,多少都可以聽見一點消息,最近京中紅衣和尚遽然加增,四叔自然會注意到,稍作打聽,知道他們都是不容於本地而被驅逐出來的,昨夜我把得到的消息告訴他老人家,略加判斷,不難猜測到他們的用意!」

  龍錦濤歎道:「晏老先生真是個有心人,像這種極機密的內幕的消息,朝廷廣置耳目,才得到一點線索,他竟早知道了!」

  謝文龍笑道:「江湖人廣佈四海,雖然不關心朝政,但各地稍有響動,他們一定最先會知道!」

  龍錦濤道:「這件事我一定會奏明呈上對他們多加重用……尤其是晏老先生!」

  謝文龍連忙道:「那可使不得!」

  龍錦濤道:「晏老先生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對各地的民情吏治之瞭解,尤勝於朝廷的密探,對本朝的貢獻太大了,為國為民,這種人才也不宜置閒……」

  謝文龍笑道:「大人不明白,江湖人最怕麻煩,尤忌與官中連上關係。四叔以江湖閒散之身,才有機會得知許多消息,如果公開接受官家封賞,一般老朋友避之惟恐不及,今後一點消息都得不到了!」

  龍錦濤想想道:「這倒也是,等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回到本題,對比武之事,聖上曾加密示。要我來問你的口氣,你是否有把握能擊敗他們!」

  謝文龍道:「卑職一人之力是不夠的,但如能得四叔與一些江湖朋友之助,大概沒有問題!」

  龍錦濤興奮地道:「文龍!你放開手去辦好了,找誰幫忙都行,這次比武一定要勝過那兩個邊憎。你不知道聖上對你的期望多高……」

  謝文龍一怔,龍錦濤又道:「聖上的意思是最好能在比武會擊敗他們,令他們無顏在京師立足,自動離去,因他們在京師結交貴族宗室,已經引起聖慮……」

  謝文龍道:「皇上怕他們會造反?」

  龍錦濤道:「造反尚不至於,可是他們聯絡權貴,結成黨派,對朝政是一大阻礙,小則使宗室傾軋,大則爭機攬勢,那都是聖上深惡痛絕之事!」

  謝文龍道:「皇上既知他們不安本分,於脆將他們驅逐出京不就完了!」

  龍錦濤一歎道:「問題不是這麼簡單,如果將他們趕走,引起邊民的憤怒,發動叛亂,敉平起來,又不知要靡費多少人力財力,皇上不想輕動干戈,只希望能解戰亂於無形……」

  謝文龍不解道:「紅派在本土失勢,這些人還能起什麼作用?」

  龍錦濤道:「紅黃之爭是他們的家務,表面上還是一個的,侮辱了紅派,反而促使他們團結一致了……」

  說完放低聲又道:「紅黃之爭,是朝廷制邊的手段,這次黃教得勢,也是朝廷暗中支持的,紅教統制邊民很久,勢力已深入民心,如果不加以遏制,就很難控制了,所以朝廷也希望能利用這次比武的機會,一殺他們的威鳳,一則顯示本朝人才之盛,無論文武都不是邊夷所能企及,再則也可以把這兩個禍患遣四邊境,讓他們自己傷腦筋去!」

  謝文龍呆了一果道:「導致其亂而制之!我沒想到朝廷是用這種方法制邊的!」

  龍錦濤一歎道:「我們的國家太大了,四境儘是蠻夷番敵,悍勇不馴,個個都覬覦中原富庶而圖染指,朝廷為保守這一片基業,豈是容易,五年前為了敉平回亂,朝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克收功,元氣未復,實不堪再度用兵,所以只好採取一些非常的手段,這是你們江湖人不會瞭解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今我不憚其煩,向你解釋這麼多,就是要你明白朝廷的苦心……」

  謝文龍點點頭道:「我知道,昨夜我跟四叔商量這件事,還怕他們得寵於內宮,有點顧忌,現在知道了朝廷的意思,自然就可以放手應付了!」

  龍錦濤笑道:「文龍!你跟晏老先生商量後,多費點心吧,這次是為國效勞,皇上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文龍道:「比武的事大人儘管放心,我們會盡力而為的,至於封賞,大人當力辭懇免,我們不是為了榮利而接受這件事的!」

  龍錦濤笑道:「那好辦,這次比武雖然是出之上諭,但還是屬於私下的性質,皇上即使要酬勞,也不能假手官方,多半是私下撥發一份賞金……」

  謝文龍道:「那也不必,卑職這份俸祿已經很優厚了,生活也過得去!不想再多得非分之財!」

  龍錦濤道:「這是你份內應得的!」

  謝文龍莊容道:「大人!這次比武既是私下性質,除了一個勝負外,沒有是應得的,卑藏身受大人栽培,自然不會說什麼,如果給四叔聽見了,他老人家很可能會拂袖而去,撒手不管了,所以大人在四叔面前,千萬不要提起這些話!」

  四五年來,這是謝文龍第一次對龍錦濤出言頂撞,好在龍錦濤虛懷若谷,知人頗明,聽了只感到自己太莽撞,沒有任何不愉快的表示,謝文龍說完話後,也覺得話講得太重了,訕然道:「關於時間地點……」

  龍錦濤道:「這次提議在人,決定卻在我們,所以我在聖上面前把事情攬了過來,一切由我們準備,安排好了後,通知他們前來赴會就是!」

  謝文龍道:「那就更簡單了,卑職回去跟四叔商量一下,盡快回報大人!」

  龍錦濤想了一下又道:「文龍!這次比武因為另外還有一個作用,不單純是較技論勝,所以我想還是熱鬧一點的好,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他們,才可以收到預期的效果!」

  謝文龍皺眉道:「那恐怕不太方便吧,京師之內,私鬥是犯禁的,我們若是公開做去,以後何以服人!」

  龍錦濤笑道:「這次情形特殊,對象也特殊,破例一次諒無大礙,假如有別的衙門要講閒話,由我來對付好了,不過我想不會的,這次主意是皇上跟幾個大臣議後才作的決定,大家都心照不宣……」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龍錦濤又笑道:「你不要把吹噓的責任全放在九格格一個人頭上,自從飛賊被你緝獲正法後,朝中方面大員對你早已有口皆碑,簡在帝心了。」

  告辭龍錦濤,離開了簽押房後,謝文龍的心情很沉重,一場比武,竟含有政治上的策略,無怪他的心裡會不高興,甚至還有點被愚弄的氣憤!

  在班房裡坐了一下,高人鳳笑嘻嘻地來了道:「大哥,什麼事不開心,咱們上館子喝兩杯去!」

  謝文龍知道這位老弟又有什麼花樣,要拖他去私下商談了,遂作了一下交代,跟他走出衙門。

  正是近午時分,幾家大館子都座無虛席,可是謝文龍的面子夠大的,帳房居然給他們騰出一個靜間,高人鳳點了酒菜後,把侍候的店伙遣走了,兩人才低聲密談!

  謝文龍先把與龍錦濤的對話說了一遍,高人鳳笑道:「那是必然的,朝廷的耳目遍及天下,邊地發生的事,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昨天黃二叔對他們的發現很得意,我不好意思掃他的興,才沒有揭穿!」

  謝文龍道:「可是我沒想到朝廷會利用我來作為施行謀略的工具!」

  高人鳳搖頭道:「大哥!您錯了,這正是朝廷器重您的地方,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果您一人之力,可以消再一場戰渦,這該是一場大功德,而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您已身在官中,應該負起責任來的!」

  謝文龍道:「果真國家有事,明令徵召我到軍中去效力,我還痛快一點,這場比武算是什麼呢!」

  高人鳳笑道:「量才而用呀,對於用兵佈陣,您是一竅不通,只有這種事才用得到您!」

  謝文龍想想他說的也是實話,只有苦笑一聲,高人鳳義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朝廷並不糊塗,重用那兩個國師因為籠絡人心,現在又設法打擊他們的威望,更是靖邊妙策!」

  謝文龍愕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高人鳳笑道:「我曾經到過邊疆,邊民是最驃悍的一股力量,雖說臣服天朝,但是朝廷的詔令在那兒等於一紙空白。紅教掌握大權,隱隱有不臣之勢,朝廷又扶植黃教勢力取而代之,卻把紅教的徒眾都趕到京師來了,朝廷若收容他們,怕引起黃教的猜疑,若驅逐他們,又怕激起民變,唯有利用這個方法,叫他們在京師站不住腳,自動地滾回去!」

  謝文龍道:「那麼這是早有預謀了!」

  高人鳳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宮中可能早就想在民間找一個武功高於他們的人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原來大概也授意侍衛營的人跟他們比過武,但不幸輸了,剛好上次的比武會我們把侍衛營打得一敗塗地,所以朝廷方屬意大哥,前些日子各大府第一連串的宴會,都將大哥捧作上賓,就是培植大哥的聲望,激起那兩個國師的敵意,再加上九格格的一吹噓,才水到渠成……」

  謝文龍道:「朝廷可以叫我公開跟他比一場呀,何必要這麼費事呢?」

  高人鳳笑道:「這事必須他們自己提出,方不著痕跡,否則就太明顯了……」

  謝文龍低頭不語,高人鳳笑道:「國師雖是佛門弟子,卻缺少佛門的修養,好動無明,好勝之心太強,針對這個弱點,故意把你捧得高高的,他們忍不住,自然而然會來找你挑戰了!」

  謝文龍心中不平稍舒,神色猶未開朗,高人鳳笑道:「謀國不是易事,朝中的大員們能想出這個計策,證明他們確是有一套!」

  謝文龍道:「龍大人可不該如此對我,他真要我出力,我還會不答應嗎,何必用心計來引誘我呢?」

  高人鳳笑道:「您以為龍錦濤對您在用心計嗎?」

  謝文龍道:「假如以前那種種的場合是捧我的預謀,他自然是在哄我了,每次參加聚宴都是他再三督促我去的!」

  高人鳳搖頭道:「我以為龍大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提撥您,一直到最近,他才略知梗概,如果那是一連串宴聚的內情給他知道後,他很可能會替你推辭了!」

  謝文龍不信道:「何以見得呢?」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武官,武官的前程是建在殺伐的功業上,不戰而克,是文臣的策略,他是不來這一套的!」

  謝文龍道:「龍大人雖是武官,卻並不喜歡戰爭!」

  高人鳳笑道:「這是他今天面聖後,所得到的指示,我相信他自己對這套方略並不同意,所以才會把內情告訴你,略抒心中的憤慨……」

  謝文龍道:「不!他說話時很懇切,並沒有憤慨的表情!」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忠於君國的良臣,為了促成此事,不會將憤慨輕易形之於色的,而且你是他的手下人,能夠在比武會上勝過番僧,也算是為國宣威,所以他儘管心中不滿,仍然是滿懷寄望你能不負所托!」

  謝文龍一歎道:「這一來倒是叫我慚愧了,最近這一連串的事,我都是沾了你們的光,自己並沒有出到力!」

  高人鳳道:「大哥!別這麼說,我們還不都是衝著你才插手這些事,何況這一次你是主角,要獨挑大樑了!」

  謝文龍急了道:「那怎麼行,我手底那兩下子……」

  高人鳳道:「大哥!論真功夫,誰也不比您強,我雖然鬥過幾個老傢伙,那全是仗著歪心眼兒,論真才實學,我實在不如您!」

  謝文龍剛要開口,高人鳳搶著道:「您別客氣,我自知甚明,因為我的功夫學雜了,門門通,沒有一門精,認真比劃起來,您手上那把刀我絕非敵手!」

  謝文龍聽了這話倒是沒再反對,他一生的功夫都放在這口刀上,高人鳳如果不施詭計,完全靠一刀一劍來往,想勝過他還不容易!

  高人鳳笑道:「這次是半公開的比武,別的花樣都耍不上了,所以您這口刀才是最可靠的制敵利器!」

  謝文龍一歎道:「如果光靠我這口刀,實在沒辦法勝過那兩個國師,他們有一身橫練功夫,空手也能贏我!」

  高人鳳神秘地一笑道:「您放心,包在小弟身上,叫他們橫練功夫毫無用處,您規規矩矩地應戰,只要在招式上不落人後,您就贏定了!」

  謝文龍見他說話時一臉詭異的笑容,忍不住道:「兄弟!你又要耍什麼花樣了?」

  高人鳳低聲道:「大哥!別說得這麼難聽,以智力克敵乃是上上之策,如能智勝,何必力敵呢?」

  謝文龍正色道:「兄弟!我不贊成你的辦法,你一定又是想在對方身上弄手腳!」

  高人鳳笑道:「如果不弄手腳,這一對鐵羅漢的確是難以力敵的!」

  謝文龍在容道:「兄弟!這次我不准你那樣做了,我們的目的在炫示中原武學之精微,叫他們知難而退,如果你以詭計勝了他們,反而會引起他們的懷恨,激起民變,豈不是為國家生事!」

  高人鳳道:「大哥方纔還為朝廷利用你的事感到不滿,怎麼一下子又替官家打算起來了?」

  謝文龍道:「我只是認為朝廷所用的手段不當。可是這影響到國家安危,不能以兒戲視之!」

  高人鳳道:「大哥!兄弟說句放肆的話,現在的皇帝也不是我們大漢兒女,您何苦為異族賣命呢?假如真能引起戰禍,削弱官方的勢力,不正是我們大漢子民重振河山,光復神州的良機嗎?」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你應該知道我,我不是貪圖富貴,也不是甘心為異族效忠的忘本之輩……」

  高人鳳道:「大哥的人格是沒有話說,兄弟一向是敬佩萬分的,因此兄弟才不明白大哥回以肯為韃子出死力,替龍大人效命還可以說是報恩,這件事卻不是您的職分之內,您是為了誰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8:14

  謝文龍莊然道:「誰都不為,我是為了天下眾生,也可以說是為了我們漢家子民!」

  高人鳳道:「這是怎麼說,如果朝廷邊地交兵,他們都是異族,兩敗俱傷,與漢家子民何涉!」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你不知道內情,當今朝廷崛起關外,長白山外才是他們的老家,如果與邊地興兵,勝了還好,敗了則受蹂躪的還是我們漢家的土地,受苦的還是我們漢人兒女,因為這些異族眼紅的是我們這一塊肥土,絕不是關外白山黑水的荒泉!」

  高人鳳呆了一呆,謝文龍又道:「朝廷以八旗軍綠營起家,這些綠營兵是他們基本的武力,豈肯輕易用向邊境,如果有了征戰,大部分還是我們漢人前驅,這從前幾年西征上就可以知道了!」

  高人鳳愕然道:「這個兄弟倒沒有注意!」

  謝文龍道:「我不是沒有民族觀念,可是我想天下應以有德者居之,當今皇上勵精圖治,施仁政,愛民如子,可以算是個有道人君!」

  高人鳳道:「我們不能永遠受異族統治下去呀!」

  謝文龍道:「任何一個異族,在邊夷才是異族,入主中華後,就不是異族了,他們已經受了漢家文化的熏陶,被漢家同化了,所以表面上的失敗不足為慮,真正的勝利還是我們的!」

  高人鳳道:「我的思想沒有大哥這麼高超,我總以為漢夷不兩立,非我族者必以鋤之。」

  謝文龍微笑道:「兄弟可能是受了一些前朝遺民的蠱惑,才有這種偏激的思想!」

  高人鳳道:「現在的江潮人多半是前朝遺老的門生故舊,所以才潔身自好,不為官方攏羈,以為民族留正氣,怎麼說是蠱惑?」

  謝文龍道:「那兩個字是我措辭不當,可是有一點我要說明白,所謂漢夷之說早已不存在了……」

  高人鳳道:「怎麼不存在,漢唐以後……」

  謝文龍打斷他的話道:「我對歷史並不太清楚,可是我知道盛唐的祖先是突厥人,怎麼沒人說他們是異族呢?」

  高人鳳低頭不語,謝文龍道:「漢夷之分,不在血統而在文明,只要當政者不把大家領向被發左衽的野蠻習俗,就是我們漢家文化的勝利,何況大家還都是炎黃世胄,同祖同宗,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高人鳳笑道:「這大道理不談了,談也不會有結果,還是商量眼前的問題吧!」

  謝文龍道:「眼前的問題沒什麼可談的,盡我們的能力,在公平的決鬥中去求勝利,勝則可喜,敗亦無愧!」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大哥這麼說,兄弟自然只有遵從了,咱們喝酒吧!」

  謝文龍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你必須答應我,這次絕不再使弄詭計!」

  高人鳳笑道:「兄弟起先作了一番安排,聽大哥陳說厲害後,自然不會胡鬧了!」

  謝文龍笑笑道:「兄弟!我是為了好奇,雖然不准你去實施,卻還想聽聽你作何安排?」

  高人鳳道:「說出來很簡單,他們跟林玄鶴犯了一樣的毛病!」

  謝文龍一怔道:「不可能吧!他們是佛門子弟!」

  高人鳳笑道:「佛家遠女色,必須是作出世之想,所以佛寺都建在高山人跡罕到之處,為的是避開誘惑,他們來到京師花花世界,目迷五色,那裡還能把持得住!」

  謝文龍搖頭道:「真是想不到,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微笑道:「京師的風月場所,兄弟都到過了,此地胭脂又喜歡閒磕牙,什麼事不會知道!」

  謝文龍道:「他們難道敢公開召妓行樂嗎?」

  高人鳳道:「那當然不敢,可是暗底下卻無女不成眠呢,別瞧他們是金剛鐵羅漢,到了女人懷中,竟成了一堆爛泥,連骨頭都化了!」

  謝文龍想想又問道:「你是如何安排的?」

  高人鳳笑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買通幾個窯子裡的姑娘,利用輪值伴宿的機會,弄點散功的藥給他吃下去,鐵羅漢豈不成了繞指柔了!」

  謝文龍道:「這千萬使不得,手段不光明是其一,如果那些女子手腳不小心,給他們看出破綻,豈不是害她們遭殃!」

  高人鳳笑了一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於是兩個人繼續飲酒不再有任何抉擇,因為這是一次半公開式的比武,倒是費煞周章,而且王曉蔭還透露過御駕可能會微服喬裝蒞臨觀鬥,那就是更麻煩了!

  要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行比武,勢必要准許民眾自由參觀,京師的人好事,遇上這種熱鬧,定然會萬人空巷而來,再加上四面鄰縣鄉鎮聞風而來趕熱鬧的,那已不下幾萬人了!

  還有這次比武出自御囑,諭知提督府籌辦,朝中的大員一定會蒞臨捧場,要替他們安置貴賓席,又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在京師城裡,絕對找不到這麼大的空地,離城郊太遠,則又難以呼應聯絡!

  考慮了半天,結果高人鳳建議設在西郊的皇莊,那是御用秋狩場,有一片廣闊的平原,十幾里見方,以供御駕帶著大批侍衛親臣逐鹿奔馳,空曠是夠了。

  比武台可以倣傚擂台的方式,堆起一個兩丈多高的土台,一壁倚山,山前設置貴賓席,兩端由禁衛軍結成人牆邏守,防止民眾進人,另外三面則可以開放給民眾圍觀,這樣問題就解決了!

  皇在狩場雖是禁區,為了急用而開放一次,應該不成問題。底下是時間了,高人鳳主張越快越好,謝文龍道:「兄弟!你知道籌備起來多麻煩,光是架堆土台,也得要上半個月,提督衙門的人手又少,工作全部都停了下來,移挪作此用也不夠……」

  高人鳳笑道:「那很簡單,雇上大批民俠,日夜加工,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謝文龍一愕道:「三天?那要多少人工?」

  高人鳳道:「現在剛好是秋收已完,莊稼人閒著沒事,讓他們打個短工,撈點意外之財過個太平年,這也算是利民之舉,工錢開得優厚一點,還怕找不到人手,何況動用民工,可以叫他們自攜工具,反正是現成的,算盤打下來,還是上算的。至於花費,我相信龍大人必然毫無問題地支持,如果還不夠,兄弟可以支持……」

  謝文龍道:「那怎麼行,這件事明私而暗公,可以實報實銷的,不用你貼腰包!」

  高人鳳笑笑道:「兄弟這些銀子反正也是靠賭博撈來的,借個機會花掉也好,何況兄弟另外還有生財之道,說不定還可以撈它一筆!」

  謝文龍道:「怎麼還能撈一筆呢?」

  高人鳳道:「京師各王公巨宅,不妨由提督衙門備一份請柬,然後請他們各納點采頭捧場,此事若出上諭,他們定然不敢小氣,每家拿出一筆厚采,數目就可觀!」

  謝文龍搖頭道:「這不成了斂財了嗎?」

  高人鳳笑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敲他們一筆,事後咱們不落私囊,悉數拿出來賑濟貧困也是一場功德,這比那些俠盜們劫富濟貧光彩多了!」

  謝文龍笑道:「你真會打算盤,不過若能借此機會給貧苦的老百姓籌一份賑款,未始不可以一為!」

  高人鳳笑道:「我不敢說他們都是貪官,但是他們坐享厚祿,無一不是民血民汗,那不會成問題的,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咱們在中間做個好人,何樂而不為呢!」

  謝文龍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又道:「兄弟!這些都依你吧,可是為什麼要如此趕急呢?」

  高人鳳道:「這可能是近幾年來最轟動的一場盛會,消息傳出去後,來看比武的人一定摩肩接踵,時間拖得越久,來的人也越多,場子擠不下是小事,萬一那些江湖人趕來湊個熱鬧,隨便鬧點事,又夠您忙的了!」

  謝文龍一想這倒是正理,於是就把日期決定了在六天之後,十月初八,然後道:「兄弟!這件再恐怕要你多幫點忙了,尤其是佈置場地方面,我很少抽得出空來兼顧!」

  高人鳳笑道:「沒問題!包在兄弟身上!

  謝文龍拱拱手道:「全承!全承,人手方面,提督衙門的全班人馬都歸你調度!」

  高人鳳搖頭道:「用不著,兩三天後,京師的人開始多起來了,您那點人手維持治安已經夠頭痛了,哪裡還能分派出來,這次我不要官方的一兵一卒,倒是你趕緊向龍大人報個備,開放皇莊,別讓我落個私闖皇莊的罪名……」

  匆匆用過酒飯,謝文龍立刻入覲龍錦濤,這位老將軍一口答應了,而且立刻攜同謝文龍上和親王府知會。

  和親王很乾脆,自己下個手諭給皇莊的莊頭,允准高人鳳便宜行事,而且還把自己府中戈什哈撥了四名,給高人鳳統帶,協助辦理籌備事宜!

  本來開放皇莊與狩場必須要經過上諭的,可是親王居然敢擅自作主批允,可見他跟官家早有了默議,為了促成這件事,任何條件都可以接受的。

  比武的情形由親王入宮面奏,高人鳳等在提督府的簽押房內草擬計劃,那四名戈什哈來了之後,他帶了和親王的手諭出門辦事了!

  謝文龍反而落得清閒,被龍錦濤指在書房內下棋,謝文龍心中有事,棋藝又差,自然落個全軍皆沒!

  挨到晚飯過後,龍錦濤回到內宅去休息,謝文龍才得個空,趕到貓兒胡同,看見高人鳳已經先在了,謝玉茜也到了,大家圍著一張桌子,在研究一些圖片。

  見他進來後,四個老的只點點頭,年輕的全站了起來招呼他,謝文龍首先問道:「高兄弟!你的事怎樣了?」

  高人鳳笑道:「我全交給人辦了,今夜已開始動工,已經召集到近鄉的民工兩百多名,明天還可以增加到一千人,不出兩天,比武台就可竣工……」

  謝文龍道:「哪能這麼快?」

  高人鳳笑道:「二兩銀子一天的工錢,比種莊稼的收成高出了二十倍,還怕找不到人干!」

  謝文龍笑著點頭道:「還是你出手闊綽,莊稼人幹上一年,也不見得能攢下二兩銀子,如果這工程能拖過十來天,京師四郊就沒有窮人了!」

  晏四指著桌上的圖片道:「別的話少說,你看看這些圖片,逞雄揚威,全在這上面了!」

  謝文龍見那些圖片共有六張,每張都畫著一個人在練功,逐一研究,發現那是六式點大指法,不禁愕然道:「這好像是太極門的逆穴手法!」

  晏四笑道:「不錯!你瞧瞧能練嗎?」

  謝文龍看了半天才搖頭道:「不能!」

  謝玉茜急了道:「龍琦君是專門為您畫的,您不能練怎麼行呢?」

  謝文龍微愕道:「這是龍琦君給你的?」

  謝玉茜道:「是的!令天我去找她,對昨天晚上她解圍的事,她坦白承認了,然後我說過邊僧找您比武的事,她說拳經的確已經銷毀,那些功夫有的過於狠毒,她自己沒有練,也不願流傳人間……」

  晏四笑道:「我相信她講的是真話,這妮子是個有心人,過於狠毒的武功,留在人間確非好事,正人不屑用它,奸人得到了,反足以成害,應該是毀掉的好!」

  謝玉茜又道:「龍琦君說,各種橫練武功,必定會有個最弱的練們,為氣所不能達之處,也是唯一可攻的弱點,所有的練門,不會超出這六式所及的範圍!所以她才特別為您繪了出來,叫您利用這幾天空閒,研究一下!」

  謝文龍道:「再研究也沒有用,逆穴手法用的是一種陰柔之勁,我的武功走的是陽剛路子,完全是兩回事!」

  謝玉茜道:「不!她說逆穴指法有一百二十八式,每一式都足以致死,她嫌過於歹毒,只學了一半,羅上春與太極門所能,恐怕有三分之一都不到,而這六式,她是特別選出來,專為您用的!」

  謝文龍搖頭道:「我沒有學過逆穴手法,怎能施式呢?」

  謝玉茜道:「龍琦君說得很誠懇,我相信她不會騙人,而且她說這六式只有您一個人能練……」

  謝文龍愕然道:「她不是開玩笑嗎?」

  黃秋楓道:「謝世兄!我們都研究了半天,實在找不出如何施用的方式,因為這些指式每一招都是三指並發,而且拇指食指與小指同時施力,中指擊穴,其餘兩指則扣住上下脈道……」

  謝文龍道:「是的!小侄也看出來,以前小侄僅知逆穴手法能閉塞人的經脈,卻不知何以會造成這種現象,今天看了圖示後,才知端的!」

  黃秋楓一歎道:「主穴受制的同時,上下兩處的附穴也受到了壓制,難怪在逆穴手法下的人非死即傷,龍小姐雖然給了你這大式指式,可是要練到三指同時施力,實非一朝一夕之功……」

  謝玉茜道:「龍琦君對武功的瞭解高出我們很多,她特別給了這六幅圖,費了一個整整的下午,我相信不是開玩笑或是敷衍我吧!」

  高人鳳將六幅圖形看了片刻,然後笑道:「龍琦君沒有騙人,這六式指招在大哥而言是一學就會,對其他人卻毫無用處,」這位小姐不愧是個細心人……」

  謝文龍愕然道:「兄弟!我怎麼一學即會呢!」

  高人鳳手指圖形笑道:「大哥請看這些招式,是否能作貼身交鋒之用?」

  晏四道:「不能,我研究了半天,發現這些招式根本不切實用,除非對方是個不懂武功的人才能見效,否則反而會吃大虧,因為每一招都是敞開空門,即使能將指力運用自如,在沒有點中對方時,就先遭到攻擊了!」

  高人鳳笑笑道:「不錯!這些招式都是要保持適當的距離下施用的,只有我攻人,己身卻不在對方的攻及範圍之內,盡可放心大膽施為!」

  謝文龍道:「兄弟!你不是在開玩笑嗎,對方又不是個死人,哪會站在那裡等你去點穴!」

  高人鳳道:「那當然不會,所以這六式並不成套,每一式都是單獨的,碰上什麼機會,就利用哪一式,而且您要跟那些喇嘛對陣時,只有一式可用,因為橫練功夫只有一個空門,所以您在使用時,必須先知道練門之所在……」

  謝文龍道:「那要怎麼才能知道呢?練氣功的人,對練門的所在視作最大的秘密,除了本人外,親如妻兒子女也不肯說出來……」

  高人鳳笑道:「對!可是您以一一試探,龍小姐的六招指穴,已經把練門的範圍全包括在內了!」

  晏四搖頭道:「就算試出來也沒有用,他們對自己的練門一定保護得十分周密……」

  高人鳳道:「正因為他們保護周密,才能在交手的機會中去發現,看他們對哪一個部位防守得十分嚴緊,就知道那是練門之在,相機在那個部位出手就行了!」

  晏四歎了一聲道:「你小子平時很聰明,怎麼忽然笨了起來,那些邊僧護身氣功練到了家,除了一處練門外,任何部位都堅逾精鋼,就算你知道了,也很難攻進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8:34

第二十三章 群豪集京


  高人鳳笑道:「四叔!您忘了這是逆穴的點法,您從逆穴上去想想,就知道是否可行了!」

  晏四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有意思,逆穴兩個字的意義是反其道而行之,這種手法對真正的練門並無威脅,作用乃在相反的部位上!」

  高人鳳笑道:「對了!可是邊僧並不知道,他們對逆穴所指的部位以為絕無關係,以一般的觀念去保護他的練門,大哥就有出手的機會了!」

  易四一拍桌子道:「妙!龍琦君果真了不起,才想出這個絕主意來對付那些邊僧!」

  謝文龍道:「這倒不是她了不起,而是創思過穴的人了不起,許多人就是不明就裡,才栽在逆穴手法之下!」

  說完又皺眉頭:「雖然知道了方法,仍是沒什麼用,第一,我不會邀穴手法,第二,照這些指式看,出手都在半丈以外,我的手要長出一倍多,才能夠到那個部位!」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畫的是指式,您卻不必用手指,所以龍琦君才指定這些招式合乎您所用,事實上除了您之外,恐怕再也沒有旁人能用了!」

  謝支龍一怔道:「不用手指用什麼?」

  高人鳳反問道:「您除了手指,最拿手的是什麼?」

  謝文龍道:「我的功夫全在一口刀上……對了,正是這口刀,她畫的實在是刀式……」

  高人鳳笑道:「您總算想明白了,手臂的長度,加上刀身的長度,正好是這些招式所需要的距離……」

  這一說大家都明白了,謝玉茜道:「龍琦君也是作怪,為什麼不乾脆說明了,讓人費了半天的腦筋!」

  高人鳳道:「這是她謹慎之處,怕這些圖片一個不小心落在別人手中,豈非洩露了天機,她故意畫成指式,別人拿去也是莫名其妙,一無用處!」

  謝玉茜道:「難道她這樣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連幾張紙片都保管不住!」

  高人鳳笑道:「這倒不能怪她,凡事總是小心一點的好,因為對方與侍衛營此刻正打成一片,那批人是刺探窺秘的行家,設若寫得太明白,萬一被對方聽到點風聲,豈不是前功盡棄!好在她說得很清楚,這些招式只合大哥一人使用,啞謎也不難破解!」

  謝文龍笑道:「幸虧你的心細,叫我自己來猜,一輩子都想不到那上面去!」

  高人鳳搖頭笑道:「不,您只是沒功夫去仔細揣摩,稍微用心點,馬上就會明白的,這些招式與您的刀法十分相似,即使您想不出來,用手一比劃,也會明白的!」

  謝玉茜十分有勁地抓過紙片,一招招地用手比劃,高人鳳笑道:「茜妹,這次你可沒法出風頭了,這些招式除了大哥,別人都用不上!」

  謝玉茜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不服氣道:「我並不是想出風頭,我也是練刀的,為什麼使不上!」

  高人鳳道:「你的刀不夠長度!」

  謝玉茜道:「我可以加長!」

  高人鳳笑道:「那也沒有用,長度夠了,份量不足還是不行,而且你使的是雙刀,招式也不同路,即使你現在改練單刀也趕不大這場熱鬧了,因為大哥的單刀火候,還夠你練上十來年的,火候不足,這些招式也施展不開的!」

  晏四點頭道:「不錯,謝老哥的家傳刀法只有文龍一個人練過,玉茜的雙刀是我亂湊著教的,輕靈過之,沉隱不足,想使用這些招式,的確是不行的,那必須把握時機,一刀克敵,連我老頭也辦不到!」

  高人鳳道:「還有一點,那些招式是配合逆穴手法而施的,別人的刀只能一點著力即使用刀尖點住穴道,也只能刺破一個所在,無法三點著力……」

  謝文龍道:「對了!我的刀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如何能三點著力呢?」

  高人鳳笑道:「大哥!這些招式不是用刀鋒,而是用刀背!」

  謝文龍一愕道:「刀背?」

  高人鳳道:「不錯,逆穴手法重於點穴道,刀鋒太銳利,如果能砍中對方,已收殺敵之效,何必還要多費功夫去找穴道呢?」

  謝文龍從腰間抽出祖傳的寶刀,大家都明白了,原來他的寶刀與眾不同者,在於刀背有三個小圓蒂,蒂上穿孔扣了三個小圓環,使時叮噹作響,原為加強聲勢,此次卻別有作用,那三個小圓蒂剛好如手指的距離,揮刀反擊時,那三個圓蒂剛好可以符、逆穴手法的要求。

  由於這個發現,人家才瞭解龍琦君提出這六式圖解的深意,也更佩服她心思的巧妙。

  除了謝文龍之外,的確沒有人能使用這六式精招,即使是提出圖解的龍琦君本人,因為她的手伸不到這麼長。

  除非是打造一柄同樣的兵器,但也得經過很久一段時間的練習,因為那些招式很奇特,沒有精深的火候,仍是無法在動手在斗中施用出來。

  晏四笑著把六張圖片交給謝文龍道:「你收起來好好練吧,有了這六式奇招,你足可脾睨天下了!」

  謝文龍還是有點茫然道:「我真不明白,龍琦君為什麼要把這些交給我!

  高人鳳道:「那很容易明白,你幫了她父親很多的忙,在處理羅繼春的案子上,更為她留了很多顏面,她很想報答一下,龍大人只能提高你的職位。或是在朝中給你謀一個出身,她知道你不會接受的,只有找這個法子來報答你了。」

  晏四慎重地道:「還有一個原因,這些招式對她本人毫無用處,只有你才能使用得上,他把這六式奇招交給你,也是為了實現那位著作拳經的前輩光大武學的願望!」

  高人鳳道:「四叔說得很對,龍琦君是個很有眼光的女孩子,她明白武功新技必須慎傳的重要性,如果不慎傳入奸邪之手,反足為世之害,只有大哥這種光明磊落的君子,才是適當的傳人……」

  謝玉茜冷笑一聲道:「你們把她想得這麼好,我倒不以為然!」

  謝文龍忙問道:「妹妹!你又想到那兒去了?」

  謝玉茜道:「她為了情勢所逼,不得而己才洩露得到拳經之事,卻又怕我們找她麻煩,所以才玩出這一手,證明她對拳經有著正確的處理觀念,我們就不會去追究了,甚至於還會竭力幫助她去對付那些甚圖生取拳經的人!」

  謝文龍皺眉道:「妹妹!你未免太多心了!」

  謝玉茜道:「我的想法並非沒有道理,從第一次在她樓上設謀誘捕飛賊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她太深沉……」

  晏四道:「玉茜的顧慮不能說沒道理,可是一直到現在,她的做法並沒有錯,我們不能去懷疑她別有用心,拳經在她手中,總比落入秦守經或是林上燕手中好得多!何況她把這六式精招傳給文龍,用心並不藏私,將己所不能的武功秘技傳給別人,是很難的一件事!」

  謝文龍道:「秦守經與林上燕身上背著劉老伯的怨仇,即使不為了拳經,我們也要去對付他們,龍琦君對這一點知之甚詳,所以她交出這六式圖解,並不是為了示惠,這是可以確定的,至於報答或表明心跡,兩者都說得過去,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理由把龍椅君看成一個壞人!」

  謝玉茜道:「我是說她的心術不正……」

  謝文龍沉下臉道:「妹妹!這種話不能輕易出口的,心術不正必須要有事實作為根據,不能妄加之罪!」

  謝文龍雖是小一輩的,由於他方正不阿的個性,這一認真說話,四個老一輩的人也相當寄重,所以晏四用眼色攔住了謝玉茜,禁止她再說下去了。

  這一段日子似乎過得很平靜,龍錦濤大概得到了女兒的暗示,讓謝文龍靜心去練功夫,很少去打擾他,連公務都不大交給他去辦,一些不必要的酬酢也盡量替他推辭了!

  佈置比武場的事由高人鳳一併擔負了去,晏四則整天陪著四個老夥伴聚晤話舊,謝玉茜乾脆住進了和親王府邸,跟九格格聊天解悶去了!

  三友山莊上幾個人似乎安心養傷,沒有任何動靜,謝文龍變得十分清閒,每天除了練練功夫之外,只有一件事可做,便是去接王曉蔭來給劉翩翩療傷換藥,順便探聽一下對方的動靜。

  那兩個大國師似乎頗緊張,頻頻上婁家去會頭,他們並沒有謝謝文龍看在眼裡,倒是對高人鳳與晏四兩人十分注意,而且他們還利用內家運氣療傷的秘技幫助婁老頭兒康復,希望他能在比武那天能纏住高人鳳,不讓這小伙子有出場的機會!

  據王曉蔭的轉述,這兩個國師對高人鳳的詭計多端,感到頗為畏懼,大概是從許多人口中聽到高人鳳的刁鑽古怪,戲弄人的手法,惟恐在比武那天吃了暗虧。其次他們擔心的是晏四。

  無影神拳在江湖上的名頭很響亮,一身小巧功夫其幻異莫測的拳術似乎是他們最頭痛的剋星,因為他們都是練外門功夫的硬傢伙,拳沉力猛,就是無以持久,如果晏四用小巧身法纏戰,並不一定要真正把他們擊倒,趁他們氣疏力遏之防,隨便弄點小手法,將他們推下了台,也等於是贏了他們一樣!

  婁老兒的內傷經過內外雙重的療法,康復得很快,他為了報一劍之恥。滿口答應在比武那天為他們撐腰,只要高人鳳上台,就由他出面應付,而且他也把中原的武當長拳與綿拳手式提出來轉授給兩位國師!

  這都是內家功式,講究以靜制動,大概是專為對付晏四而用的,雙方都為了爭取勝利而作最大的努力。

  消息傳到這邊,晏四置之一笑道:「原來婁老兒是武當出身,怪不得劍術那樣高明,可是武當也不過劍法了得而已,長拳與綿拳還算不得絕技,即使練到了家,我無影神拳又豈足懼哉!」

  他說得不在乎,謝文龍卻未能釋懷,私下跟高人鳳商量,高人鳳也不在乎,這小伙子說得更好:「稗宗是內外兼修的,本來以氣功見長,這兩個賊禿都怕後勁不繼,分明是最近在女色上過度損耗,四叔從未破色戒,內勁充沛,足堪對付的,我們實在不用替他老人家擔心,何況比武的時候,還有另外三君子為後援,而且真正制他們的關鍵是操在大哥手中。」

  謝文龍對自己信心還不夠,無可奈何下,打通了和親王的關節,叫他去跟婁老兒作一次密談、曉以厲害,使他退出這一次比武,然而婁老頭的答覆很玄妙,他說對兩個國師的用心很清楚,對謝文龍等人的實力更清楚,如果靠謝文龍的力量,尚不足言敵,自己只要重振聲威,自然有辦法把這兩個傢伙遣離京師。

  和親王關心的是國家的政策,並不在乎勝負,覺得多了婁老兒這一著棋子,未始沒有作用,所以對謝文龍的請求用巧妙的措辭搪塞了過去。

  謝文龍對他的政客手腕雖然不滿意,卻也只好悶在心裡不作聲,因為他的顧忌也有道理,事關國計,能多一分準備總是好的,何況自己這邊,也沒有把握能一定獲勝,自然不能作更多的要求了。

  令謝文龍擔心的事還不止比武一項,那個秦守經神秘一現後,不知道隱身之處,始終未見蹤跡,還有那個惹禍精羅繼春也不知躲到哪兒去。秦守經志在得到拳經,最多會到龍府或是三友山莊去窺探一番,羅繼春那個壞傢伙如果得知龍琦君沒有死,不知還會鬧出什麼事來呢?

  比武的消息早就傳出去了,這次因為不禁止人鳳前往參觀,立刻轟動全城,鄰近各縣的人也湧向了京師,尤以江湖人為多。

  還好,晏四跟徐廣梁打了個招呼,由這位老江湖出面,會同京師其他幾家鏢局,完全謝絕了業務,招待安插那批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集中在鏢局裡,省了不少麻煩,因為這批江湖朋友都是自由慣了,王法在他們心目中並沒有多大作用,鬧出了事,不管有虧職守,管了又得罪人將使他的立場很困難。因此他對高人鳳所提的從速舉行之談,深慶得計,只有五六天,京師已有人滿之患,如果再拖備一些時日,更不知要增加多少麻煩了!

  好容易熬到了比武的日子,總算太太平平,沒出什麼亂子,大清早,也由衙門裡起身首途,準備出發時,才深吁了一口氣,勝負困難測,他肩上的擔子總算卸了一半!

  晏四是另一批走的,高人鳳早就到場子裡去招呼了,他單人匹馬,跨著家傳的寶刀,由四海鏢局的鏢頭尤三貴作伴,向比武場行去。

  到了那兒,雖是晨光曦微,早已萬頭攢動。聚成了一片人海。至少他深深佩服高人鳳的辦事能力了。這一個官民混雜,很紊亂的場面,在這小伙子的指揮下,處理得井井有條。

  比武台高踞正中,是一塊寬有十幾丈見方的土台,高出地面丈許,台上鋪了一色深紅的毛毯,十分顯目。

  比武台延伸出去,在正南面另架了一個看臺,設為官方的賓席,用帷帳隔了許多小間,看臺周圍禁衛森嚴、御林軍甲冑鮮明。緊密地保護著,那是為著怕皇上御駕萬一有興趣前來湊熱鬧而專備的!

  看比武的民眾隔得遠遠的,不會吵鬧到這一邊來,比武台兩邊是比武人的休息帳篷,謝文龍是主人,設在東邊,後面是徐廣梁鏢行裡招待江湖朋友的座位,一排排設了幾張木椅,西邊也是同樣的設置,卻被侍衛營與一些官次較低的衙門官員們坐滿了!

  這情形好像是讓人以為是官方與民間的比武,兩邊的座席與北方,才是一般民眾的地方,別說是坐了,連站在那兒,都是摩肩接踵,沒有一絲空隙,然而高人鳳設想很周到,不管多擠,都留出了一尺多寬的空道。

  這些空道由提督衙門的公人邏守著,也調用了別處衙門的人員,不准越出界線一步,那是怕觀眾萬一身體支持不住時,可以迅速地抬出來送到空地上透透氣休息施救!

  十月的清晨,涼意浸人,然而人群中個個擠得滿頭大汗,高人鳳居然準備了大批的茶水,由公人們抬著大木桶,從空出的通道上遞送供應,幾萬人的大場面,被那些預留的空道分成一塊塊的,十分整齊!

