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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桑妍]意想不到的婚禮[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7:31     標題: [桑妍]意想不到的婚禮[全文完]

意想不到的婚禮 作者:桑妍

阡陌友情再薦

  九五歲末,阡陌受文化藝術出版社卜鍵先生之托,向廣大讀者推薦文化藝術版《豆蔻系列》第一輯,介紹了台灣萬盛出版公司推出的五位新人及其新作,其中有夢蘿的《代嫁新娘》、黃苓的《挑弄銀鐲情》、貝佳的《愛!本來就是冒險》、常歡的《巧戲情緣》和水菱的《深情·心情·癡情——誰懂》。在寒冷的冬季,那一片片真情,如春風拂過,驅走心頭寒意,令人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

  九六歲首,阡陌再度為廣大讀者推薦文化藝術版《豆蔻系列》第二輯,收入本輯的有孟梵的《如此真心夠不夠》、夢蘿的《獵夫A計劃》、桑妍的《意想不到的婚禮》、常歡的《溫柔藏在傲情裡》和連清的《水藍色的吸引》。看過《豆蔻系列》第一輯的讀者,對夢蘿與常歡一定不陌生。夢蘿的作品,情節總是出人意表,有點像走鋼絲表演,令讀者為她怎樣結局而擔憂。上一輯的《代嫁新娘》是妹妹代姐姐出嫁,這一輯的《獵夫A計劃》是四個小姐妹為尋找丈夫而打賭。而夢蘿就像技藝高超的演員,舉重若輕地走完全程,無驚無險,給讀者一個圓滿的答案。在《獵夫A計劃》裡,阮文梅必須在五個月內和姐妹們從報紙上為她挑選的帥哥——寇航祺達婚約,新奇古怪得近乎鬧劇的獵夫行動就成了全書的大懸念。隨著情節的展開,阮文梅自扮奶奶向寇航祺推薦自己,而察覺真相的寇航祺則假演同性戀還以顏色。就在這你來我往當中,原本無意出嫁的純情女孩和有著花心大少美譽的俊男之間居然生出情愫,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假結婚變成真情緣。而雙方父母的登場,更增添了幾分喜劇色彩。

  常歡的《溫柔藏在傲情裡》,與她第一輯中的《巧戲情緣》相似,都是古代題材。常歡似乎更喜歡把人物放進難以調和的矛盾當中,《巧戲情緣》是山賊之女與翰林學士,《溫柔藏在傲情裡》則是捕快與女賊。故事圍繞狄家堡的鎮宅之寶——七採石展開。神偷之女唐璨為救乾爹,易容潛入狄家堡竊取七採石,巧遇曾有一面之緣並留下深刻印象的名捕武天豪。唐璨設計盜寶、易容逃脫,武天豪識破機關,千里追蹤,情與仇、愛與恨交織在一起。當塵埃落定,兩人並肩走向那夢中的桃源世界。

  孟梵的《如此真心夠不夠》演繹了一個古老的主題:對嫌貧愛富的批判。沈皓白與何紹文或主動或被迫品嚐嫌貧愛富的苦果,文可蓓和李念雨的幸福結合表現了作者理想中的真愛,而沈思秦則是作者為我們展示的惡性膨脹的愛對自己對他人造成的傷害。在短短的十餘萬字中,孟梵安排了三條線索從不同的角度對這一主題進行了闡述,既無枝蔓之嫌,又無擁擠之感,足見作者安排情節的精心與細緻。

  讀桑妍的《意想不到的婚禮》,我們首先感受到的是作者的社會責任感。年輕、英俊、富有的商業鉅子唐偉明,自幼遭受因父母感情不和而導致的家庭悲劇,心理上一直懷著對愛情的疑問和對婚姻的恐懼。當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羅培珊,並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迴避這個現實時,在愛情與恐懼之間,他勇敢地選擇了前者,但那根深蒂固的懷疑還是差一點葬送了他。作者對於現代人輕率的婚姻態度提出了批評,而唐偉明與羅培珊最終幸福的結合,表明作者對未來充滿信心。

  連清的《水藍色的吸引》,則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愛情故事。警方久緝不獲的罪犯,或束手成擒,或自動投案,突然連連落網。這一連串令警方顏面掃地的事件,卻起源於警署長官官赤雷年輕時的一樁愛情公案——韓烈楓因誤會官赤雷當年拋棄自己而存心報復,導演了這數起事件。當官赤雷與韓烈楓有了圓滿結局,官赤雷之女官紫紗與韓烈楓義子歐陽飄這一對戀人間再起誤會,幾乎重演上一代的悲劇。作者設置懸念的手段應該說是比較巧妙的,但情節的安排卻不夠精心,櫻之瑞兒的介入、寶鑽的遺失,都顯得較為勉強,人為的痕跡較重。而最後的時裝表演,更是游離於情節之外,給人以蛇足之感。

  總的來說,《豆蔻系列》的第二輯同第一輯相比,各有千秋,而可讀性更強一些。當然,作品的好壞,最終是要通過讀者的檢驗,阡陌所談的只是個人的一得之見,或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於阡陌而言,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在這裡,阡陌要告訴讀者一個好消息,文化藝術版《豆蔻系列》第三輯也已經開始運作,阡陌還會為大家介紹新作品,屆時再同大家見面吧。

                         阡 陌

                         1996年初於金陵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7:52

1


  羅培珊一雙肥胖的手拿著最新的一期《紳士雜誌》,兩眼望著封面上俊帥的男子——名滿商圈的商業奇才,也是唐氏集團的負責人,唐偉明。

  他是個三十三歲、俊美、迷人的男人,五官端正剛強,有著高而直挺的鼻子,方正果決的下顎,以及含著一絲冷酷意味的性感薄唇。

  唐氏集團有紡織業、食品加工業、電子業,還有服裝業,各式各樣的企業不僅遍佈全球,且樣樣首屈一指。

  其中尤以服裝業最為出色。唐氏的服飾傲居服裝界的翹楚,是個人品味,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雜誌封面上的照片,是他和當紅美麗女星歐珍珍擁吻的煽情畫面。歐珍珍,一張美麗的嬌顏,以及那一身性感惑人的肢體,充分地顯露她做人的本錢;尤其是在這張照片上,她嬌艷的微笑裡滿帶著誘惑的輕怫,這足以教所有的男人血液沸騰。

  羅培珊著迷地輕撫封面上的冷漠面容,幻想著偎在他懷裡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歐珍珍。

  但是任誰都知道這個父母雙亡,獨力撐起唐氏企業的他,寧願只和女人維持一種似有若無的親密關係,也不願受婚姻的束縛。

  或許這是因為他縱橫在女人間的無往不利養壞了他的胃口,亦或許女人對他來說只是忙碌之後的消遣……

  正當她入神地凝視照片上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時——

  「小姐,我想見張小姐。」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

  「你——」羅培珊正想詢問他是否有預約時,一抬頭恰好看見這張牽繫她心魂的俊美臉龐。

  沒錯!這個一臉冷峻的男子正是雜誌封面上的人物——唐偉明。

  倏地,她想起桌上的雜誌,於是漲紅著臉在他冷冷的注視下,飛快地將那本雜誌塞進抽屜。

  收好雜誌,她尷尬地望著他。原本她該開口說些話的,但是卻被他那一身帥氣奪去了說話的能力。今天的他穿了件名牌休閒衫,透過白色的布料,她好似看見他令人臉紅心跳的寬厚胸膛。那剪裁合身的西褲,裹著他修長的腿。

  看得近乎渾然忘我的羅培珊,根本忘了該向她的老闆通報有客來訪。」

  「小姐,我要找張小姐。」他又低沉地說了一次,這次他的語音裡不但滿含冷漠,且有一絲不耐。

  「呃,對……對不起,請稍等!」她回過神來,慌亂地應著,然後按下對講機向老闆張素雲報告。

  領著老闆的旨意,唐偉明才被請了進去。

  唐偉明那雙如結了霜似的冷漠眼眸,淡淡地看了羅培珊一眼,然後朝張素雲的辦公室走去。

  今天他是為了準備今年冬季的服裝展示會,特地來請張素雲幫忙的;除了台灣地區的展示會之外,他還計劃請她帶領著她旗下優秀的模特兒,來個全球性的巡迴表演。

  張素雲的模特兒經紀公司,是全台首屈一指的;不管是廣告公司或是服裝展示,只要是需要模特兒的,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張素雲的模特兒公司。

  其實,這件事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但是張素雲是他的大學同學,所以他便決定親自登門拜訪。

  走到掛有她名牌的辦公室門口,他用力敲了下門板,待聽到裡頭她公式化的回話,他才打開門走進去。

  看著唐偉明消失在門內,羅培珊想起方纔他臉上的冷漠,心想他一定是對於自己過於臃腫的體型感到厭惡,因為圍在他身邊的女人都是那樣美、那樣性感,不像她這麼庸俗、醜陋。

  事實上,她在剛進入張素雲的公司擔任老闆的秘書時,曾經也是一個高挑美麗,有著細緻五官的女孩;她的美時常引來擦身而過的男人的駐足欣賞,挺直鼻樑下的紅唇和線條柔美的下巴,更使那些男人有股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但在母親去世、男友林世民突然離開她的雙重打擊下,她對人生有了質疑,對上蒼賦予她的美麗產生了消極的看法——美麗不過是一切災禍的始作俑者!

  她美麗的容貌得自母親的遺傳。也就因為她母親美麗迷人,她的父親才會用甜言蜜語來騙取母親的清白;而當她母親懷了她之後,她父親卻又不肯負起這個責任,甚至狠心地拋下母親,遠走他鄉。

  當年母親的家人聞悉她懷孕又被男友拋棄的事之後,非但沒有心疼她的遭遇,而是痛責她,並把她趕出家門,不准她再回去。失去所有依靠的母親只好獨力將女兒撫養長大。但是上蒼並沒有憐憫母親的遭遇,就在母親準備享受女兒的反哺時,病魔竟又殘忍地,奪去了母親——

  人生到頭真的只是一場空嗎?

  若真是一場空,那生得美麗又如何?

  她不也曾美麗如花,可是那個曾誓言愛她一輩子的男友不也棄她而去?他當時是那麼地迷戀她啊!他說他這一生只愛她一人的……

  結果,這些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一遇上榮華富貴,就變成毫無價值的承諾了。

  記得那天他們相約一起用晚餐,左等右等仍不見他來。她正心急他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時,他卻帶著一個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富家女出現,當著她的面告訴她,他和她的一切只是一個錯誤;最諷刺的是,他竟然對她說,她不能幫他平步青雲,像他這麼優秀的人才,該有一個優渥的環境讓他發揮。

  於是她便在他的要求下,微笑答應了,沒有淚水,沒有憤懣、怨懟的謾罵,只有心痛,只有茫然……

  霎時,她發現自己的人生竟像一出可笑的肥皂劇,一下子母親與她天人永隔,一下子相戀多年的戀人移情別戀;這教她情何以堪?

  也許愛情是虛幻的,是不可相信的!

  雖然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一旦它與地位。財勢相比,失勢的永遠是愛情呀!

  就因她對人生、愛情失去信心,才會用吃東西來發洩內心的沮喪和不滿。

  日積月累,她那美麗優雅的身材,漸漸變了形、走了樣,原本纖細的柳腰,在短短的三年內,變得跟水桶一樣粗;細緻的五官則像被吹脹的氣球,已不復三年前那般美Bg。

  在這種情形下,她以前的衣服再也套不下她那龐大的軀體;迫不得已,她只好全部棄舊換新。

  在買衣服的過程裡,她總覺得售貨員老是在她背後捂著嘴偷笑,眼裡的鄙夷更是明顯可見,因為她買的衣服全是毫無線條美的布袋裝,但是,她毫不在意,愚蠢地認為自己擁有無人看見的內在美。

  其實,她早該明白男人看女人,只重視她表面的美與醜,不在意她內心的邪惡與善良。因為林世民和唐偉明便是一個最好的例證,而路上的陌生男人更是最好的證明——他們對她只有敬而遠之和侮辱式的訕笑,不若以前的傾慕。

  就因為她對自己的美麗和毀滅她的愛情失去冀望,遂把自己打入無底的黑暗深淵。

  如今她又傻得去招惹愛情,而她招惹的對象又是一個視女人如玩物的沙文豬,一隻永遠徘徊於花叢中的花蝴蝶!

  天!你這是何苦來哉?

  可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影子已深深烙人她心中,打開了她曾經封閉的心扉,想關上,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她的內心也知道,她心儀的對象是一個自傲的冷血動物,是個不會回報她感情的空心人,更何況以她現在肥胖的身軀來看,他對她正眼瞧一眼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想到這裡,她突然對抽屜裡的洋芋片、巧克力感到厭惡無比,這是她自喜愛食物以來,第一次感到它令人反胃,難以下嚥!

  唐偉明走進張素雲的辦公室後,便開口說:「我沒有事先通知你就來,真的很抱歉。」

  「哪裡的話,你的到來才真使我的公司蓬蓽生輝。」張素雲抬起美麗的臉龐,朝他嫣然一笑;話裡明顯的是挖苦。

  「真會諷刺我!」唐偉明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

  「嘿!老同學,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就直說吧!」張素雲知道一向日理萬機的唐偉明,絕不會心血來潮特地來看她。

  唐偉明咧開嘴,笑看平時爽朗灑脫的她,「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找你?」

  「以你繁忙的事業看來,你絕不可能有閒情逸致和我在這裡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對吧?」張素雲放下手中的筆,十指交握地凝視著他。

  「言不及義?你把老朋友的寒暄比喻得如此不堪?」他用一個極性格的表情回視她。

  「唉!老同學,別拿出你那套迷傻瓜女孩的『奸笑』對著我,我可是不吃你那套的!」張素雲嬌悄地翻翻她的明眸。

  唐偉明看著她嘲渡的動作,逗著她說:「素雲,如果你不是我同學的話,我一定會放手追你的。」

  「喂!你少在那裡吃我豆腐!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對你放出的強度魅力一概可以免疫,因為我是絕緣體。」她調皮地對他做鬼臉。

  「好啦!美麗的絕緣體,我們言歸正傳吧!」他自知自己說不過她的伶牙俐齒。

  「我就知道。」張素雲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準備聆聽他的來意。

  「我需要你旗下的模特兒,幫我展示今年的冬季新裝。」一談起正事,他俊俏的臉上出現了貫有的冷肅,「不僅在國內展示,我也希望你們能和國外的模特兒公司配合,一起到世界各地展示。」

  「這……」她沉吟了半晌才說:「好吧,既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就該為你赴湯蹈火。」

  「太好了,那這回我的冬季新裝展示,誓必將會轟動全世界。」他聳動寬肩開心地笑著。

  「難道你『唐氏』的服飾業在服裝界還不夠『轟動』嗎?」張素雲不解地問。

  「不,你不明白!」他用清冷的黑眸看她,「以往,我的服裝展示都是由各地的分公司自行舉辦,今年,我要以步調一致的展示方法,把唐氏的服飾推廣到世界各個角落。」

  「哦,那是代表事業的巔峰嗎?」

  「對。」談到這裡,他突然無由地笑了下。

  「你笑什麼?」

  「我佩服你可以跟外頭的龐然大物工作一整天。」他莫名其妙地說這麼句話,然後站起身來,欣賞掛在她牆上的畫。

  張素雲愣一愣,隨即忍不住一笑:「你是指培珊?」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只知道她是坐在你辦公室外的胖秘書。」他輕蔑地笑了笑。

  「她是個不錯的女孩,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張素雲蹙起秀眉,不贊同地看著他。

  「你太善良了,你怎麼不說她像是一隻過重的熊貓?」他半開玩笑半調侃地說。

  這時,門外的培珊剛好要送文件進來,於是便清楚地聽見他們的對話!唐偉明說的惡毒言語使她當場愣住了,雙腳好似被凍結,不能移動,腦子在瞬間轟然作響,全身的血液也好似都在倒流。

  「胡扯!培珊才沒有那麼胖,你太誇大其詞了!」張素雲斥責他。

  「反正她沒有蜜蜂般的腰身就對了。」

  「外表並不代表什麼,重要的是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張素雲向來對培珊相當欣賞。

  「或許吧,可是她的肥胖實在令人不敢領教,還有她那布袋似的衣著,以及那副像老花眼鏡似的蠢眼鏡……天!怎麼會有女孩對自己的外貌這麼不在意?我想她對自己一定很沒有信心。」唐偉明自以為是地下結論。

  「你一點也不明白,偉明。」張素雲耐著性子對這個偏好美女的花心大少說:「培珊原來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受了一些打擊才把自己變成這樣的!」

  「別告訴我以前的她是多麼的美麗迷人,因為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

  「你怎麼這麼在意她的身材?」

  他厭惡地撇撇嘴,「我只是看不慣有人把自己喂得這麼胖!」

  「她以前是真的很漂亮的!要不是三年前她母親過世,又碰上和她相戀多年的男友變心娶了一個富家女,培珊根本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張素雲點了一根煙慢慢抽著,而站在門外的培珊則麻木地等著她的下文,「你現在看到的只是經過她自己改造後的培珊,如果你能看透表面的假象,你會發現她其實是既聰明又漂亮——」

  「我同意你說她聰明,可是漂亮——」唐偉明做了一個顫抖的表情。

  「你不覺得她的臉部五官很美嗎?」

  「素雲,如果你認為那樣的『大餅臉』稱得上『美』的話,我就要懷疑你的審美觀念了!」唐偉明的輕笑聲裡有明顯的嘲笑意味,「虧你還是個模特兒經紀人呢!」

  「你太殘忍了!」張素雲深吸一口氣說:「你要知道我一直很護衛她的!」

  「是啊,我注意到了,不過她一站在你身邊,看起來是既可笑又滑稽,就像一根牙籤旁站了一根巨大無比的粗木頭占」

  「不要這樣,偉明!她只是一個小人物,對你來說,無需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我對她可沒興趣。」他邪邪地笑著,「不過她好像滿欣賞我的。」

  「你怎麼知道?」

  「剛才我一進你們公司就看見她癡迷地望著我的照片,只差沒流口水而已!」他英俊的面容佈滿鄙夷。

  「哦!老天,你真惡毒!」她搖動她那一頭烏黑的秀髮,表示她對他的人身攻擊覺得太過離譜。

  「我太瞭解女人。」他那冷峻的表情裡滿是對自己的自信。

  「當然,這種事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困難,因為你是情場老手,更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張素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惜,愛慕我的這個女孩是個超重熊貓,不然——」

  「不然你就要伸出魔手擄獲她了?」她譏諷著。

  唐偉明得意地笑了笑。

  「她是個好女孩。我想你還沒和培珊這樣好的女孩談過感情吧!」

  「當然有——不過比她瘦些!」

  「偉明,我希望你不會——」

  「不會當她的面說吧!」他頓了下又說:「我不會的,可是我得極力控制自己快作嘔的胃,因為——」

  唐偉明善於描述,並且像外科醫生精細解剖似地將培珊形容得淋漓盡致,但,培珊沒等他說完,就黯然神傷的離開了。離開時,她艱難地移動著千斤重的雙腳,帶著一顆受傷淌血且憤怒不已的心回到自己的辦公桌。

  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因他的羞辱帶來的痛苦,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知道,他今天所說的這席話,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忘記的。

  但,更可悲的是,他對自己的形容還真貼切,否則她早就衝進老闆的辦公室當面還擊他!哈,她太沉陷於迷戀他,以致忘記自己這種大象般的身材。

  只是,她也沒想到,這位國際商業奇人竟是如此「以貌取人」,如此的膚淺!

  經過這番打擊後,她下定決心再一次為自己改造,把自己變回可人的美麗女孩。

  當她沉思至此,發現他已談完,開門出來。

  經過她身旁時,他甚至連看她一眼也不屑,逕自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再一次的,她再一次目送他離開,但是這一次她卻在內心大聲地對他說:我一定把自己變回讓你跌破眼鏡的九天仙女!

  正當她在沉思之際,她的老闆從辦公室裡走出。

  「培珊,把這份合約用電腦存檔起來。還有,我下個月要帶所有的模特兒隨唐氏服裝公司到世界各地展示,所以公司方面就交給你了。」

  培珊接過合約,怔得愣地點頭。

  一會兒,她才發現這是使她交回妙女郎的最佳時機了,於是,她便雀躍地鼓起興奮的心情工作。

  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張素雲,以為她只是為了接到合約而開心,並慶幸她沒有聽見唐偉明那番惡毒的批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8:44

2


  三個月後,張素雲領著在全球巡迴展示的模特兒到台灣。

  一進公司,張素雲看到了像換個人似的羅培珊,立即驚叫起來:「哇!培珊?你是培珊?天啊!你又恢復三年前的樣子了,好棒喲!」

  培珊輕鬆地打著這個月的文件檔案輸入,纖細的手指快速地敲著鍵盤。

  自從三個月前受到唐偉明的羞辱後,她便力行節食和運動,現在的她又恢復了三年前高挑美麗的模樣。

  「是啊!免得有人說我是過重的熊貓。」她自嘲地笑笑。

  張素雲愕了一下,腦子隨即想起三個月前唐偉明那番話。

  「你……你都聽見了?」張素雲驚愕地問。

  「是啊!」

  「呃,培珊,他不是有意的——」

  「素雲,你不要為這種人辯解,他原本就是一個膚淺至極、只注重外表的臭男人!」培珊用力地敲了下字鍵。

  「忘了他吧,反正他與你根本是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也許今後你們都不會再碰面了。」

  「他對我的『恭維』實在讓我永生難忘!」培珊憶起那番話,還是氣憤難平。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他不是間接刺激你回復以前神采奕奕的模樣?若不是他,你也不會在消極中醒過來,對不對?」張素雲深怕那天的對話,成為培珊心中的陰影。

  「話是這麼說沒錯,那天我真想衝進去K死他!不過,我很高興我沒有,因為像他那種膚淺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去生氣!」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她鬆了一口氣。

  「對了,展示的成果怎樣?累不累?」培珊轉開話題,她不想讓唐偉明的影子壞了她的心情。

  「累死了!」張素雲擺出一個疲憊的姿態。

  「那——唉,算了!」培珊原本想開口向張素雲請一個禮拜的假,但是見她那麼累,她也不便開口了。

  「說吧!」張素雲當她老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當然看得出她有事要說。』

  「我想請一個禮拜的假。」

  「為什麼?」

  「我想去散散心。」

  「散心?」

  張素雲看了看她,沉思了片刻後答應了:「嗯,好吧!」

  「素雲,謝謝你!」培珊開心地向她道謝。

  「不客氣,這也是應該的,你在這裡工作了那麼久,該給你去度個假的。」張素雲對她微一微笑,「況且這三個月我不在公司,也真累壞你了,是該放你長假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培珊都是在愉快中度過,只因從明天起她就要有私人的假期了。

  南台灣海邊的波浪聲,正一波又一波傳進培珊的耳裡,她躺在遍灑著陽光的沙灘上,靜享這醉人的節奏,感受那與都市生活截然不同的悠閒。

  四周傳來大人的喧嘩聲和小孩的嬉鬧聲,她微笑的想著,他們和她完全是陌生的,但是大夥兒卻又一起在這裡共享南台灣的陽光和海浪,這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實在是滿奇妙的。

  她在這裡已三天了,膚色也已由不健康的蒼白,變成健康的古銅色,而且她也知道當她穿著比基尼泳裝出現在人潮擁擠的沙灘時,便引來了不少男人傾慕的眼神,登時心情不自覺愉悅起來。

  這時,她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低沉笑聲傳來。

  「你好壞!都故意用水潑人家!」一個女聲同時響起。

  培珊微瞇著眼,向聲音的來源處望去,這一看便看見聲音低沉的男人正用水潑著一名女子,但,他們是背光而立,這使戴著太陽眼鏡的培珊,只能看到兩個黑色影子。

  接著,她眼前浮現出唐偉明偉岸的體格和那張英俊迷人的臉孔——

  天,是唐偉明!為何報章雜誌沒有報導他出遊的消息?

  培珊由躺椅上霍然坐起,滿是驚駭的眼緊盯著那兩人。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但那的確是他!他穿了件名牌的運動服,在舉手投足間,更突顯出他的自信和令人傾羨的優越感。

  與唐偉明一同嬉鬧的是一名身材婀娜、凹凸有致的性感女郎。

  當他和那名足稱肉彈的性感女人追逐嬉戲時,他的臉上只有輕佻和曖昧的表情,但在那如浪花般微笑的背後,卻仍是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峻和無情。

  就在培珊透過墨鏡專注地凝視他時,那心思敏銳的唐偉明,早已發覺有人在偷窺他,即使那女子是戴著一副黑不見底的墨鏡,他仍知道她在打量他。

  在他的眼裡,那躺在躺椅上的女子,有一副穠纖合宜的身材;修長的腿和纖細的玉臂更是教人銷魂;紅如櫻桃的柔唇足以令他立即拋下和他嬉戲的庸俗女人,上前將她擁進懷中,用盡一生的時間——吻住她。

  一生的時間?

  多可笑的想法?多可笑的意識?

  思路至此,唐偉明震撼地回祝她。她不過是在這海灘嬉戲的一個女人而已,為什麼竟然能如此強烈地吸引他?

  莫非他與她真有人們所謂的前世情、今生緣?唐偉明的思緒又引出「情」與「緣」時,他又覺不可思議地盯住她——因為向來不談情、不談緣的花心大少,居然會對一個全然不相識的女子,產生教人不敢相信的「情愫」?

  難道,這就是所謂「一見鍾情」?突然間,唐偉明竟有股想認識她的衝動。

  於是,思索片刻,他找到一個可以認識她的方法!這時,在他英俊帥氣的臉上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與他一嬉鬧的女人,渾然不知身旁正和她玩耍著的男人,此刻腦海裡卻在算計如何去認識另一個女人!

  坐在那裡呆望唐偉明的培珊,明白自己的目光已被兩道銳利光芒捕捉住了。剎那間,尷尬和驚慌淹沒了她。

  當她想起身走回飯店時,一道清涼的水柱突然噴上她穿著泳裝的身軀。

  「對不起,小姐!」他低沉的嗓音幾乎立即響起。

  培珊沒有馬上回答他,因為她太吃驚了,更因為她害怕他認出她,然後又大肆嘲笑她一番。

  果愣了半晌,她才結結巴巴地說:「呃,沒……沒關係!」

  唐偉明挺拔的身子立在她跟前,深邃的眼眸毫無忌憚的用一種欣賞的眼光注視她光滑的皮膚、曼妙的軀體,以及她烏黑的秀髮,那眼神好像他從未見過她似的。

  「小姐,請問芳名?」他仍緊盯著她,完全不理會他的女伴噘著嘴生氣的模樣。

  這會兒,培珊已確定他已不認得她,但是她又害怕他突然想起她是何人!

  「我……呃,我叫小珊!」培珊一面對他,便不自覺地口乾舌燥。

  唐偉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緊張的表情,問道:「我打擾你了嗎?」

  「不,沒有!」

  他又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偕同那名渾身向感的女子離開海灘,朝飯店的方向走去。

  看著他健碩的背影,培珊坐在椅子上悵然若失。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當然,他當然不記得她,因為以前的她是一隻過重的熊貓;而現在,則是一個美麗的海妖。

  他來這裡做什麼?她不自覺地摘下墨鏡,抱住膝蓋兀自發愣,一顆心依舊為他的出現,狂猛地敲著胸臆。

  天!這麼大的世界,她竟然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與這個曾把她形容得奇醜無比的男人異地重逢,天下真有如此湊巧的事嗎?

  這是命運之神又一次的惡作劇,把這個可以到世界各地邀游、獵艷的男人,帶到她想寧靜待一個禮拜的小海灣!

  莫非是他跟蹤她到這裡來的?

  天!別忘了,你曾是令他作嘔的對象!培珊自嘲地搖頭苦笑否定了這個可笑的猜測。因為他最不可能記住她了!哦,應該這麼解釋會更恰當,她根本是他的夢魘!

  也許,此生她注定得遭多次的心靈打擊。

  她神智恍惚地坐著,望著他愈走愈遠的身影,並回想方纔他滿含欣賞的晶亮目光——這一切恍如在夢中那樣的不真實。

  最後,她仍靜坐著凝視漸西沉的褪色陽光,聆聽海浪奏出的美妙樂章,享受著海風輕拂髮梢的清涼感。

  希望自己能忘卻這個殘忍、膚淺、虛偽做作的偽君子,並記取自己曾令他作嘔、厭惡,惹他訕笑的教訓,不要再被他那一身俊挺的虛偽外表,迷惑得失去自我。

  當晚用餐時,她選擇可以眺望海面的座位,想安靜地用完她的晚餐。

  突地——

  「嗨,我們又見面了!」唐偉明像座山一般矗立在她的眼前。

  培珊的心像被人揍了一拳那樣縮緊,「呃……嗨!」

  「我覺得我的出現好像不怎麼受歡迎?」唐偉明兩汛黑水閃現著嘲弄和些許的詫異,只因他所遇過的女人對他無不崇拜和著迷,但她對他卻好像懷有恐慌。

  「有嗎?」培珊力圖鎮靜。

  唐偉明用充滿魅惑的微笑對她,「我可以坐下嗎?」

  培珊困難地吞了下口水,「你的女伴不介意嗎?」

  其實她很希望他立即走開,可是另一方面又希望他陪她度過美好的夜晚,但又怕他認出她來。

  他並沒有放過眼前這位迷人女子的表情;她的表情裡有欲拒還迎的掙扎,也有一種他不明白的矛盾。

  「我的女伴她回台北了!」他依舊開口解開她的疑問。

  喔,答案出來了。原來他的女伴回台北了,他才想找她填補那個空位!她諷刺地想著。

  一會兒,培珊發覺相貌堂堂、體格健壯偉岸如鶴立雞群的他,尚站在她的桌旁,引來許多美麗女子及男子的表妒目光。

  「我看你還是坐下吧!」培珊一向不習慣太引人注目,所以便急忙要他坐下。

  唐偉明如君臨天下的傲慢目光,緩慢地掃視全場,然後眼帶勝利地看向滿是不自在的迷人女子,之後,才風度翩翩地拉開椅子坐下。

  「你的女伴剛才不是還在?」培珊實在想不出為何那女子會遽然離開。

  他的目光不離她精緻面容。

  「她的要求太多了。」譏消的嘴角性感地向兩旁扯開。

  「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白他已認不出她曾是他極力譭謗過的胖熊貓,她便放心地和他談起話來。

  他輕蔑地笑笑,「她以為我邀她出來度假是有特殊的意義存在,更以為唐夫人的寶座她坐定了。」

  他的言下之意滿是教人扼腕的輕視和不屑,若她是那位性感的瑪丹娜,她會當場掄起拳頭打扁那張專門拐騙女人的俊臉。

  「先生,你姓唐?」她明知故問地開口。

  他抬抬他那不可一世的眉毛,「你不認識我?」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自我介紹過了!」培珊一邊點菜,一邊嘲諷地說。

  這時,一向得寵的唐偉明立即放大雙眼仔細地搜尋她不友善的表情,以及是否有矯情造作的嫌疑。

  突地,在他的腦海浮現一張似曾相識但卻又模糊不清的影像……

  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知道我想說的話會讓你覺得這是釣女人的老掉牙借口,不過——我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你,是不是?」

  「不,沒有,我們從沒見過!」她毫不考慮地否認。

  她否認得太快了,倒教人感覺好似在掩飾某些真相。

  「你使我想起曾見過的某個人,只是現在我想不起她是誰。」他尖銳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你真的沒見過我?」

  有,在報章雜誌上,在「熱線追蹤」時看過,也曾在素雲的公司裡被你犀利的言詞傷得體無完膚……培珊腦海裡電轉著,不過想歸想,她仍沒說出來,因為她不想被他認出,真的不想。

  「如果我見過你,怎會忘了你這一號人物?」她搖著頭似答非答地說:「況且唐先生你大概只記得美麗的容顏,而我若和方纔那位想躍升為唐夫人的美麗小姐比,只是一個姿色平凡的女子。」

  坐在那裡盯視著她的唐偉明,總感覺她好似在閃躲什麼,言詞裡的弦外之音亦好似有著譏消的意味存在。

  「我想我最好先做個自我介紹,免得你一直喊我唐先生,那樣會讓我感覺我自己像個神秘的三K黨,或是FBI!」他咧開森白的牙笑,「我叫唐偉明。」

  培珊明知道這個名字早已響徹全世界,但是仍裝作不太清楚的模樣,「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傲氣橫世的唐偉明,第一次為自己的名字沒被知曉而懊惱!

