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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維珍妮]復活愛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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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5:04
標題:
[維珍妮]復活愛人[全文完]
復活愛人
作者:維珍妮
天殺的!怎麼僅僅目睹了一幅畫,遍電光火石的天旋地轉了起來?
這幅畫是他最愛的人生前的得意畫作哪!
藝廊的負責人卻口口聲聲確定畫作的主人尚存人世,
這……無疑是教他驚喜交加,又大惑不解。
明明已車禍身亡的人,這會兒怎麼竟死而復生了?難不成……
他要查證,絕對要查證!
而真相只有一個,卻該死的——竟是教他們最難堪,
最不願意承受的真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5:29
序幕
風就像寂寞的靈魂,輕拂過一名孤獨站立與墓場的男子,風揚起他的發,透過飄晃的黑色髮絲,他盯著眼前的那座墳,心隱隱作痛著。
此刻的他依戀著死者——敏……
回憶在他腦海一一浮現,她的倩影如此鮮明;她陽光般燦爛的笑顏、她的善解人意,以及她美麗動人的模樣,全是他終其一生所眷戀的。
我心愛的敏,你真忍心離我而去?他痛心疾首的問著。
回憶帶來淚水,他絲毫不以為意的任其奔流。
想對上天吶喊,喊出他的憤恨及痛苦。恨上帝殘忍的將她帶走,怨上帝為何不把他也一併帶走?讓他獨活在這世上,也將只是一具魂不附體的行屍走肉啊!
若不是還有責任在,他真想追隨她而去。
抵禦不了心中源源不斷的痛苦,他終於忍不住悲痛的吶喊了出來……
「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5:54
第一章
有生以來的頭一回,雷育辰有要昏過去的強烈感覺。
整個房間似乎天旋地轉了起來,他趕緊靠向一張桌子撐住自己,手指卻緊緊抓住放才所買下的那幅畫的畫框,用力之猛,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上次看到這幅畫是一年半前,它掛在葉思敏家的客廳牆上。而今,在藝廊的展示櫥窗內看見它,他就知道非買下它不可。
他不明白這幅畫何以會在此地出現,他只曉得自己要擁有它,儘管這會使他再度墜入痛苦的回憶中,但他也情願如此。
畫作的女畫家,曾經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她卻在一年半前死於一場車禍當中。
現在,藝廊的負責人卻告訴他,思敏仍然健在!
藝廊的負責人關切的問道:「雷先生,要不要我去為你倒杯水?」藝廊的負責人陳先生緊張的看著顯然深受震撼的雷育辰。「你坐下來休息一下比較好。」
育辰搖頭謝了他的好意。他並不需要水,或是坐下休息什麼的,他需要的是事實的真相。
「你真的沒事嗎?雷先生。」陳先生仍不放心。「你的臉色活像見了鬼似的。」
育辰苦澀又嘲弄的脫口說道:「差不多了吧。」他深呼吸了一下,力圖鎮定。「陳先生,你確定這位畫家叫葉思敏嗎?一個身高大概有一六五公分左右的女人?」同時,還有一身絲緞般會令男人為之發狂的光滑肌膚,育辰心中暗自補充著。一個他以為早已不在人間的女人。
「雷先生,這一點我絕對確定。」陳先生因育辰的質疑而有些不悅。「葉小姐今天早上才和我對這次展覽做了最後的確認。」
「她早上在這兒?」
「是啊,大約在一小時之前才離去。」
育辰不禁暗中詛咒命運的安排。倘若,他在一小時前抵達此地,就可以與婚牽夢縈的人相見、交談,甚至碰觸她了。
育辰的心念千回百轉,思敏還活著這件事教人難以置信,他必須見到她的面,碰觸到她,以確定她真的還活著,而他並未失去她。
她一定得好好地活著!他衷心祈禱著。
可是,她在哪裡呢?他感覺長久以來停滯不動的心情,突然間又熱切的活絡了起來。起初的震驚與不信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希望。
「陳先生,請問一下,她離去時,有沒有說要去哪裡呢?」
「我不太確定。不過,我曾經聽她提起過要到這附近的一間中學教美術課。因為她只是臨時代課的,所以她上課的正確時間,我也不大清楚。」
「我要她的住址。對我而言,找到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育辰迫切的說。
「我很抱歉,雷先生。我不能任意透露本藝廊畫家的住址,我們必須尊重他們的隱私權。如果,你想留個話給葉小姐,我會代為轉達。」
他能留什麼話?育辰心想。或許,她也以為他在車禍中罹難了。他不禁回想起,當他從醫院中醒來,他父親告訴他,與他同車的女人不幸與車禍中過世的事。
當時,他並沒有多加詢問,事實上,一切細節都無關緊要了。因為沒有一件事比思敏的死更令他心碎。
而車禍發生之後,別人又是怎麼對思敏說的?她並沒有到病房中探望他,或是試著與他聯絡。如果今天,她也發現他仍健在,會不會大感震驚呢?車禍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在他康復之後,所去看過的那個刻有葉思敏名字的墓地又是怎麼回事?
有人可以回答這些問題,那就是他的父親。
「沒什麼話可留的,但是,我想買下她另外的那兩幅畫。」
陳先生興沖沖地拿著畫去包裝。
步出畫廊後,育辰決定先到附近的中學探問思敏的下落,然後再去找他父親談一談。
他的視線盯著市中心繁忙的交通,朝一所離這最近的中學駛去。
找了第五所中學,皇天不負苦心人,育辰終於探問到一個名叫葉思敏的代課老師。她目前正在教課中。
在育辰再三保證不會打擾到她上課之後,教務主任才勉為其難的說出思敏的所在之處。
育辰無法移動、無法思考的注視著站在黑板面前,穿著深藍色套裝的苗條女人。
真的是她!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他離她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卻能百分之百的確定那人就是他的思敏。
該死!那個墳墓不是思敏的。他最心愛的思敏在這裡,健康的活在這世上。他浪費了一年的時間,罪該萬死的是,他父親騙了他!一股強烈的忿怒感襲向育辰。
但更強的喜悅瞬時又淹沒了一切。思敏就站在他眼前,會呼吸、說話、微笑,她的美幾乎奪走他的呼吸。他和喉嚨緊縮,有那麼幾秒種,他簡直無法呼吸。
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有股衝動想跑上前緊緊地抱住她,以確定她確實是活生生的;但他忍了下來,現在還不是他們相見的時候。
一切都得等到他理清真相之後,才是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目前最重要的,應該先去找父親好好地談一談才是當務之急。穩住心中的激動,他依依不捨的再覷思敏一眼後,育辰才強迫自己舉步轉身離去。
坐上車後,雷育辰拿起前座座椅間的電話,快速按了個號碼。
他的事業夥伴李文修接起了電話。預測告知他,自己下午不回公司了。
「發生了什麼事?」李文修關心的問。
「思敏還活著。」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窒息的聲音。「怎麼回?我是說你確定嗎?」
「確定,我已經見過她了。現在我要去找我父親弄清楚一些事,下午的會議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不必擔心公司的事,我會處理的。」
「謝啦!文修,再聯絡。」
不顧他父親的秘書的阻止,育辰直闖會議室。
育辰無視於會議桌旁其餘八人的存在堅定的對他的父親雷文森說:「我要和你談談,現在。」
「我正在開會,大約一個小時,我就會回辦公室了。你先出去……」
「現在,」育辰截斷父親的話。「現在就談!」
育辰的嗓門直衝雲霄,有幾個人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雷文森氣得面紅耳赤,站起身來拉了一下深灰西裝內的背心下擺,以一種看似從容不迫卻暗含威脅的步伐,走到距離雷育辰一尺之外的地方站住。
他們父子極為相似,高聳的顴骨以及健壯頎長的體格都十分酷肖,唯一的不同之處是眼神。雷文森眼中的冷酷嚴厲,是育辰所沒有的。
「我們到我的辦公室談。」雷文森得不妥協。
育辰打開門,伸手一擺。「你先請。」
雷文森轉身對其他的董事們宣佈:「各位,請容我先告退幾分鐘。」
育辰尾隨其父身後,注意到他雙肩僵直的姿態。曾經他在心中多次暗許,希望自己與父親的關係能有所改善;然而他明白,那只是個奢望。
育辰在進入父親的辦公室之前,對著門前的秘書露出微笑,對方並未報以一笑,反而一臉忿怒瞪視著他。
育辰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走進辦公室。
雷文森已在他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你最好對你的這種行為能有個好的解釋,育辰。」雷文森冷峻的說。
「我會的。」面對辦公桌內坐的育辰,仔細的注視著父親的表情。「有關葉思敏……」
雷文森眼中有抹異樣的眼神一閃即逝。
「你跑來這裡鬧,就是為了談論某個你以前所認識的女人?」雷文森忿怒的截斷兒子的話語。「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事,而打斷一個重要的商業性會議,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育辰緊握住椅子的扶手,要自己別失控發火。「思敏決非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從來就不是。」
「你可否告訴我,為什麼你非得在這個關頭談論有關這個女人的事?就不能再等一會兒嗎?更令我不解的是,你怎麼會突然提起一個早在一年半前就不在人間的女人?」
「我要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雷文森瞇起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他兒子。「事情都過這麼久了,怎麼死的又有什麼差別呢?」
「請告訴我思敏是怎麼死的?」育辰堅定的說道。
「你很清楚她是如何死的,育辰。當年的車禍致使葉小姐不幸傷重身亡。現在,我沒有時間跟你在這兒瞎扯了,我得回去開會了。」
「你告訴我的那個墳地,真的是思敏的嗎?她當真葬在那裡?」育辰單刀直入的質問著。
「你說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那個墳地是不是空的?」
雷文森一言不發的凝視他的兒子。「怎麼可能是空的。」
就在此刻,左邊的通訊鈕發出了嗡嗡的信號,他如釋重負地按下了鈕,顯然十分歡迎這份干擾。
育辰迅速上前抓住了他父親的手。「不!你休想再拖延我了,現在就把事實真相告訴我。」
「育辰!」雷文森大吼,但無法掩飾語氣中的恐懼。「你別鬧了!你不能這樣對我說話,我是你的父親,該對我有所尊重。」
「你只是那個與我母親結合,而產下了一個小孩的人。我的體內流著你的血液,冠上你的姓氏以外,你沒有盡到任何做父親的責任。」他厲聲道。「但是,我現在不是來討論你我之間的問題。我來是為了討論思敏的事。你對我撒了謊,還為了要讓我徹底死心,不惜假造一座思敏的墳地。我要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我受夠了這樣審判式的質問。我還有正事要辦,沒有時間討論某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雙臂撐在桌上,雷文森準備站起身來。
「坐下!」育辰吼道。「在未說出為什麼你告訴我思敏四為了之前,你不許離開這裡。」
雷文森盡可能維持尊嚴的說:「我以為這我為了你好。你花了太多時間跟她交往,絲毫不理會金惠琳。」
育辰吃驚不已。「這有什麼不同嗎?」
「和金惠琳交往,對你大有助益。」雷文森冷靜的解釋。「金氏企業的金百利明白的表示,他非常支持他的女兒與你交往。而你與金惠琳也在穩定的交往中,知道姓葉的那個女人出現才改變了一切。因為你甩了惠琳,與金氏企業合併的提案,因而大受阻撓,金百利因為你拒絕了他的女兒很不高興。」
育辰緊握雙拳,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你之所以告訴我思敏死了,就是為了這麼一項商業交易?」
「也不盡然,你或許會難以相信,但是,我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能娶到金惠琳,將會有金氏企業做為靠山,你的事業也就無後顧之憂了。而葉思敏只不過是一個演員之女,她的背景對你的社交關係或是事業前途,完全一無助益。」
育辰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父親。一如從前,他的父親還是把權位及利益視之如命。他可以為了逞自己之利而理所當然、有失道德的假造一名女子的墳墓、宣告她的死亡。
「你要知道。」育辰堅定的說道。「思敏曾在世界各地居住,能說數種語言,而且她是在國外拿到碩士學位才歸國的。再說她的父親也並非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他獲獎無數,在國外頗受好評,甚至在好萊塢的成績可與當地的大明星媲美。他低估他了。不過,不論思敏的背景如何,都不關你的事。她是我的事,我個人的事,你無權干涉。」他斬釘截鐵的說。
雷文森仍面無表情,顯然並未改變心意。
育辰緊閉雙眼,數度以深呼吸來緩和自己的怒火。而思敏的一顰一笑、風姿綽約的身影,則一一浮現在他心中。他父親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悔意。
對雷文森而言,剔除思敏是操縱整個情況以合於其計劃的權宜之計。為了在一場商業棋局中贏得更具價值的東西,思敏只不過是個被犧牲掉的小卒。
有人敲門,是雷文森的秘書隔門呼喚她的老闆。得不到反應的她用力的敲著門。同時還轉動門把,不停的叫喚著。
「如果我不應聲或是開門,我的秘書會同志保安人員。」雷文森警告道。
「再問一件事。在我們進醫院後,你跟思敏說了些什麼?你有跟她說明我的情況嗎?」
「沒有。」
「她傷得如何?」
「我不清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父親的冷淡無情讓育辰怒火中燒,他咬牙切齒的問:「你甚至沒有詢問車內其他的人?我傷得還頗為嚴重,思敏更不用說了。車子是我開的,你竟然連基本的道義的詢問也沒有?」
「她與我無關。」雷文森無動於衷的說。
育辰不可置信的盯住他好一陣子,他一向知道他父親是個冷酷、沒人性的怪物,但是,此番行為卻教育辰真的寒心至極,他多麼希望自己不是雷文森的兒子。
育辰走到門邊將門打開。對他父親行最後的注目禮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距離學校幾條街的不遠處,上完課便直接到醫院的葉思敏,正聚精會神的翻閱一本時尚雜誌,好打發等候入內應診的時間。
醫院原就不是令人愉悅的地方,尤以此處為最。但為了使父母安心,她不得不做固定、例行的檢查。
她扔開雜誌,挪了個舒服點的坐姿,但顯然徒勞無功。
抬頭望了眼對面牆上的鐘,看著時間分分秒秒的消逝。心想倘若過十分鐘再不喚她的名字,她便打算離開,不再多等。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這裡,還有很多事待她處理。
思及稍早與藝廊負責人會面的情況。對方要求她提供更多的畫時,她十分驚訝,接踵而至的卻是心力交瘁之感,而非滿心歡喜。
繪畫是思敏多年來的興趣,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賴此維生,這全拜車禍受傷所致啊!
陳先生還提及,會依據十一月畫展的成功與否來決定她的作品印成畫冊及卡片的可能性。如果這次的畫展能有佳績,她或許可以在經濟上獨立,不再依靠別人。
不過,即使今天醫生開給她一張健康證明書,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廣告公司工作了。至今,她仍記得她在醫院時,接獲上司信函通知她不需回藝術部門的工作崗位上。而她一位任職於人事部門的朋友還來電告知她,她之所以被解聘的原因:原來是公司的一位股東要求將她革職,而這名股東姓「雷」。
她恨哪!但至今她仍不明白,雷育辰為何要這樣對她?她告訴自己,讓他下十八層地獄吧!
如今她過得很好,可以走路、開車,而且,她終於可以自食其力了。她確實不需要一個與她共度羅曼蒂克的週末、行魚水之歡,然後就從她生命中消失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她只嫌多餘。
再度拾起雜誌,決定不再想雷育辰的事。思敏心不在焉的翻著雜誌。在車禍過後的數個月內,她一直極力回溯有關彼此之間的任何只言片語,以便尋求他驟然拋棄她的因素,但始終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她焦躁不安的加速翻動書頁,不論她如何禁止自己去回想,但一切仍在腦海中迴旋不去。
如果,車禍是發生在他們尚未有親密關係之前,育辰會不會也棄她而去呢?當這個令人痛苦的疑問持續浮現心頭之際,她不禁閉上了雙眼。身為女人的她,難道就如此令人失望嗎?
一道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將她從痛苦的深淵中拉回了現實。思敏甩了甩頭,企圖將煩人的思緒拋到腦後。
經過各式各樣的診查,診斷的結果大致良好。醫生告誡她的還是那些話:要持續運動,必要時可以服止痛藥,三個月之後得再來檢查。這些千篇一律的話,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在等電梯的同時,她撕了治腿痛的處方,將之扔到垃圾筒內。她處理止痛的方式,就與處理遭男人遺棄的情形是一樣的,她得咬緊牙關,若無其事的繼續過日子。
育辰到學校探問思敏的住址,得到的卻仍是那一句:抱歉,我們不隨意透露教職員的資料的,更令育辰感到沮喪的是,思敏只代課到今天。
與是乎,她又下落不明瞭。不過,育辰並不因此而氣餒,又到了幾處思敏以前常出入的地方探尋。
堅決不放棄的他又到了醫院,以及思敏過去的僱主處一一查訪,卻都徒勞無功,位尋獲任何有關思敏的下落。那些地方不是拒絕提供資料,就是一問三不只。
育辰雖然有些頹喪,但非找到思敏不可的強烈信念仍支持著他。就算要翻遍台灣的每個角落,他也要找到她!
當思敏回到陽明山的住處時,已經相當疲倦了。
晚餐隨便打發後,便在長沙發上盤腿而坐,她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斜放在畫具盒上的一疊畫布。
長久以來,她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她可以自食其力,或許,還能夠償還父母為她所支付的大筆醫藥費。
如果她的畫能大量出售,無疑是鼓舞她的士氣,讓她重拾自尊。在車禍之後,不僅她的肉體受傷,心裡層面也因雷育辰的拋棄也深受打擊。
但,這一切多虧了文芳阿姨的幫忙。在思敏最後一次外科手術和兩天後,何文芳不顧思敏雙親的反對,毅然將思敏送到她位於山區的小屋中。遠離雙親令人窒息的關照,思敏也才得以靜養身心。
而前一陣子,文芳為拓展思敏的新事業,將思敏的一幅畫送往藝廊,而思敏的繪畫生涯便由此開始,至今,她在畫壇也算小有名氣了。
這是一年半以來,她頭一次對未來的前景能有所瞻望。
次日,思敏開始定下心來畫畫。幾度當她需要從工作中稍事休息時,她就到樹林中散散步,順便活動腿部筋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工作,多麼棒的字眼啊!她的心情不禁愉悅了起來。再度覺得自己有用,真是美妙極就。心中充塞著繼續作畫的意念,她的雙手也急於重拾畫筆。
完成日夜皆做的暖身運動之後,思敏以迫不及待要進畫室作畫了。
當門外傳來敲門聲,她正推開畫室的門。心想文芳阿姨怎麼這麼早來?思敏改往客廳的大門走去,不解阿姨為何不像往日般逕自進來。
當她拉開門,原先為歡迎阿姨的笑容瞬時凍結在臉上。
她面無血色的扶住門框,彷彿那是能將她從對面那雙深鎖心頭的黑眸中拯救出來的救生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6:18
第二章
育辰深深地凝望著思敏,許久無法自己。眼前的她甚至比記憶中還令人難以抗拒,纖細的身材,宛如輕煙般的朦朧與不真實。
她看似依舊,但一雙明眸怔愣的看著他,過去的那種刁鑽、頑皮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名狀的陰影。
「嗨,思敏。」他聲音粗嘎的說。
她僵硬的回道:「嗨,育辰。」
他並不指望她立即投入他懷抱,但也沒料到她會以一張撲克面孔迎接他。從她的反應中他得知:見到他她雖感驚訝,卻並不震驚,因此她必然知道他並未在車禍中身亡,另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是她並不樂於見到他。
「你不請我進去嗎?」他故作輕鬆的說。
「不。」她直言不諱的拒絕。
「為什麼?」
「我正在忙。」
他頹喪不已,這與他原先的預期完全不同。「我需要和你談一談,思敏。」
發現雷育辰站在門邊的最初詫異消失後,思敏漸漸找到了平衡。她將手插在腰後,整個人靠在門邊。
「除了再見之外,我不希望聽到你說任何話。」她語帶嘲諷的說。
他咬緊了牙關,心痛的說:「這兩天一夜以來,我馬不停蹄的到處找你。思敏,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會輕易離去的。」
思敏並無讓步之意。她仔細的端詳他,發現他的確風塵僕僕,滿臉倦容。雖然他數度以手攏發,然而,他的一頭黑髮卻仍稍嫌雜亂。而在灰色皮夾克下,是一件皺巴巴的襯衫。
育辰會穿皺褶不堪的襯衫,確實令人驚訝。從前與她在一起時,他總是衣裝筆挺、光鮮亮麗,她從未見過育辰這般模樣。
她以雙手環抱胸前,冷漠的說:「車禍已經發生一年半了,我在此地也待了一年多。雷育辰,你以前怎麼從未發現你需要與我談談?順便一問,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向醫院要了你主治醫生的名字。他對一切守口如瓶,可是,」育辰微笑著。「他的護士卻十分幫忙。」
思敏暗忖,這並不奇怪。育辰有著令女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是什麼原因讓你追蹤到這裡來呢?」她百思不解。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我是前天才知道你並未在車禍中喪生。從那時開始,我就四處找尋你的下落。」
他的這番表明並未如他預期般的引起她的震撼。他只看到她雙目圓睜,立時又恢復成之前的不信任。該死!她並不相信他。
「你以為我死了?」她有些啼笑皆非的重複著。「為何你會以為我死了?」
「別人是這麼告訴我的。」他隱瞞了車禍後他父親所耍的伎倆。他發現這確實不具說服力,而他也不敢指望她會相信他。
「是嗎?」她譏誚的問。「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講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了。直到前天,我才發現自已被欺騙了。」
「我是怎麼死的?」她好奇的問。
「你在那次車禍事件中,不幸傷重身亡。」他引用父親對他說的謊言。
「我明白了,看來你的消息來源遠不如我的正確。醫院護士告訴我,你斷了兩根肋骨及手腕,臉上還有兩道不至於留下疤痕的傷口。有幾位年輕的護士,對此還頗為關切。」她審視著他那張深具吸引力的臉孔。「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好擔心的,傷口平復得很好。」她語帶嘲諷的說,內心卻痛苦不堪。
當她無望的躺在病床上,一條腿骨折,另一條摔斷,他卻沒有來探望她。每當病房打開時,她都滿懷希望的注視著,期待他的出現並急於向護士打聽他的消息。而當她獲知他出院的事實時,一切的希望都隨之幻滅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卻絲毫沒有他隻字片語的問候,她終至絕望。而當律師帶來一份文件要她簽署,表示決不向雷育辰要求賠償時,她就知道他們之間結束了,而她也認清了雷育辰的真面目。
「現在,」她力持聲調自然。「你看見了,我仍然好端端的活在人間。」聳了聳肩,她問:「請問你要做什麼?」
「我要你。」他開門見山的表示。
「為什麼?」她平靜的問。
育辰真想上前搖醒她。「為了每一件事。我希望我們能重拾過往。我們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思敏,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來。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思敏不知道該給他一巴掌,或是對於此人的厚顏自我解嘲一番。他真還以為在一年半之後,他突然神奇的出現,然後就能為所欲為、重蝕舊情?他還指望她會相信,有關她已不在人間的這番牽強附會的說詞嗎?
她想要告訴他,以前他所認識的她確實是天真無邪的;而今,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對他言聽計從、容易受騙的女人了。他已經沒有機會再來傷害她了。
「在過去的一年半里,你沒有我不也過得很好。」她嘲弄的對他說。
「是真的,思敏,我確實以為你已經死了,」他堅定不移的說。「當我以為失去你時,我有如下了十八層地獄,簡直生不如死。」
她在他的雙眸中,捕捉到一絲痛苦。她希望能再次看到這一幕,希望他所受到的傷害與她一般深,畢竟他曾傷她如此的重。現在,她一個人過得也挺怡然自得,可不願吃回頭草,然後再被傷得體無完膚。
有了前車之鑒,她是不可能重蹈覆轍的。
「我很抱歉,我對重拾舊日的時光並無興趣。隨著時光的流逝,許多事早已人事全非了。也許你說對了,從前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另一個全新的葉思敏。」
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妒光。「你是不是有了另外一個男人?」
「我不以為你有全問我這種問題。」她冷靜的面容流露出一絲不可抑制的忿怒。「一年讀多來,你不顧我的死活,而現在你卻期望我能雙臂大張的歡迎你?你害我失去了工作,還派律師來要我簽署使你免除車禍責任的文件。現在你來到我的面前,信口胡謅了一套我已死亡的故事,還指望我會相信你的話!你如何將一個不在人間的女人革職,又要她簽署文件?在過去,我並沒有充分的證據證實,但是,我並不真那麼傻,雷育辰!」
「你在說什麼?」他大惑不解。「我從未害你失業,或是叫你簽什麼文件。我真的以為你在那場車禍中身亡。」
思敏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她只希望他離開。看到他,只會使她憶起許多急欲埋藏的往事。
「隨你怎麼說吧!我沒有時間,更沒有興趣站在這兒奉陪。如果你指望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那我必須告訴你,我已經成熟得不再相信神話故事了。不論我們過去曾發生過什麼,我們之間早已結束,我必須當它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
育辰瞇起眼凝視著她。她所耿耿於懷的簽署文件是什麼?又為何以為是他害她失去了工作?真該死!事情不但未見清朗,反倒更趨複雜了。他懷疑他父親於幕後暗中操縱一切。思及他父親的為人,他敢肯定,思敏會如此痛恨他,他父親絕對是始作俑者。
眼前的思敏,是如此疏遠與冷漠。那個他所認識,溫柔而熱情的女人到哪兒去了?他想撫摸她的面頰,但她的眼中充滿警惕之色,閃開了他的碰觸。
「不要這樣子。」她皺眉道。
他凝視著她,對她的反應不無震驚。他開始明白,她並不似原先他所想像的冷漠。當她不自覺的想往後退時,他快步上前緊緊抓住她的手臂。
育辰的雙手極其溫柔,聲音卻十分粗嘎。「讓我看看你到底變了多少?」
他穩穩地托著她的頭,俯下頭來吻她。
思敏驚慌的喘息逐漸消融於他的熱吻中,他的雙臂將她摟近,使她無法掙脫。
當思敏的身軀迫近育辰之際,熱力彷彿將她溶解了。他的吻帶著強烈的飢渴,輕啟她的嘴以滿足他的需求。當他的舌觸碰到她時,內心深處有一股熟悉的痛楚升起,頓時使得思敏心慌意亂。
「我真想念你,思敏。」他在她的頸間低聲細語。「我想念這些。讓我們重新開始,思敏。」
她在他溫暖的嘴下呻吟著,她也思念這種神奇的感受。但是,魔術般神奇的感受,就如同幻影一般,突然出現,亦稍縱即逝。
她倏地掙脫了他的懷抱,對他投已最後的一瞥,然後,她關上了門。
育辰有股想撞開這扇門的衝動。事實上,他也真的舉起手了,但終究沒有付諸實現。暴力並不能使她感受到他的愛意,或是使她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育辰轉身走回車內,心中明白他需要時間來說服她,使她相信他是認真的。他需要時間來化解他們之間的誤解。台北離此地過於遙遠,他必須想個法子待在她附近的。
他坐在駕駛座上盯著小屋的大門。下定決心的想:無論歷程多久、多麼艱辛,他一定要讓她再回到他身邊。
發動引擎駛過碎石小路,突然,他緊急煞車,因為他發現在他的右邊有一塊褪色的本地不動產公司招牌。他輕瞧著駕駛盤,牢記了漆在上頭的電話號碼。
再度發動車子上路時,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敏,我們之間是不會就這麼結束的,他信誓旦旦的思忖道。
低沉的引擎聲漸漸消逝後,思敏深深吐了一口氣。當她步入畫室時,回想起十分鐘之前所發生的事,她不禁慶幸自己與育辰不期而遇的場面處理得當,他並未打破過去一年半來她努力建立的屏障。
除了他吻她的那一剎那。
她理性的安慰自己,她之所以會對他有所回應,全是因為在過去一年半中,她一直守身如玉的關係。為了抹除他剛剛注入她嘴裡的滋味,她拿起一管顏料用力擠出一團綠色的顏料。
下意識的凝視自己的手,驚覺到她把調色盤弄得一團糟。而她的手則微微顫抖著。
她火速扔下顏料,將雙手插入口袋中,並狼狽的咬住嘴唇。天啊!這道屏障並未如她想像中那麼強硬。
現在,她必須開始修補屏障上的那道裂痕了。她再也不要受到任何男人的傷害!頭一回成為一個受騙的傻子,是值得原諒的,然而再犯同樣的錯誤,卻是純然的愚不可及。打開記憶之門,同時強化她的恥辱感,思敏處心積慮的重建她的防禦工事。
對於經過這段長時間以後,育辰又出現在她生命中一事,她全無頭緒。這一切都不合乎邏輯,不過,已經無關緊要了,他早走出她的生命了。起初是他作的決定,而這一次的決定則要她來做主。
一小時之後,思敏把車停在她阿姨店面前半條街之處。她抓起購物清單及錢包開門下車。她最終還是放棄了作畫的念頭。再度看到育辰使她心生疑惑,或許,只是或許而已,她不該不聽他的解釋,不由分說的就將他趕走。
如果有人可以為她怯除滿心的陰霾,使她再度回復平靜,那人無疑就是文芳阿姨。
育辰站在不動產辦公室的窗前等房地產經紀人打電話。他要求房地產經紀人能為他找到一個離思敏最近的小屋。儘管這間小屋的售價不低,屋況也並非絕佳,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育辰的注意力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所吸引。她正穿過街道,與一個剛從麵包店出來較年長的女人交談。思敏一邊與那個年長的女人笑說著,一邊走著。
育辰不禁雙眼圓睜。
思敏竟然跛足而行!
