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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聶少臻]降豹小俠女[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8:17     標題: [聶少臻]降豹小俠女[全文完]

降豹小俠女 作者:聶少蓁

西門少昊/席天兒

「小子」?!
喔!因為之前比武輸了,她便一刀剪短烏黑的秀髮,
又為了蹺家方便,一身男裝打扮,他們才弄錯她的性別,
不過,他們怎麼可以把她當成小偷呢?
就因為她一身寒酸打扮,便不配擁有駿馬及寶劍嗎?
再說,他們又沒立個大大的警告標語——
誰知道這裡是他們琉璃宮的禁地,
結果,他們硬要她認罪,
開玩笑!承認任何一項罪狀,不是要剁腳就是剁手,
打死她她都不會笨得點頭認罪的!
幸好,他們的酷少主還有那麼一丁點智慧,
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爛地方了!
等等,他不打算將她的愛馬還給她?
太可惡了!氣得她不顧一切的一劍刺向他,卻被他摔得屁股開花,
喔喔!這下在眾自睽睽之下,犯了「刺殺少主」的大罪,
她這條小命還能活的離開琉璃宮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8:46

第一章


  東方天際方吐出一絲白光,只見一嬌小的黑影,靈敏的躲過守衛們的巡視,來到南側的石牆前,一雙白皙的小手,就著腦中的記憶,在牆上來回地摸索著……

  「在這!」唇角微揚,小手趕緊忙將覆蓋在牆上的亂草扯掉——片刻後,放回最後一塊石磚,嬌嫩的紅唇不由地輕吁一口氣——這會兒她可已在牆的另一側了。

  將雜草堆回原位,她抓起被自己丟置在一旁的包袱與愛劍,輕盈的身幾由地面一躍而起,天兒不敢稍有遲疑地往前方林幾內正候著她的愛馬——雲,急奔而去。

  三天前…

  席錦浩在橋樑的一頭勒住身下高大的黑色駿馬,睿智犀利的眸光在紙皮上注視片刻後,緩緩抬起,直直射向碉堡正方的右側。

  片刻後,席錦浩皺起一對濃眉,收回視線,在攤放膝上的紙皮上畫下個記號,然後交給一直尾隨在側的匠工頭兒。

  「修好它。」平緩的語氣沒有高低起伏,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與氣勢。

  「是的!堡主,小的馬上去辦。」接過堡主遞來的紙皮,石匠工頭兒戰戰兢兢的低頭應道;將手裡的紙張捲成筒狀,工頭舉手作揖表示告退之後,便刻不容緩地策馬離去,顯然對堡主交代之事不敢有絲毫怠慢。

  帶著滿意的表情,席錦浩策馬踱過橋樑往堡內而行,隨侍兩側的部屬們則緊跟在後。

  馬蹄聲在石階前打住。席錦浩跨下身下坐騎,將愛馬的草繩遞給早在一旁候命的馬房小廝,他揮手遣退身後的手下。

  席錦浩一邊拔下套在雙手的保暖皮手套,一邊往由巨石精雕刻砌而成的圓形拱門邁去。

  「爹,早。」

  在長廊的轉角處,一位蓄著短髮的小男孩迎面與席錦浩擦肩而過。

  席錦浩反射性地點頭,腳步未曾停歇的他,整個心思尚據滿城牆修護的事宜,然而在席錦浩跨上最上層的石階時,一張熟悉的面孔突地躍入腦中,驚醒了深思中的他。

  爹?天兒?!這……席錦浩倏地僵直身幾,猛一轉身,「站住!」

  以著未有半絲懷疑的語調,席錦浩喊住正跨下最後一層石階的「男孩」,並急急地向「男孩」走去。

  「你……你……我──」指著面前那頭稻草般的短髮,席錦浩眼前一暗,全身血液直衝腦門,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了。

  天啊!他簡直不敢相信,他這寶貝「乖」女兒那頭烏黑柔亮的秀髮,竟……竟一夜之間變成這……這副德行!瞧她活像個沒人管的野丫頭。

  見爹爹橫眉怒目,半晌吐不出半個字來,圓睜的眼珠兒直瞪著自己,天兒不由得在內心禱告一番。

  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她扯了扯長度只及耳上的短髮,「頭髮?」其無辜的神態訴說一股純然的無邪;只是不曉得此刻對席堡主而言,能否發揮它的效用?哈,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囉!

  席錦浩原想應聲,卻發覺喉嚨像被石頭給堵住似的發不出半絲聲響,最後,只好以點頭表示。

  「這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不過是女兒我輸了場比武罷了。」天兒不慌不忙的陪笑解釋道。

  比武!這丫頭又瞞著他偷偷找人比武去?!她──席錦浩只覺得雙頰已是一片滾熱,吸氣!他不禁大大地吸進一口清涼的空氣,企圖藉此穩住自己即將爆發的怒氣。

  「就昨個兒晚上囉!我約了王漢在——」

  「王漢!」席錦浩無法置信地瞪著女兒,圓睜的眼珠幾眼見就要奪眶而出。王漢?!他身旁的三大高手,排名老三的王漢!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膽敢找王老三挑戰?!

  席錦浩握拳的雙手一緊,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慘了!老火山正瀕臨引爆邊緣。天兒暗叫不妙,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見她輕鬆地將那把足以冠上「巨大」頭銜的長劍甩向後背,俐落的身手絲毫不因它的體形而有所遲鈍。

  天兒扛著劍,安慰地拍拍父親抖動的肩頭,「爹爹,您放心!天兒定不負您所望,替您討回面子的!這次王老三就準備頂著光頭來見您,您也就別操這個心了。」

  丟下這麼信心十足的保證詞兒,天兒不待父親的反應,轉身急欲趕到相約之處。在經過昨晚自己幾乎不成眠地來回搜索思考後,天兒此刻已有十成的把握,她已挑出王老三幾處微乎其微、幾不可著的破綻之處,所以,她今天是贏定了!

  想想王老三頂上無毛的模樣兒。天啊!她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什麼?「這次」!難不成這丫頭還想──該死的!席錦浩簡直快讓女兒給氣得口吐白沫、當場昏厥。老天!他可不敢想像原就已是雌雄不分、不男不女、半男人婆的女兒再頂著光頭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啊!

  「席天兒!你給我站住!!」頓時,獅吼般的雷聲響徹「風雷堡」裡裡外外,接著,由右側方的廚房遠遠傳來細碎的聲響,聽起來倒像是……像是玉盤落地撞擊所產生的。哇!足見威力之大,令廚房裡準備著早膳的侍女們都無不受驚。

  就連天兒也禁不住地聳肩縮背捂著一耳!呼,要不是自己心頭早有準備,否則經爹爹這一吼,不是七魂六魄全給嚇散了,就是得作上半個月的噩夢。

  天兒調皮地吐舌扮鬼臉,深吸口氣後,這才緩緩地轉身,清澈的美眸無懼地直視父親,而正經的表情擺著三個字——什麼事?