  尤三貴在他身旁道:「高公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京師每次有盛會時,總要死幾個人,不是被擠死,便是臨時發了急病。擁在人潮中不得而出,活活拖死的,這次在高公子的安排下,那些意外不會發生了!」

  謝文龍由衷地道:「不錯!他是比我強多了,以往發生那些意外死人的事件,雖然不要我負責,我總覺心裡很難過,因為我的職責便是去防止那些意外的發生,可是我始終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

  尤三貴笑了一笑,然後問道:「聽說這次比武是以謝大人主動向兩位國師挑戰?」

  謝文龍搖頭道:「不!主動挑戰的是他們,我是被動的,只是他們不便出面,才由我成了主動者!」

  尤三貴道:「這是為了什麼呢!」

  謝文龍知道他不明內情,也不便說得太清楚,只是笑笑道:「還不是武夫論氣,最近我太出名了!他們瞧著不順眼就想挫折我一下!」

  龍三貴歎道:「這真是做人難,我們吃江湖飯的,免不了麻煩猶自可說,大人為的是公事,也會惹人眼紅,就太沒有道理了!」

  謝文龍苦笑一聲道:「老弟!練武功的人,幹哪一行都有麻煩的!」

  尤三貴道:「徐老爺子談起這碼子事兒,連替您叫不值,說過去那些轟動京師的事,不是您的份兒,卻全推到您頭上來了!」

  謝文龍微笑道:「在比武上折敗侍衛營的是人鳳兄弟與舍妹,我這個大哥只好替他們頂了!」

  尤三貴頓了一頓才道:「謝大人!據說今天比武的那兩位國師都練有一身好氣功,還加上藏邊的一些邪術,您是正統的武家功,跟他們爭勝,實在犯不著!」

  謝文龍知道他言外之意是怕自己落了敗、折卻英名,乃笑了一笑道:「尤兄!我並不是喜歡出風頭,雖然表面上是由我主動出面,實際上是他們先起的頭,我若能推掉,還捨自找麻煩嗎?」

  尤三貴明白他多少有點難言之隱,默然片刻,低聲道:「徐老爺子暗下跟幾個江湖朋友接過頭,這些人在武林中雖然不太出名,手底下功夫卻有獨到之處,尤其是對付這些番僧,另有克制之法,必要時大人只須打過招呼,自然會有人替大人出面幫場子的!」

  謝文龍不禁微怔,尤三貴又低聲道:「謝大人名滿京都,已經公譽為北五省第一條好漢,如果您英名受點折損,全北京城的武林道面子上也不好看!」

  謝文龍忙問道:「徐世伯邀請了哪些朋友?」

  尤三貴笑道:「這個兄弟可不清楚,今兒是七龍八虎會京城,反正是夠熱鬧的!」

  謝文龍沉吟片刻才道:「尤老弟,今天這場比武可不單純是武林中的聚會,裡面還有很複雜的內情,回頭請你轉告徐世伯一聲,對他老人家的盛情,謝某十分感激,今天比武,四叔已有了準備,那些熱心幫場的朋友,萬萬不敢驚動!」

  尤三貴略一沉吟才道:「徐老爺子處事一向穩重,只要您能撐得住場面,他自然不會多事的!」

  謝文龍又囑咐了幾句,因為已經走近預備好的帳篷,他此刻不便分身出去應酬,只得向龍三貴告別分手了。

  進入帳篷後,他眼前一亮,原來晏四,黃秋楓,方梅影與周菊人已經先到了,四人全換了一身錦裝,方梅影脫去了道袍,黃秋楓也不是頭陀裝束了,旁邊陪著劉真真與負傷未癒的劉翩翩!

  他任了怔,才分別見禮,然後道:「黃二叔,您這一換裝,小侄差點就不認識了!」

  晏四笑道:「二哥現在老了,當年那翩翩風度,比你可神氣多了!」

  黃秋楓笑道:「老四一張嘴還是那樣陰損,為什麼不說你自己當年多瀟灑呢?杭城西子湖上的船妓,揚州明月樓頭歌女,雖然都是昨日黃花,老大多作商人婦了,提起晏無影大少,她們的老眼裡還能擠下幾滴相思淚呢!」

  方梅影一皺眉道:「你們兩個人簡直沒一點前輩的樣子,什麼下流活都說得出口!」

  黃秋楓伸伸舌頭道:「梅影又打破醋罈子了,當年為了我們逢場作戲,她不知生了多少氣,這幾十年的老醋,居然越陳越香!」

  方梅影臉色一沉,周菊人連忙打岔道:「二哥!您就少說兩句吧,別忘了梅姊姊要拿劍割掉您的舌頭,還是我們給您求的情……」

  黃秋楓笑道:「現在再割也沒關係,難得四君子重新開業,我真想回到從前那一段日子!」

  黃秋楓又笑道:「不錯!老四的無影神拳叫開了字號,我們三個人卻沒混出個名堂,算來算去,只有四君子那塊招牌還響亮一點,只好又抬了出來,不然我們冒冒失失地上了台,誰認識我們是那頭蒜呢?」

  剛好高人鳳一頭鑽了進來,笑道:「四叔,您幾位準備以四君子的名號出場亮相嗎?」

  黃秋楓道:「你不是明知故問嘛,這四身衣服都是你找人做的,害我把隨身幾十年的破道裰都丟了!」

  高人鳳笑道:「今天是特殊情形,也可以說為國宣勞,總不能穿得破破爛爛的,損卻上國的體面吧!」

  方梅影道:「我覺得這是多此一舉,我們都大把年紀了,還出什麼風頭,再說謝賢侄一個人已經應付得了!」

  高人鳳搖頭道:「不!您四位非登場幫個大忙不可,情形又有了改變!」

  眾人驚問道:「什麼改變?」

  高人鳳道:「剛才侍衛營派人來通知說,今天的比武名目有了更換,算是侍衛營跟提督衙門較技!」

  謝文龍一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高人鳳道:「還不是婁老兒想報上次折劍之恥,夾進來湊熱鬧!」

  謝文龍道:「那也不能利用衙門的名義呀!」

  高人鳳道:「這是半公開的競技,又在京師舉行,如果不由官方出面,影響到國家的體制,何以對民眾交代呢,京城禁鬥,私鬥是違律的,總不能知法犯法,所以要改成兩個衙門切磋武技,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謝文龍道:「龍大人怎麼說呢?」

  高人鳳道:「他在不久之前找我去談話,和親王那老頭兒跟很多方面大員都在場,他說站在他的立場,無法不同意,叫我轉告大哥,加以諒解!」

  晏四道:「以官面來說,這個借口不為無理,否則提督衙門以後沒理由再禁止人傢俬斗了,不過那兩個番僧呢?」

  高人鳳道:「他們自請加入侍衛營為教習,也算是侍衛營方的代表!」

  謝文龍皺起眉頭道:「侍衛營那麼多人,我們怎麼夠應付呢?」

  高人鳳道:「婁老兒也在點,他說侍衛營的人多半是內廷供奉出鬥,大哥這方面可以廣邀助手,舉凡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只要不在大內供職,都可邀請出場,這次比武表面上是兩家官府衙門競技,實際上是內廷武師與江湖武師的一次實力抗衡!還說大哥雖在公門一向以江湖人身份為標榜,應該同意這一場盛舉!」

  晏四微怒道:「比就比!我不相信江湖武師會不如他們,今天正好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知道江湖上的武夫遠勝於他們這些尸位素餐的供奉!」

  黃秋楓道:「比當然要比,可是他們臨時來上這一手,來免太卑鄙了,他們的人手是現成的,我們就這幾個人,難道要用車輪戰來累死我們嗎?」

  謝文龍這才道:「幫手還有幾個,剛才尤三貴私下通知我說,寶馬金刀徐廣梁老爺子約了幾個朋友給我們幫場!」

  高人鳳笑道:「原來大哥已經知道了,徐老爺子這次幫了個大忙,他的來的人物中,頗有幾把好手,如果調配得當,我們不會太吃虧,也因為有著這些人為後盾,我才斗膽答應了下來,否則我當場就一口回絕了!」

  晏四問道:「有哪些人物?」

  高人鳳道:「這些人並不出名,您在京師納福多年,可能不會認識,但是他們各有一手絕技,施展開來,保證相當精彩,也可以叫那些大內供奉一新眼界,對江湖人不敢再小覷!」

  晏四還要問,帳外已通通地鳴起號炮,高人鳳道:「大哥!對方也到了,咱們出去瞧瞧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8:49

  拖著謝文龍出去,回頭又道:「雖然有人幫場,大梁還得自己挑,四位老人家養養精神,回頭在台上大展雄風,為咱們江湖人揚眉吐氣一香!」

  高人鳳拉著謝文龍出了帳,台上已經有一名旗牌官,以嘹亮的京片子,申述比武的宗旨,內容與高人鳳剛才所宣佈的差不多,同時仲裁席上,坐著三個人!

  和親王居中,龍錦濤居左,另一個則是神武將軍馮紫英侯爺,背後兩名帶劍護衛,則是馬容與馮紫英的世子馮國棟。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會是這三個人做仲裁?」

  高人鳳低聲道:「小弟得到確實的消息,皇上的御駕已經蒞臨,在後面的貴賓席上看熱鬧,像這種場面,身份差一點的人,夠資格坐上仲裁席嗎?」

  謝文龍憂形於色道:「我真不明白,定好的一場比武,怎麼變得這麼複雜,究竟為了什麼?」

  高人鳳壓低聲音道:「小弟倒是有點風聞,這次比武突然變質,也是出之上諭,據傳宮中接到密報,有些江湖人秘密參加結社,如三合會,天地會,清水教之類,都是由一些前朝的遺民策動的……」

  謝文龍一驚道:「那不是很嚴重嗎?」

  高人鳳道:「情況不算嚴重,朝廷不過是風聞有不隱之勢,未成事實,自然不便打草驚蛇,刺激人心,所以借這個機會,宣揚宮廷禁衛武力,藉以立威!」

  高人鳳接著道:「當然,如果護侍衛營佔盡上風,則朝廷以為他們的實力足可靖亂,沒有了顧忌,說不定會變本加厲,對那些遺臣孤子,大開殺戒,所以我們也應該示之以威,令他們對草野奇土,不敢輕視!」

  謝文龍怔然片刻才道:「兄弟!說句老實話,你倒底是不是那些人裡面的!」

  高人鳳搖搖頭道:「不是的!不過有些人我都認識,而且頗有交情,當然有人也拉我入社,可是我拒絕了,因為我發現他們不是成事之具,大部份人只是盲從附合,小部份的人卻藉機廣結黨羽,以遂私怨!」

  謝文龍道:「可是你的言論很偏激……」

  高人鳳一歎道:「宗廟傾頹後,稍微有點智識之輩,孰無故國之思!」

  謝文龍默然片刻後才低聲道:「兄弟!我們是自己人,說句知心話,我跟你是一樣想法,以前也有人來說動我,我也拒絕了,我覺得此刻侈談復國,實非其時,滿人王氣未衰,人君尚稱英武,勵精圖治,只要能造福生民,何必一定要去推翻他們呢?而且鼓動的那些人,私慾重於公利,他們若得了志,情況比現在更壞!」

  高人鳳道:「是的!前度一夕深談,我對大哥的欽佩更進了一層,此刻莽然蠢動,徒使生靈塗炭而已,所以我勸那些朋友暫時忍耐!」

  謝文龍又問道:「那麼今天呢?」

  高人鳳道:「故不論朝廷用心何在,我們還是要盡力爭取勝利,威不可不立,氣不可衰,草澤之間,盡多奇人,這樣可以使為人君者多一番警惕,對我大漢子民,就會客氣一點,不敢當作俎上魚肉,任意宰割!」

  說到這兒,那旗牌官已宣佈完畢,宣召雙方的主持人登台磋商了。

  謝文龍上台後,向三位仲裁人行禮,龍錦濤略感歉疚道:「文龍!我跟高壯士說得很清楚,你都知道了嗎?」

  謝文龍躬身道:「卑職知道!」

  龍錦濤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道:「你好自為之吧,盡量為我們提督衙門爭點光彩!」

  謝文龍道:「卑職當力爭不負大人所望!」

  和親王把謝文龍叫到面前,低聲道:「聖駕對大人期望甚殷,對侍衛營的勝負無足輕重,那只是一個借口,也是真正的切磋武技,至於另一方面,謝大人務須力求勝利,以揚上國天威!」

  謝文龍又躬身道:「卑職定捨命力爭!」

  和親王親見地道:「我是絕對信任你的,只是朝中其他幾位王爺很支持侍衛營,因為他們的子弟多個出自婁老師的門牆,我拗不過他們,只好促成這次比武,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是我相信應付得了的!」

  謝文龍道:「卑職深感王爺盛情!」

  和親王見侍衛營的人還沒有上來,咬著耳朵又道:「如果你能挫敗侍衛營,就是一個好機會,皇上很可能會令你主持那一個部門……」

  謝文龍連忙道:「那可不敢當!卑職才疏學淺……」

  龍錦濤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替你辭了,侍衛營責任保駕,你在擔任現職,一樣也可以盡到這個責任,而且比內廷效力更能稱職,所以我不會讓你去受這個約束的!」

  謝文龍才吁了一口氣道:「多謝大人,無論如何,萬望王爺與大人賜予成全,俾保閒散之身!」

  和親王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是替你感到委屈,不該如此大才小用!」

  龍錦濤道:「我對文龍知之頗深,把他放進宮去,比殺了他還難受,說不定還會把他逼跑了,王爺如果真的想提拔他,在現職上也可以想個辦法!」

  和親王笑道:「那也可以商量,等比完武再說!」

  謝文龍還待推辭,龍錦濤道:「別說了,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慢慢再談,今天你最大的任務是爭取勝利,任何一方的勝利,你明白嗎?」

  謝文龍只好點點頭道:「卑職明白!」

  這時侍衛營的主持人上台了,卻是天馬行空史雲程,作禮完畢後,馮紫英笑問道:「史供奉,怎麼婁老師不出來主持呢?」

  史雲程含笑道:「婁老自上次折劍後,無顏見人,要等重振雄風後,才肯就任第一教習之位,所以最近由卑職代理了!」

  馮紫英笑道:「婁老師的氣性太烈了!」

  史雲程淡淡地道:「練武人的氣性總是烈一點的,婁老雄踞天下第一劍手有年,一旦受挫,為了顧全身份,也該如此表示才對!」

  馮紫英笑道:「那麼婁老師今天是有把握重振雄威了!」

  史雲程道:「那要靠謝大人手下成全!」

  謝文龍微感不悅道:「史前輩這句話太言重了!」

  史雲程冷笑道:「大人很清楚,上次婁老之敗,並非技不如人!」

  謝文龍剛要開口,史雲程卻搶著道:「上次是私人性質的比武,勝負不足為論,今天是公開競技,婁老不敢說必勝,但希望能敗得光明!」

  謝文龍終於忍不住道:「像上次那種比武,根本與兒戲差不多,以婁老的身份,大可不必參加,既然參加了,也應該是以先進前輩的身份落場指導才對,可是婁老不但持技壓人,還冀圖利用利劍為逞,所以才受到斷劍之辱,上次折敗他的高人鳳是我義弟,他雖勝得取巧,但若論心計,還是婁老啟端於先!」

  史雲程那天也在場,一切的經過都是目擊,自然無可推托,只得漲紅了臉,謝文龍理直氣壯地道:「謝某能有今日,固然是靠著一些江湖朋友支持,但謝某可以保證一件事,江湖人閒居草野,都是光明磊落之士,只要對手不希冀仗詭計取勝,謝某這邊的朋友絕不會先使用詭計!」

  史雲程被他駁斥得啞口無言,忍不住惱羞成怒道:「史某本人也歷練過江湖,對江湖人知道得很清楚!」

  謝文龍冷笑道:「那更好了,史老是由江湖轉入仕途,一味折毀江湖人,豈不是挖自己的根嗎?」

  史雲程哼了一聲,臉色鐵青、朝座中的和親王作了一拱道:「請王書指示比武程序規則,立刻就開始吧,比武會上較量的是真功夫,並不是逞口舌就能分出高下的!」

  和親王見他們雙方在口頭上已經衝突起來了,乃笑笑道:「我們三個人對單人鬥勝的武技都是外行,好在你們比武的雙方都是大行家。細則問題,用不著我來規定了,勝負大家自己心裡明自,本座要規定一件事,就是今天的會上絕對不准使用暗器,違者嚴究!」

  謝文龍知道這一定是對方預先提出的要求,他們一定知道自己這邊擁有天下最犀利的暗器紫鳳釵,那是一種出手勾魂,令人防不勝防的無聲利器,才使對方提出這一個要求,否則這天馬行空史雲程與八卦龍形掌都是一等一的暗器好手,因為他們都是以拳掌而享盛名,精於拳掌的,一定精於暗器的接放手法,才可以彌補不帶兵器的不足。

  只是他們矜於身份,不好意思提出,才由和親王間接提出了,因此付以一笑道:「那當然了,史老與卜老供奉都是暗器名家,如果要用暗器,卑職這邊只好認輸了!」

  史雲程明知他在說反話,卻也無可如何,只有咬牙忍下去,和親王又道:「今天一共賽十二場,登場人數倒沒有限制。」

  謝文龍忍不住問道:「請王爺再明示一下,這人數不加限制是如何算法的。」

  和親王笑道:「本座是外行,沒把話說清楚,所謂不加限制,乃是指雙方實際出場的人數而言,十二場比武,並不一定要有十二人登場,勝方的人,可以繼續留在台上接受第二場比武,而落敗的人,如果沒有受傷,也可以再度登台求戰,只是以十二場為限制而已。」

  謝文龍道:「幸虧問明白了,否則卑職還以為是一場可以有幾個人同時登台呢!」

  史雲程這才冷笑一聲道:「侍衛營這次登場人數有限,心須一身兼作數用才夠應付,謝大人那邊人才濟濟,自然不虞匱乏,所以故人才建議王爺作此決定,否則謝大人那邊如果賜教的人太多,幾位同時登場也沒有關係!」

  謝文龍冷笑一聲道:「那倒不必,謝某所交的都是江湖朋友,而倚多為勝,是江湖上最卑劣為人不齒的行徑!」

  史雲程笑了一笑,和親王又道:「本座與馮將軍龍大人商定了,每人各出黃金四百兩為采。分贈十二場的勝利者,因此每勝一場,可得黃金百兩,也以此為記點方式。少時即將全部獎金取出陳列台上,共是十二份,得采份數較多,就是勝利……」

  謝文龍正待拒絕,龍錦濤卻笑道:「文龍!這點你不必堅持了,今天是兩個衙門的公開競技,當然要有點采頭助興,而且這一千二百兩黃金並不是我們囊中拿出來的,只是借我們的名義頒發而已,十二份采金,你能全部拿去最好,否則也得把該拿的幾份拿下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謝文龍知道所謂該拿的幾份,必是指對藏邊番僧的幾場而言,乃笑笑道:「卑職懂得,江湖朋友生計都比較清苦,百兩黃金,可以過下半輩子舒服日子了,為了這一點,卑職這邊助拳的朋友,也會全力以赴的!」

  龍錦濤語重心長地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份采金是我力爭而設的,就是希望能在會上吸引幾位真正的高人現身,百兩黃金雖微,卻是一份難得的榮譽,而且我這個一品軍職,祿俸也不過此數,你下去後,寄語那些朋友,這是份內之財,並不傷廉,盼大家好自為之!」

  謝文龍拱拱手正容道:「卑職遵命!」

  和親王笑道:「兩位都下去吧,好好捉摸一下,本座立刻宣佈比武開始,第一場關係著雙方的士氣,大家該派個適當的人出場,取個頭采!」

  二人打拱告退,高人鳳迎著謝文龍笑道:「大哥你剛才教訓史老兒的那番話真痛快!」

  謝文龍一歎道:「史雲程是武林先進、江湖前輩,這些老傢伙眼高於天,是應該得點教訓,咱們寧可輸手,也不能輸口,也叫他們知道後生可畏……」

  謝文龍忽然想起道:「玉茜呢?怎麼沒見她?」

  高人鳳道:「她跟九格格陪著龍琦君在一起,這是她自己的意思。」

  謝文龍皺眉道:「她又想幹什麼?」

  高人鳳一笑道:「龍琦君掌握著那部拳經,對天下各家武功都很清楚,必要時叫她給我們一點暗示,對我們的幫助很大,今天這場合咱們可實在輸不起!」

  這時侍衛營已經送出了第一場登台名單,謝文龍正在斟酌要誰上去,高人鳳道:「別急,咱們瞧瞧再說!」

  謝文龍道:「名單要等雙方都送上了才公佈,怎麼能先瞧呢?」

  高人鳳一笑道:「小弟早有安排了!」

  說著帳篷前來了一人,偷偷遞過一張紙條,高人鳳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札布喜高僧,系宗克巴第三師弟,半月前來京,此人硬功無敵,勇力絕倫,拳能洞裂牛腹,唯體形粗笨,行動呆滯!」

  高人鳳看完後,迅速藏了起來笑道:「敵情已明,大哥將如何應付呢?」

  謝文龍看著他道:「你是怎麼弄來的消息?」

  高人鳳笑道:「我到處都有朋友,遞個消息並不困難,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謝文龍欽佩地一笑道:「真有你的,照對方的情形看,似乎只有四叔出去最適當了!」

  高人鳳搖頭道:「不行,對方只是個二流腳色,四叔是我們的長輩,不該勞動他的大駕,我另外推薦一位朋友,必可先聲奪人,得采而歸!」

  說著對旁邊的一名公役道:「麻煩你到後面,通知徐老爺字,轉請李七爺辛苦一趟!」

  那公役應命而去,高人鳳提筆寫了一個名單,叫人送上台去,謝文龍見他寫的是:「直隸南宮拳師,神猴李七。」

  不禁問道:「這位李七爺是何方英雄,我從來沒聽過!」

  高人鳳笑道:「他不是英雄,是狗熊,祖籍南宮,卻帶著個江湖雜技班,天下四處亂轉,小弟曾經搭過他的班子蒙他收容了兩三年,這次剛好在京師碰了頭,小弟請徐老爺子招待他在鏢局裡留下……」

  謝文龍皺眉道:「兄弟!我是問他的功夫如何?」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耍狗熊的!」

  謝文龍微愕道:「兄弟!這不是開玩笑的!」

  高人鳳正色道:「這種事小弟怎敢開玩笑。江湖草野之中,盡多奇人,這位李七爺就是其中之一,以他的真實才學,盡可名列一流高手,可是他不慕榮利,僕僕風塵,情願在江湖裡打滾,賺幾個辛苦錢……」

  正說著,那位神猴李七過來了,五短身材,瘦臉龐,六十上下年紀,眼中精光奕奕,最奇特的是一雙手臂,長過膝蓋,活脫象只大馬猴,一過來就笑著道:「高老弟!你怎麼拿我老頭子開胃,這種場合,有我混的嗎?」

  謝文龍因為有高人鳳的先言,對他十分尊敬,肅容拱手道:「七爺,多借重了!」

  李七哈哈大笑道:「謝大人!您可別信高老弟的話,這小伙子一肚子壞水,冒得沒邊,老朽只會耍耍狗熊……」

  高人鳳低聲笑道:「正因為有一個大塊頭,才想到您七爺大才一用,而且還有一百兩黃金呢,撈了這一筆,您可以穩在家裡納福了……」

  這時台上已由旗牌官正式宣佈了,李七才笑道:「行!瞧在金子的份上,老頭兒只好賣命了,實不相瞞。我來到京師,大夥兒為了瞧比武,玩意兒都沒人照顧了,欠了五六天的店飯錢,掌櫃的把我的行頭都扣住了,老頭兒急需一筆錢去贖它們出來!」

  說著一搖一擺地上了台,那邊的札布喜也上去了,兩人一比,李七隻有對方一半多一點兒,這是說身長,如果說體形寬窄,連一半都不夠!

  龍錦濤因為這一陣由邊僧出陣,心情十分緊張,再一瞧兩人身材的懸殊,更是充滿了失望,暗暗埋怨謝文龍做事欠周到,因為名義上,李七是代表提督衙門出場的,而這位李七大俠,實在太貌不驚人了!

  和親王循例問過兩人姓名,然後問他們兩人比賽方式,李七滿不在乎說了聲:「悉聽王爺指示,不過草民只會打拳,無論對方使用什麼,草民都以一雙空拳接下來就是!」

  札布喜不諳漢滿語言,還帶了個翻譯,經過轉譯後,他用悶雷似的聲音大吼了一陣,那翻譯乃恭身道:「啟稟王爺,神僧的意思是對方可以使用兵器……」

  李七搖頭道:「不必!不必!民是牧牛出身,只會使一條趕牛鞭,用來對這位大神僧,似乎太不敬了,大家還是用拳吧!」

  他一副江湖腔,連說帶比,還加上擠眉弄眼的插斜打渾動作,引起台下一片笑聲,連三位仲裁人都忍俊不止,因為他比的手勢,簡直把這位大神譜當成了一頭大水牛,那翻譯怕引起札布喜的不快,不敢轉譯,只告訴他雙方同意比拳,和親王也怕過份刺激邊僧,趕緊宣佈開始。

  一千二百兩黃金分成十二個紅綢包裹,放在一口大漆盤中,由兩名親了抬了出來,取出其中一份放在仲裁席前,號鼓齊鳴,第一場拳斗就此開始了。

  札布喜由李七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並非弱者,這個邊僧倒很識貨,並沒有掉以輕心,舉止十分慎重,合什禮拜後,才開始撩拳進擊!

  人高,臂長,拳風勁猛,一出手就使上了全力,李七的動作完全像頭大馬猴,摸腮,抓臂,好像是在戲台上演出花果山的齊天大聖,可是他的動作也不遜於大鬧天宮的美猴王,一路滾翻,空心觔斗,身形十分利落!

  札布喜連擊十幾拳,沒有一拳能中的,而李七卻明打暗偷,在他身上撈了好幾下,怎奈這巨無霸的硬功確是到家,挨上了全不當回事,因為那翻譯一開始就聲明禮布喜是練的是硬功,身上不怕打擊,必須倒地為勝,所以他挨了幾下,並不算落敗!

  李七起初想以地蹚腿絆倒對方的,可是連踢了幾腳,對方紋風不動,逼得另作打算了!

  高人鳳在台下笑道:「大哥!我推薦的人不錯吧,這邊僧的武功不壞,若不是李七爺,別人還對付不了!」

  謝文龍對李七矯捷的身形已由衷佩服,可是他並不樂觀,皺眉道:「兩人的體形太懸殊了,李七爺要想打倒這一幢鐵塔似的巨漢,似乎很不簡單呢。」

  高人鳳十分有信心地道:「沒問題,七爺是有經驗的高手,他此刻正在試探中,用各種的方法撩撥對方性發,以尋取可乘之機,只可惜雙方語言不通,否則他用語一調侃,這邊僧非氣瘋了不可!」

  謝文龍道:「邊僧正在壯年,精力旺盛,而且是禪宗出身,方寸穩定,不易亂性,而七爺上了年紀,拖下去可受不了啊!」

  高人鳳笑道:「七爺終日奔波,從沒有停歇過,論年紀與四叔差不多,比耐力卻長過四叔很多,四叔在京師納福了幾年,安逸正是武功最大的阻礙!」

  晏四剛好從帳裡出來想瞧得清楚一點,聽見了他的話尾,不禁微怒道:「好小子,你說老頭子連個走江湖的都不如了!」

  高人鳳連忙賠笑道:「四叔!您可別多心,小侄只是隨口說說,不過這也是事實……」

  晏四哼了一聲道:「老頭倒不信,回頭你把那老猴頭叫來,老頭子跟他比劃一下看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9:05

  高人鳳忙道:「那可不行,七爺的小巧功夫鬥鬥邊僧還行,在您無形神拳之下,連三招都是捱不過!」

  晏四笑了一下,「這是誰說的?」

  高人鳳笑道:「是七爺自己說的,他還記得您在鳳城場子的事兒,對您一直是讚不絕口!」

  晏四微笑道:「原來這老猴頭還記得我!」

  高人鳳道:「那能忘得了,如果不是您跟三位老夥伴忙著敘舊,他早來拜候您了!」

  晏四點點頭道:「這還不錯,難得他還記得我,事實上我對這老猴頭也相當心折,這第一場派他上陣是找對了人,平心而論,我可以贏他,卻贏不了那個邊僧,他拳技不如我,對這邊僧卻綽綽有餘,武功之道就是如此,一技降一技,端在使用得法而已,沒有一種功夫是真正天下無敵的!」

  謝文龍憬然而悟,覺得這句話才是武學中的至理名言,也只有晏四這種火候的修養,才有如此深刻的體驗。

  這時台下傳來一陣哄笑聲,原來李七久戰無功,雖然能不時欺近進招,可是對方拳腳挨在身上,如同未覺,而出手的沉穩,絲毫未減,如果給他撈上一下,這把老骨頭卻禁受不起,所以改變了策略,不再費力去打擊對方,改在衣服上下手!

  得空就撕破一塊,五六個照面,札布喜的僧服上已經開了好幾個天窗,可是這邊僧仍然心氣不浮,沉穩如山!

  晏四低聲道:「老猴頭這次恐怕要遇上扎手貨了,這邊僧的涵養功夫做得極為著實,任何人遭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暴跳如雷的,而他居然能無動於衷!」

  高人鳳也不如先前樂觀了,他們離台較近,遠處拚命為李七叫好喝彩。他們卻可看出李七頭上汗出如漿,一身黑大褂,都被汗水漫濕透了,這是力竭的現象!

  晏四一歎道:「老猴雖然精力充沛,倒底上了年紀,不能一直支持下去,如果這二次砸了台,可是你害了他……」

  剛說到這裡,忽地一聲驚呼,原來李七又伸手去撕札布喜僧袍的下擺時,沒想到這一部分特別堅韌,一下子沒撕破,身形被他一帶,沖跌出去,滾倒在台邊,札布喜衝過去對他背上就是一腳!

  驚呼未已,忽而又轉為歡呼,跌下台的居然是扎布喜那巨大的身軀,而李七在台上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只有幾個真正懂得武藝的行家,才看清了李七所用的手法,他在最危急的關頭,不知怎地身行輕翻,單掌托住了札布喜的腳跟,借力使力,用了四兩撥千斤的巧勁,便生生將那個大塊頭紮布喜拋下了台去!

  札布喜的硬功很好,禿頭倒插在硬土地上,撞凹了一個淺坑,卻絲毫不受傷,爬起來後,還要上台去拚命!

  和親王卻將令旗一揮,裁定了勝負,那個翻譯陪了許多小心,才將他勸回了帳篷!

  李七走向仲裁席前供拱手道:「草民僥倖獲勝,敬謝王爺厚賞!」

  和親王親自將一份賞采遞交給他,然後笑著道:「李義士一定到過塞北吧!」

  李七怔了一任才道:「王爺何以有此一問?」

  和親王笑道:「義士適才所用正是塞北的摔交手法,如非經過名師親授,斷無此等身手!」

  李七微感驚異道:「草民從未到過塞北,只是率領幾個苦哈哈兄弟,浪跡江湖,獻技以餬口,前幾年班中搭了兩名蒙古力士,確是摔交名家,草民跟他們學了幾手,江湖上無人識得,不期王爺法限如電,竟能洞悉根本!」

  神武將軍馮紫英在旁哈哈一笑道:「王爺對別種武功雖然外行,摔交卻是一位大行家!」

  龍錦濤微異道:「下官不知道王爺還具有此等絕技!」

  和親王微笑道:「本朝立鼎始定,權臣極多桀驁不馴者,先王曾經選了一批小太監,專練摔交之技,因而制伏了叛臣鰲拜,所以宗室親貴,對這門功夫倒是頗下過一番苦練,近幾年才為正統技藝所代替,逐漸衰微了,聖上追懷先帝勳業。常想恢復舊制,只苦於明師難求,才未能如願,李義士如果有興趣……」

  李七連忙道:「草民閒散江湖,已成積習,恐難安於官廷禮制,有負王爺厚愛,再者捍衛禁廷,仍以技擊為上,摔交實非所宜!」

  和親王道:「剛才義士不是就仗著此技大展雄風!」

  李七苦笑道:「那位大法師一身硬功可謂天下罕敵,草民雖使巧技,只能將他摔下台,如論真正技擊,草民實非其匹!」

  和親王沉吟片刻才道:「此事容後緩議,李義士旗開得勝,可喜可賀,且暫作小憩,等比武結束後,本座尚有微事請教!」

  李七隻得告辭下了台,謝文龍首先迎著道:「七爺神威,再晚欽佩無已!」

  李七紅著臉道:「大人別見笑了,老朽仗天威,僥倖成事,未曾替大人丟臉而已!」

  高人鳳笑道:「七爺,您還是真沉得住氣,剛才小侄真替您捏了一把汗,沒想到您留著那兩手絕招兒,您在京師多耽兩天,容小侄好好請領教益!」

  李七莊重地道:「不行,老弟,剛才王爺在台上講的話你都聽見了,老朽實在無法從命,得趕緊遠避為上!」

  晏四笑道:「老猴兒,你放心好了,內廷教習的肥缺還輪不到你頭上,你別緊張,進來我給你引見幾個老朋友!」

  說著把李七拖進帳篷裡跟黃秋楓等人見面了,這邊台上鼓聲雷動,台下掌聲震天,都是給李七捧場的。

  雖是兩個衙門的競技,勝負與老百姓無關,但因對方是個邊僧,基於同胞同族的心理,大家還是偏心在李七這方,只有侍衛營的人提不起勁,他們第一陣排出個邊僧,原是想奪個頭采的,想不到會鬧個老大沒趣。

  第二場的名單送上去,高人鳳從遞消息人那兒得知對方推出了八卦龍形掌卜逸夫,就跟謝文龍商量道:「此老掌上功夫精絕,你我都不是對手,最好是請四叔上去,只有他老人家的無影神拳才能應付下來!」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不必,還是你我對一陣好了!」

  高人鳳道:「這不是開玩笑嗎?比武的目的在求勝,我們倆個人上去必敗無疑!」

  謝文龍道:「對方是武林前輩,敗在他手中也不見得丟臉,何況我們並不想每場都勝!」

  高人鳳道:「能勝而不勝,這是何苦呢!」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你我年紀還輕,哪兒找不到活路,卜逸夫卻指著這個內廷供奉過下半輩的,他也是江湖人出身,同根相煎,何必一定要不給人留分餘地呢!」

  高人鳳也歎道:「大哥這份胸襟,那還有什麼話說呢?小弟上去成全他的後半世英名吧!」

  謝文龍道:「不,還是我上去!」

  高人鳳笑道:「你上去是輸,小弟上去也是輸,不怕大哥生氣,在拳腳方面,小弟的路子廣一點,即使輸,也比較好看一點,何況大哥是今天比武的主角,輕易不能亮相,這齣戲還是讓小弟去唱吧!

  說著自作主張地填了名單交出去,台上宣佈後,底下歡呼更盛,因為卜逸夫是成名武林前輩,又是大內供奉武師,」高人鳳雖然年輕,亦已名噪京師,尤其是上次比武中劍挫大內第一高手後,大家對他評價極高!

  高人鳳應召上台前,對謝文龍苦笑道:「大哥,看樣子小弟得全力一拼了,望我者殷殷,武夫爭的是一個名,我不能太讓人失望,而且小弟將來還得繼承先師的名業,彩虹劍客一生未落敗跡,我不能弱了先師的名頭!」

  謝文龍聽見四下高呼高人鳳的名宇,覺得也不能太勉強他了,而此時換人也來不大,只好聽其自然!

  卜逸夫見是高人鳳上台對手。心下也不免盤算,這年輕人的厲害是他深知的,功夫著實不說、一肚子刁鑽古怪的鬼主意也叫人頭痛,把幾十年辛苦掙下的盛名,砸在一個後生小輩頭上實在很不上算!

  所以交代過門面話,雙方開始動手時,卜逸夫顯得十分謹慎,雙掌如風,卻是守多攻少,唯恐一不小心,著了對方的道兒!

  高人鳳也一改先前與人動手時嬉皮笑臉的輕浮之態,神態端莊,出手穩重,施展五台的太祖拳迎敵。

  這是套很普通的拳式,凡是習武功的,差不多人人會使,但也是最難練得好的,因它是武學入門的功夫,也是練功定身的基本功力。

  龍形八卦掌脫胎於龍門拳,卜逸夫以掌易拳,另加了許多精招,別成一格,乃成一代之宗!

  可是在高人鳳的太祖拳前,始終佔不到便宜,高人鳳別無新招,卻將一套最普遍的拳法演得可因可點,舉手投足間,伊然名家氣度!

  卜逸夫先前是怕他耍花槍,現在則是為他在武功上的火候震驚,高人鳳在這一套拳上,竟像是有幾十年的火候!

  太祖拳在軍中用以教練,所以連三位外行的仲裁人也看得懂,竟然不顧身份,叫出一連串的好來,這是出乎真心的喝彩,台下更是采聲如雷,完全是對著高人鳳一人而發,晏四與黃秋楓竟然也走出了帳篷,忘情地鼓掌!

  李七點頭歎道:「這位老弟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九年前他在我的班子裡搭伙,看不出他有什麼超人之處,只是肯虛心上進而已,一別九年,想不到他竟有這麼大的成就,一套盡人皆知的拳式,在他手中,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黃秋楓也笑道:「這孩子是可取,雖然出自彩虹劍門下,名師高徒,但彩虹劍死時,他才十歲,並沒有得到多少傳授,能混到今天這樣,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晏四笑道:「你們都受他的騙了,他離開劉家時雖才十四歲,卻是從小受業,彩虹劍一身所學,差不多全教給了他,只欠火候而已!」

  李七道:「彩虹劍一代名家,師門技業,已經足夠成就他了,他為什麼還要學那麼多的雜功夫!」

  晏四道:「他走江湖是為了訪仇,學那些雜功力是便於掩藏身份!」

  黃秋楓道:「太可惜了,如果他把時間全用在本門功夫上,現在的成就一定可以超出乃師……」

  晏四搖頭道:「我認為這倒是不見得,這小子是玻璃心肝猴兒性情,如專在一門功夫只缺乏常性,很難有大成就,倒是雜七搭八的亂學,每門功夫都能有個七八分底子,才作成了他,多少老傢伙被他整得七暈八素,也是為了這一點,誰也料不透他下一招會冒出什麼絕玩意兒!」

  謝文龍笑道:「高兄弟今天是最特別,始終規規矩矩的出手發招!」

  晏四笑道:「那是被玉茜轄制的,你的那位夜叉妹妹一直罵他不正經,盡仗著旁門左道整人,今天有王茜在旁邊鎮著,他自然不敢胡鬧了,可是偷嘴的貓兒戒不了腥,老頭子敢擔保他遲早會耍出兩手兒歪著來的!」

  黃秋楓剛想開口反對,台上的卜逸夫因為久戰無功,掌勢一變,使出了龍形八卦掌中的精髓,步走游龍,掌化八卦,或虛或實,滿台都是人影與掌影,像走馬燈似的,將高人鳳罩在中間!

  高人鳳仍是以太祖拳招架,不過拳式變化太少,漸漸有不敷應用之勢,還幸他基礎深厚,眼明手快,勉強可以支持下去,卻不如先前的從容了!

  卜逸夫打得冒了火,忽發險招,雙單一錯,半虛半實,硬由高人鳳的空門中搶了過去!

  高人鳳沉拳反撥,卜逸夫微微一哼,掌心托住他的拳鋒竟是虛軟無力,高人鳳心知要糟,想不到對方突然改用武當的綿掌了,這是屬於內家功夫,講究的是以柔克剛,以氣制敵!

  拳鋒與掌心相貼,因為對方虛弱無力,自己的勁力發出去也沒有著處,可是等自己的招式用老,勁力發足而衰竭時,對方的潛力突發,自己只好硬挨了,幸好此刻拳掌是貼在一起,別處不虞受襲,充其量被拋震出來而已!

  因此唯一的解決是維持原式,由腳下的加速朝前移動,搶到台中心去,要讓他發作,距台緣較遠,不至於被震摔下去,再想別的方法了。

  幸虧他涉學極為雜廣,每家的功夫都通一點,養成了很迅速的反應來,且能立即付諸行動,所以拳掌一搭上,腳下跟著搶進,連擠了七八步,拳勢才竭。

  卜逸夫果然趁勢反擊,大喝一聲,雙掌猛推而出,高人鳳發現打錯了主意,因為卜逸夫掌勁之強,超過自己的想像多倍,本來他離台口只有三四步,擠進了七八步,已有將近兩丈的距離,可是卜逸夫這一推,足可將自己撩出十幾丈去!

  百忙中他努力穩住身形,然後猛一倒翻身,一口氣連翻了十幾個虎跳,恰恰在台緣前,將對方的推勁完全化開了,李七在台下又笑著道:「妙!別說我們走江湖的把式不值錢,這種解法,會把卜老頭兒氣得發瘋!」

  大家都看出高人鳳受了控制,替他捏了一把汗,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法破解了,一對手的卜逸夫更是氣怒填膺,剛才那一式推雲是他浸淫多年的上乘武學,常自詡為得意之作,再也想不到會破解在那種不入流的雜技上。

  飛步搶前,趁著高人鳳身子未停,他攔腰又是一掌,厲聲喝道:「嚇去吧!」

  掌勢極猛,高人鳳又在台邊上,身形未定,退路已絕,眼看著絕無可免,然而這小伙子不知怎麼變的,居然雙手撐地,橫移尺許,恰恰躲過了他的掌鋒,趁著收腿落地之勢,突然一絞,雙踢在卜逸夫的腿彎上!

  這是彩虹劍客劉半雲的絕學,鴛鴦飛踢,前次在西山的關帝廟中,就仗著它將九尾狐盛九如摔了個大馬爬,卜逸夫掌法精絕,萬沒想到他在急難中還能發出這一著,腿彎一屈,身子把持不住,往台下墮了下去!

  不過他到底是一代名家,身手非凡,百忙中還能騰出一手,扯住了高人鳳的腰帶,將他也拖了下去!