房地產經紀人李太太放下電話,走到育辰身旁。
「雷先生,一切都處理好了。一待文件簽署妥當,你就可以馬上搬進去。如果你方便,今天就可以簽字。」
李太太沒有得到育辰的回應,便循著他全神貫注的視線看去。
「就如你所見的,雷先生,我們這種小地方也有不少賞心悅目的景致。」李太太打趣道。「那是葉思敏,一旦你搬進小屋,她就成為你的新鄰居了。她住的小屋就在同一條路再往上走一些。」
直到思敏苗條的身影消失在一幢掛有「綜合商店」招牌的建築入口後,育辰才收回了視線。
他轉身面對李太太:「你多她知道多少?」
李太太的眼睛因可大談他人是非而充滿了興奮之色。她攏一攏那頭有些泛白的頭髮,準備開始道人長短。
「葉小姐大約在一年多前搬來此地。」她指著對街。「那就是她阿姨的店。何文芳住在這裡已經有二十多年了。起初,大家並不常見到葉小姐。喔,她是來療養她的腿傷。聽說是車禍所造成的。」
育辰聞言,心中不免一窒。李太太稍作停頓,然後又繼續她的話題。
「當時她不良於行,全仰仗她的阿姨替她打點一切。現在,她行動方便了,偶爾會到何女士的店裡幫忙。」李太太再度停下來,凝視著育辰。「你還好嗎?雷先生。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好,育辰心想,很多事都不對,但是他不會對這個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的女人承認任何事。
「還有呢?」他只想知道更多有關思敏的訊息。
「我聽說她父親是一位知名的電影明星。」有這麼一個捧場的聽眾,她當然更津津樂道了。「身為一個大明星之女,我們都以為她會趾高氣揚,其實不然。她雖不怎麼跟人往來,但對人的態度還滿謙和的。有幾個本地的年輕人曾約過她,但都被她拒絕了。」語畢,李太太竟又意味深長的補充著:「想追她,可還得費一番功夫才行喔!」
育辰不希望經紀人看出他對思敏的心意,於是他簡單的說:「如果文件都已備妥,我可以簽字了。我打算今天下午離開陽明山,我還有許多事待辦。」
「當然,我馬上就可以準備妥當。在等待的時間,你要不要來杯咖啡?」
「不了,謝謝你。」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走過對街,問問思敏的腿到底怎麼了。
他再度凝視著對街的商店,極力想捕捉思敏的身影,但卻徒勞無功。
為何思敏會放棄前程似錦的廣告事業,而來屈就這小地方呢?接著他想起她那番有關失去工作,同時將之歸咎於他的說詞。
在他以為她已不在人世的同時,又怎麼可能會害她失業?
緊接而來的,是一連串沒有答案的問題。看來,他似乎得與他父親再度好好詳談。
「發生了什麼事?」望著思敏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文芳便開門見山的問。
「今天早上我有一個訪客。」思敏尾隨其後說道。
「那他似乎不怎麼受你歡迎喔。」文芳打趣道。
思敏無力的笑了笑。「是雷育辰。」
文芳蹙起了眉頭。「雷育辰?我似乎在哪兒聽過?」
「去年我就是搭他的車而出車禍。車禍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直到今天早上。」
文芳側頭看著思敏。「那是出自他的或是你的決定?」
「是他的決定。在兩人共度美好的週末之後,卻這樣拋棄了我,這實在稱不上是仁慈的方式,但這卻是事實。」她的嘴唇因痛苦而扭曲。「我花了一番工夫才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儘管很難令人接受,不過事實終究是事實。」
「然後呢?」文芳平靜的問。
「然後,他今早到我的小屋來找我。」
思敏知道她阿姨不會輕易被如此輕描淡寫的答覆所打發。雖然不再追究詳情。
然而文芳卻坐在工作桌後的椅子上,雙手交錯於胸前靜靜等待著。
站在工作桌前的思敏,只得無奈的在桌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今天早上,雷育辰告訴我,他以為我在車禍中不幸身亡。他在前天才發現我仍然活在人間,於是他設法找到我的住處,然後來探望我。」
「你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為什麼要相信?阿姨,若換成你,你會相信嗎?這實在有點離譜。」思敏有些啼笑皆非。「住院時,我只不過問了一個護士,就對他的狀況瞭若指掌。而他也可以的呀!他只消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還活著的事實。雖然瀕臨死亡邊緣,但我還活著啊!我不相信會有人無緣無故告訴他我死亡的不實消息。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我不知道。但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或許你有一位善妒的情敵,她為了要剷除對手而對雷育辰謊稱你已死亡;也可能是醫生或護士將你與他人弄混了。你不是說,撞上你們車的那輛車上也有個女人,並且不幸身亡嗎?或許是別人告訴了他錯誤的消息,這也不無可能啊!」文芳有條理的分析著。
「也許吧!」
文芳對思敏存疑的答覆不予置評。「那麼,他現在要什麼呢?不會只是向你問個好這麼簡單吧?」
思敏撇撇嘴。「他說,他希望能重拾舊情。」
「對於這個說法,你覺得如何?」
「我不知道,阿姨。現在我的思緒仍處在混亂當中,若非要說個所以然來,我只覺得不可思議。在今天早上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早已經忘了他。過去一年半以來,我也一直告訴自己,雷育辰與其他男人沒什麼不同;但是,我顯然錯了。在我心中,他仍處在一個特殊的地位——雖然我始終不願意承認。」她坦白以告。
「你想,他還會回來嗎?」
思敏希望自己的答覆是否定的,但是,她仍清楚的記得育辰堅定不移的眼神以及飢渴的親吻,他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是他的座右銘。
思敏心知肚明的點著頭。「他會回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並無育辰的任何蹤影,思敏判定她作了錯誤的估量。她不禁懷疑那天在門口的那一幕,或是將她擁入懷中時,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思念,這一切,是否只是出自於自己的想像。
電腦感白天在畫架前作畫,或是夜間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時,思敏便不斷的告訴怎麼,她已經從一年半前對他的迷戀中解脫。他的魅力不能再迷惑她,而他的觸摸也不再令她銷魂。是該將他拋諸腦後了。
在距離育辰首次找到思敏的一周後,思敏站在門口,再次提醒自己,叫育辰離去是正確的決定。誰稀罕一個曾傷她極重的男人,讓他下地獄去吧!
當她望著門前颯颯作響的松樹頂端時,一陣冷風襲來,教她不禁拉緊了身上的外套。她愛極了門外的景致,放眼所及皆是一片綠意,僅有幾間小屋的屋頂,顯示出山間仍有人煙。
離她最近的小屋是空的,其它的小屋則遠得足以使她有獨享這片天地之感。而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正當她放眼四下瀏覽這片熟悉的景致時,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她發現隔鄰空屋前停著一輛白色的旅行車。
思敏不以為意的轉身進入屋內,不論她是否有了新鄰居,她還有工作得做。如果她能持續這種作畫進度,她大可毫無困難的完成藝廊的訂單。
她正在進行的這幅畫,是一幅描繪幾個女人聚在一起縫補的畫作,是屬於費時的工筆畫。過程雖然沉悶,但甘之如飴。唯一的問題是,她過於埋首作畫,而往往忘了起身活動一下。她的腿也一度肌肉痙攣,提醒她該稍作休息。
在一地活動筋骨時,思敏步行到新鄰居的附近,瞥到一輛熟悉的保時捷停在小屋門前。頓時,她的心裡有如小鹿般亂撞,她的新鄰居竟是雷育辰!
當她接近門口時,前廊的木板在她腳下發出嘰嘰的噪音。她敲了幾下門,正要再敲時,門卻打開了。
育辰光著腳站在門口,身上只套了一條牛仔褲。他笑逐顏開,對於她的出現似乎毫不詫異。
當思敏的目光觸及他結實、赤裸的胸膛,不禁有些口乾舌燥,難以啟齒。「你到底在做什麼?」
育辰套上一件灰格子襯衣,簡單的回答:「穿衣服啊!我剛搬完東西,流了一身汗,才剛洗完澡。」
「我是說,你在這幢房屋中做什麼?」她盡量耐心道。
他扣著襯衣的紐扣,給她一個無力的笑容。「搬家啊!不過還真累。」
他由門邊走開,任由門開著。
思敏並不滿意他的答覆,舉步邁進門檻,突然意識到,這無非是育辰希望她做的。她開始四處打量——一組昂貴的藍色沙發,配以豪華的椅子,與拙樸的木牆顯得格格不入。一張古典的書桌,放置在幾個大小不同的紙盒之間。
傢具看起來都是嶄新的,幾盞燈甚至還包著塑膠套,桌椅上也仍然附著標籤。
地板經打掃之後,確實令人耳目一新,不過空中卻飄浮著塵埃,散置在箱子以及傢具之中。
「育辰,你不會真要搬到這兒來住吧!」
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組裝音響上面。「我已經搬來了。如果你能找到一個空間,就坐下吧!我想給你一杯咖啡,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咖啡壺。」
「我不是來這兒喝咖啡的,我只想和你談談。」
這一次他抬起頭來,表情令人費解。「上星期當我去找你時,你並不想和我交談。現在為什麼又變卦了?」
「因為現在的問題是我想談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再談也無濟於事。現在我不明白的是,你何必大費周章的搬到山上來?」
他這會兒忙著接音響喇叭的線路。心不在焉的回道:「我說過的,為了讓你再度接受我,我只有如此了。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聰明人,當然懂得見機行事嘍!」他短暫的掃視了屋裡一遍。「我確實有在你阿姨那兒買咖啡的啊!真希望我記得放在哪兒,那我就可以來一杯了。」
「我阿姨?你怎麼認識她?」思敏訝異道。
「我需要糧食。起初我自我介紹時,她直盯著我看,彷彿我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可是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接受了我待在此地的事實。她很幫忙,我就這樣認識她了。」他拿起一個插頭。「那個箱子後有一個插座。你願意幫我插一下嗎?我想看看我弄得是否正確。」
儘管心中暗自埋怨,思敏還是照他的話去做了。音響插頭一插妥,育辰便放入一卷錄音帶,按了幾個按鈕。霎時,室內洋溢著歌聲。當音樂充斥整個小屋時,育辰開始整理另一個箱子。
思敏必須提高嗓門,才能使育辰聽見她的聲音。「育辰,這太荒謬了!你不能住在這裡。」
他關上音響。
「我已經決定了,誰也甭想讓我改變心意。」育辰打開包裝咖啡壺的紙袋,高興的將其舉起。「終於讓我給找到了。你要來一杯嗎?」
「我不要什麼咖啡,我要你給我答覆,我要知道你為何搬到這裡來。如果真是為了我,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打包行李了。謝謝你的關心,我一切都很好。我不值得你如此為我大費周章,也請你別來攪亂我的生活。」
隔了好一陣子育辰都沒有反應。然後,他把咖啡壺放在身旁的地板上。
「看來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了,敏敏,因為我不打算到其它地方去。如果我們必須從頭來過,那麼我們將會如此。我曾經失去過你,如今即使片刻,我都不願意再失去你了。」他說得斬釘截鐵。
她驚訝得雙眼大睜。「你瘋了!」
他的嘴角緩緩露出微笑。「忿怒得發瘋,不過,不是針對你,因為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
她無力坐在沙發上,微弱的說:「我不懂。」
「我知道你不懂。但是,到時候你就會瞭解。」想到他父親在整樁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補充道:「或許,有一天我也會瞭解。」
「所以,不論我的看法如何,都無法阻擋年待在此地。」她一臉的無奈。
「沒錯。」對她,他是誓在必得。
「那你要待到什麼時候?」
「直到你再度信任我。相信我,不達目的,我是絕不罷休的。」
她與他堅定的目光相遇。「那你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所以,我最好使這個地方舒適些,是吧?」
他走到另一個箱子旁,繼續進行他的工作。
思敏往後靠在沙發上,專注的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企圖找到任何能解釋他有此舉動的線索來。
「你的事業怎麼辦,育辰?山間可不太需要財經顧問。」
「我的夥伴會接管一切,我暫時休假。」事業可以放一邊,他未來的幸福可不行。
她盯著他看。他對她匆匆一笑,繼續整理箱子。
思敏終於體認到,他是認真的。經過如此漫長的時間後,她害怕自己又會相信他是真心希望他們重拾舊好。
過去一年半來,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心如止水。而今,不論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自信是不會讓他得償所願的。
育辰繼續清理面前的箱子。然而,他體內的每個細胞,都意識到思敏就坐在他不遠處。儘管,他極度渴望擁抱她,但現在卻還不是時候。他始終在壓抑擁她入懷的那股衝動;從上次見到她的那一刻起,這股衝動便開始醞釀,直至今日仍然揮之不去。
如果他告訴她,自從一年半前與她共度週末之後,他便沒有與其他女人交往,不知她會做何感想。或許,她會嗤之以鼻,認定他在撒謊吧。
等他清理完大箱子之後,四周只剩下幾個尚未打開的小盒子,他謹慎的把小盒子堆了起來。
望著育辰那小心翼翼的神色,思敏不禁好奇心大發。
「盒子中是什麼?」她問。
把盒子都堆積起來後,他站起身來,將其中一個盒子放在她的膝頭。
「你看了就知道。」他含笑道。
思敏打開盒蓋。「是口琴。」
「沒錯,是口琴。」他的聲音中,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這些小盒子裡面裝的都是口琴?」
他將盒子放在沙發前的桌子上,然後轉過身子。「截止目前為止,我共有二十支。」
思敏以一種陌生的眼光看他,彷彿這是第一次才認識他。她心想,在某方面而言,確是如此。他仍有她不瞭解的一面。相對的,他也並未完全瞭解她。
「我從不知道你對這有興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六歲時,曾參加夏令營,其中的一個輔導員有一支口琴。我們每晚聚集在營火前,他都會吹奏口琴。等夏天即將結束時,我已經可以吹幾首簡單的歌了。幾年下來,我學會了更多的曲子,同時也收集了二十支口琴。」
她仍然盯著他。「我卻從不知道。」她感歎道。
「我還有許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思敏。」他平靜的說。「以前我們交往時,僅限於身體的接觸。當我一周前找到你時,我才發覺,其實我們對彼此的瞭解都不夠深入。我只知道你雙親的名字,但是,我卻從未見過他們。我一直追憶過去我們之間的隻字片語,企圖發現任何可以找到有關於你的蛛絲馬跡。然後,我詫異的發覺,似乎除了床上之外,我們之間共享的事並不多。我之所以來此,就是為了改變此一現象。」
思敏全神貫注的聽完他的話,不禁低下頭凝視著手中閃閃發亮的口琴。在過去一年半中,她也領悟到剛才他所說的話。「我們都無法決定,育辰。」
「對,但是我們可以改變未來。」當她抬頭注視他時,他在她的眼中發現警戒之色。「一年半來,我們各自在兩條不同的路上奔走。現在,我們也生活在兩條不同的路上。我希望我們能生活、交談,共存在同一條路上。」
他讓她自己慢慢去領悟他的話,避免操之過急。他已埋下了種子,等待發芽、長大是需要時間的。
他想問她當時車禍受傷的狀況、他想知道為何一年半了,她的腿仍然跛著,然而,他知道現在的她不會告訴他什麼的。
她認為他不再有權利關心她的一切,或許,這是正確的。但是,他將努力再贏得這份權利。
他走到牆角,那兒放著兩件棕色紙包著的平坦物品。
「既然你在這兒,或許,你可以給我一點意見,告訴我這些畫掛在哪裡比較好。」
思敏將手中的口琴放回盒中,起身把它與其它盒子放在一起。她不想再與他共同佈置這間小屋。
「我真的該走了。」
「不會花太久的時間。」不消片刻,他已把包裹住畫的紙打開,同時將畫遞給了她。「我想將這幅掛在臥室中。」
思敏盯著這幅熟悉的畫,再轉而看著育辰,接著有將目光轉到另一幅向著牆的畫。
「另一幅也是我的畫嗎?」
「是的。在我的辦公室還有另一幅。」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6:40
第三章
思敏緩緩走到第二幅畫旁,把畫正轉了過來。
「你去過那家畫廊。」
「所以我才發現你還活著。我在櫥窗中認出了這幅畫來,這幅畫曾經掛在你的公寓裡。我進去購買時,才發現你將在那兒舉辦畫展。我一直以為你已不在人世,知道了這消息,我簡直喜出望外。」
她將畫靠回牆壁。「不要再老話重提了。」
「為什麼?」
「那已經失去令人震撼的價值了。」
「對我而言卻沒有。」他走向她身旁,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誤認為你已死亡的事,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告訴我你已不在人世的那個人,也是派遣律師到你的病房以及害你丟了工作的人。你對我做了以上的指控之後,我回到台北曾做了一番調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半信半疑。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傷感。「那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了你。我始終以為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次奇跡出現,而我卻有兩次。第一次是我在一年半前認識你,而第二次是當我在藝廊中得知你仍好好活著的事實。」
思敏無法將視線從他堅定的凝視下移開,而他的手仍溫熱的停留在她的下顎,拇指在上面輕柔的撫摸。她曾在他眼中看過同樣的神色,似乎將她視為世上最珍貴之物。她一度沉湎於這種神態中,而今,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看到她眼中的退縮,育辰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身旁。他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了。
「現在,」他說,暗啞的聲音中含有一絲絲的強硬。「你是否願意幫我掛這些畫?」
忽然,思敏覺得無法呼吸,胸口疼痛不已。覺得自已被捲入一道過往感情的漩渦中。
思及被他拋棄時的痛苦,她堅決的說:「不!我希望你收拾畫、口琴,以及你的一切行李,回到台北去。我不希望與你為鄰。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趕快離開這裡。」
他把畫放在地板上。「我決心留下來,思敏。我要與你近在咫尺。」
她挫敗的抬起頭。「為什麼?育辰。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你到底還想挽回什麼?」
「不,沒有過去,我們才剛剛開始。而你就是我堅持到底的主因,不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我誓不罷休。」
她的說服並未成功,所說的一切都於事無補。最後她朝門口走去。「你該做的是,試著開始沒有我的日子。」
他迅速地擋住她的去路。「我已經過了一年半沒有你的日子,思敏。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
他緊握她的雙臂,將她擁入懷中,雙唇也緊貼住她的,而他的舌迫使她的雙唇輕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如思敏般優雅及引人遐思。除了她之外,他不要任何女人。
思敏在他懷中掙扎,試圖擺脫。但當他的舌伸入她的口中,纏綿地與其糾結在一起時。漸漸地,她淹沒於興奮的浪潮中,她的手緊抓住他的襯衫不放。
洶湧的激情,灼熱了思敏的神經末梢,使她不禁輕輕顫抖。
男人強而有力的雙手往下游移到她的背部,將她的臀部貼向他。當她感覺到他興奮監視的軀體緊貼著她時,一陣慾望的衝擊幾乎使她的膝頭髮軟,意志全失。
「放開我,育辰。」當他在她的頸間印下無數輕吻之際,她不禁懇求他。「我不要這樣,這不該發生的。」
育辰聽出她語氣中的驚慌。勉強讓她離自己遠些,以手掌捧起她的臉。
「我聽到你的話了,但是,你的身體卻訴說著另一回事。」他柔聲道。
緩緩地,他的唇再度印上,充滿慾望的吻著她。當他再度抬起頭時,他低聲說:「你需要我,思敏,我們是一體的,我已經說服了你的身體。現在,我也要使你的心不再武裝,讓你再度接受我。」
思敏推開他,雙眸中盈滿著脆弱及悲傷。「自從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以後,我的心早已遍體鱗傷,如今,它好不容易結疤,才要痊癒,所以,休想我會再度將它交給你。而尊嚴是我現在唯一僅存的,我也不會讓你動到它一根寒毛。」
她繞過他身旁,在他來得及阻止她之前,打開了門,然後迅速的進入樹林,走回她的小屋。
育辰並未追過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她走。爾後,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翌日清晨,思敏坐在小屋外的階梯上,手捧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眺望整個寧靜的山谷。
山間的空氣令人精神抖擻,卻不至於寒冷。
經過漫漫長夜,終於旭日初升了。整夜未眠的她埋首作畫,告一段落後,她啜飲著手中的咖啡。
此情此景令思敏有似曾相識之感。過去曾有許多相似的清晨,她在此地等待日出的來臨。這所小屋已成為她的避難與藏身之處,她在這裡靜靜地療養身心的創傷。逐漸地,她可以一覺到天明,不再夢見自己的雙腿著火,全身肌肉都在糾結求救,而滿身冷汗的從噩夢中驚醒。而夢見在育辰的懷中,這種難以令人釋懷的相思苦,也逐漸褪色了。所以,她還一度真的以為自己已經經過最難捱的日子了。
她靠在前廊屋頂的大柱子上,仔細推敲、衡量育辰所說的一切。她懷疑在他告訴她,以為她死於車禍後,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連人帶行李都搬了過來,這無疑是與如他所宣稱的事一般的令人不可思議。但她實在也難以相信,他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欺騙她,因為這毫無理由啊!
問題的癥結到底出在哪裡?
她告訴自己,現在只能接受他在這裡的事實了。她無法阻止與他為鄰的事,但是,她卻可以控制自己見到他時的反應。此外,她發現自己的好奇心已經大於忿怒之心了。她希望知道自己過去的判斷是否真的錯了。
以前,她最難以面對的是——她被育辰拋棄的痛苦,她不相信他已經不在意她了。
在他倆最後一次共度的週末裡,他對她所表現的情意,是她以前未曾感受過的。當時她認為他是一個正直、自信的男士。難道這些她都看走眼了嗎?
有幾隻鳥在樹間慌亂飛起,樹枝折斷的聲音充滿耳裡。當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自林中向她走來,她不感驚訝,因為她清楚的知道,他遲早會來的。
當他走近她時,她注意到育辰昨夜顯然也未曾睡好。他的白色園領衫外,罩了件紅色羊毛襯衣,衣擺垂在牛仔褲之外。雙眼疲倦無神、頭髮雜亂。手中還拿著一個咖啡杯。
「我找不到昨天買的咖啡。」他沮喪的說著,樣子有些狼狽。
思敏莫名的笑了出來,她急忙把頭轉向一邊,勉強掩飾住笑意。「自己去倒吧!」
他的靴子沉重地踏上木梯,一邊開門,一邊含混不清的言謝。
她的笑意加深了。看到他這般狼狽不整的樣子,實在令人憐惜。以前,他總是衣冠楚楚,舉止優雅,予人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眼前的這個人,比她以往說認知的育辰更加脆弱、人性化,也更易親近。或許以前是她只看到自己所盼望看到的一面,也可能是因為他們之間進展得過於快速。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他強烈的吸引而無暇思考了。
思敏自我解嘲的撇了撇嘴角。
她的小屋既非深宅大院,咖啡壺也不難找,只為了倒一杯咖啡,他竟費了那麼久的時間。當育辰推門走出來時,她正打算起身查看。
他在她身旁坐下,椅子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他一邊手拿著熱騰騰的咖啡杯,一邊心滿意足地大口吃著餅乾。
「我說請你自己拿,」思敏嘲諷道。「是指咖啡而已。你還真不客氣啊!」
「現在講究禮儀是否有點遲了?曾有三個星期,我們每天見面,還有一個週末同居在一起。」
「我們沒有同居!」她不苟同道。
「我們共進飲食、同床而眠,我的衣物就掛在你的衣櫥中,同時我們還共用一間浴室。這對我而言,與同居無異。」他舉出實例來反駁她。
「那不重要。」她故意輕描淡寫。
「相反的,我倒認為我們的同居十分重要。」
「那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她一語帶過這敏感的話題。「看來你不只找不到咖啡,連其它食品都找不到,我說對了嗎?」
「你是對的。」他和著咖啡,吞下了最後一口餅乾。「我四處都翻遍了,甚至連廁所也找過了,床底下也沒放過,但就是一無所獲。我確實在你阿姨的雜貨店買過食品,只是一時找不到而已。」
「車子上你看過嗎?」
他猛然轉過頭來盯著她看,一臉恍然大悟的說:「我根本沒想到要到那裡去找,那些食品可能還放在後備車箱哩。」
「希望你沒有買容易腐爛的食物。」
他無力的笑笑。「在你阿姨的店裡,我沒有看到任何類似冷凍食品的食物。我所買的,大多是罐頭。」
「冷凍食品是本世紀的產品。文芳阿姨是個老式的人,對那種東西毫不考慮。」
「我也注意到了。」他不得不注意,尤其是當一個男人入侵她外甥女平靜生活之際。
文芳對他,上至祖宗八代,下達少年時的糗事無一不盤問,而他始終面露微笑的回應。雖然棘手,但他終於說服了文芳,使她相信他的確誤以為思敏死於車禍。而如今文芳也確實相信他對思敏的誠心真意,他只是想重拾舊情,絕無傷害思敏之意。
育辰將手臂置於拱起的膝頭上,凝望著山間景致。
「我可以瞭解你為何喜愛此地了,敏敏,這兒的確很美。」他轉頭,以堅定的目光注視著她。「這裡適合你。」
一朵頑皮的火花燃亮了她的雙眸。「我卻無法對你奉送同樣的話,我不以為這種與世隔絕的環境合乎你的調調。」
「為什麼?只因為我的身份?我並不是一直都待在都市。假如你還記得,我曾帶你到一個更與世隔絕的鄉間小屋,那裡絕對比這兒更遠離塵囂。」
「育辰,那個週末,我們並未真忍耐不便的起居飲食,」她一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那間小屋現代化設備一應俱全,而看守小屋的人還送三餐呢。而這裡沒有管家、傭人或是侍從人員,這是真實的生活。如果你餓了,你得自己下廚,髒衣褲還得自己洗。山間的生活不比台北舒適,每一天都要靠自己的雙手打理的。」
他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她。「你是說,我們過去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嗎?對我而言,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承認當我與你交歡時內心充滿了滿足感,我們之間的事是不容抹殺的。我對你的感情並不減當年啊。」
思及過去,她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來。旋即,她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心想為何他能說得如此真誠?當初是他選擇放棄她的呀!