  席錦浩噴氣的鼻孔筆直地射向女兒的肩頭,「把那玩意兒給我拿過來!」

  玩意兒?天兒側臉斜睨了扛在肩上的寶貝一眼,反射性地後退一步,搖頭道:「不行!」這會兒可全靠它替自己一雪前恥呢!怎可──不行!想都別想!再說,這把劍可是她十四歲那年贏得「風雷堡」所舉辦一年一度秋季同級武術競賽第一名,師父送給自己的賀禮呢!多年來她和它已是人不離劍、劍不離身。

  「拿來!」又是一陣怒吼。

  她噘得半天高的紅菱小嘴擺明寫著「休想」二字。

  「天兒!爹說的話你敢不從!」瞧她的表情,簡直是把自己的威脅當作耳邊風,不關痛癢,席錦浩感覺自己的血壓又升高了。

  天兒知曉爹爹的脾氣正瀕臨爆發邊緣,可是,她覺得不過是輸掉一頭長及腰際的頭髮罷了!待會便會連本帶利地向那傢伙討回的,爹爹何必小題大作地氣成這等模樣嘛!

  唉!想她──席天兒是何許人也,怎會輕易就範?這會兒還膽敢應聲:「聽見?人家耳又不聾,豈會沒反應!你這一吼,我看──風雷堡這半個月內是別想有雞蛋可食,真是的……」

  細小的聲音含在她嘴際模模糊糊的,細微的具有耳尖之人方可察聞──哈,巧的是席錦浩就屬那對耳朵最為靈敏。

  「你說啥!」他大叫一聲。真要活活氣死他!看來,要這丫頭乖乖的交出肩上之劍是不可能的,甚至比登天還難!乾脆──

  「別過來!」見父親朝自己跨出一大步,天兒大驚失色地低喊,且反射性地退了一大步。

  取下肩上的愛劍,天兒在她和父親之間的地面上劃上一條界線後,將劍甩回肩頭,她指著地面,「那,誰跨過這界線,誰就是——烏龜的老公。」

  烏龜的老公?什麼!誰要膽敢取笑堂堂「風雷堡」當家的是「龜公」的話,他就一掌劈死他,再滅他個九族,一個也不留!可……諒別人是沒這個膽,不過,眼前這丫頭。

  席錦活高舉在半空中的一腳在遲疑了半秒後,又縮回原地。唉!自己總不能掌自己嘴巴吧!

  帶著忽紅忽綠的神色,席錦浩吹鬍子瞪眼睛地怒視線那頭的女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窒人的氣息凝聚在這兩尊「石像」四周,他們父女倆,誰也不肯先讓步,誰也不願先屈服。

  體態輕盈的飛鳥在他倆上空盤旋半晌後,帶著優美的姿勢展翅而去。

  漸漸地,堡內四周已慢慢地熱絡起來,人聲與嘈雜聲開始變得清晰。

  對於這樣的畫面,他們已是司空見慣了,所以,路經眼前那兩具對峙的石像之前,人們除了投以一記「又來了」的有趣眼光之外,個個莫不識相地摸著鼻子閃至一旁,開始著自己一天的工作。

  只除了他例外!什麼人呢?一個一百八的身高、健碩的體格、一頭與天兒同樣烏亮的頭髮服貼地披落,幾乎及肩的男人;他俊朗的臉蛋帶抹令人著迷的粗獷氣息,輕抿的唇角猶帶絲稚氣的神韻,讓粗獷的臉蛋在剛硬中,卻又摻雜了那麼點稚嫩的錯相。

  此人是誰?哈,原來是天兒的兄長——席悠。

  也許是甫自美夢中被吵醒,再加上昨晚的宿醉,思緒尚未全然清醒,腦內一片渾渾噩噩的,席悠打著呵欠,無精打采、搖搖擺擺的走上前,準備好好地數落小妹一番。

  他的步伐打住,修長的雙腿好死不死地碰巧分跨在直線二旁,他就這麼杵在父親與天兒之間。

  席悠一手搔著後腦勺,一手按著太陽穴,昨晚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地皺緊眉頭。

  揉著抽痛的部位,席悠擺出一副為兄者該有的尊嚴望向小妹,「天兒,你就不能、哇!你的──哎喲!」

  驚見天兒一頭短髮。席悠錯愕地低呼,可是,在他未做出任何反應之前──

  「你這渾小子滾開!」

  「幸災樂禍的傢伙閃開!」

  席錦浩與天兒不約而同地各抬起右、左腳,往眼前那礙眼的傢伙身上用力一踹——當球踢似的,將席悠踹出他倆的視線之外。

  席錦浩瞧都不瞧此時跌坐一旁,兩手撫著疼痛的部位,嘴裡直呼「倒楣」的兒子一眼。他略微調整站姿——畢竟一個姿勢擺久了,是挺累的。

  席錦浩雙臂交叉橫放於胸前,如鷹般的利眼逼視著固執如他的女兒,沉聲道:「丫頭,你是想向「風雷堡」堡主的權威挑戰?嗯!」語氣中透露出濃厚的威脅性。

  哼!又想拿大帽子壓我。她心裡想著,「沒有。」二字卻由天兒嘴裡緩緩吐出,聽來倒有點言不由衷。

  「沒有?!那劍給我。」

  「不要。」她簡單的回答。

  「不要!!」乾柴加烈油──怒火是愈燒愈熾!席錦浩指著女兒大肆咆哮:「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爹的!」這幾句根本是讓他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

  席錦浩的一吼倒也吼出天兒積鬱已久的不平,她禁不住大聲反駁。

  「不錯,仗著您是我爹,又是『風雷堡』高高在上的堡主,您可對女兒我又吼又叫的!可爹您知曉的,天兒耍劍弄拳行,獨對女紅細活兒卻沒那份耐性!為何您老喜歡強人所難。勉強天兒去做天兒不喜歡做的事呢?您就讓女兒做我『自己』,行嗎?爹爹!」

  天兒的一席話令席錦浩不由得皺眉輕歎。唉!自己真的對她太嚴格了嗎?可她的行為舉止實在令人操心啊!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姑娘家,成天帶把劍在男人堆裡鬼混、找人比試,這……這太不像話!也太危險了!也許是該替她找個男人來約束她——不錯!這倒是個上上之策。免得每次見了這丫頭,血液老往腦門直衝。不過,欲馴服這匹野馬可也不易,到哪去找一位這麼有能耐的人呢?

  看著父親沉思的臉龐千變萬化,天曉得又在打什麼主意?天兒不由得戒備地盯著父親,「爹爹?」

  比武?如此的念頭躍入席錦浩腦中。對啊!比武選婿!這丫頭得找個強壯的男人,才足以匹配她!

  事情終於有了解決之道!席錦浩的身、心頓時倍感輕鬆,緊皺成團的眉頭不禁舒展開來,清清喉嚨道:「天兒。」

  「嗯?」天兒、心生不安,警戒地盯著父親。

  「為父的在下個月初要辦一場——」

  「夫君,夫君,你在哪──」

  輕柔的女性呼喚聲著急地由屋內傳出。蓮芳夫人的叫喚打斷了席錦浩的話,他回頭望向屋內一眼,丟下一句:「午後到書房見我。還有,不准去赴約!」話落,即片刻不敢稍有遲疑地匆匆轉身離去。

  望著父親急切離去的背影,天兒不由得輕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爹爹真的很愛娘呢!

  隨後她想到父親離去前的交代——到書房見他?哼,想必不是什麼好事。暫且將它擱下吧!此刻任何事皆沒找那小子比武來得緊要。這回非讓他大吃一驚不可!