  兩人雙雙落地,四下掌聲雷動,兩人重新跳上台後,和親王起立宣佈道:「這一場兩位平分伙色,是就此止手呢?還是繼續比下去!」

  卜逸夫還沒有表示意見,高人鳳卻笑著將腰帶輕輕一抖,解了下來道:「全看卜前輩的意思了!」

  卜逸夫臉色一動,繼而感激地投了一眼道:「老朽年邁力衰,再比下去,只好認輸了!」

  高人鳳笑道:「卜前輩太客氣了,再晚正感到氣促力疲,無法再鬥,多蒙前輩成全,大家就此為止吧!」

  和親王笑道:「這樣最好,雙方都不傷和氣,才是競技切磋的本旨,既然如此,這一場就作為平手吧!」

  取過兩封采金道:「二位技藝高超,應該各得一份!」

  高人鳳道:「采金一共是十二份,分作十二場之用,我們這一場得了兩份,王爺豈不是要干貼一份了?」

  和親王笑道:「沒關係,雙方的名單遞上來後,龍大人與馮侯爺都判斷高相公必敗,只有老頭持相反的看法,於是三個人打賭,各以一份采金為注,現在高相會雖未得勝,卻與卜老打成平手,老夫就算贏了,貼出一份,老夫還賺一份呢!」

  高人鳳一笑道:「既然如此,草民就拜領了!」

  各接過那份采金後,與卜逸夫對施一禮,然後分別下台,謝文龍等人接住他,晏四笑道:「你這小子也是的,上台比武,還系這種英雄帶,雖然好看,卻最礙事,前面拖著兩尺的垂蘇,叫人家抓住了,活活摔死你,剛才如果不是這條帶子,卜老頭兒不是輸家了嗎?」

  高人鳳含笑不語,晏四又道:「不對,你這小子是個鬼精靈,專門想佔人家便宜的,怎麼會繫上這條帶子,別又是什麼鬼花樣吧!」

  高人鳳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這條帶子是活扣套上去的,如果對方存心想利用這根帶子佔我的便宜,等他抓住帶頭的時候,我一扭腰,鬆開法扣,准保倒掉他一交!」

  晏四大笑道:「我說你小子哪有這麼好心眼兒,會擺出便宜讓人占,那麼剛才你為什麼不松扣呢?」

  高人鳳道:「這又何苦呢!我繫上這條帶子,是專整那些心術不良的人,卜逸夫很正派,動手這麼久,他一心只想規規矩矩地勝過我,並沒有意思要佔我的便宜,最後是順手撈住了帶子,我又何忍施這種詐術去跌了他的名頭!」

  晏四一拍他的肩頭笑道:「難怪那老傢伙下台時,對你感激萬分,原來他也看出你是存心相讓的了,好小子,江湖道上,仁義為先,心存忠厚,天必信之,你什麼時候改邪歸正了?」

  高人鳳只笑不語,晏四道:「這一定是玉茜那小妮子春風化雨之功了,只有女人才有那麼大的法力,將你這個魔星渡化成聖賢了!」

  高人鳳笑道:「四叔,您說錯了,這次可是大哥的吩咐,上台之前,他就關照我留人幾分餘地,我不敢違抗,所以只用了太祖拳出手,但是為了先師的令譽,我也不能輸,打成平手,不是最理想的事嗎?」

  三個老人點頭不語,望著他們弟子,頗有讚許之意。這次侍衛營的名單送出很遲,台上鼓聲頻摧,猶未見動靜,等了一陣後,卻是卜逸夫悄悄地掩了過來,見了高人鳳後,開口正想道謝,高人鳳已搶先道:「卜前輩,適才多蒙成全,再晚感激不盡,此刻又有何見教呢?」

  卜逸夫見他不讓自己開口提剛才之事,遂也不說了,拱拱手道:「彼此,彼此,世兄,你在侍衛營找人暗通消息的事,已被發現了,雖然還沒有查出是誰,但每次名單進出後,你們這邊總是派出略強一籌的對手,很容易啟人疑竇,所以這次侍衛營要等你們先送名單出去!」

  高人鳳微微一怔道:「我們不是存心取巧,今日之會,主要是挑鬥那兩個喇嘛,唯恐對手不當,折了中原武林道的威風!」

  卜逸夫點點頭道:「這是對的,不過這一場他們還不會輸,他們想對貴方的實力多作一番瞭解,據兄弟的估計,這一場不是馬行空,就是婁老,世兄在應戰人選上,略作斟酌後再決定吧,兄弟先行告退,如果情況有變化,兄弟會設法通知貴方的!

  說完拱手又走了,這裡幾個人開始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由黃秋楓上去,因為他的拳掌雖差一點,劍術卻出神人化,萬一對手是婁老頭,尚可一爭雌雄,剛把名單寫好,劉真真卻出帳來道:「黃二叔等下一場吧,這一場已經有人接手了!」

  晏四一怔道:是誰?」

  劉翩翩道:「是方姑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9:23

第二十四章 秋色平分


  大家聽到劉翩翩說已由方姑姑上場,都為之一怔,方梅影挑簾而出道:「你們怕我上台丟人嗎?」

  晏四與黃秋楓沒作聲,謝文龍笑道:「那怎麼會呢?方師姑的技藝小任在四叔處早有耳聞,劍拳掌腿,無一不精,只是小侄不敢驚動您的大駕!」

  方梅影手指著他冷笑道:「人家都說你老實,我看你並不怎麼如人所言,你分明是不放心我上台!」

  謝文龍惶恐地道:「小侄怎敢?」

  方格影道:「那你為什麼不明白說我不夠資格?」

  謝文龍對這位師始的強項脾氣早已有了耳聞,見她認了真,哪裡還敢多說,連忙肅容道:「小侄絕無此心,因為今天共有十二場,對方恐怕還邀請了一些厲害人物壓陣,小侄是打算等那時候再勞請師姑的,既然師始這麼說,小侄立刻更換名單就是!」

  正待動筆填寫時,方梅影笑道:「不必麻煩,我已經填好送上去了!」

  黃秋楓愕然道:「梅娘,你真要上台?」

  方梅影斜睨道:「你也怕我丟臉?」

  黃秋楓道:「那怎麼會呢,只是你也得先跟我們商量一下!」

  方梅影笑笑道:「我們既然打算以四君子的招牌重見於江湖,自然還是以我為首,剛才你們推定要二哥上台,怎麼不知會我一聲?」

  黃秋楓被塞了嘴,這時台上已經接到雙方的名單,作了宣佈,果然對方是婁鏡清出場應戰。

  晏四道:「婁老頭兒怎麼改了名字了?」

  謝文龍道:「這是他的官號,今天他是代表侍衛營公開應戰,自然要用官號了!」

  晏四道:「婁老兒是大內第一劍手,劍法確實有獨到之處,上次我就甘拜下風!」

  方梅影笑道:「現在想更換也遲了,還是讓我上去現一次丑吧,好在我們爭雄的對象不是侍衛營中的那些供奉老爺,輸一場也沒有關係!」

  說著略整衣袂,飄然登台,她雖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因為養真得法,駐顏有方,望之猶如四十許人,雍容鎮定,風度立刻鎮住了所有的人!

  連和親王對她都相當恭敬,在座上拱拱手道:「方女俠一向在哪方行俠?」

  方梅影淡淡檢襖含笑答禮道:「草民世居江南,二十年前,曾以四君子之名行道江湖……」

  和親王道:「四君子是哪四位?」

  馮國棟忙道:「四君子就是一枝梅方前輩,白菊花周菊人前輩,一葉知秋黃秋楓前輩,與凌風竹晏無影前輩,這四位在江南俠名遠播……」

  尤錦濤道:「說來慚愧,方女俠是代表敝衙競技的,下官對女方俠竟一無所知……」

  馮國棟笑道:「大人真是健忘,四君子中的晏無影前輩,就是無影神拳晏老先生……」

  龍錦濤一愕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麼這次方女俠也是應晏老先生之請為下官捧場的了!」

  方梅影笑笑道:「大人太客氣了,我們四個人剛好在京師碰了頭,而且想利用這個機會,把四君子重新組合起來,草民在四君子雖忝屈首位,論武功卻是最差的一個,說不定還會給大人丟人呢!」

  龍錦濤又是一怔道:「晏老先生已經是六二高齡了,方女俠不會比他更大吧!」

  方梅影道:「四君子之序不以年齡列長,草民比四哥小五歲!」

  龍錦濤肅容道:「那比下官也大了兩歲,可是看起來下官比女俠蒼老多了,由此可見女俠修真有道!」

  方梅影笑了一下,婁鏡清也上了台,他大病初癒,精神很好,容顏上卻略現清瘦,對方梅影拱拱手道:「老朽只會使劍,如果女俠欲以他技賜數,老朽不敢應命,只好另煩別人來候教了!」

  方梅影手按鬃角,婉妙地回了一禮道:「沒關係,草民久仰婁大人乃內延第一劍手,名家當前,能夠有機會討求進益,乃殊世之榮,萬望婁大人不棄愚頑,賜教是幸!」

  婁鏡清輕歎了一聲道:「老朽自從上次在高公子手下領受一次教訓,不敢再坐並觀天,夜郎自大了,女俠肯以劍術賜教,老朽自然感到萬分榮幸,只是老朽痼疾初癒,體力未復,尚祈女俠手下留情!」

  兩個人都很客氣,說了許多謙虛的話,然後才各站一方,等候和親王發令開始,台下的晏四笑道:「婁老兒受了一次挫折,居然懂得客氣了!」

  謝文龍道:「他就是心氣高傲一點,為人倒是十分正直,前幾天他的侄子婁土豪被馬容等人誘往馮家,準備算計高兄弟的事讓他知道後,將婁土豪痛斥了一頓,逐出家門,不准停留京師……」

  黃秋楓道:「不管怎麼說,我總覺得梅娘太孟浪了一點,剛才婁老兒已經給了他一個機會,她應該下來的!」

  周菊人也出來了,笑道:「二哥,您別以為梅妹的劍法不如你,二十年來,她所下的功夫,恐怕已經超過了你!」

  黃秋楓道:「她的梅花劍是很不錯,可是走了偏鋒,不管怎樣用功,成就總是有限,以前我不好意思說她……」

  周菊人冷笑道:「她這二十年潛居小孤山,終日就是練劍,你以前看不起她的劍法,雖然不說,她心裡是明白的,所以她立下了誓,如果在劍上不能超過你,絕不出小孤山,這次她居然肯離開小孤山到京師來找我,必定是有了相當的把握!」

  晏四笑道:「梅娘的脾氣很剛烈,言出必行,她搶著上台,大概是想把劍法亮給你看看,她爭勝的對象是你,如果找你比劍,勝了你大傷感情,不勝你又無以出氣,找個名家試試手,到是很好的機會,咱們別杞人憂天了,瞧瞧她在這二十年中苦練的成績吧!」

  和親王發出口令,號鼓交鳴後,比劍就開始了。

  名家對手,不在出手的先後,因為婁鏡清的年事較高,方梅影為示禮讓,虛發一招後才正式發動攻勢,兩校劍搭上手就熱鬧非凡,雙方都是講究快速的高手,五六個回合後,就只見兩團劍影交錯,連人影都看不清楚了!

  婁鏡清的劍如一條匹練,方梅影的劍如萬朵梅花,鬥到激烈時,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匹白絹上織就了無數的梅花,好看極了,台上台下,幾萬名觀眾,居然寂靜無聲,只有他們劍上發出的叮叮之聲,如同急雨打在一面大銅鑼上,悅耳,卻又刺激著人心!

  黃秋楓輕輕一歎道:「我要為先前的話而致歉,梅娘的劍法確實已經超過了我幾倍!」

  晏四笑道:「二哥這話也客氣了,你的劍法沉穩,她的劍法飄逸,各有所長,除非是你們兩人交手,否則很難分出高下來!」

  黃秋楓道:「不管怎麼說,她在二十年內的進境,是我萬萬及不上的,這一點我就認輸!」

  說著台上人影一分,卻是婁鏡清自動地退出了,大家都為之一怔,和親王忙道:「婁大人怎麼了,勝負未分,因何停手了呢?」

  婁鏡清抱劍向方梅影肅然拱手道:「女俠劍術精奇,為老朽此生所遇唯一之高手,如果就此比下去,老朽非輸不可,因此為兔出醜,老朽不如先行認輸了!」

  方梅影微愕道:「婁大人劍法未亂,游刃有餘,說出這種話,莫不是認為民女不堪承教嗎?」

  姿鏡清道:「老朽絕無此意,因為老朽在習慣上雖是使用單劍,另有幾式精招卻需仗雙劍使出,今日老朽沒有想到會遇上方女俠此等勁敵,登台前未曾將那對雙劍攜來,如果女俠有意賜教,老朽想改用雙劍一試!」

  眾人悚然動容,凡是清楚內情的人,都知道婁鏡清的雙劍是精心獨創的秘技,他的單劍已經無人能敵,所以從沒有人見過他雙劍的招式,上次高人鳳贏了他,那是仗著一點心思取巧,婁鏡清寧可認輸,也不肯更換雙劍重比,顯然是認為這小伙還不夠資格言匹!」

  現在他竟然自動提出要換雙劍,足證他對方梅影的尊敬與器重了!

  和親王等三個仲裁人對武功一道雖是外行,然而他們都是武官出身,對劍法的好壞,仍然有相當的眼光!

  兩個人一場激戰,瞧到好處,他們心驚膽駭,就是發不出聲音來,因此聽見婁鏡清的話後,更是興奮之至,和親王一連聲道:「婁大人快把雙劍取上來,讓我們開開眼界,本爵在宮多年,從未見大人施展過雙劍的絕招!」

  婁鏡清笑道:「那是因為老朽從未遇上一個堪與相匹的對手!」

  和親王叫道:「今天可遇上了!」

  婁鏡清道:「不過還得方女俠的同意!」

  方梅影笑道:「婁大人一代名家,如此器重,正是民女之幸,感激猶且不及,怎會不同意呢?」

  婁鏡清道:「如此請女俠稍候片刻,老朽取了劍再來領教!」

  和親王道:「婁大人何必上下費事呢,叫個人送上來不就完了!」

  婁鏡清道:「不,這其中有個緣故,老朽等取了劍來,再向王爺解釋!」

  說著下了台,到帳幕中取了一對長劍,那對劍很講究,劍鞘外面還用錦袱做套,包裹嚴緊!

  他上台後,撥開錦袱,取出劍來,退下劍鞘,但見兩把利刃耀眼生光,如同兩泓秋水!

  婁鏡清道:「這劍只是擦試得勤,本身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方女俠是否要先行過目檢查一下!」

  方梅影大方地道:「不必了,以老大人的劍技,即使是一柄凡鐵,同樣也可以具有龍泉之利!」

  婁鏡清一歎道:「老朽上次就是上了寶劍的當,對利器已失去興趣,劍道在技而不在器,老朽所以請女俠過目的意思,就是要證明這件事,同時也請女俠放心,盡量施為,不至為這對劍的外形所愚而心存顧忌!」

  和親王道:「二位請繼續下去吧!」

  婁鏡清道:「不,這是重新開始!」

  和親王一怔道:「怎麼是重新開始呢?」

  婁鏡清道:「上一場已經結束了,老朽認輸。現在是次一場,自然是重新開始!」

  方海影道:「可是老大人並沒有輸!」

  婁鏡清道:「單劍比鬥,老朽一定會輸,為了要留點氣力從事這一場,老朽才提前結束!」

  方梅影道:「老大人如此客氣,民女怎麼好意思接受呢?」

  婁鏡清道:「競技規定下台算敗,老朽已經下過台了,自然應該作敗!」

  和親王笑道:「原來婁大人親自下台取劍,就是為了這一點!」

  婁鏡清點頭道:「不錯,老朽有自知之明,與其被打下台去,倒不如自己下台為上,而且及早收手,老朽還有扳回一場的機會,當然這一場老朽不敢這必能獲勝,但總比一敗塗地強得多吧!」

  方海影還要開口而辭,和親王笑道:「照婁大人的說法,女俠並未佔便宜,一場是比,兩場還是比,女俠勝得上一場乃份內應有的,請不必推辭了,還是打點精神,從事這一場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方梅影不便再堅持了,和親王取過一份采金道:「這份采金暫時寄存在這裡,本爵固然希望二位能平分秋色,各取一份,但女俠如能將兩份全得了去,本爵也同樣地寄以無限忻情!

  婁鏡清笑道:「練劍的人能遇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比任何獎勵都感到珍貴,此戰不論勝負,老朽都受之欣然,請王爺傳令開始吧!」

  和親王實在等得心焦,連例行的鼓號都下令豁免了,揮揮手,只說:「二位請!」就算開始了。

  婁鏡清這次是以戰敗者重新求戰。所以先行出手,雙劍交錯攻了進來,方梅影也得打點精神應戰!

  雙方仍是快攻,三枝劍立刻纏成一片,比先前更為緊湊,竟像是有千百人各拿著金器在敲擊,叮叮之聲,快得叫人數都來不及!

  眨眼間,四十個回合就過去了,看的人也是眼花緣亂,分不清哪枝劍是屬於誰的了!

  因為方梅影的劍路變了,劍尖不再挽成梅花之狀,倒像是在一幅素箋上亂筆寫意,畫了一幅梅林圖!

  例發如千萬條交錯縱橫的梅枝,間而才點上幾朵疏梅,而婁鏡清的雙劍如雨陣狂風,捲了進去,搖動枝柯,落英繽紛,落瓣如雪!

  每個人都為台上的激鬥而引去了全部的心神,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否則幾萬人聚集的大場合,怎會聽不到一點吐氣的聲音呢!

  忽而人影又分,兩個人都自動地歇了手,而且同時開口說道:「我輸了!」

  和親王怔然驚顧,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定出勝負的,更不知道兩人人何以會同口認輸,頓了一頓才笑道:「二位都認輸,總不成是本爵勝了?」

  方梅影道:「婁大人劍拔起群,一劍挑斷民女的鬢髮,如非手下留情,民女必將斷首,自然是輸了!」

  她鬢邊的長髮果然被挑亂,她用手一理,握著一把斷髮。可是婁鏡清道:「方女俠在老朽的衣襟上僅刺了一劍,卻留下五處劍痕,如果推深一點,老朽勢必胸開膛裂,幸保殘命,足見是方女俠劍底留生,應該認輸!」

  他左胸前果然有著五個小破洞,像是一朵梅花般的排列著,和親王怔然驚顏,竟不知他們是何時得手的!

  停了一停才道:「本爵實在眼拙,二位是那一位先得手呢?」

  婁鏡清道:「沒有先後,雙方同時著劍!」

  和親王道:「哪有這麼巧?」

  婁鏡清道:「老朽自信劍法不弱,方女俠更是此中高手,如果不是專心取敵,誰也得不了手!因此這兩劍只有同時著手,才有這種可能!」

  和親王倒是沒了主意,皺眉道:「那本座要如何決定勝負呢?當然最好是判成和局,可是……」

  他顧慮到婁鏡清已經負了一場,這一場判成和局,等於是判他輸了,那似乎太不合理,因為婁鏡清畢竟是大內劍技教師,敗了下來,整個侍衛營就太失面子了。

  龍錦濤忽然道:「二位劍技為一時瑜亮,難分軒輕,但以這一場的比鬥而言,下官認為婁老師略勝一籌!」

  婁鏡清忙道:「這怎麼可以呢?雙力同時著劍,豈有優劣之分!」

  龍錦濤笑道「下官此論是有根據的,婁老師一劍及頸,如果真用實了,方女俠勢必身首異處……」

  婁鏡清道:「可是老朽胸前一劍五創,也活不了,而且在手法上講,老朽也技遜一著……」

  龍錦濤道:「下官就是以此為根據的,二位功力悉敵,婁老師全用於一劍,必可收制敵之功,方女俠卻分散為五處,如果要深人肺腑,必須五倍之功,以時間而論,一定會慢得多,這點二位當無異議了!」

  方梅影道:「大人置評極為正確,剛才如果是拚命,民女必無幸理,婁老師卻可能僅負微傷而已!」

  婁鏡清道:「以方女俠之劍技,何至於此!」

  方梅影正容道:「婁老師何必太謙,龍大人法眼極公,高手論劍,所爭為毫髮之極,雖然我們同時著劍,但民女得手所需的時間當五倍於婁老師,這就有出入了!」

  婁鏡清道:「女俠劍招已發,收功乃意料中事!」

  方梅影一笑道:「那是指正常的狀況,民女斷首後,所發的劍招是否尚能竟其全功,因為無此經驗,是以不敢說確有把握!」

  這雖是笑話,卻將婁鏡清的嘴封住了,沒有人有過斷頭的經驗,對以後的事,自然不敢預料。

  和親王道:「那本座就宣佈婁老師為勝方了!」

  婁鏡清無可奈何地道:「王爺如此宣佈,老朽實受之有愧,照剛才的情形看,方女俠劍下常為人留三分餘地,老朽卻置人於絕地,手法已落下乘!」

  龍錦濤笑道:「下官不同意這種說法,決鬥與戰場一樣,克敵必求致果,留一分餘地,卻多一分後患!」

  婁鏡清道:「戰局用兵與劍手交鋒不可同日而語,劍道即仁道,並不以殺伐為上策!」

  方梅影笑道:「民女行俠江湖,可以存此心,婁老師捍衛內延,卻不能心存厚道,因為民女交手的對象大部為江湖強梁,武林敗類,未必有死之罪,故而不妨留三分餘地,予以自新之途。婁老師如有交鋒,必系刺客暴徒,除之唯恐不及,豈可因循誤事,道不同不可為論!」

  和親王正式作了宣佈,將兩份采金各人致送一份,婁鏡清躬身向方梅影致禮道:「辱蒙賜讓,既感且慚!」

  方梅影大方地襝衽回禮笑道:「婁老師才客氣呢,民女第一場全承相讓……」

  婁鏡清笑道:「哪裡的話,單劍交鋒,老朽絕不是對手,如果女俠不網開一面,老朽連第二場扳本的機會都沒有了。」

  兩人客氣地別過下台,晏四迎著方梅影道:「梅影,真想不到你的劍技進境會到這種程度……」

  黃秋楓也道:「梅娘,我是服你了,四君子中,你是不折不扣的老大!」

  方梅影淡淡一笑,神情中多少有點得意,但立刻就收斂了起來,謙虛地道:「你們不必瞎捧場,我自知甚明,論劍法,我只得一個快字,比黃二哥的穩健還差了一大截,至於拳掌方面,四哥已登峰造極,我再也追不上的!」

  大家談了幾句,立刻又計劃下一場的人選了,照估計,對方一定是天馬行空史雲程,此老輕功卓絕,據說已至片瓦渡江,跨雪無痕的境界,拳掌精嫻,兵刃是一對判官筆,還兼長打穴功夫,是武林中一個有名的全才怪傑!

  照說是晏四出陣比較妥善,他的無影拳虛幻莫測,對輕功特佳的人恰好是剋星,不過晏四的兵刃功夫較差,因為他從來不攜武器,那枚熟銅旱煙管只用來防身而已,用來對史雲程的判官筆似乎稍軟!

  如果是拚命,各展所長,倒也無所謂,可是這種比武競技的場合,對方如果亮出兵器,晏四就不能空手對敵,雖然也可以把拳掌並入使用,但是手中必須帶著兵器,就累贅多了,也影響到發招的便利!

  所以斟酌一下情形後,還是由黃秋楓出台應戰適當一點,他的秋楓劍法也以輕靈為主,且經過多年的沉潛浸淫,由輕靈中已得一個穩字,縱然不勝,也不會敗得太難看,對侍衛營,本來就不求急勝,能應付下場面就夠了!

  名單交出去後,對方也交出了名單,卜逸夫才急急地趕了來道:「這一陣是宗喀巴邊僧出場,你們要小心應付!」

  眾人俱為之一怔,高人鳳道:「怎麼這麼快就輪到他們了呢?」

  卜逸夫道:「本來是雲程見上台的,可是臨時被他們換了名單,說雲程兄今天是主持人,不宜上陣,你們是哪一位出陣?」

  黃秋楓道:「是兄弟!」

  卜逸夫看了他一眼道:「黃大俠名震九州,如果動手過招,可穩勝而有餘,可是這些邊僧氣功無敵,刀劍拳腳,對他們毫無用處,黃兄得想個巧妙的法子應付才行!」

  黃秋楓一怔道:「還有什麼方法呢?」

  卜逸夫想了一下道:「兄弟實在也不知道,不過上台後,最好是比兵器!」

  黃秋楓道:「他一身刀劍不傷,比兵器也佔不了便宜!」

  卜逸夫道:「氣功只有眼睛練不到,如果比拳腳,他的人高臂長,很難接近,比兵器的話,至少可以給他一點威脅,使他不太敢欺近,同時功取雙目也方便一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39:49

  剛說到這裡,台上的旗牌官已經宣讀雙方出場的名單,台下的觀眾也起了一陣騷動,這兩個國師邊僧在京師是很出名的人物,大家也急著看他們一展身手。

  謝文龍擔心地道:「黃二叔,還是讓小侄出去吧,您跟他硬拚不上算!」

  黃秋楓一笑道:「臨陣換將,四君子未兔也太丟人了,拚就拚吧,好在我息隱江湖二十多年了,輸一次也無所謂!」

  說著縱身跳上了台,謝文龍十分著急地道:「四叔,最好還是把二叔換下來吧,您四位準備重起江湖,可不能在現在坍台!」

  晏四微微一笑道:「我們都是一大把年紀了,還玩那一套有什麼意思,不過是說著玩玩罷了!」

  謝文龍一愕道:「剛才方師姑還公開宣佈說四君子準備重振舊業,您怎麼又說是玩兒的呢?」

  晏四神色一正道:「不錯,梅影亮出四君子的招牌是有那個意思,但是四君子這次都打算上台丟次大人,對別人還許會盡力一鬥,對這兩個邊僧卻居心求敗……」

  謝文龍愕然問道:「為什麼?」

  晏四道:「還不是為了你,你雖然新學了一招,但對方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會輕易讓你得手的,拚著我們四張老臉不要,讓他們大獲全勝,輕敵之下,你才有機會找到他們的弱點下手!」

  謝文龍道:「這是何苦呢,您四位這點盛名建立不易,如果全砸在此地,以後……」

  晏四笑道:「我們早就決定了,梅影在小孤山置了一份產業,過了今天這檔子事,我們都準備搬到那裡,洗手江湖,過一陣逍遙的日子,再也不理武林是非了,所以那點虛名砸了倒是省麻煩,我們在武林中仇家不少,活著的也還有一些,大都是一點意氣之爭,四君子的招牌不倒,他們很可能會找上門來,敗軍之將,大概就不會有人討沒趣了!」

  謝文龍默然無語,晏四笑笑道:「我在你家裡擾了幾年,無以為報,就算用這次的行動來酬答你吧!」

  謝文龍惶恐地道:「四叔,您怎麼說這種話,我跟玉茜等於是您一手撫育的,我們應該孝順您一輩子!」

  晏四笑道:「別說那些了,我也不單是為你,菊姑為了劉家兩姊妹,一直丟不下心,你如果真要孝順,就好好照應她們兩姊妹……」

  剛說著,對方的宗喀巴上台了,身軀雄偉,披著一件大紅僧袍,古銅色的皮膚,神氣十足!

  他的漢語說得很好,所以沒有帶譯官,上台後,先朝和親王行了禮,然後方朝黃秋楓合什問訊道:「黃英雄準備如何賜教?」

  黃秋楓淡淡地道:「悉聽國師尊便!」

  宗喀巴哈哈一笑道:「僧家先獻演一點小技,等黃英雄過目後,任選一項賜教如何?」

  說完也不等黃秋楓同意,就朝台下一拍掌道:「把東西抬上來!」

  台下走出一列健漢,前面兩人抬著一口鋼爐,爐中燃著熊熊的熾炭,後面是四人抬著一方石磨,那磨盤大小如桌面,是用騾馬牽著轉的那一種,再後面是四名肩荷長矛的軍卒,最後是四名手挽強弓的健卒!

  宗喀巴傲然向台下道:「僧家對中原武學心儀已久,故而今天趁這個機會向中原名家討教一下,深感榮幸,現在拋磚引玉,獻演薄技,聊博一笑!」

  說完他頓了一頓,似乎在期待著群眾的采聲,可是台下那些人雖震於他的威名,卻對他的驕傲十分反感,尤其是他那副目中無人的狂態,更引起了人們的厭惡,除了前列一些跟他熟識的官眷們鼓了幾下疏落的掌聲外,並沒有引起更熱烈的反應!

  宗喀巴十分失望,但臉上的傲態更甚,冷冷一笑道:「第一項咱家表演單掌碎磨!」

  他叫人把磨石放在靠台緣的正中,還叫一名旗牌官拔出腰刀,對磨石砍了兩下,鏘然作聲,證明那是貨真價實的石磨,然後舉起右掌,吃喝一聲,猛拍而下,在台上的人都為之一震,那磨石盤已裂成無數拳頭大的小塊,坍碎在台上。

  沒有人叫好,卻使人暗暗心驚,尤其是晏四與謝文龍等人,更為他的神力所懾而替黃秋楓捏了一把汗!

  黃秋楓本人卻漠然無動於衷,微微一笑道:「國師神力驚人,不過這些碎石堆在台上,會影響到回頭的比武,且容在下代為收拾一番!」

  宗喀巴見這一著沒有將黃秋楓嚇住,心中十分不服,更不知道黃秋楓要耍什麼花樣,口裡只好客氣道:「這種賤事怎可勞動英雄!」

  黃秋楓笑道:「沒關係,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說著彎腰伸手拾起那些石塊,也不用眼睛看,信手亂擲,動作很快,剎那間已丟得乾乾淨淨!

  台下卻發出如雷的采聲,原來黃秋楓擲出的石塊,都落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而且還巧妙的疊成一座石塔,底盤大,上面尖,十分整齊,彷彿是用手一塊塊堆砌起來的,最後的一塊還拿在手中笑道:「塔頂不可無寶為鎮,在下以此一捧石珠,權充佛門的舍利子吧!」

  也沒見他如何用力,即已將石塊捏碎了,放在掌心一搓,居然變成八顆渾圓如雀卵的石球,揚手一拋,那堆石球平平整整地落在塔頂,下四上三,頂尖安著一顆,更贏得采聲如雷!

  晏四興奮地道:「黃二哥這二十年的功夫並沒有白費,他掌心運勁與暗器手法的巧妙,已至入化之境,這一手滿天花雨,安石成塔,雖不如外門功夫那樣驚人,但運勁之巧,實已得內家之奧!」

  宗喀巴見自己安排好的驚人項目,竟替黃秋楓作了露臉的機會,氣得臉上變了色,他也知道黃秋楓內功雖然有根底,但並沒有到運勁入化的程度,尤其是最後一手握石成丸,更是沾了自己的光,還掃了自己的面皮!

  原來他表現的硬功還略有瑕玷,一掌裂石,功力運用尚未為均衡,雖然將一塊磨石震碎了,著掌的那一塊受力最先,碎得厲害一點,黃秋楓偏偏將那一塊留在最後,石質已酥,很容易就捏碎了,也很容易搓成圓丸!

  明明是沾了自己的便宜,卻苦在說不出口,只有冷冷一笑道:「黃英雄好俊的功夫!」

  黃秋楓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這完全是托國師的福,如果不是國師掌下留情,這座塔怎能功德圓滿!」

  宗喀巴聽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氣得臉色發青,冷嘿一聲道:「僧家第二項表演是火中取票,黃英雄一定能有更傑出精彩的指教!」

  黃秋機笑道:「這倒不敢當,等國師展現神技後,在下看看能否再有托福之處!」

  宗喀巴冷笑一聲,叫人把銅爐放下,爐中的炭火正熾,那兩個從人先由口袋裡取出一把生栗子,丟進爐火中,立刻冒起一陣輕煙,然後栗殼爆開,劈剝直響!

  宗喀巴伸掌入炭,翻攬了一陣,然後取出幾顆熟栗,用手心托著送到和親王前面道:「王爺監場時久,僧家無以為敬,這新出爐的栗子倒還香甜,王爺嘗嘗看!」

  他的手掌在炭火翻撥了一陣,居然毫無所傷,這套功夫確是驚人,獻完栗子後,才不懷好意地笑道:「黃英雄如何示教?」

  黃秋機淡淡地道:「這一手再下還沒有學會,因為在下居住中原,一向都是用鐵鉗挾火,用不到這麼麻煩!」

  宗喀巴沉聲道:「僧家練這一門入火不傷的功夫,足足下了幾年苦功,黃英雄不要開玩笑!」

  黃秋楓笑道:「不是開玩笑,國師這一手功夫太費事了,我們三歲的小孩子,都會使用火鉗。」

  宗喀巴怒道:「黃英雄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秋楓道:「國師練這門功夫根本沒有用,既然用火鉗可以辦得到的事,何必還要花幾年功夫去練呢?練成了之後,除了向火中取物外,還有什麼別的好處呢?」

  宗喀巴差點沒氣破肚子,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這套功夫的確沒有別的用處。入火不傷,也僅能練到手足,身上還是不行。本想在人前一逞威風,想不到惹來一場恥笑,因此沉著臉喝道:「抬開!」

  那兩名健漢將鋼爐抬下台後,宗喀巴道:「第三項僧家表演一段氣功!」

  那兩名荷戈的軍卒先將長矛取下,對地上一插,矛尖刺透木板,直入土中,樹立在台上,這證明了矛尖的鋼銳,也證明那兩名軍卒的臂力很強。

  宗喀巴道聲失禮,脫去外面的僧袍,裡面竟是精赤著上身,露出胸前精壯的肌肉與糾糾的毫毛!

  然後他退後幾步,叫那兩名軍率撥出長矛,對準他的胸腹上刺去,宗喀巴挺立不動,那兩名軍卒卻因用力太猛,為他的體內反彈,喀喀兩聲,白臘潤澤的楊木矛桿都折斷了,那兩人穩不住身形,踉蹌跌下台去!

  宗喀巴傲然面向台下,叫人看著他胸前,居然連個印子都沒有,這一手鐵布衫的功夫倒是真才實學,台下的觀眾雖然並不太熱烈,但多少已有幾個人為他鼓掌叫好了!

  宗喀巴回頭一笑道:「黃英雄以為如何!」

  黃秋楓笑道:「這一手在下還可以勉強巴結!」

  宗喀巴不信道:「黃英雄也要照辦一次?」

  黃秋楓道:「國師一共帶了四個人上來,兩個人表演過了,剩下兩個自然是用來叫在下出醜的,在下即使拚了命,也得奉陪一下!」

  宗喀巴陰惻測地一笑道:「僧家本無此意,但黃英雄既然有意思一現神功,僧家自然想一飽眼福!」

  黃秋楓往台緣一站,也不脫衣服,點手道:「兩位軍爺請賜矛!」

  宗喀巴道:「僧家所以要脫掉衣服,就是為證明裡面沒有穿護身衣甲……」

  黃秋楓道:「彼此習俗不同,在下認為人前裸體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所以不敢學步,但是回頭國師可以搜查,在下裡面絕對沒有穿著護身的衣甲!」

  宗喀巴笑笑道:「不必了,黃英雄是中原豪傑,咱家絕對信得過!」

  晏四在台下十分焦急地道:「黃二哥瘋了,他從來也沒練過氣功,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高人鳳一笑道:「二叔一定另有主意,小侄相信他即使想自殺,也不會採用這種方法的!」

  那兩名軍率已經擺好姿勢,和親王作了個手勢,他們手挺長矛直衝了過去,矛尖快要接近黃秋楓胸前時,他忽地雙手一分,握住矛尖,往上一挑,那兩名軍卒連人被帶了起來,黃秋楓手一鬆,輕輕地將他們拋在台下!

  上下的人都為之一怔,沒想到黃秋楓用的竟是這套辦法,宗喀巴冷笑一聲道:「黃英雄果然高明!」

  黃秋楓淡淡地道:「高明與否,但看行事之難易,做一件事有很多方法,最簡單而有效的一種才是最高明的一種,國師練那套神功用了多久的功夫?」

  宗喀巴大聲道:「四十年!」

  黃秋楓笑道:「那太浪費了,在下這在手法,在四個時辰內,就可以教會給任何人!」

  宗喀巴怒叫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黃秋楓一笑道:「跟國師一樣的,是防身的功夫,且要能達到防身的目的,何必去管什麼方法呢?不過以四個時辰與四十年相比,在下認為這比國師高明多了!」

  宗喀巴氣得渾身直抖,卻也知道無論是鬥口,比心機,他都不如黃秋楓,乃悻然道:「僧家還有一項肉身試箭的末技,高明當前,也不必再獻醜了!」

  黃秋楓道:「說的是,那些箭絕對傷不了國師,卻也傷不到在下,而且在下所用的對策,一定比國師簡便多了,今日之會是競技,不是練雜耍,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

  宗喀巴揮手將那些人全趕下台去,披上衣服道:「剛才是展示挨打的功夫,現在該試演打人的技巧了,黃老師準備如何賜教呢?」

  黃秋楓道:「上台時在下已說過了,悉聽尊便!」

  宗喀巴道:「僧家先前展示末技,就是告訴黃英維,僧家對兵刃一無所懼,因為黃英雄不管用什麼兵刃賜教,僧家悉以一雙肉掌奉陪!」

  黃秋楓想想道:「在下也以空手奉陪好了!」

  宗喀巴大感意外道:「黃英雄,如果論拳腳,僧家站在這裡,任你打上千百掌也不會還手!」

  黃秋楓哈哈一笑道:「國師這話太托大了,在下只要攻上一掌,國師雖然不致受傷,但是想不還手,恐怕就很難做到了!」

  宗喀巴怒道:「笑話,本師先挨你三掌,這三掌之內,本師如果還了手,就承認輸了!」

  黃秋楓道:「這可是國師自己說的!」

  宗喀巴怒極大吼道:「不錯,本師說過了,有王爺與兩位大人作證,絕對不會賴皮的!」

  黃秋楓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就放肆了!」

  說著走過去,對他臉頰上就是一巴掌,響聲清脆,宗喀巴雖然沒有動,也沒有受傷,但是身子已跳開了,鼓起怒目,黃秋楓不等他開口就搶著道:「國師言才離口,怎麼就忘了,要還手也得再忍兩掌!」

  宗喀巴怒目圓睜,只得站住了,黃秋楓走到跟前,在他另一邊臉頰上又是一掌,這一掌是用足了勁力,宗喀巴雖然挨得起,卻也感到疼痛,臉上更現出五條指印!

  黃秋楓自己的掌心也感到麻辣辣的刺痛,那是受到對方內勁反震的緣故,同時心中暗驚,這番僧目中殺機已露,下一掌之後,一定會含憤反擊,如以真功夫,自己實在不是對手,因此第三掌遲疑不敢落下!

  宗喀巴在對面沉聲催道:「打,快打,打完這三掌,本師一定會給你一個相當的反敬!」

  黃秋楓將心一橫,正準備拚命一擊,台下的高人鳳已經叫道:「黃二叔,等一下,這位國師爺的臉皮厚得很,您帶上手套再打那第三下吧!」

  說著飛身上台,手裡拿著一條長長的布條,原來是白色的,卻為灰塵染成淺灰色,而且有一股觸鼻的異昧。

  黃秋楓一皺眉道:「這是什麼東西?」

  高人鳳含笑大聲道:「倉促之間,小侄那裡去找手套,剛好有位老太太,在人群中擠得鬧過了氣,小侄將她抬來帳幕裡來休息,臨時向她借了一條裹腳布!」

  此言一出,台下哄然大笑,黃秋楓知道這是高人鳳替自己解圍,忍著腥臭接了過來纏在手上,揮掌正待打過去,宗喀巴如何能容忍得住,長臂一揮,掄在他的左肩上,大喝一聲:「滾下去!」

  黃秋機雖然早有防備,但是挨上這一下也頗不輕,肩痛欲折,人也到了台下,勉強撐住沒摔倒,而且還強裝出笑容道:「國師爺,您怎會翻了腔!」

  宗喀巴雙目圓睜,厲聲大吼道:「本師以為中原豪傑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誰知閣下竟會如此卑鄙!」

  黃秋楓畢竟是成名的人物,被他這一說,羞愧難當,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倒是高人鳳在台上笑道:「中原武林道雖然沒有什麼傑出人物,卻都是說話算話的男子漢!」

  宗喀巴怒聲道:「男子漢會用女人的裹腳布來當武器!」

  高人鳳微笑道:「武學本是心智兼用的功夫,國師的臉皮太厚,只有用這東西才能見效,再說這也怪國師的修為功夫太差,出家人四大皆空,目不觀色,耳不聞聲,口不辨味,心不動念,才是修恃之道,國師既自恃勇力,刀劍斧鐵臨身都不在乎,何獨懼一條裹腳布?難道國師以前沒見過這玩意兒嗎?」

  此言一出,台下哄笑更甚,宗喀巴氣極無語,良久才道:「這一場本師認輸,但是本師還不想就此下台,希望能再討教一場,更希望這一場能領教一下比裹腳布高明一點的功夫!」

  龍錦濤也覺得上一場太不成話了,倒底這是眾目睽睽之下,不能過份戲謔,因此莊重地道:「高先生,玩笑開到此為止,你下去跟謝大人商量一下,派個代表跟國師正正式式討教一場!」

  高人鳳只得應聲下台,到謝文龍跟前道:「大哥,如果耍花槍,兄弟還能戲弄他一場,可是龍大人關照下來,這一場可不能胡鬧了!」

  黃秋楓也慢慢地踱了回來道:「這邊僧殺心已起,下一場的人必須十分小心!」

  謝文龍道:「那只有小侄登場了!」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你上去實在太早,因為龍琦君傳你的逆穴制人手法,只能用一次,勝了這一場,還有一個傢伙就難以應付了!」

  謝文龍道:「那也沒辦法,現在誰上去都會遭殃,他正在氣頭上,出手必凶,總不能讓別人上去白白送死……」

  剛說到這裡,忽然人叢中鑽出一個道人裝束的老者,跳上台道:「國師,貧道盛九如候教!」

  謝文龍見果然是九尾狐盛九如,不禁愕然失色道:「他怎麼上場了!」

  晏四也感到十分愕然,想了一想才道:「我不知道,憑老狐狸那一身功夫,上台去等於是找死!」

  盛九如上台後,先向和親王一拱手道:「小道先向王爺告個罪,小道此次未曾奉詔即行上台,而且小道也不是代表提督衙門!」

  和親王一怔,隨即道:「道人,你要弄清楚,這次比武並不是普通江湖上打擂!」

  盛九如道:「小道明白,可是這位國師爺口中為以中原武林道為對象,並非專對提督衙門而言,小道身為武林道一分子,想來也有資格上台討教!」

  和親王思索片刻才問道:「龍大人意下如何?」

  龍錦濤笑笑道:「提督衙門只有一位謝文龍總巡捕是正式任職的,其餘各位英雄都是文龍請來幫忙的,如蒙這位道爺不棄,下官也希望道爺跟謝大人打了招呼,就算是幫下官撐了場面好了!」

  盛九如淡淡地一拱手道:「多謝正堂大人,如此一來,小道也就名正言順,夠資格向國師爺請教了!」

  和親王回頭又問道:「國師爺意見如何?」

  宗喀巴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身材普通,形容枯槁,貌不驚人的老道,接著才說道:「僧家此番的來意就是想一會中原武林名家,這位道友肯賜教,自是歡迎不過!」

  和親王點了一下頭道:「請問道爺寶號?」

  盛九如道:「小道披著這件道袍,不過是裝個幌子,並沒有真正出家,因此還用俗家姓名,小道姓盛名九如!」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0:07

  和親王等人對江湖人物全無所知,倒是馬容十分清楚,連忙加以解說道:「盛道爺外號人稱九尾狐,是一位成名的俠義英雄!」

  宗喀巴哈哈一笑道:「僧家以為狐狸只是女人的外號!」

  晏四雖然對盛九如尚有芥蒂,但是聽見宗喀巴這等狂傲的話後,也不禁怒道:「國師此言未免太失身份了,狐仙在中原的傳說中,一向是神通廣大,變幻莫測的,盛兄此號,正是武林朋友推崇他手段高超之意!」

  宗喀巴傲然道:「僧家所修雖非禪門正宗,恰好是降妖捉怪,驅邪辟惡的旁門左道!」

  盛九如卻一點都不生氣,淡淡笑道:「晏大俠對小道謬讚,難怪國師爺會不高興,狐狸雖善變化,就是尾巴藏不住,常為這一根玩意兒為人識破原形,小道卻有九根尾巴,乃是武林朋友譏諷小道能為不足,道行大淺,常為人捉住破綻之故,在您面前,小道還有什麼可混的!」

  宗喀巴聽他有辭謙虛,傲意更甚,笑著道:「那你上台來幹什麼?」

  盛九如道:「敬求國師慈悲,佛光普照!」

  宗喀巴點點頭道:「道爺如何賜教?」

  盛九如解下腰間鏈子索道:「願以兵刃求教?」

  宗喀巴看了一下他的鏈子索,哈哈大笑道:「道爺的兵刃是否能夠破氣功?」

  盛九如道:「不能!」

  宗喀巴笑道:「那還有什麼比頭?」

  盛九如道:「武學之門,包羅萬象,並不一定是破解對方的功大才能分出勝負!」

  宗喀巴不知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但自己有恃無恐,遂坦然一笑道:

  「好,那僧家就以一雙肉掌奉陪,不過僧家聲明在先,如果道爺還是耍那些江湖花招,僧家吃了一次虧,不會再上第二次當,而且對道爺也不客氣了!」

  盛九如淡笑道:「國師放心,小道這次絕對是用真功夫求教。可是小道也有個聲明,剛才黃大俠所用的手段並不是江湖花招,武學乃智與技的融會,國師如果不先發狂言,欺人太甚,黃大俠何致不顧身份,以那種手段對付,自侮而後人侮之,這是我華夏先腎所傳為人處世之誠,國師欲來中原揚威,至少應該先對我們的情操有個瞭解!」

  宗喀巴聽他居然開口教訓起來了,臉色一變,剛待發作,和親王卻適時發言道:「二位請開始吧!」

  號鼓齊鳴,宗喀巴只好將一肚子悶氣憋了下去,準備在手底下取回公道了。號鼓停歇後,盛九如也不客氣,拱手道聲得罪,揚索已然出招,他的鏈子索是軟兵器,卻又是純鋼打就,可擊可纏,因為對方是空手,他倒是很規矩,只打而不纏,宗喀巴毫不在乎,叉開雙手,只想去抓住他的鏈子索,放開身上的空門,由他任意攻擊!