他朝她笑了笑,聲音暗啞的說:「親愛的,不要以這種眼光看我,否則我很難以你希望的方式繼續我們的交往。我的自制力是有限的喔。」
「我希望的方式?什麼意思?」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聲音也顫抖著。
「一個極為單純的朋友,而不是情人。」他的聲音輕若游絲,不帶感情。「你對我的信任,不足以再成為我的愛侶,所以,我們從朋友開始做起。」
「你大可以什麼都不要做,直接回台北去。」
他俯身飛快地吻了她一下。
「除非你也回去。目前我是纏定你了,甜心,你最好也接受這件事。我們之間是注定沒完沒了了。」接著,他轉變話題說道:「我進屋倒咖啡的時候,看到一些你的畫,看來你忙了好一陣子。」
「十一月將有有一次個展,我需要快馬加鞭的趕畫。」
「你一定花了很長的時間。」他一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昨夜,我看到你的燈到很晚還亮著。」
「你一定有對雷達眼,你不可能從你的小屋看到我的。」
他一口氣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身旁。「我半夜出來散步,透透氣。」他以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她,然後手指輕撫著她眼下因疲倦而產生的黑眼圈。「我希望這是由於作畫過晚的關係,而不是為了我。」
她轉身避開他的撫摸,不過,並非由於她不喜歡他的撫摸,而是正好相反。對於自己的反應,她不禁暗自生氣。
「你少臭美了!我的睡眠不足,與你留在這裡沒有任何關係。為了十一月份的畫展,我得通宵趕畫。」
對於她的答覆,他有某種程度的失望。他希望自己的出現,多少能在她心中引起一絲漣漪。只有老天知道,她已然佔據了他的心扉。知道她近在咫尺,夜裡他始終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半夜只好來到她的屋外徘徊。
「這次畫展對你十分重要,是不是?」
「當然,這是我的處女展,」她開始不自覺的揉著腿。「可能得到空前的成功,也可能是一枚炸彈,會粉碎了一切。」她心中也存有忐忑不安。
育辰看到她揉自己的大腿。他從階梯上站起身來,也將她拉了起來。
「來吧!我們一起走走,我需要伸展一下雙腿。」
「我不想去散步。」她直言拒絕,試圖從他手中掙脫。
「敏敏,」他輕聲的說。「你不需要事事與我為敵。」他還是拉著她的手。「來吧,陪我散散步。」
她對他皺起眉頭。「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你老兄的指點,我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是如何打發日子的。」
他笑臉相向,不以為忤。「的確令人驚訝。」
「你太慣於我行我素了,雷育辰。」
當他想到他父親及他們緊張的父子關係,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也不是那麼所向無敵的。」他苦澀的喃喃道。
他們朝林中步去,思敏盡可能不露出跛足的窘態。她偷窺了育辰一眼,他似乎一心瀏覽四周的景致,並沒有注意她走路的姿勢。
他自然地牽著她的手,手指與她相交,思敏可以感覺到他需要安慰,聽似無稽,但是她卻有此強烈的感受。他為什麼會需要安慰呢?
他們在緘默中走了一會兒,雷育辰狀似不經心的隨口說道:「幾天前,我曾與你在展業廣告公司的老闆談過。」
她猛然轉頭,凝視著他。「是我的前任老闆,」她輕快的說。「我現在不再為他效勞了。」
「如果你想回去也可以。」
她停住了腳步,轉身面向他,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你叫他僱傭我,為什麼?」
「好讓你可以有選擇的機會啊。如果這次畫展真的是你所希望做的,那當然很好,但是,如果僅僅是被原先公司革職而暫求的安身之道,那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你為何又改變心意了?」她百思不解的問。
他的嘴抿成一條線。「我不是讓你被革職的罪魁禍首,思敏。」聲音聽來堅定果斷。「我早告訴過你,可是你卻不相信。就算我要做什麼,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別人告訴我,我一位雷先生堅持要將我解雇的。而你是我所認識唯一姓雷的人,我還能猜想哪個人?」
「我不是我們家唯一姓雷的人。」
她的目光在她臉上探索,心中暗自懷疑何以他的聲音如此苦澀。「你是說,你家族的某個人?為什麼你家庭中的某個成員希望我丟工作?」
「是誰,或者為什麼都無關緊要了。」他握住他的手臂,拉著她與他一塊再往前走。「我與康先生將誤會解釋清楚了。你可以再回去工作,或者如果你想換家廣告公司,他也樂於為你推薦,一切由你決定。」
思敏仍然不瞭解,為何育辰的家人要找她的麻煩。除了育辰之外,她並不認識任何一個姓雷的人。而現在,這一切合理與否都無關緊要了。
無論育辰與她的前任老闆交涉的動機為何,都不重要了,因為她的生活已另有目標了。廣告事業對她而言,也不再是她不可或缺的生活目標。
「我並不想回去工作,現在我生活的重心是畫畫。」她並未告訴他,以她的身體狀況,再也無法承受廣告公司快節奏的工作要求。「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我很感激你與康先生交涉清楚。我並不喜歡失去工作,尤其是在不明就裡的狀況下。」
「任誰也不喜歡如此。」
「我仍然不明白原因。」她暗示道,期望能得到解答,但他仍沉默以對。「你不打算告訴我真相,對嗎?」
「截至目前為止,你並未相信我任何一句話。」他苦澀道。「我告訴過你,我誤以為你在車禍中身亡,你始終都不相信,難道還會相信我所說的其它事嗎?」
思敏直直地看著他走向不是自己要走的方向。突然,她的腳絆到一根突出的樹根,還好育辰迅速環緊她的手臂抱起她,但因失去平衡,受傷的腳不免用力過猛,她不禁發出短暫的驚呼,繼而,趕緊咬住嘴唇以免再度驚叫出聲。她忍著疼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在不遠處有一根巨大的橫木,育辰抱著她到那兒稍作休息。
「我沒關係。」當他強迫她坐下休息時,她有些激動的說。她氣自己不爭氣的腿,甚至還讓育辰目睹她狼狽的一面。
她企圖站起來,但他以雙臂環抱著她,讓她壓根無法起身。
「我沒關係。」她重複道。
「我看得出來。」他開始揉捏她手臂緊張的肌肉。「你從未這麼好過,你咬住嘴唇,雙手緊握都是出自我的想像。」他調侃道,目的是要讓她放鬆心情。
思敏將手放在大腿上,極力忍住揉捏疼痛大腿的念頭,而以一種較為平靜的語氣說:「我真的很好。」她知道自己在睜眼說瞎話,但仍忍不住如此重申著,彷彿如此做,她就真的會好起來。
育辰的手臂仍然放在她手臂上。「我們坐在這裡,直到你覺得更好為止。」
他瞭解他們彼此之間,尚存著不讓對方跨越雷池的障礙。他的障礙是他父親的問題,而她的問題則是出在她受傷的腿上。她的心防逐漸被瓦解中,但還不足以讓她完全的真情流露。
思敏能感受到育辰的好奇,但是,她還不打算告訴他她腿傷的事。
曾在昨兒個漫長無眠的夜裡,她懷疑育辰此番前來找尋她的原因。她不希望是因為他對她懷有內疚感,或是憐憫她。
育辰想將思敏帶回他的小屋,但他知道,依思敏的個性絕對不容許他這麼做的。他更希望能弄清她腿傷的嚴重性,但他瞭解,現在的他是無權過問的。他不禁暗中祈求,希望自己有足夠的耐性,讓她得以再次信任他。
小坐一會兒後,育辰問道:「你想回到你的小屋去,還是打算在林中繼續散步?」
她在受傷的腿上加重按了下,覺得痛楚大減而安心不少。「回到小屋去,我必須回去工作。」
這一次,育辰並未攙扶她,或者以任何方式與她接觸。但他仍然仔細觀察她踏出的每一步,預防她再度跌倒。如果,一切能操之於他,他會將她路途中的障礙,無論有形或無形的都逐一驅除。
在小屋的階梯處,她轉身面向他。
「可別忘了那些食品還在你車上。」她含笑道。
他當然瞭解,她在下逐客令。「不會忘的,謝謝你的咖啡。」雖不想就這麼離開她,但他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所以他也只能暫緩腳步,適可而止了。
「不客氣。」她語氣顯得疏離而冷淡。
片刻間,他們的目光膠著在一起。
終於,育辰微微笑著說:「再見。」
思敏輕輕地點頭,目送他步入林間,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她仍然理不清育辰那撲朔迷離的行為。
思敏從早工作到下午,直到晚上九點還滴水未進。僅在腿部必須活動筋骨時,才在屋外的林間散散步,而其餘的時間,她都埋首作畫。
這樣做無非是借此來排除內心澎湃蕩漾的情感,但效果不彰,她的心思仍有遊走他方的時候。她總在不由自主的想起雷育辰後,才逼迫自己將他的影子逐出腦海。
到了晚上十點多鐘,她清洗畫筆,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做完睡前運動之後,換上一件白色絲綢的睡衣,溜進冷冰冰的床上。
現在,再也沒有其它事情使她分心,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一下擔心育辰是否會受涼,一會兒又擔心不知個是否已修好爐子自己弄點東西吃。真想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做什麼,是否也在思念著她。
不堪自己的胡思亂想,思敏幾番惱怒,並且命令自己停止這種愚蠢的念頭,趕緊入睡。
她希望自己能夠盡量放鬆安入眠。可是,她的腿卻開始發疼,而且疼得她有些難以忍受。這是長時間作畫所付出的代價。
及至凌晨時分,她仍輾轉反側。索性起身披了件白睡袍,在客廳來回的踱步,以減輕痛楚。
一個小時過後,疼痛有增無減,她根本無法入睡。
此刻的育辰也無法安心安眠,他信步走向思敏的小屋。之前,他從窗口看到她的小屋燈火通明,不禁懊惱她竟這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從窗口隱約可見她來回走動的身影。待他貼近窗口往內看,即見她以手揉捏著大腿跛足而行,嘴部的肌肉因痛楚而扭曲。
一時之間,他無法顧及其它,急速跑上階梯,試圖將門打開,卻發覺門是鎖著的,他遂猛力敲著門。
「思敏,讓我進去。」
門內有片刻的靜默,隨即聽到她從門裡對他大喊,叫他走開。
育辰置若罔聞,猛力又敲了幾下門。
「思敏,你若不放我進去就離門遠一點,我要破門而入了!」他真的擺好姿勢,準備付諸實行。
思敏不僅筋疲力竭,還有些惱怒。對於自己的腿,還有育辰重返她的生活中而引起的種種,她都厭倦了。
她痛苦的跛到門邊,轉開門把。生氣的說:「走開!育辰,你最好離開這裡。」
他不顧她的抗議,一進門就將她抱到長沙發坐下,並細心的把她的腿放在坐墊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下,雙手溫柔環抱著她,迫使她乖乖躺著。
他直接提出打叢第一次見到她跛行時的疑問:「你的腿到底怎麼回事?」
思敏原本想說沒什麼,可是此情此景,試圖再欺騙他也未免過於荒謬。她疲於與疼痛及育辰對抗,不禁長歎一聲。
「我的雙腿在車禍不是受傷了嗎,有一隻斷了。」她輕描淡寫的說,試圖簡單的帶過一切。
「還有呢?」育辰卻不以此為滿足。
她不耐煩的蹙起眉頭。「還有什麼?」
「車禍發生有一年多了,你的腿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良於行?」他乾脆直接問道。
思敏知道自己再也逃避不了了,只有認命的開始重述事情的始末。
「車子從我坐的那邊撞過來,我的腿撞上了排擋器。左腿有三處折斷,右腿有一處。折斷的腿骨都已痊癒,但是,左腿的大腿肌肉受傷過重,動了幾次手術,偶爾肌肉還會抽筋或痙攣。」
「就像現在?」他不捨的凝視著她。
她點點頭。
「我……呃,今天作畫過久,也是腿痛的原因之一。」看到他的嘴緊緊地抿著,不禁倉促的又說:「再過一會兒,我就沒事了。你不必待在這裡陪我,我可以照料自己,我早習以為常了。」
他神情凝重的看著她,輕輕搖頭。站起身,警告的說:「你給我待在這裡,不要動。」
思敏目送他走入小廚房,無法看到他在做什麼。
片刻,他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水盆出現在她眼前。他將盆子放在地板上,然後在長沙發旁蹲下,不顧她的抗議,逕自掀起她的袍子與睡衣,露出她的大腿。
「如果太燙,你要告訴我,」他柔聲道。「如果你能忍受高溫,效果會比較好。」
他從盆中拿起毛巾,覆蓋在她的左大腿上。
當她禁不住發出輕呼時,他的目光迅速移到她臉上。
「是不是太燙了?」他一臉擔心的問。
「不,只是嚇了我一跳而已。」
他將手移到她的腿上,感受到她肌肉的緊張。「放輕鬆,我不會傷害你。」
育辰開始為她從上而下的按摩,起先是輕柔的捏拿,接著逐漸加強了力道。
思敏真想舒適的閉上雙眼,盡情享受他的細心服侍。但是她卻脫口說道:「育辰,你不需要因車禍的事心生內疚,而這樣對我。」
他稍稍停頓了下,然後又繼續按摩著。
「對於車禍的發生,我並不感到自責,因為那不是我的錯。」他一臉的坦然,證明他並非口是心非。
「我只是想……」
「我知道你怎麼想,你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此刻,我感受到許多事,尤其是此情此景,更令我感受良多。」他的手指往大腿上移,幾乎要碰到她赤裸的臀部,然後又逐漸移回到膝蓋。「相信我,內疚感絕非其中之一。」他以一種意味深長又性感的聲音說道。
思敏不禁心想,她的腿決不是唯一受到撫弄之處。過去一年多來黯然無光的情潮,隨著他在她赤裸肌膚上的摩擦,心中未完全熄滅的感情餘燼再度死灰復燃。他減輕了她腿部的疼痛,卻更加深了她內心深處的掙扎。
她閉上雙眼,腿部的疼痛感漸消,熱水也紓緩了她的末梢神經。「車禍的事,我從未責怪過你。」她含糊的輕聲低語。「我知道那並非你的錯。」
他凝視著她,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
「聽你這麼說,我還頗感安慰。還有以為你死了,也不是我的錯。」他又謹慎的補充道:「或許在某方面而言,這也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一味的相信那個告訴我你死了的人。」
觸摸她,而且將手放在她柔潤的肌膚上捏拿,對他而言,不啻是一種折磨,但是他心甘情願。
她雙眼微睜與他的目光相遇。她不自覺的流露出夢幻、性感的朦朧雙眸,充滿了著迷與慾望。他痛苦的深吸一口氣,企圖平緩體內原始的衝動,卻也掩飾不了眼中激情的慾火。
思敏也注意到了。她平靜卻語出驚人的說:「我曾為了這個恨你。」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7:02
第四章
「我曾為了這個恨你。」
此語一出,震驚取代了激情。
「什麼?」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睇著她。
「恨你那樣觸摸我,與我做愛。」思敏苦澀的說道。「你使我重生,卻又置我於死地。」
育辰一言不發,任由她傾訴自己的感情。她所訴說的感覺,與育辰當時得知她過世時的感受相仿。他的呼吸沉重痛苦,而她只是輕歎一聲,眼睫低垂。
他知道她漸感昏昏欲睡,他遂以一種低柔沉穩的聲音,開始對她訴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片刻,他聽到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終於入睡,便安心了。
彷彿她是精緻水晶般,他小心翼翼的從她腿上取下毛巾,再把她的睡袍拉好。目光轉移到她臉上,對她做了一個無言的承諾——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再也不許任何人或事傷害到她。
她是他要一生守護的珍寶,誰也休想再傷她一根寒毛,連他親身父親也不例外。
為了要保護思敏,就算得與父親反目成仇,他也在所不惜。
思敏從睡夢中醒來,覺得肩膀有一絲冷颼感,趕忙拉起毯子蓋住頸部。床上的溫暖舒適讓她不想起床,挪了挪身子,她不悅的低語:「過去一點。」
一陣含混不清的話語傳來,思敏感覺身下的床墊搖晃了一下。
她的雙眼上開,急速的轉過頭,竟看到枕旁的育辰和衣躺在她身旁。
思敏雙臂環抱枕頭,臉半埋於其中。
昨夜的一切,逐漸點點滴滴的憶起,但仍有某些細節已不復記憶。比如育辰何時將她抱上床,他怎可擅自留在這兒過夜,甚至還與她同床而眠?
思敏搖了搖他的肩膀。「育辰,起床啦!」
「為什麼?」他滿心不悅的問。
「因為你該起床了。」她沒好氣的回道。
枕頭下傳來一陣含糊的呻吟聲。「床著火了嗎?」
「沒有。」她不由笑道。「床才沒有著火呢。」
慢慢抬起頭,他雙眼半睜的打量著她。「你還好吧?腿還會不舒服嗎?」
「我很好。你得起床了,現在已經日上三竿。」
「你確定你還好嗎?」
「是的,我在確定不過了。」
「那好,除非有水災、火災或是流行病之類的好理由,否則我絕不離開這張床。」
由於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能由著他又倒回枕頭上。
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她緩緩起身。不禁心想,他的某些習慣還是沒變,其中之一就是他有起床氣。
思敏習慣性的挪動了下受傷的腿,卻意外發現腿部並無往常的僵硬。
離開臥室,她走進廚房煮咖啡。待她將適量的咖啡與水放如咖啡壺後,便步入客廳生火。
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她開始緩慢而規律的做運動。做完運動後,她坐在壁爐旁的搖椅上享用溫醇濃郁的咖啡。
一想起育辰待在自己屋內的床上,她平靜的心湖開始起了漣漪。以往努力築起的防牆之心,早已傾倒、崩潰。
但是,她必須牢記在心的是——不要對他期望過多,若是期望愈多,失望必然也愈大。她唯一能做的事,是好好自保以免再度情傷。
喝完咖啡,她起身到廚房再倒一杯。她還多倒了一杯,端進臥室。
思敏將背子放在床頭櫃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耀眼、溫暖的陽光灑入。當她從窗外的美景中轉過身來,便見育辰正凝視著她。
「我是真的聞到咖啡香了嗎?」他聲音沙啞的問。「或者,這只是我在作夢?」
「咖啡就在你身旁的桌子上。」
他坐起身來,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後,便把杯子放在腿上,注視著她。「你還記得。」
「記得什麼?」
「還記得我的咖啡要加奶精。」他拍拍身旁的床墊。「來,坐在這兒,你離我太遠了。」
思敏緩緩步向床邊,在床邊站住。「這樣好點了嗎?」
「不,」他拉住她的手腕,要她坐在他身邊。「這樣好一些了。」再度舉杯時,他仍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她如絲的秀髮性感而凌亂的披在臉旁,長袍前擺有一小部分散開,隱約可見睡衣的蕾絲邊,呈現引人遐思的風貌。
「你還記得什麼?」喝完咖啡,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屈起單膝以手環抱膝頭,繼續癡癡地凝望著她。
「關於什麼?」她故意裝傻。
「你記得我喝咖啡要加奶精。除此之外,你還記得我們共處時的那些事情?」
她苦澀的笑了笑。「我只記得你清晨需要咖啡提神。」
他卻極為認真的說:「我卻記得一切。還記得你在我懷中的感覺,還有當我吻你時,你是如何熱情、激烈的回應著我。」
「育辰……」她的聲音因回憶而沙啞。「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一切都過眼雲煙了,再提已無任何意義。」
她企圖站起來,卻被他再度拉回,她半坐在他的腿上,背部靠在他的膝頭。他低下頭湊近她。
思敏一陣驚慌的想將他推開,但他卻不讓她輕易走開。
「只是一個吻而已,敏敏。我不會再做其它過分的要求。」他輕聲細語地保證著。
她張口試圖抗議,但他的嘴蓋上了她的。他的舌在她濕潤的口中汲取芳香,手指則在她絲緞般的秀髮中游移。他飢渴的狂熱程度誘使她很快就有所反應。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低柔的呻吟,他受到鼓舞般的拉起她,讓她緊貼住他,更深入她的口中,汲取她的熱情。
思敏不禁心蕩神馳。這麼久以來缺乏這種神奇的滋潤,她是如何苟存的?她的手在他的襯衣內逡巡,當他的唇游移到她的頸部、面頰、眼睫時,她不禁纏繞上他的頸子,迫使他的唇再回到她的唇上。
「我想不出有比緊抱你更好的迎接一天的方式。」他喃喃地說。舌輕舔著她的下唇,誘使她的雙唇再度輕啟。「我收回剛才所說的話,這樣更好。」
他求吻的強烈震撼,教她難以呼吸,思敏感覺自己幾乎要慾火焚身了。當她進入激情的衝擊中時,熾熱而甜蜜的回憶也上了心頭。
天知道,她有多麼想念這些。但她覺得自已被撕裂成兩種不同的方向,一種是親近他,而另一種則是遠離他。即使她已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卻也無法全盤接納他。這是一種防止自己再次受傷的本能吧。
育辰感覺到她的退縮,儘管他瞭解其原因何在,但他依然恨她的自我保護竟勝過對他的熱情。
他深長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鬆開擁住她的手,只讓她的背部靠在他彎曲的腿上。凝視她時,他眼中難掩失望,因為他極度渴望著她,卻不得不抑制住這分需求。
「一切由你決定,敏敏。」他聲音暗啞道。
「育辰,我無法假裝車禍沒有發生過,或是我已有一年半未曾見到你的事實。」她苦澀道。她瞭解他對她的吸引力並未因曾經分開而消滅,甚至較以往更為強烈,但是,她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啊!她的心為此而五味雜陳。
「我曾要求你這麼做了嗎?」
「你似乎期望能延續那個週末所發生的事,而我卻辦不到,有太多事情發生了。」
留在她肩上的手開始往下滑到她的手臂輕撫著。「敏敏,過去的已不可挽回,畢竟我們無法改變即成的事實。」
她抬起手,阻止他從領口逐漸往胸口移動的手。
「你使一切難上加難。」思敏皺眉道。
「我不會允許你將我趕出你的生活。只要我們共處,我就會不斷提醒你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她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絕望。「我以前不要一段愛情韻事,現在也一樣不要。」
他的目光探索著她。「那你要什麼?」
她原可脫口說出她想要的是什麼,可是她明白他不會喜歡她的答案,因為她全部都要:包括愛情、婚姻、孩子、事業,而這些,全是他不想給的。
「男女之間除了性之外,應該還有許多其它的事。你可知道,我們以前相處時,很少談及我們本身的事。我們談你我的工作、生活上的種種瑣事,卻很少提及我們的私生活。你也從未對我提及你的家庭,你的個人生活。我們之間唯一真實的溝通只有在床上。但是,我需要的不只那些。」
「我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他將她的手放到嘴邊,輕吻著她的手指,目光仍盯在她臉上。「我們將會更深入的瞭解彼此。敏敏,我們來日方長,只是,別指望我不碰你,那就像要我不呼吸一樣,是不可能的。」
「你還會留下……我是說,即使我們不做愛,你也會在你的小屋裹住下來嗎?」
他放開她的手,微微露出笑容。
「我搬到這裡來,不只是為了與你同床。坦白說,我當然寧可待在你的小屋與你共處,我迫切需要你,敏敏,我無法掩飾也不打算掩飾。自從我與你分開後,我從未再接近任何女人,此時我的自制力並不夠強。不過除非你準備妥當,否則我是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他坦白以告。
思敏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從未再接近其他的女人?為什麼不?我是說,如果你以為我已經死了……」她極為困惑,無以為繼。
他俯身輕吻了她一下。「我不要其他的女人,我只要你。」將她輕推離床上,起身。「現在,你告訴我,你今天有什麼計劃?」
「我……恩,我打算趕畫。」她的聲音茫然而困惑。
他點點頭。「那你快去梳洗一下,我來弄點早餐。然後,你就可以開始作畫了。」
「我通常都不吃早餐的。」
他溫柔的把她推往浴室的方向。「今天早上,你會吃的。」
然而,早餐並非他唯一堅持的事情。當她用餐完畢後,她一心期盼育辰能夠離去,但他卻叫她心無旁騖的去作畫,他則去廚房處理善後。
思敏在畫室隱約聽到廚房傳出水流聲以及盤子叮叮咚咚的碰撞聲。突然,思敏聽見廚房內計時器的嗶嗶聲。她心中不斷猜想他正在做什麼,可是,當她決心專心作畫,不再手他影響時,育辰便將畫筆從她手中拿下,命令她該起身活動。
「什麼?」思敏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你需要活動一下你的腿。」
瞭解育辰一向堅持到底的個性,所以思敏只得莫可奈何的聽命行事。
他注視她繞著小屋散步,一等她再度坐在畫架前,他又設定好計時器的時間。這樣的情形重複了數次,直到她保證自己會繼續執行下去,他才把計時器放在她身旁的桌上,嚴格的指示她使用,然後他才離去。
到了中午,育辰又回來了。這次他並未敲門,逕自進入客廳。他把一隻柳條籃子放在長沙發前的茶几上,接著在爐火中加了幾根木柴,驅除冷冽寒意。
花了幾分鐘,把籃中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桌面上。他聽到計時器的聲響時,正把最後一件器皿取出。
思敏打算到廚房找些飲料,看到育辰正在桌上排列食物,她聽下了腳步,注意到育辰梳洗過,同時換了一身衣服。
在藍色的毛衣下,他穿著一件紅藍格子的襯衫。牛仔褲嶄新而貼身,完美的襯托出他的窄臀與修長的雙腿。渾身上下充滿著男人魅力。
「這些是什麼?」她指著桌上的食物。
「你的午餐。」瞥見她打算提出抗議,他連忙舉起自己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吃午餐的嘛。」
她陪他在長沙發上坐下。「算了,還是吃一點吧,我不想由於拒吃你做的東西,而傷了感情。」
他開始把食物放在紙盤子上。「當然。那就是你將整大盤早餐吃光光的原因。」
當她看見每一個盤中都有堆積如山的食物時,不禁目瞪口呆。「我吃不了那麼多!」
育辰自顧自的將堆積如山的盤子放上她的膝頭。「你今天早上看到炒蛋時也是這麼說的。」
思敏需要以雙手才能拿起填滿了各式肉片、洋蔥以及番茄的三明治。她每咬一口就禁不住讚美道:「這實在好吃,我不知道你還有一手好廚藝。」