  天兒一臉自信地扛著愛劍離去。

  寬敞的廣場上,在右側方的千年松樹下佇立著數十人,他們將手執著劍的一男一女圍繞成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圓形空間,個個臉上莫不充滿期待——期待勝負的揭曉。

  「怎樣?趁現在尚有反悔的機會,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吧!」一手執劍,高大的身軀猶如神舐般嚇人地矗立在那頭。王老三不屑地斜睨著身材嬌小只及自己胸前的天兒,對他而言,眼前這丫頭連「威脅」的邊都沾不上呢!簡直是不堪一擊。哼,想打敗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好比上回,自己只稍使個小指便足以將她「送」至三尺外!

  哼!自傲的傢伙!「低估敵人、高估自己」將會是你的致命點,等著瞧吧!。

  迎上王老三藐視的目光,天兒輕輕一甩,肩上之劍垂至身側,「哈,此話應當是我問你才是!」靈黠的美眸瞬間微露寒光,直逼王老三自恃的表情。

  王老三帶趣的眼眸迎上天兒含怒的視線,其毫無畏縮之意與堅決之色,令他不由得輕扯嘴角,「是嗎?」自大囂張的表情擺明寫著:「就算是堡主的女兒,自己也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在「風雷堡」,武技上的較量是不分身份、地位高低,只要雙方達成協議即可。)

  畢竟在他們兩人之中,總有人得為這場勝負付出代價!而王老三可不希望自己是「輸」的最佳人選——堂堂三護法怎能——哇!光憑想像就快令自己受不了了!

  晶亮的瞳眸閃過一絲鋒利的寒芒.天兒右手握住劍柄,將劍緩緩舉高至胸前的半空中,唇角輕扯,緩緩吐出:「留神了!」

  一聲大吼後,天兒輕盈的身子出其不意地朝王老三健碩的身軀迅速衝去,動作之快,令人來不及意會、來不及準備、來不及——眨眼!

  不過,能被挑選為護法,可想其身手應是十分了得,所以,眼銳的王老三反射性地高舉手中長劍,一心急欲擋下那筆直朝自己狠沖而來的一劍──

  然而,天兒就利用與王老三對上相擊前的一瞬間,險中求勝地側身做了個九十度的急轉彎,揚手一揮──

  纏繞著皮革的劍尖(這是為了預防雙方不會因此而誤傷對手)分毫不差、不偏不倚地指在王老三厚實的腰際。

  在眾人愕然的注視與歡呼聲中,天兒雀躍地收回抵在他腰際的寶貝,她繞回王老三身前,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喂,老兄!「姑娘』我領先一步了。」

  沾沾自喜的表情寫著「早告訴你了」五個字。

  這場比賽的規則很簡單,亦無殺傷力,只要誰能在對方身體上的任一部位連觸二次,那麼,就是他或她贏了這場比賽。

  王老三一張足以塞滿五個大饅頭的大嘴瞬間僵住,他驚愕地瞪著手裡那把尚未發揮「效用」的武器,怎麼會如此?

  圓滾的眼珠子猶如死魚般睜得老大,王老三的臉無法置信的轉向那張慧黠的姣美臉孔,「怎麼可能?」低語地脫口道出疑惑。

  瞧他臉上儘是錯愕,天兒樂得簡直想掩嘴「大笑」,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因為現在尚不是得意的時候。迎著王老三刷青的面孔,天兒揚眉打趣道:「是不可能啦,不過呢——它已是事實!所以,老兄,你得小心了!」

  原以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拿下她的王老三,這會兒亦不得不集中精力全面戒備。看來,這丫頭在經過上次的教訓之後,這回是有備而來!那麼,自己是絕不能掉以輕心!若再讓她勝上一籌的話,要想翻身拔得頭籌可就沒了機會了!

  心神一振,王老三拿出作戰時的最佳狀態,揮舞手中劍,全身充滿高漲的氣勢,令人感到一股即將引爆的銳氣。

  「哼!丫頭,你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的!」

  「是嗎?」天兒迅捷地連退數步,舉劍揮舞,擺動的手臂與呼吸聲相互對應!平穩且不帶一絲紊亂。

  「放馬過來吧!」天兒不疾不徐地催促道,森冷的眸光專注地等待對手採取行動。王老三吆喝一聲,大塊頭的身軀,舉劍朝天兒直衝過去──

  撞擊聲劃破了平靜的早晨,廣場上,圍繞在大樹下的群眾們個個莫不屏氣以待,投注的眼神眨都不眨一下,就怕自己會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畫面似的。

  交戰片刻,已是氣喘如牛的王老三急劇地吸進清冽的空氣,藉此緩和身體的不適,盯著那頭的女娃兒,瞧她大氣也不喘地一臉泰然自若,儼然一副勝利在握,王老三的內心不由得閃過一絲慌亂。交鋒至今,他和對面那丫頭是平分秋色,打成平手!現在面臨的可是重要的關鍵時刻,若稍有閃失,那……

  王老三簡直不敢再想像下去,額頭兩珠般大的汗珠成串地沿著兩道眉而下,握著劍柄的雙手因為緊張出汗而浸濕了上頭的軟布。

  原以為自己高大的身軀已佔了相當的優勢,卻沒料到這機伶的丫頭竟利用自己嬌小的劣勢,使之反處於優點——只躲不攻,置之死地而後生地以退為進,探出自己不易察覺的疏漏之處,趁機揮出致命的一擊!要不自己怎會讓她近身,奪得一籌呢!

  儘管王老三企圖掩飾住內心那股漸升的不安感,卻仍難逃天兒敏銳的雙眼。她撇撇嘴,緊張了嗎?這回你是輸定了!

  天兒再度舉劍,靈黠的瞳眸閃過一絲促狹,她高喊:「接招!」矯捷的身子再度衝向前。

  直線的攻法與她第一次的偷襲倒頗為類似,王老三嘴角一勾,以為那丫頭又重施放技,欲引自己上鉤,內心有譜地做了萬全準備,他雙拳一握,準備絕她生路!

  哼!準備受死吧──咦?有點不對勁,怎麼——怎麼她的劍真往自己沖——

  當王老三反射性地將劍舉至右側的胸前,一心想擋下眼前直朝自己而來的武器,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再度傻了眼——那張狡黠的臉蛋竟在下一秒由自己眼前憑空消失了!

  接下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王老三感到硬物抵上了自己僵挺的後背,血液瞬間在他體內急速凝結!他就像具僵硬的石膏像,緩緩地垂首瞪著自己足夠一隻小牛來去自如的——胯下。

  她……她……老天!她竟從他的「胯下」滑——滑過去?!雖說如此不雅的行為,實在不是姑娘家該有的舉止,不過若論「風雷堡」的席天兒而言,王老王應不會表現出太多的訝異才對。

  但是,這場較量的結局與必須付出的代價對他而言,打擊實在太大了!足夠讓他受不住地兩腿發軟,就連手中的武器,亦因無力使然而掉落地面。

  「砰!」一聲,王老三跪坐在自己的小腿肚上,嘴裡尚無法接受事實地喃喃念著:「不可能……不會的……這是場夢……它不可能發生的……我在作夢……作夢……」內心五味雜陳的他,真不知是該哭?或是該——大哭?