  「好吧,我們姑且不論這點。但是你說你平凡,這點我可不同意了,我倒覺得你像一朵美麗、高雅的百合。」唐偉明激賞地凝視她一身的白色無肩洋裝和掉落她腮邊的頑皮髮絲。

  在他那深深的凝視中,培珊艱難地動了動,只因他黑色的熱情目光,像兩把燃燒的火焰,幾乎令她難以招架。

  這時,服務生適巧出現,送上美味的晚餐。

  培珊拿起刀叉,優雅地用起晚餐,「唐先生,人立天地間,吃飯最當先。」

  又被她逃掉了,每次他逼近她,她便又擋了回來。「你又把我的問題擲回來了!」

  「我不喜歡話題老是繞著我打轉!」她簡單地回他。

  「哦,就女性而言,這倒是一項罕見的特質。」他盯著培珊笑著說,表情毫不隱藏對她的好奇。

  接著,她便看見他用那雙強而有力的手使用著刀叉,腕上那個昂貴的手錶和包裹在質料精緻的襯衫裡的肌肉,也跟著他優雅的動作而顫動著。

  但,他的魅力絕非來自那些擁有天文價碼的衣物和他億萬的財產,而是來自他剛勁、果決和冷峻的行動中。

  片刻,她發覺自己像個花癡般地看他,猶如他幾個月前嫌惡的說法;猛地,她趕緊收回心神。

  「嗯,唐先生——」

  「叫我偉明。」他溫柔地更正她。

  「呃,唐……偉明,我想在你生活中的女人,大都是標榜自己、誇耀容貌的前衛淑女!」就著他的眼神,她感覺方纔那種如夢中的美好,至今仍揮不去。

  「什麼意思?」唐偉明迷惑地望著她。

  「中國的女孩大都擁有傳統的矜持美德,不像外國的女子可以把上床當飯吃,甚至不可能向男人求婚。若不是男人給予她承諾,沒有女人願意自打嘴巴的!」她放下刀叉仔細地向他解釋,其中兔不了有含沙射影之寓意。

  當然,他是聰明人,怎會不清楚她的意思,「你在指我給女人承諾,然後又不認帳?」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他自負地微笑著,「想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應該清楚,我是不談愛,更不談情,況且,她們和我在一起那是禮尚往來;換言之,就是我給她華廈、汽車和寶石,相對的也會給我想要的!」

  真是一個渾蛋!一隻不折不扣的沙文豬!培珊在心裡臭罵他。

  「哦,以你的意思便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抬高深蹙的秀眉。

  「對,正是。」他的回答好剛愎、好傲慢。隨後,他換了個天壤之別的誘惑表情,「你想不想加入這個行列?」

  天!她差點由座位跳起,「謝了,我可沒那個興趣!況且我的人生座右銘便是——沒有愛就沒有結合。」

  就因為他心中漾起的異樣「情愫」,他才開口說服她,好讓自己心中那股從來沒有過的思緒自他心中消失——唯有如此他才不會重蹈父母親婚姻不和,導致在吵架中而撞車的悲劇。

  那年,他二十四歲;在這之前的二十餘年,他的成長記憶幾乎充滿著父母親吵架的畫面。這些揮不去的記憶,足足跟了他二十幾年,所以成年的他,對於父母的吵架早已習以為常。

  但是,那天的吵架卻是特別嚴重,導火線好似父親有了外遇。不甚溫柔的母親立即厲詞相對,大吵大罵地鬧個沒完沒了。

  結果,對母親早已厭惡至極的父親,終於提出離婚的提議,而在氣頭上的母親也馬上一口答應。就在他們前往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的途中,撞上了一輛貨櫃車,這一撞也就結束了他們二十幾年的怒目相對。

  時常在吵鬧的雙親從沒有顧慮到,他們的爭吵會在他的心靈裡烙下多深的陰影?

  因此,他決定絕不重演那段教他心痛的一幕!

  見他陷入沉思,培珊好奇地搖搖他,「偉明,你在想什麼?」

  「喔,沒什麼。」他回過神,「對了,你方才是不是拒絕我了?」

  「是,我的確拒絕了。」

  「即使是有華廈、美鑽的贈予你也不答應?」他試圖利誘,在他的人生觀裡,他總以利字來衡量世上的一切。

  「若你還想談這種不營養的話題,恕我不能相陪!」培珊對於這個她愛人心肺的男人,竟有如此污穢想法的事實感到痛心,於是她便想離開。

  「呃,」他猛然伸出手按住她,「對不起,別走!」

  好奇怪,他的潛意識竟對她的離開感到焦躁不安?

  培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為這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傲慢男人絕不會求人,更不會向人道歉,而他居然向她道歉了!

  呆愣在那裡,培珊諷刺的想著,若她還是那個肥胖惹人厭的女人,他還會如此對她低聲下氣嗎?

  想不到外貌的改變,竟讓她受到有如天淵之別的待遇!

  思及此處,她決定粉墨登場,扮演一個與他不期而遇的旅伴。

  最後,她慢慢坐下,漠然地看著一臉希冀的他。

  「我們可不可以平心靜氣地相處,不要一見面就劍拔弩張,像仇人相見一樣?」唐偉明幾乎是哀求著。

  在他的內心深處總希望多瞭解她,不希望她就此消失,可是這種反常的想法是他不喜歡的,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又因為父母親破碎婚姻的陰影,使他對只適合結婚而不適合當情婦的女人,視若洪水猛獸!

  但是他對這個貌若桃李的神秘女子,卻有一分特殊的感情,甚至很在意她的喜怒哀樂了。

  看著他滿含深意的雙眸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對他本有情愫在的培珊也不忍再拒他於千里了。可是,她也不想把自己放在狼口,當下她便決定采以若即若離的態度。

  「我答應你,不過我不會加入你獵艷的名單裡。」她冷冷地告訴他。

  唐偉明以為她會一口回絕他,所以當她答應他時,便喜上眉梢,而他的男性自尊在此刻又再度重新抬頭,往日的傲氣和自以為是也一併回到他雄壯的軀體。

  放下刀叉,唐偉明用能迷倒眾生的笑容對著她,「我相信你只是不太習慣我,假以時日,你必會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

  天!他真是一個有自戀狂的渾蛋!怒氣一升上她的心頭,她立即又站起身,「我想回房間休息了。」

  「好,好,我又說錯話了,對不起!」他舉雙手投降。

  培珊冷哼一聲,推開椅子,往微風輕拂的屋外走去。

  這時,唐偉明立即召來侍者結帳,隨後也追上前去。

  「難道你不喜歡我?」唐偉明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培珊冷漠地轉頭望進他眼裡,知道他真的認不出她是誰,可是他與素雲說的那一番話,卻又老是在她的腦海盤旋不去。

  哼!風水輪流轉,這下可輪到她神氣了!

  但,他究竟有沒有心?有沒有比他英俊外貌更加吸引人的內涵?

  不過,由他目前的言行談吐看來,他依舊是那個重視容貌的臭男人!

  有時候,她實在很想告訴他,她就是他口中的那個過重熊貓,她很想看看他的表情會是怎樣的一個變化!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沒有勇氣,因為她不想失去他如此專注的對待。

  但此種日子能維持多久?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的微溫語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們只是茫茫人海中相遇的兩個人,這不具任何意義。」她鄙夷地睨視著他,「我勸你還是另擇對象吧!」

  「不,我不會放棄的!」他用堅定如鐵的聲音告訴她。

  「你對女孩子一向如此窮追不捨嗎?」培珊對他那種近似無賴的死纏爛打感到不可思議,狂傲、自大如他竟也肯為一個女人這般委屈自己?

  「不,只對你!」他緊盯著她冷若冰霜的臉。

  「哈,唐先生,我可不是像三歲小孩一樣的好哄,像你這樣的男人該有狼藉的聲譽,所以我不會輕易相信你的。」她低下身子輕聞花香。

  剎那間,他突然輕笑出聲,「我們是來此地度假的,絕非來此地較量唇舌的,你說是不是?」

  傾聽海浪沖刷沙灘悅耳的聲音,深吸一口夜風裡的花香,培珊方覺他的話言之有理,她何不放下尖刺和他共處一個禮拜。但——

  她信得過自己那一顆早已印滿他身影的心嗎?

  「好吧,反正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遊客罷了!」她眨著美如星辰的亮眼笑著。

  「那我可不可以請教你的全名?」他想進一步瞭解她,只因她令人感到深不可測。

  「叫我小珊就行了,你又不是想娶我,為何要問?」她故意用這種話來搪塞他。

  唐偉明著實感覺被她打敗了,也著實被她的美麗和神秘深深地吸引住,「唉,好吧,那我就不問了。」

  她露出勝利的微笑,並轉身往海邊走去。

  唐偉明望著她美麗的身影,「等等。」

  「什麼事?」培珊淡漠地轉過來。

  「明天可以邀你同游嗎?」他的一顆心無來由地急遽跳了起來,猶如一個患了心臟病的人。

  沒有即刻回答,只有沙沙的海潮聲橫互於他倆之間。

  半晌,她才緩緩地、毫不在意地回答:「我想獨自享受南台灣的陽光和海洋,不希望有人打擾我。」

  「我可以當一隻無聲的小鳥陪在你身邊!」他急切的心思淹沒了他以前的冷漠、專橫的個性,也改變了他習慣扮演被動的角色。

  真可笑!以前的她大概連幫他提鞋也不配,如今她變漂亮了,他卻甘心像個哈巴狗似地跟著她。

  「唐先生,我想獨自一人觀賞景色,請你別再強人所難!」她背過身往波光閃閃的大海走去。

  「我看得出你喜歡我,只是你不想承認而已,對不對?」他咬著牙朝她的背影吼。

  「我有嗎?」她繼續往前走。

  「你有,我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他陰沉地說。

  「唐先生,你失控了,你若是個正人君子,該知道如何進退,但是現在的你表現得卻像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培珊無視他欲爆的怒火,坦言不諱地說。

  「別以為我方纔的話是在求你!」他冷笑了起來,「像你這樣的女人到處都是,而你卻一直在擺高架子!」

  「你——」培珊憤怒的猛然轉過身。

  他恢復了鎮定,恢復了如黑豹般危險的蓄勢待發,「小姐,我失陪了,成全你想獨處的心願。」

  她愕然地看著他修長的雙腿、敏捷的動作,把他帶往方纔的來時路。

  回到飯店的一路上,唐偉明擺出一副。冶然自得的模樣,為的是維護自己無往不利的男性尊嚴,另一方面更是為了讓她知道,她絲毫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事實上,若要說他不受影響,不為她趾高氣揚的拒絕而氣惱的話,那便是睜眼說瞎話。

  可是,教他訝異的是,自己一見到她,心中突升的異樣感覺,竟然會揮之不去,即使在受到她厲言拒絕之後,他仍想著她,想著她美如天仙的情影。

  這時,他的腦海又浮起那個他似曾相識的臉,但是那個臉好模糊,令他無從辨識。

  傻瓜,你若想起那張臉又能如何?

  你能娶她嗎?

  願意跳進屬於束縛的婚姻陷阱嗎?

  一想到這裡,他被她吸引住的情緒,便消失殆盡。

  他何不去尋找只需得到,不需付出的露水情緣,放棄這個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危險女人呢?

  對!他若能找到另一個不需承諾的女人,便能忘掉自己心中對她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愫」!

  有了這種鴕鳥心態的解決方法,表面上的唐偉明好似得到了解脫,殊不知,內心深處的那股濃情和執著,正在心底拉扯著。

  可是,不想面對事實的他,悄悄用一個無形的盒子把那分「情」裝了進去,並把它鎖在自己永遠不會去開啟的角落。

  天底下沒有真情,即使有,也會隨時光而淡化褪色的。所以,他寧可丟棄追求「真情」的傻勁,擷取不需負擔的感情。

  對!他不要追步父母悲哀的後塵,更不願把痛苦延續到下一代!

  在心中暗下這個決定後,他安心地合上眼,去追尋原本屬於自己無拘無束的夢!

  但,他真能掙脫她扣下的枷鎖嗎?真可以揮掉她如影隨形的影子嗎……

  最後,他的矛盾思緒在掙扎中疲憊地遁入他隱隱浮動的內心深處。

  今天是風和日麗的美好日子,培珊背著一架高性能的相機沿著湛藍如洗、浪花起伏的海岸線漫步著,途中,她發現好多各式各樣的貝殼:有扇形的,有海螺形的,還有不規則形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9:14

  傍著海的山壁,長著奇花異卉,陣陣的海風吹來,激起了一陣夾著鹹味的花香。

  踩在柔沙中的纖足,在沙灘上印上一雙雙小巧的足跡,但浪潮一來,又把那足印沖滅——這有如人生,有如生命。

  培珊孩子氣地在海浪裡踩著永遠停留不了幾秒鐘的足印,並讓徐徐的海風掀動她黑亮的髮絲——

  哇!浪花、沙灘、海風,以及那懸在山崖的小花,在在都令她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大自然吸引人的熱力!

  站在一片無垠的大海前,任海風拂亂她的髮絲,任浪潮沖刷著她的小腳,她覺得生命有了這些,夫復何求啊!

  受到大自然感動的她,好想大聲吶喊,好想化作輕風邀游這片美麗的景物……

  「它很美,是不是?」一個男性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打斷了培珊感動的情緒。

  一個轉身,她看見一個溫文儒雅、英俊和煦的男人走向她。

  「這是大地所擁有的美,可是人類卻一再地破壞它,奪取這份美麗、撼人心弦的吸引力。」那男人沒有等她開口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由他的語意中,她知道眼前這個為大自然惋惜的男人並沒有惡意,「我贊同你的話。」

  「很抱歉,打斷你陶醉於這片美麗的寧馨!」那面帶和善微笑的男人又對她說話:「你好,我叫石雲中,是個破壞淨土的建築師!」

  培珊因為他的幽默,微啟口齒而笑,「我不介意你的打擾。還有,我叫羅培珊,是個一天到晚坐在打字機前敲打鍵盤的秘書。」

  他倆因為彼此幽默的自我介紹而相視一笑。

  接著,好似老友般一見如故,培珊與石雲中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沿著海邊悠閒地漫步著,縱使驕陽當空,他們一點也不覺熱。

  傍晚時分,他們已坐在古色古香的餐廳中,暢飲侍者端來的清涼飲料。

  「你看夕陽落到海平線,把大海照得一片通紅,就好像可愛的神仙用魔杖把海變紅了一樣。」培珊望著眼前美麗的海景,興奮得像一個進了動物園的小女孩。

  石雲中用有若哥哥疼寵妹妹的寵愛目光看著興奮大叫的培珊,「住在這裡的人都不以為這日落太平洋的景色有什麼迷人的,只有你才會這樣。」他調侃她。

  這兩個如親兄妹那般相處的人,渾然不覺不遠處有一雙滿含陰沉和嫉妒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

  「嗯,偉明,今天我們剛認識,你就對人家愛理不理的。」坐在那裡像隱形人似的張愛珍,嗲著不依的聲音抱怨著。

  「我有嗎?」唐偉明鄙夷地望著渾身是性感,渾身是慾望的淫蕩女人,順便把目光望向今天他帶她去買的鑽戒,「我已經給你一顆美麗、價值不菲的戒指了。」

  「嗯,討厭啦,好像我愛錢似的!」張愛珍矯揉造作地嘟著嘴,邪氣的雙眸愛戀地看著晶瑩剔透的鑽石。

  你本來就是!唐偉明不屑地挑挑嘴角,「你只想讓你自己更有價值,不是嗎?」他把目光轉回培珊和那個長相斯文、氣質像個學者的男人身上。

  「哎呀,人家真的喜歡上你了!」她又故意抽抽鼻子,擦擦眼角。

  可惜的是,那個代表金山銀礦的男人,並沒有看見她唱作俱佳的表演,冷冷的目光像兀鷹那樣緊盯著那對男女,其中的陰森教人不寒而慄。

  不過,他不是一個會任由自己喜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談笑風生卻不動聲色的人!

  於是,他起身朝他們走去。

  另外這邊,溫文的石雲中,早已發現有人用掠食獵物般的利光緊盯住他,那種冷冽的光足以教人凍成冰柱。

  「培珊,你認識坐在那邊的男人嗎?」石雲中若無其事地端起飲料喝了一口。

  「怎麼了?」她沒有立即回頭看個究竟。

  「他的目光好可怕——呃,對了,他好像是國際商業鉅子唐偉明?」

  倏地,培珊回頭望了下背後。

  天!真的是他!簡直陰魂不散。

  「嗨,小珊,我們又相遇了!」唐偉明不理會石雲中眼裡的詫異,大刺刺的往她身邊坐下。

  培珊諷刺地笑笑。真好玩,以前她是那麼惹他厭,如今他卻像蒼蠅般地沾著!

  「你的女伴會孤單的!」她回頭看見他身邊的女人。

  「不會的。」唐偉明不在意地敷衍她,「不替我介紹?」他轉向石雲中。

  「唐先生,你好,我姓石,是一名建築師。」石雲中客氣地自我介紹。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就不自我介紹嘍!」他好似在敷衍石雲中似地說著,黑深的眼挑戰似地看回培珊。

  培珊立即知道他是想給石雲中難堪,「雲中,我們走吧,這裡離飯店還有一段距離呢!」

  「可是——」石雲中看了看他們兩人,覺得他們這一走,對唐偉明好像有些不禮貌。

  「不要緊的,唐先生還要去陪他的紅粉佳人呢!我們還是走吧!」培珊明知唐偉明如黑豹的銳眼,已閃現危險的光芒,「再見了唐先生。」培珊得意地看著氣成黑臉的唐偉明。

  「是,再——見!」唐偉明對她說出一個語意深遠的音調,微瞇的眼好似在告訴她——你逃不掉的。

  她幾乎是拖著石雲中離開唐偉明殺人般的視線,一顆心不安地劇烈撞擊著。

  離開餐廳有一段距離,石雲中立即半開玩笑地說:「我很懷疑,如果我還和你在一起,他不知會不會把我用酷刑處死!」

  「你少嚇人了,他又不是君王。」培珊不屑地努努嘴。

  「剛才如果我們繼續留在那裡有說有笑的,你就會相信我的話了。」他氣定神閒地開著玩笑。

  「他是個恐怖人物!」她做了一個鬼臉。

  「不,他喜歡你,而且是很喜歡。」他咧開嘴,給她一個大哥哥似的微笑。

  「他是一隻花蝴蝶,不會專注於一個人的。」說出這句話時,她發覺自己有些沮喪,也著實令她訝異。

  「這很難說喔!」石雲中邊踩著夕陽餘暉,邊悠閒地說:「也許他會因你而改掉那些壞習慣。」

  「除非他去做換心手術!」培珊悶悶地踢著路上的石子。

  「別這麼悲觀嘛!」石雲中逗她。

  「因為我——」她發覺自己差點把心事說出來。

  「因為你也愛他,對不對?」他接下她的話。

  只因自己的心事被人點破,培珊忸怩不安地繞著手指頭,「我……我……我的表現真有那麼明顯嗎?」

  石雲中看著她垂下的眼瞼大笑,「全世界的人都看見了」

  「噢,天!難怪他會斬釘截鐵地說『我喜歡他』!」此刻的培珊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因為她已招慧來如前次般的羞辱與難堪。

  「沒那麼嚴重啦,你們之間只是有一股強烈的電流在湧動罷了!」石雲中連忙安慰她。

  「石大哥,你真討厭!」培珊嘟著嘴叫。

  「哇,我何時又變成石大哥啦?」石雲中開心地鬧著。

  笑過後,培珊正色打量眼前這個氣宇軒昂、英俊帥氣溫文有禮的優秀男人,「嗯,石大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石雲中嘴邊的笑容驀地隱去,「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好奇!」看著石雲中嘴邊的燦爛光芒消逝了,她便明白他必有難言之隱或是無以言喻的痛楚。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不自在地耙了把頭髮,「我曾經有過女朋友,她很美,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但也好嬌柔,柔弱得使我時常要擔心她會飄然離去。」

  說到這裡,他的眼裡蒙上一層水霧,空洞的瞳眸凝望著深紫色的天際,使人感覺他在這一刻變得虛無縹緲。

  「那她人呢?」培珊意猶未盡地追問道。

  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似在釋放內心的苦痛,「她……她已離我而去,天人永隔了!」他的語音滿載著刺人的悲傷。

  「怎……怎麼會這樣?」培珊對於此種答案,感到十分震驚。

  「她死了,她在與我赴約的途中被一輛突然闖出的車子當場撞死。」他顫抖的手蓋住他扭曲不成形的臉,「在我的眼前,她死在我的眼前……」「

  看著他悲慟難以自抑,培珊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也許人生最殘忍莫過於如此!

  「呃,石大哥,你不要再悲傷了,我想她如果地下有靈,看到你如此傷心,大概也不能安息。」這是陳腔濫調的安慰詞,卻也是最受用的幾句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止住決堤的悲傷,「我……對不起,每次一想到她,我總是悲痛難忍。」

  多情總被命運傷!難怪他對與他擦身而過的女孩都視若無睹,原來在他的心中早已烙下了一個永難痊癒的傷痕!培珊歎息著。

  「唉!對不起,石大哥,我勾起你的傷心往事了。」她道歉地說。

  「沒關係,也許時間會治癒一切,也許以後再想起,便不會有錐心之痛了。」石雲中苦澀地扯出笑容。

  培珊抬頭望向夜幕低垂的天空,「我們走吧,我可不想錯過飯店的用餐時間。」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他倆踩著灰暗的步伐,走向那金碧輝煌如宮殿般的美麗建築。

  回到房間,培珊和石雲中約好七點一起用餐。

  剛洗好操,穿好一件粉藍色、腰間有一條金色腰帶的輕便洋裝,化上最輕淡的妝後,她便聽見有人在敲她的房門,而且力道愈來愈重,好似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以為是斯文的石雲中,可是剛打開門,她便見到一個有如怒獅的男人衝進來。

  「他在這裡是不是?」

  「誰?」培珊也被他的唐突激怒了。

  「那個和你共游一整天、故作斯文的傢伙!」唐偉明一雙如銅鈴般閃著高熾怒火的眼,掃視著房間。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培珊冷著臉地看著這個如維京海盜那樣粗獷、英俊和野蠻的唐偉明。

  「憑……憑你喜歡我!」他胡亂地找了一個借口。

  「我喜歡很多人。」她冷笑著。

  「你——我不喜歡和你玩文字遊戲,反正我不准你接近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他陰沉、咬牙切齒地說。

  「你以為你是誰?是一國之君?還是管人生死的命運之神?」她不屑地瞞了他一眼。「我高興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用不著你管!」

  「如果我想管呢?」他帶笑的眼裡,含著一絲陰冷,宛如毒蛇的目光。

  培珊心生畏懼的往沙發邊退去,不自覺解釋著:「他只是我旅遊的同伴!」她的心在打哆嗦。

  「我不管,我不喜歡他和你太親近!」他步步逼近。

  「你和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培珊不喜歡他把她當成所有物的口氣。

  「陌生人?你的影子分分秒秒纏在我的心坎,時時刻刻浮在我的腦海,使我對任何事物起不了興趣,甚至是別的女人也取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影子!」他微瞇的黑眸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

  「我……我沒有!」她退至沙發邊時,跌坐在那上面。

  「沒有?」他又向她節節逼近。

  「那……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培珊畏縮地說道。

  「一廂情願?好,我倒要試試,是一廂情願,還是兩情相悅?」他說到這裡,結實修長的雙腿,已緊貼住她裙擺上的膝蓋。

  「別過來——」她想推開他。

  但是這個像美洲豹的危險男人,已將她一把擁入寬厚的胸懷中。

  瞬間,他身上特有的古龍水香味直襲她的腦神經,好似奪走她的神志般,她只覺一陣意亂神迷……

  「你還想抗拒我嗎?」他充滿魅力和果決的話語,如絲絨般地掠過她的心。

  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一直對他深愛著,但她從不想洩露心底的秘密,因為她知道她愛上的只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心男人,愛上他就像自取滅亡!

  可是,她的自制力已被他的魅力擊得清散滿地,於是她就像一個中了蠱、受制於人的傀儡娃娃那般,任他把性感的唇,肆虐著她柔弱的紅唇,如狂風驟雨般……

  就像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滿足地離開她的唇,黑眸意味深長地看著迷醉的培珊,「這像是一廂情願嗎?」

  倏地,她的神智回來了,心中更是湧上一股痛苦難堪的屈辱。一個用力,她推開了箝制她的擁抱,「你走——」

  「我只要你遠離那個男人!」眉心一蹙,他的表情轉為冷漠。

  「誰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對他尖叫。他幽深的黑眸好似要將她吸人,「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如果我是一個胖女人,你還會對我有興趣嗎?」她冷聲地問。

  「什麼意思?」他蹙起粗黑的雙眉。

  「我說你只是一個膚淺的渾蛋!」她的嘴角在冷笑。

  「哦,你認為我是一個僅僅注重外表的男人?」他綻出一個魅力十足的笑容,「如果你給我時間和機會,我會徹底的瞭解你。」

  「以後呢?」她開始向後退,知道他可能會再發怒。

  「以後?」他大惑不解:「什麼以後?」

  「哦,你追女人的原則便是『我倆沒有明天』,是不是?」她汗濕的手心抓著裙邊,因為她害怕聽到她早已知道的答案,害怕自己的一片真心終究是要受到傷害。

  他邪邪地冷笑著,「莫非你還希望我會娶你?」

  「對!如果不是,那對不起,請你走出我的房門,自此不要再來打擾我。」

  「不,我相信每個女人都有價碼,你說出來吧!不論多少我一定會接受。」他不死心。

  培珊痛心地嚥了嚥口水。在他眼裡,她畢竟是和那些貪婪他財富的女人一樣,只要金錢,他就可以買到她了?

  「你錯了,我是無價的,而我要的,更是你給不起的。」她雙手抱胸,用難以忍受的目光看他。

  「一定有!」他大叫。

  「唐先生,請你出去——」

  這時,有人輕敲房門。

  「請進,門沒有上鎖。」培珊知道這回來人一定是石雲中,於是便用柔柔的語氣說。

  她的溫柔使怒氣高漲、卻又無可奈何的唐偉明氣得牙癢癢的。

  推門進來的石雲中,訝異地看著站在房中的唐偉明。

  「唐先生——」

  他尚未說完,唐偉明便大步離去,並用力摔上門。

  「怎麼回事?他好像吃了一噸的炸藥。」石雲中不解地看著培珊。

  「他神經病,別理他!」培珊怒氣當頭。

  「他剛剛看我的目光,好像要殺人似的。」

  培珊虛軟地在沙發上坐下,「他竟要我別和你在一起!」

  「哦,醋海翻騰!」他故意打趣地說。

  「石大哥,別開玩笑了,應付他就像面對凶神惡煞一樣可怕。」培珊面色蒼白地說道。

  「不過依我看來,他真的喜歡你,也許他早就愛上你了。」他溫和地勸她。

  「別人會,可是他不會。」她苦笑著搖頭,「在我感覺,他對『給予』『付出』都相當懼怕。」

  「或許你可以抽絲剝繭,找出癥結點。」他在她的旁邊坐下。

  「不,我不想,因為我不想讓這樣以貌取人的男人做為我一生的伴侶。」她幽幽地說。

  突然間,石雲中大笑,「培珊,你是個美麗高雅、絕塵出眾的女孩,俗語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

  「不,若我把真相告訴你,你就不會認為我在小題大作了!」她的目光迷濛了起來。

  之後,培珊把那段受他嘲笑、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訴專心聆聽的石雲中。

  聽完她痛苦的敘述後,石雲中一語不發地看著窗外高潮迭起的海波。

  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對於這個集優秀、傳奇於一身的商業大亨說來,這實在有失口德。」

  「其實,以貌取人是人類的通病,更何況是他這麼一個獨具魅力的男人!」她苦笑道。

  「好了,別再難過了,我們去用餐吧,然後我再帶你去舞池大展身手,把你腦中不愉快的記憶一洗而空。」石雲中友善地拉起一直陷於苦惱的培珊。

  「只能這樣了,不是嗎?」她一臉哀怨地站起身,「倘若我老是往死巷裡走,一定會把自己逼進痛苦的死角。」

  問世間情為何物?石雲中略帶悲哀地無語問蒼天。

  見石雲中間聲不響,俊逸的臉上有著言語難以形容的痛苦,培珊知道自己的不堪,引起他悲傷的回憶了。

  「石大哥,對不起。」培珊扯扯他的衣袖。

  「啊,沒關係!」他故作輕快的往門外走,但他僵硬的背影裡有令人心酸的悲痛。

  半晌,培珊方吸吸有些酸澀的鼻子,提起小巧的皮包跟在他的背後。

  自從唐偉明由培珊的房裡走出後,他憤怒的血液裡有一股想殺人的可怕念頭。

  走到自己的房間,他立即以洩憤的力道將門甩上,隨即,他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瞬間,他愕然地盯住那扇無辜的門——從他和女人交往以來,他何時摔過東西洩恨的?他何時曾被一個女人氣得如此失控?

  沒有。這個答案他很不喜歡,也很不習慣;更教他震驚的是他竟嫉妒起那個和她朝夕相處的男人!而且他更在乎她和他是否真的在一起!

  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裡,他不曾在乎他的女伴是否和另一個男人交往,甚至樂意見到像牛皮糖跟著他的女人,有另一個分散她注意力的男朋友。

  這時,他又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見她,就對她產生陌生情愫的一幕,並記起她在他腦海中的影子是他揮不去、抹不掉的。

  天,他愛上了她!這句話浮現他腦海時,震懾了他所有的靈魂,擄掠了他所有的神經!

  此種感覺令他駭然,也令他感到一陣甜蜜,只因活了三十多個年頭,他從未學會愛人,只學會冷酷、嚴峻,以及商場上的爾虞我詐。

  瞬間,一抹晶亮的神情升上了他的眼眸,一絲深情的微笑浮上他冷如冰山的嘴角——他終於明白愛人的滋味。

  感謝上蒼!

  可是,那絲甜蜜的微笑只維持了半秒鐘,只因她身旁那位英俊又斯文的儒雅男人也浮上他的腦際!不,他不能認輸!不能把第一次看見的愛,拱手讓予他人——

  他想,這回他必須背水一戰了。

  這種為愛而奮戰,為愛而產生的堅決,使他感覺自己以前的人生是那麼不堪,是那麼荒蕪,因此,他決心為自己的心園栽種一片愛的花朵,幸福的綠草!

  但,奇怪的是,他總感覺培珊和他似曾相識?

  何時?——他思索了好半天依舊看不清在腦裡晃蕩的模糊影子。

  不管了,或許他和培珊曾是前世戀人!

  思緒至此,他立即用最有效率的速度打理好自己,並撥了通電話給他的臨時女伴張愛珍。

  掛上電話後,培珊身著淺藍洋裝如藍色精靈般的美麗身影,和那個叫石雲中相擁的一幕,加快了他趕赴戰場的腳步。

  培珊和石雲中邊聊天邊欣賞夜空裡的閃閃星辰。抵達餐廳後,她心神愉悅地拿起菜單,翻閱上面的美味菜餚。

  待侍者收走菜單,石雲中深吸一口混雜著海風和菜香的空氣,「這裡沒有台北的嘈雜,沒有令人厭惡的污染空氣,沒有使人緊張的忙碌,更沒有大排長龍的塞車,這裡只有悠閒,只有令人賞心說目的美景……

  「只可惜,這樣的美景不常在,一回台北,這樣的美景就只能回憶了……」

  「我覺得這樣就夠了,只要有這一點的美好回憶,足以度過漫漫人生!」石雲中端起酒杯酌飲起來。

  「好吧,祝這段美好的回憶!」培珊頑皮地端起酒杯陪他喝,美麗的唇瓣開心地往兩旁上揚。

  但,她開心的微笑一見到出現在石雲中身後的唐偉明和張愛珍時,立即像被針刺破的氣球,一點開心的氣息也不留。

  「怎麼啦?你的表情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石雲中開她玩笑。

  「沒什麼,我只是看見一隻令我厭惡的豬!」培珊沒好氣地說著。

  石雲中瞭解的微一微笑,「難怪我總感覺有人在我的背後瞪著我,使我不寒而慄!」

  「石大哥——」她才要叫石雲中別開玩笑,唐偉明就像鬼魁一樣無聲無息地立在他們的桌邊。

  「我們真有緣,不是嗎?」他語氣輕鬆地說著。

  「是啊!」石雲中不等培珊惡言相向,便開口友善地和他們打招呼。

  事實上,儘管她表面不歡迎他的出現,但是,他那修長高挑,且健碩如一座山的身材,以及他那一身黑色而戲劇化的服飾令她著迷、窒息,以致牢牢地被他吸引著……

  更教她口乾舌燥的是,那頭濃密柔軟的黑髮下是張令米開朗基羅哀歎無法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俊美臉龐。

  和他相視良久,才發覺唐偉明的女伴那雙猶如黑鑽的美目都快噴出火焰來了;一隻擦著紅艷蔻丹的手指,像要掐死他似的,緊緊地攀住他的手臂。

  而坐在對面的石雲中則故作若無其事地看向四周。

  「介意我們坐在一起嗎?」他那雙懾人魂魄的黑眸正凝望著她。

  培珊收回羞死人的愛慕眼光,瞄了一眼噘著紅唇,像吊了十斤豬肉的張愛珍。

  「我怕有人會抗議!」她間接拒絕他。

  他沒有這麼簡單被打發掉的,況且他也看見她佈滿愛慕的目光;他微笑地想著。

  片刻,他清清喉嚨說:「你認為有誰會抗議?」

  「你說呢?」她翻翻白眼,然後故意挪開目光看著色彩明亮、佈局全然歐化的餐廳裝潢。

  唐偉明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何人,但是他卻睜眼說瞎話:「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站在他身旁像一隻有大吸盤緊緊附住他的張愛珍,看得出自己不過是眼前這名清秀佳人和唐偉明之間拉鋸戰的道具。不過,她怎可能讓擁有無人能敵的美貌的自己,敗落在這個青澀的丫頭手上呢?