「任何人都會做三明治,況且你阿姨也幫了不少忙。順便告訴你一聲,她邀請我們今晚到她家去晚餐。她還說,如果你以工作為借口不來,我就得賄賂你,她要我告訴你,她將你從台北買來送她的巧克力,做了一堆巧克力糖棒。如果這還打動不了你,我受命將你扛在肩上帶過去。」
思敏蹙起眉頭。「你和文芳姨似乎處得很好?」
他對她露齒一笑。「你吃不吃你的醃黃瓜?」
當他們開懷大吃之際,思敏開始探尋有關育辰的家庭。他的答案,幾乎全是統計數字,很少帶有感情成分,或是提及他幼年的種種故事。她瞭解,他或許沒有什麼真正的童年時期。他是由不同的管家帶大的,接著,又被送到寄宿學校,緊接著是大學,然後他和他的大學同學李文修共同創業。
當她提到他的父母時,他說得更少了,僅就外貌做了短暫的描述,對於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則隻字未提。她雖然覺得奇怪,卻未追問,顯然他與父母並不親近。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自童年起,他很少與他們長期相處。當他提及他父親的財富以及鴻圖大展的事業時,她察覺出他的語調中有一絲苦澀。
她的童年與他大異其趣。身為一名演員之女,她有許多機會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不僅居住在旅行車中,有時候甚至一年要上兩個不同的學校。直到十七歲時,她才總算安定下來,被送到台北的寄宿學校就讀。雖然她不常見到父母,但仍然與他們十分親近;不是常以書信聯絡,就是上網或打電話聊聊彼此的近況,半年還相聚一次。所以她與父母親的感情並未因分隔兩地而疏遠。
「或許你已經注意到了,文芳阿姨是個性倔強的人。」思敏一邊收拾著吃剩的午餐,一邊說。「我母親的個性就散漫得多。每當文芳姨去拜訪我的父母時,他們之間就有一道無形的戰爭。他們彼此都好爭辯,一逮到機會,就對可能引起挑釁的話題開火。」說到這兒,她不禁會心一笑。
「一定製造了許多家庭聚會的樂趣。」他羨慕的說。
「是增添了嘈雜的家庭聚會樂趣。你常去白昂你的家人嗎?」她技巧的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沒有。」他簡單的回道。
「為什麼?」她追問道。
「通常我們都不太聚會。」他把剩餘的午餐塞入籃裡,試圖改變話題。「我得走了,這樣你才能作畫。今晚六點左右我再來。阿姨說晚餐七點開始,我們先去喝點東西。記住,六點左右,記得把計時器調好。」
思敏隨他一道起身,並且送他到門口。
「謝謝你的午餐,育辰。」
「恕我直言,你把盤中的每樣食物都一掃而空,是不是有點無禮?」他戲謔道。
她微笑著。「的確是。」她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我從未開口謝謝你昨夜的幫助。而今天,似乎更該謝謝你。」她誠摯的說道。
他以未提籃子的空手拍拍她的面頰。「我要的不只是你的感激而已,現在,我要求一個親吻來回報我。」
他的手臂環抱她的腰,使她貼緊他。她踮起腳,把手放在他的面頰上。他飢渴而富侵佔性的吻著她。但是,很快便放開了她。
當他放開她時,臉上的笑容幾不可見,而後他打開了門。
「我們六點鐘見。記得調好計時器。」他不忘再次提醒道,然後才轉身舉步離去。
待他遠離自己的視線,思敏才關上門。她的唇依然殘留著方才令人心動的吻痕。緩緩地走回畫室,思緒仍縈繞在剛剛離去的人身上。
忽然,思敏隱約聽到幾聲雷聲,過了一會兒,雷電交加接踵而至。車禍撞擊與灼傷的經驗使她對閃電不由心生畏懼。
她趕緊拾起畫筆開始繼續作畫,好轉移對雷電的注意力。半小時後,她終於進入狀況,對於外面轟轟作響的雷電,已經可以置若罔聞了。
育辰抵達時,思敏還在更衣。他出現在她臥室門口,她才穿好黑色寬鬆長褲及一件絲質黑上衣。
「你不知道什麼叫敲門嗎?」她有些不悅的問。
他穿著一條黑色長褲與灰色休閒外套,一身非正式的打扮,使他看來與過去幾天一般的舒適自在。
他自嘲的笑了笑,故意在門上敲了敲。「如何,好些了嗎?」
「是的,謝謝。」她沒好氣道。
「不客氣。」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苗條的身材。
今晚,她身著一身的黑。育辰仍記得,她一向偏愛黑色。沒有一個女人像思敏一般,能夠用如此單調的色調襯托她光亮的秀髮以及細瓷般的肌膚。黑色不但未曾使她減色,反倒更加強調出她的美。
他努力轉移注意力,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一會兒就好了。我找不到鞋子,願意幫忙找找嗎?」
「不,我不願意。」他的聲音中有些許失控。「我再次進入你的臥室,決不是去找一雙鞋子。」他意有所指的說。
她抬頭,在他眼中發現鬱積的熱情。移開視線,她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尋鞋子。
她得在忍不住邀請他進入臥室之前,趕快找到她的鞋。
她終於找到鞋子穿上。連忙抓起外套,朝育辰走去,可是他擋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他體貼的協助她穿上外套,然後牽著她,離開小屋。
在她坐上他的車子,車子發動之前,他轉向她,問道:「發生那件事之後,坐我的車會不會使你難受?」
她搖頭,驚訝他有此一問。「那時是因為另一輛車的駕駛酗酒駕車撞上了我們,不是你的錯。」
她的答覆令他滿意的笑了開來,他發動引擎。
不久,他們抵達了文芳農莊式的住處。由於只有一個人住,所以房子看起來很大。但是,進入屋內,到處充塞了傢具及植物,反而顯得擁擠了些。
育辰不自覺得將文芳的居家風格與他母親在台北的住屋相比。文芳的住處有一種興之所至的輕鬆感,正幢設計是以舒適為住,相反的,他父母的住處卻充斥著富麗而貧乏的格調,令人華而不實之感。
文芳所謂的餐前酒,不過是一小杯清淡無味的雪莉酒。育辰絲毫不以為意,欣然地接受。思敏則基於禮貌,也拿了一杯。這並非她所喜愛的飲料,不過她知道,這是文芳阿姨唯一供應的酒,就如思敏的母親供給一種難喝的水果酒一樣。雪莉酒與水果酒大同小異,不過,至少比較容易下喉,而母親的水果酒則教人不敢領教。
一思及此,思敏不禁想起母親與文芳姨之間可怕的相似處,那就是她們的烹飪手藝。或許,她得先警告育辰,她的文芳阿姨可不善於烹飪。她早已認清此一令人驚愕的事實——不論是她母親或是她阿姨,兩人連一道起碼的家常菜也做不好: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燒焦,再不然便是奇怪的配菜,這些都是他們家族司空見慣的事。
當他們坐上餐桌後,思敏驚恐的發現,文芳將幾盤的食物放在育辰面前,而他也毫不遲疑的取了大量的食物放在盤內。
她看到他嘗了一口之後稍作停頓,皺了一下眉頭後。他繼續吃著,不過每一口進食的速度都極為緩慢。
除了烹調之外,今晚還有幾件事令育辰大出意外。當他們開始享用香醇的咖啡時,文芳開始陳述若干年前,她曾在紐約擔任舞者的一些經歷。不論故事如何引人入勝,他仍常常因為思敏而分神。她坐在室內的另一端,可望不可及的引人遐思。他得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衝動,才不致於衝上前去抱她、吻她。
文芳的話再度吸引住育辰的注意,因為她開始述說思敏曾替代她的朋友在百老匯外的小劇場演出的事。
思敏立刻急著轉變話題。「我想育辰沒有興趣聽這些事。」
「我有興趣,請繼續說下去,文芳姨。」育辰倒興致勃勃得很。對于思敏的事,他都極想知道。
不顧思敏的抗議,文芳興高采烈的繼續說道:「思敏的父母得到澳洲某個荒涼的地方去拍電影,而當時思敏帶著牙齒矯正器無法同行,於是她被扔在我這裡讓我代為照顧。後來我要到紐約參加歌舞團表演,我決定帶她一同前往紐約,因為恰好有一位牙醫朋友住在當地,剛好可以讓她處理思敏的牙齒矯正器。」
育辰凝視著思敏,她只是對他無奈的笑了笑。她知道這是文芳姨最喜歡的話題之一,只要對方稍加鼓勵,她就會源源不斷的說個不停。
「後來呢?」他問。
「戴了兩年的矯正器除去之後,必然會展現某些新風貌。當時,舞團裡不巧有一位朋友受傷無法上台,所以找上思敏來替補,我的另一個年輕朋友,便開始教導思敏她們舞團表演的其中一支舞。表演的當天,思敏穿上了特地為她裁製的舞衣。」文芳身體傾向育辰故作神秘的說:「因為我朋友的舞衣,她穿不合身。」她小聲的補充說明。「是胸部不合身。」文芳接著又一本正經的往下說。「你知道嗎?思敏取代了我朋友的位置,甚至比她還受歡迎。若不是思敏的父母反對,她早成歌舞巨星了。」
當育辰的目光移向思敏時,眼中流露出興味的神色。「我真希望能見到你那時的模樣。那時候你幾歲?」
她對他苦笑一下。「那時我才十五歲,算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吧!」她轉向阿姨苦澀的說:「每次敘述這個故事,你都忘了說,我那歌舞是唱得荒腔走板,舞則跳得一塌糊塗,這才是我受『歡迎』的原因吧!」
「你倒真實際啊!思敏。」文芳略有慍意的。「這點你遺傳自你母親。來,嘗點巧克力糖吧。」她側身對育辰說:「強者才能忍耐實際的人。與他們交往時,你必須要堅忍不拔。」她對育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育辰也回以一笑。「我會牢記在心。」
思敏轉變話題問道:「為什麼你不告訴育辰,你是如何擁有這一家鄉村商店的?文芳阿姨,這比我在百老匯外的小劇場的初次演出,要有趣得多了。」
文芳接受了她的暗示,把裝有巧克力糖的碟子傳給思敏他們,然後開始訴說她當初搬到此地時,所遇到的一位長者。
這位長者擁有此地半數的房地產,對文芳相當的友善,他們經常在一起玩撲克牌、彼此作伴。他過世後,他竟將部分的家產留給她——包括這家商店,其餘遺產則捐贈慈善機構。他並且還在遺囑中宣稱,他沒有家人,而文芳是他唯一可以視之為家人的人。
到了曲終人散之際,育辰感謝文芳帶給他美好的夜晚。
在回家途中,育辰忍不住問思敏,文芳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嗎,或者只是她加油添醋,想使故事更加生動使然。
「沒錯,是真有其事。」思敏含笑道。「我也從我母親那兒,聽到同樣的故事。」
「你阿姨從未婚嫁?」
「沒有。她說過她唯一考慮過要嫁的人在紐約,不幸的是,他已有妻室。她一發現他是個有婦之夫,便不再與他相見。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堅強、大而化之,可是內在卻十分善良仁慈。我想此生最令她遺憾的應該是,她從未有過小孩。」
當他將車停在思敏的小屋前時,育辰問:「那麼你呢?你想要小孩嗎?」
思敏並未立即答覆。她暗想,曾有一段時間,她十分渴望擁有小孩,一個遺傳有育辰身上優點與幽默感的小孩。但這些夢想,已隨著車禍發生而煙消雲散了。
「也許,」她終於開口。「也許某一天我會想有吧!」雨滴開始打在車窗上。「開始下雨了,我最好趕快進屋去。」
當他握住她的手臂,護送她到門口時,育辰感到十分的緊張。此刻他並不想只是禮貌性的互道晚安後離去,可是他知道,他必須如此。
今晚,在他的相伴之下,她顯得輕鬆愉快,這一點他必須感謝文芳。他與思敏之間頗有進展,然而美好時光卻總是過於短暫。
思敏打開門後,育辰溫柔的捧起她的臉龐,低頭親吻她。
察覺到育辰雙手微顫,同時也感受到他吻她時的緊張不安。她明白他正遵守自己的諾言,不強迫自己或她。
他輕輕推開了她。
「鎖上你的門。」他說完,轉身走向他車子的方向。
思敏若有所失的目送他離開。
一小時後,思敏梳洗沐浴完畢。當她關上水龍頭時,寂靜似乎一下子包圍了她,使她備覺孤獨。
她一邊繫上長袍的帶子,一邊向前門走去。打開門,她聽到松樹颯颯作響,接著,又聽到另一種有別於一般夜間的聲響。
一陣微弱的音樂聲飄送在夜空中,思敏隨即明白了聲音出自何處,那是育辰的口琴聲。
她拿起一條掛在門邊的披肩披在身上,信步走到外頭。斜靠在前廊的柱子上,專注地傾聽他所吹奏的曲調。她並不能辨識旋律,但是聽來像是一首寂寞悲傷的歌曲。
思敏佇立在前廊聆聽良久。她想像著他正坐在前廊,對著草木及夜間的動物吹奏著。
思敏心忖,他在小屋頗感寂寞吧,而她也孤獨難耐,兩人都無法入眠。他們之間不能如此不確定的繼續下去,某些堅持必須讓步,萬一她是必須讓步的一方,那……
音樂終於停止了。
思敏回到臥室,坐在床沿上。突然,她有股想要離開這幢小屋的衝動,但這念頭甫自心頭浮現,隨即又打消了。
逃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啊!
逃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輩子。
如果誠實的面對自己,她必須承認:她希望育辰能說服她好讓她相信他並未存心棄她不顧,她也希望能夠再次信賴他,她更希望自己和育辰能有個圓滿的結局。
她頹然地倒到床上,凝視著天花板發呆。老天!她真的希望能相信一年半前他並非惡意的遺棄她。如果這種想法使她比從前還要愚蠢,那麼她也認了。
他們初遇的種種回憶又湧上了心頭。她曾經如此有活力,他們是如此相愛,難道企盼再次生氣勃勃的活著、再次相愛也錯了嗎?
生氣勃勃的活著,這就是她與育辰初次相逢的強烈感受。初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突然領悟到,過去她只是存在而已,而非真正的活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7:30
第五章
回想起從前,思敏曾以為自己很快樂。她喜愛在康氏廣告公司的工作,擁有自己的寓所,身體健康,陽光燦爛,一切似乎再美好不過了。
那天她正津津有味的舔著巧克力棒在路上走著。
她是出來買晚餐的,手中提著一個食品袋子。一陣強烈的海風吹動了她的裙擺,偶爾,在來不及壓下裙擺時,還露出她修長迷人的大腿。風吹得她秀髮飄揚,亂紛紛的拂在臉龐。
頭髮忽而飄進眼中,裙擺也忽上忽下的飛舞的情況下,思敏需要空出一隻手抓緊裙擺,她遂將巧克力棒含在口中。一陣男子的輕笑聲從她身旁傳來,思敏轉頭看去,目光凝聚在一雙迷人的眼眸上。他的黑髮也被強風吹亂,露齒而笑時,一口潔白的牙齒恰與他深色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從未想過,我會嫉妒風。」他說,同時溫柔地將巧克力棒從她口中取出。
他的聲音教她的背脊升起一股興奮的顫抖。她凝視著他,當下只覺得心跳如雷。突然間,她感覺自己找到了另一半。多滑稽啊!她心想,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曾失落一半。
不想再露出任何傻相,思敏覺得似乎該開口說些什麼,但她只能以挫敗的姿態,笑說:「好吧,我認輸了,風贏了。」
「通常都是如此。」他帶著調侃的口氣,咬著她的巧克力棒,一點也不以為意那是她吃過的。
思敏吃驚的看著他吃著她的巧克力棒。由於太過於出神的打量,她並未留意到有兩個少年正往她這邊急行,且有撞上她之虞。相同的,少年也為留意到思敏,兩人便一頭撞在她身上。她霎時失去平衡,袋子從她手中掉落,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卻及時伸手捧住,袋子才沒有掉在地上。
「小姐,今天似乎不是你的幸運日。」他迅速吃完了巧克力棒,然後一手抱著袋子,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走著。
事實上,思敏並不同意他的說法。今天因為遇見了他,而是個神奇的日子呢!
「我能否知道,我們要到哪兒?」尾隨在他身旁的她,忍不住問道。
「當然。我請你喝杯咖啡,你不妨告訴我你是誰,為何我在今天以前不曾遇見過你。」
「你可真單刀直入,而且我行我素,不是嗎?」她好氣有好笑的嘲弄道。
「通常不是如此。」說完,他似乎也對自己的行為頗為困惑。「但是對你例外。」
就這樣,她跟他走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如何。他說過,對她是例外,而他的確讓她有種特殊的感受——從第一眼,他們目光教會之際開始,他們即被彼此所吸引,熱烈、自然,令人既興奮又期待;更令她覺得神奇的是,他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
但是,那似乎是當時的事了,現在呢?
育辰現在是怎麼想的?他這次的出現,目的又是何在?事情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簡單嗎?
思敏是既迷惑又難以置信。他誤認為她以死亡,似乎是件不可思議又荒謬的事。
第二天一早,思敏才剛梳洗完畢,滿天的烏雲就化成了雨水,立時傾盆而下。花生粒大的雨滴規則地打在窗上。
思敏怎麼也定不下心來作畫,她索性整理起屋子。她的不安是需要一個比揮舞畫筆還要大的宣洩口。
她的心中一直期盼育辰和昨天一樣地出現在她面前,但是一個早上就在灑掃之間度過了,育辰並沒有出現。就在她已經決定要對他讓步時,很諷刺的,他居然不見蹤影。
思敏開始為他的沒有露面尋找理由,例如:他還在賴床,或是回台北處理公事,這些算是比較合理的解釋。她還聯想到一些比較荒謬的,例如,他和他的小屋在這場豪雨中,被洪水給沖走了。
下午,倒有另一個人來訪。文芳像艘全速衝刺的船衝了進來。她一身黃色的雨衣,雨水兀自從雨衣上滴落下來。
「帶著你的雨具,思敏,我們要去做件善事。」文芳一進門,劈頭就說。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阿姨?」思敏一臉的莫名其妙。
「今天早上,育辰跑來我的店裡,」一面說,文芳一面將臉上的水珠拂去。「買走了我店裡所以的水桶。他說他的屋頂像個篩子一樣,雨水從各個縫隙毫不留情的滴落下來。那個良心被狗吃了的經紀人,竟然將這種爛房子賣給育辰。我看她啊!要是能遠走高飛的話,她都敢把這種爛東西賣給她的親娘。思敏,你以後最好……」
「阿姨,」思敏不得不打斷文芳。「我們去了也無濟於事啊!我們既不是修屋專家,能拿那漏水的屋頂怎麼辦?我們壓根無用武之地,去了也是白去。」她沒好氣道。
「那可不一定。育辰或許需要人手幫他將桶裡的水倒掉也說不定。這會兒,水搞不好已經淹到他的膝蓋了。還不快走!」文芳舉起手裡的帆布籃子。「我怕他的爐子已經泡在水裡,所以還帶了熱咖啡和三明治。」
思敏知道和文芳姨再辯下去,只是浪費口舌而已,只好乖乖地套上夾克,穿上一件紅雨衣,跟文芳一塊前去。其實她始終不願向自己承認,她是滿想見他的。
腳下一片泥濘,不時看到成堆的落葉和青苔。泥濘的路面使得她倆舉步維艱,而且傾盆大雨擋住了思敏的視線,她只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沒有發現在育辰的保時捷車後還停著一輛銀色的奔馳車。
文芳上前敲門,門一開,思敏便聽到屋裡頭有很多人的談話聲,接著眼前便出現一個高大的男子。
「行行好,文修。」有個女人的聲音從高大的男人身後傳來。「趕快把門關上。」
思敏的腦海裡似乎存有「文修」這名字的印象。對了,育辰曾提及文修是他在台北的工作夥伴。
李文修身上罩著一件雨衣,衣領往上翻,兩肩都被雨水打濕了。
思敏不知道方才說話的女人是誰,其實她也不想知道,只是很後悔被文芳姨說服跑來這兒罷了。
她很快的向文修解釋她和文芳來這兒的原因。「這場雨來勢洶洶,我阿姨很擔心育辰的安全,所以我們來看看他是否需要幫助。現在看來,他已經有伴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才對。」思敏很快的轉向文芳,小聲的說:「走吧!這裡顯然不需要人手了。」
「是誰?文修。」育辰出聲問道。
文修咧著嘴對她倆笑了笑。「是小紅帽和她的朋友。」
「雷育辰。」一個女人生氣的咒罵著。「你不許走!」
「這裡簡直一團糟。」另一個女人也高聲嚷著。「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天啊!屋裡不只有一個女人在,思敏心裡一陣苦澀,只覺自己在這兒更顯多餘了。她推著阿姨想要趕緊離開這兒。
「走吧!阿姨,育辰顯然沒遇到什麼困難。」
一隻手搭住了思敏的肩膀,根本教她跨不出腳步。
當育辰帶她走進屋裡時,文修咧開嘴,還誇張的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我本來想說『外面正下著雨,趕快進來吧!』」育辰笑著說。「但是我的屋子裡顯然也正在『下』,只是小了點;所以我必須修正一下,『請進,屋裡的雨比較小。』」
思敏進入屋裡後,才明瞭育辰的意思。各式各樣的罐子、鍋子、水桶放在屋裡,四處盛著由屋頂漏下來的雨水。
育辰環住思敏的腰,引她走到兩個擠在一把雨傘下的女人面前。
兩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高級時裝。身材高挑的一位正橫眉豎眼,無疑破壞了她的精心打扮。一頭濕髮還帖在肩上,顯得有些狼狽。
另一個女人似乎比較認命些,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看起來顯然也沒有另一位好看。
一個高大的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這兩個女人的旁邊。從他臉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看出,他是極不願意再待在這兒。
思敏對此倒不感到多大意外,因為她也同樣不想待在這兒。她仍認為自己出現在這兒是件極為愚蠢的事。
縱使雨水還是不斷由天花板淌下、滴在雨傘上,更滴濕在眾人身上,但育辰仍興致勃勃的說:「讓我來為你們幾個介紹一下吧!」
高挑女似乎不太樂意。「說真的,育辰,現在可不是招待客人的好時候。」
但的,育辰仍自顧自的介紹他的。「思敏,這位是我大妹,雷育莎,另一位也是我妹妹,雷育欣,還有她的丈夫,施孝忠。」
育辰的兩個妹妹只是面無表情的瞪著育辰。
從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清嗓子的聲音。
育辰回過頭,微笑道:「喔,還有這位是我的朋友兼合夥人,李文修。各位,這是葉思敏。」他對仍站在門邊的文芳打個手勢。「還有她的阿姨,何文芳。」
水滴打在瓶罐上的聲音十分刺耳,不協調,有如育辰的親人打量著思敏的表情,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成了雙頭怪物。他們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兒驚訝,一會兒又變得有些忿怒。
文修率先打破這令人不愉快的場面,他斜靠在牆上,開口問文芳:「你想這場雨還會下多久?」
文芳咯咯地笑。「你問錯人了,你該去問上帝才對。」
「你不要老是開玩笑好不好?文修。」雷育莎沒好氣的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個心情。」
「我可不同意,這時候更該讓氣氛輕鬆些才好。」
雷育莎瞪了文修一眼,不再理會他,轉身面對她的哥哥,重拾方纔的話題。
「如果你是十三歲,我還可以諒解。哥,但是你已經多大了,你還想證明什麼呢?老爸這次可是非常忿怒。」
「他經常如此,我早習以為常了。」育辰調侃道。
另一個妹妹也加入陣容。「媽媽非常傷心,她以為你不再回去了。」
她的老公也義不容辭的插嘴,他看著漏水的天花板及脫落的壁紙。「你看看你住的地方,這哪像是人住的。你待不久的。」
育辰看看四處。「現在看起來的確是滿糟的,但我還是回繼續住下來。」他不容置疑的說。
此時,文修將一個已盛滿水的桶子提起,將水倒入另一個較大的容器中。
「如果雨再下下去,屋裡都可以養魚了。」文修打趣道。
文芳大笑開來,開始幫他做倒水的工作。等大容器也盛滿了,文修便提到外面倒掉。
這時候,育辰和育莎兩人怒目相對,顯然對彼此都很不滿意。
當育莎將目光由育辰身上移向思敏時,她微微皺了下眉頭。目光最後停在育辰環住思敏腰間的手上。
「或許,」育莎對思敏說。「你可以說服育辰,葉小姐。」
「我不懂。」思敏一臉的不解。
「說服他不要再待在這裡。趕緊讓他回台北才是當務之急。」育莎的語氣有命令的味道。
「為什麼?」
思敏的問題頗出育莎意料之外,她花了幾秒鐘思考一下。「那是他該待的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雷家的姓氏在台北有多出名……」
「我知道。」思敏故意打岔道。「我沒有那麼孤陋寡聞。」
可以看得出來,育莎竭力控制自己不發出脾氣。
「無論如何,你一定可以看得出來,育辰根本不適合住在這種鄉巴佬住的地方。他已經把家裡鬧得天下大亂了,一定要阻止他再這樣繼續下去。如果你能說服他回台北,我們將感激不盡。」
被稱為鄉巴佬,思敏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而且她壓根還搞不清狀況。
「聽著,」她試著耐心道。「我著實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而且這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認為育辰有選擇要住在哪裡的自由,你似乎管太多了;他是個三十幾歲的成年人了,不是三歲小孩,旁人無權干涉他的去留。」
育莎被她頂得無話可說,只得鳴金收兵。「很明顯,這趟路是白跑了,我不會再浪費時間了。」
育欣和她老公他也莫可奈何,順從地跟著育莎走到門口。
育莎回過頭看著育辰,說:「我該如何向爸爸所呢?」
「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育辰平靜的回答。「一路順風。」
育莎看了屋裡及屋裡的人一眼後,便撐傘走出門外。不發一言的育欣及施孝忠則尾隨其後。
思敏指望文修也跟著離開,可惜事與願違,他還待在屋裡沒走。思敏同時也希望育辰能解釋一下他們會來造訪的原因。但是,育辰似乎無意再提此事。
文芳打開帆布袋,掏出熱咖啡和一袋三明治,然後一古腦兒全放在大的紙板箱子上。她開始發號施令,命令育辰去弄些紙杯來,叫文修去找幾個箱子來充當椅子。
等大家都坐妥後,文芳微笑的看著每個人。「這可有意思極了,在這種情況下野餐,你們不覺得有些浪漫嗎?」
兩個男人互看一眼,不禁爆笑出聲。
就在這時候,電燈突然滅了。文修的笑意也消失了,不只是因為電燈的原因,他正咬著文芳遞給他的三明治。儘管難以下嚥,他還是吞了一口,突然,喘著氣問:「這是什麼三明治?」
文芳聳聳肩。「我也不太確定,有很多罐頭上的標籤已經脫落了。」
思敏嗅著自己手中的三明治——貓食?可能嗎?或許。然後她和另兩位男士都慢慢地把手中的三明治放下,彼此交換著疑懼的眼色。
文芳並未注意到他們三人的小動作,反而對文修說:「你大老遠跑來這裡是否也想說服育辰回去?」
「不是的,女士。」文修喝了一大口咖啡,企圖去除口腔內的怪味。「我還帶了琪美來。」
「誰是琪美?」思敏疑惑的問,育辰不是只有兩個妹妹嗎?