  享受著眾人給予自己的歡呼聲,天兒繞步至王老三身前。高扛著寶貝武器的天兒在聽見他的低語,也蹲了下來,閃耀欣喜光芒的眼眸對上王老三那張欲哭無淚的喪臉。

  「不錯!你是在作夢,而且是個『白日夢』!不過呢,夢歸夢,該做的,還是得去實踐,不是嗎?」

  「你……你不會把「那個『玩笑』當真吧?哈哈。」苦笑兩聲,王老三已可想像出大護法和二護法那兩張取笑的賊臉,就這麼老在自己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地。

  「這你就錯了,三護法!本姑娘從不認為『那個』是個『玩笑』!」黑白分明的美眸閃入一絲冷芒,天兒盯著他繼續道:「怎麼?難不成三護法想出爾反爾?笑話!本姑娘一介女流之輩皆能信守諾言剪去長髮,為何三護法堂堂一個大男人偏沒這份氣概?喲!還是英雄當不成,倒樂意做個臨陣退縮的狗熊?如果三護法真這麼認為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說完,天兒朝他丟下一記白眼起身,轉頭正想離去──

  「請留步!」哼!再怎麼說,自己總是條敢做敢當的好漢,豈能讓這丫頭看輕自己!

  王老三大喊一聲,縱身至天兒身前,臉紅脖子粗地低吼:「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明天我會實踐我的承諾!」

  瞧他一臉不甘願,活似有人拿了條繩子硬逼他上吊似的,天兒強忍下心中的得意與笑聲,反倒露出欽佩的表情,恭維道:「哎呀!天兒就知曉三護法是位有擔當的「大丈夫」,我爹總算沒看錯人啊!天兒敬佩、敬佩……」

  一番恭維,在王老三耳裡聽來倒像是在損他。大丈夫?哈,天曉得,他這三護法此後要以何顏面見人?簡直是無地自容,竟敗在一位丫頭的劍下——該死的!當初自己真該聽大護法的警告,少惹這丫頭為妙!現在,自己果真自食惡果了。

  懊惱啊!懊惱!!王老三此刻是天殺的後悔極了!

  慘了!竟把爹爹交代的事給忘了。哎呀!都怪自己在樹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這下倒好,讓爹爹給逮著機會,免不了又是串叨念……算了,還是避不見面的好。

  鬼鬼祟祟的天兒屈著身子在廚房的側門東張西望,確定裡頭只有侍女小青一人,她舉手輕推木門,輕巧地閃進屋內。

  「小姐!」

  「噓──」天兒一指置於唇上作噤聲狀,待女小青忙雙手捂唇止住自己的驚呼,一對圓滾的眼珠子望著她大小姐的頭髮——天啊!小姐的頭髮怎麼──

  天兒露出感激的一笑。趕著「隱形」的她,在經過餐桌時,肚子傳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令她不由地停下急急的腳步,糟糕,尚未用膳呢!一手撫著哀嚎不已的肚皮,大大一對美眸機靈地像雙賊眼似地,在屋內四下張望著,突地,一包乾糧與數個饅頭置於她眼前。

  「謝謝。」接過乾糧與饅頭,天兒開口無聲地向小青道謝。她這丫頭可真伶俐呢!

  小青倒也調皮得很,學著主人,無聲地眨眼,不過一對驚訝的眼卻仍盯著主人的頭頂打量。

  天兒含嗔地笑敲著侍女的額頭後,將東西塞進衣襟裡,她就像個小偷般,大氣喘都不敢喘一下,躡手躡腳地往右側門邊的迴廊轉角處挪去。

  行至正廳的大門前,天兒側身讓背緊挨著牆面,深吸口氣,她小心地探出頭顱,視線往廳內一瞄——裡頭除了端坐在木椅上的娘親與小自己兩歲的妹妹蔻兒外,就剩分立兩旁的侍女們,根本不見爹親的蹤影。

  奇怪!不在?可能嗎?天兒不由得皺眉,以為爹爹會在大廳上等候自己,逮著她好大發雷霆顯示虎威的,此刻卻不見人影?

  咦?會是出城去嗎?天兒疑惑地伸手搔搔後腦勺,眉頭皺了又皺,唉!管他的。既然爹爹不在,她決定加入娘和蔻兒的行列。

  低笑一聲,她抬起小腿正欲跨進裡頭,不料後頭卻傳一陣低沉的聲音。

  「你在找我嗎?」

  「啊!」天兒低呼一聲,瞬間整個身子的血液凝結住,她緩慢地轉過身子,迎視自己的是對揚著怒火的眼。

  「哈,爹爹是您……」天兒陪笑地望著父親,內心不禁咒罵起來:該死!真他娘娘的湊巧,好死不死地竟在這會讓爹給撞上!

  雙臂交叉置於胸前,上半身斜倚著牆壁的席錦浩輕哼一聲:「爹爹?你眼中還有我這位做爹的嗎?」

  看來爹正在氣頭上,這會得多說好話、多拍馬屁。天兒露出諂媚的笑容,以崇拜的口吻道:「爹爹言重!天兒可打從心裡尊敬您老人家!再說這『風雷堡』上下里外,有哪位不知、哪位不曉爹您是位肚量大、氣度好、不為『小』事追究、通達事理……廣受愛戴的大當家。」

  哇!這回可是打出娘胎以來,一口氣講了最多「好話」的一次,就盼能打消父親的怒氣……瞪著攤在身前已「數盡」的十根手指頭,天兒在內心扮了個鬼臉,她「眼巴巴」地望著好不威武的父親,一對討人疼惜的美眸,閃爍著晶瑩的光芒眨啊眨的,就盼能眨掉父親的怒氣。

  哼!你這見風轉舵、伶牙俐齒的丫頭,倒是挺會察言觀色的。想拍馬屁?哼!老子今天我偏不吃這一套。

  「別眨了,隨我來。」平穩的語調讓人聽不出半絲端倪。丟下這麼一句話,席錦浩挺直身軀,望了女兒一眼,他皺了皺眉,頭髮尚在嘛!看來,清早那仗她是打勝了。

  內心頓時揚起一股驕傲感,不過,他仍帶張撲克牌臉,領頭往大廳內走去。

  瞪著父親的背影,天兒洩氣地停下眨眼的動作。什麼嘛!人家好歹也說盡好話,爹竟半點也不領情?!早知就別浪費唇舌,又絞盡腦汁地吐出這麼一大堆「廢話」!