  「偉明,我們還是坐到一旁去吧,別妨礙了人家。」張愛珍造作地撒著嬌。

  唐偉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若想獨處,我可以成全你。」

  頓時,嬌艷的張愛珍像被人塞了四棉花在嘴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氣氛頓時陷入了僵局。

  最後還是石雲中打破沉默。

  「呃,我看我們還是同坐一桌吧!」石雲中用無奈目光看著總是用警告眼神瞪著他的培珊,「因為已經客滿了。」

  「可是……可是我們這張桌子只適合兩人坐。」培珊想用這個理由趕走唐偉明的緊迫盯人。

  「這個不成問題!」說罷,他立即招來餐廳的經理,「請你為我們準備一張四人座的桌子!」

  他的語氣是命令,而不是請求。

  機靈的經理一下子便認出唐偉明,「是!是!唐先生!」

  待經理領命離去,唐偉明馬上用得意的眼眸對著培珊,好似在告訴她,她甩不掉他的。

  培珊氣惱地回瞪他。

  看著這對明明愛著彼此,卻又視彼此為眼中釘的兩人,石雲中歎氣地搖著頭。

  而站在那裡像個花瓶的張愛珍,只能像是啞巴吃黃連似地苦著一張臉,呆站在原地。

  不一會兒的功夫,經理已為他們安排好了可以容得下他們的桌子。

  在用餐間,培珊總是不時地移動身子,以避開他那修長雙腿觸電似的緊貼。

  但是不管她怎麼挪,他的結實雙腿總是刻意的緊跟著她,教她不由得一陣惱怒,洩氣,但也教她臉紅心跳。

  存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曖昧舉動,皆讓石雲中和張愛珍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一個是暗暗拍手叫好,另一個則氣得想把培珊推進大海,讓她永遠消失。

  餐後,妖饒的張愛珍用甜得膩死人的聲音說:「偉明,陪人家去跳舞好嗎?」

  「我不想飯後運動。」他冰冷、不帶感情地回絕她,可是含情的眼眸卻是熾烈地看著培珊。

  「石大哥,我們去運動運動,消耗剛才吃下的卡路里。」培珊閃避唐偉明令人窒息的視線。

  石雲中莫可奈何地牽著她走到舞池,並緩慢地踩著舞步,「培珊,我拜託你別把我當成擋箭牌,你存心想讓我被那只亞洲之獅撕成碎片不成?」

  「不會那麼嚴重吧?」培珊裝傻。

  「培珊,別把我當傻瓜,好不好?」石雲中呻吟著。

  結果,他的呻吟聲使培珊忍不住的發出銀鈴般笑聲。

  這陣笑聲引來唐偉明陰沉的瞪視和妒火難耐的怒意,「愛珍,我們也下去跳舞吧!」

  善於察顏觀色的張愛珍當然知道自己是他激起培珊嫉妒的道具,但她仍想挽回唐偉明,因此,她也陪著唐偉明滑進舞池。

  可是,一向以冷酷無情,對女人視為玩物的唐偉明,這次好似真的對培珊動了真情,這麼一來,她還能挽回從來不屬於她的人——唐偉明嗎?似乎沒什麼希望了……張愛珍絕望地想著。

  見到唐偉明和張愛珍如膠似漆地貼著,沮喪和妒火一股腦兒衝上培珊的心。

  但她卻把它隱藏得很好,並刻意將身子靠向石雲中。

  「培珊,別鬧了,你知道嗎?你這麼做會害我死得很慘!」石雲中望著懷中的可人兒哀鳴。

  「不會啦!」培珊用眼角偷瞄一臉陰冷的唐偉明。

  「培珊,你明明愛他,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他?」石雲中終於忍不住皺著眉問她。

  霎時,她眼裡的頑皮不見了,只剩悲哀和無奈,「石大哥,對不起!」

  「唉,沒關係!」石雲中明白一旦惹上愛情的人,常會做出讓人意料不到的事。

  當他們以像是親密的動作談話時,唐偉明瀕臨爆發的怒火,終於在他們相擁的鏡頭下,滿溢出他的心堤。

  「石先生,可以借一下小珊嗎?」唐偉明拋下滿心恨意的張愛珍,拍拍石雲中的肩膀。

  「不——」

  「我很樂意!」石雲中打斷培珊的話,並馬上將培珊推進唐偉明的懷裡。

  「石大哥——」培珊求救著。

  「培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石雲中說出一句只有培珊懂的話。

  驚駭的培珊,愣愣地看著石雲中大步邁出餐廳。

  唐偉明感到得意卻大惑不解地凝望情敵挺拔的身軀昂然的走出他的視線。不過,培珊依舊戀戀不捨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這使他心生怒意。

  「別看了,他已經走了!」唐偉明用修長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轉回她的臉。

  「放開我!」她怒斥道。

  「不,我不會。」他狡黠的朝她微笑。

  「我會尖叫!」她力持冷靜地說。

  他又把她抱得更緊,她似稍一放手,她就會消失,「誰敢阻止我?」他嘲弄。

  「我會!」培珊勇敢地直視他深邃的瞳眸。

  「試試看!」他用盡全力箝住她。

  他的聲音方落,培珊立即扭動身軀,而他則使盡全力摟住她。

  就在他過分緊抱住她時,南台灣保守的民風迫使四周的人用奇特宛如他們做了驚世駭俗的事那般訝然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先生,她好像不想和你跳舞!」一個見義勇為的男子,過來為培珊解圍。

  「走開!」唐偉明殺人似的利芒直射向那名男子。

  待那男子悻悻地走開時,培珊又想掙脫他。

  「小珊,我拜託你,合作點好嗎?」他竟低聲下氣地求她,「你不想讓我被人以為我是性變態的大壞蛋吧?」

  瞬間,她怔愣住了,難以置信的眼直勾勾地瞪著他,好像他是外星怪物。

  迫於無奈,唐偉明只好在眾人的瞪視下,拖著像被人點住穴道的培珊往花園走去。

  以前,他不在乎和女人當眾表演,但今天他的對象是小珊,他不想讓別人分享他最珍惜的。

  「你放手啊!不要像拖神經病人一樣拖著我!」她終於清醒了,同時甩掉他緊箍的手。

  就在這時,唐偉明感覺自己因雙手和身體離開她,而覺得好空虛。

  於是,他又伸出手握住她的上臂,十隻修長的手指緊抓著她細瘦的肌膚,他感覺到了她急遽的心跳。

  「不要抗拒我!」他粗嘎沙啞的低沉嗓音拂過她耳際,微帶霸道的唇溫柔地貼上她的紅唇。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深情地望著她,眼裡的柔情濃得化不開。

  「偉明!」培珊氣息不均地低喃著。

  「對,就是這樣叫我的名字。」唐偉明低下頭,以鼻子對著她黑亮、飄著芳香的秀髮。

  醉在迷幻中好一會兒,培珊方想起剛剛站在餐廳裡,憎怨地怒視他倆的張愛珍。

  「你不回那個既美麗又性感的女伴身邊嗎?」她推開他,諷刺地問。

  「你吃醋了?」他修長的食指誘惑地輕撫她的柔唇。

  「我才沒——」她的話未說完,他具有掠奪性的薄唇又猛然攫住了她。

  一會兒,他抬起頭,黑亮的眼眸深情地看著她,「你是我的!」

  「不!我是屬於我自己的。」她再度推開他,往閃閃發亮的銀色大海走去。

  「天,我實在不瞭解,為何你會如此排拒我?」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陽剛的眉宇間,堆積著一股深愁。

  培珊站在沙灘讓清涼的海浪親吻她的腳趾,「你太可怕、太危險、太——反正你不適合我。」

  他動人心魄的寬胸散發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緊貼住她挺直纖細的背,「剛才你難道沒有感受我倆心靈上的契合?」

  「那又怎樣?我想你絕對不會放棄『不婚宣言』的。」她冷笑著遙望天邊的明月。

  他用力扳過她,「我們可以在一起,很開心的在一起。」

  「很開心?怎麼開心?沒有愛,沒有婚姻保障的感情會開心?」她有些悲哀地低語。

  眼前的她就像一層迷霧,使他看不清、摸不著,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只知道她叫小珊;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不知道她家住何方,可是他依舊深愛著她。

  不過,他明白若要得到她的愛,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想到此,他深吸一口氣,「好吧!如果必須有一張可笑的結婚證書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我答應你!」

  「可笑的結婚證書?」培珊心膽俱裂地重複這句話。

  「你應該知道,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

  天啊!這好似一件買賣,只有利字站中間,卻沒有真情的存在!

  「唐偉明,你知道嗎?你的話真教人厭惡,令人感到你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她忍住即將狂洩而出的淚,心痛地朝他吼。

  「我已提出最優渥的條件,難道你還不滿意?」他用力搖晃她。

  「如果要我選擇你,我寧願跳進太平洋!」她的表情錯綜複雜,但仍掩不住那抹痛徹心扉的劇痛。

  看著她閃爍的淚光,唐偉明突覺彷彿有人用刀插了他好幾下,一顆心忍不住痛了起來。

  「不要這樣!」他的臉上佈滿憐惜的神色,接著,他的唇不由分說的吻住她。

  這一吻,有著他的急切和慌亂,有著他不能明白的無名情緒。

  「唐偉明,你別這樣——」培珊在月光下努力想掙脫他奮力的擁抱。

  「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你瞭解嗎?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深深被你吸引,我知道你也有同感,是不?」唐偉明見她根本不接受他,便急得近乎語無倫次。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想起辦公室的那一幕,然後被突來的怒意佔據了她的心思,於是他的擁抱在她不懈的掙扎下被掙開了,而她並以極快的速度跑開,沒人無邊的黑暗中。

  呆站在原地,癱軟無力目送她離去的唐偉明,對著她消逝的藍色背影叫著:「事情還沒有結束,我會糾纏你一生一世的。」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狂怒似的海潮聲。

  狂奔回飯店後,培珊靜默地坐在窗前凝視著浮光耀金、靜影沉碧的美麗海面。

  在寧謐中,她深知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假裝這一切只是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只不過是個度假時的無聊打發了。

  原先她想捉弄他一番,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事情卻不像她想的那樣單純。

  因為唐偉明確實被她美麗神秘的新外貌吸引、迷惑了,且無法自拔。也許她該拍手叫好,只因曾一度嫌棄她的男人,如今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可是——為什麼她一點喜悅的感覺也沒有?

  毫無疑問,她自己已被他勢如破竹的魅力迷得失去自我,失去「哈姆雷特」的復仇意念!

  然而,這個如影隨形的「感情」,使痛苦隨之而來原因是,他對她雖然有興趣,但那興趣依然是來自她的外貌和身段;這和上次的傷害有何不同?

  而更可悲的是,她——依然愛他的一切!

  噢,上蒼,不要讓這個痛苦的枷鎖,扣住她的一生!

  這一刻,如被撕裂的痛楚圍住她;令她悲哀的確定,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美好的未來,真的只有慘淡的結局;除了傷害,她什麼也得不到!

  那她到底該怎麼做?接受他可笑的求婚?還是坦白地告訴他,她是那個曾被他譏為「過重熊貓」的羅培珊?

  倘若她告訴他實情,也許他會大發雷霆、暴跳如雷,或者嫌惡得破口大罵,甚至頭也不回的離開!

  事實上,她非常明白,若自己真把戲劇化的真相告訴他,必會引起個性剛強果決、陰冷乖僻的他無情的反擊,更嚴重的後果便是——失去他!

  相反地,她若不把真相說出,最起碼這剩下的幾天假期,她可擁有……

  不過,目前他倆正鬧得不可開交,也許她連真相都不用說,他就會永遠走出她的生活!

  最後,她下了決心,仍保持這個秘密,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說出,因為她希望有一個「奇跡」出現,把一切的問題解決掉!

  隔天一大早,培珊邀石雲中一起到海邊游泳,順便享受日光浴。

  「唉,你老是想把我拉進你和唐偉明的混戰裡!」石雲中拿起桌上的游泳裝備,莫可奈何地關上房門。

  「戰爭已經結束了!」她眼帶一絲悲哀地說。

  石雲中詫異地轉頭看她,「不會這麼快吧?昨天他對你的佔有慾是有目共睹的!」

  「他只想要我當他的情婦!」她背對著他苦澀地說著。

  「那個傻瓜!」石雲中怒罵一聲。

  「別提他了,我們去游泳吧!」培珊極力輕快地說。

  石雲中看了她好一會兒,「好吧!但願他能想通!」

  一待他們抵達海邊,立即感覺到通體舒暢,蔚藍的大海正在向他們招手!他們迫不及待的脫掉海灘裝,一下子投進在海的懷抱裡。

  培珊飄浮在碧海藍天下,恣意享受陽光和海水帶來的舒暢。而石雲中早已消逝在一片蒼茫的大海中。

  這時,培珊決定戴上潛水用具,沉入奧妙的海中,去尋找美麗神秘的寶貝。

  身在潛水區的暗礁間,培珊看見色彩鮮明的小丑魚在她身邊穿梭,倘樣在珊瑚礁中;海草則隨著海底暗流左右搖擺著,好似婀娜多姿的少女……

  正當她著迷於海底世界的景物,有一個東西突然游近她,並圈住她的細腰。

  她駭然地急速回頭觀看,結果竟看進唐偉明那雙幽深略帶挫折的黑眸裡。

  驀地,她的心跳加速,但她卻不想把自己的心事透露太多,以免輸掉自己。

  一會兒,她由美麗的海底世界回到現實的人類世界。

  「你的護花使者呢?」他的聲音裡滿是酷意。

  看著水珠由他黑亮的發間滴下,好似一個由海底出現的阿波羅,培珊感動得望著他。

  「該死,回答我!」他如鋼鐵般的鐵腕握住她的手臂,「還有,別像傻瓜一樣瞪著我!」

  在他的怒聲中,培珊回神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她想抽回被他握痛的手。

  但他說什麼也不放,反而用另一隻手解開她身上的氧氣筒,「你獨自一人潛水很容易發生危險!」他的目光顯得憂心忡忡。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又開始掙扎。

  「你可不可以安靜地待在我身邊,不要每次都像一隻遇見獅子的受驚動物,好嗎?」在他低沉的語音中,含著一些懇求。

  「你可不可以別來打擾我?」她冷聲地反問他。

  唐偉明咬咬牙,然後又再一次在眾人的面前把她抱走,「跟我走!」他堅決的嗓音不容她反駁。

  「我是跟石雲中來的。」她嘴裡抗議著,卻又不由自主任由他拖去。

  「他知道是我帶你走的。」他簡單地告訴她。

  對於他此種強人所難的動作,她早已忍無可忍,「唐偉明,我不是你私人的娛樂對象,我有選擇男朋友的權利!」

  「如果你說的是石雲中,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因為他斯文得不堪一擊!」他將她拖回飯店。

  經過櫃台時,培珊想向那些張口愕然的服務生出聲求救,可是唐偉明跋扈的聲音又響起:「如果你想害他們丟了飯碗,你儘管叫好了。」

  「唐偉明,你比古代的維京海盜還要野蠻——」培珊眼冒怒火地朝他謾罵。

  「我已經用很文明的方式對你了!」他邊拉著她,邊不在乎地說:「前幾次,我用斯文的言語方式和你溝通,可是你一點都不領情,如果你認為我這樣算是粗暴的話,也是你逼的!」

  一進電梯,培珊用高八度的尖聲說:「你那些令人反胃的提議叫斯文?我告訴你,那些提議只有不正常的女人才會接受。」

  靜默了一會兒,唐偉明不再霸道地輕聲說著:「我真的很喜歡你!」

  因陶醉於他如絲般光滑的語音,培珊差點失去自我;也差點被他難以抵禦的吸引力,蠱惑了心智。

  「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把自己變成你的調劑品的。」她感覺自己的抵制能力,正一點一點的消失。

  她的特別、神秘,以及他欣賞的不屈不撓的個性,皆令他著迷,可是,他仍舊不會重蹈父母親悲哀婚姻的覆轍。

  「你說來說去為的是一張老掉牙的結婚證書?」他心中的挫折、憤怒淹沒了理智的長堤。

  「是,我是!因為我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弱女子,我需要愛的力量,需要永恆不朽的婚姻!」培珊激動地用力說。

  「我……我可以提供婚姻,但——」他艱難地再說出這句話,只因這違背了他三十多年的不婚信念,「沒有愛!」

  他的聲音方落,電梯剛好到達培珊住的樓層。

  「唐偉明,你去死吧!」培珊怒沖沖地由電梯裡走出。

  「我會帶著你!」他也隨她步出電梯。

  培珊不理他緊迫的腳步,逕自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你」

  當她正要把房門當著他的面甩上,便被他先發制人的強勁力道奪去了說話的能力,且讓他順利的走進房門。

  待他把房門鎖上,面對著面和她對立時,培珊突覺世界末日只不過如此。

  「你——出——去!」培珊恐懼、憤怒摻半地尖叫著。

  「我曾一再要你別和姓石的小子出去,你卻置若罔聞地惹我生氣!」他由齒間擠出怒氣高漲的語音。

  「我有選擇朋友的自由,況且我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你的奴隸,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任由你擺佈!」她抬高下巴,以增加自己的勇氣。

  「若你敢選擇姓石的成為你的男友,我會請一百個殺手將他碎屍萬段!」他粗碎的語音裡有著強烈的佔有慾。

  「你是個衣冠禽獸!是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她極盡能事地厚罵他。

  「我若是衣冠禽獸、是偽君子,也是被你所遏、拜你所賜!」他修長有力的雙腿朝她慢慢逼進。

  被他眼裡的飢渴,以及臉上的危險訊號逼到無路可退時,隱藏在她心底的痛、思緒中的苦,突然像火山爆發那般衝出她的喉嚨。

  「若我只是一個癡肥、臃腫,臉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的過重熊貓,你會被我吸引嗎?你會對我窮追不捨嗎?你會像一隻看見獵物的兀鷹盯住我嗎?」她大聲狂笑。

  驀然間,一幕似熟悉的影像漸漸清楚地浮上他的腦海,最後,一個臃腫肥胖、架著一副老式眼鏡的女人浮在他的記憶裡——

  霎時,他像被人腰斬了一般,像被人砍了千百刀那樣,一向銳利的說話能力,此刻好似被人奪去。

  「你——」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沒錯!我是那個被你譏笑成『過重熊貓』的羅培珊!」她冷笑著,「我實在不相信,以你這麼位高權重的身份,怎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你……你真是——」

  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培珊好似要把那一口積壓良久的怨氣發洩出來,「我就是那個對著你的海報流口水,使你作嘔的胖女孩!」

  她深吸一口氣以平順起伏的心潮,「當你再度與我相逢,卻對我產生強烈的佔有慾,對我用盡心思,這是為什麼?因為我變漂亮了,變得像一塊惹人垂涎的美味蛋糕!所以,若要說你太膚淺,實在是太含蓄的形容了,說你是偽君子還算客氣,說你是『衣冠禽獸』,你的行為比那個形容詞有過之而無不及!」

  漸漸地,他的表情因她一連串的謾罵而變得陰冷,變得莫測高深,甚至令人感覺他又變回那個冰冷的撒旦之子。

  「你偷聽了我和素雲的對話?」他的言詞已無震驚。

  「不是偷聽,而是碰巧聽到!」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他冷笑一聲,「所以自那個時候起,你就立下了復仇的心念!」

  培珊不自在地在床邊坐下,「我承認我的血液裡有一點哈姆雷特的復仇因子。」

  「現在你已經嘗到了勝利的滋味嗎?」他的目光銳利。

  「至少我證明了你是以貌取人的膚淺男人!」她的唇邊浮起一道冷笑。

  「很欣賞我宛如蒼蠅般的緊追不捨吧?」他的眼裡閃過一道令人難以察覺的痛。

  「我——」突然間,她感到自己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在內心深處升起。

  有了這道深刻的傷痕,唐偉明知道他和培珊之間已不可能了。

  「雖然你有了美麗的容顏,但是你的心已不再如以前那般。」他故意譏諷她。

  「你根本沒有瞭解過真正的我!」她被突如其來的痛苦絲絲絆住。

  唐偉明強抑住擁她入懷、向她道歉的意念,轉身朝門口走去,「以前的你雖然臃腫肥胖,但是至少眼裡是一片清明。」

  「這是你欲蓋彌彰的奪理之詞!」她像在作困獸之鬥,只因她略微地感受到自己真的變了,變得不若以前那樣容易原諒別人。

  站在門口,唐偉明沒有轉身看她,因為他的心中已領略出自己愛上她的事實,可是,他不要!他不要這種折磨一生的感情;因此,他必須逃。

  「既然你已道出真相,我想我倆就沒有必要再打這種可笑的混戰!」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切都太遲了嗎?淚在她的眼眶裡滾動。

  你愛他的,不是嗎?為何要讓那種無足輕重的仇恨破壞美好的一切?

  淚水氾濫地流下她的腮邊,滴濕早已干了的潛水衣。

  天啊!為何不一開始就告訴他自己是誰?為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讓南台灣的海風和陽光拂去所有的傷痛和憤恨,使以前發生的裂痕得以補償,讓他們有個全新的開始?

  或許她可以追問出他懼怕愛人、恐懼婚姻的原由!或許她可以改變他冷漠,令人難以親近的個性!

  可是,這一切已變成泡沫,全都幻滅了,而她隱藏的愛意也得不到依皈!

  也許今生今世,她永遠無法抹去這道刻骨銘心的傷痕!

  她在窗前呆坐了好久好久,不知夕陽已落下海平線,不知眾鳥已歸巢。

  突然間,有人輕敲她的房門。

  是偉明嗎?她帶著滿心的喜悅衝至大門前。

  「偉明——」

  「很抱歉,我不是。」石雲中歎息地看著她淚痕交錯的臉,「你哭了?」

  「石大哥——」她哽咽著。

  「他——欺侮你?」石雲中對於她的感情問題實感力不從心。

  「不是。」她暗啞的語音透露出悲傷,「我……我告訴他真相了!」

  對,真相是傷人的!他瞭解且同情地看著她,「他——惱羞成怒?」

  「他認為我已說出我報復他的真相,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淚又流下她的臉頰。

  「我認為他對你有很深的感情,這也是每個人有目共睹的——或許他在逃避!」石雲中沉吟著。

  「也許真相對他而言,猶如打了他一巴掌!」培珊悲痛交集。

  石雲中看著她一直在自責,心中浮起不忍,「如果我能,我會把他三振出局,將你帶回家。」

  培珊知道他在安慰她,只因他不能,只因他的心中駐著一個永不褪去的美麗仙子,「石大哥,你別安慰我了,我想我會再站起來的。」

  「對,這才是我的好妹妹!」石雲中用大哥哥式的鼓勵方法,拍拍這個老弱女子。

  「也許我和你同是天涯傷心人!」她拭去滿腮的淚痕。

  「別太悲觀,或許事情有轉圜的餘地。」

  「不,不可能了,因為他根本不愛我。」她對著滿空的星辰揮淚。

  「我方才說過,他對你有很深的感情。不過,若他不願意面對,什麼力量也挽不回他。」石雲中頗感無力的說。

  培珊不語,只是對月心碎神傷。

  「好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不然你原本瘦削的身體會更纖弱的。」石雲中轉開話題。

  全無食慾的她,不知如何吞嚥食物,可是若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這裡,她必會再想起一些心痛的事來。於是,她便乖乖地跟著他走到餐廳。

  剛坐下,她流轉的目光立即捕捉到唐偉明和張愛珍熱情相擁的一幕。剎那間,熱流衝上她刺痛的眼,痛楚如排山倒海席捲她的心。

  石雲中為她點好菜,一抬頭看見她纖細的手緊捂著嘴,好似努力地在防止自己哭出聲,方才裝滿痛苦的紅腫雙眼,此刻更是心痛畢現。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見唐偉明抱著張愛珍在舞池公然調情。

  天!他的做法比殺了培珊還要殘忍!石雲中搖頭歎著氣,「培珊,我想,如果你要把他忘記,必須先學會漠視他的存在。」

  「我……我做不到!」她終於釋放出內心的悲痛,掩面痛哭出聲。

  石雲中安慰地拉住她的手,「培珊,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必須在他的面前勇敢些。」

  站在舞池裡凝望他倆所有親密動作的唐偉明,心底有如插著千把刀那麼痛。

  他不喜歡姓石的小子把手放在培珊的身上,更不喜歡他用黑幽幽的目光看著他心愛的人。

  心愛的人?是的!她是他心愛的人,可是他就是沒有那個勇氣接受自己愛她的事實,他害怕父母親那段悲慘的記憶,化作一條剪不斷的繩索將他纏死。

  所以他寧願忍著心痛,忍著如火的嫉妒,也不願向她坦誠一切。

  縱使她隱瞞事實,懷著復仇的心對他,他依舊愛她,但,愛情真能「永恆不朽」,真能「天長地久」嗎?

  「唉喲!偉明,你踩到人家的腳了!」張愛珍突然在他陷入沉思時慘叫一聲。

  「對不起!」真好笑!風流倜儻、自命瀟灑的唐偉明竟會在舞池踩痛女伴的腳,竟是為情所苦!

  「沒關係,只要你對人家好一點就行了。」被利用的張愛珍以為自己的魅力終究喚回唐偉明的注意。

  唐偉明諷刺地扯扯嘴角,「那待會兒我再買一個大鑽戒給你,好嗎?」

  「嗯!你以為人家是撈女嗎?」張愛珍見錢眼開地裝神聖,「不過,為了不辜負你的好意,我只有收下了!」

  她的話他置若罔聞,甚至不屑看她一眼,他的目光皆集中在培珊和石雲中的身上。

  當他陷於妒火時,一股猜疑陡地升起:她移情別戀了嗎?

  而這股猜疑隨著石雲中低頭朝她微笑輕語的動作中,逐漸擴大,最後吞沒了他判斷的理智。

  懷著心裡的妒怨,他停下腳步,摟著滿是貪婪的張愛珍朝他們走去。

  「嗨!石先生,好巧啊,我們又碰面了!」他的語音是對著石雲中,可是他凌厲的目光卻是看著臉色蒼白如死灰的培珊。

  「唐先生。」石雲中禮貌的打著招呼。

  「唉呀!你的臉色好蒼白啊!」張愛珍大呼小叫地對低著頭不語的培珊叫。

  「她不舒服。」石雲中替她回答。

  「今晚的月色好美,我們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嗯,聊天!」唐偉明大刺刺地說著曖昧的話。

  倏地,臉色原本蒼白無一絲血色的培珊,突然變得全身僵硬,好似已步向死亡。

  可惜,這個殘忍的大男人,早已擁著一臉期盼憧憬的張愛珍離開,沒有看見她由椅上倒下的情形。

  「培珊……」石雲中驚叫。

  培珊痛苦地醒來,隱忍許久的淚也狂洩而下。

  「培珊,你好點了嗎?」石雲中坐在床邊看她。

  沒有回答,只有彷彿永遠也拭不干的淚。

  「唉!我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傷害你!」石雲中眉頭深蹙,「他明明愛著你,為何又要如此做?」

  「不要再提他!」她反應激烈地大叫出聲。

  石雲中淡淡一笑,「培珊,你已經被這條線纏死了,你知道嗎?」

  「我明天就回台北,我不要再見到他!」這兩句話是她竭盡心力說出的,只因她一切的力量早已因他的無情而消失殆盡。

  「你在逃避!」石雲中看透她的想法。

  「石大哥,我想你也是受過感情創傷的人,你應該明白我的痛苦……」

  「我是該明白。」他背過身站著,明顯表現出他的哀痛。

  「石大哥,答應我,別告訴他我愛他,我想為自己留點尊嚴,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毫無顏面可言。」她掙扎地坐起身,沉痛地哀求他。

  石雲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頭默允。

  「謝謝你,以後若有空,我會去看你!」培珊虛弱地朝他一笑。

  這一刻,石雲中的心中突湧起那抹他試圖撫平的傷痛,他為了不想失態,便匆匆地打開門走出去。

  關上門的最後一刻,他只說:「我會在你的桌上留下一張我的名片。」

  培珊淒淒然地目送他離去,明白他倆的友誼只繫於那一張紙。

  最後,沉寂取代了一切,取代了她內心的悲愴。

  隔天,培珊一大早便收拾好行李,退了房,獨自駕車離開這個令人黯然神傷的美麗天堂。

  在她離開了好幾個小時後,被嫉妒之火燒得無法忍受的唐偉明到她的房間找她。

  可是任他怎麼敲也沒有人來應門。

  該不會和姓石的出去了吧?有了這個偏執的想法,他即刻怒沖沖地下樓到櫃台去。

  「服務生,住四○六房的羅小姐是不是出去了?」他急吼地問著。

  「唐先生,羅小姐她一大早就退房離開了。」服務生畢恭畢敬地回答。

  「你確定?」他的心如遭人揍了一拳。

  「確定!因為她的退房手續是我經手的。」服務生停了下,然後又想起一件事,「噢,對了,昨晚羅小姐突然在餐廳昏倒了,是一位姓石的先生抱她回房的。」

  「昏倒?」難道是他惡意的傷害使然?「為什麼會突然昏倒?」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送她回來的先生呢?」他想知道石雲中是否和她一起走了。

  「噢,他還沒有離開。」服務生一一回答他的問題。

  瞬間,唐偉明感覺心中那條緊繃的弦放鬆了不少,「他出去了嗎?」

  服務生查了下,然後回答:「他出去了。」

  唐偉明接到了這個答案,便立即往外面走去。

  他在海邊走了好一會兒,才在一個陰涼的角落,看見一臉孤寂、若有所思的石雲中。

  「石先生,可以和你談談嗎?」唐偉明開門見山地說。

  石雲中看見宛如帝王駕臨的唐偉明,並無卑微和阿諛的神色出現,而是一副超然自若的樣子,「唐先生,今天怎麼會有雅興和我促膝而談?」

  「我不是要和你談天說地,而是想和你談培珊!」唐偉明欣賞地看著他。

  石雲中瞭然地笑笑,「和我心中猜測的不謀而合。」

  「你喜歡培珊?」唐偉明略有敵意地直刺向問題核心。

  「她那麼善良,我當然喜歡她。」他淡然地回答。

  唐偉明內心的浮躁像一盆火,「她喜歡你嗎?」

  曾受過心靈劇創的石雲中此刻像一潭死水,「你該去問她!」

  「該死!她走了,像一隻受傷的兔子逃走了!」他的語音裡有濃濃的受挫感。

  石雲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後說:「她走了,對你重要嗎?」

  倏地,唐偉明的表情好似要吃人似的,「是我在問你問題,怎麼變成你來反問我?」

  「她對你一定很重要,不然以你對女人一貫的作風看來,這絕非是你曾有過的。」石雲中像個老僧人定般,對於他如颶風似的怒氣毫不以為然。

  「不是,她對我並不重要。」唐偉明大聲地說,好似想壓過自己對她的思念。

  「要不然你怎會來質問我?像我搶了你最珍愛的寶貝似的!」石雲中一點一滴地拆掉唐偉明自欺的心思。

  「她不……她是,她是我最珍愛的寶貝!」唐偉明頹敗地跌坐在沙地上。

  「我不知道你曾受過什麼傷害,但是付出和給予是人生最幸福的,只因在你空白、虛無的人生裡,有一個讓你牽腸掛肚的摯愛也是好的。」石雲中淒然地笑著,「像我,想關心人也已無對象!」

  唐偉明睿智的領悟力,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和無言的悲痛,「你——不喜歡培珊?」