「喔,它不是人,」育辰解釋道。「琪美是部價值不菲的電腦。」
思敏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不能真的把電腦弄來這兒。育辰,如果弄濕了,搞不好會爆炸呢。你絕不能這麼做,你要考慮清楚啊!」
「真有意思,文修剛看到這間房子時也是這種反應。我妹說得更精彩。」
文修有些啼笑皆非的接著說:「育莎說這裡簡直是豬圈。」
「真絕!」育辰看著他的朋友。「你知道他們要來這兒嗎?」
「不知道,之前我也嚇了一跳。」
思敏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一直苦無機會,因為育辰和文修開始討論電腦的事。
他們有兩他選擇,放在車上或是載回台北。文芳自願從她的店裡弄來一個帳篷,但是光是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況且,電腦需要上網連線,如此才能和台北的公司聯絡。而育辰的電話要修理好,起碼要一天以上的工夫。
思敏不知道是誰提議將電腦安置在她那裡,而且,他們兩個人也開始動作了,而文芳則沾沾自喜地回店裡去了。
當思敏整理客廳,好讓電腦有個容身之地後,她便覺得自己似乎是多餘的。兩個男人只知道自顧自的聊他們的問題。什麼資料轉換氣、磁碟機、介面卡、印表機的,全是思敏聽不懂、一竅不通的東西。
她無趣的走進廚房,燒了一壺咖啡。同時開始切牛肉,做三明治。當一切打理妥當,她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托盤上端去客廳。
「有沒有人要吃三明治?」
育辰掀起三明治的一角,檢查裡面的作料,而文修也照做了。
思敏有些哭笑不得的說:「裡面是烤牛肉,還有洋蔥、芥末。相信我,絕不會讓你們難以下嚥。」
文修拿起一份三明治。「上回有個女人嘴上說請相信我,結果向我借了二十萬到現在還沒還我。」
「那只能算你倒霉,信錯了人。」思敏聳肩說道。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後拿了一份三明治,轉身離開。
育辰連忙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趕畫。你是不是也需要那個房間?」她沒好氣的問,顯得有些不高興。
育辰一個箭步跑到她面前,文修識相的走進廚房讓他倆獨處。
「你介意我們待在這裡嗎?」他平靜的問。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很抱歉。我不該那樣說的。我並不介意你們待在這兒,只是……」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詞來解釋她的感受。最後她說:「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有好多事我都還沒有弄清楚。」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們要共度所以的時光。這是我搬來這兒的原因,也是為了將我們之間的任何事情弄清楚。」
「你的家人似乎不同意。」
「我的家人與此事無關!」
思敏被他粗魯的語氣所刺激,忿然道:「那很好,等到我一百歲時,所有的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你只讓我知道一些零碎片斷的事,而隱瞞了大多數的事。這真是認識你我的絕佳方式啊!」
她轉身,朝畫室走去。手中的咖啡從杯裡灑了出來。進到畫室後,她重重地帶上門。
育辰低聲咒罵一聲,走向房門,突然又停下了腳步。他能告訴她什麼呢?現在還不是告訴她有關她父親所作所為的時候。等到他倆之間的感情基礎比較穩固,能承受打擊時再說吧。要和別人討論他的家庭是一件困難的事,況且現在可不是什麼好時機。他和思敏之間的感情基礎仍脆弱得不堪一擊,他不願意冒這個險。
「你的蝴蝶有爪子呢。」文修在他背後調侃的說。
育辰慢慢地轉過身子,咆哮著:「閉上你的臭嘴,文修!」
「不管如何,你和思敏之間的事確實已經影響到我們的生意了。你愈早把事情搞定,大家愈好過——尤其是我。」停了一會兒,他又開口問道:「我能不能給你一點勸告?」
育辰歎著氣,虛弱的坐在椅子上。「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他一臉的無奈。
「沒有。這對你可的有益處喔。」
「那你就說吧!你的忠告絕不會比我正在做的事還糟糕。」
文修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你處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做錯了。」他直言不諱的表示。
「喔,這倒是新鮮。」
文修不顧育辰的嘲弄,繼續說道:「你告訴她需要一段時間才告訴她一些事情——你不要這樣瞪著我,這是一間小房子,如果你不要我聽到你們的談話,應該叫我去散個步什麼的。OK!現在言歸正傳,你為什麼還要繼續浪費時間呢?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失去她幾乎有一年多。我感覺得出來她也正感到困擾,而且她極需要你的解釋,但你卻告訴她,等到時機到了,才要告訴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相信我以為她在那次事故中死去的事了,其它的事她又怎會相信呢?」
文修想了一會兒。「你有沒有告訴她,你的父親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沒有。」育辰一臉陰鬱的回答。
「你不認為你應該告訴她嗎?你要她對你讓步,但是你又不給她足夠的資訊來相信你。」
這下,育辰坐不住了,他跳了起來,抓起夾克。
「你要去哪裡?」文修訝異的問。
「散步,我得好好地想一下。」
雖然外面下著雨,但是文修並不想阻止他,也許雨水可以使他清醒些。
為了補充體力,文修吃了兩份三明治,倒了一杯咖啡。再帶著咖啡壺慢慢地踱到思敏的房前,輕輕地敲門。
思敏打開門,文修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
舉起手中的咖啡壺,他說:「我想你的咖啡也許喝完了,就算你還沒有喝完,我還是很希望你能邀我進去。」
她笑了笑,退後一步讓他進來。「育辰呢?他到哪兒去了?」
「散步。」
「散步?!現在?正下著大雨呢!他瘋啦!」
「讓他淋淋雨也好。」他將她的咖啡杯倒滿,然後一屁股往矮書架上坐了下去。「你把他的思緒弄得相當混亂。」
「我弄得他思緒混亂?」
「沒錯。」文修彎下腰看著她疊在牆邊的作品。「你畫得真棒,思敏。這是鄉間耕作的民俗畫吧!你的畫風單純,是因為你喜歡生命是這麼一回事,抑或是你觀察後的結果?」他轉身,剛好和她古怪的眼神相遇。
「我並沒有想這麼多,我只是隨興趣畫。我想,如果要我分析我的畫風的話,或許是我畫過去我對生命的看法。」
「那麼你會如何刻劃未來呢?」
思敏逐漸感覺到他不是在討論她的畫了。拿起畫筆,她走到水槽前開始洗濯。「兩個星期前,我可以回答這問題,但是,現在我無法回答。」
文修在她的高腳凳上,蹺著二郎腿。
「兩個星期前,育辰找到了他的未來,因為他發現你還活在人間。在那之前他過著有如行屍走肉般的日子。看到他如此的生活,任誰都會為他感到難過的。」
他的話吸引了思敏的注意力。「他真以為我在那次事故中身亡?」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文修。
文修點頭。「在那次事件後幾天,他的樣子宛如身體內的某一部分以已隨你而去。整日飲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大概是連續一星期都爛醉如泥的躺在床上。後來,是我阻止他再繼續下去的。」
「你怎麼辦到的呢?」
「我偷走他所以的衣物。」他笑看著她嚇呆的表情。「因為每次我找他溝通時,他會不聽勸的立刻轉身離開。可是,一個赤裸裸的男人可沒有辦法說走就走吧!所以他只得乖乖地待在那兒聽我說話。最後,他終於明白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於是他才又回到工作崗位上。」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以為我死了呢?」
文修遲疑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要全盤托出。朋友是要幹嘛的,當然是在他有困難時,適時的助他一臂之力。
「當育辰在醫院裡甦醒過來時,是他的父親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思敏乍聽之下,著實難以承受這句話的震撼力,她無法理解哪!
「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告訴他這麼殘酷的事?」
「如果你認識雷文森的話,你就不會如此難以置信了。他是那種喜歡操縱指使別人的人,要是你不聽使喚,他就毀滅你。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你從育辰的生命中趕出,但是他已經這麼做了。」
「育辰什麼時候才知道他父親向他撒謊?」
「育辰從未告訴過我,而我也沒有問。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很少談論他家人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她心力交瘁的看著文修。「如果育辰和他父親相處得很糟糕,那他父親為何又眼巴巴地找他女兒跑來遊說育辰回家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我想這問題連雷文森自己也回答不了吧!算了,我並不想去分析他那種人。我對這種專制的人印象不佳,而且他的心機也遠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要來得深重。」
「那育辰何以對他家人的事如此緘默呢?認識他們總比瞎猜好吧?」思敏百思不解。
文修聳聳肩道:「也許他認為要跟別人解釋家人的作為,是件難以啟齒的事。」
「我相信育辰一定會很高興有你這樣的一個好朋友。」
文修站起身來。「他也幫過我度過幾次難關。我本來和他妹妹育莎訂婚了,但是雷文森說服她相信我沒有好的可以做她丈夫的資格,而她竟也相信了。」
文修的語調平靜得一如他正在談的是外面的天氣,但思敏仍捕捉到他眼中的一絲痛苦。
「我很遺憾。」
「那倒不必。育莎曾有過機會挽回的,但她沒有。這次,你千萬不要再讓雷文森操控。思敏,給育辰一個機會吧!他發現你還活著時,心裡一定受了很大的震撼,而他也極度害怕再失去你,所以他對待你小心呵護的猶如你是個易碎的搪瓷娃娃。現在你可以自行決定,更要證明給他看,你不會在外界的壓力下屈服。」
她吸了一口氣。「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他略帶笑意的問。
她站起身來,搖搖頭。「在和育辰談話之前,我還要先把事情想一遍才行。」
「時間最好別拖太久,否則育辰就會多困擾一些時候。」
「你很特別,文修。育莎真是個有眼無珠的大傻瓜。」
他笑了起來,但是內心顯然被她的話所感動。
「我也是這樣認為。失去我,是她的一大損失。」
過了一會兒,思敏獨自在房裡仔細思考文修告訴她的每一件事。
她仍然很吃驚,育辰在以為她死去時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這點至少也可證明那個時候育辰是深愛著她的。
那麼現在他又來追求她,是否也是為了同樣的理由呢?
會不會還有其它的理由呢?她不敢妄自猜測了。
她聽到前門開關的聲音,一定是育辰回來了。
思敏開始緊張起來,但是文修還在屋裡,今晚她不便和育辰長談。
她渴望現在就能和育辰做次坦誠的談話。她不要再去揣測他在想些什麼了。她要知道他真正的感覺,她要親耳聽他說,而不是一味的猜測。
明天吧!該是他們開誠佈公的時候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8:05
第六章
一陣夾雜著男人模糊不清的說話聲,和東西掉到地板上的聲響驚醒了思敏。
她躺在床上聽著他們在廚房所發出來的噪音。自嘲的想,她的客人頗能自得其樂的嘛。
掀開棉被,雙腳著地,發現腳有些僵硬,而且站起來的時候,還會隱隱作痛。看情形,她得先做些些運動才行。
披上睡袍,跛著腳走到梳妝台前,打開抽屜,挑了一套休閒服換上。半帶著憂慮的興奮使她小腹微微作痛,當她在穿衣服時,兩手還不自禁的顫抖著。
今天對她實在太重要了,其實,她大可將這場攤牌拖到以後再解決,但這是懦夫的行為,不是她葉思敏的行徑。
她想要徹底地進入他的內心、他的生命裡,她更希望他們之間不要再存有難以跨越的鴻溝。
三十分鐘後,她做完運動,也梳洗完畢了。
她朝著廚房走去,走到門口處,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足勇氣的推開門。
但是,廚房空空如也,沒有半個人。
她洩氣的走進。咖啡壺裡的咖啡還熱騰騰的,兩人用過的盤子還全在架子上,只是不見兩人的蹤影。
他們到哪兒去了?
她四處瀏覽一遍,發現桌上的小花瓶裡插著一朵紙花。瓶子旁邊有一張紙條。
她拿起來念道:「謝謝你的熱情款待,但是我要回台北了,至少那裡的屋頂不會漏水。希望很快再見到你的文修。」
現在她知道文修到哪兒去了,但是育辰呢?她從瓶裡抽出那朵紙花,走到客廳,電腦還在原位,昨晚讓他們用的枕頭和毯子也整齊地疊在沙發上。
走到窗戶旁往外看,看到了一行通往樹林的足跡,那是通往育辰小屋的方向。他真該死,竟然回去了。
她把那朵紙花放在窗台上,穿上靴子和外套,尾隨他的足跡。她不會讓他在逃避下去的。
地上還是濕的,她小心翼翼地跨出每一步。當她走到育辰的房子外面,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他的車子還在不在。還好,車子安然的停在那裡,她安心了不少。
她沒有敲門,逕自打開了大門。
她發現原本滿屋子的水桶已經不見了,只剩幾個用來盛抹地板的水桶。屋裡的空氣太潮濕,還帶著幾分霉味。雖然生了火,但並不太管用,屋子裡還是陰沉沉的,難怪他的妹妹直說這不是人住的地方。
從他的臥室傳來一陣聲音,思敏立即將目光由火爐移向臥室。
育辰正站在房門口,身上著一條牛仔褲,頸子上圍著一條毛巾。他看到她時,趕緊拿起毛巾將下巴上還沒刮掉的面霜擦掉。
「你應該待在你那兒的。」他淡淡一笑。
「嗯,我已經在這兒了。」她執拗的說。「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我不能再耗下去了。」
他慢慢走向她。
「我知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只是在想在去你的屋子之前,先把這裡弄乾淨些。」他在她面前站定,盯著她的臉。「你為什麼不在屋裡等我過去呢?」
他眼中飢渴的表情幾乎讓她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而且我今天非和你談談不可。」
「我也覺得該是時候了。」他的聲音很低沉,聽起來幾乎是自言自語。他舉手捧著她的臉龐,一本正經的說:「我不想在還沒刮好鬍子之前就來找你。」環顧四周,他繼續說道:「這地方可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談天去處,應該找個更舒適的地方。」
聽出他的語氣相當曖昧,她不自覺得心跳加速。
「我們可以回我的屋子去。」
「不。」他的手從她臉上滑下來,掠過下巴、頸子,最後捧住她的腦後,然後一把將她扯進他懷裡,低下頭,吻著她的唇。他溫暖的氣息輕輕地吻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太遲了。」
他結實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她也任憑慾望在她身上蔓延。
「育辰。」她喘著氣,試著要冷靜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她重申道。
「我們會的。」他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壓抑已久的飢渴瞬間全爆發出來,數日來的挫折感也一掃而空。
他抬頭望向她的眼睛,聲音沙啞,且富有感情的說:「在文修離開以後,我根本沒辦法待在你那兒,甚至在他還沒走時,我都要極力控制自己想接近你的慾望。我一想到你就睡在咫尺之外的床上,就教我情不自禁的想破門而入……」
「別說了。我不想回想我們這幾天的生活模式。育辰,有些事我們該拿出來談談。」
「你認為我們之間該如何進行呢?」他急切的問。
「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
他的表情宛如被她打了一拳,他問:「那你要怎樣?」
「誠實、坦白。我不需要豪宅,或是大手筆的度假旅行,我要的是——認識你的內心世界。我要知道你的一切,不只是你最好的一面,我還要知道你不好的一面。過去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並不是真實中的生活。在那次意外後,我才瞭解到我根本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你。」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親愛的,在那次意外的前一個週末,你應該認識我了吧?」
「肉體上的我們是很熟悉,但是在其它方面,我們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她感歎的說。「當我還住在醫院時,我回想我們共同分享的每件事,還想到如果我要和你聯絡的話,我是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你。我不知道你的公司叫什麼名字,而且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的朋友,甚至直到昨天見到你妹妹時,我才知道你還有妹妹的事,就連你最好的朋友兼事業夥伴,也是昨天第一次見到。」
育辰不得不同意她的看法。
「那麼,你有什麼建議沒有?」他虛心領教。
她狐疑的看著他,他似乎連一點排拒的意思也沒有。「我建議彼此認識最好的方法就是坐下來談談。」
「就這樣?你要的只有這樣而已?」
她的笑容很嫵媚,還帶點性感。
「嗯,」她補充道。「也不盡然啦!」語氣極為曖昧。
她的手滑過他的胸部、肩膀,然後環住他的頸,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沒錯,除了談話之外,還有其它的溝通方式。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的唇,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他的喉嚨的下巴。
「思敏,」育辰呻吟道。一陣戰慄讓他把她摟得更緊了。「我不是在抱怨,但這可不是談話吧?」
「嗯,我們可不用整天都在談話啊!」
「該死!你真是我所認識的女人中,最富挑戰精神的。」
她揚揚眉頭。「你瞧,多有效,你又多認識我一點了,不是嗎?」她促狹道。
他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喔!老天,我真想念你,我還以為我永遠再也不能撫摸、擁抱你了。」
「我現在就在這裡啊!」她屏息的說。
他的唇貼在她的喉嚨上,聲音帶著一絲悔意。「我們應該回你那兒的。」
他用力地抱緊她,讓她的下半身完全貼上他的。她不自禁地拱起身體,發出輕柔的呼聲,旋即被他的唇覆上。
激情的火焰迅速燃起,他們之間的誤解在熱情中消逝了。彼此的肉體需要在此時的重要性遠超過其它,談話可以待會再說。現在是感受彼此強烈慾望的時刻。
育辰拿掉她的髮夾,手指探進她柔軟烏黑的髮絲。解開在她頸間的圍巾,脫掉她的毛線衣。待他看到她身上那膝挑逗的黑色內衣時,脈搏不由得加速跳動。
他望著她的雙眼。「我不好意思再脫下去了。」
她的手掌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指甲輕輕地拂著他的胸部。「正是你會的。」她溫柔的說。
她的挑逗教他不禁為之著迷,他狂野的說:「噢!沒錯,我會的。」
他迫切需要感受她的身體,但是他不想太過魯莽,他強迫自己把節奏放慢些。他失去她太久了,如果不小心點,會弄痛她的,那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他的手指輕輕滑進她左邊內衣吊帶與肌膚之間,輕巧地將吊帶褪下,然後是右邊。他屏氣凝神地望著她赤裸而圓潤的乳房,恣意地享受眼前美女的軀體。
「我幾乎忘了你是如此漂亮,思敏。」他沙啞道。
兩人裸裎的胸部慢慢向彼此貼緊,她歎息般地呼喚他的名字。她的反應無疑鼓舞了他,他快要抑制不住了。
「老天!我等這天已經很久了。」他喃喃低語,抱起了她,但是一瞬間,他想起經過昨天那一場雨,整張床都濕透了。
他在火爐前將她放下,從紙箱裡拉出一床鵝毛被,小心翼翼地鋪在地上,然後跪下來,將手伸向她。
她的雙手毫不遲疑地迎上前來,他溫柔的拉著她,讓她坐下。
她裸露的肌膚在火光閃爍照耀下熠熠生輝,他看得整個人都呆了。
他捧著她的臉,本想輕巧地吻她,但是當他看到她微啟的雙唇及順從等待的模樣時,胸中的一股激情瞬時一湧而上。
思敏渾身上下綻放著慾望火花,痛苦而狂野地期待著他的撫慰。
他親吻著她,隨著她躺下來,他的親吻也愈來愈激烈了。
她身上的衣物迅速的被脫掉了,他也靈活的把自己的衣服褪去。在這過程中,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誘人的胴體,她是如此的嬌小、細緻完美。當她舉起手臂迎向他時,他的體內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狂喜。
他再也受不了她的誘惑而俯向她,在她身上放肆的移動,他的腦海一片狂亂,進入了她溫暖的領域。一聲驚喘,她旋即被他的唇所覆蓋,他的舌伴隨著身體的節奏在她的嘴裡恣意愛憐。
一年多來的寂寞孤獨終於有了補償。思敏愛撫著他結實有力的身軀,重新再認識他的身體、他的感受及味道。
當他往深處挺進時,她的指甲緊緊地掐進他的背部。自制力自此已完全粉碎,環住他的雙手由腰部移至臀部,一方面使自己不會直接碰觸到地板,一方面配合著他的動作。
體內逐漸繃緊的情慾,讓他情不自禁地低呼著她的名,且異常興奮地聽著她在做愛中所發出愉悅的呻吟。
終於——他們同登上極樂的高潮。她在他的下面猛烈的顫抖著,他狂野的需求也得到滿足。
他們慢慢地從激情中清醒,育辰注意到冷風吹上他火熱的肌膚,他將一部分的被子翻過來蓋住他們的身體。
他移開些,用肘撐住自己的身體,深情地望著她的眼睛。「你還好吧?」
她溫柔一笑。「再好不過了。」
他的手在她的肌膚上遊走,表情顯得曖昧而挪揄。「是啊!那是當然的。」
她輕拂著他前額上微濕的頭髮,眼神突然變得凝重。
「育辰?」她遲疑的喚道。
「恩……」他心不在焉的應著。
適才的做愛給了她克服長久以來一直困擾她的問題。「我以為你在那次意外後,沒有再來找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拙劣的做愛技巧使你失望。」
育辰的表情猶如晴天霹靂。「天啊!思敏,你怎麼會有如此的想法……」
「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何況我對男女之間的床上功夫的確毫無經驗,而你卻很老練。後來再也沒有見到你,我當然會這樣認為,而這也是我唯一想得到的理由。」
育辰望著她,一語不發,良久才說道:「思敏,那次意外後,我沒有再見你的唯一理由是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我決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或是我的床太久的。喔!老天,親愛的,我們的感情就像熊熊烈火般的熾熱。」
突然間,他翻身躺著,兩隻手臂交叉地遮住雙眼。他對他父親的恨意就像是融化的岩漿般奔流過全身,因為父親過分的操縱他的生命,已經深深地傷害到思敏了。
「他真的該死!」育辰忍不住咒道。
他突然爆出這句話後,就沒有再開口。接著,思敏也用手肘撐起身體,凝望著他。
「誰該死?」她心知肚明,卻故意問道。
他沉默以對。
「該死,不准再這樣對待我!」她忿怒的說。
他移開手臂。「什麼?」他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她。
「不要再隱瞞我了,我不是脆弱的搪瓷娃娃,我不需要保護,不要像對待無生命的東西一樣地對我,跟我說實話,我要知道事實的真相。」
他無言地望著她,想起文修曾提過的建議,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說:「當他對我施展他的權力遊戲時,我並不覺得怎樣。但是他這次玩得太過火了,傷害了你。」
雖然已經知道他說的是何人,但是她還是要他親口告訴她。「誰?」
他舉起手,輕輕撥開她臉頰上的幾縷髮絲,沉寂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說:「在那次意外後,我的父親到醫院看我。我不知道是誰通知他的,我只記得當我問他有關你的事時,我竟相信了他的話。起先我還難以置信,所以為了讓我徹底死心,他甚至還假造了一個寫有你名字的墓地。對於他如此的大費周章及用心良苦,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敬佩他。」他一臉諷刺的笑。
他的聲音透著無窮的悔意和悲傷。文修曾說過育辰不喜歡談論他的父親,而那是可以諒解的。然而,建立他對她的信任也是同樣的重要。
「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問道。「當你第一次到這兒來的時候。」
他笑了起來,笑容中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可以主宰人們。思敏,如果我當時立刻告訴你,是我父親導演了這一切,你一定不會相信的。」
她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或許吧!」她稍微靠近他。「你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喜歡主宰每個人及每件事物,所以的事情都必須按照他的方法來做,他將大小事一把抓,而且非常重視表面工夫。我記得有一次我從屋子外頭的圍牆摔了下來,當園丁將我抱回屋裡後,管家正準備送我到醫院,我的父親竟堅持要我先換掉一身骯髒的衣服。那一次,我跌斷了一條胳臂。」他苦笑了一下。「面子終究比兒子受傷來得重要。」他終於開口談論父親了,而且他訝異的發現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思敏回想以前。難怪他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總是帶她到最高級的餐廳,根本不是他喜歡昂貴的食物,而是他以為她會喜歡這一切。而他之所以會如此,他的成長背景要負很大的責任。
「他經常如此嗎?」她問道。
「記憶所及皆是如此。」
「你媽呢?她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育辰的目光移向別處,思考著她的問題。
「對他言聽計從。或許她也曾經反抗過父親的命令,但是我並未看到過。她加入每個我父親指定的慈善事業,當他召開事業夥伴的聯誼時,我母親就負責張羅一切。反正一切唯父親是從,她的所作所為全是我父親的意思。」他回頭看著她。「我對你阿姨的認識甚至要多過我對我母親的認識。」
思敏微笑道:「如果讓你的父親和我的阿姨碰在一塊的話,我想那場面一定會很有趣。」
育辰的表情也跟著輕鬆下來,還打趣道:「鐵定值回票價。」
思敏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育辰也趁勢抱住了她。
「育辰?」她柔聲喚著。
摟她在懷裡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嗯?」
「我很高興你有這種父親。」她語出驚人。
他震驚不已。「什麼意思?」他將她拉近些,以便可以清楚的看到她。「你沒聽懂我說的話?」
「就是因為聽懂了,我才會這麼說。」
他皺起眉頭,困惑不已。「你得好好解釋清楚才行。」
「就因為你的父親,你才擁有正直,」她的臉貼在他頸間。「還有誠實的特質。」她親吻他的下巴、眼睛。「而且你跟他完全不同。」她伸出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兩人的唇相距不過寸許。「不管你瞭解與否,他使得你成為現在的你。」
她溫暖的乳房貼著他的胸膛,使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一點都不像我的父親。」
「這就是重點所在。因為你看到他如此主宰別人的一切,所以你決心不讓自己變得和他一樣。」她微笑道。「而且你也辦到了。」
「你這麼瞭解我?」他的聲音因動容而有些低啞。
他倆的臉頰彼此廝磨著。「這倒不全然,不過,我正在學習。」
她成功了。他成功的將他的內心世界公開了,這遠超她所希望的幅度,當然她還沒有十分滿意,還需要再接再厲。
他的身體壓上她的,霎時教她忘了一切事務,只記得在他懷裡甘美的滋味。
溝通的路子已經有了起點。他們仍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們畢竟跨出了最困難的第一步。
幾個小時後,育辰伴著思敏走回她的屋子。路面雖然不像之前那麼惡劣,但是還是頗為難行。
電話響起時,他們剛好吃完午餐。文修已經回到台北的辦公室了,有事情必須和育辰商量。
「你等一下。」育辰對文修說,然後他把手蓋在話筒上,對思敏說:「有些事需要我處理。我想借用你的電話大約一個鐘頭左右,可以嗎?」
她點點頭。「反正我也得開始工作了,你用吧!」
他打個手勢要她走過去。她乖乖地走到他面前,他讓她彎下腰,然後迅速地親了她一下。
「不要忘了撥鬧鐘。」他一面說,一面放開她。
她淺淺一笑。「是的,大人。」