  動手四五招,幾乎每一下都擊中了,可是只聽得乒乓直響,宗喀巴運足了氣,寬大的僧袍都被肌肉撐滿了,挨上去點塵不驚,連外衣都沒有一毫破損!

  不過盛九如的手法也確是精絕,一條鏈子索運用得如同活了一般,宗喀巴雙手動作雖快,也無法抓住它!

  有幾次眼看已經抓到手了,盛九如用手輕抖,鏈索竟像一條滑溜的泥鰍,仍然由他掌中脫了出來!

  晏四在台下看得點頭道:「老狐狸畢竟手法不凡,可是那番僧一身氣功到了家,根本不怕打,他遲早還是會吃虧的!」

  高人鳳卻道:「老狐狸是看準了才上台的,一定胸有成竹,否則何必上台白白丟人呢?」

  晏四不信道:「他能有什麼辦法?」

  高人鳳一笑道:「鏈子索用來對付這種場面倒是最適合不過,雖然傷不了他,可是纏住下盤,將他摔下台去,照樣可以得勝!」

  晏四道:「原來老狐狸打的是這個算盤,難怪有勇氣上台了,這倒是妙招,也虧他想得出來!」

  高人鳳笑道:「這並不稀奇,小侄早就想到了,只可惜翩翩受了傷,否則叫她們姊妹倆上來,用師父的彩虹劍,分兩面夾攻,比鏈子索還有效呢。」

  周菊人道:「胡說,彩虹劍雖然是欽兵器,可是尺度太短,想纏住人家的手腳談何容易!

  高人鳳笑道:「小侄自有妙計,管保可以成功,如果老狐狸不行,您帶著真真上去,准保可以成功!」

  說著台上已走了十幾招,宗喀巴似乎也瞭解到盛九如的用心,堅守在台中央,不肯輕動,盛九如雖然有很多纏足的機會,卻因為離台緣太遠,估量著力氣不夠將對方摔出去,所以不敢嘗試,仍然繞著他游鬥!

  又過了幾招,宗喀巴神定氣閒,盛九如卻微呈疲狀,晏四一歎道:「人家不是傻瓜,老狐狸恐怕白費心思了!」

  高人鳳笑道:「盛九如既稱九尾狐,自然狡智百出,一定會有辦法的!」

  果然盛九如的戰術改變了,拉近了一半的距離,兩人只有半丈多的空間,他一丈出頭的鏈索有一半空出來用作攻擊,而且攻擊的部位改為上盤,一把出手,總是讓對方抓住兩尺多的地方,鏈梢拐回來,不是打在光頭上,就是敲在臉頰上,更出彩的是他的手法十分精奇,鏈索擊中後,一面利用宗喀巴本身自然的彈力,一半引用胸中的掌力前後配合,總是將鏈索由他的掌握中震脫出來!

  宗喀巴雖然不受傷,可是光頭上被人敲得乒乓直響,到底是很難堪的事,台上台下,都開始竅竅低笑,惹得他心中火發,猛然欺身,雙掌直劈,對盛九如砍了下來!

  攻勢很猛,大家不由自主地替他捏了一把汗,有人甚至驚呼出口,可是盛九如臨敵經驗極豐,在危急的關頭,忽地一矮身,不但避過了他的掌鋒,而且展開地堂身法,蛇行狸翻,握住鏈索的中端,用兩頭往上攻擊!

  這次地戰術又變了,兩段鏈索運用內勁貫注,變成了兩根短槍,專取宗喀巴的雙目,宗喀巴在這個部位倒是不敢輕心,一面運臂格架,一面大步跨上前,專用一雙大腳去踢攻地下的盛九如!

  盛九如身形滑溜,自然不會被他踢中,可是連連翻滾躲避,已經到了台口邊緣,高人鳳忍不住道:「壓軸戲快上揚了,老狐狸如果再不把握時機,就得被人逼下台了!」

  果然盛九如鏈索突然出手,纏住了宗喀巴的一隻抬起來的右腳,身形猛地上騰,跟著一抖手,喝聲:「起!」

  全力貫注,活生生將宗喀巴的身子倒吊了起來,往台下拋去,可是宗喀巴亦非弱者,盛九如剛將鏈索解開,他在空中一個翻身,單掌夾探,居然抓住了鏈索,往外一提,反而將盛九如倒摔出去,自己也借勢翻回了台上!

  盛九如眼看已經得手,反被人家摔了出去,幸好他能索的功夫已臻絕頂,乘空抖手,將索尖刺入台緣的木板,穩住身形,一個倒吊,也翻回到台上,兩個人表演的功夫都出色之至,贏得了全場轟雷似的采聲!

  宗喀巴冷冷地道:「道爺身手不凡,僧家十分欽佩,但為道爺計,最少到此為止!」

  盛九如喘息著道:「現在停止,倒底算誰勝誰負!」

  宗喀巴沉聲道:「你還想贏嗎?」

  盛九如道:「小道上台總不會是求輸的!」

  宗喀巴溫然道:「僧家念你一身功夫學成不易,才網開一面,讓你全身而退,你不識好歹,佛爺可不客氣了!」

  盛九如笑道:「財帛動人心,百兩黃金,足夠小道下半世溫飽了,看在金子的份上,小道也得拚死一爭!」

  宗喀巴道:「好,你上吧!」

  他乾脆站在台邊上,叉開雙腿,兩臂一抱,等待盛九如進招。九尾狐江湖閱歷極深,知道對方如此賣弄,暗中必有凶招,可是盛名得之不易,無論如何也不能裁在台上,硬著頭皮,鏈索出手,在他足踝上打了個圈,用勁朝後猛拽,想一把他拉倒下來。

  可是宗喀巴穩如磐石,動都不動,盛九如心中怔,估計自己這一拽,少說也有近千斤之力,對方的身軀不可能有如此之重,因之手中不松勁,眼睛卻凝視對方的動靜。只見宗喀巴身子微往外傾,這才明白對方也是在運勁與自己相抗,論力量自己萬不是對手,所幸他雙足已在台緣,他跨前一步,就得踏空跌下去!

  這分明是對方自恃勇力,故示大方,在玩著貓捉老鼠的把戲,等自己力盡之後,再行出手擊倒自己。他一咬嘴唇,暗忖道:「老狐狸一身闖蕩江湖,見過多少大陣式,要是叫你這番僧耍了,還稱什麼英雄!」

  他表面上仍是裝作用勁後拽,心下已作盤算,忽地勁道一變,改拉為送,往前一鬆,宗喀巴似乎沒有提防,身子往外一斜,努力想翻回來。盛九如怎肯放棄這個良機,連忙衝上前舉索直砸!

  高人鳳大叫:「不好,老狐狸要糟!」

  話音未落,宗喀巴已然探手將鏈索抓住,雙臂一運勁,把鏈索扯斷為三截,除了盛九如雙手各握住一小段外,大部分都落入宗喀巴之手。接著,他把盛九如當胸抓住,高舉過頂,猛力往台下擲去,噗的一聲,就像是摔下一團棉包,盛九如的身子彈了一彈,立刻就倒地不動了!

  可是台上的宗喀巴也沒有佔到便宜。盛九如畢竟是英雄人物,他被宗喀巴高舉起來時,右手的斷鏈索猛地使勁前戮,雖只有半尺多長,「卻足夠距離了,一下子戮進了宗喀巴的左眼。

  宗喀巴氣功無敵,卻練不到眼睛,平時十分注意,這時卻一疏神,竟然沒有防備,痛得兩腳直跳!

  人群中衝出一個高大的婦人,首先撲到盛九如的身邊,將他翻起來一看,早已氣絕了,乃一縱身,跳上台,手指著宗喀巴厲聲吼道:「你手下太狠毒了!」

  宗喀巴已經拔出眼中的斷索,而且就在腰間取出一個瓷瓶,倒出幾顆藥丸,一半吞下,另一半捏碎了,敷在眼睛上,倒是相當靈驗,眼眶中立刻血止不流,不過他的這隻眼睛的確毀定了!

  他也沉得住氣,居然毫無動靜,用袍袖一抹臉上的血跡,冷冷地問道:「你是誰?」

  龍錦濤一怔,他認出這是自己家中逃走的僕婦,已經從謝文龍口中得知此人就是羅上春的前妻林上燕,卻不敢相認,好在林上燕平時深居內宅,除了本宅的使喚丫環外,沒有人認得她。

  而且謝文龍為了羅繼春與龍琦君的那段畸戀,沒有把內情說出來,龍錦濤只以為羅繼春已然伏法,也不願多事深究,此時也裝作不認識,沉聲喝問道:「你這大膽婦人,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亂闖?」

  林上燕不去理采他,大聲道:「台下被摔死的盛九如是我的丈夫,我上來要求一份公道!」

  宗喀巴道:「你要什麼公道?」

  林上燕厲聲道:「這是比武,不是拼生死的場合,你身為出家人,居然下此毒……」

  宗喀巴冷笑道:「你說得不錯,佛爺本來不打算摔死尊夫,可是他突然暗算,刺傷佛爺的眼睛,急痛之下,出手無法控制,這能怪得了佛爺嗎?」

  林上燕剛要開口,龍錦濤已經喝道:「文龍,把這個婦人趕下台去!」

  謝文龍跳上台,抓住林上燕的胳臂道:「你下去吧,盛前輩出來幫忙,我十分感謝,可是比武台上一向有個規矩,生死不論,你怎麼可以怪人呢?」

  林上燕還要掙扎,謝文龍低聲道:「我已經給你留盡顏面了,龍大人對你也相當寬大,你還想鬧什麼?」

  林上燕怒叫道:「我要鬧得大家都不舒服……」

  謝文龍低聲道:「你再說一句,我就當場格殺你,你看看底下吧。」

  林上燕朝台下一看,用菊人手持鳳釵,剛好對準她的咽喉,對這件無形利器,她深知厲害,果然不敢再鬧了。謝文龍將她架下了台又道:「盛九如的事,我必定有個交代,我倒是勸你小心點,剛才你公開承認盛九如是你丈夫,不怕傷了另一個人的尊嚴嗎?」

  林上燕一怔,知道他是指她的兒子羅繼春,咬了牙,抱起盛九如的屍體就走。

  高人鳳追上問道:「你要上哪裡去?」

  林上燕沉聲道:「這個也要告訴你們嗎?」

  高人鳳道:「菊姑在等你,希望能見你一面!」

  林上燕的醜臉上一陣悲慼道:「不必了。你去轉告她,說我對不起她!」

  劉真真走過來道:「菊姨說了,你必須要去見她,你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你對不起的是我的母親!」

  林上燕低下了頭,片刻才道:「是的,對你的母親我有說不出的歉意,等我把九哥的遺體安置好之後,隨便你們如何處置好了,但菊姐那兒,我是不去的!」

  劉真真道:「難道你不想再找秦守經了嗎?」

  林上燕忙道:「怎麼不想,他在那兒呢?」

  劉真真道:「告訴你也沒有用,你現在人孤力單,要想找他報仇,還是得跟我們合作!」

  高人鳳道:「而且盛九如的屍體你也不必帶走!」

  林上燕神色一變道:「你想幹什麼,九如跟你們作對,完全是為了我的緣故,現在人已死了……」

  高人鳳笑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加害他的遺體的,雖然他陷害過我們,那只是私怨,這次他卻是幫助我們而被殺死的,我們對他並不記仇!」

  林上燕道:「那你們就讓我把他安葬了!」

  高人鳳道:「他死在邊僧手下,在道義上,我們應該替他出頭,故而請你暫留一下,等我們將那個邊僧收拾了,也好叫他死得眼目!」

  林上燕頓了一頓才道:「你們行嗎?」

  高人鳳笑道:「你等著瞧吧!」

  林上燕默思片刻,才跟他們走到帳幕那邊,高人鳳已騰空一所小布帳,給她安放遺體,周菊人過來道:「上燕,我也不想說你什麼了,你的行為實無可恕,但你的遭遇也極為悲慘,這已經是你的懲罰了,現在我出去替盛九如出一口氣吧!」

  宗喀巴雖然失去了一隻眼睛,仍然不肯下台,倔強地站在台上道:「僧家想繼續候教!」

  和親王道:「國師已經受傷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宗喀巴傲然道:「一隻眼算什麼!僧家是一時大意,中了人家的暗算,如果中原的英雄們真有本事,大可以上台將僧家另一隻眼睛也剜了去!」

  因為他身份特殊,和親王也不能過分勉強他,命人送過一份采金道:「這一場當然是國師居勝,請接受采金!」

  宗喀巴接過放在一邊道:「僧家是世外人,要此無用!」

  謝文龍因盛九如之死,對他十分不滿,冷冷地道:「這份采金乃王爺所頒,國師理應受下,何況國師為了它還付出一隻眼睛為代價!」

  宗喀巴傲然道:「賭方卻賠進一條人命呢!」

  謝文龍道:「學武的人死於決鬥,與武將死在沙場一樣,是最理想的歸宿,何況中原的武林道對比會有個交代!」

  宗喀巴哈哈一笑道:「僧家就等著,這份采金增家先受下來,如果有哪位高明能剜下僧家另一隻眼睛,僧家就連這份采金一併奉送!」

  謝文龍見不得他這種狂態,拉刀正想上去,周菊人已搶先上了台道:「我來候教!」

  馮國棟對她已經有所認識,忙道:「這位就是白菊花周菊人前輩,也是四君子之一!」

  周菊人襝衽為禮後,才對宗喀巴道:「國師,妾身想再找個幫手一併候教,國師是否會認為我們倚多為勝!」

  宗喀巴哈哈大笑道:「沒關係,四君子已經見識過兩位了,果然是技藝高超,周女俠是否準備與晏大俠同時賜教呢?」

  周菊人搖頭道:「四君子雖是一塊招牌,各人的技藝卻自成一套,互相配合不起來,妾身練的是雙人劍法,傳了一對小徒,可是有一個小徒生了病,無法配合,妾身只好與另一個小徒配合出手!」

  宗喀巴笑道:「如果是賜教劍法,那就不必麻煩了,僧家皮粗肉厚,已經公開表演過了,普通的刀劍是傷不了僧家的,除非女俠用的是寶劍!」

  周菊人道:「妾身用的不是寶劍,而且也無此必要,剛才國師雖然得勝.盛九爺沒用寶劍,國師照樣也受了傷!」

  宗喀巴怒道:「那是他暗算……」

  周菊人笑笑道:「國師此言欠當,盛九爺沒有用暗器,怎能說是暗算,再者國師氣功無敵,又何懼乎暗算呢?」

  宗喀巴被塞住了嘴,怒聲道:「周女俠看中僧家另一隻眼睛了?」

  周菊人道:「這是國師自己提出的條件,妾身怎敢在別處下手呢?」

  宗喀巴怒叫道:「僧家並非限制只有眼部可攻,實際上是別處挨了劍也挺得起,周女俠如果有本事,大可把僧家的腦袋也贏了去!」

  周菊人道:「那倒不必,眼睛是國師自己指定的,妾身必須從命,不過妾身為了表示說話算話,至少在別處也要給國師留點紀念!」

  宗喀巴大聲道:「請令徒上來開始吧!」

  周菊人一點手,劉真真擎著兩隻彩虹劍縱身上台,躬身作禮後,將一支劍獻給了周菊人。

  馮紫英低聲道:「這位姑娘好像在那兒見過的!」

  馮國棟笑道:「她就是麗春班中那個唱花旦的,爹一定是瞧過她們唱的堂戲!」

  馮紫英哦了一聲道:「難怪瞧來眼熟,她會武功嗎?」

  馮國棟道:「本事大著呢,她們兩姊妹是彩虹劍客劉半雲的後人,又是周前輩的門下!」

  馮紫英對這些江湖人並無所知,對她的出身並不感興趣,只是笑道:「難怪她們倆姊妹在戲台上文武都來得,原來受過真傳的,只不知比國師如何?」

  馮國棟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她們敢上台索戰,必然有相當的把握!」

  宗喀巴對馮氏父子的談話都聽在耳中,冷冷一笑道:「中原英俠倒是什麼行業都全!」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0:22

第二十五章 邊僧授首


  劉真真聽宗喀巴語含譏諷之意,刁鑽地道:「戲子沒什麼可恥的,人生如劇,誰不是在粉墨登場,而且我們在台上演出因果善惡之報,比國師終日參禪,渡人成佛的成效還大得多,我們以忠孝節義為旨,化入劇中.多少還能感化幾個人,國師禮1至今,可曾渡得一人成正果!」

  宗喀巴氣得全身抖道:「小丫頭滿口胡言,竟敢批評起僧家來了!」

  劉真真還想反唇相譏,周菊人卻道:「國師不必與小徒一般見識,我們上台是比武,不是鬥口!」

  宗喀巴沒好氣地道:「你們放招過來吧!」

  周菊人朝劉真真一示眼色,兩個立刻配合好行動,各佔一個方位,挺劍前去,她們用的都是彩虹劍,劍身極軟,可以彎回,但是她們都運足內勁,將劍鼓得筆直,看起來竟不像是兩隻軟劍!

  宗喀巴依然空手迎敵,本來他想憑仗身上的氣功與深厚的內力,三兩招就把她們打得倒下去,可是動上手之後才發現不簡單!

  這兩個女子十分刁滑,兩隻劍竟是專找他的眼睛攻擊,宗喀巴單當一面,倒是游刃有餘,可惜他一目初盲,視力受了影響,用一隻眼睛看東西還不太習慣,周菊人攻他看得見的那一隻,他略略用心,立刻就可以架開,甚至於還可以伸指去奪她的劍!

  可是劉真真專從旁邊側面發劍,攻他看不見的一方,眼睛不管用,吃虧就大了,往往等到劍氣破肌才有知覺,外膚不畏刀劍,那只傷眼卻無法鼓氣,如果被劍尖刺進去,不被殺也會痛死!

  因此往往他被逼得中途撒手,放棄可以抓住周菊人長劍的機會,將注意力移去應付劉真真!

  這時他才發現周菊人要兩人合攻的道理了,這師徒兩人的劍法各自為政,沒什麼可配合的,妙就妙在能分兩面來攻,也苦在他瞎了一隻眼睛,如果兩眼都能見物,對襲來,的劍勢都可以從容應付了,如果是一人使用雙劍,他一隻眼眼也可以看清變化了,可是這兩個女子只有周菊人正面發招,劉真真老是在他目力不及之處偷攻過來,使他疲於應付!

  交手十幾招之後,宗喀巴狼狽之極,滿台亂轉,躲開劉真真的突襲,變成兩個女的追著他打了!台下也為他狼狽的樣子,引起嘈雜的笑聲。

  這些笑聲人耳,更叫宗喀巴心慌意亂,忽然一狠心,單.掌遽出。抓住了周菊人刺來的一劍,還沒有奪到手,左眼處一痛刺心,劉真真在他的傷口中刺來了一劍!

  急痛之下,他把手朝外一推,劍柄握在周菊人手中,他一推的力量很猛,估計著必可將周菊人推出很遠!

  所以他推完後立刻撒手,空出一對掌來抓真真,報復這一劍之恨,殊不知彩虹劍本質柔韌的,完全是周菊人用內勁灌注在上面才挺得筆直、他撒手外送時,周菊人已卸去內勁,他一推之力,只把劍身壓彎而已。周菊人仍是站在他的面前。

  因此當他左掌想去攫劉真真時,周菊人手腕一振,彩虹劍如毒蛇般地刺到,恰好刺中他那只完好的右眼!

  這一來雙目俱盲,痛得他大吼一聲,憑著記憶中周菊人所站的方向撲了過去,剛一動身.兩隻腳踝上好像被什麼東西套住了,他自己看不見,旁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那是周菊人與劉真真的兩隻軟劍,一人一邊,劍身彎曲纏住了他的腳踝!

  宗喀巴已厲聲吼道:「妖婦,你們使的是什麼詭計?」

  周菊人在一邊道:「國師爺!你眼睛瞎了看不見,前面已是台緣,我們怕你失足掉下去,才好心拉住你!」

  宗喀巴已滿臉流血,一心想報復,那裡聽得見她的話,從聲音判別周菊人在他的左腿方向,立刻一牽左腿,力貫雙臂,使出了全身的勁道,猛然擊出。

  可是在右邊的劉真真也及時將劍一抽,將他的身形社得一歪,掌力擊空,龐大的身軀從台上翻了下去!

  跌到地上後,他猛一縱身,想再跳上去拚命。可是只縱起尺許,立刻又倒了下去,一手扶著衣足踝,哇哇痛吼,這次叫的是土語,沒有人聽得懂!

  對面的帳篷中出來一個同樣裝束的邊僧、大家都認得出宗喀巴的師弟赫連,他彎腰先把宗喀巴扶起,檢查他的足踝,發現後踵腳筋處有一條裂口。已經把腿筋割斷,難怪剛才跳不起來了!

  他沉聲吩咐人把宗喀巴抬回去療治,然後才跳上台朝周菊人冷笑道:「女菩薩好功夫!敝師兄的雙目俱盲,腳筋也斷了,這一輩子是殘廢定了!」

  周菊人淡淡地道:「他至少還能活下去,比起躺在帳篷中的盛九爺,他已經幸運多了!」

  赫連怒聲道:「敝師兄保不住雙目,是他藝事不精,可是女菩薩又廢殘他一條右腿,未免太過份了吧!」

  周菊人冷笑道:「我事先已經聲明過,除了那只右腿外,總得再留點別的紀念,自然必須做到!」

  赫連為之一頓.乃道:「女菩薩用什麼手法傷害敝師兄的?」

  周菊人道:「自然是我們手中的武器!」

  赫連道:「那一定是相當鋒利的寶劍了!」

  周菊人笑笑道:「鋒利是勉強過得去,但不能稱為寶劍,雖然除了能彎曲之外,並不能斬金削鐵!」

  赫連沉聲道:「敝師兄一身氣功已至刀劍不傷的境界,如非特別堅利的寶劍,斷然傷不了他!」

  周菊人道:「這倒不盡然,血肉之軀,總不能與金石之能相抗,氣功能御刀劍是不錯的,但並非絕對……」

  赫連正待表示反對,周菊人笑道:「我可以作個證明,護身的武功中原早有所創,共有兩派!」

  赫連道:「僧家曉得,那是金鐘罩與鐵布衫……」

  周菊人笑道:「這兩門功夫都有缺點,金鐘罩是外門功夫,練得肌膚堅硬如鐵,鐵布衫是內家氣功,使肌膚柔韌如革,現在我們作一個試驗,真真,問王爺將銅鑼與皮鼓各借一件來!」

  和親王聽得入神,連忙叫人送了上來,周菊人先取過銅鑼道:「這銅鑼表面堅硬,刀劍難傷,可是經不起重力一擊!」

  說著借過台角上持斧站立的衛士手中的金斧,在鑼上用力一敲,頓得粉碎,然後又拿起那座皮鼓道:「這皮鼓表皮柔韌,刀劍也難以傷損,可是我用一隻小小的銀簪,卻能將它刺穿!」

  說著拔下頭上綰髮的銀簪,輕輕一刺,果然將鼓皮刺破了,然後笑道:「銅鑼就是金鐘罩避對的原理,卻擋不起重物撞擊,鐵布衫與那面皮鼓一佯,經不起針刺,因此只要運用得當,世上沒有破不了的神功!」

  赫連聽她說完了,才冷冷一笑道:「女菩薩說得雖然不錯,可是本門護體神功兼具兩家之長,任憑力砍棒擊,錐刺針戳,都不足為患!」

  周菊人微笑道:「不錯,可是我用的方法剛好針對你們的缺點!」

  赫連道:「本門功夫怎會有缺點!」

  周菊人正色道:「國師之言大過誇大了,貴派的功夫只能說缺點不多,不能說全無缺點,否則令師兄的腿筋怎會被小徒割斷的?」

  赫連道:「這正是僧家要請教的!」

  周菊人道:「令師兄的護體神功除了外膚堅逾金石外,更兼有內勁氣為用,故而難以受傷,可是我們動手時,誘他將氣勁運足在上盤,腿上的勁道就差了一點!而且小徒的軟劍是纏在他腳跟上的,他內氣一鬆,又想用力脫出羈絆,劍刃在表皮上平拖而過,豈有不受傷之理!」

  赫連道:「我還是不信!」

  周菊人含笑用劍在皮鼓上砍了一下,劍身彈起,鼓面毫無所傷,她橫過劍刀,貼緊鼓而,往後一抽,卻將鼓皮割裂了一條長口子,然後笑道:「令師兄的腿筋就是這樣被割斷斷,國師如果不信,可以再試一下!」

  赫連臉色微變,伸出一條胳臂道:「可以!」

  周菊人搖頭道:「現在不行,國師已經遠足了氣,動力內注,當然刀劍不傷,除非國師像令師兄一樣,將氣勁移注別處,我敢保證能把這條胳臂削下來!」

  赫連冷笑道:「敝師兄已經上了一次當,僧家不會再上當了!」

  周菊人笑笑道:「上一回當,學一次乖,國師千萬記住守愚藏拙,才是保身延壽之道,令師兄如果不是自恃氣功無敵,先作了那番表演,我也想不出制他的方法……」

  說著轉身欲行,赫連攔住道:「女菩薩等一下!」

  周菊人站住笑道:「對了,我還沒有領采金呢!」

  說著回頭走到和親王面前,和親王連忙遞過一封采金,周菊人又拿起宗喀巴留下的那一份笑道:「這是國師爺賞的,我就謝謝愧領了!」

  赫連沉聲道:「黃金儘管拿去,女菩薩卻請留下,僧家還想討教一場!」

  周菊人沉聲道:「這是比武台,勝負生死,各憑天命,國師如果想為令師兄報斷腿傷目之仇.最好換個地方!」

  赫連冷冷一笑道:「敝師兄失手傷害盛老師時,女菩薩上台聲言要為他討取公道,例於是女菩薩開始的,僧家循列要求,女菩薩可沒有理由拒絕!」

  周菊人一怔,呆在台上無話可答,高人鳳一推謝文龍道:「大哥!這番僧來意不善,菊姑一定會遭他的毒手,只有您上去解開了!」

  謝文龍縱身上台,朝周菊人一拱手道:「菊姑!您下去休息吧,這一場由小侄代勞!」

  周菊人趁機飄身下台,劉真真也趕緊下去了,赫連怒聲道:「謝大人!你憑什麼把她們放走?」

  謝文龍臉色一沉道:「笑話,今天是提督衙門與侍衛營競技,在下為提督府競技負責人,自然有權利調度出場人選……」

  赫連冷笑道:「大人是否也有權利擔當敝師兄之事!」

  謝文龍淡淡地道:「沒有!台上較技,勝負由王爺作公論,生死聽命,絕不允許有挾怨尋仇的舉動!」

  赫連被他用言詞扣住了,無以發作,只有冷笑道:「那敝師兄這筆帳只好在大人頭上算清了!」

  謝文龍搖頭道:「敝人上台只為求教競技,算帳的事概無所知!」赫連冷冷地道:「好!僧家候教!」

  龍錦濤關心地道:「文龍!你要多小心!」

  謝文龍回身一拱道:「卑職一定恪守競技規章,盡量避免傷人,但國師如相逼太甚,卑職為求自保,萬一有所失手,尚祈王爺與大人作主!」

  赫連哈哈一笑道:「謝大人不必太客氣,僧家在動手的時候,很難控制住自己,所以把話說在前面,謝大人如果在手下太客氣,那可是找自己的麻煩!」

  他的話中殺機已露,和親王好像存心促成這種局面,微微一笑道:「二位都別客氣,在台上動手,本座絕對負責,只是到了台下,就不准再亂來了!」

  赫連淡笑道:「僧家只有師兄弟二人,敝師兄已經成了殘廢,僧家如果死在謝大人手中,再也沒有人能出頭了,只怕謝大人萬一失了手,僧家可惹不起他背後撐腰的那些英雄好漢!」

  謝文龍怒聲道:「沒有的事,中原武林道都是磊落之士,絕不會有傷怨挾恨,以報私仇的舉動!」

  和親王笑笑道:「本座已經聲明過了,哪一個在台下滋事,當以擾亂京畿論處,二位不必再說,還是快點開始比武吧!」

  由於和親王的話說得很重,兩人都不便再多說了,謝文龍捧刀抱拳道:「國師請!」

  赫連大概從侍衛營這邊對謝文龍作過很詳細的調查,知道他的底細,因以輕蔑地道:「還是謝大人先請吧!」

  謝文龍道:「請國師出示兵器!」

  赫連笑了一笑,掀開僧袍,取出一柄匕首道:「僧家平素根本不用兵器,但謝大人是國中第一位英雄,僧家不敢以空手見慢,就用這只匕首候教吧!」

  那匕首通體輝亮,柄上綴飾著珠玉之類的寶石,雖然很鋒利,但看來就知是用作裝飾品,本不足為快!

  可是拿在赫連手中就不同了,他一定是看了前幾場決鬥,發現本門氣功雖然無敵,吃虧在空手對敵,除非是手掌直接攻到對方,很難傷及對方,而自己這邊的人,多半身材高大,舉動笨拙,比不上中原武師靈便!

  往往以毫髮之差,被對方躲過,浪費了許多精力,這次對謝文龍,雖是勝券在握,可是謝文龍之後,還有許多高手會上台來論戰的,為了節省時間精力,才用了這只匕首!

  謝文龍看了一眼道:「國師這柄武器似乎太短了吧!」

  赫連笑道:「僧家徒手已成習慣,僅此一柄匕首尚算順手,使用別的兵器,反而不方便!」

  謝文龍知道這柄匕首在他手中,平添了不少閃險,是以十分謹慎,寶刀一晃,打了個虛式作為招呼後,不敢欺近,只在外面游鬥,由於這一戰相當凶危,不管台上台下,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屏息靜氣地觀看著。

  赫連求勝心切,一手持刃,一手握拳,拚命地搶攻,幸好謝文龍刀法純熟,上下翻飛,擋住了那只匕首,而且不住地用刀尖去刺攻對方的門面,赫連為了眼睛沒有氣功可資護體,稍存顧忌,更兼兵刃太短,不易欺近攻擊,才能維持個纏鬥的局面,否則即使不受傷,也早被逼下台去了,可是他節節退避,也使人為他捏了一把汗!

  台下的高人鳳也十分緊張,見狀歎道:「這些邊僧一身氣功的確驚人,幸虧他們不習兵刃,否則只有聽任他們橫行中原,無人能敵了!」

  晏四道:「他們是佛門子弟,習武只為強身,並不以殺戮為旨,所以才有這種規定,如果他們挾技凌人,專事殺戮,密宗一派,早就滅亡了!」

  高人鳳不解道:「這是怎麼說呢?」

  晏四正色道:「這是天心玄妙之所在,從古至今,從未以霸道而能持久者,因為他們崇尚和平,所以才能倨處一隅,從事武技之鍛煉.如果他們心存殺機,荼毒生靈,我們前輩的武林人士早已謀求對策,把他們消滅了,哪裡還能容他們留存至今!」

  高人鳳點點頭,卻因為台上斗勢轉烈,無暇再問了。

  那是赫連見久戰無功,殺得性起,猛然欺身近前,掄開空臂,硬架住謝文龍的寶刀,然後挺刃急刺!

  謝文龍臨敵經驗很豐富,看見事態危急,展開了滾膛刀法,運刀如風,護住身子,在地下成了一個圓球,滾來滾去,一面躲閃,一面用刀去砍赫連的腿彎!

  赫連在交手中已經試出謝文龍的臂勁不弱,腿彎處雖有先天氣功,不畏刀砍,可是換上了一下,關節承不起,至少也得摔上一交,如果是性命相搏,起來重新交手,倒也無所謂,現在是比武,摔下來就作敗論,連挑戰的資格也失去了,那可是得不償失。

  因此也較慎重,不敢太逼近,謝文龍連翻帶滾,躲過這重危機,台上台下,爆出一連串的叫好聲!

  這陣喊聲傳進赫連耳中,卻頗不是滋味,他們今天是決心大展雄風,將中原豪傑打個落花流水,以俾建立威信,獲得大內重視而取得特殊地位的,可是師兄宗喀巴一個不小心,被周菊人弄成了殘廢,手下還有幾個門徒,功力尚淺,不足以成大事,整副擔子,都落在自己的肩上!

  這個謝文龍雖然不是武功最高手,可是在大內,卻是聲望最著的一個,如果不把他收抬下來,今後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心中一急,咬緊牙衝上去,臉現殺意,刀拳並進,攻勢更凶!

  謝文龍用刀一封,首先磕開匕首,然後回過力來,撥開他的鐵拳,赫連忽而一聲冷笑,手中匕首驀而脫掌射出,直刺謝文龍的胸窩,謝文龍淬不及防,雖然躲開了正鋒,卻被匕刃擦著左肩過去,割裂了一道血口。

  台下嘩然發出一片噓聲,對他的暗算行為表示不齒,謝文龍怒道:「國師這一手太卑劣了!」

  赫連卻笑道:「那是大人自己不小心,僧家用的是匕首,以短敵長,本來就有脫手當作飛鏢使用的權利……」

  謝文龍怒道:「我們是比武,不是比暗器!」

  赫連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僧家的飛刃是當面射出,不能算是暗器,大人早就該想到這種可能!」

  謝文龍臂傷很重,鮮血泊泊流出,將衣衫都染紅了,赫連又奸笑道:「大人臂上受了傷,還是下台去休息一下吧!保重貴體要緊!」

  謝文龍怒聲道:「不必!依照國師自己立的規矩,一定要被打下台才能算輸!」

  赫連笑道:「僧家是為大人著想,大人流血很多,體力大受影響,勉強撐下去,又能支持多久呢?」

  謝文龍道:「謝某但有一口氣在,就不會下去,還是請國師繼續賜教吧!」

  赫連面露奸笑道:「僧家已經給大人留下退步了,大人如果硬撐要繼續下去,只怕更為難看了!」

  謝文龍用刀一指地下的匕首道:「死生由命,請國師抬起兵器,繼續比鬥!」

  赫連揮動一雙空手笑道:「僧家失手誤傷大人,內心頗感不安,就以這對肉掌陪大人再走幾招吧!」

  謝文龍不答話,挺刀再攻,赫連毫不在乎,敞開胸膛,任由他的刀砍進來,伸掌反削他的頸項!

  謝文龍刀勢不變,一下子砍在赫連的胸前,縮頸避過一掌,刀鋒為游連的內勁反彈而出,赫連哈哈一笑,掄掌再攻,謝文龍卻順著反彈之勢,兜轉寶刀,改用刀背橫掃而上,赫連仍是不懼,一招雙風貫耳,夾掌合拍!

  眼看著雙掌合擊在謝文龍的頸邊兩側,謝文龍仍是不知躲避,台下發出一聲驚呼。

  大家都知道赫連的氣功無敵,神力驚人,謝文龍的刀鋒砍上去都毫無損傷,現在換了刀背,更沒有用了!

  而赫連的雙掌合擊,足足可以把謝文龍的腦袋拍碎,難道他是真的不要命了?

  誰知驚呼未已,台上的變化更出人意外,赫連的雙掌才觸到謝文龍的耳際,本身立刻退了一步,抬起一隻手,指著謝文龍,連聲道:「你……你……」

  說了幾個你,始終沒有下文,然後口中鮮血直噴,砰然一聲,巨大的身軀倒在台上!

  和親王立刻推案起立問道:「謝大人,怎麼樣了?」

  龍錦濤更是緊張,搶出座把住謝文龍的胳臂問道:「文龍!你還好嗎?」

  謝文龍本來是呆呆的,經二人一問,才如夢初黨,吁出一口氣道:「卑職幸托神威,只是臂上受了輕傷!」

  龍錦濤仍是不信道:「那兩掌沒有傷到你?」

  謝文龍搖搖頭道:「沒有!」

  龍錦濤見他確然無恙,才放了心,長吁一口氣道:「剛才我真替你擔心死了,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如何對得起你……」

  和親王比較沉穩,見謝文龍確然安好,隨即問道:「赫連國師怎麼樣了?」

  一名旗牌過去檢驗了一下,然後屈膝稟道:「啟稟王爺,國師已經圓寂了!」

  和親王身子微微一震道:「死了?」

  那旗牌官道:「據小的判斷如此!」

  和親王道:「哪有這回事,國師有氣功護體,刀劍不傷,怎麼會死了,一定是你胡說,快把王太醫清來診治一下,國師可能是昏過去了!」

  王曉蔭就在台下不遠的地方,聞名連忙提著藥箱,上了台,另有幾名隨侍的喇嘛弟子也跟著上來!

  王曉蔭彎腰檢驗了一番,然後低聲道:「啟稟王爺,國師確已圓寂而歸!」

  一名邊僧的弟子哀聲道:「家師受人暗算身死,請王爺作主懲凶!」

  和親王冷笑一聲道:「暗算,受誰的暗算?」

  那弟子道:「自然是謝文龍!」

  和親王臉色一沉道:「胡說!謝大人與國師是在比武,這是公開競技,自然生死不論!」

  那弟子道:「家師身有暗傷,系為人閉死身上要穴,以致身故……」

  和親王道:「國師連刀劍都不怕,還會被人點死穴道嗎?」

  那弟子被問住了,和親王又道:「即使是被點住了死穴,也是謝大人武功高明,這可怪不得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0:39

  那弟子大聲道:「家師應召比武競技,被人殺死了,王爺總該作個主!」

  和親王想了一下道:「比武台上,死於公平的決鬥,這是天經地義,也沒有話說的,姑念國師遠來,宏揚佛法,本爵當奏明聖上,予以褒獎追封!」

  那弟子道:「對殺死家師的兇手呢?」

  和親王笑道:「國師技不如人,雖死無怨,但是謝大人出手不慎,當然也有點責任!」

  龍錦濤立刻道:「王爺這話殊為不公,國師先前飛刀暗算,幸虧被謝文龍躲過了,如果那一刀殺死了文龍,王爺又當如何處置呢?」

  和親王笑道:「國師遠來是客,無論如何,我們當表示一點歉意,謝大人罰俸一月,以抵失手傷人之咎,龍大人就算給本爵一點面子,不要再追究了!」

  龍錦濤知道這種做法只是給對方一點面子,好在一個月的俸銀不過七八十兩,對謝文龍毫無關係,因此也不再反對了。和親王卻指著盤中剩下的五六份采金,對謝文龍道:「謝大人比武競技,到此為止,不准再繼續下去了,如果再有殺傷,反而傷了和氣,你是最後一場的得勝者,這所有的采金,你都領了去吧!」

  謝文龍連忙道:「這個卑職如何敢當!」

  和親王笑道:「采金是我與龍大人共同提出的,絕沒再收回的理由,你儘管領去,不必再推辭了!」

  說完傳令旗牌,宣佈比武結束,謝文龍知道這是和親王故示籠絡之意,罰了自己一個月的俸銀,卻多發了五六百兩的黃金作為采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的意思,於是只得道謝一聲,下台而去!

  比武結束了,人潮紛紛散去,雖然大家覺得意猶未盡,但是謝文龍將赫連擊斃在台上,卻是大快人心之舉,每個人的口中都在談論著這件事!

  謝文龍回到自己這邊的帳篷,高人鳳迎著道:「恭喜大哥,一舉成名,天下第一條好漢是您坐定了!」

  晏四也道:「剛才我們實在替你擔心,真沒想到龍琦君留給你的這一手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謝文龍輕歎一聲道:「我也沒想到,我心裡並不想殺死他,想起來倒是很不安!」

  高人鳳道:「大哥!您也別難過了,如果您這一招無功,那邊僧雙掌夾擊,您還有命嗎?您也是太冒險了,怎麼選在那個時機才出招呢?」

  謝文龍道:「我是沒辦法,他逼得我太緊了!」

  晏四道:「不錯!那邊僧的手段太狠了,幸虧你快一步,及時阻止了他的勁力發出,否則即使能殺死他,自己也得陪上一條命去!」

  周菊人笑道:「那該怪我,如果我不把他的師兄弄成殘廢,他也不會下這種狠手的!」

  高人鳳道:「那要怪我了,菊姑這個主意是我出的!」

  晏四大笑道:「好在文龍安然無恙,誰也不必怪了,今天實在很難得,經過這一戰,文龍算是真正登上天下第一的寶座了,如果謝老哥在世,不知會多高興呢,今天老頭子做東,請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頓……」

  京師最大的酒樓四海春今天是高朋滿座,歡聲喧天,那是提督衙門歡慶勝利的慶功宴,這次比武,可以說是大獲全勝,雖然只折了一場,那是方梅影輸給了婁鏡清,但是婁老兒自己很謙虛,並不以此為矜,反而向四君子贈了一方匾額,央請天下第大手筆紀曉嵐學士親書題了「俠中君子」四字賀辭,親自送到了四海春向四君子致賀。

  提督正堂龍錦濤是主人,可是座客俱為江湖遊俠之土,他倒是很識體,循禮敬了大家三杯酒後,立刻告退了,由總巡捕代表主人向大家勸觴,那倒不是他搭架子,事實上有他在座,大家反而彆扭,而且那些代表提督衙門參與比武的人,除謝文龍外,沒一個真正座於官方的,他們客串登場,也是衝著謝文龍的面子!