  「我喜歡她,但是我對她的感情就像大哥一樣。」石雲中看著滿是憂心的他。

  「我傷害了她?」唐偉明愧疚地低下頭。

  「你已經在她的心上劃下兩道水難磨滅的痕跡!」石雲中握起一把沙,「你是她心中的最愛,可是再深的愛,在受了這麼重的傷害之後,也會像掌中沙一樣,一點一滴地流失。」

  唐偉明臉上的血色遽然消失,只剩灰白的一片,「那我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建議你,最好能再度激起她對你的深情,讓死灰復燃!」石雲中眺望蒼茫大海中的小漁船。

  「如果她接受我的提議,也不會弄成這樣!」他喃喃自語。

  「什麼提議?」石雲中銳利的聽覺收到他的話,心中同時浮現培珊曾對他說過的話。

  「和我在一起!」

  「你——要她當你的地下情人?」石雲中大皺眉頭。

  「對。但是我也曾建議她嫁給我,可是她也拒絕了。」說到這裡,唐偉明面容裡的愧疚和挫折全消失了,只有森冷的表情,只因父母親傷痛的回憶又來糾纏他。

  「你以什麼樣的心態向她求婚?」石雲中平靜中帶著不贊同,彷彿他已經知道答案。

  「利益相輸送。我得到我想要的,她得到一生的榮華。」他的唇邊泛起一抹冷笑。

  石雲中用難以接受的犀利目光看他,好似他是惡魔再世,「若你現在還秉持這樣的心態,我勸你忘了她,因為她是個需要安定家庭,需要好丈夫來愛她的女子。」

  「我不要婚姻、不要愛,因為人間沒有不變的真愛,我不要重演我父母親的悲劇!」唐偉明像神經錯亂一樣站起身,嘴裡胡亂地叫著。

  石雲中頓時明白,他心中的毒瘤是來自他的父母,可想而知,這個日夜在他心中抽痛的毒瘤,造成他對感情和婚姻的恐懼。

  「唐偉明,你希望你父母悲慘的過去影響你的一生,進而破壞你的幸福?」石雲中希冀為培珊挽回一點。

  可是一直掛著冷冷微笑的唐偉明,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忘了我方才和你所談的,我寧可放棄培珊,也不會愚笨地認為世間真有真愛這回事情;我寧願去擷取不用付出感情代價的艷遇,也不願去招惹那有如毒蛇的婚姻!」

  沒想到他父母親不幸婚姻的陰影竟盤踞在他心中如此之深,若想拔除只能靠他自己了。石雲中感慨地歎息著。

  「我不再和你多說了,我要好好地去享受人生!」他邪惡地笑著,並大步朝遠方的張愛珍走去。

  石雲中為培珊難過,為唐偉明感到悲哀。

  眼前,碧藍的大海依舊唱著生命之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9:26

3


  培珊回到公司後,便立即著手處理桌上成堆的文件,似乎是想借工作來麻痺她的心智。

  「培珊,怎麼一回來就拚命地工作?」張素雲感覺到她的不對勁。

  度假回來理應是神采飛揚的,可培珊卻是一臉蒼白無血色。

  「沒什麼,我只是想把堆積如山的工作早點趕完。」培珊疲憊地勉強扯扯嘴角。

  不對!她的眼神深陷,宛如久病不愈的人;疲憊又帶點悲哀的嘴角,不若以前那般開朗。

  「你有心事?」張素雲在她旁邊坐下。

  「我……怎麼會有心事?」她迴避張素雲探測的目光。

  「你剛度假回來,可是你的臉色倒像是剛生完一場大病似的,你說,我會不懷疑嗎?」張素雲看著那張微鎖的眉心、滿含陰鬱的精緻臉蛋。

  「素雲,我——」

  「說出來呀!」張素雲鼓勵她。

  「我去度假時剛好遇上唐偉明。」霎時,培珊眼裡的淚水如滂論大雨般直落。

  「天!怎麼會這麼巧?」張素雲愕然地說:「你告訴他事實了嗎?」

  「我後來說了。」他垂下沉重的頭。

  「他是不是一看見你就對你有興趣?」張素雲對唐偉明瞭若指掌。

  培珊點點頭,然後再把所有發生的事,娓娓道出。

  聽完她的敘述,張素雲也久久不能言語,只因她不知該如何幫她。據她所知,唐偉明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可是他的父母極為不和睦,時常當著幼小的唐偉明面前惡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後來竟在前往律師事務所辦理離婚時的路途中雙雙遭大貨車輾斃。

  不過,唐偉明雖在尚需人扶持時失去雙親,但是他仍舊把父親遺留下來的事業做得更有聲有色。

  然而,他的父母卻不知自己無心的做法,在他的心中鐫刻出一道深不可測的痕跡,一道永難磨滅的烙印。

  「他會那樣子不是沒有原因的。」張素雲掏出一張面紙遞給她。

  「你知道?」培珊猛然抬起淚痕斑斑的灰白面容。

  「我是他的同學,當然知道。」張素雲柔柔地微笑著。

  「告訴我!」她急迫地捉住張素雲的手,哀傷的眼神閃著渴望。

  接下來,張素雲像一個說故事的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

  「培珊,他是一個致命的吸引力,也是一支傷人的劍,別靠近他。長久以來,沒有人能突破他的心防。」張素雲給她善心的建議。

  「難怪他害怕談感情,害怕談婚姻!」培珊明白自己已無力去跨越那道如銅牆鐵壁的心障。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他一人!」張素雲能瞭解愛上唐偉明的痛苦,也只能以這句話安慰她了。

  「或許我也只有這條路可選擇了。」她含淚的眼凝視在張素雲美麗高雅的臉上,「我害怕和他相見!」

  「放心,我們和唐氏企業的工作已告一段落。」張素雲鼓勵地向她笑著。

  「我想他也一定不想再看到我,因為我把他騙得團團轉!」提起此事,培珊幾乎要流下淚來。

  「培珊,忘了他吧!」張素雲在內心贊同培珊的話。就她所認識的唐偉明,他的確痛恨欺騙。

  「最好如此,不然我真會精神崩潰!」培珊強打起精神,自嘲地說。

  當張素雲想走進辦公室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

  「噢,對了,培珊,你有沒有想過,試著走模特兒這條路?」

  「我?」培珊錯愕地指著自己,「我行嗎?」

  張素雲微笑著打量她白襯衫、黑窄裙下勻稱動人的完美嬌軀,「你若不行,那還有誰夠資格呢?」

  「可是——」她猶豫著。

  張素雲溫柔地望著她小巧挺直的鼻子,「不要猶豫,也不要浪費你的天生麗質。」

  「但是,我是一隻幾經蛻變的蝴蝶!」她仍沒有信心。

  「經過蛻變的蝴蝶才是最美的。」張素雲和善地走向她,「我不是要你將全部的時間用在展示台上,而是要你拿出少部分的時間。」

  「少部分?是兼職嗎?」

  「對。你依舊是我的秘書,只兼差為幾家公司拍些美麗的廣告海報!」

  「好吧,我試試。」培珊懷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答應。

  「你一定可以的。」張素雲朝她鼓勵地一笑。

  談完了,張素雲便急步回辦公室。

  目送她離去,培珊的思緒又像回轉的漩渦般轉回唐偉明那張俊美耀眼、充滿毀滅性的臉龐。

  他想念她嗎?他會不會到公司來找她?會不會打電話來問候她?

  她呆坐著,腦子裡淨是他的影子。

  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後,她雜亂的腦海裡突生一抹失落感和漸回的理智。天啊,你在自尋毀滅,把自己推向漫無邊際的痛苦!

  上蒼啊,她真的忘不了他!

  今天,張素雲突然要她為一家進口香水公司拍一個宣傳廣告。而這個廣告的內容,有某些較暴露的鏡頭,但張素雲笑著對她表示,這只是要展現香水對男士的誘惑力而已,要她不要太在意。

  「但——這真的太煽情了!」培珊猶豫不決,「如果我媽知道我拍了這種廣告,會氣得從墳裡跳出來的。」

  「瞧你說得多誇張!」張素雲好笑地睨她一眼:「有時候我們也要為完美的廣告做一點犧牲。」

  「素雲,我——」

  「別擔心了,只要努力把自己融入廣告中,一定會是香水的最佳代言人!」

  「好吧!」培珊勉強的答應了,「什麼時候開拍?」

  「明天。」張素雲柔美地咧唇一笑。

  於是在張素雲的鼓勵之下,她踏進了如銀色世界般的模特兒生涯。

  由南台灣回台北已有數周。唐偉明仍按捺不住心中那股堅如鋼鐵般的情感,思緒中依然充斥著她的一切。

  「唐先生,美國有一個大客戶正等著和您討論明年的生產計劃。」他的秘書塗美季用公事化的聲音向他報告行事歷。

  「取消它!」他威嚴、冰冷的聲音迴盪在辦公室。

  「可是——」

  「沒有可是!」他犀利如死光的眼神投向他的秘書身上。

  「不過,我們可能會失去這個客戶。」塗美季略畏懼地告訴他。

  「那就失去它吧!」他斷然說出這句令塗美季張口愕然的話,全然不像往常注重工作的他。

  塗美季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唐先生,您……您確定要我取消這個重要的會議?」

  這會兒,唐偉明的心中突生一股連他自己都難以明白的無名火,「我說取消就取消,別在這裡煩我!」

  工作一向效率高,不曾有過錯誤的塗美季,對於他宛如吃了10噸炸藥的怒氣難以接受。不過,她也知道,有「亞洲暴君」之稱的他,絕非浪得虛名,只是她不曾領教過罷了。

  「好吧,我去取消它。」他的秘書不再提醒他事情的嚴重後果,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辦公室。

  唐偉明知道自己過分的壞脾氣傷害了他的秘書,可是這也是他不能控制的。

  隨後,他聽見門外的助理秘書在問他的秘書。

  「怎麼了?」

  「他的脾氣發得好大。」塗美季歎著氣說。

  「奇怪,自從他由南台灣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塗美季放下手中的文件,「他是我跟過的老闆中,最冷酷、嚴格,也是最讓我折服的一位。平常我還能應付他的難纏,他的火爆脾氣,可是最近他爆裂似的脾氣,令我感到提心吊膽的。」

  聆聽了屬下的對白,處於狂怒沸點的唐偉明突然降下怒火,內疚地繼續聽下去。

  「他本來就像一個不可一世的君王。」助理秘書敬畏地說。

  「讓我感到不解的是,他一向對工作很熱忱,無論他多花心,他總是以工作第一。」塗美季沉思地說:「更教人訝異的是,他居然要我取消美國大客戶的會議,這是他最重視的客戶耶!」

  「什麼?他放棄了美國最大的客戶?」助理只差沒把眼珠子瞪掉。

  「是啊,你說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塗美季莫可奈何地攤攤手。

  「……」助理也無奈地搖搖頭不發一語。

  唐偉明聽著,苦苦一笑,原來他在屬下的心目中是如此可怕。

  以前他就以冷峻聞名,現在再加上最近因惱人的心煩,使他變得更加陰晴不定。

  這些突變的怪異脾氣全都要歸咎於培珊的欺騙,以及她對他的影響力。

  其實,她的欺騙使他的男性自尊受創,但最重要的是,他至今仍揮不開她的一顰一笑,以及他思念她所引發的痛苦和困惑。

  他的心思因想她、愛她和自己內心那股滯留不去的抗拒,而憂傷得無以復加;還有那一段與她相擁相吻的甜蜜回憶似浪潮般席捲了他隱隱作疼的心口。

  在她離他而去之前,在她未變成他心中永遠的痛之前,他從來也不知道她在他心中佔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此刻,坐在井然有序、設備完善,充滿藝術氣息的辦公室裡,他霍然發現,他竟靜不下心專注審視自己視為精神支柱的工作,卻任由思緒漫遊在她的回眸淺笑間。

  天!再這樣下去他的事業必會一敗塗地的!

  唐偉明站起身來,踱向鋪滿陽光的水泥叢林。這時,他拉起稍早秘書為他放下的百葉窗,凝視閃閃發光的擁擠城市。

  當他把目光飄向對街,發現對面的大樓有幾個工人正在搭一座巨型的牆上廣告海報時,但他並不在意,只是隨意的瞥了一眼。

  倏地,他的身體好似凍在這一刻——

  就在他陰沉著眼直視那一大張尚未組合完成的海報,他一直告訴自己她已經和自己毫無瓜葛了。

  可是,當工人把最後一片海報組合完成,整個醒目的畫面一瞬間跳進他眼裡時,他發覺自己的心潮竟隨著海報上美艷的模特兒半赤裸、儀態萬千、引人遐思的嬌艷姿態出現,掀起了如海嘯般的可怖怒潮——

  天!是她?

  她是他的,怎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男人看著這屬於他一人的美麗軀體?

  但是,認真分析起來,這張海報真的展現了她的美,攝影師的技巧也真正捕捉到她的優雅,以及無人能及的氣質,而在無形中顯現的那絲若有似無、欲拒還羞的誘惑,足以逼瘋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

  陷入憤怒的心緒中,他突被一個清脆的折斷聲喚回心神,低下頭,他發覺手中堅韌無比的筆,竟被他充滿無言怒氣的手勁折成兩半。

  只因當那張海報掛好時,幾乎使路過的每一個陌生男人,用一種貪婪的流著口水的愛慕眼神,看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天啊!他憤怒、痛苦地扯下百葉窗,好似扯下的是那家標著「只要擦上艷姬,世界為你倒轉」廣告詞的進口香水公司負責人的脖子。

  好一會兒,他終於穩住自己狂怒的情緒,他想他是該開始反抗父母親遺留給他夢魘的時候了!不能任由自己被恐懼打倒,他決定找回她眼裡對他的愛!

  但他也要確定她是否真愛他,能愛他到死而無憾的程度。

  當然,他要演這部戲前,必須要有道具,而這個道具也必須要有催化她、刺激她的強烈作用。

  所以這個道具必是——張愛珍!

  想到這裡,他笑了,真正地笑了。不是像以往一樣為簽下了大客戶而笑,而是為他真的能鍾情於一人而笑,為了自己有勇氣排拒父母親死去纏住他的悲慘記憶,而真心地笑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09:49

4


  拍完香水廣告海報,張素雲告訴培珊,那家香水公司非常滿意她的表現,有意簽下她的長期契約。

  「可是我不想成為眾所矚目的公眾人物。」培珊雖然很高興,但也擔心自己失去隱私的權利。

  「不過,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是對你自己的肯定,亦是人生的最高點,事業的最巔峰。」張素雲認為她不能失去揚名於世界的機會。

  「我只拍了艷姬的廣告,就臉紅了好幾天。」培珊一想起幾天前拍的廣告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久了就習慣了。」

  「算了,我還是認為這條路不適合我。」培珊搖頭對張素雲說。

  「可是——」張素雲方才想用她伶牙俐齒的口才說服固執的培珊,但電話卻在這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素雲,艷姬黃經理打電話來。」培珊鬆了一口氣道。

  「哦!好,我到辦公室裡接!」張素雲快步走向辦公室。

  看著張素雲終止談話,急急回辦公室聽電話,培珊非常感謝撥電話來的人。

  忽地,耳際響起——

  「小明星,」近來好嗎?」唐偉明摟著美麗、妖燒的張愛珍出現在她面前。

  聽見這個日夜折磨她的低沉語音,培珊猛地抬起頭,啞然地看著他。

  出現在她眼裡的唐偉明,正懶洋洋地對著他美麗女伴的臉蛋微笑著,剪裁合身而質料高貴的深色絲質西服,將他勻稱的身材襯托得更吸引人。

  她出神地望著唐偉明,不知不覺把手放在胸口,才發覺她的心此刻正劇烈地擂著胸膛,但她必須保持鎮定。

  「怎麼,你的伶牙俐齒不見了嗎?」唐偉明故意諷刺她,為的是想讓她不要忘了南台灣的那些。

  「呃!唐先生,你是來找素雲的嗎?」培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說話能力。

  「當然!不然我會來找你這個喜歡賣弄風騷的妖姬嗎?」他幾乎是痛著心說,但是唯有這樣,他才不會貿然地投擲出自己的感情。

  「什麼意思?」培珊板著臉低問。

  「偉明,她真會裝,看不出來她會那麼騷!」張愛珍帶刺地損她:「嘖!嘖!連我看了都望塵莫及!」

  培珊當然知道他們意指何事,可是她就是百口莫辯,因為那個廣告的確是夠大膽。

  「你當然不及她,因為你假裝聖女的功夫不到家,而人家的功力已到了登峰造極之界了!」唐偉明知道自己的話過於殘忍,可是這是得到甜果前,必須忍痛測試。

  「說得也是。」張愛珍不屑地睨視她一眼。

  之後,唐偉明故意大聲地笑著,一旁的張愛珍也附和地譏笑了起來。

  一連串的笑聲對培珊來說,是意謂著諷刺訕笑,是代表一支無情的長針,深深刺人她痙攣不已的心,使她心痛如絞、心如刀割……

  她覺得好難過。面對宛如大獵人的張愛珍,以及唐偉明無人能敵的狩獵本能擺出反撲的姿態,還有他的唇總是有意無意地對著張愛珍笑,談笑風生的魅力,舉手投足的丰采……這兩人在玩追逐遊戲,只是不知誰才是最後落敗的獵物。培珊內心痛苦地想著。

  深吸一口氣,她鎮靜地不理會他們惡意的傷害,「唐先生,請你移駕到素雲的辦公室。」

  唐偉明銳利的鷹眼早已察覺出她的痛苦,也明白這是另一次的傷害,不過,她愈在意他的存在,代表唐偉明對她的意義愈是深重。

  片刻,他故意親暱地拍拍張愛珍性感的豐臀,「寶貝,你去樓下的咖啡店等我,我現在要談公事。」

  像只狡猾狐狸的張愛珍,知道自己必須像只小綿羊般順從,不宜太僭越。

  「好吧,不過要快一點,人家想早些回去休息!」張愛珍嗲聲說完後,立即猛扭著蛇腰出去。

  好露骨、好曖昧!培珊的心被這些話割得碎成千萬片。

  站在那裡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的唐偉明,得意地向上蒼歡呼——幸福已離他不遠。

  這次沒有阻擋幸福前進的陰影,反而是感受到一滴滴甜蜜的滋味,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鎖進記憶的盒子,且能將它拋向塵封已久的無涯深處。

  「羅小姐,你那張海報可媲美艾曼妞,我建議你,下回不妨去拍些清涼寫真集,或許可以在黃色世界佔有一席之地!」他邪惡地靠向她。

  悲痛、憤怒、絕望集於心底,培珊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刺進她握緊的掌心。

  「謝謝你的提議,也許我會去試一下。」她故作輕鬆地說:「或許我也可以去拍些減肥廣告,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過重的熊貓,會蛻變成美麗的天鵝!」

  「你——」唐偉明意外地看著她。

  當然,他不要她去拍寫真集,若她真的去了,他會把那個攝影師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國王陛下,請進辦公室。」她諷刺地打斷他的沉思。

  唐偉明想要說些話,想再看著教自己魂牽夢縈的容顏,但她已經把臉埋進繁重的公事中,他只好鬱悶地走向張素雲的辦公室。

  「天!你們不是說培珊拍得很好,且得到很大的迴響,對你們的香水不也有很好的促銷力嗎?現在怎麼又說以後不再用她?」張素雲提高音量和電話那頭的人說。

  「什麼,這次的廣告也要重拍?」

  「我不管你們有什麼困難,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張素雲從不曾如此生氣地摔下電話。

  唐偉明推門走進時,正好看見她黑著臉把電話丟回電話機。

  「怎麼啦?誰惹你生氣?」他心知肚明地問著。

  「偉明,是你!」張素雲收起怒顏,「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他不正經地眨眨眼。

  「少來!我知道唐公子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張素雲朝他做個鬼臉。

  「真瞭解我!」他在她的桌前坐下,「剛才和誰通電話氣成這個樣?」他露出迷人的笑。

  「是『艷姬』香水公司的經理。」張素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怎麼了?」唐偉明覺得自己面不改色的演戲本事,堪稱一流。

  「他撤銷掉培珊的廣告海報,而且還出爾反爾地拒絕了原本要簽下的合約。」張素雲怒氣未消地捶了下桌子。

  「小姐,別這樣,有礙淑女風度的!」唐偉明在一旁說風涼話。

  「很奇怪,他原本對培珊的表現讚譽有加,怎麼又會突然變卦了呢?」張素雲大惑不解地沉吟道。

  「也許是他的老闆反對!」唐偉明有意無意地對她說。

  「對廖,我怎麼沒想過?」張素雲搖頭晃腦地找尋答案。驀地,她聰慧的大腦好似幫她找到解答,「偉明——你怎麼知道?」她拉長聲音。

  「呃,我——我只是瞎猜的。」他支吾其詞。

  「唐偉明,你最好告訴我實話!」張素雲一雙大眼直盯著他,好似抓到始作俑者。

  「嗯,我只是不巧買下『艷姬』而已。」他作賊心虛地摸摸鼻子。

  「你以為你是『盜帥楚留香』?」張素雲好笑地看著他摸鼻子的動作。

  「我是克拉克·蓋伯。」他還在耍寶。

  「你算了,你不巧買下『艷姬』?我看你是故意的。」張素雲不理會他故作頑皮的動作。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他仍不肯說出原因。

  「培珊和你有仇嗎?」張素雲指著他完美俊俏的臉問,「她只不過拍了一張美麗動人的廣告海報而已!」

  「美麗動人?沒錯,是很美麗!可是你知道嗎?她那個樣子比拍PlayBoy好不到哪裡去!」唐偉明從椅子上激動地跳起。

  張素雲張嘴愕然,甚至久久不能言語。

  太意外了!真教人意外!這個花心大少什麼時候在意過他認識的女人拍了暴露的廣告?

  噢,培珊!好女孩,你的感情絕非無望的!張素雲開心地想著。

  「你在嫉妒?」張素雲回過神,愉快地問道。

  「我……我一看到這張海報,就感覺全身的血液逆流,好像要把我的心臟逼出胸腔似的!」他十分無奈地招供了。

  「你——你喜歡培珊?」話一出口,張素雲速忙改口:「我該說你愛她。」

  很明顯嗎?他的感情很明顯嗎?他的表情錯綜複雜。

  「我滿瞭解你的,才會說出這麼斬釘截鐵的話。」她直接說出他的疑慮。

  「可是——我傷害了她!」他低下頭,望著那雙堅毅無比的手正捏著拳頭。

  「用行動改變她啊!」她鼓勵道。

  「不,我不想太快向她確定我的感情,我要步步為營,來測出她對我的情究竟有多深。」他沉著臉搖頭。

  「天!偉明,她不是你母親的再版,你也不是你父親的化身,你們是可以建造幸福的一對愛侶。」她費盡唇舌想改變他執拗不變的想法。

  「不,我還要再確定一下。」他堅決著。

  「我的天!難道你想測試她?」張素雲氣急敗壞地對他勸道:「她不是機器,不是沒有生命的事物,她是有喜怒哀樂、有血有肉的人。」

  他仍不為所動。

  「你這樣做沒有好處的,那只會讓她更怕你,你懂不懂?」張素雲害怕他到頭來會傷人傷己。

  「素雲,別再白費口舌,我決定以我自己的方式做。」他面無表情。

  「她雖然欺騙你,但也不計較你當時無情的批判,甚至不因你『以貌取人』的膚淺,而對你有所怨恨。」張素雲試圖挽回他的決定。

  「你不要再說了!」他霍然由椅子站起,「我曾受過的痛苦,我銘記於心以做警戒。但我不要重蹈這個錯誤,我有權向命運之神要回我該擁有的幸福。」

  「培珊呢?她遭受喪母之痛,又逢男友琵琶別抱,進而使自己頹廢喪志,後來又親耳聽見你殘酷的譏笑,試問,她就沒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嗎?」

  「以前我譏笑她身材固然不對,她也不該借自己『蛻變的容顏』來冷眼看視我傾心於她的掏心表演。」他言之鑿鑿,認為自己並沒有錯。

  張素雲很想狠狠K他幾拳。「你要叫她怎麼做?當著你這個曾訕笑過她的身材如過重熊貓的人說她就是羅培珊,是你笑過的那個胖女孩?」

  「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決定要怎麼做了。」說完,他即刻又坐下,換上一張平靜的面具對著張素雲,「還有,我不准你安排她去拍一些煽情的廣告。」

  「怕人家看她?」張素雲微溫地回他。

  「隨你怎麼說都行,反正我不准別人拿有色的眼光看她!」他的口氣宛如培珊是他的所有物。

  「我沒有理由不讓她有上鏡頭的機會!」張素雲怒氣漸升。

  「老同學,你何須如此刁難我?」他點燃一根煙緩慢地抽著。

  「我這裡是禁煙區。」她搶下他剛點燃的煙,「我不是為難你,是你在破壞我的工作原則。」

  「可是她不行——」

  「為什麼不行?」張素雲瞪眼看他。

  氣氛僵了半晌,片刻,他猝然發出笑聲,「素雲,我知道你想逼我說出那個字,我想目前我會讓你失望。」

  她一語不發地等著他的下文。

  「不到確定的最後一刻,我絕不會輕言說出。」他立下不變的偏執宣言。

  「你何不乾脆馬上對她說出你真正的感情,免得她被人搶走了!」她挑挑眉頭,危言聳聽地說。

  「沒有人能搶走她,除非那人想冒著莫名其妙被人殺死的危險!」他冷聲說道。

  「你真專制、真可怕!」

  「沒有這樣的我,就沒有今日的唐氏!」唐偉明瀟灑帥氣地站起身。

  「偉明,人都是有神經、有感覺的,別把她的一切給弄擰了,不然你就準備做一個輸家。」

  「我不但要測試她,也會在她身邊守著,絕不會讓任何男人越雷池一步的。」他信誓旦旦地正色談道。

  「這麼說來,以後你將會是我公司的常客嘍?」張素雲笑問道。

  「沒錯。不過,我不希望你對她說我們今天所談過的話。」唐偉明朝門走去。

  在他握住門把想出去時,張素雲歎了口氣,真誠地對他說:「看樣子,我只能祝你找到真情,也祝你抱得美人歸。」

  「我若真的找到了,我不會忘記你的。」他拋下這句話,逕自開門走了出去。

  張素雲含笑看著他的背影:祝你和培珊能找到彼此!

  經過培珊的辦公室前,唐偉明強抑住想進去抱她吻她的衝動。

  可是,真愛難尋,他無法確定她愛他有多深,所以必須忍住起伏不斷的心緒。

  一直低頭在努力工作的培珊,知道他曾站在門外一會兒。不過,她不能抬頭看他,她知道自己一接觸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那她就會洩露自己深深的感情了。

  他走後,培珊若有所失地瞪著白紙黑字的文件,彷彿他帶走了她的魂魄,使她不能專心於眼前的一切。

  突然,有一個黑影挺立在她面前。

  「培珊?」

  她倏地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石大哥?」

  石雲中一如她所認識的那樣斯文英挺,和煦如冬陽地立在她眼前。

  「近來好嗎?」

  「我很好。」她綻出燦爛的笑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看見你那張『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嚇人海報,才由廣告公司得知你在這裡。」他侃侃而談,話中仍不失幽默。

  培珊看著一直在扮演樂觀者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石大哥,我那張廣告海報真的很『驚世駭俗』嗎?」

  他溫溫一笑,「對我而言或許是。可是,奇怪的是,海報只懸掛了一天就被拆了。」

  「真的?」培珊疑惑地問,不過,她是真的巴不得自己不曾拍過那張海報。

  「當然是真的。」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我剛才在樓下遇到唐偉明。」

  一下子,她明媚開朗的眼眸被突湧而來的烏雲遮蔽了,「他是來這裡挖苦我的。」

  「哦!」石雲中好似突兀地領會了什麼,眼裡閃著好笑。

  「你不以為然?」培珊洩氣地低下頭。

  「不是。」他頓了下,並在他唇邊掠過一抹瞭然,「我認為他只是在自我虐待。」

  「怎麼說?」她不知石雲中曾和唐偉明談過,所以不明白石雲中的語意。

  「以後你就會明白。」他不打算道出這個謎,認為這個謎底必須由唐偉明親自來揭開。

  就在她為這幾句話迷惑時,張素雲正好由裡面走出,「培珊,這位是——」

  「噢,他是我在南台灣度假時認識的石雲中石大哥。」培珊連忙為這兩人介紹。

  「你好,我姓石。」石雲中不冷不熱地伸出他修長的手。

  在張素雲的眼中,他英挺、俊秀又斯文,但是也看見了在他的眼中總是閃著一抹冷冷的哀傷。

  石雲中伸手等待這名眉不點而翠、唇不點而紅的絕世佳人和他握手。

  「素雲?」培珊輕喚她。

  「呃,對不起,我姓張,張素雲。」她恍如置身夢中。

  對著美麗佳人仍不為所動的石雲中,漠然地收回手,只因他已由張素雲的眼中看見不喜歡見到的異樣閃光。

  張素雲如癡如醉的陶然模樣,培珊已看見了;可惜,她喜歡上的是一座早已空了心的活雕像。

  唉,造化真會作弄人!

  「呃,素雲,你剛才和唐先生在談什麼?」培珊想解開捆綁在她身上的情鎖。

  「啊,沒……沒什麼!」張素雲突覺世界的一切在變,變得好微妙,但她也察覺出自己的失態。

  「培珊,我想我該走了。」石雲中不想繼續待下來。

  「這麼快?」

  「公司還有事。你有空來看我吧!」石雲中冷漠如千年冰石,這是培珊不曾見過的。

  面對石雲中,張素雲能言善道的能力全然發揮不出了,只能呆呆地望著他。

  石雲中匆匆離去後,培珊愁眉深鎖地望著張素雲,「素雲,你……該不會是喜歡上石大哥了吧?」

  「不可否認,他是真的好吸引人!」她的表情如夢似幻的,全然無視於培珊憂心的目光,「他的氣度好冷,與時下一般的男人不同。他根本漠視我的存在,不像一天到晚如哈巴狗跟在我身後的虛偽男人!」

  培珊聽完她剖心的告白,忍不住開始為她難過了。

  墜人愛情海的張素雲,不知道培珊已在為她難過,「培珊,你說,這是不是一見鍾情?我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為男人動心。」

  天!愛情,你真殘忍!

  「培珊——」張素雲如飲美酒的迷醉,突因培珊的默然不語而稍稍醒來。

  「素雲——」培珊美麗優雅的臉龐全扭成一團,「他……他……你不能愛他!」

  「為什麼?」張素雲錯愕地瞪著她。

  要說出實情實在是殘忍,打碎她夢幻多年的情夢實非她所願;可是現在不說出真相,只怕將來她要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了。

  見培珊一臉難過,且又靜默不言,被突起情煙迷住心智的張素雲,略帶敵意地問:「你不說為什麼,是不是你也喜歡他?」

  天!她真的被她擊敗了!

  「素雲,你清醒清醒,你明知道我……我除了唐偉明以外不再對其他男人動情——」

  培珊急呼呼的語音像一陣清風打醒了她的昏然,「對不起,培珊,我想我是昏頭了!」

  「沒關係,只要你明白就好。」培珊勉強一笑。

  驀地,張素雲笑了,「我原以為愛情的力量只是嚇唬人的名詞,沒想到它還具有摧毀理智和判斷能力的驚人力量,今天我總算親身經歷了。」

  見張素雲恢復了往日的正常理智,培珊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我真擔心你永遠沉迷其中。」

  一會兒,張素雲用清如明鏡的眼直望培珊,「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不能愛他?」

  不忍的心緒仍盤桓於她的心,但真相總有一天會披露的,現在她何不快刀斬亂麻,趁素雲對他的情感尚未根深蒂固前。

  「快說呀!」張素雲催促沉入思緒的她。

  「因為……因為,他的心早被一個女孩帶走了。」她艱難地將話說完。

  「他……他有女朋友了?」張素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是,也可說不是。」

  「培珊,你可真會玩文字遊戲。」她似是而非的答案快把張素雲逼瘋。

  「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培珊用死板的音調告訴她。

  瞬間,張素雲釋懷地將緊繃的心弦放鬆,「我以為我愛上的是一個已經有女朋友的男人了。」

  這下子,培珊更急了。「素雲,難道你不明白我方才說他已是空心人的意思嗎?」

  「有啊,我聽見了。」張素雲的笑容依舊甜如蜜。

  「素雲——」她抓住了張素雲纖柔的手,「他的心門不再為任何女子打開,更不會在乎世間所有的美麗容顏,你知道嗎?」

  「我可以感動他的。」張素雲根本不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一廂情願地以為自己可以撼動他曾斷過的心弦。

  「素雲,你打不倒長駐他心中的芳魂!」培珊的心情急如星火。

  「我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張素云「縱有千萬人,吾往矣」的鋼鐵般意志,令培珊束手無策。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自信我只能說祝你幸運了!」她洩氣地放開她。

  「噢,對了,以後你不能再拍廣告了。」張素雲突然想起這件事。

  培珊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不久前才說香水公司想簽長期約,怎麼會……」

  「呃,這……」

  「是唐偉明的命令對不對?」憤怒瞬間握住她。

  「培珊——」

  「難怪石大哥說我的廣告海報才掛一天就不見了。」她的神情裡有著怨怒和一絲微弱的悲哀。

  「培珊——」

  她不理會張素雲勸慰的呼叫,「我縱然不喜歡在鏡頭面前搔首弄姿,但也不須他來干涉!」

  「培珊,冷靜一點,或許他有他的想法。」張素雲想用話中話來點醒她。

  「想法?哈,他的想法便是截斷我的生路。」在憤怒之餘,培珊的心如刀割,怵目驚心的鮮血不斷地在心底淌出。

  一諾千金!一諾千金!張素雲的心一直用這四個字來約束她想說出實話的慾望。

  「培珊,事情總是一體兩面的,你不妨靜心想想,或許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張素雲暗示她。

  答案?倏地,石雲中那句令她赧然的話浮現她心中——

  「駭人的海報」?莫非唐偉明在吃醋?不可能,因為他根本害怕面對它,害怕付出,怎會有如此矛盾的做法?