思敏一進畫室,便開始潛心於繪畫當中。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雖然每三十分鐘鬧鐘就響一次,但是她仍然全神貫注在她的工作上。過了幾個鐘頭後,她轉了轉有些發酸的頸子,意識到她不是一個人獨處。回頭一看,育辰正靠在木門邊上。
「我等著你把鬧鐘弄響。」
她伸出手,撥動鬧鐘使它響起,然後回過頭,對著他咧嘴笑道:「鬧鐘響了,現在要怎樣呢?」
他大跨步走向她,把她從高腳凳上抱下來。
「現在你該做點運動,吃個晚飯了。」
她的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抬頭笑著。
「我只需要一個親吻。」
他可是樂意得很。他們之間的親暱還是很新鮮,完全不像是老夫老妻般的例行工作。他對她十分貪婪,需索無度,一如以往。
當她將下半身完全貼緊他時,他緊貼著她雙唇的嘴不由得呻吟一聲。他的舌頭和她的交纏著,雙說慢慢地滑進她的毛衣裡。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呼吸變得急促而狂野,眼神充滿著愛慾。
她抬頭看他,一點都沒有感覺自己的眼睛深處也燃起了慾火。纏繞在他們之間的狂熱激情即將一觸即發。
「這就是晚餐嗎?」他捧住她的乳房時,她忍不住問道。
「還兼運動。」他用著沙啞而飢渴的聲音回答。
接著幾天,他們如膠似漆的形影不離。
他們各自做著自己的工作,但一到休息時間,他們就一起到森林裡散步,或是做愛、做飯。晚上的時間,育辰也待在思敏那兒。他的東西開始搬往她的小屋;牙刷、刮鬍刀、鞋子、衣物,在他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或是出去做運動時再一樣一樣地搬過來。
思敏仍然必須撥好鬧鐘,每次響起時,她就暫停作畫。這個簡單的裝置可以有效地減輕她肌肉的疼痛。她的腳一天沒好,她就一天不得安寧。不過有時候她會想,究竟育辰還能伴隨她多久,但通常她會很快的把這問題擺在一邊,專心享受有他陪伴的日子。
有時候,她覺得有育辰在身邊陪伴的確是舒服的事,而且他的存在就像是呼吸一般地自然。她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獨自一個人過活,有時候還不習慣有人整日陪伴呢。但是,大多數的時候,她都很滿意。
有時候,他們會在從這個房間到另一房間的當兒碰在一塊,這時她會認為育辰影響到她,讓她無法全神貫注的工作。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因隱私權受侵犯就埋怨,那是很不近情理的,但有時她著實無法控制自己。她是那種肚子餓了才想到要吃飯的人,而育辰是三餐都要定時的人。
畫展迫在眉睫,思敏必須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作品。而育辰各種形式的干擾使得她無法好好地專心作畫。
育辰一天有好幾通電話,而每次要回他的屋子拿些文件時,都非要她陪伴不可,甚至把她的音響開得震天價響。
日子一天天過去,思敏覺得自己像是即將燒開了的蒸氣鍋,隨時隨地會有爆發的可能。而她的作畫進度不太理想,時間點滴的飛逝,她的壓力愈來愈大。
育辰對思敏易怒的脾氣也感到困惑,但他想不出她為何會如此。很顯然,她是在煩惱什麼,可是他猜不透她在想什麼,也找不到什麼線索。
一日晚餐後,他提議出去散個步,雙方可以溝通一下;但是,她拒絕了,說她要回畫室工作。
「思敏,你已經畫了一整天了,我想你也該休息一下了。不能明天再畫嗎?」
「不能。現在我非回畫室繼續作畫不可。」她堅持己見。「如果我不能照進度表進行的話,到時就來不及交件了。」
「我還記得你昨天曾經說過你進行得很順利。」
「那是昨天。」她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
「一個晚上不畫,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吧?」
「當然有差別。進度怎麼計劃、安排,我就得怎麼進行,所以我現在要去畫畫了。」
「真的不能等到明天嗎?」
「不行。」她加強語氣。「絕對不行。」
他望著她,良久,他好奇地問:「這是藝術家的脾氣嗎?還是……」
「這是原則問題。真該死!繪畫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不是當你忙著工作時,拿來消磨時間的。我很重視這次的展覽。自從那次意外後,我始終沒有找到任何工作,而這是唯一可以讓我支付醫藥費的機會。如果每十分鐘就散一次步,根本不可能在指定時間以內畫完。」她心中的怒火開始往上升。
「思敏,」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為了錢的事煩惱,我來負責你的醫療費用。」
「不,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到底是什麼事使你不快,思敏?」他索性直接問道。
「我告訴過你,我必須工作。」
她轉身朝工作室走去,但他一個箭步衝上來阻止她。
「再三分鐘,我就讓你回去作畫。首先,我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我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你的地方,你要告訴我。要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怎能改正呢?」
她掙開他的束縛,退後幾步。「我……不大習慣和人共同生活。育辰,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獨處了。」
育辰一時無言以對。在一陣緊張的寂靜後,他沙啞的問道:「你是不是要我離開?」
她的回答很迅速:「不!」然後她又重複了一次。這次聲音變得比較溫柔,但讓堅決。「不,我不要你離開。」
她歎口氣,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面的樹林。
「我不知道。也許我得了空間恐懼症,我覺得牆壁逐漸在包圍著我。我們現在日夜生活在一塊,你知道嗎?我在這種生活狀況下,實在很難專心的作畫。」
他感到一陣鬆弛的舒適。原來,這就是癥結所在。
他走上前去,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我們會解決這個問題,親愛的。我們的生活繃得太緊了。」
他的掌心在她的臉上摩挲,熱切望著她的雙眼。
「我會盡量讓你專心作畫的,思敏。」他低下頭親吻著她。「我們在生活上,的確有些小細節需要彼此調適,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任何事情我都會盡量去配合你的。那你呢?」
「我也會試著去做。」
他抱了她一會兒,才放開她。「現在,回去工作吧!」
她點點頭。「我只要再畫一個小時左右就完工了,那時候……」她嫵媚笑道:「我們臥室見。」
他回以一笑。「一言為定。」改愕母蓋住!*
「思敏,我不想再談論我父親了。我寧可談談你我的工作內容或是天氣……」
他再次盛了一湯匙的糖漿。「或是這糖漿什麼時候會好。什麼都可以聊,就是不要再提我那老爹了。」
思敏順從的不再談論他父親──雖然她很想。
她發現以他的父親為話題相當吸引人。而且她對某件事非常好奇。
育辰的父親已經替一個女兒完成終身大事,現在應該也正為第二個女兒安排當中。就不知他會如何替他兒子安排婚禮了?很明顯,對像絕對不會是她──葉思敏。
到了晚餐時,每件事似乎都理出頭緒了。
「這就對了!」思敏突然大聲說道。
這時候,他們正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育辰正高興地咀嚼著花生糖。聽到思敏的話後,他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對了。」他心滿意足的說。「這真是不折不扣的花生糖。」
「不是,我不是在說這個。」她焦急的說。「我終於想出來,為什麼你父親要騙你我已經死了。」
育辰長長地歎息著。「思敏,不要管他了。」
「我可不行。就像是看一個故事即將水落石出的時候,我怎能撒手!我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推論了。」
「好吧。」他一臉的莫可奈何。「把你的理論說出來,我洗耳恭聽。」
「你父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沒錯。」
她悵然若失地看著他,心想他還真是直接。既不作解釋,也不發問,就只是以兩個字打發她。
「你不想就這話題多作討論嗎?譬如說,他為什麼連機會都不給我就把我封殺出局?」
「不想。」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難道你不打算說些其它的事?」
「不很想。」這次有進步了,至少這次他多說了一個字。
思敏只好放棄了,其實,她也不願意強逼他。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不告訴她,其實是在保護她。想知道他父親如此做的原因,除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外,並沒有太大的益處。傷害已然造成了,補償遠比打破沙鍋問到底要實際多了。
於是,她決定把這問題暫時拋到腦後。
「你明天有沒有什麼計劃?」
他訝異地瞪大眼睛。很明顯,他並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轉移話題,他還以為她會繼續追根究底。
「那要等我明天和文修聯絡過以後才能作決定。對了,你怎麼回問這個?」
「我明天要到台北一趟,跟藝廊的負責人陳先生談一些畫展的細節,我想你大概會想和我一塊去。」
他伸手拉她坐在膝上。「我們乾脆玩它一天,晚餐在台北吃過後再回來。你覺得如何?」
「似乎不賴,希望文修早點打來。」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巧合地,桌上的電話在這時響起。
育辰拿起話筒,聽了好一會兒後,他冷靜的答道:「是,她在這裡。」停了一下,又答話。「她很好……雷育辰。」他報上自己的名字。顯然另一頭的反應變得激烈,育辰很自然的將話筒從他的耳邊移開了些。
思敏認出話筒裡暴跳如雷的男聲,連忙伸手接過話筒。
「爸,冷靜點。」她說,但一點效果都沒有,她只好讓父親發洩個夠。雖然他已經從舞台上退休了,但是葉世欽一逮到發表的機會,立即成為一個雄辯滔滔的演說者。
最後她父親終於停下來,喘口氣。
思敏很快開口:「爸,我很好。」她與育辰的目光交會,並用堅定的語氣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快就會回美國看你和媽媽……是的,我保證。」
似乎起了一些安撫的作用,父親讓母親也說上一會兒話。母親關心的是她的健康,絮絮叨叨的一連串問了她的身體狀況,好一會兒,她才得以掛上電話。
兩個人都沉寂了良久。終於,外面的世界開始侵入他們的小天地,也開始增添麻煩的事了。
育辰拂著她柔軟的髮絲。她抬起頭,十分擔心他對她父母親的反應。
「我不會怪他對我發脾氣,我在他心目中的評價一定很惡劣。」育辰心平氣和的說。
「他是在保護我,他們都是。」
他將她摟近些,離她雙唇只有些微距離。「他們如果知道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就會諒解了。」
她微啟雙唇迎接他的親吻。思敏不禁想到,日後,他們倆勢必得共同克服一些難題了。
第二天,他們並沒有照原定計劃前往台北。
育辰一早便和文修討論生意上的事情。而思敏正打算打電話告訴文芳阿姨,她和育辰可能出去玩一整田。就在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
是文芳阿姨的店員林太太。她因為家裡有急事,不能到店裡上班,因此今天只有文芳一人看店。
「你是知道你阿姨這個人的,思敏,她嘴巴上說自己能應付,但是今天有幾批貨物要送來,而且今天是這個月的第三天,會有很多廠商來結清貨款。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我的班。雖然我不想麻煩你,但我也不願意文芳一個人忙得暈頭轉向。」
「不必擔心,林太太。我現在立刻就到店裡去幫忙。」
掛上林太太的電話後,思敏便打電話到藝廊更改約談的時間。
思敏回到客廳,向育辰宣佈今天的台北之遊得改在明天了。
「沒關係,明天就明天吧!文芳姨的事比較重要。」
思敏很快的換上寬鬆的褲子和毛衣。當她從臥室走出來時,育辰也早穿上夾克站在門口了。
「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開車去。」
「我跟你一道去。」
「育辰,你不必和我一道去,你會覺得很無聊的。」
他打開門。「反正我們早就打算一整天泡在一起了,只是地點由台北改成你阿姨的店。我相信我在搬運物品方面可以做到和你跟文芳姨一樣好。走吧。我想一定會很好玩的。」
剛開始時,文芳竭力的婉拒,但是育辰和思敏根本不予理會。最後,文芳只得讓他倆分擔些工作了。
送貨的卡車到達以後,育辰忙上忙下的搬運那些貨物到儲藏室去,並且遵照文芳的指示,有系統的堆疊起來。然後又幫思敏將售價打標在貨物上,再一一擺上貨架。
當顧客要求替他們將貨物搬到車子上時,育辰更是充分展現出他的體力。還有人詢問他各種產品的優劣點,他也都慇勤的講解,或很老實的承認他不太清楚。
文芳和思敏忙著打收銀機,或是笑嘻嘻地聽著客人對育辰的品頭論足,尤其是女人。
當育辰將一位客人要的東西搬到店外時,文芳說話了。
「他一點都不像我預期的模樣。」
「那你以為他是怎樣的人?」思敏一臉好奇的問。
「我以為他回是一個驕傲的花花公子。從他的衣著和車子,可以看得出來他相當富有。他第一次來這裡買東西時,我本來準備要送給他特大的衛生眼瞧瞧,但是他不僅乖乖地接受我的責罵,還說他是為了當初鑄成的大錯來贖罪的,徹底地解除了我對他的敵意。」她帶著曖昧的眼光看著她的外甥女。「那他贖罪了沒有?」
思敏看著育辰正走進店裡,正耐心地聽著一位客人說話。
「那不是他的錯。」
「他有沒有說要在這兒待多久?」
「沒有,」思敏苦澀的一笑。「我並不指望明天或後天會如何。我只是珍惜每一天的到來。」
「嗯,我倒覺得你大可以放心的將明天以後的時光寄托在他身上,我對這孩子有信心。如果有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話,那人一定是雷育辰。」
「我只希望我能知道他要做什麼。」
終於到了打烊的時候,文芳堅持請他們到餐廳吃晚飯。育辰的車子太小,擠不進三個人,因此他們坐文芳的車子。
文芳開車像是不要命似的,特別是以高速衝刺時,她彷彿覺得自己像是打不敗的巨人一樣,連轉彎也都以高速行進,根本不顧後座已嚇得臉色發白的小倆口。
好不容易抵達餐廳後,他們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飯。
文芳席間不斷稱讚育辰,還說很多客人都很喜歡他。
育辰立刻拍拍胸脯,聲稱如果店裡需要送貨小弟,只消打通電話,他一定立刻趕到。
他今天真的過得很快樂,這一天的生活和台北的生活完全不一樣。同時也瞭解了思敏為何會跑到這個小鎮隱居。像她阿姨這麼熱心的人,並不會因為過度關心而使人產生窒息感,而是當你需要她時,她才會適時出現的那種人。所以,如果他提出要思敏和他一起回台北,他可沒把握她會答應。
文芳在她的店前讓他們下車。當文芳駛離後,育辰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阿姨是在哪兒學的開車?」他驚魂未定的問。
思敏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信不信由你,她可從來沒發生過車禍,而且也沒有被開過罰單。」
「哪有警察敢追上去攔她的車開罰單?我很敬重你阿姨的,思敏,但是,下次和她一道外出時,一定要由我來開車。」
思敏咯咯的笑了開來。「你若搶得贏方向盤的話。」
回到她的屋子後,她把夾克掛起來,走向廚房。
「我弄點咖啡,讓你的情緒緩和一下。」
他卻一把將她拉到身邊,緊緊地抱住。
「還有比喝咖啡更有效的方法。」
她被他一把抱起,驚喘著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真的嗎?是什麼?」
他抱著她朝著臥室走去,眼睛閃爍著慾望的火花。
「你。」他沙啞道。
第二天,他們出發前往台北。
育辰先送思敏到藝廊,再回自己的公司處理公事。他們約好下午一點再碰面。屆時是看育辰先忙完再去接她,還是思敏忙完後自己再坐計程車到他公司去。
中午十二點半左右,思敏便與藝廊的陳先生結束商談,她打算直接搭計程車到育辰的公司。
她坐在一輛計程車中,凝視著台北繁忙的交通。車輛擁塞,計程車司機顯然失去了耐心,他超入機車道,打算在紅燈亮之前超越十字路口;眼看黃燈閃爍,但司機仍加速油門往前衝。在越過十字路口之際,一輛右邊來車也在這時快速的駛過,就這樣,右邊的來車撞上了思敏坐的那輛計程車。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思敏嚇呆了,隨之而來的一陣劇痛令她當場痛昏了過去。
思敏驚愕的瞪著突然「撞」門而入的育辰。
他臉色蒼白,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之色。
「育辰,你怎麼了?」思敏關心的問,顯然不明白是她自己把育辰嚇掉了半條命。
育辰慌張的注視著思敏全身上下。他擠開助理醫師,二話不說的緊緊地將思敏摟住懷中,彷彿擔心她會突然消失似的。
從接獲思敏發生以外那一刻開始,焦急、驚慌、害怕、恐懼的心情全一一湧上心頭。這種害怕再度失去她的心情,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育辰?」思敏直覺的回抱著他。
「先生,對不起,我得完成包紮。」醫生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
「什麼?喔,好。」雖這麼說,但育辰仍文風不動,顯然也沒有放開思敏的意思。「她的傷勢嚴重嗎?有沒有受到妥善的治療?全身都徹底檢查過了嗎?」
醫生看著他,臉上帶著笑意。「我們正在為她做'妥善的治療'。你可以站到一邊嗎?先生,好方便繼續我們包紮的工作。」
育辰讓開一點,但仍沒有放開思敏。
醫生處理了幾分鐘就站開了。「好了。只是一些擦傷,流了點血。葉小姐,你的手可能會痛幾天,不過很快就會好了。對了,傷口最好不要碰到水。」
「看吧!育辰,我沒事。」
「我差點又失去你!誰說沒事?」他激動的說。
醫生瞪向育辰,顯然對他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然後他轉向思敏。「我建議你這幾天不要隨便走動,葉小姐。傷口雖然不大,但是休息一下沒有害處。」
「她會的。」思敏正要開口,育辰就搶先開口了。
「育辰。」思敏伸手撫摸他臉上緊繃的線條。「我真的沒事了。」她柔聲的安慰著。
「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以為你知道。」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一想起她在車禍中被撞的景象,就教他險些失去理智。「我真的無法再承受失去你的打擊,你明白嗎?」
「噢!我明白,我明白的。」她啜泣。「我們回家吧!你是開車來的嗎?」
「不,我做計程車。」
思敏是被育辰抱著離開醫院的,他們一坐進計程車,育辰就把她拉到自個兒的腿上。
「你是我的生命,真的失去不得啊!」他語帶驚惶,顯然還驚魂未定。他的眼光絲毫未曾離過她,雙手撫摸著她,彷彿要確定她仍好好地活在他眼前。
「我很好,真的。」她看到他眼中的淚光,她不禁再三保證道:「只是一些輕微的擦傷,沒事的。」
「你可能嚴重受傷。」他沙啞的說。
「但是並沒有呀!」
他把她拉近,整個臉埋入她的頭髮中。「不要再這樣嚇我了,再有一次,我不瘋掉才怪。」
「我保證不會了。」
接下來的幾天,育辰雖忙著工作,當仍不忘時時提醒思敏不要太過勞累。他強制規定她一天只能畫六小時的畫,並且三餐要正常,晚上則要準時十點上床睡覺。
星期五的早晨,有清新的空氣和普照大地的陽光。思敏一早就跑到文芳的店裡幫她填些報表。
育辰把大門打開,讓空氣流通些,然後埋首於電腦前工作。他瞪著螢光幕思考著,要在這麼遠的地方處理公事著實有些棘手。目前一些重擔都落在文修身上,雖然他沒有向育辰抱怨過,但育辰自知這對文修實在有欠公平。
如果他確信思敏肯跟他回台北,他今天一定會立刻動身的。但是……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按了幾個鍵。他想,該是讓思敏有個抉擇的時候了。
此時,電話聲響起。育辰起身去接聽。
是他妹妹育莎打來的。
「育莎,你怎會知道這個電話?」
「我問文修的。哥,爸出事了。」
「什麼?!」
過了二十分鐘之後,育辰在文芳的雜貨店停下車子,連車子都沒熄火,他便飛快地衝進店裡。
思敏正在櫃台工作。當育辰衝進來後,她抬起頭訝異看到神情緊張的他。
「育辰,你怎麼來了?」
「我必須回台北,我已經替你打包好夠幾天穿的衣服。如果還缺什麼的話,到了那裡再買。」
她靠在椅背上。「我能不能知道為什麼我要去台北?」
「育莎打電話來說,我父親心臟病發作,已經送到醫院了。」
思敏的身體猛然往前一傾。「那他現在還好吧?」擔憂之情溢於言表。雖然她不是很欣賞育辰父親平時的作風,但他畢竟是她心愛男人的父親。
「育莎也不知道。她只說他心臟病發作,正在加護病房急救。走吧!思敏,如果我們現在立刻出發,中午之前就可以到達了。」
「育辰……」她遲疑了一會兒,尋找適當的字眼。「你的家人這時候正需要你,他們不會喜歡有個陌生人闖進去的。」
「你得和我一起去。」他堅決的說。「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就算我去,也只是無用武之地,對你家人沒啥幫助的。」
他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思敏,你不走,我也不走。」他仍是那句話。
「育辰,好好想一想。你的家人本就反對你來這裡,而且是我才讓你放著台北的事不管跑來這的。你想想,我這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自找苦吃嗎?更何況,他們這時候也不希望有別的麻煩發生。」
「我們不能再分開了。你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人,我的家人最好盡早接受這項事實。」
「我還有工作要做。」她找到別的借口。
「前天你才告訴我,這次的展覽你幾乎都已準備就緒了,所以應該可以暫時放下你的工作。」
她再度試著說服他:「我阿姨的店裡怎麼辦,我還得幫忙她啊!否則她忙不過來。」
「我可以的,而且該忙的也都忙完了。」文芳在走道上發言。
思敏看看育辰,又看看文芳,再把視線停在育辰身上。
看到她猶豫不決的模樣,育辰再次堅定的說:「思敏,如果你不走的話,我也絕對不會走的。」
「育辰,」她試著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很合理。「你非走不可。你父親有生命危險,他需要你。」
他一臉嚴肅的表情。「那我的需要呢?思敏,你考慮到我沒?我需要你和我一道去。」
思敏陷入兩難。她是很想照他的話去做,和他一道走,但是她也不願意在這節骨眼和他家人碰面。她再看看文芳,希望她給一點意見;後者只是一再點頭示意她去。
「好吧!」思敏終於下了決定。「我跟你去台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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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是什麼?」
他抱著她朝著臥室走去,眼睛閃爍著慾望的火花。
「你。」他沙啞道。
第二天,他們出發前往台北。
育辰先送思敏到藝廊,再回自己的公司處理公事。他們約好下午一點再碰面。屆時是看育辰先忙完再去接她,還是思敏忙完後自己再坐計程車到他公司去。
中午十二點半左右,思敏便與藝廊的陳先生結束商談,她打算直接搭計程車到育辰的公司。
她坐在一輛計程車中,凝視著台北繁忙的交通。車輛擁塞,計程車司機顯然失去了耐心,他超入機車道,打算在紅燈亮之前超越十字路口;眼看黃燈閃爍,但司機仍加速油門往前衝。在越過十字路口之際,一輛右邊來車也在這時快速的駛過,就這樣,右邊的來車撞上了思敏坐的那輛計程車。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思敏嚇呆了,隨之而來的一陣劇痛令她當場痛昏了過去。
思敏驚愕的瞪著突然「撞」門而入的育辰。
他臉色蒼白,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之色。
「育辰,你怎麼了?」思敏關心的問,顯然不明白是她自己把育辰嚇掉了半條命。
育辰慌張的注視著思敏全身上下。他擠開助理醫師,二話不說的緊緊地將思敏摟住懷中,彷彿擔心她會突然消失似的。
從接獲思敏發生以外那一刻開始,焦急、驚慌、害怕、恐懼的心情全一一湧上心頭。這種害怕再度失去她的心情,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育辰?」思敏直覺的回抱著他。
「先生,對不起,我得完成包紮。」醫生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
「什麼?喔,好。」雖這麼說,但育辰仍文風不動,顯然也沒有放開思敏的意思。「她的傷勢嚴重嗎?有沒有受到妥善的治療?全身都徹底檢查過了嗎?」
醫生看著他,臉上帶著笑意。「我們正在為她做'妥善的治療'。你可以站到一邊嗎?先生,好方便繼續我們包紮的工作。」
育辰讓開一點,但仍沒有放開思敏。
醫生處理了幾分鐘就站開了。「好了。只是一些擦傷,流了點血。葉小姐,你的手可能會痛幾天,不過很快就會好了。對了,傷口最好不要碰到水。」
「看吧!育辰,我沒事。」
「我差點又失去你!誰說沒事?」他激動的說。
醫生瞪向育辰,顯然對他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然後他轉向思敏。「我建議你這幾天不要隨便走動,葉小姐。傷口雖然不大,但是休息一下沒有害處。」
「她會的。」思敏正要開口,育辰就搶先開口了。
「育辰。」思敏伸手撫摸他臉上緊繃的線條。「我真的沒事了。」她柔聲的安慰著。
「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以為你知道。」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一想起她在車禍中被撞的景象,就教他險些失去理智。「我真的無法再承受失去你的打擊,你明白嗎?」
「噢!我明白,我明白的。」她啜泣。「我們回家吧!你是開車來的嗎?」
「不,我做計程車。」
思敏是被育辰抱著離開醫院的,他們一坐進計程車,育辰就把她拉到自個兒的腿上。
「你是我的生命,真的失去不得啊!」他語帶驚惶,顯然還驚魂未定。他的眼光絲毫未曾離過她,雙手撫摸著她,彷彿要確定她仍好好地活在他眼前。
「我很好,真的。」她看到他眼中的淚光,她不禁再三保證道:「只是一些輕微的擦傷,沒事的。」
「你可能嚴重受傷。」他沙啞的說。
「但是並沒有呀!」
他把她拉近,整個臉埋入她的頭髮中。「不要再這樣嚇我了,再有一次,我不瘋掉才怪。」
「我保證不會了。」
接下來的幾天,育辰雖忙著工作,當仍不忘時時提醒思敏不要太過勞累。他強制規定她一天只能畫六小時的畫,並且三餐要正常,晚上則要準時十點上床睡覺。
星期五的早晨,有清新的空氣和普照大地的陽光。思敏一早就跑到文芳的店裡幫她填些報表。
育辰把大門打開,讓空氣流通些,然後埋首於電腦前工作。他瞪著螢光幕思考著,要在這麼遠的地方處理公事著實有些棘手。目前一些重擔都落在文修身上,雖然他沒有向育辰抱怨過,但育辰自知這對文修實在有欠公平。
如果他確信思敏肯跟他回台北,他今天一定會立刻動身的。但是……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按了幾個鍵。他想,該是讓思敏有個抉擇的時候了。
此時,電話聲響起。育辰起身去接聽。
是他妹妹育莎打來的。
「育莎,你怎會知道這個電話?」
「我問文修的。哥,爸出事了。」
「什麼?!」
過了二十分鐘之後,育辰在文芳的雜貨店停下車子,連車子都沒熄火,他便飛快地衝進店裡。
思敏正在櫃台工作。當育辰衝進來後,她抬起頭訝異看到神情緊張的他。
「育辰,你怎麼來了?」
「我必須回台北,我已經替你打包好夠幾天穿的衣服。如果還缺什麼的話,到了那裡再買。」
她靠在椅背上。「我能不能知道為什麼我要去台北?」
「育莎打電話來說,我父親心臟病發作,已經送到醫院了。」
思敏的身體猛然往前一傾。「那他現在還好吧?」擔憂之情溢於言表。雖然她不是很欣賞育辰父親平時的作風,但他畢竟是她心愛男人的父親。
「育莎也不知道。她只說他心臟病發作,正在加護病房急救。走吧!思敏,如果我們現在立刻出發,中午之前就可以到達了。」
「育辰……」她遲疑了一會兒,尋找適當的字眼。「你的家人這時候正需要你,他們不會喜歡有個陌生人闖進去的。」
「你得和我一起去。」他堅決的說。「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就算我去,也只是無用武之地,對你家人沒啥幫助的。」
他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思敏,你不走,我也不走。」他仍是那句話。
「育辰,好好想一想。你的家人本就反對你來這裡,而且是我才讓你放著台北的事不管跑來這的。你想想,我這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自找苦吃嗎?更何況,他們這時候也不希望有別的麻煩發生。」
「我們不能再分開了。你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人,我的家人最好盡早接受這項事實。」
「我還有工作要做。」她找到別的借口。
「前天你才告訴我,這次的展覽你幾乎都已準備就緒了,所以應該可以暫時放下你的工作。」
她再度試著說服他:「我阿姨的店裡怎麼辦,我還得幫忙她啊!否則她忙不過來。」
「我可以的,而且該忙的也都忙完了。」文芳在走道上發言。
思敏看看育辰,又看看文芳,再把視線停在育辰身上。