  所以謝文龍才是名副其實的主人,龍錦濤一走,他立刻成了大家包圍的目標,而謝文龍也的確值得驕傲,尤其是他最後那一場,力挫國師鐵漢赫連,完全是靠著真才實學!

  謝文龍酒量,也擋不住那麼多人的進攻,所幸有個義弟高人鳳在暗中撐持著,再加上劉家一對姊妹化巧語解頤,總算沒被灌醉,酒酣興濃,婁鏡清這才發言道:「謝大人,老朽以前有眼無珠,對大人種種成就,總以為是晏老英雄在背後撐腰,直到比武那天,才知大人深藏不露,虛懷若谷,實不愧為一代人傑!

  謝文龍被說得很不好意思,連忙道:「再晚何德何能,敢當此譽,再晚少年失詁,淺薄微技,確是靠著四叔教誨提攜之恩!」

  婁鏡清笑道:「謝大人不忘根本,固然是子侄輩的本分,但老朽說句不知進退的話,昨天刀斃赫連的那一著,絕非晏老英誰所授!」

  晏四也笑道:「小老兒論拳腳功夫,或許還能勉強算點玩意,至於兵刃方面,小老兒不過略知皮毛而已,文龍的成就一半是他先人的遺蔭一半是他自己努力,至於他格斃邊僧的那手功夫,則得自另外一位高人的指點,與小老兒毫無關係!」

  婁鏡清忙問道:「那位高人是誰?」

  謝文龍十分為難,不回答不好,回答更不好,無論如何,總不能把龍琦君給說了出來,幸好高人鳳替他回答道:「那位高人物化多年,而且從未留名人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知道,再者謝大哥不過是得到一點啟示,這手功夫除了謝大哥外,別人也用不上,因此這一招算是謝大哥自己獨創,也說得過去!」

  高人隱士不願現名者很多,大家聽高人鳳一說,自然不便追問了,婁鏡清卻道:「老朽還想多問一句,赫連的氣功與宗喀巴不相上下,謝大人先前也用刀砍中他幾次,一無所傷,何以那一刀背,反而能破了他的氣功呢?」

  動手的情形有目共睹,對於內情卻無人得知,所以婁鏡清問出這個問題後,大家幾乎一致要求,請謝文龍作個解釋,又使謝文龍沉吟起來!

  晏四笑著道:「文龍!我看說出來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沒機會用到這一手了!」

  謝文龍這才拔出自己的寶刀,指著上面扣住鋼蒂的三個小鋼蒂道:「真正的關鍵在這三個鋼蒂上面!」

  婁鏡清不解道:「這三鋼蒂難道能勝過刀鋒之利?」

  謝文龍搖頭道:「不是的,這三個鋼蒂很普通,可是它們的距離與我所攻的部位,恰好能暗切逆穴訣法之決要!」

  大家又是一怔,懂得逆穴手法的人倒是明白了,天馬行空史雲程恍然長歎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真是太巧了,難怪赫連一身氣功,也抗不住大人一擊,也難怪他死得一點傷痕都不見!」

  晏四笑道:「這種手法也只有用來對付赫連那種人,普通人只要一處穴道受制就夠了,不必那麼費事……」

  史雲程笑道:「而且也只有謝大人能施展這種手法而收功,試想換了別人,最後只能同時施點兩處,而且也無法把指勁透過赫連的護體氣功……」

  晏四笑道:「所以這個風頭只好讓他去出了,如果別人也能施展,老頭子早搶上去露臉了!」

  婁鏡清歎道:「謝大人憑此一招,已是天下無敵了!」

  晏四道:「那倒不見得,這一招對婁老就未必有用,婁老的神劍施威,他的刀根本遞不進去……」

  婁鏡清啞然失笑,然後道:「可見中原武功之道,互生互滅,相剋相成,根本就沒有天下第一這回事,長於此者短於彼,老朽先前坐並觀天,以一劍之成,輕天下士,實在幼稚得可笑!」

  這才是武學的至理名言,大家都有所感,亦有所悟,一的座中的氣氛更融洽了。史雲程又道:「無論如何,謝大人技克邊僧,總是值得恭賀的,大內為了對付這兩個邊僧,責成在我們身上,一年多來,傷透了我們的腦筋,謝大人此舉,真替我們解決了一個難題!」

  高人鳳笑笑道:「這件事再晚也有個耳聞,而且聽說三位與之聯盟之際,也曾透露出有制服之策,史前輩能否指教一下嗎?」

  史雲程臉色一紅,低聲道:「說出來很丟人,我們原來的計劃是等他們十分跋扈時,再相機除去,手法當然不會太光明,而且可能引起隱患,絕不如謝大人服之以威光明堂皇!」

  高人鳳道:「倒底是什麼方法呢?」

  史雲程道:「婁老跟他們數度較藝,已經摸清他們的練門在臍眼上,只有密求利器,出其不意而刺殺之,那很困難,下手的人必須劍術極精,而且還要有一柄利器,同時必須得兩個人同時出手,如果有一個人不成功,那後患就大了,這兩個邊僧以一身無敵的橫練功夫,如果存心圖謀不軌,即使直入禁宮行刺聖駕,也沒有人能擋得住,宮中論劍術造詣,只有婁老一人達此標準,所以兩三年來,一直在物色第二個人,而且利器難求也是個問題,是以這一兩年,始終不敢輕易發動,最近……」

  他忽而止口不言,高人鳳已笑道:「我明白了!」

  史雲程問道:「高俠士明白什麼?」

  高人鳳笑道:「在下初到京師,帶了一柄寶劍,侍衛營的幾位仁兄千方百計要謀求到手,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婁鏡清紅著臉道:「不錯!那時是為了事關機密,不得不對閣下多方得罪,只可惜這件事又被閣下破壞了!」

  高人鳳笑道:「婁老可是說那柄寶劍又被在下弄折了?」

  婁鏡清道:「是的!那枝劍一斷,老朽的計劃整個地告了吹,弄得在聖上面前無法交代,只有一直裝病不出,其實老朽比武那天只吐了兩口淤血,並沒有多嚴重……」

  高人鳳笑道:「難怪在短短時日中,婁老又重現神威。依舊是鶴健松清,不過那柄劍可算不得利器,婁老的計劃毫無幫助!」

  婁鏡清不信道:「老朽試過鋒刃,肉試斷牛馬,兵試新金鐵,確是無雙利器!」

  高人鳳道:「那是鋒刃之利,質地卻太脆弱,遇上重力攔擊,必斷無疑,劍器之寶者,以質堅為主,鋒利乃屈其次,所以那只是外表好看的一件飾物,還夠不上寶的條件,否則在下怎肯輕易放手呢,如果婁老想靠它成事,觀諸這兩個邊僧一身硬功,可能還會誤事!」

  婁鏡清怔了一怔,然後才拱手相謝道:「閣下說得不錯,幸虧閣下先把計劃破壞了,如果由老朽貿然發動,真還可能闖下大禍呢!」

  史雲程道:「那也不足為慮,即使出了岔子,有謝大人這一根擎天柱在,仍然可以化危為安!」

  謝文龍不能說那一招是最近才會的,否則牽扯下去,有許多問題就難以回答了,只好笑了一下!

  高人鳳忽而又問道:「婁老的計劃如果不被破壞,應該是要兩個人同時發動,除了婁老外,另一位是誰呢?」

  婁鏡清沉吟不語,史雲程笑道:「現在說也不妨了,那另一人正是在比武場被格斃的莫振南,這傢伙是馬容推薦的,年紀輕,武功好,更有一柄利刃,我們雖然懷疑他的來路不明,卻沒想到他是……」

  說到這兒,他忽然止住了,硬把飛賊兩個字壓了下去,含混地道:「好在人已死了,不去談他也罷!」

  高人鳳見他眼珠亂轉,心中一動,連忙過去低聲道:「史前輩,我們都知道那天死的莫振南只是個替身,他本人仍在京師潛伏,而且史老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史雲程十分作難地道:「這個……」

  婁鏡清居然聽見了,低聲道:「邊僧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那傢伙沒什麼可資利用了,我們也不必再為他背負於系,我還是說出來銷案!他潛居在寒舍!」

  史雲程臉色略有不逸態,婁鏡清又道:「史兄是否認為老朽不該出賣他!」

  史雲程輕歎一聲道:「婁老不是江湖人出身,自然不受江湖道義的約束!」

  婁鏡清正色道:「史兄這話錯了,兄弟雖非江湖出身,但武林道義仍是懂的,只是此人,身犯國法,兄弟不能包庇他,現在他被侍衛營幾個人監視著,明天老朽就把他交出來……」

  謝文龍約略聽見了一點,才知羅繼春是藏在婁鏡清的家裡,難怪到處找不到他,又聽見婁鏡清要把他交出來,如忙道:「不必了!那件案子已經在莫振南身上歸結,只要他不再鬧事,就放他過去吧!」

  婁鏡清道:「那怎麼行,這傢伙心計甚攻,詭計多端,老朽留住他,實在擔不起責任!這幾天每天都捏了一把汗,總得把他處置了才好,即使不翻案,也不能放過他!」

  高人鳳笑道:「這事由在下來處理吧,回頭在下到府上去見他,警告他從速逃開京師,大家的責任就卸掉了!」

  婁鏡清道:「這也好,不過為萬全計,最好由閣下押送他逃京,而且使他不再偷偷地溜回來……」

  高人鳳知道婁鏡清的意思是要自己秘密地將羅繼春處決掉,心中雖然不滿,卻也不能怪他,因為羅繼春曾受他包庇的事洩了出來,他的確負不起責任,因之微微一笑道:「婁老放心,在下做事絕對乾淨利落,不留後患的!」

  婁鏡清笑笑道:「老朽對高世兄辦事的能力是衷心佩服的,今天比武後,老朽已經向大內懇辭現職,乞求退休,聖上雖然允許了,卻要老朽推薦瓜代人選,老朽先提出謝大人,。可是和親王一力反對,說大人此刻已名動天下,那個職務太委屈了,老朽第二個就是推薦世兄……」

  高人鳳一怔道:「這個萬萬使不得!」

  婁鏡清道:「為什麼?禁衛營劍術教師只是一個名目,最主要的職責乃在保衛禁宮,世兄有為有識,武功機智俱是一等人選,最適合這個工作!」

  高人鳳道:「再晚生性疏淡,非食肉者之具!」

  婁鏡清笑道:「世兄可是嫌這個職位太低,內廷供俸雖是虛銜,卻是聖駕前最得信任之人,帶劍入朝,連一品大員,封疆大吏,也要先請個安呢!」

  高人鳳笑道:「再晚知道此職之渲赫,只是人各有志,再晚志在江湖,非所願耳!」

  婁鏡清歎了一聲道:「聖上對老朽的推薦尚未作定則,如果世兄有意,老朽當盡力促成,世見如此一說,老朽只好另作打算了,不過聖上屬意之人是謝大人,如若世兄不肯屈就,謝大人就很難脫身了!」

  謝文龍不禁一怔,沒想到事情會攬到自己頭上,正在傷腦筋,忽而席間間來一名禁宮侍衛,在婁鏡清臉畔低語了幾句,婁鏡清臉色一變道:「這可糟了,你們為什麼要放他走呢?」

  那侍衛道:「弟子等已經盡了全力,實在攔不住他,追到門口,除了通信的那個男子外,另有一帶劍的婦人,武功很好,弟子等幾個人都不是她的敵手……」

  謝文龍與高人鳳一聽就知道是羅繼春那兒又出了事,連忙問道:「是怎麼會事?」

  婁鏡清道:「那傢伙跑了!」

  那侍衛道:「不久之前有一個大漢來找他,低語了幾句,他立刻就要走,我們追到門口,被一個中年婦人殺退了,還有兩個人受了傷……」

  婁鏡清叫道:「真糟!我得立刻找他去!」

  高人鳳一聽,知道那通信的必是羅繼春的夥計,也是上次在車中漏網脫逃的賀世傑,門口接應的中年婦人,必是凌寒梅無疑,他們突然去找羅繼春,一定有急事,乃朝謝文龍打了個眼色道:「婁老還是去看看受傷的人吧,找人的事,由我們來負責!」

  婁鏡清道:「世兄知道他上那兒去嗎?」

  高人鳳道:「應該找得到的,我們雖然摸不到他的行蹤,他的關係人卻全在掌握中!」

  婁鏡清道:「是否需要老朽幫幫忙呢?」

  高人鳳道:「不必!我們足可應付得了!」

  婁鏡清還要堅持,高人鳳道:「婁老此刻尚有護駕之責,如果那批傢伙鬧到宮裡去,婁老的責任就更重了!」

  婁鏡清聽了這話,倒是不敢怠慢,連忙道:「不錯!老朽要立刻進宮去,外面的事,請世兄多費心了!」

  說完邀了史雲程與卜逸夫匆匆地走了,這裡的謝文龍也請四海鏢局的總鏢頭徐廣梁代作主人,向大家告了罪,急急地走了!

  晏四與黃秋楓自然也得趕去,旁邊專為女客們所置的花廳席中,是周菊人,方梅影,謝玉茜與劉家姊妹們坐的,她們得了消息,也趕了出來!

  在門口會齊了,高人鳳道:「凌寒梅來找羅繼春,一定是三友山莊那兒出了事!」

  周菊人道:「林上燕在那兒收殮盛九如,會出什麼事嗎?總不成是叫羅繼春去磕頭當孝子!」

  晏四一皺眉頭道:「菊娘!別開玩笑了!」

  周菊人對林上燕的反感極深,哼了一聲道:「不是開玩笑,林上燕的厚臉皮做得出那種事的!」

  晏四笑道:「在名份上,凌寒梅才是羅上春的原配結髮妻子,她會讓羅繼春去幹那種事嗎,就是她肯,羅繼春自己也不會答應的!」

  高人鳳道:「據小侄的猜測,必是秦守經找去了,否則他們不會如此緊張的!」

  大家精神都為之一振,黃秋楓笑道:「我倒是很想會會這個神秘人物,聽說粉面郎君秦守經是武林中的美男子,很多跟他接近的女子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周菊人白了他一眼道:「你聽誰說的!」

  晏四知道周菊人跟秦守經略帶點兒親,從小又在一塊兒長大的,黃秋楓的話,可能引起了她的誤會,連忙道:「秦守經是個出了名的淫賊,菊娘瞭解他最清楚,恨不得殺了他呢!只有那些蕩婦淫娃才會上他的當!」

  黃秋楓也知道出言不慎,唐突了周菊人,忙笑道:「我是說著玩的,咱們快去瞧瞧吧!」

  劉翩翩受傷未癒,可是想到殺父的大仇有了下落,與劉真真兩人跑得最快,謝文龍怕她們有失閃,忙挺刀追了上去,高人鳳與謝玉茜並肩迫在第三起,晏四朝周菊人一笑道:「孩子們趕著去了,我們倒不必太急,慢慢地跟著去吧,最好大家分頭包抄,如果那淫賊真的在那兒,今天可不能再叫他跑了!」

  畢竟薑是老的辣,晏四才說完話,周菊人與黃秋楓已自動由右方越牆而入,晏四朝方梅影一笑,比比左方,兩人慢慢地掩了過去!

  且說謝文龍等三人先衝進了三友莊,一徑就向凌寒梅棲身的寒芳閣尋去,老遠就看到屋子外閃爍著團團的火光,趕到臨近一看,卻是靠閣的梅樹下新起的一匠土墳,墳前裝著一塊木牌,牌上糊了白紙,紙上寫著:「故俠士盛九如之墓!」

  那一定是林上燕為盛九如所設的埋骨之所,可能是為著臨時刻碑不及,才先用木板代替著!

  墳前有一張小木桌,設了香燭紙錠,那團團的火光,大概是燒紙錠的殘燼,林上燕渾身浴血,倒在墳旁,身上倒處是傷痕,還沒有斷氣,輕微地掙動著!

  羅繼春滿臉鐵青,手執長劍,比著地上的林上燕,此外什麼人都看不見,謝文龍倒是一怔,慢慢地湊上前問道:「是誰殺死她的?」

  羅繼春沉聲道:「是我!」

  謝文龍又是一怔,劉真真忍不住叫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知道她是誰?」

  羅繼春的臉色更陰沉了,冷冷地道:「不知道,但是我聽說她是個淫蕩的賊婦!」

  謝文龍按捺不住了,厲聲喝道:「混帳,她是你的母親,你的生身母親!」

  羅繼春哼了一聲道:「她也許可以算是生我的女人,但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姓凌!」

  謝文龍剛要開口,羅繼春又冷冷地道:「我的父親被她活活地氣死,而你們也看過她與盛九如的情形,如果我是羅上春的兒子,是否還應該認這樣一個母親!」

  謝文龍莊然道:「父母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但也不容我們否認!」

  羅繼春憤怒地叫道:「你運氣好,你的父母都值得使人尊敬,如果你處在我的地位,看你是否還能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來!」

  謝文龍道:「不管任何情形,身為人子,都沒有否認自己父母的權利!」

  羅繼春慘然一笑道:「做羅上春的兒子已經不是光榮的事,我拋棄土司世子的身份,爭著做一個盜賊的兒子,證明我不是個忘本的人,可是這樣的一個母親,我實在無法接受,否則我何以對得起死在地下的父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0:53

  謝文龍輕歎一聲,感到詞窮了,以倫理的傳統,羅繼春確然不對,可是以貞節操守的道統,林上燕的行為的確難以叫人原諒!頓了半天,才道:「至少你不該殺死她!」

  這時林上燕已經漸漸地掙扎能開口說話了,微弱地道:「小春!你做做好事,補我一劍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爹,因此我不敢要求你替我報仇,可是我求你補我一劍,讓我早點脫逃痛苦吧!」

  羅繼春厲聲道:「不行!這是你罪有應得,如果我補上一劍,不是幫助你,而是發洩我心中的恨意,所以我絕不能如此做。」

  林上燕扭著身子呻吟道:「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只要你補上一劍,我都同樣地感激你!」

  羅繼春漠然地道:「說不行就是不行……」

  謝文龍微愕道:「她不是你殺的?」

  羅繼春道:「怎麼個是?」

  謝文龍道:「我聽來不對,如果是你下的手,她怎麼會說出不敢要你報仇的話……」

  羅繼春冷冷地道:「雖然不是我下的手,可是跟我自己也差不多!我來的時候,別人正要殺她,如果我趕快一步,也許可以救了她,可是我想起我父親所受的種種,故意慢了一步……」

  謝文龍問道:「那個是誰?」

  羅繼春道:「你想還有誰?」

  劉真真叫起來道:「那一定是秦守經!他上那兒去了?」

  羅繼春道:「跑了,他一見到我,就趕快跑了……」

  劉真真道:「你怎麼放他跑了?」

  羅繼春哼了一聲道:「他跑不了,娘跟賀世傑守住了兩條出路,無論他跑到那兒,我都會找到他!」

  劉真真道:「你為什麼不追下去呢?」

  羅繼春用手一指道:「我在等她斷氣,我檢查過她的傷勢,內腑完全受了重傷,絕對活不成了,所以我守在這裡,等她斷了氣.我掩埋了她,再去辦別的事,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說這幾句話時,他的外表仍是很冷漠,可是他的聲音已有點顫抖,證明他心中還是很激動的!

  謝文龍走上前,低頭看看林上燕的傷勢,知道羅繼春說的不錯,秦守經下手極為狠毒,不一劍殺死她,而是慢慢的凌遲碎割,不禁憤然道:「羅繼春!你也太不像話了,不管她行為如何,至少她總是你生身的母親,你怎能眼看著她受人如此殘害……」

  林上燕微弱地道:「謝大人,別怪小春,他沒有來以前,那賊子已經在我致命之處刺了一劍,我怎麼也活不成,現在我只希望能早點脫逃苦海,小春,求求你,讓我快點死吧!」

  羅繼春叫道:「我說過我不能!」

  謝文龍歎了一口氣道:「羅兄!照這情形看,你倒是給她一個痛快的好!」

  羅繼春道:「如果我不恨她,我早就這樣做了,我是個人,不是聖賢,雖說我不肯承認她,但正如你所說,她畢竟是生育我的人,我不能在懷恨的心情下刺出這一劍,更不能讓她的生命在我手下結束,你明白嗎?」

  謝文龍搖搖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羅繼春畢竟是個有良心的人,不管他對這個生母痛恨到什麼程度,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倒底還是做不到的!

  羅繼春痛苦地道:「當我得知她殺死龍琦君之後,趕到此地來想殺死她,卻聽見她與盛九如的談話,知道她竟是我的生身母親,只好忍住了,我見到她與盛九如的醜態,也想殺死他們,想想又忍住了,在那種情形下我都下不了手,現在我能下手嗎?」

  劉真真見林上燕實在可憐,忍不住道:「我來下手吧!」

  劉翻翻把她拉住了道:「妹妹!等一下吧!雖然為了我們的父母,應該殺死她,可不是在這個時候!」

  劉真真道:「我只想幫助她!」

  劉翩翩一歎道:「明知必定要死,也只能等她自己死,幫助一個人結束生命,總是一件罪惡……」

  劉真真也默然了,林上燕拚著最後的一口氣叫道:「小春!我終於知道你不是那樣狠心的人了,我很高興,我不配有你這麼好的一個兒子,凌大姊才是你名正言順的母親,你多孝順她吧,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羅繼春呆立不動,林上燕伸手招他過來,可是連舉手的力量都沒有了,謝文龍用手一推羅繼春,他撲了過去,伏在林上燕身上,林上燕也不知說了什麼,但沒有多久,羅繼春含淚起立時,她已經斷氣了!

  羅繼春一聲不響,拿起一旁的鋤頭,去挖掘盛九如墳上的泥土,謝文龍詫然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羅繼著冷冷地道:「這要你管嗎?」

  謝文龍道:「別的事我可以不管,盛九如已經死了,你不該再去驚動他的遺體!」

  羅繼春道:「誰說我要去動他的遺體了,我只想把他們埋在一起,這樣做犯法嗎?」

  謝文龍一愕道:「當然不犯法,不過這是真的嗎?」

  羅繼春漠然道:「自然是真的,這是她最後的要求,在她的一生中,只有九叔是真心愛她的,我想這點願望不該再拒絕她!」

  謝文龍默然退後,眼看著他一鋤鋤地將泥土挖開,盛九如死後很慘,連棺木都沒有,只用一副布包了起來,當那人形的布包整個現出來的時候,斜裡忽然揀來一條人影,劍光如匹,將羅繼春逼退了幾步!

  事變倉猝,大家都怔住了,直等那條人影用劍去挑包屍的白布時,謝義龍才挺刀砍上去,那人手揮長劍,勢子十分凌歷,居然將謝文龍也逼退了!

  謝文龍見那一身黑衣,臉上也蒙著黑布,只留出一對眼睛,厲聲喝問道:「你是誰?」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們到處找我,我來了,你們反而不認識了?」

  謝文龍怔了一怔才叫道:「你是秦守經?」

  那人冷笑不語,羅繼春道:「看來不像吧,剛才他穿的是白衣服!」

  那人笑道:「那是另外的一個人,也是我約來的同伴,我故意叫他喬裝出現,把你們的人引開了,我卻穿了黑衣,躲在這裡,等候一個消息!」

  羅繼春問道:「什麼消息?」

  那人笑道:「自然是那部拳經的消息!」

  羅繼春愕然道:「什麼拳經?」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別裝傻了,那個賊婦最後告訴你的,不就是這回事嗎?我知道她把拳經的下半部藏了起來,就是不知道藏在哪裡,所以才不立刻殺死她,留她一口氣!」

  羅繼春大聲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拳經的事!」

  秦守經冷笑道:「你想騙誰,那賊婦臨死前跟你說的什麼?」

  歲繼春頓了一頓才道:「那是一個秘密,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絕對與什麼拳經無關!」

  秦守經哈哈大笑道:「我跟那賤婦相處多少年了,知道得很清楚,除了那部拳經外,她再也沒有其他秘密了!你說是不說!」

  羅繼春沉聲道:「秦守經,我再警告你一聲,不許你再用賤婦兩個字去侮辱她!」

  秦守經哼聲冷笑道:「小子!你別在我面前神氣,我叫她賤婦是有根據的,你是否要我把她以往的丑史一件件地翻出來?」

  羅繼春臉色一變,隨即怒聲道:「秦守經,你是人不是,難道你害她還不夠嗎?」

  秦守經的聲音也變得冷冰的道:「小子!你最好弄弄清楚,到底是我害她,還是她害我?」

  謝文龍所得一怔,羅繼春卻意外地道:「你沒害她,她也沒害你,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反正你們兩人都有錯,而她的下半輩子,實在是害在你手裡,即使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報復得也夠了!」

  秦守經道:「那也成,只要你把拳經的下半冊交出來,我就絕口不提過去的事!」

  羅繼春道:「我根本不曉得拳經在哪裡。」

  秦守經冷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剛才是她叫你挖開盛九如的墳,對嗎?」

  羅繼春道:「不錯!她要求跟盛九如葬在一起,因為只有這個男人是真心實意愛她的!」

  秦守經冷笑道:「別肉麻了,她會愛上這老狐狸而要求跟他並骨同穴,她愛的人是我姓秦的!」

  羅繼春居然同意進:「不錯!她在臨死前也這樣說過,叫我不要跟你為難,否則你這樣侮辱她,我肯饒你才怪!」

  秦守經哈哈一笑道:「既然她到死都沒忘記我,為什麼又想跟盛九如同穴埋葬呢?小子!你別騙人了!」

  羅繼春怒聲道:「她是我的生身母親,連她對你的私情我都說出來了,別的為什麼還要騙你!」

  秦守經點點頭道:「也許你沒有騙我,那就是她騙了你,她要你挖開墓,絕不是為了你說的理由!」

  羅繼春叫道:「那是什麼理由?」

  秦守經笑道:「還用說嗎?一定是她把拳經藏在座九如的身邊,利用這個機會交給你!」

  羅繼春道:「你胡說,她有東西要交給我,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要用這個方法!」

  秦守經笑道:「還不是為了怕被人知道嗎?」

  羅繼春剛想發作,秦守經笑道:「你別辯,只要把包屍體的布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用劍去挑裹屍的包布,羅繼春嗆然振劍叫道:「不許動!你不能這樣!」

  秦守經笑道:「你做賊心虛了吧,如果裡面沒什麼,你又何必如此緊張呢?」

  羅繼春道:「我不是緊張,只是你不該對一個死去的人如此!」

  秦守經嘿嘿冷笑道:「那是我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何況這傢伙是你父親的好友,卻又踉你母親私通不仁不義,如果我是你,就砍他個千百劍……」

  說著又舉劍去挑,謝文龍正要上前拚鬥,卻被羅繼春攔住道:「讓他去好了,我也想知道我母親是否跟我說了假話!」

  劉真真叫道:「我們不管你的閒事,我找他是為了替我父親報仇!」

  羅繼春道:「那也不急在一時,等我的問題解決了,你再找他還來得及!

  劉真真那裡肯聽,倒是謝文龍攔住她道:「真真!等一下也好,反正今天絕對不會放過他!」

  羅繼春朝秦守經道:「你可以打開來檢查,假如有什麼拳經,你也可以拿去,不過你小心一點,別把屍體損毀了!」

  秦守經冷笑道:「毀了又怎樣,這老狐狸生前就不是個好東西……」

  口中雖如此說,手下倒是很小心,將裹屍的包布慢慢地割開,盛九如的身上還是穿著那件破道袍,身子已僵硬了,包布被掀開後,果然沒有什麼附帶的東西!

  秦守經急了,彎腰伸手,將屍體拖出穴外,才看見屍體下面另有一個小包,飛快地抓到手中,得意地笑道:「我判斷得不錯吧,差點被你這小子騙過了!」

  羅繼春的神色也為之一變道:「我根本不知道另外還有東西埋在這兒!」

  秦守經笑道:「就算你不知道吧,可是我的判斷也沒有錯誤,對不起!這東西我要帶走了!」

  羅繼春用劍一攔道:「且慢!」

  秦守經哼聲道:「幹什麼?你又後悔了?」

  羅繼春沉聲道:「我已經說過,即使是什麼拳經,我也不要,但是我希望你打開證實一下!」

  秦守經道:「既然你不要,又打開看什麼?」

  羅繼春道:「我想證實我母親所說的話是否可信,如果她的目的是為了把底下的年西交給我,我自然就不必替他們並穴合葬了!」

  秦守經提著那個小包,覺得份量頗重,也有點不放心,聽他這樣說,果然把布包打開,裡面卻是盛九如生前用來作兵器的那根鏈索,雖然被邊僧扯斷了,林上燕仍然把它們歸攏在一起,埋在屍體下面!

  秦守經像是十分失望,狠狠地把斷索拋開,怒聲道:「這賤婦把拳經藏到那兒去了?」

  羅繼春冷冷地道:「裡面並沒有拳經,你總該放心了!」

  秦守經想了一下叫道:「不!我相信她一定把藏經之處告訴了你,小子!你還是乖乖地說出來!」

  羅繼春開始變得很不耐煩,厲聲道:「秦守經,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知道拳經在哪兒!」

  秦守經道:「不可能,上下兩部拳經都放在龍琦君那裡,我問她討取時,她明明告訴我下半部被你母親拿去了!」

  羅繼春神色忽轉憤怒道:「所以你把龍琦君殺死了!」

  秦守經搖頭道:「沒有!我離開的時候,龍琦君還是好好的,以後聽說她被人殺死了,而且在我去後,你母親又去到那裡,龍琦君自然是她殺的!」

  羅繼春叫道:「你胡說,我母親臨死前對我說了,她沒有殺死龍琦君!」

  秦守經道:「那她一定是騙你,只有她才會殺死龍琦君!」

  羅繼春問道:「為什麼?」

  秦守經道:「自然是怪她不該把拳經的上半部給我,不過另一個可能是她怕龍琦君在騙她,並沒有把拳經交給我而自己藏了起來,所以要殺死龍琦君而便於搜查!」

  羅繼春搖頭道:「你這兩個可能都錯了,我母親絕不會殺死龍琦君,她知道龍琦君是我心愛的人……」

  秦守經冷笑道:「愈是這樣,她愈可能殺死龍琦君,因為我對林上燕的個性很清楚,她佔有的慾望特別強烈,而你是她唯一的兒子,為了不讓你被龍琦君奪去,她也會殺人的!」

  羅繼春叫道:「你胡說,我不相信她是這樣一個人!」

  秦守經冷笑道:「她就是這樣的人,當我倦於江湖,在回疆娶了一個公主,準備安心定居下來時,她竟然自毀容顏,混到那個部落中,刺殺了那個公主!」

  羅繼春道:「胡說!是你毀她的容顏!」

  秦守經歎了一口氣道:「林上燕最狠的一著是死了,她把一切的罪名都加我頭上,令我有回莫辯!」

  羅繼春道:「那是因為你的名聲太壞!」

  秦守經怒道:「我的名聲完全是林上燕弄壞的……」

  忽而又歎了口氣道:「算了!她的人已死了,我也不必再說她的壞話,我只害了她一次,她卻誤了我一輩子,現在我只想得回拳經,別的都不談了!」

  羅繼春淡淡地道:「我不知道拳經在哪兒!」

  秦守經叫道:「你一定知道,到了後來,她心中只有恨,把全部的愛都放在你身上了,她掠奪那一套拳經,也是想留給你,因此我不相信她會在死前不告訴你!」

  羅繼春沉聲道:「如果不是她在死前要求我別跟你作對,我一定不饒你,你太侮辱我了!」

  秦守經也怒道:「如果你不是羅上春的兒子,我也早就殺了你!」

  羅繼春問道:「羅上春跟你有什麼關係?」

  秦守經道:「他救過我一次命,為了這緣故,我才對你特別客氣,可是你霸住拳經的下半冊不交出來,我對你也不客氣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1:20

第二十六章 爾虞我詐


  羅繼春聽秦守經說自己霸住拳經的下半冊不交出來,不由目中射出了怒火,終於冷冷地道:「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知道拳經在哪兒……」

  說著用手一指地上的兩具屍體道:「謝大人!你們要找秦守經,我不便干涉,只是請你們換個地方,別妨礙我的埋葬工作!」

  謝文龍點點頭道:「可以!秦守經,你們的問題談完了,該換個地方來解決我們的問題了!」

  秦守經冷冷地道:「姓謝的,我跟你有什麼過節?」

  劉真真怒聲道:「你殺死了我爹!」

  秦守經轉臉移向她們道:「你們是劉半雲的女兒嗎?很好!劉半雲是怎麼死的,你們知道嗎?」

  劉真真怒聲道:「是你殺死的!」

  秦守經哈哈一笑道:「可以這麼說,不過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是我殺死的呢?」

  劉真真道:「我爹是在寢室中被火燒死的,但火燒現場遺下一隻五更迷魂香的吹管,那一定是你用迷香把我爹迷昏再放的火!」

  秦守經道:「不錯!五更迷魂香是我吹進去的,可是我並沒有放火!」

  劉真真叫道:「放屁,不是你放的火,火怎麼會起的?」

  秦守經想了一下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劉半雲的路也許因我而起,但是我絕沒有殺死他!」

  劉真真紅著眼撲上去叫道:「放屁!誰相信你的話,你如果不想害死我爹,為什什麼又要施放迷香!」

  秦守經信手揮劍,輕而易舉地把她格退了,沉聲道:「鬼丫頭,你別亂來,憑你這點技業,鬥我還差得遠呢!」

  劉真真擠命揮劍進補,秦守經輕而易舉地將她格退了,劉翩翩雖然受傷行動不便,也揮劍加入戰圈,但是沒有用,秦守經的劍藝太精了,那兩個女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謝文龍奇怪後面的高人鳳等人為何還不來接應,看情形卻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拉寶刀,也加入進去!

  秦守經的一柄劍使得出神入化,擋住一般兵器,仍然游刃有餘,羅繼春環抱兩手看熱鬧,好像這場戰鬥與他毫無關係,劉真真急了道:「羅繼春!如果你幫我們除去這個賊子,我就告訴你龍琦君的下落!」

  羅繼春精神一振道:「她沒有死?」

  劉真真發覺自己說漏了口,連忙道:「自然是死了,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殺了她!」

  羅繼春忙又問道:「是誰?」

  劉真真急急地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羅繼春想想只有秦守經有此可能,果然揮劍也加入進來,厲聲喝道:「秦守經!果然是你下的毒手!」

  秦守經一面招架,一面叫道:「胡說,我為什麼要殺她,她是我的弟子……」

  劉真真叫道:「還不是為了拳經的事,你為了她不肯把全冊交出來,一怒下了毒手!」

  秦守經道:「笑話,拳經的下冊分明是林上燕拿去了!」

  劉真真道:「你明知道龍琦君將拳經抄下了副本,給你與給林上燕的都是副本,你向她逼取全本不得手,只有殺死她以洩憤!」

  「她還抄下了副冊?」

  劉真真叫道:「拳經是你叫她從那個回族公主那兒取回來的,你難道連正本與抄本都分不清楚!」

  秦守經遲疑片刻才道:「我真的不知道,因為那拳經的正本我弄到手之後,一直沒機會好好看過!」

  謝文龍突然喝道:「你把面罩取下來!」

  秦守經微微一震道:「幹什麼?」

  謝文龍道:「讓我們看看你倒底是不是真的秦守經!」

  秦守經哈哈大笑道:「秦某人在江湖上只有臭名,誰還會來冒充我!」

  謝文龍道:「那你為什麼要蒙著面?」

  秦守經道:「我有蒙面的理由,想我秦守經當年在江湖上有玉面郎君之雅號,那是何等瀟灑而值得驕傲的稱號,而今人老形易,我不願意讓一些老朋友看見我的現貌!」

  謝文龍道:「我始終認為你不是秦守經!」

  秦守經怒道:「胡說:你憑什麼說我是冒充的!」

  溫文龍道:「為什麼你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秦守經哈哈一笑道:「你們都是後生小輩,以前有誰見過秦某的?」

  兩個人都為之一頓,不知不覺地停止了攻打,秦守經又笑道:「既然你們都沒見過秦某,我即使把面罩取下,你們也未必認識!」

  謝文龍道:「我們不認識你,但有人認識你!」

  秦守經淡淡地問道:「是誰?」

  劉真真道:「假如你真是秦守經,應該認識我奶娘!」

  秦守經哈哈一笑道:「自從你母親嫁到劉家後,我就不敢上門,怎麼會認識你家的奶娘呢?」

  他頗有辯才,說出來的話總是入情入理,謝文龍等人心中雖然啟疑,卻無法進一步加以深究!」

  頓了一頓,劉翩翩才道:「奶娘是我母親的表姐妹,你應該知道了吧!」

  秦守經搖搖頭道:「胡說!你母親的表妹只有一個林上燕,她總不會是你家的奶娘!」

  劉翩翩叫道:「錯了!奶娘不但是我母親的表妹,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如果你真是秦守經,絕不會想不起她來,我看你一定是冒充的!」

  秦守經淡淡地道:「玉面郎君在江湖上不是受人尊敬的俠客,反而處處結仇,冒充秦某人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們懷疑我實在沒道理,而且龍琦君曾在我門下受業,她肯把拳經的上半冊給我,足見我不是冒充的!」

  羅繼春沉聲道:「不管你是否秦守經,反正我不知道拳經的事,也無法告訴你!」

  秦守經道:「我相信她一定告訴你了,也許沒有說明白,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羅繼春道:「我自己不知道,如何能告訴你呢?」

  秦守經過:「林上燕臨死前,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

  羅繼春道:「那是我本身的私事。與任何人無關!」

  秦守經道:「與我就有關了!你一定要說出來!」

  羅繼春很不耐煩地叫道:「唯一與你有關的話我已經告訴你了!那就是她力誡我不得與你為難,我本來可以答應的,可是你殺死了龍琦君,我就不能饒你了!」

  秦守經冷笑道:「小子!我並不怕你,可是我再告訴你一句,我沒有殺死龍琦君,這一點等凌寒梅回來就可以證明!」

  謝文龍突然問道:「凌寒梅怎麼能替你證明呢?」

  秦守經道:「我到龍家去取經時,她跟我在一起,我們又一起離開……」

  謝文龍目光如炬,厲聲問道:「這話是真的嗎?」

  秦守經道:「自然是真的!」

  謝文龍忽然向羅繼春道:「羅兄!這裡面有文章了。凌寒梅與你母親等結盟,就是為了要對付秦守經,奪取他的拳經來給你,可是聽他說來,好像他與凌寒梅早就有了勾結,你覺得這事情古怪嗎?」

  羅繼春眼光再變,連忙問道:「這是真的嗎?」

  謝文龍道:「我不會騙你,我們追蹤盛九如到此地,凌寒梅跟他兩個義兄幫同你母親與盛九如想殺死我們,當時我聽他們如此商定的!」

  羅繼春與秦守經同時道:「我怎麼不知道?」

  兩個人同時搖搖頭,然後羅繼春才道:「這恐怕是凌寒梅一個人搗鬼!」

  秦守經道:「不錯!小伙子,我們都叫她耍了,她跟我結盟,也是為了拳經,而且殺死你母親的也是她!」

  羅繼春道:「胡說!她跟我一起來的!到了這裡,已經看見你在行兇!」

  秦守經搖頭道:「你弄錯了,她只陪你到了門口,立刻從另一條捷徑喬裝過來,換上衣服,蒙面行兇,叫我躲在一邊,故意聽取你們的談話!」

  謝文龍道:「不可能吧,她是羅兄的母親……」

  秦守經冷笑道:「她跟羅上春只是名義上的夫婦,雖然她對羅上春用情極深,可是林上燕奪去了她的丈夫,她對林上燕恨之切骨……」

  謝文龍道:「至少她也不會與你結盟!」

  秦守經道:「她得知羅上春還盜走了她的一份拳經,心中自然更為懷恨!發誓要取回拳經了!」

  謝文龍道:「以前她根本不知家中藏有拳經!」

  秦守經道:「是我告訴她的,我到京師想取回拳經,卻因為這事情牽扯的人太多,連你們也纏進來了,我怕獨力難支,才找到她,叫她幫忙……」

  謝文龍道:「她難道肯與你同享拳經嗎?」

  秦守經哈哈一笑道:「我想她是不會的,但她肯與我合作,大概是打算得手之後,再設法對付我,我也抱著同樣的主意,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娘們兒太厲害,可能是心中另有算計!」

  謝文龍問道:「她會有什麼算計呢?」

  秦守經道:「照情形看來,拳經的下冊根本不在林上燕身邊,她卻一口咬定,分明是借刀殺人之計!」

  謝文龍點頭道:「不錯!她的兩個義兄都死在我們之手,她自己無力報仇,才想到利用你!」

  秦守經道:「這就是了,我志在得經,何必要替她當兇手呢?所以我不幹了!」

  羅繼春道:「以你的劍術造詣,已經可以獨步江湖了,何必還要去得到拳經呢?」

  秦守經道:「話不是這麼說,那部拳經包羅極廣,目前我所能的,只是拳經的上半冊中所載,如果能得到下半冊,我才敢說真正的獨步天下!」

  劉真真忽然問道:「你既然看過拳經的上半冊,何以龍琦君交給你的抄本,你會不知道呢?」

  秦守經呆了一呆道:「那一定是她臨摹得十分逼真,事隔多年,我當然毫無印象了!」

  劉真真冷笑一聲道:「關於你殺死我父親之事,你又準備作何狡辯呢?」

  秦守經呆了一呆才道:「我現在告訴你們一句真話,劉半雲是自殺的!」

  劉真真怒叫道:「胡說!」

  秦守經道:「不胡說,而且我要說句冒犯你母親的話,她才是害你父親自殺的主因……」

  劉真真與劉翩翩忍不住要撲上去拚命,謝文龍卻道:「慢!聽他說下去!」

  秦守經歎了一口氣道:「這是一個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因為你母親已經死了,我不願重提舊事,可是想不到會引起你們對我仇視,我只得說出真話了,當年我與你母親還有林上燕一起長大……」

  劉真真道:「你漏了一個人,還有我奶娘,她叫周菊人,也是跟你們一起的!」

  秦守經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她,不錯!她是跟我們一起的,可是她很早就離開了,對我們的事不太清楚,問她也是枉然,我,你母親,林上燕三個人的事,只有我們自己明白,害你母親自殺的那張字條真是你母親寫的,而且是寫給我的!」

  劉真真又叫道:「放屁,盛九如說了,是我母親代林上燕寫的!」

  秦守經哼了一聲道:「老狐狸一生中難得有幾句真話,他偷偷地愛著林上燕,自然要替她俺飾,歸罪於我了!」

  劉真真還想吵,卻被劉翩翩制止了道:「讓他說……」

  秦守經道:「我們三個人從小到大,她們兩人都愛上了我,可是我只愛你母親,我因為曾受過林上燕母親的恩惠,不忍叫林上燕傷心,我們的約會常背著林上燕,那天她寫了這張字條約會我時,我們三人還對月飲酒,誰知被林上燕知道了,偷偷在酒中下了迷藥!」