  這一刻,培珊的思緒,好似亂成一團、纏在一起的絲線,任她怎麼解也解不開。

  「找到了嗎?」張素雲凝望她怔愣的臉。

  「素雲,我還是認為他恨我騙他!」她吶吶地說:「我該在一開始就告訴他我真實的身份的!」

  「培珊,好了,不要再自責了。」張素雲對她和唐偉明的事頗感無力。

  「不,我要去找他,問他究竟要恨我到何時,要懲罰我到何時?」在茫然間,她作了抉擇。

  「別去!」張素雲阻止她。

  「我已經決定了,你別阻止我。」培珊收好桌上的文件,「素雲,今天我已無心再工作,你放我幾小時的假吧!」

  張素雲知道她要去找唐偉明,「培珊,不要去。」

  此刻的培珊已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背起皮包徑往外走。「培——」張素雲已無法阻止內心千瘡百孔的她,只有目送她離去。

  過了一會兒,她拿起電話撥給唐偉明。

  坐在辦公室裡,正愁著不知如何趕走如牛皮糖似的張愛珍,而在接到張素雲的電話之後,唐偉明立即慶幸他沒有趕走這個道具。

  「偉明,人家已經坐在這裡一個下午了,怎麼不帶我出去逛逛?」張愛珍嬌嗔地撒嬌。

  阜先,她明白自己只是他用來激怒培珊的工具,但又在他突兀轉變的態度裡改變了想法。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好似重演南台灣的情景,這教她如墜五里霧中。

  不過,無論如何,她必須奪得後座。

  在那裡審閱公文的唐偉明當然領悟她話中的意思,因為她玩弄伎倆的目的,無非是想要某些有價值的東西,「你再等等。」

  「嗯,我們出去嘛!」她走過來坐進他的懷裡。

  這邊,培珊揣著一顆緊張的心走進唐氏企業。首先映人她眼中歡迎她的是棕櫚樹盆栽和晶亮的大理石地板,但這些消除不了她內心所感受到的壓力。

  當她向接待員問清楚唐偉明的辦公室位置,她的胃早糾結成一團。

  不過她仍鼓起僅存的勇氣搭著電梯上去。抵達那層樓,她立即看見他的秘書坐在前方成堆的公文中。

  「小姐,你好,我想見唐先生。」培珊出聲打斷正在振筆疾書的秘書。

  「有事嗎?」塗美季拿職業性的冷靜目光看視她典雅的外表。

  「我……我有事和他談。」培珊發覺這整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這使她非常不自在。

  「呃!你不介意等一下吧?」塗美季不知該如何打斷正在裡面你依我依的人。

  培珊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並在另一處會客室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過了好似一世紀之久,她終於忍不住向秘書詢問:「他現在開會嗎?」

  「那……那我幫你通報一下試試看。」塗美季十分同情這位氣質極佳的女子,她根本不像那群圍在唐偉明身畔。滿臉寫著貪婪的女人。

  一會兒,塗美季抬頭對她說:「你可以進去了。」

  「謝謝!」培珊感激地說完,立刻大步朝他的辦公室走去。

  這時,培珊發現自己的心思隨著腳步的趨近,益發覺得自己像個赤手空拳,準備進入獅子籠作生死搏鬥的人,突生的恐懼使她心驚膽跳,莫名的驚慌使她呼吸困難,方纔的憤怒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味地譴責自己不智的聲音。

  端著昏沉緊張的大腦,她走進裝潢豪華迷人的辦公室。

  打開門,一陣浪笑飄進她的耳中;推開門,映人眼內的是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面。

  坐在小牛皮椅上的唐偉明,膝上坐著穿著大膽性感的張愛珍。

  兩人如乾柴烈火吻個沒完沒了,渾然不覺她的出現,只是更進一步露骨地挑逗著對方。

  看見此種景象,她的腦子轟然作響,把自己的一線希冀炸得粉碎,把她曾對他的深情抖落於心瓣上,一下下狠狠地刺戳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唐偉明才假裝意猶未盡地抬起頭。

  「你不懂得敲門嗎?」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冷若寒冷。

  「我——」她宛如飢渴地凝視那個白襯衫捲到手肘的寬肩窄臀男子,想要說的話卻卡在喉間。

  抱著滿是慾望的張愛珍,唐偉明很想丟下手上的道具,趨身抱住眼前既脆弱又無助的她,但他不能放棄原來的計劃。

  於是他故意就著她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回過神後,培珊感覺他用冷酷的目光打量自己,好像她是阻街女郎。驀然間,轉身逃走的衝動充斥她頓覺劇痛的心,但她仍力持鎮定,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美麗的蝴蝶,你找我有何貴事?」他剛強果決的唇咧向兩旁邪邪地笑著。

  他的輕蔑令她心傷;他的冷酷、他的無情,抖落她潛藏心底的愛。但她不能在張愛珍的面前被打敗,不能在他的面前掉落曾令他人引以為笑柄的淚。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取消我和艷姬的廣告合約?」她抖著唇吐出話。

  眼見她在痛苦邊緣掙扎,唐偉明的內心在哀求自己,不要再殘酷對待她了,可是,另一個他卻硬生生的將這個聲音關掉。

  「我是個大忙人,無心為你這個小人物費心機,所以我認為你正在問一個蠢問題。」他冷笑,並不在意她的反應,挑逗似地在張愛珍的唇印上一吻。

  培珊的心在哭泣,在顫抖,想奪門而出的衝動益發強烈,「到底是不是?」她強迫自己必須保持冷靜。

  「是,是我。」他不當一回事地回她,強而有力的手指依舊撫摸著張愛珍吹彈得破的肌膚,使淫蕩不知羞恥的她,露出極富慾望的放浪表情。

  「為什麼?」她想明白緣由,但泣血的心卻要她離開。

  隨後,他唇邊的微笑使她知道,能逃走的時刻已消失,只因復仇的劍已出鞘,一場不公平的廝殺即將開始。

  一剎那間,她倒退數步,好似想防止他的傷害。

  「因為你不夠格,因為我是艷姬的老闆!」他森冷地撤撇嘴,「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字字如箭射進她的心,「為什麼我不夠格?」

  唐偉明暗暗地咬咬牙,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更傷人,「以前的你使我感覺公司賣的不是香水,而是一團肥肉。」

  記憶有如盤踞心頭的毒蛇,一下下對她吐著危險的舌信,「你……你卑鄙!」一股熱潮直逼上她的眼眶。

  「偉明,以前的她是長得怎樣?」擁在他懷裡的張愛珍用誇張愛嬌的音調問道。

  即將沖喉而出的哭聲,在培珊的胸臆狂亂地滾動著。

  望著培珊滿是受傷的眼,他抑住心痛,鄙夷地說:「她啊,肥胖、臃腫,又戴著一副像老處女似的老花鏡,好似一隻過重的熊貓!」

  接著,張愛珍發出尖銳又具有極大譏笑之意的笑聲,把整個辦公室震動了。

  「可是你曾說你喜歡我!」培珊噙著淚低語。

  「哦!是嗎?」他俊俏的臉佈滿嫌惡,「那時的我只看見一個性感的尤物,沒想到那是一個帶欺騙的美麗花瓶。」

  「沒想到你是一個善用甜言蜜語拐騙女人的採花大盜,枉費我……我——」淚梗住了她的話。

  「枉費你怎樣?」他表面滿是得意,事實上他的心已在痛苦吶喊。

  悲傷填塞胸中,她知道她不該來,不該來自取其辱,合約取消就算了,況且她原本就不喜歡拍那樣的廣告。

  事實上,她也知道自己來此的目的只是想挽回那幾乎不可能的事實,想再次證實他真是鐵石心腸,全然不理會她那唯天可表的情癡。

  在她自怨自艾時,城府極深的張愛珍,立即乘勝追擊,「人家像一個淚汪汪的小媳婦,偉明,你就別追問了,反正她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一張可笑的合約嘛!」

  唐偉明很想讓她說出她的心意,即使在他無情的傷害後,她仍能無悔地說出,表示她是全心全意。

  不過,現今絕非是逼供的好時機,或許他該加深傷害,以便得到更具體的證實。

  「莫非你想用自己換得可以活躍於螢光幕的合約?」他瞇起眼,冷酷地扯動薄唇。

  他的嫌惡、鄙視像一張令人窒息的黑毯包裹著她,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即使她的前任男友也不曾如此。

  「唐偉明,你是社會的敗類!人渣!」她的聲音破碎:「就算死了,我也不會來求你!」

  說完,培珊感到全身被冰冷包圍了,悲哀、憤怒,以及無助的心緒席捲了她,令她覺悟不要再緣木求魚,不要再用另一種憤怒來代替自己對他的愛。

  於是,她在張愛珍洋洋得意的嘴臉下、唐偉明陰冷。深不可測的表情裡,終於奪門而出。

  「偉明,你對她好殘忍!」張愛珍假惺惺地同情道。

  怔愣好一會兒,他終於記起膝上尚有一個令人厭惡的鼬鼠。

  「你同情她是不是?」他冷冷地問。

  「怎麼會?我巴不得她離你遠一點呢!」聰明的女人開始玩她的把戲。

  「哦!為什麼?」他像一隻伏在陰暗中的獅子,令人害怕。

  「嗯!你討厭啦!人家當然會吃醋啊!」她想把他套牢。

  「我又不是你的!」他平滑如絲的語音帶著使人不寒而慄的冷冽。

  「這……這就要由你來決定了!」她佯裝羞澀。

  哼!想困住我?他不留情地將溫柔如暹羅貓的張愛珍推下膝蓋,「你不知道嗎?我是只不讓人擄住的睡獅!」

  「偉明——」她假裝傷心。

  「出去!」他眼中發出使人心寒的冰冷。

  「我說——出去!」他冷厲地命令著。

  懾於他的冷峻可怕,張愛珍只好放棄獵狐的行動,此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只是他刺激羅培珊的道具——

  她真傻!

  最後,她只好在他鋼鐵般冷硬的眼神下,蹬著三寸高跟鞋離開。

  張愛珍離開後,唐偉明強撐的意志終於負荷不了,崩潰了!

  他太過分了嗎?

  假若她真的放棄對他的愛,他該怎麼辦?

  該死,他為何要有試驗她的天殺念頭?

  何時,他何時才能脫離父母親陰影的樊籠?

  悔恨交加,不知如何是好的唐偉明,腦海裡重映著培珊臨走前悲傷不已的面容。

  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樓,孤寂一點一點地掠奪他的心,低垂的夜色吞沒了嘈雜的街道,傍晚的暮雲清風,使他心頭強抑的濃濃愛意,氾濫出他荒蕪的心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0:07

5


  張素雲漫不經心地撥弄手中的筆,紊亂的心頭印滿石雲中冷漠、溫文俊逸的身影。

  他拂動了她不曾彈過的心弦,釋放出她禁錮多年的感情。可是,他對於她卻視若無睹、冷若冰霜,甚至視為洪水猛獸般地避之唯恐不及。

  她該怎麼辦?

  反傳統地拉下女性的矜持去追求他?

  思及此處,她不禁啞然失笑;偉明也是這般具有魅力,這般俊美,冷峻的氣度儼如古代專治、獨裁的霸道君王。

  但她卻對石雲中一見鍾情,對偉明卻視為哥兒們,一點特殊的情感都沒有。

  其實,她也知道,石雲中身上散發的是高貴的書卷味,而偉明則是野蠻的霸氣,此兩者是絕不可相提並論的。但偉明對女人的吸引力的確是叫人歎為觀止的,所以她才會望之卻步。

  不過,可笑的是,千年不化的冰雪顯然已遇上可以融化他的剋星!

  為什麼?她自問。

  也許愛情的理由便是——沒有理由。

  想到這個叫人不知所以然的答案,她有些無奈和啼笑皆非!

  可是,若不去尋找,她可能會抱憾終身。

  對,何不姑且一試?

  石雲中專心地看著自己設計了一半的圖表,想繼續拿起筆工作時,總機小姐突然撥電話來,說有位小姐找他。

  是營造公司的小妹嗎?他狐疑地放下筆,站起身往接待處走去。

  當他看見那纖柔的身影時,霎時怔怔地呆在原地。

  「嗨,石先生?」張素雲不自在地看著他錯愕、不帶感情的神容。

  「有事嗎?」他冷漠地問道,全無視於她的巧笑情兮。

  「我……呃……」終其一生,她從未做過如此難堪的不智行為。

  「培珊和你一起來嗎?」石雲中在見她的第一面,便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他的心中早已裝不下另一個女子了。

  「沒……沒有。」此刻她真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望著她的倉皇不安,以及那一絲浮動的情感,石雲中不忍傷她,但也不想給她任何希望。

  「你回去吧,我沒有空招待你。」這是一語雙關的言語,石雲中期望她明白才好。

  「我……」不曾掉過淚的張素雲,竟不知不覺淚流而出,一臉可憐兮兮地看著石雲中。

  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都會不忍心的!石雲中強壓下了心口的不忍,只是硬生生地把視線掉開,以免自己被她梨花帶雨的楚楚動人樣,牽動人性的惻隱之心。

  「你回去吧!以後沒事不要來找我。」他僵硬的背殘忍地對著她。

  張素雲的淚在頃刻間決堤而出,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跡象。

  他想伸手安慰她,可是封閉的情思阻止他。

  四周的同事皆以好奇的目光,看他這個「冰人」如何招架美女的眼淚攻勢。

  石雲中當然也察覺他倆已成為眾矢之的,不過,他並不很在意。

  「我要去工作了,你請便吧!」他不理會張素雲哀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自己。

  他冷漠的無情態度令張素雲深黨培珊的話全然不假,但是她真的好傷心——為何他連正眼也不看她一下?

  擦乾淚水,張素雲難過地離開這個地方,此時的她,有種支離感,再也不是曾傲視群倫的自己。

  走在艷陽高照的街道上,如破碎娃娃的她竟感到無比的寒冷。

  她就這樣無意識地走著,甚至忘了她的車還在建築公司的停車場裡。待她走到一個社區公園時,便發覺公園裡傳出許許多多的愉快笑聲。

  於是,麻木的心智帶著些許的好奇,走進蒼蒼的綠蔭下。

  一進公園,方才繞耳不絕的歡笑聲來源,立即映人她的眸中;那是一個身材略嫌豐滿的母親,用溢滿鼓勵、慈愛的笑,對著她正在學步的孩子。

  張素雲的心這時好似甦醒了,屏著呼吸,看著那個可愛的小寶寶勇敢地踩著不穩的步伐,撲向他的母親。其中他跌倒了數次,但他依然努力地爬起來,再邁開步伐。

  這一幕像放大的銀幕映在她腦海,她領悟了——她不是被他的無情打敗,而是敗給認輸的自己。

  接著,她姣美的唇邊,開出一朵嬌艷動人的信心花朵——

  石雲中,你等著接招吧!

  從唐偉明的辦公室回來後,培珊一直在怨恨自己,為何會愛上一個視女人為玩物的男人?

  怨恨使她用力地敲著鍵盤,好似那一個個方塊按鍵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培珊,今晚唐氏要我們為他們展示『年度時裝會』,你幫我通知所有的模特兒。」張素雲急急地走出辦公室。

  「好。」她輕顫了下。

  這個展示會是唐偉明前幾天打電話來通知的,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好似她只是一個機器人,一個供他指使的人。

  事實上,她仍期望他能轉變些許,能排開他自己對婚姻和愛的抗拒。但這無非是空思妄想,他根本不會改變,除非地球改變軌道!

  「你在想什麼?」張素雲放下記事簿,認真地打量她。

  「我?沒什麼!」培珊不想再談他。

  張素雲看了她一會兒,才說:「培珊,前幾天你去找偉明瞭嗎?」

  培珊全身顫了下,「我去了。」

  張素雲發覺培珊在那身美麗套裝下的嬌軀,好似更加纖瘦了,「他對你做了些什麼?」

  「他……他和張愛珍一同嘲笑我,然後用殘酷的話侮厚我。」培珊心中一陣酸楚。

  培珊的遭遇和她的確有共同之處,「你退縮了?」張素雲淒淒地認為,培珊和偉明之間至少存有情緣在,可她和石雲中,卻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我不退縮,難道要像只哈巴狗跟在他身後搖尾乞憐?」培珊自覺與幸福無緣。

  「你不可以放棄!你的情況比起我來算是好多了,因為你們尚有一線情緣在,而我對石雲中,則只是我個人的感情而已。」張素雲如花的容顏,在瞬間凋零了。

  忽地,那天的情景回到培珊的腦海,「素雲,你——你真的喜歡石大哥?」

  「不,不是喜歡,而是愛上他!」她悲哀地糾正培珊。

  「素雲——」培珊對於素雲的悲哀感到鼻酸。

  「我去找過他,但是他用冷若寒冰的態度對我,他還暗示我,他和我之間是不可能的。」淚在張素雲的眼底滾動。

  「素雲,他曾愛過的女孩,像一根沒人土裡的刺,再也不可能拔出。」她苦勸道。

  「培珊,不要阻止我,讓我放手一搏,好嗎?」張素雲的眼裡溢滿哀傷。

  同樣是女人,她當然可以瞭解,可是至於素雲所說的一線情緣,她已不寄任何希望了。

  不過,有一事她不能瞭解的是,偉明真的喜歡擺明是撈女的張愛珍嗎?還是只是逢場作戲?

  難道他這個人真的沒一點感情?

  不,她不該放棄那一線情緣,她該當個女戰士,戰勝他的心魔!對,幸福是靠爭取而來的!

  「素雲,我可以參加今晚的『年度時裝會』嗎?」培珊改變話題。

  她的話一出口,素雲立即瞪大雙眼,「天!你想觸怒太上皇嗎?」

  「現在的我又不是胖熊貓,我自信可以有很不錯的表現。」她站起身,優雅地擺了個超出水準的姿態。

  「不行吶,偉明會把我給大卸八塊的!」張素雲呻吟著。

  「我又不是拍廣告,也不是作秀,他還怕我砸了他的展示會不成?」培珊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張素雲。

  你是他的寶貝!張素雲差點說出這句話。

  「素雲?」

  「好吧,若你堅持要參加的話,我最好開始為自己準備後事!」張素雲誇張地大聲哀嚎著。

  「沒那麼嚴重吧!」培珊佯裝生氣地插著腰。

  張素雲莫可奈何地聳聳肩,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你等著瞧吧!」

  聽了她不知所以然的警告,培珊也攤攤手,莫名其妙地坐回椅子繼續工作。

  夜晚終於到來了,培珊和幾位公司模特兒以及設計師正在唐氏服裝公司超大展示現場的後台化妝穿衣。

  唐氏服裝公司聘請的服裝設計師,是巴黎來的著名設計家安德魯·達克。他是一個四十出頭,瘦瘦小小、腦門半禿的男人,他的外表不起眼得令人失望,但毫無疑問,他是個才華洋溢,備受服裝界推崇敬重的設計家。

  他所選的布料從高貴的棉麻到精細的絲綢都有,顏色不是柔和粉影,就是鮮艷亮麗。

  設計的宗旨只有一個:表現女性的魅力。所以其中不乏性感和過於暴露的樣式。

  只因此次的展示是針對上流社會人士的身份需求,因此出席展示會的皆是一些名門淑女和達官貴人。

  當培珊在為自己上妝時,有一個模特兒歎息著說:「他來了,他好迷人,真是每個女人的夢中情人!」

  「是啊!只要能跟他出去約會一次,我今生就心滿意足了!」另一個模特兒接口道。

  「省省你們的力氣吧!他是一個絕不為愛付出的男人!」一個正在選衣的模特兒微帶尖酸口氣打斷她們的幻想。

  「好了,我的小姐們,停止你們言不及義的話題,準備穿好衣服上展示台啦!」張素雲不苟言笑地大聲說著。

  所有的模特兒一聽見老闆下了命令,立即以專業、迅速的動作把設計師分配好的衣服穿上。

  當培珊想把一件露背、低胸的海軍藍絲綢長禮服穿上時,張素雲顧不得專業素養,馬上阻止她,「培珊,我再一次求你不要上台,好不好?」

  素雲慎重其事的正經表情,引起培珊滿懷狐疑,但她知道素雲絕不會告訴她為什麼!

  因此,她必須自己去挖掘真相,即使必須穿上這些像蕩婦般令她厭惡的服飾,她也沒別的選擇了。

  「素雲,你的表情好像我穿了這些衣服就會大難臨頭似的?」培珊想套出張素雲恐懼的原因。

  「我……我怕他會像上次的廣告事件一樣,對你的出現百般阻撓!」張素雲期期艾文地說著培珊已不再相信的理由。

  不對!唐氏企業有何其大,堂堂的總裁不會為這些芝麻綠豆小事大肆干涉!培珊聰明的大腦沒這麼容易就教素雲給敷衍過去。

  有了這個答案,她不再相信唐偉明怕她搞砸他的事業,而是另有原因!

  是復仇嗎?還是想趕盡殺絕,教她不得在商業界立足?

  「素雲,你放心好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會輕舉妄動的。」培珊不再理會素雲憂心忡忡的表情。

  「培珊,他是一個危險人物,我勸你別把他惹火了!」張素雲對唐偉明知之甚深。

  「你言過其實了。」她拉拉身上那件猶如偷工減料的薄禮服。

  張素雲像得重病一樣地呻吟著:唐偉明不僅會把她千刀萬剮,也許會將她的事業消滅殆盡——儘管她和他是大學同學!

  對不起,素雲!培珊帶著歉意看著心急如焚的張素雲;只因她若不證實唐偉明是否在乎她,是否只在意她蛻變的外貌,便會讓這個解不開的情結,纏死今生!

  會場的名流皆拭目以待這一場轟動亞洲的高級服裝秀,目睹一件件價值不菲的美麗藝術品。

  穿梭在各界中的唐偉明,面對傳播界將此次的服裝展示宗旨慎重地說了一遍。

  現場的淑女、貴婦都拿傾慕的愛意目光看他,好似巴不得將英俊、陽剛、多金的他吞下肚;可惜,這個如一匹狼的孤傲男人,只是淡漠地看了她們一眼,便不再有下文。

  他變了!面對猶如百花齊放、爭妍鬥艷的美麗容顏,他自覺自己已不再心動,不再流連於其中,不再想一親芳澤。在他的內心深處,只剩一個影子,雙重的影子;一個是肥胖如熊貓的臃腫影子;另一個則是姿態姣好的美麗影子。

  天!她像病菌般無聲無息侵入他的皮膚、血液,以及神經。

  唉!他該拿她怎麼辦?

  想到此,他用力搖頭,想搖掉她形影相貼的魁影,並以權威性的口吻命令屬下開始今晚的服裝展示。

  當一個個曲線玲瓏的模特兒,穿著唐氏認為最精美的服飾展示在大家面前時,唐偉明面帶成功、志得意滿的表情回答各界歎息讚賞的詢問。

  就在他傲慢地敘說這次服裝展示的辛苦過程時,一個身穿海軍藍真絲禮服的性感身影晃進他的焦距——

  天!該死,誰准她上台的?而且還穿著……

  天——穿那套衣服,倒不如不要穿來的好!

  痛恨自己身上遮不了多少的禮服,培珊強迫自己鎮定,強迫一直在發抖的雙腳,別像得了密室恐懼症的人,隨時都有癱軟的可能。

  待她在張素雲佈滿憂愁的瞪視下,步出展示台,迎面而來的是飢渴男人垂涎的目光吞噬,更教她畏懼的是,唐偉明明顯充斥狂怒的眼睛,以及鐵青的臉色。

  假若他如積滿熔岩的怒氣,登上吉尼斯紀錄,她一點也不會意外,因為她認為站在台上的自己,可能會被他眼內射出來的利光殺死。

  第一套衣服在眾人讚歎的嘩然下,以及唐偉明額間跳動青筋的瞪視中結束了。

  走回後台,培珊立即見到張素雲的表情沉重且有著深濃的擔憂。

  「培珊——」

  「素雲,我已經走了一趟,你不能叫我停止。」培珊接過設計師的第二套晚禮服。

  此刻的張素雲知道方纔的唐偉明是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壓住沒有將培珊拖下台,立即用毛毯裹著她,拒絕別人看她嬌軀的衝動。

  如果這時他衝進來掐死她,張素雲也絕不驚訝!

  培珊的第二套晚禮服是性感的皺紗,鮮艷的紅色正好襯托出她的嬌艷;半露凹凸有致、修長身材的設計,使美若天仙的她,宛若美麗絕倫的性感女神。

  一見培珊身上的衣服,比方纔那件更教人瘋狂,張素雲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她得準備接受唐偉明殘酷的判決了。

  培珊穿好衣服,理好自己略濃的妝,優雅、從容地上台,絲毫沒有在意身上那件衣服會為她帶來災難,只因她已經豁出去了,不再理會那張燃燒的俊臉。

  她一出場,唐偉明的理智長堤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意和滿懷不能遏止的妒火衝破了。

  她均勻修長的雙腿像展示品般呈現在所有男人的面前,若隱若現的豐胸誘惑著有如獵人的好色男人;不盈一握的纖腰,裹在薄如蟬翼的禮服裡,教人目瞪口呆!

  擁著怒火,懷著勢如破竹的妒意,唐偉明恨不得將男人全趕出現場,恨不得把培珊藏在他的臥室,恨不得……

  好強烈的嫉妒,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情緒!莫非是她改變了他冷若寒冰的心性?

  凝望她過於暴露的身影,唐偉明首次感覺自己的服裝設計過於放浪形骸、不堪人目……

  唐偉明深吸一口氣,然後舉步往會場門外走去。

  「唐先生,服裝發表會還沒結束。」服裝經理哈著腰說。

  「我不想看了!」他往電梯走。

  他的經理沒有再說話,只是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唐偉明堅毅的背影。

  只因以往的他總會在服裝會發表現場,倨傲地看完秀,並在慶祝的晚宴裡擄獲願意為他暖床的女人。

  今晚的他不但像個失去玩具的小男孩,甚至對他一向喜愛的獵艷伎倆興致缺缺!

  他的經理對於他陰晴不定的脾氣深感不解。

  服裝秀終於結束了,培珊鬆了一口氣,因為不必再穿那些像邪惡女人才穿的衣服。

  換回自己輕鬆的洋裝時,張素雲即刻出現在她面前,「培珊,你還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這是工作規則,模特兒必須和現場的人士交談,以便幫助他們瞭解服飾的種類。」張素雲知道培珊想逃離已被她激怒的唐偉明。

  「噢,素雲,我好累!」她故意找借口想走。

  「誰不累?」張素雲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培珊,這是你自己招慧的。今晚你逃走了,他還是會來找你。」

  「可是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

  她拉拉身上那件簡單樸素的洋裝。

  「放心,我早已準備好了。」張素雲從另一處拿來一套紫羅蘭色的輕紗禮服,它的樣式是典雅大方的。

  培珊一見到它便愛上了它,可是這也代表它阻絕了自己的逃離計劃,「素雲,我真的——」

  「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我也沒辦法放你走;現在連我都自身難保了,所以請恕我不能答應你逃走。」張素雲下定決心要讓培珊面對唐偉明,就像她強迫自己再去接近石雲中一樣。

  接過禮服,培珊不情願地往更衣室走去。

  乖女孩,我決心要你與偉明心中的惡魔決鬥!張素雲拿寵愛的表情看著宛若自己妹妹的培珊。

  換好衣服,培珊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燈火耀眼的宴會現場,慌張的雙眼搜索著衣香鬢影、搖舞影扇的人群,深怕那身著昂貴絲質西裝有如美洲豹的唐偉明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你做了虧心事嗎?」一個低沉嘲弄的語音在震天價響的嘈雜聲中響起。

  墓地,她的心好似差點被撞出胸口,「你有嚇人的嗜好嗎?」培珊先為自己罩上一層保護膜才轉身面對他。

  結果,一回身,她發現身著黑色襯衫、黑色西褲的他,正好整以暇、慵懶地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我發現站在角落觀察別人,是一項不錯的事。」他黑亮的眼全然不理會一旁對他愛慕有加的美女群,因為他的靈魂之窗正為一個宛如夜之紫羅蘭的迷人女子,散發前所未有的光芒。

  對著他閃著莫名亮光的瞳眸,培珊的心竟如小鹿般亂撞,「你……你站在這裡多久了?」

  「夠久了,久得看見你一踏進宴會躡手躡腳的可愛模樣。」他剛毅、冷漠的薄唇綻著一朵柔得化不開的笑靨。

  倏地,一抹紅潮飛上她擦著淡妝的容顏,「你——」

  「我美麗的蝴蝶別生氣,」他放下交叉抱胸的手,移步欺近她,「今晚是你展開紫色羽翼的美好之夜。」

  他怎麼了?怎麼沒有對她厲言諷刺,也沒有對她惡面相向,好似以往的爭執不存在,方纔的高漲怒氣不曾有過?莫非他又在使另一種手段?

  培珊不管身後有沒有人,一步步踉蹌地往後退,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唐偉明由她不信任的表情和懷疑的眼神,便知道她對他的改變難以接受。

  「我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對你有非分企圖的。」他以魅力四射的溫柔看著她,充滿陽剛的手在她呆愣不語時,圈上她細緻的纖腰。

  「別來惹我!」培珊穿著紫羅蘭色柔美的禮服,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但她並不自覺,「我知道你一定在要把戲,不然以你方才足以殺死所有人的駭人怒氣,早就把我肢解了,更何況以前你已不准我參加唐氏所有的廣告。」

  他危險的笑容嵌在俊朗的唇邊,「我想我以前的態度一定太惡劣了!」

  「少來這一招!這對別的女人或許有效,但對我來說全然起不了作用。」她費力想拒開他緊箝住她腰的大手。

  如此緊貼的親暱,如此不尋常的擁抱引起四周忙碌人群的注目;更叫記者跌破眼鏡的是,唐偉明眼內稀如鳳毛麟角的深情光芒。

  於是,四周的鎂光燈閃閃,把珍貴的這一幕用快門捕捉住了。

  「放開我,你看你做了什麼好事!」培珊怒火高熾地想推開他鎖住的黏入懷抱,一張秀麗的臉紅似五月花。

  她愈是掙扎,唐偉明就更用力抱緊她,全不在意媒體的爭相拍攝。在他的心裡反而得意洋洋,因為這樣她才不會被別的男人搶走。

  「我在為我的服飾公司做宣傳。」他漫不經心地笑看她,「反正你本來就是我的。」他低下頭淺嘗她如珍珠般的耳垂。

  面對人群、媒體,培珊羞得只差沒一頭撞死,「你休想,我不會做你的情婦!」她抵著他的寬胸低聲地吼著。

  唐偉明微笑著輕撫她的纖腰,「我沒說要你當我的情婦!」

  霎時,四週一片哄堂大笑。

  接著,竟有記者開始提問題訪問了:「唐先生,請問她是你的下一任女朋友嗎?」

  「不只是女朋友,她可能是我唐偉明的太太。」他像獨裁的暴君,自以為是的說出這話。

  瞬間,音樂聲乍然停止,室內一片噤若寒蟬,猶如他宣佈了一件驚天動地的消息。在場的記者恍如接獲一個珍貴的消息,疾書的筆快速地搖動著。

  哈,你逃不掉了!唐偉明為了不使她因自己以前自私、不智的愚蠢想法而拒他於心門外,便決定用媒體的宣傳力量來制住她。

  而聽到此種荒誕言語的培珊,驚駭愕然地瞪著喜形於色的唐偉明。

  難道他仍不放棄,只有婚姻沒有愛的想法?