  噘起小嘴,天兒不平地皺鼻努嘴,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尾隨父親的步伐而去。

  盯著父親寬厚的背影,四周平靜的氣息令天兒不由得想起暴風雨將至前的寧靜。

  大廳內端坐一隅的蓮芳夫人見丈夫一臉面色凝重的神情,她停下手裡的細活,起身迎上前。

  「夫君,您……」蓮芳夫人喚住丈夫,一手輕扯地扶在他的手臂上,絲毫不因歲月催老而依舊迷人的瞳眸,帶著擔憂之色,懇求地望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深怕這對倔強的父女待會又是場爭吵。雖說如此的場面在「風雷堡」已是司空見慣,可是……

  見妻子那兩道纖細的巧眉幾乎擠成一直線,席錦浩不禁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神態,他抬手輕拍置於自己手臂上的柔夷,要她放心,隨即朝大廳的偏門往書房邁去。

  席錦浩這一走,讓蓮芳夫人正好迎上姍姍來遲的女兒,「天兒,你」可待蓮芳夫人看清自己女兒那頭不成體統的短髮時,她不禁低呼出聲;連一旁的蔻兒見姊姊一頭怪異的髮型,也不由驚呼出聲。

  「天啊!天兒,你的──你的頭髮──」蓮芳夫人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女兒的頭髮,一臉驚愕的表情,好像她隨時會昏倒。

  見娘親一瞼血色盡失的表情,天兒趕緊伸手環住娘親的肩膀。天兒爬了爬連自己都有點不習慣的短髮,她朝娘親擠眉弄眼地安慰道:「別受驚了,娘,它們會再長長的,而且天兒已報了仇呢!」

  說完,她安撫地拍拍娘親的肩頭,這才追了上去,隨著席錦活消失在那頭。

  她──她那頭烏黑柔順的長髮:——昨個兒還在的嘛!怎麼這會全變了個樣?天啊!瞧那頭短髮簡直——這——這丫頭簡直沒半點女孩兒該有的舉止!也難怪她爹會──

  望著他們父女倆消失的方向半晌,最後,蓮芳夫人也只能輕歎口氣,丟下擔憂的一眼,踱回桌前,滿懷心事地坐了下來,重新拾起針線,可握著針的纖指卻不知從何下手。

  蓮芳夫人含憂的眼眸筆直地盯著手裡絹秀瑰麗的絲帛,失神的眼神透出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娘?娘?」收回視線,蔻兒輕搖默不出聲陷入沉思的娘親。

  「呃,什麼?蔻兒。」收回心神,蓮芳夫人溺愛地望著小女兒。

  「姊姊她!」蔻兒擔憂的皺起柳眉,深怕姊姊此次大膽的舉止又難逃爹親的責罰。

  「放心,沒事的。」蓮芳夫人微笑地安慰她這位文靜得惹人憐惜的小女兒,可她的內心卻是不怎麼確定。

  果然!安慰的話才落下不到半刻鐘,書房那頭已隱隱傳來吵鬧聲,且音量有增大之勢,蓮芳夫人不禁皺眉了。她起身,遣退兩旁的下女,往書房那頭急步走去。

  「什麼!比武招親?」

  「不錯!」

  「我勸您還是打消這可笑的念頭吧,爹!」

  「你──」

  「我嗎?說什麼我也不會點頭答應的。」

  「這事由不得你做主!我已決定,就下個月初。」

  「好啊!要嫁您嫁,別想我會點頭。」

  「你——你——你想活活氣死我!」

  「爹!不是天兒想惹您生氣,倒是您自己找『事』來氣您自己。您想想,好說歹說我也是您堂堂「風雷堡」堡主的女兒,您竟得以比武招親替自己選女婿?這聽起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笑死人了!」

  「笑話?比武招親有什不好??!要不是你的舉止男不男、女不女的,成天混在男人堆裹,手裡老提著那把劍,女孩家該會的針線沾都不沾半點,爹何苦出此下策?」

  「哈,最好!我也不想刻意去找個男人來約束自己。總之這事兒,天兒是不會答應的,勸爹還是打消它吧!」

  「砰!」厚重的門板應聲而開,唐突的碰撞聲嚇著了門外的蓮芳大人與蔻兒。

  撫著胸口,見奪門而出的女兒臉上明顯寫著憤怒與不滿,蓮芳夫人的內心又是輕輕一歎。

  她迎向女兒,「天兒,你──」試圖平緩他們父女倆此刻劍拔弩張寸緊張局勢的蓮芳夫人,話才出口,便遭由房內追出的丈夫所打斷。

  「站住!」席錦浩大吼一聲。臉紅脖子粗的他面對幾乎噴出火焰的眼睛瞪著女兒倔強的背影,「下午我就叫人貼出告示,到時由不得你!」他大聲宣告。

  「那您就『真』讓人等著看笑話吧!」疾步而去的天兒頭也不回地回了爹親一句,然後消失在大廳外。

  瞬間,空曠的大廳內除了尚存天兒餘音圍繞在四壁外,就只剩席錦浩粗重的鼻息不規則地一吸一呼,顯然他正極力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怒火。

  由女兒消失的門口收回視線,蓮芳夫人凝望著夫君鐵青的臉半晌,幾番掙扎後,她深吸口氣決定還是力勸丈夫打消念頭。

  「夫君,我看算了吧!這法子是行不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兒那性子,她──」

  「我決定的事誰也別想更改!」踩著生氣的步伐,席錦浩轉身消失在書房內,木門「砰!」的一聲讓他用力給甩上,其帶怒的力道,連堅固的石壁都禁不住顫動。

  這對父女……唉,脾氣一個比一個倔,該如何是好?

  撫著胸口的蓮芳夫人緊皺眉頭地搖首,內心又是陣陣歎息與無奈。唉!看來,他倆是誰也不肯先向誰妥協,這該怎麼辦呢?

  生平第一次瞧見爹親發這麼大的脾氣,又見娘親愁容滿面的不知如何是好,蔻兒也不由得不擔心起姊姊來了。

  希望不會出事啊!她在心中禱告著。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9:03

第二章


  笑話!天大的笑話!招親?什麼跟什麼嘛!為什麼自己非得找位能力在自己之上的男人來管束自己?為什麼男人非得靠「柔弱」的女人,方能凸顯出他們自以為是的氣概呢?

  鬆開「雲」的繩索,天兒將手裡的包袱丟上馬背,人跟著躍上。

  馬背上的天兒,一身遠行裝扮,她在愛馬耳畔低語幾聲後,掉轉馬身,對不遠處的「風雷堡」深深凝望一眼,「爹爹,別怪天兒不辭而別!娘,你保重了。」

  趁著晨霧未散,天兒騎著愛馬消失在林內。

  在熾熱的陽光下,雪白的皮毛閃爍出耀眼迷人的光芒。歷經半天的路程,火紅的太陽如今已高掛在正空中,緩緩散發著它驚人的熱力。

  呼,好熱的天啊!熱煞人了!拂起袖口揮落額前的汗珠,天兒皺起眉頭,悶熱的天氣讓她心浮氣躁,甚感不適。

  拍拍自己心愛的坐騎,她瞇眼掃向遠處一座綠林倏地映入眼簾,她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走吧!雲。」輕夾馬腹,她向前方召喚自己的綠林急馳而去。不稍片刻,雪白的身影與背上嬌小的人影已消失在郁綠的森林中。

  沿著小徑,天兒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來到森林的深處,而眼前濃密的枝葉阻斷了她的行程。

  緊收繩,她縱身躍下馬背,輕撫馬身,在白茸茸的耳畔低噓輕喃幾聲後,天兒將坐騎牽至大樹旁,將繩索固定在樹幹上,她溺愛地輕拍馬頭兒兩下,轉身朝綠叢走去。

  拉開纏住自己小腿肚的綠籐,右側方傳來細微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跨越低垂的枝幹,循著水流聲,踩著小徑,她來到森林的另一端。

  撥開礙眼的碩大粗葉,眼前頓時一片光明,令天兒眼睛為之一亮!身前美麗的湖景,深深地感動她,震撼她的心湖,令她幾乎不能自己。

  哇!怎有如此的美境啊!清澄的湖水彷如光潔無痕的鏡面般,湛藍地如此平靜、碧綠地沁人心脾!