  劉真真問道:「下了什麼迷藥?」

  秦守經道:「她的手段很技巧,在我酒中下的是春藥,在你母親酒中下的是迷神藥,我們沒喝幾杯,你母親首先醉倒了,林上燕自己也裝作醉倒,我把她們都送回房去,然後到約會之處等候……」

  劉翩翩立刻道:「我母親已經醉了,你還等什麼?」

  秦守經道:「你母親酒量很豪,我以為她是假醉好擺脫林上燕,誰知會出了岔子呢?我等了半天,見你母親沒有來,就到她屋裡去找她,等我進了門,燈火全熄了,我剛到床前,她就把我拉上了床……」

  劉真真怒聲道:「放屁!我娘絕不是那種人……」

  秦守經點點頭道:「不錯!你母親是個很自重的人,當然不致如此,我若非喝了含春藥的酒,也不會如此糊塗,等我做下了錯事,方發現同床的是林上燕,原來她與你母親換了房,故意造成如此的……」

  羅繼春哼了一聲,秦守經道:「我說的是事實,也許對死者我不應如此,但我必須說出真相!」

  劉翩翩道:「你說下去!」

  秦守經道:「第二天早上,你母親發現這件事後,自然很傷心,可是她沒說什麼,只留下一張字條,祝我與林上燕白首偕老,就飄然而去!我不知道自己服了春藥,只怪自己糊塗,也跟林上燕過了一段日子,直到發現是她弄的手腳,我才一怒而去……」

  劉翩翩道:「你是江湖上有名的淫徒,我母親怎會愛上這種人?」

  秦守經一歎道:「那是以後的事,我本來是很規矩的人,就是發生那件事後,我又去找你母親,她不相信我的解釋,只勸我好好地跟林上燕過日子,我受了刺激,改變本性,專門找一些出名的武林人物來往,勾引他們的妻女,引起公憤!」

  羅繼春問道:「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秦守經過:「為了報復,你為了龍琦君,在京師干的那些事,又是為了什麼?」

  羅繼春低頭不響了,劉真真卻道:「你是報復誰呢?」

  秦守經一歎道:「老實說是為了報復你母親,我怪她太薄情,不肯原諒我,所以才那樣做,想叫她傷心!」

  劉翩翩道:「我娘會為這種事傷心?」

  秦守經道:「她把我讓給了林上燕,對我的荒唐行為自然不會傷心,可是我的目的是想叫人殺死我,那才能叫她傷心,使她知道我是為了她而求死!」

  劉翩翩道:「她才不為這種事而傷心呢!」

  秦守經道:「她是愛我的,而且也明白我的用意,否則她怎會在我危急之時,總是出來救我!」

  劉翩翩也不響了,秦守經道:「三番兩次之後,她知道我對她仍不死心,才嫁了彩虹劍客,要我絕望,我知道再也無法得到她了,倒是安靜了一段日子,而那個時候,林上燕也嫁了丁兆民,誰知羅上春跟凌寒梅鬧翻了,又湊到他們中間去!」

  羅繼春怒道:「所以你也擠了上去!」

  秦守經道:「我的一生幸福毀在她手中,她卻想跟羅上春過安靜日子,我怎麼能放鬆她,所以我又去找她,假意表示跟她重抬舊歡,更慫恿她叫羅上春到劉家去把鳳釵偷了出來……」

  劉真真怒叫道:「可是你又將我母親寫的那張字條放進藏鳳釵的盒子裡,陷害我的母親!」

  秦守經淡淡地道:「你弄錯了,我生平所愛的女子唯有一個,那就是你的母親,即使她嫁了別人,我也希望她幸福,不會去陷害她的,那張字條是林上燕與盛九如兩個人搗的鬼,我根本就不知道!」

  謝文龍比較冷靜,阻止了劉家姊妹的暴怒,反問道:「你竊取鳳釵是為了什麼?」

  秦守經道:「她們的母親嫁給劉半雲後很幸福,我不想再去攪鬧他們,所以我偷偷地到了一趟劉家,找到了她們的母親,向她說我準備遠走回疆,再也不回來了,希望她把鳳釵給我留作紀念,而且我的仇人很多,也需要那隻鳳釵來作為防身之器!」

  謝文龍道:「她答應了嗎?」

  秦守經道:「答應了,她那時已經知道從前的情形是林上燕的擺佈,更知道我所以如此荒唐也純是為了受感情上的打擊,如果她役有嫁人,一定會隨我遠走他方,只可惜命運弄人,勸我從此振作做人,改過自新!」

  劉真真道:「我母親假如真對你有情,她可以把鳳釵送給你,為什麼要叫羅上春來盜取呢?」

  秦守經道:「本來是可以這樣做的,可是你父親妒心很重,你母親擁有鳳釵是大家都知道的,忽然在我手中出現,一定會引起你父親的誤會,不得已,才假手羅上春的偷盜而交給我!」

  謝文龍道:「後來呢?」

  秦守經道:「我騙到鳳釵後,又知道羅上春從凌家帶出來一冊拳經,那上面記載著一些絕世的武功與劍法,也將它們一下兒騙走了!」

  謝文龍問道:「羅上春為什麼肯替你去偷鳳釵的呢?」

  秦守經道:「羅上春盜走凌家的拳經後,凌寒梅帶著她兩個義兄追得很緊,而他們那時的武功遠勝過羅上春,林上燕那時還懷了身孕,為了防備凌氏兄妹的追殺,林上燕才慫恿羅上春盜取鳳釵以自保!」

  謝文龍道:「你帶了鳳釵與拳經就到回疆去了?」

  秦守經點點頭道:「是的!我拿了那兩樣東西,還給羅上春留了一封信,說明林上燕害我的經過,更說明這是對林上燕的報復……」

  羅繼春沉聲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秦守經道:「這是為了林上燕好,因為我與林上燕重聚的事,被羅上春知道了,我留下這封信,是聲明我並不愛林上燕,希望他能好好對待林上燕!」

  劉真真道:「我父親又是怎麼死的?」

  秦守經道:「因為我的行為使林上燕太傷心了,她是愛我的,不向我報復,反而把恨意發洩到你母親身上,羅上春盜釵時並沒有留下什麼字條,倒是林上燕與盛九如為了陷害你母親,又偷偷把當年那張字條送了回去,故意讓你父親看見,你母親不明就裡,以為是我做的事,又忿又傷心,才自殺了!」

  說到這兒,秦守經的聲音略見激動道:「嚴格說起來,你母親是讓你父親逼死的,他看見那張字條後,一口咬定你母親與我有姦情。」

  劉真真忽然道:「不對,那張字條上說我母親將鳳釵送給你做紀念,可見不是她從前寫的那一張。」

  秦守經道:「不錯,原來的字條上只約我見面,林上燕後來聽說我與你母親見過面,知道了你母親假手羅上春將鳳釵送給我,特別又添上去的,也因為這句話,使你母親落於百口莫辯之境,更認為是我在陷害她,才傷心地自殺了。」

  頓了片刻,他又接下去道:「我得知你母親自殺的消息,心知一定有變,乃找到了林上燕,問明究竟,氣得我真想殺了她,於是點住她的穴道,找了一碗很厲害的毒藥,準備灌下她的肚裡,將她的心肝肺臟都蝕爛掉。可是到了動手時,想起她這麼做,也是為了愛我,又不忍心了。結果只把毒藥潑在她的臉上,毀了她的容顏……」

  羅繼春臉色蒼白,強抑住心中的憤怒。秦守經又道:「我覺得這事有找劉半雲說明的必要,可是又怕他一見面,不容我解釋,就要跟我擠命,剛好林上燕身邊帶著羅上春做飛賊的迷香,我就拿著到了劉家,剛好劉半雲一個人在書房裡喝酒,那迷香能使人失去行動能力而仍保持神智的清醒,我就用迷香將他迷住了,說明了一切,我就離開了。我發誓沒有殺他,他一定是內疚而自殺的!」

  劉真真叫道:「誰相信你的鬼話?」

  秦守經道:「假如我要殺死他,一刀就解決了,何必再放上那把火。」

  謝文龍點頭道:「不錯,這倒是可信的。」

  劉真真道:「那麼我母親跟他的事也可信了?」

  謝文龍道:「不錯,如果你母親與他毫無感情,大可以坦白向你父親解釋,何必要自殺呢?」

  劉真真怔了一怔才道:「那我們不用報仇了?」

  謝文龍一歎道:「男女之間的恩恩怨怨,說不上什麼仇,都只是命運的撥弄,如果要報仇,也只能找上天去算帳,問他何以要把人的關係弄得如此複雜!」

  秦守經也歎了一聲道:「是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捫心自問,對你母親的死,我到底負不負責任,現在我把事實說了出來,隨你們去決定好了。如果你們認為我仍是害死她的兇手,我也不想否認,聽憑你們殺死我好了!」

  劉真真轉向劉翩翩道:「姊姊,你怎麼說?」

  劉翩翩徐徐收起彩虹劍道:「假如他說的是真話,我們自然沒有再找他報仇的道理;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雖然人都死了,無可對證,但是我相信爹娘在地下的英靈也不會放過他的,用不著我們來對付他。」

  秦守經轉向羅繼春道:「現在我要問你了,那拳經的下冊究竟你知不知道?」

  羅繼春想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娘在臨死前叫我去找一個人,說是有東西要交給我,也許那就是拳經也不一定。」

  秦守經叫道:「一定是的,她叫你去找誰?」

  羅繼春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的姓名,只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他!」

  秦守經道:「我們立刻找他去!」

  羅繼春道:「為什麼我要把拳經給你呢?你對我母親那麼壞。」

  秦守經道:「林上燕始終是愛我的,如果你取到了拳經的下冊,就可以看見裡面的題字,她在上面用血宣誓,說只有我們兩人可以享有它!」

  羅繼春道:「可是我娘已經死了!」

  秦守經道:「你是她的兒子,如果她把拳經的下落告訴了你,就證明她是要你做她的繼承人,自然是我與你共同享有那冊拳經!」

  羅繼春道:「可是你並不打算跟我共同享有它!」

  秦守經頓了一頓才道:「那是我太心急了,沒有向你表示明白,反正我絕不會獨佔它!」

  羅繼春冷冷地道:「現在你怎麼表示也難以令人相信了!」

  秦守經急得直跳腳道:「你這小子真頑固,你母親臨死前叫你別跟我作對,她自然是相信我的,而且你取得拳經後,自然會發現她在裡面的遺囑……」

  羅繼春道:「只怕你不等我打開來看內容,就對我下毒手了!」

  秦守經想了一下,把手中的長劍丟在地下道:「我赤手空拳跟你去總行了吧!」

  羅繼春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能信任你!」

  秦守經急叫道:「你要怎麼才能相信?」

  羅繼春道:「我用劍比著你,一同去找到那個人,取得拳經後,我看到裡面的內容,假如真有我母親的遺囑,我才能相信你!」

  秦守經沉思片刻才道:「可以,我們走吧!」

  羅繼春這才移步向前,抽劍比著他的後心道:「走!」

  秦守經一怔道:「到了那裡你再比還來得及,現在幹嗎急成這個樣子呢?」

  羅繼春道:「我必須從現在就控制住你,不然你隨時都會出壞主意!」

  秦守經無可奈何地道:「你這小子太混帳了,不看在你娘的份上,我真想一掌劈了你!」

  羅繼春冷冷地道:「少廢話,向前走!」

  前面就是盛九如的墳墓,雖然被挖開了,還留著一個土穴,秦守經道:「往前沒路,怎麼走呢?」

  羅繼春道:「走就是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秦守經走了三四步,剛到土穴前,羅繼春喝道:「站住,把我娘的遺體放進去,把盛九如也放進去!」

  秦守經一怔道:「幹什麼?」

  羅繼春道:「我娘的第一個心願是與盛九如合葬,你先把這件事辦好了,再作其他的打算!」

  秦守經無可奈何,彎腰把林上燕屍體放進土穴裡,羅繼春突然手一緊,舉劍前推,將秦守經由後心刺透前胸……

  秦守經負痛一跳,羅繼春的動作更快,脫手鬆劍,拳腳並施,擊在他的後腰上,將他硬壓進了土穴,倒在林上燕的屍體上,秦守經翻過身來,羅繼春跟著一腳,踏在他的胸前,不讓他起來,秦守經厲叫道:「小子,你幹什麼?」

  羅繼春臉色深沉地道:「秦守經,這是你的福氣,我娘臨死前還是愛著你,她希望能與你合葬一穴,我這是在實行她的遺志……」

  謝文龍愕然道:「她不是說要與盛九如合葬的嗎?」

  羅繼春道:「那是她次要的願望,他愛的是這個姓秦的,如果不能與所愛者並穴,她只好退而求次,與愛她的人並葬,先前我找不到秦守經,只好將就用盛九如陪葬,現在這傢伙自己送來了,我自然選他陪葬了……」

  秦守經突地發出一聲厲笑道:「林上燕,賤婦,你生得一個好兒子,現在你死得瞑目了!」

  羅繼春猛地一腳踏下去,秦守經口中鮮血直噴,寂然不動了,謝文龍與劉氏姊妹都愕然張口結舌,不知所云。

  羅繼春見他已經氣絕,開始彎腰拿起鐵鍬鏟土,謝文龍這才上前道:「羅兄,等一下……」

  羅繼春沉聲道:「這不關你的事,如果你認為我殺了人犯罪,回頭我跟你上衙門領罪去!」

  謝文龍一歎道:「羅兄,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要抓你洽罪,我只是懷疑此人不是秦守經!」

  羅繼春一怔道:「不是秦守經,又是誰呢?」

  謝文龍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不是秦守經!」

  羅繼春上前一把撕下屍體的面罩,在月光下看出那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臉形因痛苦而扭曲著,咬牙切齒,口角淌著血,十分恐怖,可是大家都不認識!

  謝文龍端詳片刻才道:「我不認識這個人,可是我相信他絕不是秦守經!」

  羅繼春道:「你也不認識秦守經,怎知不是他呢?」

  謝文龍道:「我有這個感覺,也許等四叔他們來了,就可以確定了!」

  劉真真道:「謝大哥,假如他不是秦守經,為什麼要冒充秦守經呢?」

  謝文龍歎道:「我也希望能知道,等四叔來辨明他的身份後,也許能有個解答!」

  劉翩翩道:「如果他不是秦守經,那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也不是真的了?」

  謝文龍道:「不,他說你父母的事以及與林上燕之間的恩恩怨怨,倒是十分正確,不信等菊姑來了,可以問她一下,她多少會有點知聞的!」

  劉翩翩道:「你怎知他說的是真話呢?」

  謝文龍道:「第一他說的情節很合理;第二,他說話時很流暢,可見他不是臨時編湊的,而且他對前後交代得十分清楚,加上盛九如的那番敘述,證明是事實無誤!」

  劉真真道:「假如他說的是真話,那盛九如就是騙人的了?」

  謝文龍道:「盛九如為了袒護林上燕,自然要歪曲一點事實,尤其是他與林上燕合計陷害你母親,更不敢對我們說出來了。」

  劉真真道:「謝大哥,你確知他不是秦守經嗎?」

  謝文龍道:「是的,他敘述那些故事時,雖然並沒有露出口風,但是他的聲音卻毫無一絲感情,聽起來好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一樣,所以我知道他不是秦守經!」

  羅繼春道:「也許他的感情已經麻木了!」

  謝文龍道:「不會的,照以前的種種看來,秦守經不能算是個壞人,還是個感情很豐富的人,所以林上燕雖然飽受他的摧殘,到死還是深愛著他!」

  劉翩翩插嘴道:「我看不見得,林上燕恨死他了!」

  謝文龍道:「那只是盛九如口中的話,我們始終沒機會跟林上燕多談幾句,不知道她心中對秦守經真正的印象,但是我們可沒有聽她表示恨過秦守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1:44

  羅繼春道:「是的,她臨死前還特別告訴我,叫我別跟秦守經作對,希望能與他合葬一穴!」

  謝文龍問道:「她就是這幾句囑咐嗎?」

  羅繼春怔了一怔才道:「還有幾句別的,與你們沒有關係,我也不必說出來!」

  劉真真指著那屍體道:「他如不是秦守經,為什麼對秦守經的事會這樣熟悉?」

  謝文龍道:「我想他一定是跟秦守經很接近,所以才能知道那些事!」

  羅繼春歎了一口氣道:「假如他不是秦守經,我就不能讓他跟我母親葬在一起了!」

  說著彎腰把屍體又拉了出來,正在這時候,四下颶颶躥來了一大片人影。

  這邊幾個人都是驚弓之鳥,立刻拔刃戒備,那批人影來到臨近,謝文龍才放了心,來的人中,前面是凌寒梅與賀志傑與一個中年老者,後面卻是高人鳳,謝玉茜,以及晏四,黃秋楓,方梅影,周菊人等六人,採取包圍的勢子,似乎不讓那三人脫逃!

  凌寒梅首先看見了地下的屍體,臉色一變道:「他死了?是誰殺死他的?」

  羅繼春道:「是我,大娘,請你告訴我,他是不是秦守經?」

  凌寒梅神色又是一變道:「是你殺死他的?為什麼?是你母親叫你殺死他的嗎?」

  羅繼春道:「不是,我受不了他對我母親的那樣辱罵,一怒之下,才殺死了他!」

  凌寒梅哼了一聲道:「該死的東西,眼看著事情已經快成功了,還是那樣沉不住氣,真是死有餘辜!」

  羅繼春又問道:「大娘,他到底是不是秦守經?」

  凌寒梅臉色一變喝道:「野種,別叫我大娘,我不是你大娘!」

  羅繼春不禁一怔,那中年人卻急急問道:「羅……繼春,果真是你殺死他的嗎?」

  羅繼春道:「不錯!」

  那人頓了一下腳,長歎道:「糟了,凌師姐,這叫我如何對他說呢?」

  凌寒梅冷笑不語,羅繼春卻詫然道:「你在說什麼?」

  那人仍是連聲長歎,羅繼春急了道:「你是誰?」

  高人鳳在旁道:「他叫王仲遠,是太極門丁兆民的師弟,你殺死的王仲華是他的弟弟!」

  羅繼春臉色微變,連忙拉劍戒備,王仲遠卻搖手道:「你別急,我弟弟被殺的事我並不恨你,如果你真是羅上春的兒子,對我們王家的人是應該懷恨的,可是……」

  羅繼春神色一動道:「我娘臨死前才說羅上春並不是我的生父,我的身世只有一個叫王子光的人知道……」

  王仲遠道:「我就是王子光,仲遠是我的別號!」

  羅繼春一怔道:「王……前輩,那麼誰才是我真正的父親呢?」

  王仲遠用手一指地上的屍體道:「這個被你殺死的人!」

  羅繼春跳起來叫道:「什麼?他是誰?」

  王仲遠長歎道:「太極門的掌門人丁兆民!」

  羅繼春震驚得連手中劍都掉了,王仲遠又歎道:「這個秘密連掌門師兄自己都不知道,我也不敢說出來,想不到現在要說,已經太遲了……」

  說罷又對地下的屍體拜了一拜,黯然道:「師兄,你一心想收回拳經,光大門戶,沒想到會死在你自己親生兒子的手裡……」

  羅繼春象發了呆,半天講不出一句話,謝文龍道:「王前輩,你把事實說得清楚一點好嗎?」

  王仲遠默然片刻才道:「事情是這樣的,林上燕嫁給掌門師兄後三年,羅上春從凌師姊家中逃婚出來,避在師兄家裡,我們得知他從凌家攜出一卷拳經,裡面所載都是太極門失傳的武功,想將它取了回來,可是又不敢聲張!」

  羅繼春道:「那有什麼不敢聲張的?」

  王仲遠道:「太極門分支很多,羅上春,凌師姊,算來都是太極門的一支,卻並不承認我們是太極門嫡系,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攜走拳經,自立門戶,我們這一支就會被排擠掉了,羅上春雖然得到了拳經,卻不知它的真正價值,我們也就裝作不知……」

  羅繼春道:「後來呢?」

  王仲遠道:「羅上春把拳經收藏很秘,我們也找不到,只好慢慢等機會,後來我見他與林上燕較為投機,就把這件事通知林上燕,叫她設法從羅上春身邊把拳經偷過來,我以為她與師兄已是夫婦,必然會站在師兄這邊的,誰知林上燕跟羅上春感情越來越好,竟偷偷地相偕跑了!」

  大家對他都投以不齒之色,覺得他的手段太卑鄙,王仲遠雖然不好意思,仍是說下去道:「我們探知了他們的藏匿地點,正想追上去,卻不料凌師姊帶了兩個人上門來追索羅上春的下落,我們怕她找到羅上春,把拳經又取了回去,所以不敢告訴她,推說不知道,遂起了衝突,交手中掌門人受了傷,幸好有徐廣梁在場,才算把凌師姊打退了,然而也因為掌門師兄受傷,能力不足與敵,不敢再去找羅上春,那時我恰好碰見了秦守經,暗中把羅上春藏匿地點告訴他,原是希望他幫忙取得拳經的,誰知這傢伙也是鬼精靈,他一個人溜去找到他們,騙了林上燕,連拳經也一起帶跑了……」

  羅繼春悲忿已極,冷笑道:「你們算計了半天,結果只便宜了秦守經!」

  王仲遠苦笑一聲道:「這裡面的曲折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掌門師兄是不知情的,否則他寧可不要拳經,也不肯把自己的妻子讓給別人!」

  羅繼春道:「還有,我怎麼會是丁兆民的兒子呢?」

  王仲遠道:「羅上春初來的那天,林上燕感到有點不適,因為我略知一點脈息,所以請我診治一下,我照脈象看,好像是胎氣,卻由於時日尚淺,不敢確定,沒有明說,林上燕與羅上春私奔了九個多月,就生了你,我相信你一定是掌門師兄的骨肉!」

  晏四道:「這倒不一定,如果是早產,七個月就能生育,他並不見得就一定是丁兆民的種!」

  王仲遠道:「尋常的女子是可能的,練武的女子因為肌肉結實,產門開得遲,不但不會早產,大部分都是足月後才會生產,甚至於還會晚上個把月,因此照時間推算,他絕不會是羅上春的後人!」

  大家都沒開口,雖然這些人都沒有生育的經驗,但王仲遠的理論顯然是正確的!

  王仲遠道:「還有一點證明,你們看看他的形貌,像羅上春的地方多,還是象丁師兄的地方多?」

  大家先看看羅繼春,又看看地下丁兆民的屍體,被他這一提起,才覺得兩張勝果然十分相似,謝文龍一歎道:「羅兄,這個錯可鑄得大了!」

  羅繼春抬頭問道:「我母親知道嗎?」

  王仲遠道:「以前可能不知道,我最近才把這件事告訴了盛九如,托他轉告……」

  羅繼春怒道:「這老殺才為什麼一直不說?」

  凌寒梅冷笑道:「他到了此地才斷氣,臨死前跟林上燕囉嗦了半天,大概說的就是這件事!」

  晏四問道:「王仲遠,你為什麼不告訴丁兆民呢?」

  王仲遠道:「我實在不敢,慫恿林上燕去盜取羅上春拳經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幾乎跟我拚命,如果他知道我把他的兒子也送掉了,非殺了我不可!」

  羅繼春跳了起來,從胸前掏出取自龍府的那只匕首,指著王仲遠的胸膛叫道:「導致我們家庭分散,骨肉相殘,都是你這老匹夫一手造成的罪惡!」

  王仲遠閉上眼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我的罪孽還能減輕一點,否則我真沒臉去見九泉下的師兄!」

  羅繼春的刀尖已經刺了過去,凌寒梅冷笑道:「殺了他有什麼用,能改變你殺父的事實嗎?」

  羅繼春聞言手勢一頓,又抽了回來,冷冷地問道:「你是知道的,對嗎?你早就知道的!」

  凌寒梅冷冷地道:「不錯,當你在京師鬧了幾件混帳案子時,那個王仲華,問我你是否羅上春的兒子,也告訴了我這件事,可是我不說出來……」

  羅繼春叫道:「而且你還叫我殺了他!」

  凌寒梅冷笑道:「你那個不要臉的母親奪走了我的丈夫,我只有在她兒子身上報復!」

  王仲遠一怔道:「凌師姊,你這就不對了!」

  凌寒梅道:「我對你們太極門的每一個人都很透了,能殺一個就殺一個,殺光了我才稱心!」

  羅繼春叫道:「你不該利用我!」

  凌寒梅冷笑道:「我最恨的是你母親,可是我不知道她也在京師,否則我就自己去找她了!」

  羅繼春瞪大了眼望著她,良久才道:「我不怪你,更不怪任何人,你們都有著本身的恩怨糾紛,你們採取報復的手段都有理由的,可是我呢?我殺了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也有理由呀,譬如說這丁兆民,他雖是你的父親,卻始終沒盡過一天為父的責任……」

  王仲遠道:「丁師兄根本不知道他有兒子!」

  凌寒梅道:「林上燕是他的妻子他總知道的,為了得到那冊拳經,他居然對她下那種毒手,而且還裝成秦守經去騙她最後的遺言,這種人不該殺嗎?」

  王仲遠低頭不響,謝文龍卻問道:「丁兆民為什麼要裝成秦守經呢?」

  凌寒梅道:「秦守經從大漠回來後,一直住在丁兆民那裡,把什麼話都跟他說了,秦守經說林上燕始終是愛他的,那冊拳經中間少了一部分,一定是林上燕藏了起來,只可惜當初對她太狠了一點,現在不好意思去找她,不過他相信林上燕遲早都會原諒他,把拳經藏起的部分給他的,所以才裝成秦守經的模樣……」

  羅繼春道:「不對,如果他要用這種方法去騙取拳經,為什麼還要殺害我母親呢?」

  凌寒梅道:「林上燕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秦守經了,他沒有辦法,才跟我設下那個計劃,一面找了你來,一面把她刺成半死……」

  羅繼春道:「他沒有下手!」

  凌寒梅道:「是王仲遠下的手,我們計劃好了,等你一現身之後,我們都退走,讓你們母子見上最後一面,林上燕的心目中只有你與秦守經兩人,她會把拳經的藏處告訴你,不過也一定會叫你轉交給秦守經!」

  羅繼春道:「她沒有說,根本就沒提到拳經兩字!」

  凌寒梅一怔道:「這倒奇怪了……」

  謝文龍心中一動,覺得其中又有波折,但也只有他最明白,連忙道:「那只怪我們來得不巧,她還來不及多說話就氣絕而死,只說了幾句最重要的話……」

  凌寒梅道:「什麼事情會比拳經更重要?」

  謝文龍冷笑道:「那是你們的看法,在她的心目中,只有羅繼春的身世最重要,她當然要先說這一部分!」

  羅繼春垂淚道:「是的,她也許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沒時間了,她只說了一句:「你不姓羅,問王子光去……以後的話就不清楚了,我只聽見這麼多!」

  凌寒梅道:「那也好,拳經從此斷了根,我雖然無法收回,但是沒有人拿去,我也不在乎!」

  羅繼春滿眼淚光,大聲叫道:「我真想殺了你們每一個人,但是我的手已染滿了血腥,不能再殺人了,除了我自己……」

  但見寒光略問,那只斷玉匕首已插進他的前胸,動作快得出奇,誰也來不及去攔阻,謝文龍跳到他面前,只看見匕柄深入胸腔,不禁叫道:「羅繼春,你這是幹什麼?」

  羅繼春的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苦笑道:「謝大人,你不是一直想緝我歸案嗎?怎麼我死了,你反而不高興?」

  謝文龍厲聲叱道:「混帳東西,我為了你同是武林一脈,不知費了多少精神周全你,你竟如此作踐自己!」

  羅繼春苦笑一聲道:「姓謝的,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才不願與你為敵。否則以我的脾氣,真想在京師再大鬧一場,攪得天翻地覆才罷,現在我把這條命巴結你,算是卿表酬意,你再也不必為我擔心了!」

  謝文龍輕歎一聲道:「你這樣做,如何對得起別人!」

  羅繼春叫道:「我還有什麼人可關心的!」

  謝文龍道:「自然有了,龍琦君還沒有死,你知道嗎,她心裡始終是愛著你的,只怪你太不爭氣……」

  羅繼春冷笑道:「算了,別提她,我知道她沒有死!」

  謝文龍一怔道:「你知道她沒有死?」

  羅繼春道:「是的,是我娘告訴我的,只可惜她臨終前才告訴我,否則我絕不饒她!」

  謝文龍道:「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

  羅繼春道:「太多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真心跟我好過,她跟我在一起,只為了騙取我的拳經!」

  謝文龍道:「胡說,她的拳經是得自秦守經……」

  羅繼春道:「拳經應該分為三冊,秦守經只得到上下兩冊,中冊在我這裡被她騙去了!」

  謝文龍不信道:「你怎麼會有拳經的?」

  羅繼春道:「是我的父親留給我的,這件事誰都不知道,秦守經得去了拳經的上下兩冊,那只是練功的方法與招式,而練功的訣竅全在中冊裡,沒有中間這一部分,整個拳經便如同廢物……」

  高人鳳忙問道:「你所說的父親是指誰?」

  羅繼春道:「自然是羅上春,以前他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兒子,我也不知道他不是我的父親!」

  高人鳳怔然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繼春道:「整個拳經是分用三種文字書錄的,上冊用漢文,中冊用天竺梵文,下冊用回文……」

  凌寒梅不禁動容道:「不對,我家中的藏書沒有一卷是梵文的!」

  羅繼春道:「是的,你家中只藏有上下兩冊,中冊是在丁兆民家中,羅上春避難太極丁家,不是沒道理的,他主要的目的便是取得那中卷……」

  說著對王仲遠冷笑道:「你們想算計他的拳經,卻沒想到會被他算計去了!」

  王仲遠愕然道:「太極丁家確實藏有不少梵文經卷,因為沒有人看得懂,遂不去注意它,沒想到其中有此關鍵!」

  羅繼春冷笑道:「太極門的武功應該是天下無敵的,可是太極門的創始人就因為後代子孫太過不肖,才把秘技分用三種文字抄錄,而最精華的部分都在中冊裡……」

  王仲遠道:「這是為什麼呢?」

  羅繼春道:「因為他不願後人扶技橫行,貽害武林,才作了這等措施,那中冊梵文部分,有一大半是修身養性的真訣,如果想把這些弄通,必須身心休養到全無殺機,以和平怡淡的胸懷,才能從事下冊的武功修為而有所成!」

  眾人都默然靜聆,聽他說下去:「秦守經得到上下兩冊後,以為是全捲了,因為他不解回文,才遠至大漠,學習回文,結果仍然事倍功半,一場徒勞……」

  謝文龍道:「羅上春怎麼把拳經交給你的呢?」

  羅繼春道:「他把中冊帶到藏邊一個土司家中,那土司是他的朋友,深諳梵文,他融會貫通後,名心冷淡,剛好我為了找他們,也到了塞外,他把我送到那個土司家中,托付給那個土司,自己就隻身離去了!」

  王仲遠問道:「他為什麼要離去呢?」

  羅繼春道:「他自己心空神澄,連武功都不肯再練了,可是拳經的上下兩冊他都不在手頭,無法交給我,而且更不願用殺抗的手段去取得另兩冊拳經,所以寄希望於我,他相信我母親遲早會把另兩冊拳經給我的,因此留下一封信,叫我長成後再去尋訪母親……」

  王仲遠道:「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羅繼春道:「一部分是盛九如教的,大部分是我從拳經的中冊裡領悟的!」

  晏四道:「如果那拳經的中冊能變化氣質,你好像沒有受多大的影響!」

  羅繼春道:「是的,羅上春怕我受其中的影響失去了奮發的雄心,只把練功部分勾了出來,我也後悔沒有好好地用功,否則我不會做出那些糊塗事!」

  晏四一歎道:「我在大漠中替羅上春送終時,只見他神容焦悻,還以為他是為情所致,想不到他不但洗卻塵心,連生趣都付之淡然了!」

  羅繼春道:「他,我的父親是個可敬的人,所以我說什麼也不肯自諱身世,情願做個盜賊的兒子!」

  晏四道:「這麼說你是只認羅上春做父親了!」

  羅繼春莊然道:「是的,丁兆民只給我生命,此外他沒有一點配做我的父親,我把生命還給他,就一無所欠了,因為我活在世上這段日子,都是羅上春的兒子!」

  大家又默然一陣,高人鳳又問道:「你怎麼把拳經給了龍琦君?」

  羅繼春道:「龍琦君在秦守經手中得到了拳經的上下冊,雖然也能有點好處,卻無以大成,我的母親林上燕想叫她把拳經給我,才設法使我們認識,龍琦君起初並不想理我,直到她得知我有著拳經缺漏的部分,才跟我親近,把我的拳經拿去了!」

  王仲遠道:「你怎麼肯給她的?」

  羅繼春道:「我喜歡她,為了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一卷拳經呢,可是我一腔熱情,卻換來虛情假意……」

  謝玉茜忍不住道:「你錯怪了她,她對你是有真情的,只怪你太令她傷心了!」

  羅繼春冷笑道:「她如果對我有真情,為什麼騙去了我的拳經,而不把她的那一部分給我!」

  謝王茜頓了一頓才道:「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她對你確是真心誠意的!」

  羅繼春剛要開口,黑暗中閃出一條人影道:「我來告訴他好了!」

  那人走了出來,卻是龍琦君,她已經換去了貴族婦女的裝束,穿了一身勁裝,手執長劍,神容慘淡。

  羅繼春見了她,反而說不出話了,吶吶地道:「你……」

  龍琦君目閃淚光道:「我並不想騙你,確實有委身相許的誠意,所以我才跟你接近,至於我為什麼不把拳經的上下冊給你,那是我還不能相信你!」

  羅繼春道:「你什麼地方不相信我?」

  龍琦君道:「因為你出身草澤,雖然你開設有一片大牧場,可是你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正經的!」

  羅繼春叫道:「我從沒有偷盜搶劫……」

  龍琦君道:「不錯,可是你與那些人為伍,染了一身的下流習氣,我很難相信你將來會變成怎麼樣,所以我不把拳經全部給你,怕你練成一身超凡的武功後,橫行作惡,連個治你的人都沒有了,我曾經勸你圖個正經出身,你可曾聽我的話?」

  羅繼春叫道:「怎麼沒聽,我到京師,不知花了多少錢,可是全無效果……」

  龍琦君毅然道:「你只知道走偏途,用銀子買來的出身算是正經嗎,我是要你仗著自己的本事去求前途!」

  羅繼春也叫道:「靠能力?我的能力可以幹什麼?」

  龍琦君道:「你已經有一身武功,年輕力壯,什麼不好幹,像謝大人……」

  羅繼春冷笑道:「我沒有他這麼好的運氣,他有你老子提拔他!」

  龍琦君沉聲道:「你錯了,我父親只是請他幫忙,他也只是為了報恩,才屈就這個職位,以他的才華,可以圖更好的出身,我父親多次想為他保薦軍職成為正式的武官,他都拒絕了,這才是不圖官貴的好男子……」

  羅繼春忍不住叫道:「可是我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龍琦君道:「你試過沒有?你從正途試過沒有?我曾經借父親的名義,給你一封介紹信,叫你去找一個同寅,你去了沒有?」

  羅繼春道:「去過了,他只給我安插一個把總,難道你要我去幹這種低職?」

  龍琦君神色一凜道:「你嫌小,一個把總管帶百人,有人幹了一輩子行伍還混不到這個職位呢!」

  羅繼春道:「可是一個小小的把總能配得上你這位將軍千金嗎?」

  龍琦君冷冷地道:「朝廷的官職不是輕易給人的,你以一個平民的身份,能一躍而登百夫之長,已經是很大的異數了,可是你心高於天,居然嫌官卑而不取,妄想以金錢的力量而一步登天,你叫我怎不失望!」

  羅繼春道:「我當了把總,你就肯下嫁嗎?你父親肯把你嫁給一個小把總嗎?」

  龍琦君道:「那自然不行的,我父親官居將軍,至少要個總兵才能做他的女婿!」

  羅繼春冷笑道:「由把總而升到總兵,即使有機會,也得等上十幾二十年,你能等那麼久?」

  龍琦君道:「我並不要你等那麼久,這只是對你的一個考驗,只要你能規規矩矩幹上一年,我寧可棄家跟你私奔,我要你圖個出身,並不是要你身居顯位,只是考驗你的誠意……」

  羅繼春一怔道:「你怎麼不早說?」

  龍琦君冷笑道:「早說了還算什麼考驗,不過我的確給你暗示過,我要求你不要嫌出身低,無論如何先圖個正經的出身,你不但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反而幹出那些不可原諒的事!」

  羅繼春叫道:「這都是你逼出來的!」

  龍琦君冷笑道:「我逼你?只為了你對我一個人的私怨,你免去破壞京師多少女孩子的名節,這算是正當的理由嗎?你是這樣的一個人,我還會看得起你嗎?」

  羅繼春低頭不語,龍琦君正顏疾色道:「如果你有一份愛我之心,如果你能體諒到我的處境而為我盡一點心,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跟你長相廝守……」

  羅繼春忙問道:「你要我如何盡心?」

  龍琦君道:「你在京師活動無功,抱著捨己成人的心,即使你回到塞外牧馬,我仍然會愛你的,想想你的父親羅上春,他雖是一個盜賊,他最後的作為仍是值得尊敬的,你記得他在拳經上題的那句話嗎?」

  羅繼春張口結舌,默默無語,謝玉茜忍不住問道:「羅上春題的是什麼話?」

  龍琦君輕輕地念道:「使吾所愛者得遂其所愛,則所得遠勝其所失!」

  謝玉茜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龍琦君湛然道:「這是他對愛情的看法,他先愛的是凌寒梅,成婚之夕,他才發現她的兩個義兄比他更愛她,過悄然遠走,把心愛的人讓給更愛她的人;後來他把熱情轉到林上燕身上,可是秦守經把林上燕拐走之後,他知道林上燕對秦守經的愛更深於對他,又悄然而退;他是一個深深懂得愛的人,雖然他連受兩次挫折,失去了兩個心愛的人,可是他所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第二十七章自食惡果

  這次連凌寒梅也泫然欲泣,默不作聲了。良久後,龍琦君才莊容對羅繼春道:「你雖然自稱是羅上春的兒子,但是你的行為,哪一點比得上他?」

  羅繼春慘然一笑道:「琦君,你說得對,我不但比不上我父親,更配不上你,你能在這時候來見我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最後我還想問你一件事,秦守經的下落,你知道嗎?」

  龍琦君道:「我不知道,你問他幹嗎?」

  羅繼春道:「我母親臨死前想跟他並穴埋骨,這雖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是我無法完成她的遺願了!」

  王仲遠道:「秦守經一直秘密地藏在丁師兄家裡,兩個人很投機,秦守經把他以往的經過都告訴了我們,晏大俠來找了師兄後,他跟著也來了,可是被……」

  說著用眼望向凌寒梅,凌寒梅冷冷地道:「現在一切都不必隱瞞了,你說出來好了。」

  王仲遠吶吶不語,凌寒梅沉聲道:「秦守經被我殺死了。」

  眾人都是一驚。凌寒梅轉向晏四道:「你記得那天晚上,你二度來此探聽時,看見我們在酒罈中藏了一具屍骨,你們追問是誰,卻始終沒有結果,現在我告訴你,那就是秦守經。」

  晏四愕然道:「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凌寒梅道:「是丁兆民出的主意,他先偷偷地來找我說拳經有一半在林上燕手中,另一半在秦守經身上,如果秦守經找到了林上燕,必然能把拳經會合,叫我設法先除去秦守經。」

  晏四道:「你就真殺了他?」

  凌寒梅道:「是的,我用一杯毒酒藥死了他,結果在他身上並沒有找到那一半拳經,只得將他埋了起來。誰知又被你們發現了,我怕事機洩露出去,才把你們騙開,將屍體挖了出來,用蝕形水化去皮肉。」

  晏四道:「秦守經的拳經不是被龍小姐取走了嗎?哪兒還有一半呢?」

  凌寒梅道:「是丁兆民說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王仲遠道:「這只有我明白,當時誰都不知道拳經會分三部,秦守經從林上燕那兒取走了上下兩冊,發覺仍然少了一部分,以為那一部分是留在林上燕身邊。」

  高人鳳笑道:「我明白了,林上燕伴隨龍小姐多年,對上下兩冊拳經,必然已偷偷過目了!」

  龍琦君道:「不錯,我知道她追隨我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兩冊拳經,因為缺少中間一部分,看了也沒關係,所以我讓她偷看了幾次。」

  高人鳳道:「她也看出拳經有所缺漏,以為缺少的部分還在秦守經那兒,所以才急急地要找秦守經,不知這一部分是羅上春藏了起來,留給了羅兄,而羅兄又給了龍小姐,大家都白忙了一場。」

  王仲遠歎道:「秦守經對上下兩冊拳經都很熟悉了,所缺就是中間那一部分,正因為他說那一部分在林上燕那兒,丁師兄才想假手凌師姊殺死了他,而且密隱其事。」

  謝文龍道:「所以丁兆民最後還是要冒充秦守經的樣子,想騙取那二部分拳經。」

  王仲遠道:「丁師兄知道這冒充是騙不了林上燕的,所以要把林上燕殺成重傷,才令他們母子見面,以為林上燕在臨死前一定會把缺漏的部分告訴她的兒子,同時也會叫他去找秦守經使拳經湊齊。」

  羅繼春道:「所以他要等我母親死後才現身。」

  王仲遠道:「是的,你沒有見過秦守經,他冒充秦守經,你不會認出來的。」

  凌寒梅怒聲道:「他連我都騙了,如果他不說秦守經身邊有半部拳經,我又何必殺死秦守經呢?」

  王仲遠道:「丁師兄是太極掌門,這部拳經又是太極門的武功,他想把本門功夫發揚光大,即使用點心機,也不能怪他的。」

  凌寒梅冷笑道:「居心險惡,死有餘辜,所以他才會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中,這是活該!」

  王仲遠歎道:「這一切只能算是天意,如果早知道那缺漏的部分不在林上燕身邊,丁師兄也不會想出這個方法,更不會冤枉送命了。」

  羅繼春問道:「秦守經的遺骨在哪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2:09

  凌寒梅往不遠處的水池一指道:「都散在那池子裡,這池裡有著蝕形的藥水,恐怕現在連骨頭都不存在了!」

  羅繼春將地上林上燕,盛九如與丁兆民的屍體都疊在一起,用盛九如裹屍的白布包成一團,吃力地舉了起來,走到池邊,噗通一聲,丟了下去。

  大家都跟著他,不置一詞,等屍體沉下去後,龍琦君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羅繼春一歎道:「這中間曲折是非,我也弄不清楚,更不知道我母親最後選誰並葬,所以我把這些人都疊在一起,由她自己去挑選了!」

  說完又慘痛地笑了一聲道:「可惜他們都死得太早,沒有聽見最後的談話,不明內情,在地下還會鬧得不可開交,因此我要去解釋一下。」說完將胸前匕首握緊,往下一劃,頓時腹破血流,才把匕首拔出拋向龍琦君道:「琦君,這是你家的東西,我還是還給你,我什麼都沒有帶走你的,你可以忘記我這個人了!」身子朝後一仰,噗通一聲,也墮進了池裡。

  大家都默然無語,只有龍琦君上前拾起匕首,在衣襟上擦去血跡,送給謝玉茜,淡漠地道:「謝姊姊,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謝玉茜愕然地道:「做什麼?莫非你……」

  龍琦君苦笑道:「謝大姐,我不會自殺的,你放心好了。為這麼一個人,我殉情太不值得了。我回家後,還是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小姐,把過去都忘掉了,所以我不想這柄匕首留在我家,時時喚起回憶。」

  謝玉茜接過匕首道:「你真忍心,他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龍琦君道:「在我心中,這個人早已死了。當我用鳳釵射出那只毒針時,雖然不是他本人,我認為他已經被我殺死了!」

  謝玉茜道:「可是他明明是死在你面前的,你怎能一點眼淚都沒有?」

  龍琦君道:「我的眼淚早已流乾了,當我把感情托付給他,希望他上進時,他卻做出那些下流的事,我半夜背人哭泣,日間還在父母前面強作歡容,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今天這種結局固然是環境造成,但也是他最好的收場了,我實在擠不出一點眼淚來。」

  謝玉茜不再說話,凌寒梅卻迫前一步道:「龍琦君,別的事不管,你把拳經交出來!」

  龍琦君冷冷地道:「對不起,我已經燒掉了,這部拳經只能給人帶來災禍,對人並無好處。」

  凌寒梅厲叫道:「我不信。」

  龍琦君仍然淡漠地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確是燒燬了。」

  凌寒梅叫道:「你憑什麼敢如此做?」

  龍琦君道:「它在我的手裡,我就有權如此做。」

  王仲遠勸解道:「凌師姊,其實燒了也好,為了這一部拳經,已經死了那麼多的人,凡是跟它有關係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龍琦君沉聲道:「不錯,凡是看過這部拳經的人全都死了,你僥倖活著,就是因為你沒有看過它!」

  凌寒梅道:「你看得最多,你為什麼沒死?」

  龍琦君漠然道:「我雖然看過拳經的全冊,可是對我卻毫無用處,因為我不會出來闖江湖,不會利用它來行兇殺人,或者是在武林中爭強鬥勝。所以我看過,也等於沒看過一樣。」

  凌寒梅冷笑道:「你別說得那麼輕鬆,如果你沒燒,趁早交出來;如果已經燒了,就你所知,給我寫一份出來,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龍琦君道:「拳經的確燒了,我也不會抄一份給你,你想胡鬧的話,我可不能饒你。記得前幾天在這裡,你們幾個人圍住了謝大人想殺死他嗎,最後有個蒙面人殺退了你們,那就是我,那天我是不想殺人,否則你們誰也別想活著!」

  凌寒梅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身子不禁一震,那蒙面人的武功實在高不可測,劍招尤其凌歷無匹!