  不,不要!傷心的抗拒在她的體內猛然升起,「我不想,我不——」

  她出口的抗議可以說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因為唐偉明性感的唇,帶著席捲她生命的力量,攫住她憤怒的柔唇。

  沉靜消失了,四面不僅響起女性的惋惜聲、相機快門猛按的卡嚓聲,也響起支持者的呼嘯加油聲。

  可是浪漫、歡喜的氣息,在培珊不能自控的巴掌聲下褪去了,接踵而來的是,人們倒吸一口氣的驚駭聲,沒有人相信!竟有女人敢打「商界君王」?

  培珊甩下令自己惶惶然的巴掌後,一臉心生畏懼地使力推開貼住自己的那堵強壯厚實的迷人胸牆,然後慌亂地逃向大門,沒人黑色的夜霧中。

  站在原地,臉頰掛著紅色掌印,唐偉明含情地眼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迷人的唇帶著一抹濃濃的愛意,根本不在意她公然打他。

  此刻,他曾載滿霜風雪雨的心船,已將那冰冷投入蒼茫的大海,讓大海將它推入深深的海底,不再讓它干擾他平靜的心船。

  他更期望這艘心船能駛向幸福的港灣,永遠泊在那無風無浪的碼頭。

  會的,他會得到培珊的心,會得到她不計前嫌的諒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0:26

6


  逃出宴會後,培珊身著那襲亮眼的禮服,引來街上稀少行人的側目;這時已是即將近午夜之時。

  糟了,她根本身無分文!望著不若白天那般熱鬧的街道,培珊心焦地想著。忽然,她想起了石雲中的寓所在這附近。

  迫於無奈,她只好拖著一身美麗但累贅的衣著走向石雲中的家。

  經過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後,她憑著記憶中的地址,順利地找到了就快入睡的石雲中。

  「培珊?」石雲中一打開門,立即詫異地叫著她的名字。

  「石大哥,對不起!」她像做錯事的小女孩低下頭說。

  「快進來!」石雲中無所謂地請她進屋,「你怎麼會這麼晚還在外頭晃,不怕被壞人欺侮了?」

  「我……我就是被欺侮了,才會身無分文的跑來你這兒搬救兵。」她欲哭無淚。

  「被欺侮?誰?」石雲中猜不出答案地看著她隆重的打扮。

  「我今晚參加唐氏的服裝展示。」她為衣著解釋。

  「懊,我好像聽說了唐氏有這麼一場名流服飾展示會。」他有些會意地笑著,「是唐偉明欺侮你?」

  「當然是他,不然還會有誰!」她噘著嘴氣呼呼地說著。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文縐縐地調侃著。

  「石大哥,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你還這樣笑人家!」培珊生氣地在沙發上坐下。

  石雲中寵愛地看著她,「怎麼啦?怎麼走投無路呢?」

  接下來,培珊把令她既生氣又竊喜的一幕說給他聽。

  「嗯,我以前說過,他真的喜歡你,甚至非常愛你。」他原地來回走著,「事實上,他並不在乎你原先的欺騙,也不在乎以前的你是如何。我想,在南台灣時,他就真的動了真情,只是那時的他,一時難以接受,畢竟那種東西對不曾愛過的他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

  他說完話時,培珊立即想起張素雲曾說過有關他父母的事,因此,她相信石雲中的說法。

  可是至於愛她,她並不相信,因為——他從未說過。

  「他沒有說過他愛我。」她扯著衣服的一角說。

  石雲中搖著頭說:「你總要讓他適應一下這種陌生的心境;在你離開南台灣時他曾去找我,為的是要求證我和你是否有感情的牽扯。」

  「可是——」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理解他喜怒無常的個性。

  「培珊,給他機會。」石雲中清亮的語音在她的頭頂響起,「他不曾愛過,你該給他一段時間適應。」

  「我……我不知如何面對眼前的一切,況且,他甚至在所有的人面前說……」她羞紅的臉望向星光點點的夜空,「說要娶我。」

  「哦,真的嗎?」石雲中朗聲大笑,「君無戲言,我看他是真的栽在你的手裡了!」

  「我不相信!」

  「你聽說過一個名譽卓爾的公眾人物,曾在媒體以及許多地位重要名人的面前,說過如此真心的話嗎?」石雲中為她擔憂的心終於放下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我想他是真心的。」石雲中帥氣的臉佈滿笑容。

  培珊偏著頭,想著唐偉明對她時陰時晴的種種,好一會兒仍不相信地搖搖頭。

  「如果他是真心愛我,我看史蒂芬史匹柏就要改寫他的大白鯊了。」

  「怎麼說?」

  「因為大白鯊是專門吃人不吐骨頭的,而他就是大白鯊的翻版。」她秀眉深蹙地解釋著。

  石雲中縱聲大笑,「培珊,你還真會損人!」

  「石大哥,你還笑!人家現在好像變成落難公主,你不同情我反而取笑我!」培珊氣惱地跺著腳。

  「那誰是解救落難公主的王子呀?」石雲中咧著嘴笑問。

  「不來了,我要回家了。」她鼓著腮幫子瞪他。

  「搞不好已經有人在你家站崗了。」石雲中好像能預知未來。

  看著他親切又熱絡的樣子,培珊實在難以想像他何能以冰冷的態度對素雲。

  「你對我真的很好,但是你為何對素雲如此冷漠?」培珊忘了他心中的癥結。

  「她和你不同,因為她……她有企圖!」石雲中開心的表情在瞬間消褪。

  「企圖?喜歡你又不是一件萬惡不赦的壞事,她只是對你動了從不動過的心。」她希望那像黑幕罩住他的往事能褪去,不再糾纏他。

  「死灰能復燃嗎?」他幽幽地低喃。

  「石大哥,我想你心中的那個女孩,大概也不希望你為她埋葬所有的愛情和幸福。」

  「我的心境你是不能瞭解的。」他用不想說下去的語氣冷淡地回她。

  「不,我瞭解,我瞭解你在為她自責,為她保留曾經有的感情。」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著沉睡在星空下的城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她死後,在快樂的天堂重新生活著,一旦有天看見你如此自我折磨,試問她還會快樂嗎?」

  石雲中的神情空茫、悲慼。

  「愛人不是佔有,而是無怨無悔的奉獻,無怨無悔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活在快樂裡。」她走過來逼視他。

  「我……我真的可以再愛一次嗎?」他痛苦地將自己埋進沙發裡。

  「當然可以!也許一旦你找到屬於自己的愛和幸福,你的她會含笑九泉、無牽無掛地走向她該去的地方。」她振振有詞地說著。

  石雲中痛苦地抱著頭,苦不堪言活像歷盡滄桑的老人,雜亂不堪的頭髮代表著他內心糾葛的思緒。

  「石大哥?」培珊提著裙子蹲下身看他。

  「我沒事。」石雲中面色蒼白地耙了耙頭髮,「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話提醒了她。一抬頭,她看見牆壁上的石英鐘指著兩點。

  「我真的該回去了。」培珊拎起裙擺站起來。

  「也許你的門外已經有一個凶神惡煞在等著。」他已恢復了他的幽默。

  「誰?」她不解地瞄了他一眼。

  「唉呀,我的大小姐,你在幾個小時前像個逃婚的新娘逃到我這裡,然後才在大半夜回家,你說唐偉明不會站在你門前氣得吹鬍子又瞪眼?」石雲中一副被她的天真打敗的模樣。

  「不會吧!他沒有在家裡睡覺,跑到我家來做什麼?」她張著大眼看石雲中。

  「天!我求你用用大腦好不好?既然他當著眾人的面宣佈他要娶你的話,那他自然會把你視為珍寶。」他被她簡單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

  「你放心,他只是說說罷了。」她表面上不以為然,內心卻是有些惶然。

  「如果你不相信,就等著瞧吧!」石雲中進房換了一件衣服。

  站在門口等他的培珊,無言的向上蒼祈禱,別讓她碰上擾她心智的唐偉明。

  回程途中,四週一片黑黝黝,猶如死亡世界,孤寂的昏黃燈光,照在陰沉沉的路面上,使她好似跌回冰冷的豐都之城。

  不知駛過多少水泥叢林,經過多少黑暗路途,才抵達她站立暗夜中的寓所。

  當車子在她的公寓大門前停下,突然有兩個人出現在刺眼的車燈前。

  培珊疑惑的目光移向那個人,忽地,像有人拿了一把斧頭在她的心上砍了一下似的;站在車燈前的唐偉明,一臉狂怒像是執行死罪的劊子手,尤其在燈下更顯得可怖駭人;而站在他身旁的素雲則是憂戚、蒼白。

  「下來!你給我下來!」他大步向她走來,暴裂的眼神像來自地獄的使者。

  他是誰?怎可命令她?

  怒氣和反抗衝至她的心坎,「你憑什麼對我大吼大叫的?」

  「培珊——」石雲中擔憂地看著兩個要決鬥的人。

  「培珊,我和偉明都很擔心你!」素雲哀怨地看著對培珊如此關切的石雲中。

  培珊沒有答腔,只是用充滿怒氣的眼看著唐偉明。

  「石先生,我請你替我送一下素雲。」唐偉明的眼睛仍瞪著渾身是防衛的培珊。

  「偉明,可是你和她——」

  唐偉明不疾不徐地打斷張素雲的話,「素雲,我想獨自解決這件事,不想有第三人插手。」

  「好吧!那我回去了。」張素雲仍放不下心,可是她又幫不上忙。

  坐在車內的石雲中,一聽見自己又要和身上具有千百萬爆發力的張素雲獨處,心中五味雜陳。

  呆坐著的培珊,知道這一戰是在所難免,於是便兀自下車。

  張素雲一見到培珊已下車,便立即坐上石雲中的車。

  不一會兒,石雲中懷著不知如何應付張素雲的心,發動車子,駛向黑暗的另一端。

  「你大半夜不回家,賴在別人家裡,成何體統?」唐偉明首先開炮。

  「你又不是我媽,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無須像個晚歸被丈……被父母捉到的孩子一樣!」她怒視他一眼後,立即拿出鑰匙開大門。

  就在她想當著他的面甩上門時,他動作敏捷地擋住,「想把我關在門外,門兒都沒有!」

  「這是公寓,不准陌生人進來。」她不屑地睨視他。

  他陰沉地笑笑,「過了沒多久,你就不會住在這裡了。」

  「我想住多久又關你什麼事?」她不想理他,逕自走上樓。

  「當然有關,因為你以後會住在我家!」他跟著她走上樓,在樓梯間,他看見一大堆沒有公德心的人所堆的垃圾。

  「哎呀!你看多髒,這種地方是人住的嗎?」他已收起方纔的怒氣。

  「關你什麼事?」她咬咬牙,恨恨地說。

  「只要是有關你的,都關我的事。」他語重心長地回答。

  突地,她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不過,她立即忽視它,只因他不曾說過他愛她。

  走進她的客廳,培珊馬上扯開喉嚨叫:「我的一切不需你來過問。」

  「我當然要過問,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太太。」他的好脾氣開始在消失。

  「我不會接受沒有愛的婚姻,更不會讓你當成掩飾一切行為的道具。」她生氣地坐下。

  「誰說沒有愛?」他在她身旁坐下,修長有力的手緊緊地摟著她,「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明亮如黑星石的眼看進她的內心深處。

  「你少哄我了!」她用力扯掉他的手,「你什麼時候變成一個有『愛心』的男人了?」她譏諷他。

  「你——」他喉間的筋在跳動。

  看著英挺、冷肅的他被她氣白了臉,培珊很想倒進他懷裡,和他吻個天長地久。可是,她又怕這只是一場夢。一場折磨她的夢。

  「我要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他焦急地低問。

  她的大腦一接收到這句心焦的柔語,剎那間,她相信他妄自尊大、傲慢無禮及壞脾氣可以全部收斂,因此,她必須重新衡量他對她的真心度!

  見她不語,他真的急上心頭,「莫非你想要我去羅馬聖母瑪麗亞教堂的誠實之口,測試我的誠實?」

  「我……我……」

  他忘了父母親帶給他的陰影,忘了想測試她是否愛他夠深的愚蠢想法,此刻,他只想要知道她相不相信他!

  「我……我相信你!」她由紊亂的千愁萬緒中理出這句話。

  他大聲歡呼,下一秒,立即抱著她貼住自己堅硬的軀體,並用滿含真情濃愛的吻,封住她具有橫掃千軍吸引力的唇。

  兩人就這樣深深地吻著,拋掉過去的劍拔弩張、唇槍舌劍,只剩這一段逾越永恆的真愛。

  在這幸福的感覺中,培珊感動得流下淚來。

  而一直在親吻她,抱著她的唐偉明突然嘗到眼淚的味道,慌亂地放開她——

  「為什麼哭?」他又低頭吻去她的淚水。

  「哦,我想到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她帶淚輕笑著。

  「傻女孩。」他更加摟緊她,溫暖、佔有、索求的唇吻住她。

  他的吻帶著濃濃的情掠過曾孤寂、冰冷的心,使她的脈搏加快,且飢渴地回吻他,纖柔的手溜進他微皺的襯衫下,輕撫他結實的肌肉……

  良久,他不捨地放開她的紅唇,以額頭靠著她的,黑深閃亮的眸子,柔情似水地凝視她,彷彿想將她的靈魂攝人他的心中。

  「你知道嗎?你改變了我、改變了我的人生,溫暖了我空洞冰冷的心。」他柔聲低語。

  「你騙我!」她想推開他深情的胸懷,可惜他不肯放開她。

  「我沒有騙你,這是真的。」他語音急促地辯解著,萬千情意的眸子灼熱地盯住她。

  「有,你有!」她用力捶了下他的胸口,「你以前曾笑我是過重的熊貓,現在又說你愛我,這不是相互矛盾嗎?還有,你還當著我的面和張愛珍卿卿我我!」

  唐偉明雙手不放鬆地死抱著她,好似怕她像微涼的夜風悄然消逝那般。

  「那時候的我是個笨蛋,只重視外在的美與醜。」說到這裡,他用好柔的吻啄了一下她的嬌唇,「張愛珍是我用來刺激你的,我也為我曾做過的錯,請求你的原諒。」

  見他如此誠意道歉,培珊假裝偏著頭思考好一陣子,「嗯,好吧!不過,你那群娘子軍怎麼辦?」

  「我發誓自此生活裡只有你一人,行了吧?我的寶貝!」他可憐兮兮地垮著臉問她。

  他的滑稽樣洗滌了她心中的疑慮,沖走了以往的陰影,「好啦!收起你的演技,我相信你就是了。以前還叫我大明星、美麗的蝴蝶,我看你比我更像大明星,更像揮著翅膀的大蝴蝶!」她促狹著。

  唐偉明朝她做了個鬼臉,「英明一世、權威一時的我竟能任你數落、戲謔,我看我名揚國際的傳奇英名,將毀於一旦了。」

  此刻,甜蜜的喜悅似美酒般暖洋洋的流動在她體內,他深富真情摯愛的告白,塞滿了她空虛的胸懷,而她的心在胸中滾動,覺得她好似得到了一件她會永遠珍惜的寶貴禮物。

  「哦!偉明,我愛你!我愛你愛得心都碎了。」她把手繞住他的脖子,把帶著幸福甜笑的臉貼在他寬廣堅實的胸上。

  他又緊緊地擁抱她,彷彿永遠不想放開她,「你是我尋覓一生的至寶。」

  靠在他充滿男性魅力的胸懷,她將目光移向曙光初現的窗外呢喃著:「天快亮了,但這又代表著另一個人生的開始。」

  唐偉明生平第一次發覺有人不是因為他的財富、名聲,而對他說出他的重要性,這使他心中撼然一緊,「我將陪你度過每個黎明。」

  在這感動的一刻,唐偉明用溫柔的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蓄滿柔情淚水的黑眸,再慢慢低下頭蓋上他滿是承諾的吻。

  載著張素雲回家的石雲中,一顆心竟沒來由地狂跳了起來;是因為她不斷飄來的香水味?還是她帶給他的壓力?

  太可笑了,若他不在乎她,何來的壓力?這也是自美心死後,第一個能讓他感覺到具有威脅力的女子。

  天!美心,我是否違背了我對你愛的誓言?

  我該聽取培珊的話,勇敢地接受另一個愛嗎?

  ……

  一連串的矛盾在他的心中飄來晃去,紛飛的心緒猶如一卷錄了太多聲音的帶子,吵雜混亂,根本找不出一個清晰的聲音。

  坐在他的身旁,張素雲看著原本冰冷的俊臉,忽地交錯過許許多多陰沉不定的表情,以為他對她有著極大的嫌惡。

  「如果你不想送我,可以在這裡讓我下車!」她透窗凝望著一如她心亂的灰白天色道。

  她曾在第一次受傷時,下了不屈不撓的破斧沉舟的決心,可是此刻面對他的時候,學步嬰兒的毅力卻又全然消失不見了。

  陷入思緒中的石雲中突然聽見她隱忍痛苦的聲音便「滋」的一聲,將車子停在寂靜無一人影的街道,「悉聽尊便!」

  以為他會持著紳士風度送她回家,沒想到他竟冷著臉要她在毫無車跡的路旁下車。

  「下車就下車!」她知道要求下車的是自己,倘若再不下車就變成自己在要小姐脾氣了。

  看著她氣呼呼地下車,石雲中的心底在告訴他:別讓她自己一個人,假若發生危險,你對得起自己嗎?

  於是在道義的催促下,他也跟著她下車,「你給我上車!」他毫不溫柔。

  「我自己可以走回家。」她蹬著高跟鞋,不理會他走下了車。

  「你鬧夠了沒有!」他幾乎是吼著。

  停下腳步,張素雲回過頭怒視他,「我不想在這裡討人厭!」

  不曾對女人吼過、凶過的石雲中,訝異自己破了例,不止如此,他甚至想掄起拳頭扁她一頓。

  「對,你是討我的厭,但是我更想結束這裡無謂的精神折磨!」他抑著不曾發過的高漲怒焰。

  「你走啊!你不用擔心我,我若發生什麼事,我自己負責!」張素雲決定不讓自己做個看他臉色的小可憐。

  這一刻,氣極了的石雲中,很想把她打昏,然後直接載她回家,可是理智阻止了他,「好,你不要後悔!」他的寬胸因怒氣而起伏著。

  「我不會後悔,我唯一後悔的事就是……就是愛上你!」張素雲便著聲音把話說完,然後硬生生地掉開目光,邁開步伐繼續走她的路。

  就因為她轉得太快,才沒有看見石雲中遽然聽見那三個字時,臉色驀地變白的一幕。

  他好震撼!好訝異!原以為她只是因為他漠然的態度,和不同於一般男人的漠視她,才會使她萌生證實自己魅力的征服欲。

  如今看來,他似乎錯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但——他能接受她嗎?

  美心的影子和臨死的一幕,像一把永遠斬不斷的枷鎖,鎖住他紛亂的心。

  也使他收回對張素雲特殊的情緒,任她在晨光中的影子,消逝於迷霧中。

  其實,她根本不想下車,可是方才因一時的賭氣,才會說出不理智的話,此時她只有踩著孤獨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回家的路。

  張素雲一邊和路上晨跑的人擦身而過,一邊氣惱地跺著腳。

  待那晨跑的人跑過,巷道又變得安靜嚇人,宛如走在無人跡的陵墓旁。就在她提著一顆微懼的心走著,巷道的轉角突然衝出兩個慘綠少年。

  「小姐,把錢拿出來!」其中一個露出森白牙齒的人對她陰笑著。

  另一個則拿著一把亮閃閃的短刀指著她,細小的眼睛像蛇一般陰冷地看著她。

  長這麼大,張素雲從未碰到此種事,因此,強烈的恐懼升上她的心頭。

  「快,快把錢拿出來!」兩個惟恐別人出現的小毛頭,厲聲的對她叫。

  「好,我給!」張素雲抖著手拿出皮包。

  結果,兩個少年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想要搶走她皮包。

  「不——你們不能搶走我的皮包——」

  就在拉扯間,那個拿刀的少年,突然在她的手上劃下一刀,並奪過她放開的皮包匆忙逃逸。

  被劃傷的手不斷湧出大量的鮮血,且傳來一陣陣劇烈的抽痛。平時就有懼血症的素雲,一見汩汩流出的紅血,不禁就昏死了過去。

  在她失去意識前,聽見路人的呼救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0:42

7


  和偉明用過世界上最可口的早餐後,培珊並沒有一夜無眠的疲憊,依;日到公司上班。

  一到公司她便看見,公司同事故意放在她桌上的報紙,並看見那刺目的斗大黑字寫著:

  商界名人唐偉明昨夜發佈喜訊

  全球心碎哭聲四起——

  在那大作文章的行文中,夾著記者先生們惟恐天下不亂的誇張厥詞,且附上她和唐偉明擁吻的照片。

  若是以前,她會怒髮衝冠,但是現在她已和偉明相戀,所以在她的眼裡,這只是更加添內心甜蜜的報導。

  可是當她再把目光看到另一邊時,差點沒笑出聲。它寫的是:

  小龍女一怒揮掌

  打碎君王一世英名

  真被他猜中了!不知他若看到這個報導會作何感想?培珊抑住想在眾目睽睽瞪視下大笑一場的衝動。

  收好報紙,她清清喉嚨,開始工作,全然不理會那些喜歡看好戲的人。

  工作了好些時候,培珊納悶為何素雲沒有來,這太不像她敬業的作風了。平日,她若有事也會事先打電話來通知一聲的,可是,現在都快十點了,她連通電話都沒打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培珊愈想愈不對:素雲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吧?

  有了這不祥的念頭之後,培珊立即想撥電話給石雲中,因為素雲昨晚是和他一道離開的。

  才想打電話,正巧有一通電話進來。

  「喂,找哪位?」培珊快速地接起電話。

  「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位叫張素雲的?」一個陌生的男音傳人她的耳膜。

  「有,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客氣地問道。奇怪的是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今天早上被人搶了皮包,而且還被歹徒用刀劃傷了手臂。」

  「她現在人在哪裡?」一聽,培珊急了。

  對方把醫院的名稱告訴她後便掛了電話。

  心裡急如星火的她,馬上撥了石雲中的電話準備興師問罪。

  在公司裡,石雲中正為幾件案子頭痛不已,正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公司的總機告訴他有人找他。接過電話,他極不耐的出聲:「喂,我是石雲中。」

  「石大哥,我是培珊。」她不等他接口,就直衝沖地問道:「你確定昨晚把素雲送到家了嗎?」

  「呃……這個……」對於培珊直搗問題核心的問法,他一時難以回答。

  「石大哥,到底有沒有?」

  「我……我沒有。」他知道自己有失紳士風度。

  他剛說完,立即接到培珊威力十足的轟炸:「我知道你討厭素雲,不,應該說,討厭任何一個想接近你的女孩子。但,你知道嗎?她發生意外了,現在正躺在醫院!」

  他霍然站起,「什麼?她發生意外了?」

  「難道是我騙你的?剛剛有人打電話來通知我!」電話裡的培珊字字犀利。

  「怎麼發生的?」他感覺自己平靜的心竟惶懼如美心即將死亡那般。他——究竟是否已遇上了另一個情緣?

  培珊語音急促的描述一遍,且把她住院的醫療單位告訴他。

  當石雲中正處於迷茫中,立於人生的十字路口時,培珊竟問他:「石大哥,你……你喜歡素雲嗎?」

  「我——」他頓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若你沒有那份心,我勸你別再見她。或許過一陣子後,她會淡忘的。」

  「我……我想再見她一面。」他在抉擇的最後一刻,發覺這個敢愛敢恨的美麗女子,已深入他心脾,想忘掉已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啊!美心,這是否是你送給我另一個情緣?

  但——我不會將你遺忘的!

  培珊滿意地掛上電話後,先撥了個電話給幾個小時前才離開她的唐偉明,要他到醫院與她會合。

  一到醫院,她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跑向詢問處,再直趨素雲的病房。

  推開病房的門,她見到的是蒼白著臉,皺眉閉眼的素雲。

  「素雲?」她輕聲叫她。

  「啊,你來了。」張素雲虛弱地笑笑。

  看著她裹著紗布,吊著點滴,培珊心裡突生憤怒,「是哪個大壞蛋把你傷成這樣?」

  「你別生這麼大的氣,他們只是幾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若因此使他們被捉進監獄而斷送一生,我會良心不安的。」她為這些少年歎息。

  「天!哪有人被歹徒砍了一刀,還會為他們說話?我看你的頭殼真的壞了!」培珊受不了地翻翻眼。

  「培珊——」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培珊頑皮地投降了。

  她剛說完話,便馬上瞧見素雲用研究的目光看她,像是要看出什麼端倪似的。

  「素雲,你在看什麼?我又沒有多出一隻角來!」培珊心虛的感覺出素雲好似看出她的心事。

  「不對,你今天的表情異於以往!」她又左看右瞧的,半晌,宛如恍然大悟地笑問:「是不是談和了?」

  「素雲——」她羞澀地紅了臉。

  「哈!吾家有女待出閣。」張素雲調侃道。

  「喏!別五十步笑百步,你還不是『待嫁女兒心』!」她朝素雲笑著。

  「什麼意思?」張素雲唇邊的笑意全不見了。

  「要我點破嗎?」培珊故意把目光挪向陽光燦爛的窗外。

  「我不想再見到他!」張素雲情緒激動地嘶喊著。

  「怎麼了?」

  「我討厭他!」她咬牙切齒、恨聲說道。

  「素雲,你不是很喜歡他?」跟了素雲這麼多年,不曾見她發過這樣大的脾氣,培珊不禁憂心不已。

  「他的無情教我放棄了!」一想到他竟狠心丟下她,讓她一個單身女子走在危險的街道,張素雲便對他心灰意冷。

  「素雲——」培珊看出她心中有難以言喻的痛楚。

  這時,病房門被人推了開來。

  「怎麼了?」偕同石雲中進門的唐偉明關心地問道。

  「呃,素雲,她——」

  「石雲中,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張素雲突如其來的吼聲嚇走了培珊原本要說的話。

  唐偉明摟過培珊,然後以和事佬的口氣說:「素雲,別這樣,讓他說說話嘛!」

  「沒什麼好說的!」張素雲別過臉,「況且,他不是很討厭我嗎?」她冷笑。

  唐偉明當然清楚清官難斷感情事,一副過來人似的無奈一笑,然後就摟著培珊往門外走,「你們好好談。」

  「偉明,可是——」

  「我們走,讓他們談!」唐偉明低柔地對培珊說。

  培珊迫於無奈,便隨同唐偉明走出去。

  「素雲,我很抱歉!」石雲中平靜帶愧疚地說。

  素雲,他叫她素雲!一時間,素雲被這個代表親暱的稱呼愣住了。

  看著她呆怔的表情,以為她真的不跟他說話,「素雲,我不該放你一個人獨自回去。」

  「好,你道過歉了,我也接受了,那麼你可以走了。」張素雲不想再為情所苦,為他受折磨。

  「呃,我……」他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曾冷漠的感情。

  「你不用為難,以後我不會再去糾纏你,你可以放心繼續憑弔那段逝去的愛情。」她淒涼一笑。

  「我……我不希望你放棄!」他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剎那間,四週一片沉靜,聽不到任何聲音,偶爾傳來門外護士、醫生急促而過的腳步聲。

  半晌——

  「要我別放棄,是想繼續折磨我嗎?」她嗚咽地打破沉寂。

  「不,不是。」一直鍾情於方美心的石雲中,終於解下心口的枷鎖,勇敢的爭取另一個女孩。

  「我不相信你,因為另一個女孩的魂魄一直環繞在你身上。」張素雲堅定地認為自己打不倒那個擄掠他心的芳魂。以前想勇往直前尋找這段抱憾終身的愛情,已隨他之前的拒絕和冰冷化作一陣輕煙,沒入雲端。

  「我承認我忘不了美心,但是我仍可以用曾經封鎖住的感情真心對你。」此刻,石雲中已沒有任何顧慮,只因他也相信美心希望見到他能再次接受別人。

  「不,你走吧!」她殘忍地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他。

  石雲中明白這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不過,在他再次活過來的心裡說著——他不會放開她的。

  「好吧!既然你要我走,我早就走,但是我不會放棄你的。」他要出去前說了這些話。

  他走後,在張素雲平靜的心裡,竟泛起一絲甜蜜和因他離開後的惆悵。

  被唐偉明拉到一家咖啡廳的培珊,迷惑地看著唐偉明。「你怎麼知道素雲和石大哥有什麼?」

  「嘿,小姑娘,你別忘了,在下我可是名揚國際的商業奇才,依我這麼聰明的腦袋,怎可能看不出他們之間洶湧的暗流?」

  「所以你對石大哥半夜送我回家的事,一點也不生氣?」她頓悟。

  「是啊!不然我就把他碎屍萬段了!」他得意地微笑著。

  這時,培珊竟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唐偉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我笑……」她笑得快直不起來。

  「天!一定有什麼糧事發生,不然你怎麼會笑成那副德性!」唐偉明一臉怪相地看她。

  「今早你有沒有看報紙?」她極力忍住又快要噴出來的笑。

  不明所以的他,傻傻地搖搖頭。

  望著他英俊又可愛的表情,培珊含情地凝視他的蠢樣,然後向咖啡廳借了報紙指給他看。

  看到前一個標題他只是瀟灑地笑笑,當他再看到下一個大標題時,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就知道那些如獵食兀鷹般的記者,會拿那一幕大作文章!」他搖頭大歎:「我今後大概難以在商界立足!」

  「還是你想再當那個『讓心碎人破涕為笑』的花花大少?」培珊以為他在後悔。

  修地,他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培珊霸道地說:「以後我不准你接近那些女人。」

  「天!我是睥睨一世的商界君主,現在竟然被你征服了?我看以後我也別想再混下去了!」他故意哀嚎著。

  「好啦!大明星,別再演戲了!」她對他霸道地笑著。

  「是,我的姑奶奶!」他深情地望著她的明眸。

  培珊開心地笑了。

  稍後,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糟了,我約了美國駐台代表的客戶,如果我再爽他們的約,我就別想在美國混下去了。」

  培珊雖然不清楚他的事,但由他微皺的表情看來,這個客戶一定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再爽約?你是說你爽過他們的約。」

  「是啊!」他站起身往櫃台走去。回來時,他說:「我請秘書幫我招待他們一下。」

  「要立刻回去嗎?」

  「對。」他深情款款地吻了下她的臉頰,「我走了,你自己回去,我不送你了。」

  「沒關係!」培珊含羞地說:「只要你不是去做對不起我的事就行了。」

  「我敢嗎?」他臨走前朝她俏皮地眨眨眼。

  望著他消失門外的背影,培珊幸福地對映在窗子裡的自己傻笑。

  「羅小姐嗎?」一個她似曾相識的女青,在耳旁響起。

  「啊,張小姐?」培珊豎起敵意地望向她。

  見她略有敵意,張愛珍用異於往常造作的態度,輕鬆地說:「你不用對我立下戰帖,因為我早就輸了!」

  猝然間,培珊的表情被訝然取代,再也沒有「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情結存在。

  「我知道你很驚訝我會如此坦白。」張愛珍深吐一口氣,「其實,我原本很不服氣,想繼續跟你較量,可是我今天才明白,我只是偉明激怒你的道具,是他想取得情場勝利的棋子。」說完這段話,張愛珍紅著眼眶,「很可笑也很可悲,是不是?想當獵人,反而變成獵物!」

  看著她受傷的悲容,培珊不禁同情起她,「我——」

  張愛珍舉起手,阻止她說話,「請你讓我把話說完。他真的愛你,只因以前的唐偉明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有結婚的打算,更不會宣佈即將與某個女孩共結連理;過去的他視愛情為洪水猛獸,把付出當成畏途。」淚水在張愛珍的頰上滾落,「而我這個想飛上枝頭的蠢女人,竟想在他的人生中佔據一席之地。」

  「張——愛珍,這一切都是緣分。」培珊在空白、充滿憐憫的腦中找不到更適合的安慰詞。

  「以前我總不相信,但是事實打敗了我對榮華富貴的憧憬。」張愛珍拭去淚水苦笑著。

  「人總有糊塗的時候,你別難過了,也許以後你能找到一個比偉明更好的男人。」

  「你很善良,我想這也是他會鍾情於你的原因。」張愛珍感謝地看著她,「雖然他曾在我的面前取笑你,故意和我做出煽情的動作,但他心裡最在意的仍是你!」

  「他已經對我說過了。」培珊不在意地回答。

  張愛珍露出苦澀的笑容。「我早該明白事實的!」

  「我知道你只是對名利、金錢有所求而已。」

  「對!」張愛珍的表情不若以前那樣尖刻,只有平靜。

  培珊友善的表情充滿瞭解,只因她相信每個人都有為物慾迷惑之時。

  「呃,培珊,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張愛珍靦腆地看著她。

  「只要是我的朋友,都可以這樣叫我。」培珊對她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祝你和偉明可以幸福過一生。」

  「謝謝!」

  「我該走了。」她移開腳步。

  「你以後可以來看我。」培珊決心結交這個朋友。

  張愛珍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後,邁步走向璀璨的陽光下。

  目送她離開,培珊背起皮包,也走向滿是金光的大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1:01

8


  自從和唐偉明相愛,培珊悲愴的陰霾早已一掃而空,陪伴她的是甜美的感覺,因此,她上班的心情就更加愉快。

  但相反地,一向好脾氣的素雲,好似搖身一變,變成女終結者,成天怒火震天,每個工作人員無不飽受戰火連天的驚嚇,就連培珊也蒙受轟炸。

  這天,培珊剛來上班不久,便見到一個工作人員神色倉皇地由辦公室裡衝出。

  「天!她是不是被惡魔附身?怎麼在短短的幾天內變成一朵火玫瑰!」一個男同事歎氣說。

  對,以前的張素雲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不曾如此凶悍——在發生意外以前。

  而令素雲有如此之大改變的罪魁禍首,不消說一定是——石雲中!