  湖面上徜徉著數朵軟軟的白雲,它們隨著微風的輕拂而扮起各種千奇百怪的有趣表情讓人瞧了禁不住為之動容。而湖畔萬紫千紅、爭奇鬥妍的可愛小花們,倒將這座天然的鏡台深擁入懷。

  低嗚的蟲兒在綠葉間亮聲吟唱著,萬籟俱寂的林中,除了偶爾隨風搖曳而沙沙作響的枝葉摩擦聲外,就剩在森林上空徘徊不去的清脆鳥鳴。

  此處簡直是仙境!若非識途者,恐難發現此處。自己可真幸運,竟瞎撞給撞上了。

  望著清澄澄的綠波,彷如魔掌般在呼喚著自己,再加上方纔那段烈日追影的烘熱路程,天兒的內心倏地產生一股渴望,她想將自己發燙的身子投入這片清涼──是的,自己的確需要冷卻、冷卻自己發暈的腦袋。

  半秒鐘都捨不得浪費,天兒一邊朝天然浴池急奔而去,一邊忙著扯下腳上的短皮靴;已是頭暈腦重的她,一心想一口氣脫掉一身的累贅,然後泡個舒舒服服、沁入心脾的冷水浴。

  馬上一隻短靴已躺在半路上了,而另一隻卻——咦?怎麼取不下?卡住了!他──他娘娘地!該死的東西!偏在這節骨眼上和我作對,再弄不下來,我……我就拿刀劈了你!跳著「單腳舞」的天兒,兩手抓著自己的右腳踝,半彎著腰的她又搖又晃地使出吃扒竟力氣,與腳踝上那只不聽話的短靴奮鬥著;豈知心裡愈是急迫,卻硬是拔不下來!

  這──這簡直是他媽的沒道理嘛!天兒火大了,她拍出腰際的匕首準備真劈了這只不聽話的靴,「咚!」一聲,短靴應聲落地了。

  眨了眨眼,天兒彎腰撿起靴子,努努嘴兒,斜睨著手裡的短皮靴,她輕哼一聲,揚手一揮,短靴已躺在同伴身側。

  帶著滿意的表情,天兒返身往僅離自己數步遠的湖畔繼續邁去,而兩手已扶在腰際,準備扯開縛住衣服的束帶——

  「嘩!」一物體衝擊水面的嘩啦聲,倏地劃破寂靜的大地,無紋的湖面在天兒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突地湧起一條巨大的「水柱」衝向天際。

  「水怪!」天兒直覺地大叫。驚嚇中的她一個跟艙,雙腳一滑,跌坐在地面,一對漂亮的眸子睜得比牛眼還大。

  望著自己眼中的「水怪」逐漸往岸邊游靠過來,驚慌失措的天兒早忘了「逃跑」二字,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頭巨大的身影在她的瞪視下,由模糊轉為清晰,由清晰轉為──喔,天啊!是——是個人!還是個不著寸縷、全身赤裸的男人!

  「啊──」天兒尖叫一聲,一對圓睜的美眸尚來不及滑至對方腰際以下,即被自己的雙手給猛地摀住。

  羞極的她感覺兩邊的臉頰熱烘烘的,滾燙的足以燙熟一粒雞蛋了!心臟也「撲通、撲通」劇烈地撞擊著胸口。

  天啊!天啊!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怎麼是好?怎會如此倒楣,讓自己撞見這……這景象?瞧他──哎喲!不著寸縷地,真不害臊。糟糕!!在這荒郊野地不著人跡的地方,要是他凶性大發,對她伸出魔掌可怎麼辦才好?雖說自己現在這身打扮實在稱不上「秀色可餐」,可難保那傢伙不會「飢不擇食」。不行!不行!得想個法子咦?什麼——

  天兒突然感到頸後傳來陣陣的涼意,放開摀住雙眼的小手,她驚覺地轉向背後,迎上一對金色的瞳眸,冷冷的光芒透著一股十分明確的敵意與寒氣,然後一陣猛獸嘶吼聲響起,天兒望進幾乎可一口撕裂一隻野牛的利齒,尖銳的齒尖在陽光下閃爍出陰冷的寒芒。

  哦,我的天!豹……豹!好大一隻黑豹啊!再次受到驚嚇的天兒,一邊用手肘扶地半坐半爬地退了數尺,一邊緊盯著向自己節節逼近的猛獸。

  黑豹朝天兒展露出一口傲人的「健齒」與嚇人的「歌喉」,令天兒血色盡失。想起自己手無寸鐵,她不禁懊惱地咒罵起自己的大意。

  該死!自己竟把劍放在馬背上,這下倒真成了眼前這傢伙的主食了。

  緊閉眼眸的天兒已感覺到它的氣息拂上自己的雙頰,大氣不敢喘的她,彷彿看見上帝正在向自己招手——老天保佑,得保她個全屍啊!

  就在天兒準備「慷慨赴義」之際,一聲響徹雲霄的長哨劃過天際,傳進了天兒的耳內。瞬間,吹拂在她臉上的那股溫熱氣息沒了,窒人的壓迫感也消失了!

  天兒悄悄地睜開一隻眼,不見了?倏地又打開另一隻眼,不見了!黑豹不見了!她還活著嗎?

  天兒坐起身,低首摸著自己完整無缺,沒少塊肉、沒丟了根骨頭的身軀,不相信地低喃著;確定自己是「真」的沒事後,她不由得重重地鬆了口氣。

  呼!還好沒事。隨即她想起那聲「救命」的口哨聲,急急地轉頭望向湖畔,只見那名由湖中冒出的不知名男人早已著裝完畢,高大壯碩且修長的身軀背對著自己,此刻正往森林的另一頭邁去。而伴在他身側的正是方纔那頭足以嚇掉自己半條小命的猛獸。

  男人背後的那頭長及腰側的烏黑髮絲,簡直與黑豹身上閃爍出烏金光澤、柔如絲帶的皮毛相媲美,如此柔亮的發澤真是難得一見,令天兒想一探主人的長相。

  「呃,壯士請留步!壯士……」她直覺地喊出。然而腳步未曾稍有停歇的陌生人對她的叫喚根本充耳不聞,倒是一側的黑豹回頭朝她嘶吼,威猛的音量,嚇得正欲起身追去的天兒又跌回地上。

  只見神秘的背影倏地消失在林中。

  奇怪,那身怪異的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何以出現於此呢?算了,別管他了。

  原打算追去的天兒,打消念頭,朝男子消失的方向皺了皺眉,她站起身,垂首驚見自己赤裸的雙足,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可是——

  天兒朝四周東張西望了半晌後,深怕待會不知又會從哪繃出個不速之客來!為了安全起見,她打消了起初的念頭,只在臉頰及雙手、雙臂上拍些冷水來消暑解熱,並裝了些清水於皮囊,離開了這美麗的湖畔。

  小小的村落,裡面居住著約莫四、五十戶人家。樸實平凡的景致中,當屬那棟屹立在轉角處,佔地近百坪,三樓高的建築物最為耀眼顯目,與圍繞四周的平房相較之下,更顯突兀!這家供來往旅客遊人住宿休憩的住店,有個通俗的名號——小憩客棧。