  可是要她相信那人就是這看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也有點不太可能,因此她沉思片刻,才抽劍道:「你如怕我找麻煩,最好現在把我殺了。」

  劍隨聲出,攻了過去,龍琦君信手揮開,接著劍花急閃,她還沒有看清對方的劍勢變化,龍琦君的劍尖已經比在她的咽喉上,涼意沁肌,使她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龍琦君徐徐抽回劍道:「現在你該相信了吧,如果我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你還是打消取得拳經的念頭吧。」

  凌寒梅最近迭遭挫敗,卻從沒有像這次驚心過,別的人即使勝過她,也不過技高一著而已,可是這女孩子簡直不知高出她多少倍,由此她雖然相信龍琦君是那天的蒙面人了,得到拳經之心卻更為迫切。

  因為龍琦君的技業完全是得自拳經,所以她沉吟了片刻才冷笑一聲道:「鬼丫頭,你別以為技高於我就可以把我嚇住了,告訴你,如果你不把拳經交出來,有你後悔的日子呢!」

  龍琦君的臉色變了一變道:「你想怎麼樣?」

  凌寒梅沉聲道:「我不想怎麼樣,反正我什麼都完了,此刻一無所有。俗語說得好,光腳還怕穿鞋的?我總有辦法叫你不舒服。」

  龍琦君全身一顫,用劍指著她道:「你又是想用我的家來威脅我?」

  凌寒梅冷笑道:「說不上威脅,龍錦濤有你這樣一個女兒,應該感到驕傲才對,我是準備替你宣揚威名!」

  龍琦君寒著臉叫道:「凌寒梅,我告訴你,我就是怕這一點,所以才借上次的機會託言已死,我父親對外也如此承認了。你想用這一手來嚇唬我,已經沒用了。」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真正死了沒有,你的父母很清楚,對你過去的故事,他們一定很感興趣的。」

  龍琦君變色道:「凌寒梅,我並不想殺人,你別逼我殺死你。」

  晏四也覺得大不以為然,正言斥責道:「凌寒梅,你太卑鄙了,怎麼可以用這種手段威脅人?」

  凌寒梅叫道:「為了太極門,我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把拳經取回,這不是掠奪,也不是勒索,因為這冊拳經本來就是屬於太極門的。」

  晏四冷笑道:「你什麼時候又重返太極門的?」

  凌寒梅道:「丁兆民來找我時,就跟我商量定了,他認為太極門可以在武林中獨居首位的,論技業,我們比任何一個門派都精湛,化是分支太多,各自為政,才落得一蹶不振,他希望我能捐棄前嫌,共同為發揚門戶而合作,我當然義不容辭,必須要取回拳經。」

  晏四道:「我不相信你有這麼好的心!」

  凌寒梅道:「你問王仲遠好了。」

  王仲遠點點頭道:「凌師姊本來還在考慮,自從她的兩個義兄身故之後,她已經答應重入門戶,所以我才稱她為師姊。現在了師兄身故,她是當然的掌門人了。」

  晏四對這個答案例是頗出意外,沉吟片刻才道:「太極門散而復聚因為好事,但是你們想光大門戶,就應該在行為上表現得光明磊落。」

  凌寒梅沉聲道:「我們是收回失物,道理上站得穩就夠了,訴之天下誰也不能說我做得不對!」

  高人鳳卻冷笑道:「我就敢說你存心不正,你是因為兩個義兄死在我們手中,想找我們報仇,而又能力不足,才想利用太極門的力量來對付我們,憑著這一點,我也不能讓你達到目的。」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有本事儘管使出來好了!」

  高人鳳道:「即使龍小姐不殺你,我也不放過你。」

  凌寒梅嘿嘿冷笑道:「我早就安排好了,如果我和王仲遠都無法活著生離此地,三天以後,分佈在天下的太極門弟子都會得到一封密柬,原原本本的一冊細帳,不出十天就可以播揚天下。」

  高人鳳道:「我不相信,你們來的時候,並不知道丁兆民已死,絕對不會想到作這種安排。」

  凌寒梅手指賀世傑道:「事情是他安排的,你們不信的狀,儘管問他好了。」

  高人鳳忽地一用手腕,那隻鳳釵已亮在手中,比著賀世傑道:「姓賀的,這玩意兒你是知道厲害的,把老實話說出來,否則你就有得好看了!」

  賀世傑面無人色地道:「我在昨天替凌夫人送了幾封信出去,信裡面的內容我不知道。」

  高人鳳厲聲追問道:「信送給誰?」

  賀世傑道:「好幾個人,分好幾個地方,高大俠,你殺了我也沒有用,反正信是來不及追回來了。」

  高人鳳不禁為之一怔,放下了手道:「龍小姐,他們這一手倒是相當厲害,我看你還是……」

  龍琦君臉色一沉道:「不行,拳經絕不能給他們,我雖然沒闖過江湖,但我學過拳經,也算是武林一份子,對武林安危有責任,這些人如果得到了拳經,天下還能太平嗎?」

  高人鳳道:「可是令尊那兒……」

  龍琦君臉色鐵青道:「沒關係,由他們去說好了,不過我也有一句話首先說在前面,如果我的家裡受到什麼傷害,那是他們逼出來的,到時候也別怪我心狠手辣!」

  凌寒梅冷笑道:「你又能怎麼樣,你一支劍,難道能堵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龍琦君道:「那倒不必,可是太極門的弟子就別想有一個活口了。我會尋遍天涯海角,見一個殺一個,殺到你們滅門絕戶為止,這一點我相信絕對沒問題。」說完臉色凝重,將全體的人都看了一眼,然後道:「我走了,要死,要活,全在你們自己。」身形如一隻急箭,閃入黑暗中,隨即失去了蹤影。

  這兒的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良久後,王仲遠才低歎道:「凌師姊,我看算了吧,她說得出做得到的,憑她這身功夫,我們實在鬥不過她。」

  凌寒梅怒聲道:「不行,我非要跟她鬥到底!」

  王仲遠急了,道:「凌師姊,你不能因個人的意氣,置門戶的安危於不顧!」

  凌寒梅怒聲道:「難道你這麼怕死,就被一個小丫頭嚇倒了?」

  王仲遠道:「我本人的安危無所謂,可是我不能拿整個的門戶來作孤注一擲。」

  凌寒梅冷笑道:「她只是說說而已,未必真做得到,而且還有謝文龍在這裡,她不敢亂來的。」

  謝文龍一怔道:「我怎麼管得了你們的事?」

  凌寒梅沉聲道:「姓謝的,你以俠義自居,羅繼春在世之日,要想把龍琦君的事翻出來,你為了報恩,把他壓住了,我尊重你的心胸,也替你隱瞞至今。可是現在龍錦濤的女兒自己要抖出來,你可不能怨我了吧?」

  謝文龍道:「她並沒有這個意思。」

  凌寒梅道:「她奪去我們的拳經不還,我只有用這一著手段才能對她有所威脅,我是收回失物,你憑良心說我應不應該?」

  謝文龍一時無法回答。凌寒梅又厲聲道:「如果你認為她把持住拳經不還,我用任何手段去取回來都不能算錯,可是因此而惹起她的反感,對太極門的弟子濫殺無辜,你身為提督衙門的總巡捕,是否有責任該阻止她行兇?」謝文龍張大了嘴巴。凌寒梅叫道:「說呀,你是否有責任緝拿殺人的兇手,是否有責任阻止兇案的發生?」

  謝文龍只得道:「任何人都有這個責任的。」

  凌寒梅冷笑道:「那就好了,你想個辦法阻止龍琦君殺人吧!」

  謝文龍再也沒想到凌寒梅會把責任套到自己頭上,可是又提不出適當的理由去反駁她,連晏四等幾個老江湖也被凌寒梅塞住了嘴。最後還是高人鳳道:「這件事無法以常情來衡斷。龍琦君不把拳經交給你,也有她的道理,拳經到了你的手裡,後果的確是不堪想像。」

  凌寒梅冷笑道:「那是她把持拳經的藉口。」

  高人鳳莊容道:「龍琦君不是這種人,她對拳經的把持並不是想獨佔,如果太極門的後人中真有心胸磊落的正人君子,她會把拳經上的功夫交出來的。」

  凌寒梅道:「鬼才相信!」

  高人鳳道:「我可以提出證明,謝大哥就得了她的指點,才能在武台上力克邊僧,可見她對拳經的態度是嚴正而公平的。如果你想為太極門取回拳經,最好是從清理門戶,教育弟子上努力,等到適當的時機,自會如願以償。」

  晏四點頭道:「對,真到那個時候,我們也會督促她這樣做。你現在去刺激她,我們就不管了。」

  凌寒梅叫道:「你們管不管是你們的事,現在我非取回拳經不可。」

  王仲遠道:「凌師姊,你不能這樣!」

  凌寒梅怒道:「王仲遠,別忘了我現在是太極門的掌門人,門戶的事,應該由我做主。」

  王仲遠頓了一頓才道:「凌師姊,我承認你是掌門人,只因為太極門現有的人中,你輩份最高,可是你……」

  他的話才說到這裡,凌寒梅臉色一沉,手按劍柄,高人鳳也適時揚手,錚的一聲,鳳釵中的銀針電射而出。

  凌寒梅已經發現不對了,可是鳳釵追魂毒外乃夭下第一利器,針出追魂,從無人能躲過。凌寒梅已經算不錯的,偏過劍,躲開了第一針,然而鳳釵中的銀針是成對的,第二針悄無聲息地釘在她的咽喉上。她的身子一縱丈餘,在半空中已把手中的劍丟掉了,接著身子墮地,只滾了兩滾,就寂然不動了。

  王仲遠駭然變色,高人鳳擺擺手道:「王前輩,我相信你能諒解,這是不得而已之舉。」

  王仲遠歎了一聲,默默無語,高人鳳道:「晏四叔的保證仍然有效,前輩回去整頓門戶,精選子弟,尤以心性為主要的選人條件,我相信拳經遲早會歸回到貴派的。」

  王仲遠黯然道:「高大俠金玉良言,在下一定遵從。為了這部拳經,太極門已損失慘重,丁師兄傳下的技藝已然無多,師姊又遽爾身故,要想發揚光大,恐怕很難了!」

  高人鳳道:「龍琦君的技業得自拳經,也算得上是太極門一脈,我想她不會坐視門戶凋零的!」

  王仲遠仍是連連歎息,高人鳳道:「目前當務之急,就是盡速追回凌寒梅發出的那些密件,損人損己的事,行之無益。」

  王仲遠點頭道:「這是當然的,在下一定負責將密件追回,那些過去的事,就當跟著這些死去的人一起埋葬了。」

  高人鳳道:「這是最好了,反正龍琦君的劍技武功,前輩是親目所睹,一定把她逼急了,我們就是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王仲遠神色黯然拱拱手道:「那在下就告辭了。」

  謝文龍拱手道:「只要前輩不食言,再晚一定勸告龍小姐將貴派的秘技交回。」

  王仲遠帶了賀世傑黯然離去,幾個人才吁了一口氣。周菊人歎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總算都有了個交代,我們也該喘口氣了!」

  高人鳳將凌寒梅喉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把她的屍體也推進了池塘道:「人間暫時太平了,這所園子卻不得安寧,月明風清之夜,這滿地的幽靈,將始終為生前的一番恩怨波折而爭個喋喋不休了!」

  雖是一句笑話,卻引起各人的無窮感慨,大家正待離去時,忽然樹林裡連竄出兩條黑影,老遠就低聲招呼道:「各位別誤會,兄弟史雲程。」來人果然是大內供奉天馬行空史雲程,後面跟著的卻是現在大內侍衛的平西侯世子馮國棟。

  謝文龍愕然道:「史前輩夤夜前來有何見教?」

  史雲程急急地道:「謝大人,各位趕快離開吧,再遲恐怕來不及了!」

  謝文龍驚問道:「什麼事?」

  史雲程歎道:「昨天比武的真正用意,謝大人明白嗎?」

  謝夫龍道:「和親王不是說過了嗎,那幾個邊僧在廟中過分的跋扈,才要想法子挫折他們一下。」

  史雲程道:「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還別有內情。」

  謝文龍忙問道:「什麼內情?」

  史雲程道:「邊僧勢大,因為朝廷所忌,可是朝中更忌諱的是各位!」

  謝文龍一愣道:「這話從何說起?」

  史雲程道:「方今朝廷以異族人主,對民心始終沒能把握住,尤其是一般前朝遺民志士,在幾次舉義失敗後,將反抗的方式由明而暗,深入江湖……」

  高人鳳道:「我明白了,朝廷方面一定以為我們也是那批遺民的一分子!」

  史雲程道:「事實上除了滿州人外,誰不是遺民一分子?」

  高人鳳笑道:「史老也會有這種想法?」

  史雲程紅著臉道:「我身為大漢子民,總不會連祖宗也忘了!」

  高人鳳有點訕然道:「小侄一時失言,老前輩千萬別生氣。只是史老既以遺民自居,為什麼又要入宮做供奉呢?」

  史雲程歎了一聲道:「我是大漢子民,可不是替那一個姓氏爭一天下,我雖然心存故國,也只想替百姓爭一份安寧,所以才擔任這個差使。不但是我,凡是在大內任職的漢人,都是一樣的心思。」

  晏四忍不住問道:「這與你們任職有什麼關係呢?」

  史雲程道:「那般遺老昧於時勢,不求正路舉義勤工,卻妄圖刺殺一二人,以為復國的手段,所刺的對象自然是以皇帝為主,殊不知道滿人的天下並不是靠皇帝一人取得的,刺殺一個皇帝,何嘗能使天下易主。像以前的江南八俠,屢入宮廷,結果呂四娘行刺成功,滿人的勢力毫無影響,徒然引起大索天下,結果還是無辜的百姓遭殃!」

  晏四道:「各位捍衛宮延,就是為了這點理由嗎?」

  史雲程點頭道:「是的,雍王被刺後,現在的皇帝接位,還算仁慈,經我們一再苦求後,沒有把事態擴大。如果換了個皇帝,大肆報復,將不知要造成多大殺劫。所以我們任職大內,正是為了替中華保留點元氣!」

  晏四想想道:「這種做法也對,我們對那些遺老復國的手段並不太贊成,所以儘管有人來遊說,我們並沒有接受,否則哪會這麼安分呢。」

  史雲程道:「晏兄的言行我們都很瞭解,以前也曾竭力為晏兄等人擔保過。」

  晏四道:「難道朝廷對我們你已有懷疑嗎?」

  史雲程道:「懷疑是難免的,連我們也沒有獲得信任,而且朝廷耳目密佈,差不多有點名氣的江湖人,都在臨視之中。當然晏兄本身的行為也無越軌之處,否則即使兄弟等人擔保,也沒有多大作用。」

  晏四微笑道:「朝廷把血滴子變成了專事刺探消息的密使,我很清楚,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不過他們既然對晏某的行動瞭如指掌,為什麼還對我們不放心呢?」

  史雲程一歎道:「問題出在這次比武,那個李七正是日月會的首腦,卻幫謝大人出頭比武!」

  高人鳳道:「李七的身份我很清楚,可是我們跟他只是江湖上道義交情,此外別無關聯。」

  史雲程道:「這種事我們清楚,當朝者又豈能放心?」

  晏四怒道:「這麼說來,朝廷是準備對付我們了?」

  史雲程道:「那還不敢公開如此,這次比武,朝廷想借邊僧的武功,削減一下江湖人的實力,同時也是利用我們,削減邊僧的勢力,我們與過僧都是朝廷的大忌,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高人鳳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史雲程愣了一愣道:「那是世兄的消息比我們靈通。我們是接到九格格的通知才知道的。」

  謝文龍忙道:「九格格給史老通了什麼消息?」

  史雲程道:「九格格雖是滿族貴胄,對謝大人倒是特別具有好感,她在大內聽見了風聲,立刻派了個心腹使女去找謝大人,卻一直沒找到,才間接通知老朽轉告。」

  謝文龍道:「她怎麼說?」

  史雲程道:「她說謝大人今天力克邊僧,巳經引起了朝內疑懼,可是又不敢公然對付謝大人,暗設下一條驅虎吞狼之計。」

  謝文龍一怔道:「驅虎吞狼,朝廷還準備動用那批人?」

  史雲程道:「以武功而言,朝中那些侍衛不堪言敵,自然還是這批邊僧了!」

  謝文龍道:「宗喀巴與赫連一死一傷,還有什麼人可以用?」

  史雲程搖頭道:「那兩個人只是其中主腦,他們有許多手下,個個都武功不凡,可能比那兩個傢伙更難纏。因為這兩人自恃氣功無敵,不屑用兵器,尚有可乘之隙,其餘的人氣功較差,不得不利用兵器為輔,人數又多,已經夠頭痛了,何況還有兩個高手!」

  謝文龍駭然問道:「還有兩個高手?」

  史雲程道:「是的,黃教當權後,顧忌紅衣一派在朝中勢力太盛,密遣兩名中手入京,私匿於和親王府,原是為對付紅教而來,卻被和親王用上了。」

  高人鳳怒道:「這個老傢伙如此可惡!」

  謝文龍卻問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史雲程道:「名宇不知道,只曉得他們是黃教的一流好手,除了武功好之外,還會飛劍傷人!」

  高人鳳笑道:「飛劍是傳說中的玩意兒,我就不相信世上真有劍仙一流的人物。」

  史雲程莊重地道:「話不能這麼說,九格格親眼見過他們演技,口中吐出一道白光,殺人於十丈之外,否則她也不會如此緊張了。」

  高人鳳沉吟片刻道:「九格格一向把大哥當作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如果她傳出的消息,一定不會假。可是我懷疑飛劍的真實性,邊僧最會裝神弄鬼,那一定是什麼暗器,要不就是一種厲害的氣功!」

  史雲程道:「不管是不是飛劍,能傷人於十丈之外,總不是兒戲的,即使此二人不足懼,那批邊僧的武功也不可輕視!」

  高人鳳道:「京中的邊僧是紅教的,那兩人是黃教的,本身就是水火不能相容,如何能合在一起呢?」

  史雲程道:「他們總是同一宗派的,打著為死者復仇的旗號,自然就合成一氣了。再說紅教的首腦人物都死了,那些人為了今後立足,也可能投向黃教。」

  晏四搖搖手道:「別的不談了,他們是否已經出動了?」

  史雲程道:「已經出動了,侍衛營接獲手諭是暫時不參加行動,坐山觀虎鬥,然後坐享其成,無論哪一方得利,都不免元氣大傷,正好一舉而殲之。」

  晏四微笑道:「我們即使能躲過邊僧的圍攻,難免又要跟史兄對陣了!」

  史雲程連忙道:「這道手諭連我們都不知道。」

  馮國棟道:「是的,大內對史老等人也有了疑忌,這消息是兄弟得知的。顧念高兄與謝大人的一番交相,特地來送個信,在半路上碰到了史老。」

  謝文龍拱手道:「小侯盛情,兄弟十分感激,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馮國棟道:「宮廷內對各位的行蹤瞭如指掌,豈有不知之理,因為各位都在這裡,唯恐人手不足,忙於調集高手包圍,才遲遲未動,不過兄弟想也快來了。」

  晏四道:「我們在這兒半天了,他們的行動也太慢了。」

  馮國棟道:「行動倒不慢,只因為決策的人距此太遠,來回請示,耽誤了一些時間,現在各位走還來得及。」

  謝文龍道:「走?」

  史雲程道:「京師已成虎狼之地,各位留此還有什麼意思,倒不知遠走高飛,逍遙江湖自在多了。」

  周菊人道:「反正事情都結束了,走了也好。」

  高人鳳耳朵尖,已經聽見遠處有了人聲,悄聲道:「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那批邊僧已經來了。」

  史雲程也有點警覺道:「兄弟與小侯必須先走一步,各位請恕兄弟不能留此為助。」

  馮國棟也道:「史老有家小,我也有父母,不能公開在此露面,請各位原諒。」

  謝文龍道:「二位請吧!」

  史雲程道:「九格格還有一句話,請謝大人接受,她說和親王雖是主謀,但出於上命,尚祈予以曲諒。」

  謝文龍苦笑一下道:「請她放心好了,我是個守本分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傷害和親王的。」

  史雲程道:「這就是了,各位此刻離去,朝廷欲加以罪,很難令天下人平服,如果刺殺了親王,那反而是授人以口實了!」

  馮國棟臨走道:「各位如果能脫過邊僧的圍攻,最好是從西北角上離開,那裡是我負責的,各位脫身方便一點。」

  高人鳳道:「我們要走,哪個方向就不在乎。」

  馮國棟誠懇地道:「高兄技業武功,脫身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傷了侍衛營的人,為日後惹來一身麻煩,總是不上算的事!在兄弟負責的這一邊,至少可以不費手腳,又何樂而不為呢?」

  史雲程見遠處已有人影移近,連忙拖了馮國棟走了。

  晏四見他們走後,沉聲道:「大家準備一下,回頭動手時,可顧不得客氣了,盡量先下手為強!」

  黃秋楓道:「幸虧先有人來通知一聲,否則我們毫無提防,一下子陷入重圍,連動手都來不及。」

  晏四道:「二哥也太小心了,這些邊僧不見得個個都是鋼筋鐵骨吧?」

  黃秋楓微笑道:「老四還是這份傲氣,人家是有備而來攻我們無備,而且是藏在暗中出手!」

  晏四剛要開口,黃秋楓笑道:「你別急,瞧著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2:32

第二十七章 自食惡果


  這次連凌寒梅也泫然欲泣,默不作聲了。良久後,龍琦君才莊容對羅繼春道:「你雖然自稱是羅上春的兒子,但是你的行為,哪一點比得上他?」

  羅繼春慘然一笑道:「琦君,你說得對,我不但比不上我父親,更配不上你,你能在這時候來見我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最後我還想問你一件事,秦守經的下落,你知道嗎?」

  龍琦君道:「我不知道,你問他幹嗎?」

  羅繼春道:「我母親臨死前想跟他並穴埋骨,這雖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是我無法完成她的遺願了!」

  王仲遠道:「秦守經一直秘密地藏在丁師兄家裡,兩個人很投機,秦守經把他以往的經過都告訴了我們,晏大俠來找了師兄後,他跟著也來了,可是被……」

  說著用眼望向凌寒梅,凌寒梅冷冷地道:「現在一切都不必隱瞞了,你說出來好了。」

  王仲遠吶吶不語,凌寒梅沉聲道:「秦守經被我殺死了。」

  眾人都是一驚。凌寒梅轉向晏四道:「你記得那天晚上,你二度來此探聽時,看見我們在酒罈中藏了一具屍骨,你們追問是誰,卻始終沒有結果,現在我告訴你,那就是秦守經。」

  晏四愕然道:「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凌寒梅道:「是丁兆民出的主意,他先偷偷地來找我說拳經有一半在林上燕手中,另一半在秦守經身上,如果秦守經找到了林上燕,必然能把拳經會合,叫我設法先除去秦守經。」

  晏四道:「你就真殺了他?」

  凌寒梅道:「是的,我用一杯毒酒藥死了他,結果在他身上並沒有找到那一半拳經,只得將他埋了起來。誰知又被你們發現了,我怕事機洩露出去,才把你們騙開,將屍體挖了出來,用蝕形水化去皮肉。」

  晏四道:「秦守經的拳經不是被龍小姐取走了嗎?哪兒還有一半呢?」

  凌寒梅道:「是丁兆民說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王仲遠道:「這只有我明白,當時誰都不知道拳經會分三部,秦守經從林上燕那兒取走了上下兩冊,發覺仍然少了一部分,以為那一部分是留在林上燕身邊。」

  高人鳳笑道:「我明白了,林上燕伴隨龍小姐多年,對上下兩冊拳經,必然已偷偷過目了!」

  龍琦君道:「不錯,我知道她追隨我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兩冊拳經,因為缺少中間一部分,看了也沒關係,所以我讓她偷看了幾次。」

  高人鳳道:「她也看出拳經有所缺漏,以為缺少的部分還在秦守經那兒,所以才急急地要找秦守經,不知這一部分是羅上春藏了起來,留給了羅兄,而羅兄又給了龍小姐,大家都白忙了一場。」

  王仲遠歎道:「秦守經對上下兩冊拳經都很熟悉了,所缺就是中間那一部分,正因為他說那一部分在林上燕那兒,丁師兄才想假手凌師姊殺死了他,而且密隱其事。」

  謝文龍道:「所以丁兆民最後還是要冒充秦守經的樣子,想騙取那二部分拳經。」

  王仲遠道:「丁師兄知道這冒充是騙不了林上燕的,所以要把林上燕殺成重傷,才令他們母子見面,以為林上燕在臨死前一定會把缺漏的部分告訴她的兒子,同時也會叫他去找秦守經使拳經湊齊。」

  羅繼春道:「所以他要等我母親死後才現身。」

  王仲遠道:「是的,你沒有見過秦守經,他冒充秦守經,你不會認出來的。」

  凌寒梅怒聲道:「他連我都騙了,如果他不說秦守經身邊有半部拳經,我又何必殺死秦守經呢?」

  王仲遠道:「丁師兄是太極掌門,這部拳經又是太極門的武功,他想把本門功夫發揚光大,即使用點心機,也不能怪他的。」

  凌寒梅冷笑道:「居心險惡,死有餘辜,所以他才會死在自己兒子的手中,這是活該!」

  王仲遠歎道:「這一切只能算是天意,如果早知道那缺漏的部分不在林上燕身邊,丁師兄也不會想出這個方法,更不會冤枉送命了。」

  羅繼春問道:「秦守經的遺骨在哪裡?」

  凌寒梅往不遠處的水池一指道:「都散在那池子裡,這池裡有著蝕形的藥水,恐怕現在連骨頭都不存在了!」

  羅繼春將地上林上燕,盛九如與丁兆民的屍體都疊在一起,用盛九如裹屍的白布包成一團,吃力地舉了起來,走到池邊,噗通一聲,丟了下去。

  大家都跟著他,不置一詞,等屍體沉下去後,龍琦君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羅繼春一歎道:「這中間曲折是非,我也弄不清楚,更不知道我母親最後選誰並葬,所以我把這些人都疊在一起,由她自己去挑選了!」

  說完又慘痛地笑了一聲道:「可惜他們都死得太早,沒有聽見最後的談話,不明內情,在地下還會鬧得不可開交,因此我要去解釋一下。」說完將胸前匕首握緊,往下一劃,頓時腹破血流,才把匕首拔出拋向龍琦君道:「琦君,這是你家的東西,我還是還給你,我什麼都沒有帶走你的,你可以忘記我這個人了!」身子朝後一仰,噗通一聲,也墮進了池裡。

  大家都默然無語,只有龍琦君上前拾起匕首,在衣襟上擦去血跡,送給謝玉茜,淡漠地道:「謝姊姊,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謝玉茜愕然地道:「做什麼?莫非你……」

  龍琦君苦笑道:「謝大姐,我不會自殺的,你放心好了。為這麼一個人,我殉情太不值得了。我回家後,還是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小姐,把過去都忘掉了,所以我不想這柄匕首留在我家,時時喚起回憶。」

  謝玉茜接過匕首道:「你真忍心,他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龍琦君道:「在我心中,這個人早已死了。當我用鳳釵射出那只毒針時,雖然不是他本人,我認為他已經被我殺死了!」

  謝玉茜道:「可是他明明是死在你面前的,你怎能一點眼淚都沒有?」

  龍琦君道:「我的眼淚早已流乾了,當我把感情托付給他,希望他上進時,他卻做出那些下流的事,我半夜背人哭泣,日間還在父母前面強作歡容,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今天這種結局固然是環境造成,但也是他最好的收場了,我實在擠不出一點眼淚來。」

  謝玉茜不再說話,凌寒梅卻迫前一步道:「龍琦君,別的事不管,你把拳經交出來!」

  龍琦君冷冷地道:「對不起,我已經燒掉了,這部拳經只能給人帶來災禍,對人並無好處。」

  凌寒梅厲叫道:「我不信。」

  龍琦君仍然淡漠地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確是燒燬了。」

  凌寒梅叫道:「你憑什麼敢如此做?」

  龍琦君道:「它在我的手裡,我就有權如此做。」

  王仲遠勸解道:「凌師姊,其實燒了也好,為了這一部拳經,已經死了那麼多的人,凡是跟它有關係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龍琦君沉聲道:「不錯,凡是看過這部拳經的人全都死了,你僥倖活著,就是因為你沒有看過它!」

  凌寒梅道:「你看得最多,你為什麼沒死?」

  龍琦君漠然道:「我雖然看過拳經的全冊,可是對我卻毫無用處,因為我不會出來闖江湖,不會利用它來行兇殺人,或者是在武林中爭強鬥勝。所以我看過,也等於沒看過一樣。」

  凌寒梅冷笑道:「你別說得那麼輕鬆,如果你沒燒,趁早交出來;如果已經燒了,就你所知,給我寫一份出來,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龍琦君道:「拳經的確燒了,我也不會抄一份給你,你想胡鬧的話,我可不能饒你。記得前幾天在這裡,你們幾個人圍住了謝大人想殺死他嗎,最後有個蒙面人殺退了你們,那就是我,那天我是不想殺人,否則你們誰也別想活著!」

  凌寒梅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身子不禁一震,那蒙面人的武功實在高不可測,劍招尤其凌歷無匹!

  可是要她相信那人就是這看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也有點不太可能,因此她沉思片刻,才抽劍道:「你如怕我找麻煩,最好現在把我殺了。」

  劍隨聲出,攻了過去,龍琦君信手揮開,接著劍花急閃,她還沒有看清對方的劍勢變化,龍琦君的劍尖已經比在她的咽喉上,涼意沁肌,使她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龍琦君徐徐抽回劍道:「現在你該相信了吧,如果我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你還是打消取得拳經的念頭吧。」

  凌寒梅最近迭遭挫敗,卻從沒有像這次驚心過,別的人即使勝過她,也不過技高一著而已,可是這女孩子簡直不知高出她多少倍,由此她雖然相信龍琦君是那天的蒙面人了,得到拳經之心卻更為迫切。

  因為龍琦君的技業完全是得自拳經,所以她沉吟了片刻才冷笑一聲道:「鬼丫頭,你別以為技高於我就可以把我嚇住了,告訴你,如果你不把拳經交出來,有你後悔的日子呢!」

  龍琦君的臉色變了一變道:「你想怎麼樣?」

  凌寒梅沉聲道:「我不想怎麼樣,反正我什麼都完了,此刻一無所有。俗語說得好,光腳還怕穿鞋的?我總有辦法叫你不舒服。」

  龍琦君全身一顫,用劍指著她道:「你又是想用我的家來威脅我?」

  凌寒梅冷笑道:「說不上威脅,龍錦濤有你這樣一個女兒,應該感到驕傲才對,我是準備替你宣揚威名!」

  龍琦君寒著臉叫道:「凌寒梅,我告訴你,我就是怕這一點,所以才借上次的機會託言已死,我父親對外也如此承認了。你想用這一手來嚇唬我,已經沒用了。」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真正死了沒有,你的父母很清楚,對你過去的故事,他們一定很感興趣的。」

  龍琦君變色道:「凌寒梅,我並不想殺人,你別逼我殺死你。」

  晏四也覺得大不以為然,正言斥責道:「凌寒梅,你太卑鄙了,怎麼可以用這種手段威脅人?」

  凌寒梅叫道:「為了太極門,我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把拳經取回,這不是掠奪,也不是勒索,因為這冊拳經本來就是屬於太極門的。」

  晏四冷笑道:「你什麼時候又重返太極門的?」

  凌寒梅道:「丁兆民來找我時,就跟我商量定了,他認為太極門可以在武林中獨居首位的,論技業,我們比任何一個門派都精湛,化是分支太多,各自為政,才落得一蹶不振,他希望我能捐棄前嫌,共同為發揚門戶而合作,我當然義不容辭,必須要取回拳經。」

  晏四道:「我不相信你有這麼好的心!」

  凌寒梅道:「你問王仲遠好了。」

  王仲遠點點頭道:「凌師姊本來還在考慮,自從她的兩個義兄身故之後,她已經答應重入門戶,所以我才稱她為師姊。現在了師兄身故,她是當然的掌門人了。」

  晏四對這個答案例是頗出意外,沉吟片刻才道:「太極門散而復聚因為好事,但是你們想光大門戶,就應該在行為上表現得光明磊落。」

  凌寒梅沉聲道:「我們是收回失物,道理上站得穩就夠了,訴之天下誰也不能說我做得不對!」

  高人鳳卻冷笑道:「我就敢說你存心不正,你是因為兩個義兄死在我們手中,想找我們報仇,而又能力不足,才想利用太極門的力量來對付我們,憑著這一點,我也不能讓你達到目的。」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有本事儘管使出來好了!」

  高人鳳道:「即使龍小姐不殺你,我也不放過你。」

  凌寒梅嘿嘿冷笑道:「我早就安排好了,如果我和王仲遠都無法活著生離此地,三天以後,分佈在天下的太極門弟子都會得到一封密柬,原原本本的一冊細帳,不出十天就可以播揚天下。」

  高人鳳道:「我不相信,你們來的時候,並不知道丁兆民已死,絕對不會想到作這種安排。」

  凌寒梅手指賀世傑道:「事情是他安排的,你們不信的狀,儘管問他好了。」

  高人鳳忽地一用手腕,那隻鳳釵已亮在手中,比著賀世傑道:「姓賀的,這玩意兒你是知道厲害的,把老實話說出來,否則你就有得好看了!」

  賀世傑面無人色地道:「我在昨天替凌夫人送了幾封信出去,信裡面的內容我不知道。」

  高人鳳厲聲追問道:「信送給誰?」

  賀世傑道:「好幾個人,分好幾個地方,高大俠,你殺了我也沒有用,反正信是來不及追回來了。」

  高人鳳不禁為之一怔,放下了手道:「龍小姐,他們這一手倒是相當厲害,我看你還是……」

  龍琦君臉色一沉道:「不行,拳經絕不能給他們,我雖然沒闖過江湖,但我學過拳經,也算是武林一份子,對武林安危有責任,這些人如果得到了拳經,天下還能太平嗎?」

  高人鳳道:「可是令尊那兒……」

  龍琦君臉色鐵青道:「沒關係,由他們去說好了,不過我也有一句話首先說在前面,如果我的家裡受到什麼傷害,那是他們逼出來的,到時候也別怪我心狠手辣!」

  凌寒梅冷笑道:「你又能怎麼樣,你一支劍,難道能堵住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龍琦君道:「那倒不必,可是太極門的弟子就別想有一個活口了。我會尋遍天涯海角,見一個殺一個,殺到你們滅門絕戶為止,這一點我相信絕對沒問題。」說完臉色凝重,將全體的人都看了一眼,然後道:「我走了,要死,要活,全在你們自己。」身形如一隻急箭,閃入黑暗中,隨即失去了蹤影。

  這兒的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良久後,王仲遠才低歎道:「凌師姊,我看算了吧,她說得出做得到的,憑她這身功夫,我們實在鬥不過她。」

  凌寒梅怒聲道:「不行,我非要跟她鬥到底!」

  王仲遠急了,道:「凌師姊,你不能因個人的意氣,置門戶的安危於不顧!」

  凌寒梅怒聲道:「難道你這麼怕死,就被一個小丫頭嚇倒了?」

  王仲遠道:「我本人的安危無所謂,可是我不能拿整個的門戶來作孤注一擲。」

  凌寒梅冷笑道:「她只是說說而已,未必真做得到,而且還有謝文龍在這裡,她不敢亂來的。」

  謝文龍一怔道:「我怎麼管得了你們的事?」

  凌寒梅沉聲道:「姓謝的,你以俠義自居,羅繼春在世之日,要想把龍琦君的事翻出來,你為了報恩,把他壓住了,我尊重你的心胸,也替你隱瞞至今。可是現在龍錦濤的女兒自己要抖出來,你可不能怨我了吧?」

  謝文龍道:「她並沒有這個意思。」

  凌寒梅道:「她奪去我們的拳經不還,我只有用這一著手段才能對她有所威脅,我是收回失物,你憑良心說我應不應該?」

  謝文龍一時無法回答。凌寒梅又厲聲道:「如果你認為她把持住拳經不還,我用任何手段去取回來都不能算錯,可是因此而惹起她的反感,對太極門的弟子濫殺無辜,你身為提督衙門的總巡捕,是否有責任該阻止她行兇?」謝文龍張大了嘴巴。凌寒梅叫道:「說呀,你是否有責任緝拿殺人的兇手,是否有責任阻止兇案的發生?」

  謝文龍只得道:「任何人都有這個責任的。」

  凌寒梅冷笑道:「那就好了,你想個辦法阻止龍琦君殺人吧!」

  謝文龍再也沒想到凌寒梅會把責任套到自己頭上,可是又提不出適當的理由去反駁她,連晏四等幾個老江湖也被凌寒梅塞住了嘴。最後還是高人鳳道:「這件事無法以常情來衡斷。龍琦君不把拳經交給你,也有她的道理,拳經到了你的手裡,後果的確是不堪想像。」

  凌寒梅冷笑道:「那是她把持拳經的藉口。」

  高人鳳莊容道:「龍琦君不是這種人,她對拳經的把持並不是想獨佔,如果太極門的後人中真有心胸磊落的正人君子,她會把拳經上的功夫交出來的。」

  凌寒梅道:「鬼才相信!」

  高人鳳道:「我可以提出證明,謝大哥就得了她的指點,才能在武台上力克邊僧,可見她對拳經的態度是嚴正而公平的。如果你想為太極門取回拳經,最好是從清理門戶,教育弟子上努力,等到適當的時機,自會如願以償。」

  晏四點頭道:「對,真到那個時候,我們也會督促她這樣做。你現在去刺激她,我們就不管了。」

  凌寒梅叫道:「你們管不管是你們的事,現在我非取回拳經不可。」

  王仲遠道:「凌師姊,你不能這樣!」

  凌寒梅怒道:「王仲遠,別忘了我現在是太極門的掌門人,門戶的事,應該由我做主。」

  王仲遠頓了一頓才道:「凌師姊,我承認你是掌門人,只因為太極門現有的人中,你輩份最高,可是你……」

  他的話才說到這裡,凌寒梅臉色一沉,手按劍柄,高人鳳也適時揚手,錚的一聲,鳳釵中的銀針電射而出。

  凌寒梅已經發現不對了,可是鳳釵追魂毒外乃夭下第一利器,針出追魂,從無人能躲過。凌寒梅已經算不錯的,偏過劍,躲開了第一針,然而鳳釵中的銀針是成對的,第二針悄無聲息地釘在她的咽喉上。她的身子一縱丈餘,在半空中已把手中的劍丟掉了,接著身子墮地,只滾了兩滾,就寂然不動了。

  王仲遠駭然變色,高人鳳擺擺手道:「王前輩,我相信你能諒解,這是不得而已之舉。」

  王仲遠歎了一聲,默默無語,高人鳳道:「晏四叔的保證仍然有效,前輩回去整頓門戶,精選子弟,尤以心性為主要的選人條件,我相信拳經遲早會歸回到貴派的。」

  王仲遠黯然道:「高大俠金玉良言,在下一定遵從。為了這部拳經,太極門已損失慘重,丁師兄傳下的技藝已然無多,師姊又遽爾身故,要想發揚光大,恐怕很難了!」

  高人鳳道:「龍琦君的技業得自拳經,也算得上是太極門一脈,我想她不會坐視門戶凋零的!」

  王仲遠仍是連連歎息,高人鳳道:「目前當務之急,就是盡速追回凌寒梅發出的那些密件,損人損己的事,行之無益。」

  王仲遠點頭道:「這是當然的,在下一定負責將密件追回,那些過去的事,就當跟著這些死去的人一起埋葬了。」

  高人鳳道:「這是最好了,反正龍琦君的劍技武功,前輩是親目所睹,一定把她逼急了,我們就是想幫忙,也無能為力,」

  王仲遠神色黯然拱拱手道:「那在下就告辭了。」

  謝文龍拱手道:「只要前輩不食言,再晚一定勸告龍小姐將貴派的秘技交回。」

  王仲遠帶了賀世傑黯然離去,幾個人才吁了一口氣。周菊人歎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總算都有了個交代,我們也該喘口氣了!」