看到她猶豫不決的模樣,育辰再次堅定的說:「思敏,如果你不走的話,我也絕對不會走的。」
「育辰,」她試著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很合理。「你非走不可。你父親有生命危險,他需要你。」
他一臉嚴肅的表情。「那我的需要呢?思敏,你考慮到我沒?我需要你和我一道去。」
思敏陷入兩難。她是很想照他的話去做,和他一道走,但是她也不願意在這節骨眼和他家人碰面。她再看看文芳,希望她給一點意見;後者只是一再點頭示意她去。
「好吧!」思敏終於下了決定。「我跟你去台北一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8:26
第八章
育辰的保時捷跑車充分發揮性能,風馳電掣地在公路上奔馳。
他們一路無言。事實上,思敏認為在這種時候和他的家人碰面,並不適當。現在的她只能聽天由命的接受育辰的安排。
育辰察覺到思敏逐漸緊張的心思。
「你看起來活像要上戰場一樣。這跟你曾遭遇車禍比起來,實在是小意思。當醫師告訴你,你以後不能再走路了,你不是勇敢地抗拒嗎?而且你也辦到了,不是嗎?你的父母對你過度的憐憫不也是幾乎使你窒息嗎?還有我初次在你門前出現時,那些場面你不是都撐過來了嗎?還怕什麼?」
「看樣子,你倒從我阿姨那兒聽了不少事嘛!告訴你,不要太相信她的話,我可沒那麼堅強,而且她顯然把我情緒失控和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那段情節給漏掉了。」她苦澀道。
「不,她可沒漏掉。我真希望那時候能在你身旁。」他莊嚴的說。
「不,你不必。」她帶著謙虛的笑容。「我並不是一個愛炫耀的人,我那時候像個小太妹一樣。當那時醫生告訴我,我以後沒有辦法走路時,我破口大罵,不僅能想的髒話全都脫口而出,甚至自己還發明了髒話。」
「很明顯,你那些咒罵發揮了作用了。你現在又能走路了。」他還想知道更多。「我想光是咒罵也還不夠吧,告訴我那些經過。」
「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石膏拆掉以後,左腿的筋肉受損嚴重,治療沒有明顯效果。我又不肯接受醫生的宣判,所以我就證明給他們看嘍。」
「你怎麼辦到的?」
「每天晚上,我試著自己下床走路。我不斷的練習,直到累得滿身大汗才放棄。就這樣,日復一日,我千遍一律的把腳放到地上,我蹣跚地走到門口。」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後來一位來查房的護士發現我靠在門邊,被我嚇得目瞪口呆。第二天,我就由吃藥改為做復健,每天在兩條橫槓中間練習走路。動了最後一次矯正手術後,阿姨就把我帶到她那兒去療養了。」
育辰知道她還有很多事情沒說,譬如說她在面臨痛苦和沮喪時內心的煎熬是如何度過的。他多麼希望當時自己應該在她身邊幫她面對這些挑戰,但是現在已經無法改變事實了,他能做的,就是在未來的日子裡好好地愛她。
到了醫院加護病房的家屬等待處。思敏看到育莎旁邊坐著的人竟是文修,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育辰的另一個妹妹和她老公一臉無聊地翻著雜誌。而在他們旁邊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女人──那應該就是育辰的母親吧,思敏猜測。
雷太太茫然地望著前方。雖然步入中年,她看起來仍很有吸引力,身材高挑,看起來很符合一個成功企業家太太應有的樣子。
除育莎和文修以外,他們看起來都有些疏遠。雖然同處一室,但是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好似陌生人一樣地疏離。
文修首先看到他們。「嗨,老兄,你終於趕來了。」
當育辰帶著思敏走到他母親面前時,每個人都抬起頭靜觀其變。
「思敏,這是我母親,許惠琳。媽,我要你見見我的未婚妻,葉思敏。」
每個都張大嘴巴,嚇呆了,包括思敏在內。
育辰的母親聞言,臉色比剛才更蒼白,她努力裝得自然些,伸出她的右手。「你好,葉小姐。」
回握她的手,思敏趕忙道:「很高興認識你,雷伯母,很遺憾是在這種情況下。」
許惠琳虛弱而禮貌的回以一笑,然後轉向她的兒子。
「醫生吩咐當你到達後,他有事要跟你談一談。」
育辰點點頭,回頭看著文修。
「你能不能帶思敏去喝杯咖啡,文修?」
「你去吧,我會照顧你『未婚妻』的。」
育辰看向思敏。「我馬上回來,應該不會太久。」
「用不著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在他把手放開前,他短暫的握緊她的手臂,然後和他母親一起離開。
文修邀請育欣和她丈夫去自助餐廳,但是他們拒絕了。所以,只有育莎和思敏與他走到電梯間。
自助餐廳擠滿了人,但是文修還是弄到了一張桌子。沒有人有心情吃飯,文修點咖啡去了,留下兩個女人在那兒坐著。
思敏知道育莎一定很好奇她和育辰的關係。因為,當她和育辰一起出現時,她注意到育莎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的神情。後來,他介紹她是他的未婚妻時,育莎簡直嚇呆了。這點思敏倒不覺得奇怪,因為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思敏選了一個禮貌的話題作開場白。「令尊的狀況有沒有好轉?」
育莎斜靠在椅背上,表情比上次碰面時來得友善多了。
「醫生說他的病情控制住了,現在住進加護病房是為了以防萬一,大致上是不會惡化了,而且醫生說我爸爸嚷著要出院,看樣子他已經沒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們一定鬆了一口氣。」
「最困難的還在後頭,他出院後,我們要盡量不讓他情緒激動,這才難呢!醫生說這次發作是個警告,而且建議他去度個假,休息一下。」
「你認為令尊會接受醫生的忠告嗎?」
育莎搖頭。「我父親只給人忠告,不輕易接受別人的意見。」她停了下來,熱切的看著思敏。「我為我第一次見你時不禮貌的態度向你道歉,而且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為什麼?」
「當我看到育辰為了要和你在一起,而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不免有所感歎。當初我也曾為我愛的人奮鬥過,喔,我想你已經知道我和文修的過去。和他一比起來,我實在太脆弱了。」
「那你後來做了什麼努力了嗎?」
育莎的臉上首度出現溫暖的笑意。「我打電話給文修。在我曾如此惡劣對待文修後,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理我。當我告訴他,我想為過去的事向他道歉時,他反而問我人在哪兒。我告訴了他。十五分鐘過後,他就在我面前出現。這是幾天前的事。」
「我替你倆感到高興。」思敏誠摯的說。
「那真的不容易。我以前從未反抗過我父親的意思。你應該注意到,育欣也是如此。她一直遵照他的意思去做每件事情,就像是我媽一樣的順從。如果我沒有遇到文修,我大概也和她們一樣吧。」她微笑道。「我厭倦再做老爸的乖女兒了,也該是我為自己而活的時候了。」
文修端著盤子走來,一杯一杯的咖啡從盤子裡端到桌上,然後在育莎的旁邊坐了下來。
「我錯過了什麼了嗎?看你們漂亮的臉上堆滿了傻笑。」
育莎微笑的望著他。「我們正在稱讚你,說你是天底下最棒的男人。」她打趣道。
他咧開嘴。「真遺憾竟錯過了這麼棒的場面。」他加了一些糖到咖啡裡攪拌,瞥了思敏一眼。「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呢?」他一臉戲譫。
思敏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她裝傻。「什麼?」
「育辰向他母親介紹說你是他未婚妻。這小子竟然沒有先告訴我一聲,虧我們還是哥兒們,等我逮到他時,一定要他好看!」
「嗯,我瞭解你的感受。」她苦澀道。而畢竟她這個「當事人」也未必就是被通知的第一人。
當他們回到加護病房的等待室時,只看到育辰的母親一個人坐在那裡。
「你父親已經脫離險境,育欣他們先走了,你也可以先回去了。等一下育辰會送我回去。」雷太太向育莎說道。
育莎四處張望。「育辰他人呢?」
「他在裡面陪你父親,醫生要他多休息。」
思敏站在一旁,雷太太根本無視她和文修的存在。思敏感覺得出來許惠琳和她女兒之間好像沒有什麼感情。
「媽,哥的車子是跑車,三個人擠不進去,還是讓我們送你回家吧!」
雷太太顯得頗為迷惑,好似努力要想出誰是第三個人。
思敏轉身面對身旁站著的文修,悄悄說:「我是不是變成隱形人了?」
他微笑道:「你會習慣的。」
「你呢?已經習慣了嗎?」
他的笑容頓斂。「還沒有,更精確的說法是,我已能接受了。雷太太並不是故意不禮貌,而且從育莎曾經提過的幾件事看來,她連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漠視,遑論是陌生人了。」
思敏將注意力移回到雷太太的身上,她真為她感到難過,但她還是不瞭解雷太太為何會如此。
雷太太又提出另一個建議。「我是坐家裡的奔馳車來的,那我還是坐它回去好了。」
「媽,」育莎耐心道。「今天早上我已經讓司機把車開回去了。讓我們送你回去吧,總比叫司機再從家裡大老遠開來再開去省時間。何況,文修的車子也很寬敞舒適。」
雷太太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推辭的說:「在我們走前總得等育辰出來再說,看你爸爸有什麼事要交代。」
育莎無奈的和文修、思敏交換一下眼色,然後聳聳肩的在她母親身邊坐了下來。
當育辰終於從加護病房出來時,他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搜尋思敏的蹤跡。直到他看到她坐在一個年輕女子的身邊,手上還抱著一個嬰孩,這才安了心。
育辰微笑著走到他母親面前,告訴她父親現在的狀況很好。
「他有沒有說要見我?」她問道。
「醫生要他休息。他已經度過危險期了,所以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媽。」
「育莎會送我回去。你也會回家吧,育辰?」
「今晚不行。媽,明天兩點我們要來醫院,爸爸的主治醫生說那時檢驗的結果會出來。」育辰轉身面對文修。「十點的時候,我會到公司去。」
文修點點頭。「也許我們明天晚上可以一起吃個晚飯,你不是打算待幾天嗎?」
「那得視情況而定,明天晚餐之前我再給你答案。」
雷太太站起來,轉身朝電梯走去,但是育辰拉回了她。
「媽,你不和思敏道別嗎?」
雷太太看向她的兒子,一臉的茫然。
「思敏,我的未婚妻啊!」
「喔!那當然。」許惠琳終於記起還有思敏這號人物了。
育辰帶著母親走到思敏面前。思敏手裡還抱著孩子,但她連忙站起來和雷太太握手道別。
育辰陪母親走到電梯口,文修和育莎在進電梯之前,也揮手與思敏道別。思敏看到他們母子分別的場面,忍不住要為他們之間的相處情況感到同情。回想這一天的情形,他的家庭很明顯缺乏感情的交流,真是令人感到悲哀。
育辰走回來時,思敏向他介紹身旁的年輕女子。「育辰,這位是惠琪,她的丈夫在蓋房子時發生了意外。」
育辰面帶微笑地與她握手。「那這位是誰呢?」問話的同時,他撫摸小嬰兒柔軟的臉頰。
「這是凱祥。」思敏抬起頭。「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點點頭,他的注意力還停在她懷裡的小傢伙身上。
思敏把小傢伙抱還給了他母親後,育辰則牽著她的手,兩人一起走向電梯。
「你爸爸怎樣了?」她邊走邊問。
電梯門在這時開了。
「他沒事了。」他隨著她踏入電梯。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人。
「好,」她雙手叉腰,面對著他。「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麼在你家人面前,說我是你的未婚妻。」
電梯停了下來,在門還沒打開前,育辰很快的親了她一下。
「因為你本來就是啊!」他說。
兩個年長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步入電梯,她們微微和思敏他們微微一笑,然後談論起好友的膽囊手術如何如何云云。
思敏被迫吞下她準備要與育辰說的話,育辰聽著兩為陌生人的談話,有時還應她們的要求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知道思敏現在一定很悶。
此刻,正值交通的尖峰時刻,車水馬龍,擠得不可開交,但是育辰倒像是習慣了這種場面;而思敏則被震天價響的汽車喇叭及橫衝直撞的車陣給嚇壞了。在車內她不敢說出她想說的話,一方面是嚇壞了,另一方面也是要育辰能以全部注意力來討論時,再來談論他們在電梯間未結束的話題。
「今天早上,我已經打過電話要他們派人來打掃一下。但看這樣子,好像沒有人來打掃。」他提起行李箱走進臥室。「幫我弄杯酒,好嗎?思敏,你該還記得酒放在哪兒吧?」
穿過客廳,思敏看到那張桃花心木做成的桌子淨是些灰塵與蛛網。這房子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空氣中帶點霉味,她拉開窗簾,打開大型的落地窗,讓空氣流通些,接著才走到一個小型的吧台前,那裡有各式各樣的名酒、杯子及一個小冰箱。
當育辰從臥房走出來時,她正把冰塊丟到蘇格蘭酒裡。
他微笑的接過酒杯。「謝啦!」他頗為高興思敏仍記得他喜歡喝的酒的牌子。
他才啜了口酒,便注意到思敏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在你開始質詢前,我能不能坐下來先喝完酒再說?」
他看起來是有些疲累了。從陽明山趕到醫院,然後應付醫生、父親、母親,到現在當然累了。雖然他們父子的關係並不親密,但是育辰還是關心他父親的健康。
「好吧!喝完這一杯,你就得給我一個好的解釋。」
「一言為定。」他拉著她的手,一起坐在沙發上。他隨興的將兩腳全蹺在桌上,環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這是一天以來,首度鬆懈的時刻。一個男人在外面可能要面對許多難關,但是在一天的結束時,總要有人陪伴,給他溫暖、鼓勵,這樣的人生才有意思。他又啜了一口酒,摟了摟她,他愛極了她柔軟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的美好感覺。
「育辰。」
他舉起酒杯一口乾了,低聲應道:「嗯?」
「我想你大概是領養的。」她語出驚人的說道。
育辰嗆了滿口的酒,咳個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他移動一下身子,不解的看著她。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他有些啼笑皆非。
「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
她柔軟的胸脯貼在他的胸前,教他差點忘了要說的話。
「我必須承認,有時候我也這麼認為。」他們一家人相處的情形確實過與疏離了,在外人看來,的確很難相信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不過,我身上流的血的確是我父親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你實在不應該跟她撒謊。」
他微笑著。他知道思敏在說什麼,但他仍故意問:「我到底跟她說了什麼謊話?」
「你明明知道的,你跟她介紹我是你的未婚妻,這通常是向別人宣告我們即將結婚。很奇怪,我怎麼不記得有人向我求過婚呢?」她一臉沒好氣的看著他。
他的手滑向她的背後,把她抱得更近些。
「這只是技術上的問題,我會把它擺平的。」他的唇親吻她頸子時,發現她的脈搏加速了不少。「一年多以前,我就有想和你結為夫妻的想法。畢竟兩個人彼此相愛,他們就該結婚。」
她驚訝的喘著氣,伸手將他推開了些,如此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臉孔。
「我們彼此相愛嗎?」她問得很小心。
他的笑透著溫暖。「我知道自己深愛著你,我想你也該愛著我。」她的表情似乎還是很不滿意的樣子。「你覺得還不夠羅曼蒂克?」
他靠在沙發的一頭,並且讓她平躺在他的胸膛上。「我會試著再做得更好些。」
他用拇指托著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視她的雙眸。
「一年半前,從我知道已失去你開始,我無法入眠,甚至無法休息。你無所不在,在我的心裡、我的工作中,然而我卻無法碰觸到你,這令我痛苦極了。我是如此想念你,但是你只出現在我心中或是夢中。你日夜折磨著我,所以我酗酒以驅走痛苦、麻醉自己。」
「你可能會死掉。」思敏顫抖著,為他如此折磨自己感到心疼。
他的眼眸中泛著淚光,喉嚨緊縮,無法吞嚥。
「我不在乎我是否活著,寶貝。失去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當時我只有這種想法。我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全,我完全被捲入痛苦的漩渦之中。起先我甚至打算自殺,但是我不能公然地自殺,所以我選擇緩慢的方式。當你不尊重生命時,你開始打擊它,並和它打賭。每天的宿醉是可怕的,但是它不是真正的痛苦。醒來並且清楚的知道你死了才真是教人痛不欲生。」他閉了閉眼,過往的記憶教他有些反胃。
她淌下淚水,淚眼汪汪的抬頭看他。「噢!育辰,我不知道你曾這麼痛苦過。當我憎恨你拋棄我的那段時期,你竟也身處在生不如死的地獄之中。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
「毋需道歉,這並不是你的錯,親愛的。我向來不喜歡坦白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但是,我必須讓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多麼的不可或缺。我經常想像你回到我身邊的樣子。」他悲傷的一笑。「通常我會拿著一瓶威士忌,坐在書房裡瞪著牆壁,大聲對你說話,告訴你我所有的心事。」他注視著她。「我不停地對你說話……而且我哀求你回到我身邊。」他突然發出的笑聲在寂靜中聽起來教人心酸。「然後我會對你生起氣來,並且忿怒的在房間走來走去,吼叫著要你回來。這是瘋狂的行為,我知道。我討厭睡覺,我會作夢。夢見我追著你,但是永遠追不上。你滿身是血而且叫著我的名字。我會哭著醒來,全身是汗。」至今想來,他仍還心有餘悸,那種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日子,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思敏淚流滿腮,喃喃念著:「不會了,不會了……」
「我愛你,思敏,失去你我真的會死。」他粗嘎道,吻去她臉上的淚珠,擁緊了她。
「我也不能失去你,育辰,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她哽咽道。「當你找到我時,我太沉迷於對你的怨懟,無法看到你的痛苦。原諒我沒有馬上做到應有的諒解。」她抹去眼淚。「我到現在才瞭解到你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因為你也是受害者,你內心的痛苦也不比我少啊!但是我得承認我的確到地獄走了一遭。你是我的全部,親愛的,失去你的生活是無盡的痛苦。我沒有歸屬,只是行屍走肉的活著。」突然,他神情變得容光煥發。「但當我發現你活著時,我快樂得幾乎崩潰……但是我也害怕。我怕你已不屬於我,怕你心中另有所屬。」他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因為你又回到我身邊,我已別無所求了。」他一臉的滿足。
「我也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也不用再耿耿於懷了。」她一臉釋然的輕歎道。
他深情的望向她。「現在,我要擁有保護你的權利,讓你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我更要好好地愛你,要在半夜隨時可以觸摸到你,我要你伴著我度過夜晚孤獨的時刻。」捧住她的臉,手指拂著秀髮。「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那種被你需要的感覺,我是那麼無可救藥的愛著你。」
她高興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她注視他時,滿眶欣喜的淚珠又泫然欲墜。「噢!育辰。」她低聲喊著。
「我也需要知道你對我的感覺。」
她伸出手摩挲他的臉頰。她終於知道隱藏在他內心裡的感情了。現在,他已經幫他的心整個掏出來給她了,而他也等著她做同樣的承諾。
她充滿愛意的望著他,然後緩緩說道:「一年多以前,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深深地愛上你了。那時候,我甚至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為人,就這樣愛上你;縱使在意外發生後,我痛恨你,那也是因為我愛你至深,而我又以為你棄我而去。」
他將她抱得更緊了,緊得幾乎使她無法呼吸。
然後,他慢慢地放開她,好看清楚她的臉。
「我們仍然有很多問題要解決。」
「我知道。」她低語。
他的手移到她的腰間,然後沿著肋骨往上,直到乳房的上面才停下來。「但不是現在。」
她的手指撥弄著他襯衫上的一顆扣子。
「是啊!」她同意道。「現在不是時候。」
彼此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甩到一邊,肉體的熱度逐一上升、沸騰。每一個指間的撫觸,每一個親暱的擁吻,都帶領著他們一步一步接近歡愉的終點。
赤裸的身體彼此緊貼著,他的手在她身上遊走,兩人互相親吻吸吮著。她的身體在他身下扭動、顫抖,最後拱起身迎向他,以撫慰她體內深處的苦悶。
他們知道彼此相愛後似乎打破了所以藩籬,灼熱的慾望更加熾熱。當他的舌頭探進她的嘴裡汲取芳香時,他的堅挺也伸入她灼熱的體內。
兩人的肉體融為一體,再度堅誓他們的海誓山盟。他俯看她緊閉的雙眸,身體不停地扭動,傾聽那從她喉嚨溢出溫柔而滿足的嗓音。
「思敏,」他沙啞的輕喚著。「看著我。」
她慢慢地睜開雙眼,而他繼續在她上面扭動著,粗嘎的說:「我愛你。」
他們眼前的世界隨著他最後一個衝刺,而碎裂成無數碎片。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8:48
第九章
回到現實的他們,良久仍沒有人移動身體。
育辰輕輕將上半身移開些,以減輕她的負擔,他凝視著他的愛人。
「思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面帶微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
「噢!思敏,」他在她的唇上輕語。「我會讓你一輩子快樂的。」
「你已經辦到了,育辰,我現在再快樂不過了。」
他眷戀她的雙唇。「我打算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我會將這個視為最大的挑戰。」
她環繞在他頸上的雙臂,將他的頭依偎向自己,親吻著。
「這裡頭包括餵飽我嗎?我快餓死了。」
在笑聲中,他起身在沙發旁站了起來,並伸手拉她起來。「我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
思敏淋浴時,育辰打電話叫了外送食物。
從他跑去找思敏後,公寓就沒有人再住了,當然也沒有東西可吃。如果他們還要繼續在這兒待幾天的話,明天他們該去採購一些商品,尤其是咖啡,更是非買不可。
圍著一條浴巾,思敏在旅行箱裡翻找衣服穿。她一直笑容滿面,直到他忍不住開口發問:「什麼事那麼好笑?」
指著被打開的箱子,她說:「你似乎不知道一個女人需要些什麼衣服。你漏了我的內衣和睡袍了。」
他曖昧的一笑,走到她面前。「你這幾天根本不需要內衣,我這兒還有幾件睡袍。」
他打開衣櫥,拿出一件白色的睡袍。然後幫她把睡袍穿上,在手臂套進袖子時,他立刻把她身上的浴巾扯下,雙手瞬時接觸到她馨香柔軟的肌膚。
她靠在他身上,將頭往後一仰,迎接他的雙唇。他的手則在她睡袍裡不規矩的撫摸。
他對她的需要簡直是永無止境,而後他抬起頭。
「我還有別的東西讓你穿,保證令你滿意。」
他走到一個很大的衣櫃前,拉開最頂層的抽屜。走回她面前,執起了她的手,然後在她的掌心放下一個用白色天鵝絨包住的小盒子。
思敏打開盒蓋,裡面竟是一顆綠寶石戒指,綠寶石周圍還鑲嵌著許多美麗的鑽石。
「噢!育辰,它好漂亮。」
他把戒指拿出來,慎重的套在她的手指上。
「一年半前我就已經買了。我本來打算在第一次度假後就送給你。」他將她的手捧到唇邊,凝望著她。「另外還有一顆鑽戒,我希望能盡快的替你戴上。」
這時候,門鈴不識相的響起。育辰趕緊將她的睡袍腰間的帶子繫好,把她誘人的胴體遮好,然後才滿意的點點頭走去應門。
思敏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禁啞然失笑。
接下來幾天,早上育辰都在公司度過,下午則回公寓接思敏一道前往醫院。儘管她從來沒有跟他一起進去見他父親,她仍陪他一道來醫院。
某日,思敏父母突然來到台北,目的是要見見育辰。有了前車之鑒,他們也擔心舊事重演,所以這次他們要慎重其事的好好鑒定一下育辰,絕不能再讓他有機會傷害他們的寶貝女兒。
起先,葉世欽和何艾晴對待育辰的態度是禮貌而冷淡的。縱使文芳曾向他們一再強調育辰對思敏真的很好,但是思敏的父母仍採取觀望保留的態度。
有幾天晚上,育辰和思敏及她的父母都一起用晚餐,最主要是要讓她的父母有機會瞭解育辰,他們才能放心的將女兒交到育辰手中。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反正你曾傷我女兒至深是個事實。」葉世欽語重心長的對育辰表示道。「所以,我無法放心的把女兒交給你。」
今晚是他們四人第三次共進晚餐。
「我能瞭解你的顧慮,葉先生。不過,請你等著看,有一天你定能瞭解我對思敏的感情完全是出自真心真意的。」育辰一臉誠摯的保證道。他清楚要獲取思敏父母對他的信任不是一兩天的事。
「我會拭目以待的。」
幾天後,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才讓思敏的父母真正瞭解到育辰對思敏的真心。
這天下午,育辰和思敏出外大肆採購,打算把住在台北所需要用的食物和衣服一次買齊。
「育辰,麻煩你在前面的郵局停一下車,我去繳個信用卡的帳單。」
育辰將車子在郵局前面停了下來。
「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了,這裡不好停車,你在車上等我就行了。」
思敏下車走進郵局。因為快接近五點了,郵局的大門差不多拉了下來,只留了右邊的側門,裡面的人也沒幾個。
思敏耐心的排著隊。這時,她注意到有一名中等身材、頭戴安全帽、臉上戴著口罩的男子鬼鬼祟祟的在外徘徊。她心忖,那個人該不會準備要進來行搶吧?原本只是個猜測,沒想到,那名男子竟真的手持一把槍從右側門衝了進來,並且大喊道:「全部不許動,這是搶劫!」那名男子──不,應該說是搶劫犯一面喊著,一面將側門關上,並鎖了起來。
「你們幾個全給我趴到地上去!」搶匪大聲指示著窗口外的幾個人,包括思敏在內。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說趴下!」持槍男子更為大聲的喝道。
眾人這才紛紛回神,然後連忙趴到地上去。
思敏也不敢輕舉妄動的迅速趴下,但在心理不禁叫苦。這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呀?她怎麼會這麼倒霉遇到這種事?首先是車禍,現在竟連搶劫也讓她給碰上了,真是禍不單行啊!育辰在外面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焦急的暗忖著。
「裡面的人快點把錢裝進這袋子裡。」搶匪將手中的一隻袋子丟進窗口內。「你們最好不要有啥交頭接耳的行為,否則小心成了我這把槍射擊的目標。」他厲聲警告著。
郵務人員不敢怠慢的將錢一一丟進袋子裡。這時其中有一位郵務人員在拿錢的當兒,悄悄地按下一個與警察有聯繫的鈕。
「快點!動作給我快一點。」搶匪緊張得滿頭大汗,頻頻催促著。「抽屜裡及保險箱裡面的錢也全部給我搜刮出來。」
過了三分鐘後,警笛聲突然由外傳了進來。待搶匪發現時,為時已晚。
「該死!你們有人在暗地裡通知了警察。可惡!」搶匪頓時驚慌失措了起來。「該死!該死!我若無法活著出去,你們每一個人也甭想。」他忿怒的吼著。「你們最好給我合作一點,否則就去見閻羅王吧!」
這是,外頭的情況……
「先生,請你冷靜下來,你不能進去,現在裡面的情況危急,你去了只會妨礙我們工作。」三名警務人員強力制止欲往郵局內沖的育辰。
「該死!放開我,我的未婚妻在裡頭啊!」育辰臉色蒼白,眼眸裡充滿驚恐的大吼著,幾近瘋狂的試圖掙脫警察人員的鉗制。「放開我!讓我進去!」
「先生,請讓我們來處理。你這樣,只會驚動裡頭的搶匪,讓你的未婚妻陷入更危險的情況。」
「你們不懂,我不能失去她啊!」此時的育辰壓根聽不進任何人說的話,心中只被恐懼感充塞著。「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你們懂不懂?!」他嘶吼著,幾乎失去了理智。
「先生,你別這樣……」
「該死!你們根本不瞭解她對我的重要性,你們根本不瞭解……」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育辰只要想到思敏可能在裡面受傷,或是他可能再次失去她,他就幾乎要瘋掉了。「可惡!放開我、放開我!」思敏躺在血泊中的畫面一直在他腦海閃過,令他感到痛不欲生。
最後要由五名身強力壯的警察,才能鉗制得了顯然已陷入歇斯底里的育辰。直到他不再掙扎,他們才放開他。
過了二十分鐘後,搶匪與警察仍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步。警方的不妥協,讓裡頭的搶匪慌了手腳。儘管他有數十個人質在手,但他根本無意傷人。警方如果不肯讓步,也無濟於事,總不能真的先殺一個人給警方看吧!他真的不想傷人啊!