  順著街道往前,右側方則有處小市集,平常一大清早會擺滿或大或小的攤位,其新鮮的水果、蔬菜、精巧亮麗的手工藝品,常引來擁擠的人潮。不過在這午後,市集裡倒是人煙稀疏,寥若晨星。

  在踏上旅程前,天兒趁機拜會有半年末碰面的老師父——貫日星君。

  「鏘!鏘!」響亮的敲擊聲由村莊的最後頭隱隱傳出,馬背上的天兒遠遠地就看到那間熟悉的小屋。

  丟下兩旁對自己這位陌生人投以好奇眼光的人們,她快馬加鞭朝前奔去。

  翌日,天兒拜別了以鑄劍聞名的貫日星君師父,帶著師父交給自己的些許乾糧與一把彎刀,天兒繼續自己未知的旅程。

  一抹金色的曙光,穿過稀疏的枝葉,隱隱地投射在樹蔭下的人兒,勾勒出她姣好的側面。

  刺眼的光線,令猶在睡夢中的天兒皺起了眉頭,她反射性地翻身換個睡姿,並拉緊覆蓋在身上的薄毯,捲起纖細的雙腿。

  豈料不著片刻,另一光芒再次筆直地投射在緊閉的眼眸,這回它驚醒了夢中的天兒。

  老天!天兒拉開薄毯,無力地屈坐起來,將背靠在高大的樹幹上,她瞳眼朦朧地凝望前方——哦,老天!昨晚真是個難熬的夜!打出娘胎至今,昨個晚上倒是自己頭次露宿野外。

  也不是她膽大,而是這方圓五十里竟尋不著一戶住家,她只得硬著頭皮窩在這荒郊僻野的林內,度過心驚膽跳的一晚,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她才敢放心地合眼。

  伸了個大懶腰,天兒將薄毯折疊整齊,然後起身,舒展筋骨地動了幾下,以手代替梳子爬了頭髮幾下,發現髮絲已長長不少了,前額的劉海幾乎遮蓋住視線。

  撥弄頭髮兩下,她聳肩地朝不遠處的小溪邁去,準備梳洗一番。

  跪坐在溪旁的天兒很快地梳洗完畢。「咕嚕!咕嚕——」胃部傳來的飢餓聲提醒她背囊裡已沒有任何食物了!糟糕的是,自己由堡裡帶出的銀兩,竟在半途不翼而飛!如今西行近一個月的她早將僅存的乾糧食之殆盡。

  看來,得去找些食物了。天兒心中自忖,並慶幸自己尚有一技之長,不至於餓死荒野。

  她起身折回原處,來到拴在樹旁的愛馬身側,「早,雲。」憐惜地撫弄著它閃閃發亮的雪白毛髮。

  感受到主人熟悉溫暖的撫觸,雲低嗚地轉過身來,臉頰貼著那雙柔荑,來回地摩擦著。

  知曉雲正在向自己撒嬌,天兒不由得低笑出聲:「你這傢伙!乖,在此候著,我去找吃的。」說完,她從馬背上取下弓箭,將弓箭斜掛在肩上,拍拍馬頭後往森林裡頭走去。

  揮開檔住視線的枝葉,天兒很快地注意到前方草叢裡有輕微的異動。蹙起眉頭,深思一番,她決定先在一旁等待,以靜制動。

  果然,不消片刻,一隻野兔由草叢裡跳出。天兒嘴巴逞起一絲笑意。迅速地,她不動聲色地將背上的弓箭甩到手裡,架好箭與弓之後,她緊閉一眸,瞄準前方的獵物,就在她要鬆開弦時──

  「我若是你,絕不會那樣做。」

  陌生的男聲倏地由天兒背後傳來,不禁驚嚇了她,也嚇偏了她手中弓箭。

  「該死!」放下手裡的武器,眼看著即將到手的獵物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消失掉,天兒氣急敗壞地連連咒罵道。

  「喂!你這傢伙!搞什麼?」天兒吹鬍子瞪眼睛地轉身盯著來者。而那對被髮絲幾乎遮去大部分視線的瞳眸,已快噴出兩道烈焰來,飢腸轆轆的她,就恨不得能將這高個兒「化」為無形!

  「小子,我是在提醒你,別犯戒了。」高個子對天兒的叫嚷彷若置若罔聞,平靜的表情淡淡說道。

  見他一臉無動於衷的棺材樣,天兒更加火大了。

  「犯戒?我犯哪條戒?取食是天經地義的事,難不成你是喝水長大的?笑話!不管,你得賠我食物來。」

  她才不管騎在馬背上的壯漢威猛的身材是那麼地迫人,可想而知,站在他身前自己可能只能平視他的胸膛吧?不過,肚子實在餓得叫她忘了害怕。

  「食物?小鬼,這裡是不准打獵的!難道——你不是本地人?」壯漢的臉部有表情了,他皺起眉頭。

  呃,不准打獵?難不成這片樹林是人為的?「笑話!這麼一大片林子為什麼不能打獵?」天兒簡直要認定對方八成神經有問題了。

  這男孩是外地人嗎?他為何會闖進少主的領域內?有何目的?會不會與少主最近在調查的事件有關聯?東方輔心疑地揣測著,他緩緩開口:「這片林子是私人的,而它的擁有者是西門少主——」

  「西門少主!西門是哪個王八蛋?他又沒有在四周豎立警告物,我怎會知曉林子是私人的!況且,我不過是向他要只小小的野兔來充飢罷了,那王八蛋不會吝嗇的──」

  「住口!」

  嚴厲的吆喝聲嚇阻了天兒的嘴巴。天兒心驚地後退數步,警戒的眼眸揚起一絲恐慌,因為高足頂天的壯漢已躍下馬背並朝自己走來,然而最令天兒感到害怕的是,他眼裡那股不容忽視的怒氣,好像她剛剛觸犯到他心中的神祇一般。

  「你——你想做什麼?別……別再走近,否則我的箭會射穿你的——」

  天兒一邊後退,一邊慌亂地架起手裡的弓箭,卻還是遲了一步!壯漢有力的手掌在下一秒已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令她動彈不得。

  「幹什麼?放開我!你這隻豬!你想幹什麼?拿開你的髒手——」天兒奮力地掙扎,被遺忘的害怕瞬間湧上心頭。

  「凡對西門少主不敬之人皆應受罰,不論年紀大小!」抽出腰際的繩索,東方輔將繩的一頭緊緊地縛繞在那對瘦弱的手腕上。

  西門少主?挺耳熟的名字——咦?不會是西門少昊吧?!該死!方才自己怎麼沒聽清楚就亂罵一通,難怪他會如此生氣。

  「喂,等等嘛!我真的不知道那王八蛋——呃,不是啦,這片林子的主人會是西門少昊──哦!痛死人了!」

  壯漢猛然駐腳,雙手被縛的天兒來不及反應,狠狠地撞上眼前那具銅牆鐵壁。

  「幹嘛突然停下來?好痛!」她用被綁的手揉著發紅的鼻頭,輕聲指責。

  但是經過半晌,上頭竟沒半絲動靜。天兒停下揉鼻的動作,抬頭疑惑地瞪著高個兒,卻見他一臉古怪的表情,她不禁悶聲問道:「幹嘛那樣看人?」

  東方輔深思的視線緊盯著前方那張幾乎只看到眼睛以下面目的臉孔……彷如經過一世紀之久般,才緩緩開口。

  「你是本地人?」他的視線落在那頭怪異的頭髮上。

  天兒搖頭。

  「那麼——你是外地來的?」

  天兒點頭。

  「所以,你不清楚這片林子的主人是誰?才會誤闖?」

  天兒的頭點得更是用力。

  「那麼——方纔我有提到西門少主是誰嗎?」

  天兒想了想,搖頭。

  「你為何知曉『西門少昊』這名字?」犀利的光芒直射向天兒,令人不寒而顫。

  「那是爹——」不行!他要問起爹爹是誰可怎麼辦?天兒話鋒一轉,「那是因為『西門』這姓倒是挺少見的,而你既然稱他為西門『少主』,想必然就是『西丘之城』那位少城主西門少昊!而『西丘之城』——」