  高人鳳將凌寒梅喉頭的銀針拔了出來,把她的屍體也推進了池塘道:「人間暫時太平了,這所園子卻不得安寧,月明風清之夜,這滿地的幽靈,將始終為生前的一番恩怨波折而爭個喋喋不休了!」

  雖是一句笑話,卻引起各人的無窮感慨,大家正待離去時,忽然樹林裡連竄出兩條黑影,老遠就低聲招呼道:「各位別誤會,兄弟史雲程。」來人果然是大內供奉天馬行空史雲程,後面跟著的卻是現在大內侍衛的平西侯世子馮國棟。

  謝文龍愕然道:「史前輩夤夜前來有何見教?」

  史雲程急急地道:「謝大人,各位趕快離開吧,再遲恐怕來不及了!」

  謝文龍驚問道:「什麼事?」

  史雲程歎道:「昨天比武的真正用意,謝大人明白嗎?」

  謝夫龍道:「和親王不是說過了嗎,那幾個邊僧在廟中過分的跋扈,才要想法子挫折他們一下。」

  史雲程道:「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還別有內情。」

  謝文龍忙問道:「什麼內情?」

  史雲程道:「邊僧勢大,因為朝廷所忌,可是朝中更忌諱的是各位!」

  謝文龍一愣道:「這話從何說起?」

  史雲程道:「方今朝廷以異族人主,對民心始終沒能把握住,尤其是一般前朝遺民志士,在幾次舉義失敗後,將反抗的方式由明而暗,深入江湖……」

  高人鳳道:「我明白了,朝廷方面一定以為我們也是那批遺民的一分子!」

  史雲程道:「事實上除了滿州人外,誰不是遺民一分子?」

  高人鳳笑道:「史老也會有這種想法?」

  史雲程紅著臉道:「我身為大漢子民,總不會連祖宗也忘了!」

  高人鳳有點訕然道:「小侄一時失言,老前輩千萬別生氣。只是史老既以遺民自居,為什麼又要入宮做供奉呢?」

  史雲程歎了一聲道:「我是大漢子民,可不是替那一個姓氏爭一天下,我雖然心存故國,也只想替百姓爭一份安寧,所以才擔任這個差使。不但是我,凡是在大內任職的漢人,都是一樣的心思。」

  晏四忍不住問道:「這與你們任職有什麼關係呢?」

  史雲程道:「那般遺老昧於時勢,不求正路舉義勤工,卻妄圖刺殺一二人,以為復國的手段,所刺的對象自然是以皇帝為主,殊不知道滿人的天下並不是靠皇帝一人取得的,刺殺一個皇帝,何嘗能使天下易主。像以前的江南八俠,屢入宮廷,結果呂四娘行刺成功,滿人的勢力毫無影響,徒然引起大索天下,結果還是無辜的百姓遭殃!」

  晏四道:「各位捍衛宮延,就是為了這點理由嗎?」

  史雲程點頭道:「是的,雍王被刺後,現在的皇帝接位,還算仁慈,經我們一再苦求後,沒有把事態擴大。如果換了個皇帝,大肆報復,將不知要造成多大殺劫。所以我們任職大內,正是為了替中華保留點元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2:51

  晏四想想道:「這種做法也對,我們對那些遺老復國的手段並不太贊成,所以儘管有人來遊說,我們並沒有接受,否則哪會這麼安分呢。」

  史雲程道:「晏兄的言行我們都很瞭解,以前也曾竭力為晏兄等人擔保過。」

  晏四道:「難道朝廷對我們你已有懷疑嗎?」

  史雲程道:「懷疑是難免的,連我們也沒有獲得信任,而且朝廷耳目密佈,差不多有點名氣的江湖人,都在臨視之中。當然晏兄本身的行為也無越軌之處,否則即使兄弟等人擔保,也沒有多大作用。」

  晏四微笑道:「朝廷把血滴子變成了專事刺探消息的密使,我很清楚,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不過他們既然對晏某的行動瞭如指掌,為什麼還對我們不放心呢?」

  史雲程一歎道:「問題出在這次比武,那個李七正是日月會的首腦,卻幫謝大人出頭比武!」

  高人鳳道:「李七的身份我很清楚,可是我們跟他只是江湖上道義交情,此外別無關聯。」

  史雲程道:「這種事我們清楚,當朝者又豈能放心?」

  晏四怒道:「這麼說來,朝廷是準備對付我們了?」

  史雲程道:「那還不敢公開如此,這次比武,朝廷想借邊僧的武功,削減一下江湖人的實力,同時也是利用我們,削減邊僧的勢力,我們與過僧都是朝廷的大忌,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高人鳳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史雲程愣了一愣道:「那是世兄的消息比我們靈通。我們是接到九格格的通知才知道的。」

  謝文龍忙道:「九格格給史老通了什麼消息?」

  史雲程道:「九格格雖是滿族貴胄,對謝大人倒是特別具有好感,她在大內聽見了風聲,立刻派了個心腹使女去找謝大人,卻一直沒找到,才間接通知老朽轉告。」

  謝文龍道:「她怎麼說?」

  史雲程道:「她說謝大人今天力克邊僧,巳經引起了朝內疑懼,可是又不敢公然對付謝大人,暗設下一條驅虎吞狼之計。」

  謝文龍一怔道:「驅虎吞狼,朝廷還準備動用那批人?」

  史雲程道:「以武功而言,朝中那些侍衛不堪言敵,自然還是這批邊僧了!」

  謝文龍道:「宗喀巴與赫連一死一傷,還有什麼人可以用?」

  史雲程搖頭道:「那兩個人只是其中主腦,他們有許多手下,個個都武功不凡,可能比那兩個傢伙更難纏。因為這兩人自恃氣功無敵,不屑用兵器,尚有可乘之隙,其餘的人氣功較差,不得不利用兵器為輔,人數又多,已經夠頭痛了,何況還有兩個高手!」

  謝文龍駭然問道:「還有兩個高手?」

  史雲程道:「是的,黃教當權後,顧忌紅衣一派在朝中勢力太盛,密遣兩名中手入京,私匿於和親王府,原是為對付紅教而來,卻被和親王用上了。」

  高人鳳怒道:「這個老傢伙如此可惡!」

  謝文龍卻問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史雲程道:「名宇不知道,只曉得他們是黃教的一流好手,除了武功好之外,還會飛劍傷人!」

  高人鳳笑道:「飛劍是傳說中的玩意兒,我就不相信世上真有劍仙一流的人物。」

  史雲程莊重地道:「話不能這麼說,九格格親眼見過他們演技,口中吐出一道白光,殺人於十丈之外,否則她也不會如此緊張了。」

  高人鳳沉吟片刻道:「九格格一向把大哥當作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如果她傳出的消息,一定不會假。可是我懷疑飛劍的真實性,邊僧最會裝神弄鬼,那一定是什麼暗器,要不就是一種厲害的氣功!」

  史雲程道:「不管是不是飛劍,能傷人於十丈之外,總不是兒戲的,即使此二人不足懼,那批邊僧的武功也不可輕視!」

  高人鳳道:「京中的邊僧是紅教的,那兩人是黃教的,本身就是水火不能相容,如何能合在一起呢?」

  史雲程道:「他們總是同一宗派的,打著為死者復仇的旗號,自然就合成一氣了。再說紅教的首腦人物都死了,那些人為了今後立足,也可能投向黃教。」

  晏四搖搖手道:「別的不談了,他們是否已經出動了?」

  史雲程道:「已經出動了,侍衛營接獲手諭是暫時不參加行動,坐山觀虎鬥,然後坐享其成,無論哪一方得利,都不免元氣大傷,正好一舉而殲之。」

  晏四微笑道:「我們即使能躲過邊僧的圍攻,難免又要跟史兄對陣了!」

  史雲程連忙道:「這道手諭連我們都不知道。」

  馮國棟道:「是的,大內對史老等人也有了疑忌,這消息是兄弟得知的。顧念高兄與謝大人的一番交相,特地來送個信,在半路上碰到了史老。」

  謝文龍拱手道:「小侯盛情,兄弟十分感激,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馮國棟道:「宮廷內對各位的行蹤瞭如指掌,豈有不知之理,因為各位都在這裡,唯恐人手不足,忙於調集高手包圍,才遲遲未動,不過兄弟想也快來了。」

  晏四道:「我們在這兒半天了,他們的行動也太慢了。」

  馮國棟道:「行動倒不慢,只因為決策的人距此太遠,來回請示,耽誤了一些時間,現在各位走還來得及。」

  謝文龍道:「走?」

  史雲程道:「京師已成虎狼之地,各位留此還有什麼意思,倒不知遠走高飛,逍遙江湖自在多了。」

  周菊人道:「反正事情都結束了,走了也好。」

  高人鳳耳朵尖,已經聽見遠處有了人聲,悄聲道:「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那批邊僧已經來了。」

  史雲程也有點警覺道:「兄弟與小侯必須先走一步,各位請恕兄弟不能留此為助。」

  馮國棟也道:「史老有家小,我也有父母,不能公開在此露面,請各位原諒。」

  謝文龍道:「二位請吧!」

  史雲程道:「九格格還有一句話,請謝大人接受,她說和親王雖是主謀,但出於上命,尚祈予以曲諒。」

  謝文龍苦笑一下道:「請她放心好了,我是個守本分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傷害和親王的。」

  史雲程道:「這就是了,各位此刻離去,朝廷欲加以罪,很難令天下人平服,如果刺殺了親王,那反而是授人以口實了!」

  馮國棟臨走道:「各位如果能脫過邊僧的圍攻,最好是從西北角上離開,那裡是我負責的,各位脫身方便一點。」

  高人鳳道:「我們要走,哪個方向就不在乎。」

  馮國棟誠懇地道:「高兄技業武功,脫身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傷了侍衛營的人,為日後惹來一身麻煩,總是不上算的事!在兄弟負責的這一邊,至少可以不費手腳,又何樂而不為呢?」

  史雲程見遠處已有人影移近,連忙拖了馮國棟走了。

  晏四見他們走後,沉聲道:「大家準備一下,回頭動手時,可顧不得客氣了,盡量先下手為強!」

  黃秋楓道:「幸虧先有人來通知一聲,否則我們毫無提防,一下子陷入重圍,連動手都來不及。」

  晏四道:「二哥也太小心了,這些邊僧不見得個個都是鋼筋鐵骨吧?」

  黃秋楓微笑道:「老四還是這份傲氣,人家是有備而來攻我們無備,而且是藏在暗中出手!」

  晏四剛要開口,黃秋楓笑道:「你別急,瞧著吧!」

  說著在袖管裡掏出一把圓球般的小珠子,隨手向四面撒出去,四周立刻爆起一星星的火花,接著熊熊燃燒起來,照亮如同白晝。

  火光中看見有幾個邊僧倉促地退後,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弓箭,黃秋楓這才笑道:「如果等他們掩近過來,一陣亂箭,我們至少有一半人不得活命!」

  高人鳳道:「刀山箭雨,我們也闖過。」

  黃秋楓哼了一聲道:「你遇見的只是尋常的弓箭手,這些邊僧的手下功夫,又豈是尋常可比?」

  正說之間,遠處已有幾隻箭射了過來,聲到箭到,快疾無比,幸好射者的身形已明,大家才能躲過或格落。劉翩翩的傷勢未癒,體力不足,彩虹劍被一隻箭射中了,居然脫手將劍都震掉了。

  周菊人連忙彎腰拾起,朝高人鳳冷笑道:「你看見了吧,這種箭雨你也闖得過嗎?」

  高人鳳自己也格開了兩支箭,覺得箭勁之強,出乎他的意外,如果不是早有準備,一定難以抵擋,遂慚然不語。

  黃秋楓灑出的那些小珠子燃燒力很強,居然將樹枝都引燃了,火勢更烈,將衝進林中射箭的邊僧都逗得退後了,他們所據的地位在池邊,離樹林還有五六丈,也感到灼熱逼人。躲在林中的邊僧被火逼遠了,那連支的飛箭也失去了勁力,不再對他們有多大的威脅。

  高人鳳接住了一支箭,放在鼻前嗅了一嗅,驚呼道:「居然是喂毒的!」

  周菊人對毒藥的知識最為豐富,忙也拾起一隻,端詳片刻才道:「這種毒藥見血封喉,觸膚入肌,連解藥都沒有,今天幸虧是先得了通知,如果我們貿然走出去,闖進他們的埋伏,恐怕就無人能免了!」

  高人鳳心驚之餘,又高興地笑了道:「如果沒有黃師伯那一把火彈將他們逼了開去,人家仍然可以將我們一網打盡,師伯,您那火彈是什麼配方?」

  黃秋楓笑道:「小子,你一肚子鬼玩意兒已經夠多了,還想從我這兒挖去傢俬?偏不告訴你!」

  高人鳳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然後朝林外叫道:「邊僧,有種的過來一個對一個,光躲在暗中放冷箭,算什麼英雄?連佛祖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

  晏四皺眉道:「你說那些廢話幹嗎?」

  高人鳳笑道:「這批自禿子最受不得激,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叫他們不用暗算,公開露面。」

  果然他的話才說完,遠處響起一聲呼嘯,亂箭立刻停止了。有兩列僧人從火勢較弱之處,魚貫而來。每列都有十幾個,合起來約莫有三十人之多,後面都是身披紅色袈裟,環眼獅鼻的魁梧邊僧,每人手中也是清一色的大戒刀,閃亮生輝,最前面的兩人卻是形容枯瘦身材矮小,披的是黃色僧袍。

  大家知道這兩人必是秘密來京的黃教高手,緊張地持兵肅立,全神注視著,晏四低聲道:「文龍,你去跟他們交談,問問他們是什麼來意?」

  高人鳳道:「那還用問嗎,他們布下了毒箭,不聲不響就偷襲,還有什麼善意不成?」

  領頭的一個黃衣僧人略有慚色,合什道:「兒郎們為了宗喀巴、赫連兩位師兄之死,心急報仇,才有此舉,貧僧等壓制不住,只好由他們胡鬧一下,想來各位武功高明,絕不會因此而受傷的。」

  謝文龍冷笑一聲道:「大師說得好輕鬆,用那毒箭暗算,還說是胡鬧,如果我們擋不住呢?」

  那黃衣僧人淡淡地道:「貴方有一人死於箭下,敝方射箭的人也會賠上一命,因為敝教門下絕不允許暗箭傷人,他們復仇心切,乃立下這種以命易命的重誓。」

  謝文龍怒道:「這能夠掩飾暗箭傷人的過失嗎?」

  黃衣僧人道:「為什麼不能?同樣是一命抵一命,難道敝教弟子的生命要踐一點嗎?」

  他一口漢語十分純熟,而且詞鋒也相當犀利,倒把謝文龍頂得沒話說了。高人鳳連忙插口道:「請問大師是誰?」

  黃衣僧人道:「貧僧黑天星,那是敝師弟白天星,最近才從西土入京,未遑拜候諸位,深感歉疚。」

  高人鳳一笑道:「貴教分紅黃兩宗,照衣著看來,二位大師是黃宗門下吧?」

  黑天星道:「不錯,敝師兄弟雖屬黃衣宗,但同在佛祖慈悲之下,紅黃兩宗並沒有什麼差別。」

  高人鳳冷笑道:「在下聽說貴教紅黃兩宗勢如冰炭,怎麼一下又如此親密起來了?」

  白天星道:「紅黃西宗共一佛祖,只是在宗繫上略有隔閡,對外卻是一致的。」

  高人鳳道:「那麼大師們也是來找我們尋仇的了?」

  黑天星道:「尋仇二字不敢當,宗喀巴赫連兩位師兄蒙中士武林英雄慈悲,貧僧特來領受教益。」

  高人鳳冷笑道:「兩位國師西逝不過一夭,大師們倒是來得很巧,」

  黑天星道:「佛門弟子,心靈自有感應!」

  高人鳳冷冷地道:「大師別再說鬼話了,黃宗得勢,兩位國師卻在京中備受榮寵,二位是銜命前來排除紅宗勢力的,中原朋友替二位代勞,將兩位國師除去,大師應該感激我們才對!」

  黑天星怒道:「這是什麼話?」

  高人鳳又道:「方纔以命易命的重誓,是取得二位同意的了?」

  黑天星道:「按輩分來說,貧僧二人是在京弟子中最高的,凡事自須經過我們同意。不過立誓之舉,是出乎他們自願,貧僧等雖不同意,卻也無法制止。」

  高人鳳道:「二位怎麼會制止呢?相反的還要加以鼓勵呢!因為宗喀巴與赫連雖死,這些紅衣弟子仍是紅宗門下的殘餘勢力,也是二位的眼中釘,正想不出什麼方法除去他們,這不正是個絕佳的機會嗎?」

  紅衣邊僧中立刻為高人鳳的言詞所挑動得鼓噪起來。高人鳳趁勢煽火道:「各位紅衣門下師父,兩位國師之死是出於公平的決鬥,而且是在公開的比武場上發生的,本來就說不上私仇,我相信各位深明事理,也不會生起尋仇之心,必然是他們的慫恿!」

  一個紅衣邊僧叫道:「是的,赫連師怕不久以前才正果涅槃,他對謝大人毫無恨意,臨終前還告誡弟子們不得生事,趕緊收拾回去,為紅宗留一分元氣。」

  高人鳳道:「各位回去後,還有立足之地嗎?」

  那邊僧道:「雖此刻由黃宗當勢,但我們如安分清修,黃宗是不敢加害的!」

  高人鳳道:「這不見得吧,在人家的勢力下,各位何異俎上魚肉?」

  那邊增道:「他們不敢的,紅教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很好。」

  黑天星沉聲道:「閣下是否想挑唆生事?」

  高人鳳微笑道:「我說話全無居心,可是我相信赫連國師一定作過類似的交待。」

  那邊增居然點頭道:「不錯,赫連師伯正果前的實交代過,如果發現前任掌教是受人陷害,不妨以牙還牙!」

  白天星怒聲道:「赫連如果存此叛逆之念,簡直是死有餘辜,還替他報什麼仇?」

  高人鳳笑而反問那邊僧道:「報仇之舉,是出自這兩位大師的提議了?」

  那邊僧點頭道:「是的,我們正在摒擋準備回去,是他們來慫恿我們報仇的,說是師仇未報,有何面目歸去?我們才被他說動了!」

  高人鳳道:「各位自己想想,能力夠不夠呢?」

  那邊僧道:「他們答應幫忙,不過又說最好是靠我們自己的能力,回去才有光彩!」

  高人鳳一笑道:「所以各位才想到用毒箭?」

  那邊憎道:「毒箭是他們帶來的,紅宗武學以氣功為主,根本不屑用兵器,只有黃宗才仗兵器取勝,而且更擅長暗器與毒箭之運用。」

  黑天星怒道:「孽畜,我們一片好心,反而成為惡意了,你們聽了外人的挑撥,居然敢懷疑尊長?」

  高人鳳微笑道:「大師這借刀殺人之計,運用不為不精,只可惜操之太急,才至於破綻百出!」

  白天星沉聲道:「小輩,你簡直血口噴人,什麼叫借刀殺人,宗喀巴與赫連兩位師兄都是教下弟子,我們為了本教榮譽,對他們之死自然要有個交代!」

  高人鳳道:「紅宗門下,不擅使暗器,尤其是使用弓箭,更為陌生,因此必須挑選武功特強的弟子才能擔任。」

  那紅衣邊僧道:「弓箭倒是人人會用,可是他們說各位俱為武林高手,必須選任功力最深者司射,才有成功希望,這人選是由我們自己推定的!」

  高人鳳道:「那也一樣,你們的功力是循序而進的,功力探者,資望也深,其中很可能有下屆掌權的繼任人選在內對不對?」

  那邊僧點頭道:「不錯。資望深者全在這裡了!」

  高人鳳笑道:「這些人如若暗算成功,勢必應誓而自戕,這豈不是他們的借刀殺人之計?」

  那批紅衣邊僧怔了一怔,然後叫道:「對呀!幸虧高大俠提起了,各位現在九人,如果悉數被害,紅宗的九名資深弟子亦將全部應誓自戕,今後再也沒有人跟他們一爭天下了。」

  高人鳳笑道:「厲害的還在後面呢!即使各位不全部犧牲,須知謝大哥現任朝職,各位挾嫌私鬥,傷了他,就形同叛逆,到時候仍然無法活命!」

  那邊僧道:「這一點他們倒是解釋過了,朝廷對敝教還相當重視,可能不會為這點小事而計較的。」

  高人鳳笑道:「謝大哥不但是現在官吏,而且還是江湖上知名的英雄,如果朝廷對這件事等閒視之,勢必引起江湖上武林朋友的憤慨,試問朝廷會這樣做嗎?」

  這句話將那些紅衣邊僧又說得怔住了,黑天星見他們有被高人鳳說動的趨勢,乃厲聲道:「我們只是站在同門之誼而提出報仇的建議,現在你們受了外人的蠱惑,居然對尊長都不信任了我們又何必多事呢?師弟,走!」

  說完招呼白天星正待離開,白天星卻深沉地道:「不,師兄,我們不能走。」

  黑夭星道:「他們對自己的師仇不在乎,我們還管他幹嗎?」

  白夭星道:「話不是這麼說,他們不懂事,我們可不能不管。」

  黑夭星道:「怎麼管?難道要我們來管兩位師兄報仇不成?」

  自天星陰沉沉地道:「兩位師兄不幸,身罹慘禍,還留下這批不成器的弟子,我們要替他們清理一下門戶。」

  說完又厲聲道:「你們聽著,殺師仇人在此,如果你們不敢上前報仇,就不配做門下弟子。」

  那紅衣邊僧冷笑道:「如果我們報仇成功了,朝廷追究起來,罪名由誰擔當?」

  白天星道:「一切由我們負責!」

  那邊僧冷笑道:「到時候恐怕你們就不管了!」

  白天星道:「這是什麼話,如果我們不管,消息傳回去,我們還能立足嗎?」

  高人鳳冷笑道:「消息傳不出去的,他們報仇不成是死,成功了也是死,你們一定會殺死他們,然後向朝廷邀功,另一方面,更可以向中原武林表示你們大公無私的胸懷,這個主意太妙了!」

  白天星冷冷地道:「你們相信他的話嗎?」

  那紅衣過僧道:「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師叔如果要取得弟子的信任,最好自明一下心跡!」

  白天星道:「要如何自明心跡呢?」

  那紅衣邊僧道:「我們留下一半人在此協助師叔們報仇,另一半人立刻啟程而返,昭告此事。」

  高人鳳笑道:「沒有用的,他們辦完事情後,馬上就可以追上來,絕不會准你們一個人回去的!」

  那邊僧道:「沒關係,我們只要能爭取一個時辰的先機,就不怕他們追上了,師叔是否肯容我們一半人先走一個時辰,然後再開始動手呢?」

  白天星冷冷地道:「我問心無愧,等多久都行,只是這批仇人肯不肯等一個時辰呢?」

  高人鳳笑道:「我們無所謂,等一天也不在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3 23:43:19

  那邊僧果然開始調配人數,準備分出一半,白天星厲聲道:「夜長夢多,中原武林道人多勢眾,好容易把這幾個人圍在這裡,如果等一個時辰,他們援手來到,報仇更沒有希望了!」

  那邊僧冷笑道:「師叔別具異心,果然等不及。我們本不想報仇,都是師叔們鼓動起來的,現在我們不報仇了,回去以後,一定把此事內情,昭告全境信徒,叫大家作個公評!」

  說完朝餘人一比手勢,便待離去,黑天星與白天星雙雙吆喝一聲,飛身攔阻,那邊僧冷笑一聲道:「師叔,您二位要替家師及師伯報仇,怎麼找起我們的麻煩了?」

  黑天星怒道:「置師仇於不顧,我們門下沒有這種欺師叛上的逆徒,我要先清理門戶!」

  有一名邊僧感到不耐,手挺戒刀,急衝而出。黑天星與白天星手中都是精鋼的禪杖,如同他們的禪號,分漆成黑白兩種顏色,那邊僧是衝向白天星那邊的,但見白天星單手掄杖,攔腰橫掃。

  這邊僧也不知那鋼技有多重,揮刀硬架,只聽得當噹一聲,戒刀被震成幾截,連刀柄都握不住,脫手飛過一邊。然後白天星橫過杖尾,迅速無比地擊在他的肋骨上,將人擊得凌空飛起。

  行列中飛閃出另兩名邊僧,一人挺刀去接戰白天星,一人則接住了空中的同門。白天星輕輕一杖,將來人的戒刀挑落了手,而空中的那名僧侶被接了下來,才沒有落到火勢猛烈的樹林中。

  立刻有三四人圍上去,省視那僧侶的情形,但見他臉色蒼白,證明受了內傷,可是還能說話,尚不致送命。他站穩後,立刻叫了起來,表明他抗拒的氣功尚能受一擊,叫大家不必害怕。

  這一來立刻使眾人得到了鼓勵,不再企圖退走,反而將白天星與黑天星包圍了起來,作勢欲搏。

  黑天星比較沉著,喝道:「你們當真不要命了,想幹什麼?」

  那邊僧道:「這要問師叔自己!」

  黑天星冷笑道:「你們以為能抗受一擊,就不怕我們了?除非你們的功夫能趕上宗喀巴與赫連師兄的造詣,否則我要殺你們,不過是舉手之勢。」

  那邊僧道:「光說大話嚇不倒人,師叔最好能用事實證明一下,否則群情激動,弟子可攔不住他們的無禮得罪人。」

  這人是比較慎重的一個,雖然已經知道黑天星與白天星的用心,也明白他們的並能絕不止此,唯恐真鬥起來,會無法收拾,故而用話點明,希望他們能表演一兩著殺手,使自己達邊的弟兄有所警惕而不至蠢動。

  當然,如果黑天星連一個人都制不住,則他們無所忌憚,便可以為所欲為,或行或止,都不怕人干涉了。

  黑天星明白他的用意,冷冷一笑道:「你想叫我殺死一兩個人,刺激大家,一起找我們拚命是不是?」

  那邊僧道:「弟子絕無此意,而且現在的情勢,群情已然激動,師叔如果沒有鎮住他們的能力,恐怕也難以善終了。弟子們並非不想報仇,只是自知能力不足,才放棄此念,後來因為兩位師叔出頭,大家才跟著來了,誰知師叔光是驅策我們拚命,自己按兵不動,大家聽了高大俠的話後,心中難免有所懷疑。」

  黑天星哈哈一笑道:「你倒是很會說話,我就依你的建議,先懲治一兩個叛徒,然後你能約束大家聽命嗎?」

  那邊僧道:「我們這兒沒有叛徒,只要知道師叔們確有助我們報仇之力,自然樂於從命。」

  黑天星冷冷一長道:「好,就照你說的,我也不怕你們不聽話,我只是不願同室相殘,反而便宜了敵人,所以才展示種功,葉你們知道厲害。在為報師仇而死,與抗命而死之間,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那邊僧道:「弟子也是這個意思,師叔不讓我們活著回去,其意極明,大家也不必應事掩飾了,只是同門兄弟中,一時想不透其中關係,才有掙扎求生之舉,師叔讓他們死了心,反正是一條命,弟子一定負責曉諭他們,死於較堂皇的理由,也不致令外人看了笑話。」

  黑天星大笑道:「好,算你聰明,你指定一兩人出來試,試受誅吧!」

  那邊僧道:「這個由師叔自行選擇的好,都是師兄弟,弟子無權擇定誰生誰死!」

  白天星沉聲道:「你既然想明白了,就該知道誰都活不成,還要分先後幹嗎?」

  那邊僧抑住自己的憤怒,同時還制住幾個聽得懂談話的人騷動,沉聲道:「此刻受誅,師叔是以叛徒的名義處死的,死後當墮入煉獄,永世不得超生。等一下為師門報仇,是殉道的名義,可往登極樂,兩者的差別太大了,這中間的選擇自然不能由我們做主。」

  白天星朝身邊的三個人看了一眼道:「他們都聽不懂漢語,是嗎?」

  那邊僧道:「是的,所以他們比較急躁。是否要向他們解諭一番?」

  白天星道:「不必了,就拿這幾個人開刀試法吧,誰叫他們不知死活呢?」

  說完白杖一掃,將三個人逼退了幾步,然後猛然大喝一聲,手指處,一道碧光迴繞,在三人的頸門一繞,但見三顆斗大的頭顱滾了下來,頓時屍橫就地。

  這一來不僅那些邊僧們駭然失色,連謝文龍也相顧變色,高人鳳失聲驚叫道:「世間果有以氣馭劍的奇術,如果不是眼見,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方梅影低聲道:「少說廢話,別自亂人心,沉著應付。玉茜,剛才羅繼春給你的那柄匕首拿出來交給我。」

  謝玉茜連忙取出來交給她,方梅影執在手中道:「菊人,飛刀飛劍並不可怕,但是必須以利器御之,我們這兒只有那一對彩虹劍可用,你拿著,回頭拚鬥時,你我兩人專對付這兩個邊僧的飛劍。」

  劉翩翩的那一隻已在周菊人那裡了,劉真真把自己的那一隻忙也交給她,黃秋楓一手接過道:「菊姑並不習慣使用雙劍,還是我跟她分開使用吧。」

  方梅影點點頭道:「也好,不過這一來,我們應斗的人又少了一個,除了飛劍之外,他們的武功也不可輕視!」

  高人鳳笑道:「如果您三位能制住飛劍,應斗的事不必擔心,小侄自有道理。」

  這幾人的談話都很輕,而且方梅影等人都是用江南的吳儂方言交談,那些邊僧聽著也不甚了了,白天星飛劍出手後,鎮壓住全場,十分得意,大聲喝道:「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說,還有誰敢不聽命的!」

  那些紅衣邊僧都相顧失色,無人敢答,高人鳳這才對那代表答話的邊僧道:「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那邊僧道:「貧僧雅魯達!」

  高人鳳道:「大師這邊的同伴都懂我的話嗎?」

  雅魯達道:「差不多全能懂,即使不懂,我們也會告訴他們的。大俠有何指教?」

  高人鳳道:「話講明了,令師與赫連大師之死,實在都是朝廷的計劃,因為黃宗得勢,對貴方早已有祛除之意,只是為了顧忌兩位國師的武功,才不敢輕舉妄動,故而慫恿他們比武,利用江湖上的武林勢力來對付你們。」

  雅魯達一歎道:「這個我們早知道了,朝廷因為各位非其同類,也萌削弱之圖,才示意家師等借口比武加以傷害。」

  高人鳳道:「各位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召受利用呢?」

  雅魯達道:「這是沒打辦法的事,紅宗失勢,欲退無路,只好聽其所用,想在京師覓得一立足之地。」

  高人鳳道:「可是黃宗又秘密遣人入京,連這一點立足之地,也不容各位取得呀!」

  雅魯達道:「家師並不知道他們前來,否則也不會拚命與各位為敵了。」

  高人鳳道:「如此說來,我們兩方面都是受害者。還有互相殘害的必要嗎?」

  雅魯達道:「本來我們並不想報仇,可是他們前來動以微詞,示以利害,說家師之仇未復,回去也難以見人,我們只想保全一點實力,才勉為其難。現在他們的陰謀為大俠所揭穿。我們根本已處於進退無門之絕路。」

  高人鳳道:「不,只要各位肯合作,大家還是有生路的。」

  雅魯達道:「什麼生路,如何合作法?大俠是否要我們合力去對付他們呢?」

  說時用手一指黑天星與白天星,臉上充滿了希望的神色。黑天星也為之變色道:「你們敢,你們現在是朝廷欽使的身份,如果你們敢通敵,天下沒有一處是容你們安身之地!」

  雅魯達輕歎一聲道:「是的,請大俠原諒,我們不如各位自由,如果殺死了他們,豈僅王法不容,門規也在所難逃。」

  高人鳳笑道:「剛才各位不是已經向他們動手拚命了嗎?」

  雅魯達道:「那不同,剛才只是門戶之私爭,尚可申述理由,以求公平判決。如果勾通外族,即自陷於有口莫辯之境。」

  高人鳳道:「原來其中還有這層關係,可是此間並無外人,只要殺死了他們,大家不說,有誰會知道呢?」

  雅魯達道:「我們都是佛祖的弟子,人可欺,佛不可欺,這一點萬難應命!」

  白天星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姓高的,你聽見了吧?密宗弟子儘管自相傾軋,卻絕不會勾結外人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高人鳳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試探一下他們的意念,中原乃禮義之邦,對欺師滅宗之輩尤為深惡痛絕,如果他們真答應了,我們也不屑與之為伍!」

  雅魯達道:「那大俠是為了什麼呢?」

  高人鳳道:「我只想問一句,各位是否聽他們的命令,一定要找我們報仇?」

  雅魯達想想道:「不,他們是想借各位之手來除去我們,以免落個殘害同門之名,使信徒離心。我們絕不會受其所用。」

  黑天星道:「你們是準備抗命了?」

  雅魯達道:「我們也不會抗命,師叔一定要殺我們,我們束手就死,絕不反抗。」

  白天星冷笑道:「你們反抗得了嗎?」

  雅魯達道:「師叔展示以氣馭劍的神功後,我們連自衛的能力都沒有了,還談什麼反抗呢?可是我們也絕不會聽從亂命去拚鬥,師叔儘管出手殺死我們好了,佛祖是公平的,師叔也不會長生不死,將來在佛祖面前,自有一場公平的審判。」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不必等那麼久,我們會把今天的事情播揚天下,到時候他們的地位一落千丈,就不會這麼神聖了!」

  雅魯達道:「我們所求於高大俠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我們才決心袖手不理,光是靠他們兩個人的力量,絕難將各位全部殺死,只要有一兩人能留住生命,我們就不會白死了!」

  黑天星冷笑道:「你別做夢,你以為他們還能活嗎?」

  雅魯達道:「如果我們不幫忙,師叔想斬盡殺絕還不太容易,否則師叔早就動手,用不著硬逼我們送命了!」

  黑天星冷笑道:「我們是本著慈悲之念,給你們一個死得其所的機會,你們自己放棄,那就怪不得我們了。你等著瞧吧,我們先解決了這批叛逆,再來找你們慢慢算帳!」

  謝文龍怒道:「你憑什麼說我們是叛逆?」

  黑天星冷笑道:「我們奉有朝廷密旨,專為處置你們這些叛逆而來的。」

  謝文龍道:「笑話,朝廷有的是兵馬,處置叛逆,哪裡用得著你們?」

  黑天星笑道:「正因為你們的勢力太大了,公開懲處,有所不便,所以才委託我們,藉著尋仇的名義殺死了你們,大家好交代一點。現在外面四處都有人圍守著,即使能逃過本師之手,也逃不過外面的圍剿,你們還是乖乖的認命吧!」

  說著橫杖步步緊逼,謝文龍立刻挺刀待敵,高人鳳也拉出劍,與謝玉茜並肩作勢。晏四沉聲道:「好,你們三個對付這一個,翩翩,真真跟著我對付另外一個,不要怕,沉著應戰!」

  方梅影拿著匕首道:「就這麼辦,我管文龍這一邊,二哥跟菊娘保護四哥,先別出手,等他們放出飛劍時,再看準了攔腰下劈,只要隔斷了他們的氣息感應,飛劍就不足懼了。」

  這句話很有力量,似乎也說中了他們的弱點,白天星恨恨地斥責雅魯達道:「都是你們這批逆畜誤事,如果你們真上前幫忙,這些傢伙手到擒來!」

  雅魯達淡淡地道:「殺死他們有什麼好處呢?我們仍難逃一死!」

  黑天星怒道:「如果你們是為師門而死,至少死後可以光彩一點!」

  雅魯達道:「紅衣宗下輩數較高弟子俱在此間,如果悉數犧牲,宗脈等於斬絕了,徒然爭一個名義有什麼用?」

  白天星哼了一聲道:「你們違抗尊長之命,置師仇於不顧,等我處置那些叛逆後,再來收拾你們。」

  雅魯達似乎要被他說動了,高人鳳連忙加以提醒道:「大師千萬別聽他的鬼話!」

  雅魯達道:「假如朝廷附一道旨意,證明他們的話,紅衣宗門下弟子的確是沒有活路了!」

  高人鳳一笑道:「大師何其愚也,各位如果不幫忙,憑這二人之力,絕難將我們殺而滅口,各位自己回去,一則可以保全實力,再者也可以揭發黃衣宗的陰謀。」

  雅魯達道:「那沒有什麼用處,紅黃兩宗傾軋只限於對內,對外絕不能宣揚。怕只怕各位無法躲過他們的飛劍之劫,這二人俱是心胸狹窄之徒,挾恨報復,再加上朝廷的幫助,本宗就苦了!」

  高人鳳笑道:「大師真是想得太天真了,如果各位死在京師,朝廷非但不會出旨證明各位的罪狀,反而會將各位死去的真實情形,昭告天下!」

  雅魯達與黑天星幾乎同時道:「這不可能!」

  高人鳳笑道:「怎麼不可能?朝廷對你們兩宗都沒有特別的好感,因為貴教擁有勢力,朝廷為求靖邊,才對得勢一方曲意籠絡。如果有個機會能打擊貴教威望,豈肯放棄?如果將貴教內爭的真象,告諸民間,貴教還有立足之地嗎?」

  黑天星與白天星為此一愣,雅魯達尤其吃驚,因為高人鳳的話絕非不可能!

  頓了片刻,白天星道:「你別危言聳聽了,本教在民間傳佈已有近千年歷史,豈會如此容易動搖?」

  高人鳳道:「有一件事你該知道,朝廷為什麼不讓一家專擅?」

  雅魯達叫道:「高大俠的話對極了,我們絕不能死,二位師叔如果明智一點,就應該不為朝廷利用。而和中原俠義作對!」

  白天星怒道:「胡說,我們奉有朝廷密旨,擒殺叛逆,豈能違旨?」

  高人鳳笑道:「他們兩人是本朝新客,與你們立場不同,何況他們晉京的用意是削紅衣宗的多餘勢力,怎會半途而廢?」

  雅魯達沉聲道:「二位師叔,高大俠剖析之言,雖屬猜測之詞,可能性卻相當大,弟子等是非離去不可,師叔如真心為本教著想,尚祈勿加攔阻!」

  說著又率同眾增準備離去,黑天星大叫道:「不許走!」

  雅魯達叫道:「師叔執迷不悟,弟子等為求自保,勢必站在高大俠那邊與師叔作對了。」

  白天星沉聲道:「要走也得等一下,我們的事情以後好商量,現在四周都是羅網,你們闖出去,沒有我們帶領,仍是一條死路。到時把帳記在我們頭上,豈非太冤枉了?」

  雅魯達站住了道:「師叔也認為朝廷對我們是別具用心了?」

  白天星哼了一聲道:「那等以後再說,至少你們現在離開不是聰明事。」

  黑天星卻道:「你們如果肯幫忙,把這些人解決了,使我們能向朝廷交差,我就答應饒你們不死。」

  雅魯達道:「弟子不敢相信師叔有此誠意。」

  黑天星怒道:「混帳,難道你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來?如果殺死你們,對本教毫無好處,反而會成為一個把柄,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雅魯達沉思片刻才道:「弟子相信師叔現在所說的是真話,可是高大俠對我們有指點迷津之德,我們何忍以怨報德呢?以弟子之見,不如大家歇手,或者乾脆與高大俠等人聯合起來。」

  黑天星怒喝道:「你簡直混帳,朝廷視這批人為叛逆,如果今天沒有個結果,朝廷會懷疑我們與中原遺民串通一起,那還得了嗎?」

  雅魯達道:「朝廷不敢輕舉妄動的,中原漢族遺民廣佈天下,潛勢力不小,如果朝廷對中原用兵,中原舉起義師,朝廷豈不是腹背受敵?」

  白天星冷笑道:「你問他們會這樣做嗎?」

  高人鳳道:「我們不會的,第一,我們身雖僅人,卻只是些江湖草野之民,與所謂義師並無聯繫。」

  雅魯達道:「朝廷為何對各位如此疑心呢?」

  高人鳳笑道:「我們的名氣太大了,而且我的朋友中,確有一些遺臣志士,朝廷豈能不懷疑?即使毫無證據,為防患於未然,也不能放過我們的。」

  雅魯達一怔道:「各位的處境如此,這倒難辦了!」

  黑天星道:「沒什麼難辦的,他們必須伏誅,我們才能脫身。如果放過了他們,他們到處都可以容身,我們除了邊土之外,卻再也沒有立足之處!」

  高人鳳笑道:「不錯,黃衣宗此刻正在當勢,確是難以交代。不過紅衣宗的各位大師,只要能脫過二位毒手,倒是沒什麼妨礙。」

  黑天星朝雅魯達盯了一眼,見他毫無表示,只得向白天星作個手勢,挺杖逼近。

  謝文龍首先接住了黑天星掃來的一杖,勁力雄渾,他的金刀幾乎被震脫了手,連忙順著震彈的方向,一面控制住刀,一面彎腰斜滾,避過杖勢。幸而高人鳳與謝玉茜的一隻劍、兩柄短刀同時進迫,才纏住了黑天星,未能繼續對他攻擊。

  另一邊的白天星掄杖直劈而下,晏四手中只有一根旱煙桿,自然不敢硬架,好在他以無影神拳見著,身形十分伶俐,不但能及時間跳躲開,而且還能在空隙中運拳進招,再加上劉家姊妹的兩隻劍不時騷擾,專門朝白天星的雙眼處襲刺,因此這邊的三個人,比謝文龍那邊還輕鬆得多。

  黑天星運杖如風,把謝文龍與高人鳳趕得團團亂轉,不禁大為得意笑道:「謝文龍,聽說你是京師第一號英雄人物,赫連師兄一身氣功無敵,也傷在你的刀下,我以為你一定是三頭六臂的人物,現在看起來,恐怕是傳聞失實,我不用飛劍,就憑這隻鋼杖,也綽綽有餘。」

  謝文龍默不作聲,高人鳳卻刁鑽地道:「赫連國師有無敵神僧之舉,尚且折在大哥的刀下,你自問比赫連國師強得了多少?」

  黑天星傲然道:「赫連師兄只有氣功一門略略可觀,要論其他功夫,可比我差多了!」

  這幾句話把一旁觀戰的紅衣僧侶們激怒了,黑天星怕他們上來插手滋事,連忙又解釋道:「赫連師兄的氣功只能護體,可是百密總有一疏,才著了謝文龍的道兒。須知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要不被人殺,最好就是先發制人,殺死敵人!」

  高人鳳冷笑道:「所以你們練了飛劍,是專為殺人之用?」

  黑天星傲然道:「不錯,不過對付你們這幾個人,還用不著飛劍。」

  方梅影在一邊沉聲道:「你敢用嗎,只要你的飛劍出來,我就能毀了它!」

  黑天星哈哈一笑道:「你提出的方法僅有此可能而已,事成不成還很難說,不過目前我還不想輕易動用,對付這三個小輩,我這只禪杖已足夠了,等我解決他們後,再用飛劍向夫人請教一下,那時便知分曉。」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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