  哈,愛與恨只是一線之隔,那她一定正是在為自己的心情掙扎!可是,這種情形何時才能平息?

  當她正要進去勸素雲,那個菌源體已不請自來。

  「培珊!」石雲中和她打招呼。

  從石雲中一進門,培珊就被他異於以往的開朗吸引住了,更教她詫異的是,他竟帶了一束玫瑰來。

  「石大哥?」她盯住他的花不放。

  石雲中拋給她一個俊朗的微笑,「我來探望攻破我心防的美女。」

  培珊張嘴愕然,不相信的表情掛在臉上。

  「別這樣看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掙脫自己對美心的感情枷鎖,勇敢面對素雲。」石雲中淡淡一笑。

  「真的?你不當空心人了?」她深深感謝愛情撼人的力量。

  「我知道我以前的無情傷害了她,可是她也該給我適應的機會。」石雲中垮著肩低語。

  話說可以勇於面對一切的人,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培珊以充滿鼓勵的手,拍拍他的寬肩,「石大哥,別洩氣,小妹我支持你。」

  「謝謝!」石雲中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就在他倆對視之時,身著俊挺西裝、表情渴切的唐偉明正好出現,也正好瞧見這一幕。

  「我打擾了什麼嗎?」陰沉多疑的語音驀地響起。

  「偉明,你來了!」培珊對他甜甜一笑。

  他沒有答腔,只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可怖眼神,全然忘了石雲中的對象是張素雲。

  一旁的石雲中知道唐偉明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過,他沒有解釋他為何而來,只是說:「唐先生,我和培珊正在聊天。」

  若是以前,唐偉明會拂袖而去,但是現今的他不但沒有惡言相向,沒有撂下狠話,反而掩去陰沉,換上深情的微笑,並伸出手緊緊住培珊的腰。

  「我和培珊有一個特殊的約會。」唐偉明輕鬆的語氣裡有一絲曖昧和冷冽。

  被他緊抱著的培珊,明瞭他表面輕鬆,事實上緊得像一支待發的箭。

  「偉明,你誤會了。」培珊焦急地叫。

  「誤會?我誤會什麼了?親愛的。」唐偉明的唇輕吻著她的髮絲。

  冷眼旁觀著,石雲中明白唐偉明在告訴他,培珊是他的。

  「你不要這樣!」培珊不自然地想推開他,可是他像一座挪不開的山。

  「別難為情,我想石先生可以瞭解的。」他俯頭吻了她愕然微張的唇,「對不起,我知道我昨晚要得太多了。」

  天呀!什麼跟什麼嘛!被他的話驚嚇過度的培珊,只瞪著他佔有欲極強烈的目光,頰上的嫣紅似彩霞。「天!石大哥,我們沒有——」

  「你擔心什麼呢?甜心,石先生根本不會介意的!」他誇張地說著,輕柔的語音儼如沐浴在愛河的男人。

  「你太過分了,偉明!你說的話都是假的,你在說謊!不!石大哥,我發誓我們沒有——」

  唐偉明又打斷她亟欲解釋的話:「親愛的,我知道我錯了,但你也不能否認我們擁有甜美的時光!」

  隨後,他又在她僵硬的唇上印下柔情的一吻,「今晚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此刻,培珊很想大聲尖叫,很想K死他。

  就在這時,石雲中竟輕笑出聲:「培珊,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嫁給他的。」

  被抱在懷裡的培珊恍然大悟:「石大哥,你故意誤導他?」

  「是啊!不然我怎能看見他對你的深情?」石雲中對培珊寵愛的一笑。

  「石先生,你——」石雲中的笑讓唐偉明如墜五里霧中。

  「我心儀的人是素雲!」石雲中望向門扉緊閉的辦公室。

  「啊!對了,我忘了你喜歡的是素雲!」唐偉明不好意思地耙耙頭髮。

  石雲中滿意地看著這對金童玉女,知道唐偉明不再是冷冰冰的「酷哥」,而是充滿愛的熱血男兒。

  「石大哥,你快去看看我們那位火爆女煞星吧!如果她再無緣無故就炮轟人,我看她的公司快面臨倒閉的危機了!」培珊站在唐偉明的懷裡,毫無嘻笑之色地對石雲中說。

  「有這麼嚴重?」唐偉明低下頭輕問。

  經培珊這麼一提,石雲中的心裡有一道光明出現。倘若她不在乎他,何必時時煩躁不安,甚至讓周圍的人飽受池魚之殃?

  對,她一定忘不了她對他的感情!就她放下女性保守的矜持,鼓起所有勇氣面對他的事看來,這個情緣絕非短時間內能淡忘的。

  想起她第一次到公司找他的情景,石雲中甚感心疼,因為她是以滿懷的愛面對他,而他卻像個冰石,無動於衷,固執地堅守自己對美心的愛。

  事實上,被培珊點醒的自己,發覺他的做法會令在九泉之下的美心,無法放下內心牽掛,安穩地長眠於一杯黃士之下。所以,他若不再好好把握真心愛他的女孩,那他豈不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嘿,石大哥?」培珊叫喚呆愣不語的石雲中。

  「我……呃,對不起!」石雲中不好意思地笑笑。

  「喏!快進去吧!你手裡的花可要謝了!」培珊想輕鬆一下氣氛。

  「噢,好!」一遇到感情的事,向來帥氣、敏捷的男人,都變成果頭鵝似的;站在那裡的石雲中就是那樣。

  一見到石雲中遲鈍的向素雲辦公室彳亍走去,培珊便想到唐偉明方才差勁的一場戲。

  「唐先生,你怎麼可以用那麼惡劣的做法,破壞我的名節?」她推開他緊迫的擁抱,雙手交叉地怒瞪他。

  以為暴風雨已過,危險的訊號已熄滅,唐偉明沒想到她會來個秋後算帳。

  怔愣了一下,他立即掛上他最迷人的笑容,拿出連女皇都會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魅力,深情濃濃地凝望她,「寶貝,別這樣嘛!」

  「不要這樣叫我!」她皮笑肉不笑地掀掀嘴角。

  「那我叫你甜心好了。」他一副討好的笑容。

  真會打高空!以為他這樣撒嬌,她就會放過他!

  「你少來這一套,這對別人或許有效,對我已失去它蠱惑的法力。」

  「是嗎?你的意思是說,你能不對我的吻、我的碰觸有所反應?」他的手在她反應不及時,罩上她的後腦,使她無法不睜著眼看他。

  他深情的看視和柔情撫觸,以及那語音中含帶的千言萬語,令她想閉上眼抗拒它強烈電流的侵襲。

  「看著我,寶貝!」他低柔地制止她,眼裡的柔愛是她抵擋不了的。

  再次打開眼簾,霎時,她的心整個糾結起來,「呃,我——」

  他低頭宛如和風那般輕吻她的唇瓣,似及那跳動劇烈的太陽穴,截去她地說話能力。

  「我想要你。」他低啞的嗓音拂動她心弦的迴響著。

  她抑不住那鼓動的心音,但是中國人保守的思想告訴她,這是逾規的!

  「不,不可以!你怎麼能這樣說?」她力不從心、軟弱的說著。

  唐偉明唇邊的微笑像炫目的驕陽綻出;得意的目光掃視張口結舌的工作人員。

  他並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她是否全心全意成為他的。接著,他把目光回到她細緻的臉龐。

  「我怎麼不能這樣說?」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便將貼著他的培珊推進她的辦公室,關上門,然後捧起她的臉,讓她迎上他的凝視,微笑著問:「寶貝,只要你能說出你不要我,我就放開你。」

  「我……我……」她張開唇,可是就是說不出口。

  他的唇則極富挑逗地品嚐她的耳廓,令她的氣息為之一窒。

  「寶貝,你的心裡一直有我,而我的心也深烙著你。」唐偉明吻上她喉際柔軟的肌膚,「你是我等了三十多年的寶貝,如果你以為我會任你走過我的生命,那你就錯了!」

  陶醉在他柔情的吻裡,培珊不知該如何抗拒他。

  「偉明……」她低喃。

  聽見她柔啞的語音輕喚他,唐偉明將唇移向她的耳邊柔聲輕語。他用的語言不是容易表達情感的中文,而是她全然不懂的法文,可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語音裡的萬千情意,掌心傳來的情流,以及他剛健有力的心跳和她羞澀的心跳敲擊著彼此,傾訴出永恆不渝的愛戀。

  「說出來,說你愛我。」他沙嘎地吐出聲音。

  「我不是說過了?」她的目光掃視著他線條優美的臉。

  「我想再聽一次。」

  「我愛你。」她用佈滿愛的聲音輕語。

  「噢,我的寶貝!」他將她的手拉向他的唇,在她的手心印上撼她心靈的一吻。

  墜入愛之夢幻的她,陡然想起這是公司,「偉明,我還要工作呢!」

  「噢,你太不浪漫了。」他不捨地放開她。

  她從他的懷中抽出後,猝然發現這不是方纔的門外。天!她豈不是在眾人面前,演了一出愛情戲嗎?

  嫣紅的羞澀飛上她的雙頰:「都是你啦,現在我變成緋聞的女主角了。」

  「這樣就沒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他愛戀的目光深深地罩在她身上。

  「哦,你是有預謀的!」她不依地跺足。

  「我在保障自己的權益。」他黝黑的瞳眸泛著濃濃的情,宛如想永遠這樣看著她。

  摟著她,唐偉明情深意濃的將臉埋進她的髮絲裡,享受愛帶給他的幸福感覺。

  站在素雲的辦公室門外,石雲中躑躅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對上蒼的禱告推開她的門。

  坐在偌大辦公室裡的張素雲,雙目深陷,眉宇微蹙的低頭處理文件。

  她不快樂!這個心疼的字眼閃進石雲中的內心引起一陣陣的抽痛。

  張素雲把不甚集中的心思拉回辦公室,卻發現有不速之客侵入。

  是石雲中!她臉上僅剩的血色在一剎那間全褪去。

  「你來做什麼?」她的聲音冷漠又遙遠。

  「我說了,我不會放棄你的。」石雲中一步步走向她。

  太可笑了!以前是她想出招,他來應付;如今情況好像逆轉了!

  「是你拒絕我的!」她發覺這句台詞太陳腔濫調,可是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招架之詞。

  「我是傻瓜!」他深深地看著她。

  「現在我放棄你了,你走吧!」她在心裡哀嚎,因為她這句話依舊是造成不了多大的拒絕力量。

  石雲中知道舊戲又在重演,但這一次他絕不要被她冷硬的拒絕打敗,他要的是一個使人滿意的愛情宣言。

  「我不會走的,除非你接受我的感情,原諒我以前的錯。」他俯向她僵硬的臉,眼裡的堅決無人可比。

  她幽幽忽忽的呆望他一眼後,受傷的委屈又回到她心中,「你走!你沒有權利要求我什麼!」

  處於盛怒,張素雲恨不得抓樣東西朝他砸去,一樣又大、又重、又銳利的東西,只要能敲碎他那張依然俊朗的面容。

  望著宛如對他有國仇家恨的怒容,石雲中覺得他彷彿是在橫越一片佈滿地雷的荒野,面對她又恨又傷心的情緒,他只能竭力穩住益形慌亂的心,並抵抗那股陷住他的無助心念。

  不惜任何代價,他都要抹去她臉上那股傷痛的表情。

  「素雲——」就在他腸枯思竭時,他遽然想起手上的花,「送給你!」

  「我才不要!」她扭過頭冷哼。

  這下子,他終於見識了她的執拗,「那——我把它丟到垃圾桶好了。」石雲中將美麗的玫瑰花一把扔掉。

  嘴裡說不要,可是另一個她卻心疼那一束花。

  他把花丟掉後立即偷瞄她的表情,結果,他收到預期的效果——她捨不得那束花。

  不知自己略微軟化的表情被瞧見了,張素雲依舊掛著的面具毫不動容,以為他會知難而退,誰知,他竟掛起笑臉,老僧人定般地深凝她。

  天!她都快要繃不起怒臉了,只要望著他的迷人笑靨,她都快要忘了曾受過的委屈和傷心。

  不行,他心裡還有個不散的芳魂!

  她臉上漸化的憤怒使他宛如勝券在握。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從一開始,你就已經駐進我心底,只是我太晚承認罷了!」他深邃如大海的眼,又迸射出令她無力招架的電流。

  「石雲中,我勸你別再演鬧劇了!」她極力遏住那一點一滴融化的心牆。

  「這不是鬧劇,這是我長久以來,首次撼動我心弦的事。」他繞過桌子溫柔地看著她,「我愛上了你,你撥動了我自美心死後的心弦。」他沙啞、低沉的語音,使她的神經末梢瑟瑟顫動。

  「她叫美心?難道你真能忘了她?」她深吸一口氣問。

  「不能!」他堅定的語言傳人她發痛的心。

  「那你走吧!因為我無法和一個沒有形體的靈魂爭寵。」她閉上酸澀的眼。

  倏地,他將她自椅子拉起,貼向他堅硬的軀體,「你不必和她爭寵,因為她是深藏我心中的影子,而你實在的存在我心中,放心,我會把這份愛,公平的分予你們。」

  「你真自我!」張素雲實在很想對他來個過肩摔,看能不能把他昏亂的腦子摔醒。

  她剛想出那個可笑的點子,他的唇便捕捉了她嘟著的小嘴,絕望、激烈地吻她。

  她執拗地僵著身體,竭盡意志力以抗拒他的誘惑。但是,他富有吸引力的嘴,不斷地挑逗著她,不知不覺中,她的抵抗一寸寸的瓦解,軟化了的唇瓣分開來,歡迎他探索的舌加深這一吻。

  終於,她放棄抗拒地癱在他懷裡。

  石雲中稍稍抬頭,朝她的耳朵呵氣,「你的心裡一直只有我,你還能再否認嗎?」

  張素雲混沌的腦袋在頃刻間展開一場拉鋸戰;所有關於他如何漠視她的一切又轟然的炸了開來。

  不,她不能愛上他,不能愛上可能會傷害她的男人!

  「不!」她大聲否認,抗拒他源源不斷的情意和魔力,「放開我!」她徒勞地想掙脫他老虎鉗似的臂膀,「求求你!」

  他緩緩撒開手,痛苦取代了他的信心。

  「請你走開好嗎?」張素雲狠心地背過身。

  「素雲,難道你真的想否認你我之間的一切嗎?」他的下巴抽搐著。

  她退開腳步回到椅子上,「我不想和你耗下去了。」

  石雲中飽受打擊的神情在臉上擴大又擴大,「你是在乎我的。」

  「那又怎樣?我根本是美心的替代品。」她忍住自己因他痛苦神情引起的悲涼。

  「為什麼你在乎美心的存在?」他的心在泣血,「她只是我腦海中收藏的美麗回憶,為什麼你非要計較?」

  「我——」她一時間啞口無言。

  「你好好想一想,我現在要離開了!」他冷冷的對她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漠視了他的感受?是不是太會鑽牛角尖?是不是總把可以原諒的事,變成不可化解的恨?是不是……

  她在聽到關門聲的那一刻,不斷地自問,問自己是否太苛求了?

  最後,她在一片混亂中,心痛地閉上眼,讓淚水氾濫而出,並將有若被一百隻大象踩過的癱軟身體,沉入柔軟的椅墊。

  從石雲中像一隻受傷的獅子衝出門後,張素雲就時常一個人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凝望一輪火紅的太陽,好像她正在默間太陽,生命究竟是什麼?

  培珊正在處理一些重要的文件,突然看見一名同事,搖頭歎氣:「前一陣子像女終結者,這陣子就像一個啞女,問她什麼都不回答。簡直比天氣還教人捉摸不定!」

  停下工作,培珊知道該是和素雲談談的時候了。既然她曾點醒石雲中,那她何不送佛送到西天,好人做到底?

  推開厚重的門,培珊微笑著看向呆怔如搪瓷娃娃的張素雲。

  「在想某個人?」培珊帶笑問著。

  張素雲由痛苦黑淵回到現實,「喔,是你。」

  「素雲,別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同事們都快受不了了!」培珊拉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呃,我沒有陰陽怪氣的,只是心情不好。」張素雲揉揉太陽穴。

  「辦公室一下子像被火烤似的,一下子又像冰客一樣,你說有人願意長期待在這種地方嗎?」

  「我」

  「想談談嗎?」培珊用真誠的語音說。

  「我——」淚水一點一點的聚上她的眼眶,悲傷梗住她想說的話。

  「以前你不是時常鼓勵我,現在怎麼反而變成你自己想不開?」培珊遞給她一張面紙。

  「也許是我對於感情的要求過於完美,才會有今日悲慘的結局出現。」張素雲淚流滿腮,沙啞地低語。

  「感情是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綁住一直以為可以瀟灑走一回的你我。」她帶著一抹淡笑,耐心說著:「不久前是我為情苦惱,現在又變成你,這一切不斷發生的事,不斷轉換的一幕幕,證明只要是人,永遠也逃不過感情帶來的困擾。」

  「他好不容易可以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愚笨的我卻又故意把不存在的美心,拿來隔離我和他的感情。」張素雲悲痛、悔恨地垂下頭。

  聽了她的話,培珊皺眉看她,「你這麼做實在是不應該,因為美心曾是他的一切,如今你卻要將這個深烙在他心坎裡的影子剔除,你的要求的確太過分了些。」

  「他也這麼說。」淚又不斷地掙出她眼眶。

  「唉!你別再哭了,以前我不曾看過你哭,可是自從認識了石雲中,你掉的淚水可媲美汪洋大海!」培珊故意在這種笑不出來的沉痛氣氛裡揶揄她。

  「是啊!是他使我變軟弱的。」她暗啞地低吟。

  「他那天遭你拒絕後,是不是沮喪地奪門而出?」

  「他丟下要我好好想想的話,就離開了。」張素雲極不開心地回答。

  「嗯!我想他瞭解我對他說過的話後,就認真的想過你們之間的感情,現在他只是在等你回悟!」培珊手指敲著桌面詳細剖析。

  「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可是我又難以啟齒。」張素雲秀眉依然深鎖。

  「別擔心,給他一些時間。」培珊此刻像個正在安慰女兒的母親,「他會用最佳的心情來面對你的。」

  「可是——」

  「稍安勿躁,這不過是感情的考驗!」培珊拍拍她柔細的手背。

  「若他不再見我?」張素雲真像心有千千結的癡心女。

  培珊朝她攤攤手,「那你只好放棄他了!」

  「培珊——」

  「放心,他既然對你吐露感情,絕不會退縮,他不是出爾反爾的懦夫!」她由椅子上跳起,「大小姐,你該工作唆!你曠廢了太多時光啦!」

  「像個老太婆嘮嘮叨叨的,我看偉明以後娶了你可有得受嘍!」悲傷已隨風飄逝,張素雲對培珊做個戲濾的鬼臉。

  「好心沒好報,枉費我對你一片赤膽忠心,你居然如此笑我,真是忘恩負義!」培珊連珠炮似的話,由她的嘴裡發出。

  「天!我真的遇上母夜叉了!」張素雲受不了似的支著額頭歎氣。

  突然間,培珊想起以前素雲對她說過有關唐偉明的事,「素雲,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經過方纔的一番談話,憂愁的張素雲又變回開朗平和的本性了,「哪!一遇上問題又變成客氣的口吻啦?」張素雲調皮地擺出焉不啦嘰的模樣。

  「哎呀!我的好姊姊,我想要知道的事對小妹我可是重要非凡哪!」培珊撒嬌地推推她。

  「嗯!好吧,你問。」

  「我想知道,偉明他有沒有過過生日?」培珊抹去笑容,正經地問道。

  「呃!據我所知,他忌諱別人提他的私事,他的父母,以及有關他成長的過程,他都不願提及;至於他有沒有過過生日,我就不清楚了。」她沉思好一會兒,又說:「和他大學同學至今,我倒是不曾看他過生日。喂,你是想幫他辦一個生日晚宴?」

  「對。而且是要秘密進行,待時機一到就給他一個『驚喜』。」她表情甜蜜地幻想著。

  「一個驚喜?」張素雲重複念了一次,結果這句話在她心上反倒激起一個不祥的預感,不過,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你知道他的出生日期?」

  「他的生日早在報章雜誌上出現過。三十三歲對不對?」

  「嗯!我也是三十三歲!」張素雲神色黯然。

  「別這樣好不好?年齡又不能代表什麼!石大哥好像也是三十三歲。」培珊根本不知道石雲中幾歲,為了安慰素雲只好瞎掰。

  「還好,不然我不知道該如何接受他比我年輕的事實!」張素雲鬆開心中那條緊繃的弦。

  「素雲,你放心,你絕對會是最美麗的新娘。」培珊怕她再問下去,便匆匆打開門想出去,「噢,對了,素雲,替我保密,我不想讓偉明太早知道。」

  還沉浸在美麗夢幻裡的張素雲,只是愣愣地點點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1:27

9


  今天是唐偉明的生日,培珊一大早就打電話要他到她的公寓來,說她有一樣東西要給他看。

  在電話中的唐偉明對於她藏有玄機的言語有些大惑不解,但還是答應她了。

  從他的反應看來,培珊能確定的是,他根本忘了今天是他生日的這回事。

  於是,一切的準備事宜就在她請了半天假的時間中收拾好;她不僅買了一個美味可口的生日蛋糕,甚至買了一個花了她半年薪水的鑽石袖扣;她也為自己買了一套剪裁高雅大方的法國洋裝,希望使自己今晚更美,更耀眼奪目,更教他永生難忘。

  待她把一切準備妥當,立即把自己打扮得有如美麗的公主,並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等他的到來。

  這時電話鈴乍響。

  「喂!請問找哪位?」

  「培珊,你今天是不是要替偉明做生日?」張素雲甜美的聲音傳來。

  「是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打電話給他時,他還傻傻的。」

  「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而且我有自信一定能嚇他一大跳。」

  「他待會兒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那當然!這可是我花了心思,瞞著他偷偷進行的,我希望今晚最好讓他永生難忘。」

  正當她和張素雲談話時,門外正好站了一個愛她,卻多疑多心的唐偉明。

  這時,他原來滿懷著愉快的心情,帶著一隻鑽戒準備在今晚向她求婚,沒想到竟由沒關妥的門縫聽到這一段使他可以聯想到其他的對話。

  於是,父母親的陰影不僅立即活躍在他的腦海,連同以前曾想在他身上爭取到錢財地位的女人的種種行徑,也都一一佔領了他的理智。

  被憤怒和鄙夷吞噬了的唐偉明,沒有把她以下的話聽完就一把推開門,且撞出一個巨大的聲音。

  手上握著電話筒正談得開心的培珊被他的突兀差點嚇掉三魂七魄,和素雲的談話也在此時終止了。

  「素雲,他好像有些不對勁,我明天再跟你聊!」匆匆掛上電話,培珊馬上關心地問他:「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那就要問你!」他以噴火的眼睛瞪住她。

  「我?」培珊仍不明白,「你到底怎麼了?」

  人的多疑情緒是很可怕的,它可以將一個無心無慾的人,塑造成一個具有極度毀滅性的惡魔!而此刻的唐偉明正受著這種尖銳力量的指使。

  「你打算偽裝多久?還想愚弄我多久?」他不屑地撇撇嘴,「你比我以前玩弄過的女人還要賤!至少她們沒有拿我當傻瓜!」

  一個蒙受了莫大冤屈的人一定會為自己申辯,焦急的培珊自然也不例外。

  「偉明,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沒有玩弄你,也沒有拿你當傻瓜,我是真的愛你!」她張著受傷的大眼辯解著。

  「沒有嗎?」他猝然沙嘎的淒厲狂笑著。一會兒,他激狂的笑停止了,可是他的眼神卻有著極端可怖的青光,「你不愛我,你根本不愛我!」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這樣說?」她的淚水滾落衣襟。

  「因為我在蒼天有眼的幫助下,聽見了事情的真相!」他猶如復仇者懷著深恨地朝她走近。

  「真相?什麼真相?」培珊對於他眼露恨光的殘酷樣。感到惶懼不安。

  「我說了你會承認嗎?」他冷笑著,全然無視於她淚痕交錯的悲傷樣。

  「我對於自己做過的事從來就問心無愧!」她踉蹌地往後退。

  「是嗎?」他依然像死神般地逼向她。

  「你說過你愛我的,為什麼現在又不相信我?」培珊抖著肩哭叫著。

  「以前的我是傻瓜,現在的我也是傻瓜,因為我一直被你騙得團團轉,卻始終不自覺。」他臉上淒冷的笑容好駭人。

  「不,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愛你。」她懷著一絲希望對他說。

  「不,你只愛我的財富,只愛我的地位!」他頓了一下,然後露出邪惡的笑容,「或許你也喜歡我在床上的樣子。」

  「……」她紅著一張臉。

  他站在她面前冷酷地看著她,靜默間,他突然伸手扯下她那件所費不貨的洋裝。「穿得這麼漂亮是不是想誘惑我?現在我就如你所願的滿足你!」

  培珊抓住即將掉落的衣服,劇烈地顫抖著,含淚的眼睛,有著深深的恐懼。

  看她如此害怕,他的心雖然一絲絲抽痛,但心一狠起來,他還是咬牙說:「多美的嬌軀,可惜這卻是由過重熊貓『蛻變』而來的,令我倒足胃口!」他的雙眼在她身上惡劣地打轉。

  「你……你好殘忍!」她痛苦地流下淚。

  「你真令我噁心!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愛,我也不相信世上有真愛!」他露出嫌惡的表情。

  「你不能把你父母的影子放在每個人的身上!」她突然叫出這句話。

  瞬間,他像被高壓電觸中似的,所有的表情都僵化了,唯獨那對益發陰冷的眼睛,帶著暴風似的狂亂瞪著她。

  久久,他才用冷如冰的聲音說:「我母親沒有你這種城府,沒有你的恬不知恥。」

  「走,你走!」培珊衣衫不整地奔到門邊指著門外嘶吼:「永遠滾出我的生命,我不想再見到你!」

  「別裝了,大明星,我知道你表演的目標是鑽戒!」他由西裝口袋掏出一個外表精美的珠寶盒。「你的酬勞在這裡!」他用施捨般的動作將珠寶盒丟在地上。

  培珊不受侮辱的個性,使她的表情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掛在臉上的淚卻變成宛如嵌在那裡的珍珠,這模樣構成一幅淒美的圖畫。

  「出去,我說出去!」她冷硬的聲音好似擊在鋼琴上的鏗鏘聲。

  他的心佈滿稍覺醒的紛亂矛盾,但他的面容卻是可憎的,「這個戒指不附帶婚姻的!」他輕佻地說。

  「出去,給我出去!」她依舊叫著這句話,不理會他可恨的言語和表情,盈滿眼眶的淚,在這一刻,怎麼也流不出來。

  最後,唐偉明只是瞪了她半晌,才倏地轉身而去。

  他的腳步方踏出,她即刻用力將門「砰」地關上,力道之大,足以震動整座大樓。

  歷經了這些痛苦,培珊覺得自己油盡燈竭,一顆心好疲累。而她也知道當門關上時,也正結束了她美麗的夢。

  隔天,培珊戴了一副墨鏡到公司,冷冷的態度和僵硬的動作,就像一具只會執行命令的機器人。

  她的怪異引來同事的側目,更引來張素雲關心的眼神。

  「培珊?」張素雲喚了喚戴著墨鏡的她。

  「素雲,有事嗎?」她抬起頭,沒有喜怒地問道。

  「你跟我就像難姊難妹一樣,不是你沮喪,就是我行屍走向,不過,你這次好像特別嚴重。」張素雲拉著培珊進她的辦公室。

  「素雲,你不要管我!」培珊不想談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怎麼行!我不快樂都是你在開導我、逗我開心!我怎麼能不管你?」張素雲強摘下她的墨鏡,「天!你到底怎麼一回事?眼睛怎麼哭得像一顆核桃那樣大?」

  培珊眨著酸痛的眼睛,哀怨地看著張素雲,只因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遇上這種不明不白的冤屈?

  「喔!對了,你昨晚要掛電話時說偉明不大對勁!」張素雲終於在腦中找出蛛絲馬跡。

  素雲一提出,她紅腫的眼叉滲出淚,「他昨晚一來,就莫名其妙的指責我一頓,說什麼我根本不愛他,根本在演戲,說我演戲的目的是為了一隻鑽戒——」她泣不成聲。

  張素雲支著下巴仔細聆聽她的一字一句。「後來呢?」

  「後來我沒有跟他提幫他做生日的事,深怕他又會以為我心懷不軌。」培珊所有的心情好似掉落絕望的深淵,「他不僅用最惡毒的話辱罵我,甚至和第一次一樣以我肥胖的模樣譏笑我,說我令他倒足胃口……」

  「豈有此理!」張素雲怒擊桌子。

  培珊敘述到最後,身體居然抖了起來,「他不只用言語侮辱我,也……也撕破了我的衣服……」

  聽到最後,張素雲忍無可忍地跳了起來,「我去找他問個明白。」

  「素雲,不要!我想他會這樣做,大概是因為我已變成他的束縛!」培珊為他的行為找個借口。

  「不行,我一定要親口去質問他。法官要定人死罪時,也必須給犯人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啊!」張素雲立下不移的決心。

  培珊垮著眉,垂頭喪氣地看了張素雲好一會兒,「好吧!既然你要去,我托你把一些東西交給他。」

  培珊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再回來時,手上已多了兩個包有藍絲絨的珠寶盒。

  「素雲,麻煩你把這兩樣東西拿給他!」

  「這是——」張素雲呆愣愣地接過盒子。

  「一個是他以為我用虛假情意換來的鑽戒,一個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神色淒涼地告訴張素雲。

  「天!那個殺千刀的臭男人,如果他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理由,我會當場扁死他!管他什麼同學,管他什麼商業奇才!」張素雲很不淑女地怒咒著。

  「素雲,我覺得他的心態可能和他的父母有關,隨他去吧!反正我若勉強嫁給他,將來也會是一場惡夢。」她沉痛地說道。

  「話這麼說是沒錯,但我還是要弄明白!」張素雲義正辭嚴地說著。

  「我想我是阻止不了你了。」她挺直背深呼吸,「不過,緣起緣滅是冥冥中早就安排好的結局,勉強不來的。」

  「也許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張素雲不贊同地搖頭,「別太宿命,為自己將來的感情歸宿做最後的祈禱吧!」

  「事實已塵埃落定,我知道要改變這一切絕非易事,甚至它成功的機率幾乎等於零。」一切的悲傷好像只是以前母親和男友離去的重演,那她何不以平常心去面對這一切,以免又造成永難消逝的痛苦。

  人生儘管無意義,仍舊必須活下去!

  「培珊——」

  「不用為我擔心,我會活過來的。」培珊不願多說,打開門便走出門外。

  張素雲難過地看著她離開,當她把目光放回珠寶盒時,痛恨的眼神凝聚在那上面——

  唐偉明,你最好有很好的說詞解釋你的惡劣行為!

  唐偉明昨晚由培珊的公寓出來後,精神就一直處於混亂和痛苦中。

  為什麼她會是這麼卑鄙的女人?

  他瞪著酒杯中的威士忌,憤怒的心思像熔岩般淹沒他、燒灼他。窗外的天氣好似和他的心情配合得天衣無縫;雷聲隆隆,閃電交加,風聲更是呼呼狂嘯地在這棟大樓裡製造出詭譎、淒涼的氣息。

  真的,四週一片灰暗,猶如他黯淡無光的心情!