坐在外頭的育辰已然陷入了恍惚的狀態,連思敏的父母及文修和育莎來到他面前,他都毫無所覺。
「育辰,振作一點,她會沒事的。」文修安慰道。
「對啊!哥,我相信思敏一定會平安無事的。」看到向來意氣風發的哥哥,現在卻如此失魂落魄,育莎不禁心酸,眼眶也泛著淚光。
「怎麼會這樣?」葉世欽皺眉,一臉的憂心忡忡。「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思敏身上。」
思敏的母親也忍不住哽咽道:「她會沒事的,我知道。一年半前的那場車禍她都能死裡逃生了,我相信這一次她也能逃過一劫的。」
育辰對於他們的安慰壓根置若罔聞,嘴裡只是一徑念著:「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失去她……」
看到育辰這個樣子,思敏的父母都不禁為之動容,也終於相信育辰對思敏的真心誠意。
現在他們只能祈禱思敏平安無事,否則難保育辰不會做出自刎的愚蠢行為。
又過了二十分鐘,警方採取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的談判方式,仍不見效果,最後還請來了談判專家。
天色漸漸暗下,談判專家進到郵局裡與搶匪斡旋也將近有四十分鐘了,裡面卻絲毫未見任何動靜。
談判專家又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讓搶匪棄械投降。眾人為之歡呼、鼓掌,甚至如釋重負的喜極而泣。
在這件有驚無險的搶劫事件中,所幸無人傷亡,這才是最值得令人慶幸的。
但是,有人卻因此被嚇掉了半條命。那個人除了育辰沒有別人。直到文修高興的搖晃著育辰的肩膀,他才回神過來。
「育辰,思敏沒事了,你聽到了嗎?她沒事了!」
「她沒事了?真的沒事了?」育辰漸漸回神,口中喃喃念著。他倏然站了起來,往郵局門前衝去。「你在哪裡?思敏!思敏!你在哪裡?」他邊跑邊喊著。
搶匪被押走了之後,郵局裡面的人質才陸陸續續的走出來。
思敏走在最後,因為趴在地上太久的關係,她腿上的舊疾復發,所以行動有些遲緩。
她一走出郵局門外,便被育辰扯進懷中緊緊地摟著,深怕她會被搶走似的。
「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育辰仍心有餘悸的渾身顫抖著,喜極而泣的說:「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再失去你,真的好怕,你知不知道?」他情緒激動的低吼著,死緊的摟著她。
思敏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育辰過強的力道給壓碎了,但歷劫歸來的她,也正需要這樣的擁抱,所以也就任他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她心疼的哽咽道,知道他這次又被嚇得不輕。上次的車禍事件,讓他一連作了好幾天的噩夢,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今天卻又發生這樣的事……
搶劫事件後的幾天裡,因為育辰心中的不安全感籠罩所致,他更是寸步不離、如影隨形的跟在思敏身邊。
晚上睡覺時,他也是緊緊地摟著她入眠。他睡得極不安穩,夜裡經常驚醒好幾次,然後急著確定思敏還安好的待在自己懷裡。有時他醒來若發現思敏不在身邊,便會驚慌失措、焦慮不安的下床四處尋人。
幾天下來,思敏受不了育辰那緊迫盯人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瘋狂行為。心忖該是和他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他心中的不安全感一天不消除,她便會永遠不得安寧。
「我以為你會早點回來的。」育辰在門口見到她,俊臉上充滿憂慮。
自從下午思敏與她母親出去逛街後,他就不安到現在。本來他也想跟去,但她們母女倆卻堅決反對。
「對不起,但不知道這有什麼關係。」思敏疑惑道。
他迫不及待的將她拉入懷中,她不由暗呼無奈。
「沒什麼不對吧?」原本她想,暫時與他分開幾個小時,讓他有機會想清楚自己太過「杞人憂天」的行為該收斂,但看來效果不彰。
「不,沒什麼不對。你還有半個鐘頭左右可以準備。」他放開她的身子,後退一步。
她一臉迷惑的看著他。「準備什麼?」
「我們待會兒要與文修和育莎一塊吃晚飯。」
思敏又迷失在一個個專門術語之中。現在是晚餐時刻,但育辰和文修兩個男人卻三句不離本行。思敏與育莎無奈的互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
思敏突然站了起來,舉步欲走開。
「思敏?你要去哪裡?」育辰的聲音驀然揚起。
她惱怒的吁口氣。「去洗手間。」但馬上為自己語氣不善而大為懊惱。「我只去一下。」
「我陪你去。」他立刻站起來跟上前去。
「育辰,我們正講到要緊處。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讓她自己去不行嗎?」文修沒好氣道,不明白好友啥時候變成一個「跟屁蟲」了。
「文修說的不錯,」思敏附和道。「你繼續談你們的。放心,我不會迷路的。」她忍不住挖苦道。
「你最近是怎麼了,老兄?沒見過你那麼魂不守舍的。」文修一臉莫名其妙的說。
這幾天育辰沒到公司不說,現在好不容易約他出來談公事,他卻老是心不在焉。下午他打電話要約育辰單獨出來談事,他卻說要帶思敏同行,還堅決要文修也帶育莎一塊去。如此一來,當他們在談公事時,思敏才不會無聊;但令文修費解的是,既然怕思敏無聊,為什麼還要非帶她同行不可?他真弄不懂育辰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最近的行為真是愈來愈怪異了。
育辰對文修的話不予理會。「我們很快就回來。」他不再遲疑,挽起思敏的手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宛如離了水的魚兒,窒息感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思敏無法再忍受育辰這種緊迫盯人的方式了。她得盡快找個機會徹底與育辰談談,絕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則難保她不會先瘋掉。
當他們回到座位上時,文修終於抗議了。
「育辰,我希望你明天就能回到公司上班,因為公司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你裁決,真的不能再拖了。」
知道自己不能再加重文修的負擔,於是育辰考慮了下,點頭道:「我明天會去公司上班的。」
隔天,育辰從公司回來,照常第一件做的事是開始尋人。
「思敏?」他焦慮的喚道。
「我在這裡。」思敏從房間走了出來。
他的視線移向她,流連不去。臉上的緊張緩和了些。
思敏肅然道:「我們必須談一談。」
「談?談什麼?」
她一臉嚴肅的睇著他,育辰心知肚明她要談的是什麼事。
「你不覺得你對我太過與緊張了嗎?我是個大人了,我會好好地照顧自己,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像對待小孩子一般?」
他一臉無奈的歎口氣。
「我就是忍不住會對你牽腸掛肚。我已經盡力在控制了,但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擔心、害怕。」
他仔細地看她。自從她上次再度發生車禍之後,他就養成這個習慣。他仍然無法祛除內心深處的恐懼。
在她經歷一年半前那場幾乎奪走她性命的車禍事件之後,前幾天居然又被捲入一場搶劫的事件中──光想這些,就讓他幾乎無法承受了……
「嘿,醒一醒。」她看出他又在想那些意外了。她走到他面前,凝視著他。「看看我,育辰,我還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沒啥好擔心、害怕的呀!」她柔聲說道。
他上前將她摟進懷中。
「我知道自己必須去克服那道心結。請給我時間,思敏,我需要時間來消除心中的那股不安全感。畢竟是你一再的嚇我,我才會有這種行為出現。所以,嚴格說來,你是始作俑者。」
「那些意外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她一臉無辜。
「那我的不安全感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呀!」
她不禁皺眉。「但也不要太過離譜吧?」離開他的懷抱。
「思敏,你要我完全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但也不需要到寸步不離、緊迫盯人的地步吧?你就不能稍微節制一下嗎?」她沒好氣的看著他。
「你只要不讓自己再陷入險境,我的情況自然就會改善了。誰教你的麻煩這麼多,我會擔心也是無可厚非的啊!」
「麻煩都會自動找上門,我有什麼辦法?你以為我願意啊!」她不高興的嘟囔著。
「那你就應該好好地待在我身邊。」他理所當然道。
「這樣就能免除麻煩了嗎?你別異想天開了好不好?」她不以為然的覷了他一眼。
「至少有我可以為你擋去一些麻煩。」
「那可不見得。禍從天降,我們也無力阻止;該發生的就會發生,你成天緊張兮兮、戰戰兢兢的,就怕我會發生什麼事。何必把自己搞得怎麼累呢?杞人憂天的過一天,開開心心的也是過一天,那你何不放鬆自己的心情,開朗、樂觀的期待每一天的到來,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這不是很好嗎?」思敏極為有耐心的說道。
「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很不快樂的樣子。你要我快樂,但也要你快樂才行啊!」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很快樂。你沒在我視線範圍之內,我才會心生忐忑。不過,那也是你發生太多事了,我才會如此,這是人之常情啊!」他再度將她摟入懷中,臉頰在她頭頂上摩挲著。
「可是你這樣的行為,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一點個人的空間都沒有,很痛苦耶!」
「我盡量控制就是了。」他安撫式的回道。
這次的溝通毫不管用。育辰仍繼續他的緊迫盯人,甚至變本加厲的要求她與他一道去公司上班。不過在思敏堅決的抗議之下,最後也不了了之。
既然無法控制育辰的行為,思敏也莫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去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給他一些時間去調整自己的心態吧!現在的她,也只能試著去習慣了。
思敏的父母在經過那一次的郵局事件後,發現育辰是真心對待他們的女兒思敏,他們也一改原先對育辰的成見。
在一次用餐中,他們主動問極小倆口打算定居何處。
思敏回道:「我們會先住在陽明山的小屋,直到我完成所有要展覽的畫。」
「思敏在那兒作畫挺習慣的。」育辰補充著。「所以現在要她立刻搬走不太恰當。等她畫完後,我們再搬到我那間公寓,而小木屋就當成度假的別墅。在還沒有找到更大的房子前,可以先把其中一間房間改成畫室。」
當話題提及結婚典禮時,葉母更是精神大振的提議,從西式典禮到行中國古代的婚禮,簡直扯個沒完沒了。
在母親的談話中,思敏發現育辰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似乎有什麼心事。
在回公寓的路上,思敏提起育辰的小木屋,之前他請了工人整修那間小屋。
「育辰,如果你不打算住在那兒,那幹嘛花那麼多的錢整修那間小木屋?」
「那間小木屋對我們的意義非凡啊!它帶給我許多回憶,漏水的屋頂,還有你是在那裡重新接納我的,這些都令我永難忘懷。最重要的是,我想把它當作結婚禮物送給文修和育莎。如果不是文修答應我接管生意的話,我怎能有機會再接近你呢?又哪能解決橫梗在我們之間的難關呢?所以文修居功厥偉。」
「你真以為你老妹肯住那種爛房子裡啊!她第一眼看到它時不是被嚇得半死嗎?」
「現在已經不再那麼糟了,她會喜歡它的。何況她的日子過得太優渥了,偶爾返璞歸真一下,對她回有好處的。」育辰一臉戲謔的說道。
思敏看著育辰熄掉引擎,卻一副不打算下車的樣子,還深鎖雙眉,手指不安地敲著方向盤。
「育辰,有什麼不對嗎?」
他轉頭看著思敏一副困惑的樣子。
「我爸爸想要見你一面。」
思敏想到今天早上,他曾提及他父親已經移到私人病房,而且正在康復之中,但是他並沒有提及這件事。
「今天下午,我離開他的房間時,他建議明天和你見個面。但是我告訴他,要讓你自行決定。」
「他會不會想收買我呢?殺掉我這招似乎不管用。」她打趣道。
育辰的心情可沒像她那麼輕鬆。「你不一定要去見他,思敏。」
她聳聳肩。「不,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你確定?我不要你有絲毫的勉強,知道嗎?」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思敏將手輕輕地覆上他緊握方向盤的手。
「育辰,我們遲早要碰頭的。當我進去的時候,你就待在門外,如果他命令我那夜壺時,我會喊你進來幫忙的。」她戲謔道,目的是要讓他放鬆心情。
這次,他可被逗得笑了出來。
「思敏,」他拉她入懷。「我們一定能一一克服難關的。沒有什麼能再將我們分開了,即便是我父親也不會例外的。」
「是的,我們之間的藩籬都消除殆盡了,這才是最重要的,現在還有什麼問題能難倒我們呢?」
「沒有了,只要你是愛我的,就沒有什麼問題。只要我們不分開,就算問題再多,那又如何?」
「是啊!只要我們相愛,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了。」她笑中有淚,覺得自己再幸福不過了。
他們不約而同湊上自己的雙唇,吻得渾然忘我……
當他開始愛撫她時,她不禁喘息的全身打顫。
他抬頭對她微笑,調整自己呼吸的頻率。
「親愛的,不能在這裡,會有觀眾的。」
「還說,是你先開始的!」她嬌嗔道,任性的把責任推給他。她的雙頰因方纔的激情而酡紅著,呼吸也微微急促。
「那是因為你令人難以抗拒,真恨不得一口吃了你。思敏,我是如此愛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也愛你。不過……」她一臉頑皮的看著他。「你若不那麼緊迫盯人的話,我會更愛你的。」
「你……」他頓覺哭笑不得,隨後又大笑開來。
思敏也會心的笑了起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0-12-28 02:49:09
第十章
深夜時分,思敏躺在育辰的臂彎裡,察覺育辰並未入睡。
「育辰?」
這時他才知道她也還沒合眼。「怎麼?」
「除了我要和你爸爸碰面之外,你是不是還在為其它的事煩惱。我希望你告訴我,免得我胡亂瞎猜。」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我在想你媽媽為我們的婚禮所做的計劃。」
「她有時候太異想天開了。我們不必照著她的意思去做,她會諒解的。」
「如果我的父母沒有來參加婚禮,她會諒解嗎?而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他翻了個身,好讓自己能和她面對面說話。「如果我爸爸拒絕來參加婚禮……我可不願意我們兩家鬧得不愉快。」
「他會來的。」她堅持。「為了面子,他會來的。就算他不來,結婚也是我倆之間的事,不是嗎?」
他不再那麼緊張了,在他親吻她之前,至少他是面帶微笑的。
「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失望而已。」他說。「婚禮對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是一生中最特殊的一天。我要你留下的是美好的回憶。」
她輕撫他的臉頰。「一定會很特殊的。如果你到場的話。」
是的,她是對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其它的事都沒什麼好計較的。
終於到了要去見育辰的父親的時間了。出門前,思敏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在選衣服和化妝上,沿路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但是似乎不太管用,她心中讓忐忑不安,畢竟她無法排除得和一個宣告她已死亡的男人會面的緊張。
育辰在他父親的房間門口停下腳步,抓緊了她的手。
「我就站在這兒,需要我時就叫一聲,恩?」
她給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笑顏,然後把門推開。
雷文森坐在一張椅子上,眺望著窗外。淡藍色的睡褲加上一件水藍色的睡衣,使他看起來有點蒼白,但給人的感覺仍然有壓迫感,是那種一眼即制握有權力的強人。
思敏心忖他必定知道她進來了,但是他竟裝做不知道她存在的樣子。
現在該怎麼半?她心想,就來個以不變應萬變吧!
她走到離他幾步遠的一張椅子,然後優雅的坐下,皮包放在膝蓋上面,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皮包上。如果他指望她先採取行動的話,那夠他等的了。
好不容易,雷文森終於回過頭注視著她。他一言不發,而她也冷靜地凝視他。兩人沉默以對。
當雷文森瞭解到她不是能輕易嚇倒的女人時,這才重重地開口。「嗯?」他皺眉看著她。
「什麼?」思敏故意裝傻。
「你沒有話要說嗎?」他不耐煩道。
「是你要求見我的,雷先生,我想是你有話要告訴我吧!」思敏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他的語氣稍微和緩些。「我想也許我們該見見面。育辰說他深愛著你,是真的嗎?」
「看樣子,你根本不相信育辰親口告訴你的事,那麼你會相信我的說法嗎?」
他注視她良久,臉上的表情凝重。
「我似乎低估你了,葉小姐。」他有感而發。
「你講話的語氣,好像我們是敵人一般。但是,雷先生,縱使你曾向你兒子謊稱我死了,甚至建造了一座寫有我名字的墳墓,我仍然對你毫無敵意。」
「你在等我道歉嗎?」
「不是。」她不敢有此奢想。
「那很好。我的作為是因為那樣做對我的兒子最有利。」
「那你有沒有顧及育辰他自己的意願呢?難道他對自己的生命不能有意見嗎?」
「小孩子通常不懂什麼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葉小姐,等你身為人母,自然就會瞭解為人父母的苦心了。」
「如果我有小孩的話,那雷先生就是他們的祖父了。」
他嚇了一跳,但是立刻咆哮道:「我決不同意。」
她笑道:「我也不認為你會同意。」
他用估量的眼光盯著她。「你好像不怕我?」
「我想告訴你一個小故事,雷先生。那是關於以前我家還住在台北的事。我們家有一個園丁,他養了一條狗,當有人接近它時,它就對人忿怒的狂吠。有一條鏈子綁著它的脖子,致使它不能跑太遠。有一天,我在它咬不到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它不斷咆哮,還不時露出猙獰的牙齒狂吠。你知道嗎?這是它知道的唯一對待人的方式。當它知道它莫可奈何時,它便坐了下來,偶爾還不忘吠幾聲。也許我的反映使它迷惑,最後,它累的躺下來,但是它還是一臉戒備的瞪著我。當我伸手逗弄它時,它恨不得一口咬下我,但是它愈激動,鏈子把它勒得愈緊,幾乎窒息,因此,它不得不乖乖地坐了下來。最後,它似乎知道我對它並無惡意,對我的態度便開始軟化下來,不久,我們竟然相處融洽,甚至成了好朋友,往後它看到我就只是一直搖尾巴,不再對我狂吠了。」
雷文森不悅的說:「我不懂你說這個故事有什麼意義。」
思敏一笑。「你使我想到那條狗,雷先生。你對你週遭的人狂吠,是為了看看這些想接近你的人的反應。結果有些人被你嚇走,而你也就食髓知味,變得更兇猛。其實你不想把他們嚇走的,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們罷了。」
雷文森的神情陰冷,沙啞著說:「你真是一個沒有禮貌的女人,葉小姐。」
「是的,雷先生,從你的觀點看來,我的確是。我不會輕易被你嚇跑的,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愛你的兒子,而他也愛我。育辰並不需要你同意,他只是希望你能為我們祝福。」
育辰的父親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她,一陣緊張的沉寂之後,他喊道:「育辰!」
門立刻被推開,育辰一個箭步衝進來,他緊張的看著思敏。思敏坐在椅子上安詳地笑看著他。然後,他把視線移向他父親。
天啊!他大吃一驚,他竟一臉微笑的看著思敏,這著實教他意外。
「育辰,」雷文森說。「這女人很值得你全力追求,我的孫子將和她一樣堅強和頑固;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能快樂而幸福的過一輩子。」
育辰訝異的瞪這些和他父親,這……他實在難以置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發著呆,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他在做夢。
思敏抬起頭看著育辰。「親愛的,你的嘴巴怎麼張得這麼大,小心蚊子飛進去喔!」
雷文森笑了,聲音粗嘎,但卻是不折不扣的笑聲。這下,育辰更是驚愕得不能自己。看來要讓他回過神,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思敏坐在床邊梳著她一頭烏黑的秀髮。育辰從浴室走出,拿起她手中的梳子輕輕地梳著她的發。他愛極了那種如絲綢般的感覺,她的發稍還有點濕,另一隻手穿過她的頭髮,按摩著她的肩膀和脖子。
她往後靠在他身上。「嗯,真舒服。」
「你是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女巫。思敏,你對週遭的人都施予咒語。難道你不打算告訴我今天的經過?」
她轉過身,把育辰推倒在床上,然後躺在他身上。她睡袍的帶子鬆開了,豐滿的乳房赤裸裸地壓在他的胸膛。
「女巫是不會洩露自己的秘密。」她輕聲到,一臉嫵媚的看著他。
雙手伸進睡袍,撫摸著她柔軟的肌膚。
「你繼續守住你的秘密吧!親愛的女巫,我不在乎被你的魔法控制,我倒想和你簽約,一輩子活在你的魔法之下。」
她滿臉笑意的注視著他,手滑到他的胸膛、腰部,然後略微提高自己的臀部迎向他。
「諒你也無法逃出我的手掌心!」她緊貼在他的唇上說,臉上扮出邪惡、猙獰的表情。「你這輩子休想擺脫得了我。」
「親愛的,我求之不得呢!」
三個月後——
「思敏,我下個月要到巴黎出差,你挪個時間陪我去吧!」育辰一下班,便將思敏摟進懷中吻了一番,然後如此說道。「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來個二度蜜月。」
她搖搖頭。「但是,醫生說我最近不能坐飛機耶。」她神秘一笑,眼眸中盈滿了興奮之情。
「醫生?思敏,我的天,你沒說你去看醫生呀!什麼時候的事?你身體有什麼不對勁嗎?他說了什麼?是不是因為你的腿傷?」他緊張兮兮的頻屏問道。
思敏微微一笑。她早已習慣她若有啥風吹草動,他便會大驚小怪、一副被驚嚇萬分的模樣。
「育辰,」她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放輕鬆點,我沒事。」她輕聲安撫著。
「沒事的人不會看醫生。」他的臉色焦慮異常。「思敏,我們離開非洲後,你就一直不舒服。你也許染上病毒,還是蟲害?我早說不要到非洲度蜜月的嘛!你卻堅持要去。現在可好?出問題了吧。」他一臉的悔恨。
「育辰,你冷靜一下,沒出什麼問題,」思敏耐心道,試著不因他的表情而發笑。「我身體會不舒服是另有原因,而且醫生說我七個月後就沒事了。」
「七個月!」育辰大叫。「你看了什麼蒙古大夫?」
「婦產科大夫。」她平靜的說完,靜待他的反應。
育辰久久盯著她不放,緊張的吞了好幾次口水。
「婦、婦……」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婦產科大夫。」她重複道。
育辰仍說不出話來,繼續一臉呆相的看著她。他試探性的碰了碰思敏的肚子,他的手開始有些顫抖,眼睛來回巡視她全身,彷彿她是個易碎的搪瓷娃娃。
「我們就要有寶寶了?你確定?」
「確定。這不是很棒嗎」她發出笑聲。
「你的身體可以負荷嗎?」他問得遲疑,這才是他最擔心的。雖然他渴望有個小孩,但得在思敏能安全無虞生產的前提下。
知道他擔心什麼,她回道:「放心,我的健康無虞。育辰,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安全、自然的生下我們的小孩。」
他讓她坐在沙發上,他則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我簡直無法相信,真是令人興奮。」他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頭靠在她的肚子上,臉頰輕輕地摩挲著她。「親愛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很好,育辰,」她再次堅定的向他保證。「我只是有時會晨吐,如此而已。像剛才,在你還沒回來之前,我才吐了一回。」
他連忙抬頭看向她。「但是現在是下午哪!」他緊張不已,一邊還看看手錶以確定一下時間。
思敏笑出聲。「不管現在幾點都一樣,大家都稱之為『晨』吐。」她一臉打趣的強調了那個「晨」字。
「那你會吐個不停嗎?」他擔心的問。
「飲食控制一下就行了。吃些清淡的食物可以緩和我的胃,還有,每天做些適量的運動也有助於我以後的生產。只要在這方面多注意一點,一切就都沒問題了。」
「好,我們一起運動,然後吃正確的食物。」
「你不擔心了?」她懷疑的問。
他搖頭,然後又點頭。「我仍然會擔心。我沒辦法控制,但我會試著節制的。」
「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等著七個月後當父親吧!准爸爸。」
「我期待著,准媽媽。」他溫柔的說,眼中充滿了愛。「喔!思敏,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育辰。」她低語,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我們兩個都愛你。」
今天是產檢的日子,育辰下午一下班便回家接思敏前往醫院。每次的產檢,育辰都非參與不可,不管他有多忙,一定會抽空陪她做產檢。
「情況比我預期中進展得還快。」固定為思敏產檢的李醫生,為她做了各項檢查後,如此表示道。「我想你可能會早產。」
「沒什麼不對吧?」育辰和思敏異口同聲的問道。
「沒有,沒有。」李醫生答道。「你並沒有增加過多的重量,是你的胎兒過大。」
「她沒有危險吧?」育辰一臉焦慮的問道。
「沒有。不過她得特別小心,盡量把腳抬高休息,不要過度的勞累。」
「當然,我會盯著她的。」育辰表情嚴肅,就像上主日學的小男生。
隨著預產期的接近,育辰的情緒也就繃得愈緊。
「育辰,行行好,你到外面透透氣吧;找文修聊聊天也好,就是別成天跟在我身邊,限制這、控制那的,我都快被你煩死了。」思敏受不了他的緊迫盯人,終於提出抗議。
「你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怎麼可能離開你?」
「那也……」她的話戛然而止,然後朝育辰伸出手,身子整個彎曲。「我可能要生了。」她咬呀道,額頭開始冒汗。
育辰連忙扶她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前坐下,隨即跪坐在她身邊。
「是開始陣痛了嗎?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李醫生?」他心急如焚的問道。
她點點頭,一陣疼痛再度襲來。育辰見她的臉色蒼白,呼吸一窒。他緊抓住她的手,直到她的陣痛過去。奇怪的是,思敏反而為育辰擔心,他看起來就像快要崩潰了。
她碰碰他的臉頰。「打電話給醫生,我們上醫院去了。」
她一直不太記得以後的半個小時發生了什麼事。隱約是育辰對著話筒大叫大罵,繼而急急拿起思敏在幾星期前就準備好的換洗衣物。
育辰一邊開車一邊歇斯底里的頻頻問道:「太早了是不是?早了多久?思敏,你是不是很痛?早了多久?」
「三個半星期。」
「三個半星期?!都快一個月了!」
「育辰,請你不要大聲叫好不好?我雖然開始陣痛,耳朵倒還沒聾。」思敏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
「老天!早了三個半星期。」他呻吟道,不管思敏如何抱怨,又逕自罵道:「那個該死的庸醫。我一直覺得他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我從來就不大相信他的專業,我要把他宰了!」
思敏不禁啞然失笑,然後又因陣痛襲來而斂笑意。
「又痛了嗎?忍耐一下,親愛的,我們就快到了。」
思敏隔著車窗看見醫院的燈光,再也沒有比看到這個更令她開心的了,終於快到了。
思敏的陣痛持續了一夜,育辰一直待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餵水給她喝、輕聲對她說話。
在思敏終於要被推進產房了,拗不過育辰的堅持,李醫生同意讓他進入產房陪產。
接下來,思敏已經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了,不過她知道育辰始終待在她身邊陪伴、鼓勵著她。
當醫生抱起一個哭嚷不休的白胖男嬰時,育辰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他是個完美的小男嬰。」醫生向育辰說道。
思敏疲倦的躺在床上,但一看到自己的娃娃健康白胖,她不禁眼眶噙著高興的淚水。
「他好美。」她歎道。
「是啊!他美極了。」育辰也為之動容的泛著淚光。
育辰吻著他妻子的額頭,柔聲說道:「你好好地休息吧。」
「我不想,我喜歡看著他。」
「其實,我也是。」然後他又輕聲的說:「老婆,你辛苦了。今天我跟你說過『我愛你』了沒?」
「說了。不過,我不介意再多聽幾遍。」
「我愛你,孩子的媽。」他深情的看著她。
「我也愛你,孩子的爸。」她湊上自己的唇。
雖然歷經種種波折,但終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們親吻著,幸福洋溢的感覺讓他們的心靈合而為一,而且會持續到永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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