  為什麼她是這樣的女人?為什麼——

  他悲痛、怨恨地在心中狂叫,接著,他那壓抑不住的憤懣使他將手中的杯子擲向昂貴且蒼白一如他心境的壁飾,讓蒼白的地方流下一道像小蛇般的水漬。

  「唐先生?」

  他猛地轉過身,嚇了一跳,「喔,塗小姐,是你,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他的秘書塗美季憂心地看著牆壁的污漬和飛散一地的玻璃碎片。

  「唐先生,你還好吧?」

  唐偉明深吸一口氣,並用手指順順頭髮,陰沉的眼不自在地躲開秘書關心的目光,「喔,當然,我很好呀!」

  「把酒杯摔向牆壁的行為是心情很好的表現?」平常略畏懼他的塗秘書,此時卻毫不困難地駁回他的話。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不斷地搖頭,「你有事找我嗎?」

  「我想請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名。」塗美季把文件擺在他面前,「噢,還有,模特兒經紀公司的張小姐想見你。」

  他頓了下動作,然後冷淡地問:「我們和她的公司還有工作契約在嗎?

  塗美季想了一下,「沒有。」

  「那她來做什麼?」他冷冷地問。

  「我不知道?不過,她的態度好像很不友善。」他的秘書把她的看法告訴他。

  「好吧!你出去,順道請她進來。」塗美季向他點點頭,隨後走出去。

  一眨眼間,張素雲已站在他面前,且眼露殺氣。

  「嗨!唐大老闆,生日快樂。」張素雲把精緻的珠寶盒丟在桌子上。

  「生日?」唐偉明不解地看著她。

  「你連你的生日都不記得?」張素雲誇張地叫道。

  對!是昨天,他竟忘了!

  「素雲,你何須破費——」他瞪著那個似曾相識的盒子,語音頓逝,「這……這不是我送給培珊的嗎?」

  「是送嗎?還是傷人的施捨?」張素雲字字像利箭射向他。

  「那另外一個呢?」他的心底忽然湧起一股無名的抽痛。

  「你打開來看呀!」張素雲冷哼說道。

  唐偉明看了一眼那個珠寶盒,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難以伸手打開它。

  「打開啊!」張素雲此刻沒有往日的溫柔,只有尖銳的怒氣。

  在她的逼視下,他終於鼓足勇氣打開它,結果他看到的是一個光芒炫麗的鑽石袖扣,一時間,他竟啞口無言。

  「培珊對你是真心真意,在我告訴她有關你家的事後,她便想幫你做生日,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竟用那樣的態度對她!」張素雲怒氣衝天。

  「她根本只在乎我的錢、我的地位,如果不是我親耳聽見,我也不會相信!」他鐵青著臉說。

  「親耳聽見?唐先生,請問你是在什麼時候聽見的?」她根本不相信以培珊的善良本質,怎會有如此邪惡的作法。

  「昨天。昨天我應邀前往時,正好在沒關好的門外聽見她說,她都是偷偷瞞著我做的——」

  「那她是不是又說,她打電話給你時,你還傻傻的,對不對?」

  「對——」他張口愕然:「你怎麼知道?」

  「多心的王子,因為那個時候和她說話的人是我!」她驚歎他竟有那麼大的想像力,僅短短的幾句話,他也能想成天塌下來的大難——真服了他I

  「我真是混蛋!」他望著那枚袖扣,痛楚地罵自己。

  「是混蛋加一百級!」張素雲環手抱胸地看他。

  他渾身絕望地垂下頭,「我該怎麼辦?」

  「去認錯嘍!」

  「可是——」

  「可是你又侮辱她,又撕裂她衣服,對不對?」她替他說。

  他挫敗地凝望灰沉沉的天際,「如果她不原諒我呢?」

  「那就拿出男人的氣概,感動她!」

  他沉默了半晌,抬起頭,神采奕奕的對張素雲說:「好,我決定拿出男人的氣魄,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她笑吟吟的。

  「沒問題。不過,還得請你敲敲邊鼓!」他認為這次必須成功,若不成功便成仁!

  「好。我一定會幫你的。」張素雲滿意地點點頭,「我走了,有事再和我聯絡。」

  送走了張素雲,唐偉明默默地對那兩顆閃亮的鑽石說:「我一定會讓她點頭嫁給我!」

  培珊下了班回家後,為了不使自己胡思亂想,便換上輕便的衣服,開始打掃房子。

  不過,在打掃時,她還是不時停下來發著愣,回想素雲自唐氏企業回來一語不發的怪模樣。

  是唐偉明否認了一切嗎?還是他們兩人起了衝突?

  …………

  痛苦的猜疑一幕幕掠過她心頭,「可是她卻對這樣的結局,感到無奈和悲愴——

  遽然間,一聲巨大的雷聲擊碎了她的胡思亂想。環視樓下的街道——奇怪,天色怎麼這麼暗?

  突地,有一記雷聲在她的前門響起!雷聲?不,這不是雷聲!

  有人在敲她的門,一下比一下急。

  就在她想放下工作去開門時,唐偉明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培珊,我知道你在家。」

  是他!

  她用盡所有的自制力,遏止自己去開門或是回他的話,強迫自己麻木地聽著他擄掠人心的呼叫聲。

  唐偉明失望的駕車回去。

  一回到家,他立即倒了一杯濃烈的洋酒,以麻痺自己的心智。

  但是培珊的影子像鬼魁般追逐著他,且穿過他原以為麻木的心,直到他感覺自己快成了幻想的神經病,才略略遏止她的攻擊力。

  本以為今晚可以求得她的原諒,並為她戴上婚戒,沒想到她居然請他吃了閉門羹。

  他知道她在家,因為她的車子還停在停車場,可是,不論他千呼萬喚,或者死敲活捶那扇門,都無法撼動她的決心。

  他揉揉眼角,搖搖頭,想揮去她的倩影,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噢!他好想她!

  腦海裡,她的巧笑情兮蔡繞不去,她的淚流滿腮更教他肝腸寸斷——

  這一瞬間,他好恨自己,好恨自己過於多疑的反應,好恨自己總是用父母親的生活方式,來衡量判定往後的幸福與否!

  霍然地,他惡聲詛咒自己,並揚手將酒杯丟向裝飾富麗堂皇的牆壁。

  玻璃破碎聲融入狂暴的雷電交響曲中。

  悲怒間,他心底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告訴他:不要因一次的失敗而放棄她!

  對,他該堅守以前的決心,不該氣餒,因為——

  他不能失去她!

  唐偉明在這一次的錯誤中,鞏固起自己不能再動搖的決心。思緒至此,他抬頭凝望和辦公室牆壁相似的酒漬,突地,他扭唇苦笑,這快成了他生活的儀式!

  他打算逼瘋她嗎?還是想讓她染上花粉熱?

  她沮喪地瞪著又送來的花。她所擁有的花,足以開一間小型的花店了。

  短短的一天,唐偉明就送來一卡車的花束來求她原諒。一大早是玫瑰花,中午是一大束的紫羅蘭,傍晚是……

  天!她的辦公室看起來就像殯儀館!一簇簇令人眼花繚亂的花,教人看了啼笑皆非!

  他到底想怎樣?一下子用盡言語來辱罵她,一下子又和顏悅色地想求和,這其間的反反覆覆,已搞得她暈頭轉向了。

  而現在每一束花上都附有一張小卡片寫著:我愛你!

  他是在耍人嗎?還是真知錯……

  哼!不管他送多少花,費了多少心機,她都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當她把花送給同事時,她的煩惱源,正晃進她的視線內。

  「收到我的花沒有?」唐偉明的眸子閃著醉人的光芒。

  她抬眼瞟了他一下,「你是指那足以擠滿一卡車的花嗎?」

  他好想吻她!多日不見,她好像又變漂亮了,「那你原諒我了嗎?」

  「我有什麼資格原諒你?」她冷聲面對他,寒冰似的眼凜凜地凝望他。

  倏地,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因為她看見他眼中渴切的陰霾,還有鬢角新添的銀絲。

  難道他真的一夜青絲變白髮嗎?

  唐偉明又強壓住想要撲上去摟著她的衝動,「你當然有資格!」

  「在你對我發過莫名的脾氣後,我發覺我該切記我當初認為你會傷害我的信念。」他扭過頭掩去眼中的痛楚。

  「我知道我渾身都是缺點,但是我愛你」說出這些話時,他高傲聳立的肩,好像垮了一般。

  「你不是說不相信有愛……」她厚厚的睫毛刷地落下,以遮掩眼中的淚光。

  「我那時頭腦不清晰!」他忽然把手伸進口袋,「你看,我把戒指都帶來了。」

  培珊淚眼婆娑地看著那閃閃生輝的戒指,「沒有用的,我依舊害怕你那陰晴不定的個性!」

  「我可以改掉,我也可以把造成它的原因告訴你。」他已經把一切都置之度外,只求她能點頭。

  一抹甜蜜拂上她的心。素雲曾說過,他最恨別人提這件事,最恨別人挖他家的陳年往事!如今他卻想用這個固守多年的忌諱掙回她。難道他真的用了他最真的情?

  不!你不能心軟,必須把以前的種種痛苦作為借鑒!

  「我不能嫁給你。」她艱澀地吐出這句話。

  心痛、焦急,全湧上他的眼眸,「培珊,你看,我還戴上你送給我的袖扣——」

  他卑微的討好,以及那不顧慮聲名的舉動,使她猶如跌進插滿尖刀的深淵。

  「我……我不會嫁給你的!」

  剎那間,他的表情變得好可怕,彷彿正在承受極刑一樣,唇上的血色早已不知去向。

  就這樣,他倆就在所有人的看視下,像死了般呆滯地凝視對方。

  直到張素雲出現,他倆才結束這樣的對峙。

  「偉明?」張素雲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素雲,我想休息一下!」一張俊臉白得好可怕。

  「好。」張素雲責備的目光掃了一下培珊,然後扶著如患大病的唐偉明步入她的辦公室。

  他們剛走,四周竟響起蜜蜂般嗡嗡的談話。

  「他都這麼道歉了,她還不原諒他!」

  「是啊!花送了這麼多,也表達了他的感情!」

  「唉!她真是鐵石心腸!」

  ……

  談論聲像怒濤淹沒了她,可是她仍默問碎成千萬片的心:她真是鐵石心腸嗎?

  張素雲把唐偉明按在椅子上,且倒了一杯茶給他,「你不要太激動。」

  這一刻,他好似失去靈魂一樣幽幽忽忽的,「我失去她了。」

  「你這副模樣像名震全球的唐偉明嗎?你那剛毅果決的魄力到哪裡去了?」她交叉著手臂問他。

  「我一遇到她就什麼也不是了!」他抬起失去光澤的黑眸。

  「哪!我已經想到一個絕佳的計策,不過這也要看你的誠心夠不夠。」她斜眼看他。

  「什麼方法?」

  「你願不願意娶她?」張素雲慎重地問他。

  「婚戒都買了,你還問這個問題?」他悒鬱寡歡地回答。

  「那好,我會想辦法要她在措手不及時嫁給你!」張素雲笑盈盈地說道。

  「什麼樣的辦法?」他的表情並沒有改善。

  「你可以在台灣舉辦一場創世紀的新娘禮服展示,然後當所有的禮服展示完,輪到最後一場新娘嫁衣,我會安排一位牧師來證婚。」張素雲獻完良計,立即露齒一笑,「穿新娘嫁衣的人當然是培珊嘍!」

  「牧師?」唐偉明眉宇間已沒有陰鬱,蒼白也已隨張素雲的話消失在情緒的角落,「這豈不是一場西式婚禮?」

  「對呀!這樣她就沒有機會逃跑!」

  「萬一她拒絕怎麼辦?」他擔心地問。

  「我只負責把她送上禮壇,我沒有責任要她答應。」張素雲望住他,「其餘的都要看你的表現!」

  「一旦她當場拒絕,我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在她手裡嗎?」

  「你忘了,你的一世英名早就毀在她手上了。」張素雲提醒他。

  「哎!我真的是栽在她手裡了!」他笑了,由衷地笑了。

  「好啦!唐先生,你是否該回去準備你的婚禮了?」張素雲清清喉嚨說。

  「嗯!對,我是該回去準備套牢她的陷阱。」他也幽默起來了。

  「人家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張素雲揶揄地說:「昔日唐公子是被追捕的獵物,而今日的唐公子竟變成需設陷阱才能抓住女人。我看你已失了昔日的風流倜儻嘍!」

  他聳聳肩說:「無所謂!只要有她,一切的犧牲都值得。」

  「真叫人感動得痛哭流涕!」張素雲誇張地說。

  「少消遣我了。」他恢復信心和俊挺的瀟灑,「我想趕快回去安排這場婚禮。」

  「好吧!不過記得派人拿合約過來簽,以免培珊懷疑。還有,最好不要讓外界知道,不然一旦失敗,就真的大勢已去。」張素雲叮嚀他。

  「知道了,那我走了。」他打開門,昂首闊步地走出。

  他經過培珊的面前時,竟以若無其事的笑容和她打招呼,宛如方才不曾發生什麼事。

  不對,他不可能恢復這麼快!培珊呆呆地目送他健碩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

  在培珊尚未恢復時,張素雲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捨不得他走?」

  培珊把焦距對準張素雲,「素雲,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有關上次帶著戒指和袖扣去找他的事?」

  「那次他什麼都沒說,只收下東西。」張素雲開始裝聾作啞。

  「哦,是嗎?」她實在不相信,以素雲那天氣憤填膺的模樣,會讓唐偉明沉默,會任自己不炮轟他?

  望著她恍若明白的目光,張素雲強迫自己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謊,「是真的,我幹嘛騙你?」

  好,她要玩裝瘋賣傻的遊戲,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她倒想看看素雲和唐偉明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好,算你的理由通過。可是他剛剛走出去的表情,為什麼像一隻偷吃葷的貓?跟先前走進你辦公室的情緒不同?」

  唉!唐偉明,你實在不適合當演員!張素雲在內心呻吟著。

  「素雲,你沒有瞞著我做什麼事吧?」培珊目光炯炯地瞪著臉色明顯有異樣的張素雲。

  「呃,沒……沒有。」生平沒說過謊,素雲發覺說謊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最好是這樣。」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直視張素雲。

  之後,張素雲走向她身邊,拍拍她纖柔的肩,「培珊,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那你們方才在談什麼?」她不放鬆地追問。

  「談這一季的新嫁衣。」張素雲專心等著她的反應。

  培珊愣了好一會兒,「新娘禮服?」

  「是新娘禮服。」

  「可是據我所知,唐氏沒有展示過這類的衣服。」她一副難以相信的表情。

  「他想做一些有突破性的展示。」張素雲擺出沒什麼好意外的樣子。

  「模特兒是我們公司的?」培珊的心正被引導向痛苦的地獄。她以為唐偉明真的放棄了她,並想借新娘禮服的展示來諷刺她!

  「是。」張素雲不動聲色地研究她的變化。

  「我不參加。」她的眼中罩著陰影和淚霧。

  張素雲的目光煙煙,「不行,因為我們的人手不夠。」

  「你可以請別家公司支援。」她的語音透著落寞。

  「不,我希望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我的手下。」張素雲故意強人所難。

  「素雲——」

  「你怕什麼?又不是你的婚禮!」張素雲假裝不明白她的心思,且以激將法攻向她。

  培珊心思起伏。對,又不是她的婚禮,她擔心什麼?況且他又不會當場娶了她!

  「好,我答應你,可是我要求那天只穿伴娘禮服。」她勉強答應。

  殊不知,她的允諾使張素雲內心湧起無窮的喜悅。娃娃,該是結束你坎坷一生的時候了!

  「沒問題!」說完,張素雲怕露出破綻,轉頭回辦公室。

  答應了她,培珊卻覺心中有千百隻蟲在啃咬著,令她痛苦不堪。

  這天,張素雲忙完公事,正想到地下停車場取車,突然,從灰暗角落衝出一個人影。按捺下驚慌,她定睛一看——是石雲中。

  是她等待好些時日的石雲中。原以為他不會再來找她,必須等她覺悟,等她思念他,才由她放下女性的身段來向他俯首認罪,他才願意看她一眼;但,現在……

  「你來做什麼?」看著他依然英俊、溫柔的面容,張素雲想衝進他懷裡。不過,在他尚未說明來意時,她絕不會透露自己的感情。

  「我……我來慰藉我對你的相思!」石雲中深情的表達中有著難耐的痛苦。

  狂亂的喜悅,如潮般的甜蜜思緒,促使她端著滿是濃愛的情意,投進他張開的雙臂中,「我好想你。」

  一語道盡千言萬語,相愛的兩人悲喜交集地靠在彼此懷中。

  「我想通了,我真的想通了。以前我的想法太過自私,絲毫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她緊抱著他悔恨地說。

  「我以為你已經放棄我了。」他用力揉著她的頭,好似要把她揉進心裡。「今天我來,是希望能軟化你的心。」

  「若我執迷不悟呢?」她甜蜜地輕問。

  石雲中強壯的雙臂又將她摟緊些,「那我會不顧一切地把你綁回家,然後——嗯哼——」

  「哪!你想霸王硬上弓,是不是?」她俏皮地戳著他休閒服下厚實的寬胸。

  「如果不得不那麼做時,我會的!」他低下頭把唇貼上。

  甜蜜長吻結束之後,石雲中抵著她的柔唇低語:「我愛你!」

  「我也愛你。其實,我們這段感情早該有圓滿結局的,只怪我太會鑽牛角尖了!」她柔聲歎息著。

  「沒關係!我們現在不是已經有了圓滿的收場嗎!」他把她抱在懷裡,「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還早呢!我還沒為那對冤家完成終身大事!」張素雲把身體靠在他溫暖的胸懷。

  「你是說培珊和唐偉明?」他並不意外,只因那兩人老是分分合合。

  「對啊!」張素雲抬起眼瞼看他,「這次他們破裂的程度比以往更甚,所以培珊才會死也不原諒他。」

  「是不是唐偉明又懷疑她什麼了?」他說得好似一個事實,而不是問題。

  張素雲好笑,匪夷所思地望著能洞察先機的石雲中,「你好像能看透未來!」

  「不是我能看透未來,是唐偉明讓我猜中他會做出的事。」他笑著搖頭,「他看似自信、自我、跋扈果決,但是若和他多相處,你會發現,他的內心世界其實是非常敏感、脆弱的。」

  「你在說千面人?」

  「不是,我在說唐偉明。」他低頭愛憐的對她說:「我相信你比我更瞭解他,不然你一定會和大多數的女人一樣,被優秀、富有、冷漠的他給迷惑了。」

  「你說對了,若不是我對他瞭若指掌,我也會對他著迷。」她柔柔輕喃。

  「哦,那我可要防他點嘍!」石雲中故作嚴肅地說道。

  「傻瓜!」她愛嬌地擰他一下,「你和他不同。若在古代,你是一個溫文儒雅的學者,而他則是呼風喚雨、霸道獨裁的君王;換言之,你是優雅的豹,他則是萬獸之王的猛獅。」

  聽了她的話,石雲中頓覺窩心,因為唐偉明在她心中竟是如此完美,「沒想到我這個俗世的破口袋,能裝得了你這顆稀世珍珠!」他猛力將她握在懷中。

  張素雲用填滿柔愛的眼看著他,「好啦,我的『俗世破口袋』,我們是否該走了?」

  「喔,對,我們現在可是在停車場。」他裝傻問道:「幾點了?」

  「都過了晚餐的時間嘍!」張素雲笑得好燦爛。

  「難怪我的肚子叫得像打雷!」

  「小傻豬!」她掙開他懷抱,拖著他往車子走去。

  「什麼?你罵你老公是豬?」

  「對呀!」

  「為什麼?」

  「哪有人在談情說愛時,會想到食物的?」

  「喔,如果我是豬,那你就是……」

  兩人笑鬧的對話,隨著車子駛離而漸依稀——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6 00:11:57

10


  一大早,培珊氣惱地由床上爬起,只因她不能再睡了,今天是唐氏新娘禮服的展示會。

  昨晚,她本想好好睡一覺,用最佳的精神狀態應付她最恐懼、最教她忐忑不安的服裝會。可是偏偏整夜腦海裡佔滿唐偉明俊俏的臉龐、翩翩的身影、低沉多情的語音,使她一夜輾轉難眠!

  慘了!今天她可能會在展示台出狀況!她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懊惱地瞪著自己像熊貓的黑眼眶,以及蒼白疲憊的面容。

  什麼美女?簡直像鬼!

  不過,任她怎麼沮喪也不能免去今天這場災難,所以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梳洗好,硬著頭皮駕車去會場。

  以為自己目前這個樣子已經夠慘,誰知道一到會場後台,便看見公司同事個個忙得暈頭轉向,緊張兮兮地,甚至有人好似快歇斯底里,尤其是此次構思這些服裝的法國設計師。

  天!這是杜鵑窩嗎?還是神經病院?

  剛放下皮包,素雲就像拎的一樣,把她抓給一個化妝師,「把她盡速弄好。」

  「素——」培珊被按在椅子上後想開口叫張素雲,可是她卻像時速兩百的跑車那樣,瞬間沖得無影無蹤。

  她怎麼了?沒見過素雲這麼緊張過!培珊邊讓化妝師化妝,邊沉思著。

  化了一張比平常精緻的臉,培珊心懷不解地又被抓到穿衣間試穿高雅華麗的衣服。

  當所有的雷絲髮飾戴好時,她發現這是一件新娘禮服,「不對,我的衣服應該是伴娘禮服才對。」

  「哇!真美!」四周圍過來的模特兒,嘴裡都說著讚美的言詞。更教她心中疑竇擴大的是,竟有同事對她說出祝福的話,比如「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明白地環視所有人,觀察間,她發覺在這服裝展示的表面下,隱藏著一個蠢蠢欲現的陰謀。

  方纔她開口問協助穿衣的同事,說她該穿伴娘衣而非新娘衣,但那位同事只是笑而不語。

  正當她站在那裡孤立無援時,張素雲正好走來,「素雲,你不是答應我,不讓我穿新娘禮服的嗎?」她抓過張素雲間。

  行色匆匆、面露青白的張素雲,非常疲憊地對她說:「培珊,你幫個忙好不好?這件新娘》m正好符合你的體型。」

  這時,愕然呆立的培珊,看見唐氏服裝公司的總經理神色緊張地走向張素雲。一會兒,張素雲又隨他走開。

  小小的服裝展示會,需由總經理親自出馬嗎?

  一切的疑雲重重,使培珊感覺自己猶如站在中古時代的奴隸販賣場,任人推來讓去,漫天叫價。

  待她滿腹疑慮得不到解答,素雲卻從後台的一角竄出,手裡拿著一束捧花。

  就在她專注於張素雲手上的花時,外面傳來婚禮常用的悠美音樂,接著,每一名模特兒都捧好與素雲手上花束不同的鮮花出場。

  當培珊接過素雲的捧花,無意間發現她的雙眼閃動著奇異的淚光。

  「素雲,你怎麼哭了?」培珊皺眉問她。這又不是真的婚禮,她哭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受了婚禮感動。」張素雲淚中帶笑地看著她。

  「可是——」

  「快出去,輪到你了。」張素雲不想她再問下去,便把她推出場。

  場外的結婚進行曲和現場的擁擠人潮打斷了她想繼續問明白的問題。

  噢,天!現場的來賓竟比演唱會還要多!

  受了驚嚇,她木然地舉步走向伸展台盡頭,再跟著音樂節拍走到伸展台的中央,強迫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當她快要走到中央時,看見有個男人從後台走向她,這個人的頸部有個白項因。穿伴娘禮服的幾位模特兒,分別站在他的兩側,猶如電影中看到的情節那樣。

  培珊皺著雙眉領悟到此人是牧師。奇怪,服裝展示會需要牧師嗎?

  是不是她還沒睡醒?

  待她站在伴娘的中間,便見到一個男人從側門走過來,她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因為走過來的男人正是唐偉明。

  她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得了妄想症?

  昏眩間,唐偉明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深濃的情在他眼裡閃動。這一切,使她益發感到不真實;他的笑容,由衷而發的真愛,一如她夢中所見。

  難道這是她產生的幻覺?但是唐偉明熟悉的觸摸是千真萬確的;他溫熱修長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他就在她身邊,這絕非幻象。

  唐偉明一看到她穿上那件美艷絕倫的新娘禮服,目光再也離不開她。

  培珊的視線和他黑深專注的眸子相交纏,宛如世上只剩他兩人,而她的心也被他那絕倫天地間的俊挺,不規則地撞擊著心壁。

  和她相視間,她任由他領著她走到舞台的最前端,台下的賓客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則說著莫名其妙的祝賀詞。

  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一幕消蝕掉理智的她,始終像著魔似的。良久,她才找回神智、找回方才得不到答案的疑雲,可是她又不敢開口,唯恐一開口就會戳破眼前的幻影。

  好一會兒,她朦朧地感到模特兒又和方才一樣向她圍過來。不過,為何這場展示會會有牧師和唐偉明?

  在她的腦海裝滿問號時,牧師開始念起電影中熟悉的文詞,驀地,她撥開疑雲看到真相——

  這是一場婚禮,是唐偉明想懲罰她的假婚禮!

  有了這個想法,她立即把手猛力地從他手裡抽出來,「你想怎樣?」她抖著語音問:「你傷我傷得還不夠嗎?」

  「我傷害了我們兩人,我不該讓父母親的陰影,統御我的思想世界。如果你答應嫁給我,我會用餘生補償你。」他低下頭用哀求的呢喃說道。

  正在主持儀式的牧師發覺兩位主角並沒有在聽,於是故意輕咳一聲。

  唐偉明抬頭朝他一笑,「我們馬上就開始。」說完,又即刻低下頭哀求地看進她眼裡,並握緊她的手,「我愛你,甜心。請你嫁給我,好不好?」

  培珊彷彿又跌入恍惚中,驚愕的眼大大地瞪著他。

  他見她不答,手又握得更緊些,「你不再愛我了嗎?求求你,親愛的!」

  這麼驕傲的男人會低聲下氣求人實在太不可思議!更教培珊感動的是他絕望的眼光。因此,以前所有的創痛被狂喜一股腦的全數沖淨。

  「嫁給你是我的榮幸。」她隔了好久才溫婉地說。

  由於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唐偉明忍住用力抱住她的衝動,「我們趕快進行婚禮吧!我等不及要吻新娘了。」他抬頭對等了好些時間的牧師說。

  電影中神聖的儀式竟在她的生活中出現!如詩般的美好令她喜極而泣,更重要的是他為她戴上美麗的鑽戒,然後,他們牽著彼此的手,重複著誓言。最後,唐偉明在一片祝福中低下頭,蓋上她的唇,印下他最甜美的承諾,永誌不渝的愛。

  儀式結束後,人人都過來道賀,他們也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

  人群散去,培珊放眼搜尋主謀這場婚禮的張素雲。當她在會場的角落望見靠著石雲中的張素雲,便露出開心的笑——原來她也找到了她的真愛。

  望了望手裡的捧花,培珊立即想起電影婚禮中拋花的情節,於是這束花附著她的祝福丟向張素雲。

  張素雲接到象徵她將是下一個新娘的花束時,不禁綻出柔美的笑容,並同石雲中朝他倆揮揮手。

  得到幸福的培珊不顧自己是眾人的焦點,朝張素雲瞪著黑亮亮的大眼,表示為她的隱瞞而輕責,更為張素雲替她找到真愛而道謝。

  站在前方的張素雲則是以輕點頭表示接受道謝的意思。

  離開人聲鼎沸的會場,唐偉明直接牽著她步進那輛等候在路旁的白色大禮車。這樣盛大的婚禮引起許多路人的圍觀。

  「萬一我拒絕你怎麼辦?」她在車中微笑道。

  唐偉明卻沒有像她那樣俏皮,反而緊繃地說:「如果我失去你,那就是生命毀滅之時。」

  培珊動容且含淚地看著他。

  想著自己差點失去她,唐偉明猛力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答應我別再離開我!」他的語音飽含痛苦。

  「是你離開我的。」她沉鬱地說。

  「對不起!」他在她的臉上佈滿輕吻,「我之所以會陰陽怪氣、畏懼婚姻、害怕付出,全都拜我父母之賜——」

  她掩住他的唇低語:「別再說了,我都知道!」

  「是素雲告訴你的?」他吻著她嬌俏的鼻尖。

  「是那個討厭鬼告訴我的。」她把手繞在他的頸上,甜甜地說。

  「她不是討厭鬼,是可愛的邱比特!」他吻上她透紅的嬌唇。

  終於透了一口氣,培珊突然想到一件事,「嗯,偉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聞著她的髮香。「什麼事?」

  「如果我還是那個過重熊貓的龐然大物,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呃,這——」他一時語塞。

  「哼!你還是一個以貌取人的臭男人!」她離開他的懷抱,一副算舊帳的樣子。

  「唉!你就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他縮著頭對她打恭又作揖。

  她偏過頭不理他的可憐樣,「還有呢!竟然和張愛珍來嘲笑我!」

  「我那時只是想試你的真心。」他覺得天快塌下來了,都怪自己以前太自我,她甚至提出張愛珍這個名字。

  「試我的真心?」培珊不明白地挑起眉,並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望著她覆在白紗下的固執表情,唐偉明知道他若不把事情說清楚,休想過安靜的日子。

  「是啊!」他又抱歉又深情地說:「我在你離開南台灣時曾去找過石雲中,想問清楚你與他是否有感情存在。」

  「我知道,石大哥他說過。」

  「他告訴我,你是個適合婚姻,適合有個安定家庭生活的女孩,若我沒有誠心就別去招惹你。」他愧然一笑,「當時我立即要他忘了我曾說過的話,因為我恐懼婚姻。害怕愛情,甚至對愛的永恆與否,產生好大的質疑。」

  「我記得素雲也要我忘了你,說你不適合我。」她抬起眼,與他深情相視,「後來呢?」培珊渴望地想知道答案。

  「後來我回台北,但是我心中仍充滿你的影子,那使我不能工作,不能平靜起伏不斷的心緒,所以在那時我便決心用計策,來探試你對我的愛有多深。」

  培珊驀地想起拍廣告的那件事,「你為何拆下我為『艷姬』拍的海報?」

  「我好妒忌!當廣告看板搭好時,我差點衝到那些正在垂涎你艷麗的男人面前,狠狠地挖下他們的眼睛!」他牽起她戴手套的柔細手指,輕柔地印下一吻。

  「所以你立即買下『艷姬』,且馬上命令停掉我的廣告,另找人重拍?」她輕語問道。

  「對。」他黑深的眼又深凝她,「我也利用張愛珍到公司譏笑你,希望引起你的嫉妒。」

  「那天我好傷心,以為自己又面對了你第一次譭謗我的痛苦。」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柔細的手和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交纏。

  「親親,對不起!」他用另一隻手抬起她優美的下巴,「以前我是一個高傲的混蛋,看不見你深藏的可貴內涵,但現在你若變回那樣,我依舊愛你。」

  培珊朝他甜甜一笑,「沒關係,我想我們該忘掉以前的不快,一起追求幸福。」

  「對!但我能追回你,一切都要感謝素雲的幫忙。」他燦爛地笑著。

  「素雲是不是瞞了我很多事?」

  「不那樣,你會上勾?」他頑皮的對她眨眼。

  「素雲,你這個可愛的討厭鬼!」培珊不依地撒嬌說。

  「現在你我沒帳可算了吧?」他張開手臂想將她納入懷中。

  「嘿!等一下!」她躲開他的手臂,「還有張愛珍。」

  「自從她那天離開後就沒有再來纏我。」他又把手伸向她。

  「我知道。」她又躲開他。

  「你知道?」他伸向她的手僵在空中,表情一副茫然。

  「她找過我。」

  「她找過你?」唐偉明差點從寬大的椅子上摔下去,「什麼時候?」

  「素雲住院的那天!」

  「我,呢……和她只是逢場作戲——」

  「你不只和她,還有歐珍珍,還有南台灣和你去度假的大哺乳動物……」她如數家珍的算給他聽,「哇!都是美女級的。」

  「培珊——」

  「如果我和她們相比,大概望塵莫及——」

  「培珊——」他的一世英名不但沒了,連同君王氣勢也都被她磨光了。

  「算了,反正我也騙過你!」培珊知道不可太潑辣,太咄咄逼人。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他終於把她摟進懷裡,且用他含有千情萬縷的吻封住她,讓她融於他的深愛中。

  醉於這一吻的她,知道情海不會再起狂瀾,唯有一帆風順載著他們駛向美麗的未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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