  啊!怎又扯出個「西丘之城」?這次換天兒愣住了。

  慘了!真是「用自己的拳頭砸自己的眼」。

  天兒發覺自己是愈描愈黑,愈說愈亂,瞧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自己是什麼可疑人物?該死!照她那樣的「解釋」聽來,想不被誤解確實不易。

  天兒急急地開口:「我──」突然竄入的馬嘶聲吸引住天兒的注意,回頭,她瞧見自己的愛馬正被一位壯漢扯住鞍繩,緊接著在他後頭又陸續出現四位騎馬的男子。不習慣陌生人撫摸的白馬顯得有些暴躁地跳動著。見愛馬受到驚嚇,天兒不禁大喊。

  「雲!」她跑向愛馬,「你們想對它做什——哎喲!」焦急中,她忘記繩的另一頭正握在高個兒的手裡,所以,這一跑不僅讓縛住雙手的繩子愈加緊縮地束痛手腕,更讓天兒差點沒栽了個大觔斗。

  「該死的!天殺的!該下地獄的!」踉蹌了數步,天兒低聲咒罵著。此刻她懊惱自己沒把劍帶在身上,否則,豈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大人,我們在大樹旁發現這匹馬和這把劍。」他們在東方輔面前停住,卻瞧都不瞧天兒一眼,當她是隱形人一般。

  倒是天兒眼見自己的寶貝就要淪落到那名壯漢手中,她大驚失色的衝向前,「我的劍。」

  東方輔一側身,天兒急欲搶奪的雙手落了個空。東方輔將繩頭遞給一旁的手下,踱至一側細細研究著手裡的利器。

  「還我!小偷!那是我的東西,你這不要臉的傢伙,快還給我!聽到了沒!還——我!!」

  最後兩個字叫的是既「驚天」又「動地」,卻也終於吸引住其他人的注意。

  十道目光分別投注在天兒身上,個個的表情好像此刻才發現有她這個人存在似的。而他們的領頭卻只是朝她皺眉,即又回頭專注起手上的武器。

  此劍的劍身雖比一般的劍大了些,不過,握起來卻比它們來得輕盈。憑這皮鞭上精緻細巧、美輪美奐的雕飾和劍柄上金飾玉裡的,可想而知,此物必是出自名師巧匠的好劍,價值非凡!。

  他手一使勁,劍身出鞘,耀眼的光芒令東方輔眼睛一閉,果真鋒利無比。帶著一抹讚賞的表情,東方輔將劍入鞘,然而劍身上的兩排字讓他停住手。

  「擎天?天兒?」兩道濃眉皺了又鬆,東方輔抬眼望向仍在大聲叫嚷的男孩,眉頭又一皺,他朝男孩走去。

  東方輔將男孩從頭到腳徹底打量一番……一身粗布衣裳、一雙沾滿泥土的舊靴,一把平民百姓不可能擁有的珍貴寶劍!還有那匹馬,雪白的毛髮整潔柔順平滑,是匹被照料周全且健康的良駒!而他——瘦不隆咚地,哪來多餘的食物給馬兒吃?

  東方輔的掃視讓天兒不自在地低首瞧了自己一眼。就是擔心她那身華麗衣料會引來他人注意,才在半路上找了家農舍跟主人換來這身粗布舊靴,可是這身打扮有奇怪之處嗎?他何必如此看人?勢利的傢伙!

  「看什麼?還不是跟你一個樣!有眼、有鼻、有口、有手、有腳!」叫罵聲讓靜佇旁的騎士們倒抽一口氣,因為從未有人膽敢如此無禮地對待東方大人的,而他,是第一位!

  「你叫天兒?小子。」東方輔依舊面無表情,絲毫不受叫罵聲所影響。

  「不錯!而且那把劍叫『擎天劍』,是我給它取的名,你快還——」天兒接到兩道睥睨的視線,她一時語塞地瞪著東方輔。

  東方輔不屑的神情像在告訴她:劍在你身上,你當然知道它的劍名!小偷——

  「我不是小偷!我沒有撒謊!」天兒叫出東方輔心裡所想的。

  「大人,這小子是——」

  哈,總算有人對自己有興趣了,天兒怏怏不樂地想著,內心懊惱極了。

  東方輔斜睨天兒一眼,轉身走向自己的坐騎回答道:「他私闖林子,又對少主出言不遜,現在我懷疑他是個竊犯,且跟少主最近調查的事件可能有關!」他躍上馬背,「把他綁在馬背上,帶回去讓少主親自審問。」

  「是。」

  不會吧?自己不過是為了飽餐一頓,竟會由「闖入者」晉陞為「竊犯」?天啊!她是來到什麼地方?遇到什麼怪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怎會如此倒楣!

  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拋上半空中,天兒驚慌地大叫:「喂!你干什——噢!」下一秒,天兒已重重地跌趴在馬背上。

  衝擊的力量差點沒擠光天兒胸口的空氣。連咳數聲後,她開始拉開嗓子咒罵:「他娘娘地!好說歹說,我也是位女——」等等!小子?他們以為自己是男的?想起他們方才對自己的稱謂,天兒不禁趕緊住口。

  這也難怪!一身男裝打扮,又一頭怪異短髮,再加上自己天生略帶沙啞的嗓音,聽來就像是變聲期的少年——糟糕!那自己可不能說漏了嘴,要不這些傢伙見色起異心,有了歹念可怎麼辦?瞧他們個個壯碩的體格,縱使自己身手再好,總是寡難敵眾!況且,自己現在雙手被縛。

  天兒瞪視著馬背上帶頭的壯漢,「臭老頭!你要帶我去哪?快放我下來。」雙腿懸掛在半空中的她,使勁地晃動掙扎著。

  「回『琉璃宮』。」東方輔看了天兒掙扎不停的身子」眼,「小子,如果你執意這樣繼續晃動下去的話,我可不敢保證你不會摔下馬。」

  那表情明白寫著:就算如此,也會拖著你走。

  踢動的雙腿乖乖地垂落在馬腹旁,天兒忿忿不平地瞪著令她恨得癢癢的傢伙──臭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心腸竟然這麼壞。

  東方輔露出滿意的表情,他吆喝一聲,帶頭離去。手下們則緊跟在後,而讓天兒掛在自己坐騎上的男人,則改騎白馬——雖然它看起來是那麼地不情願。

  雖說不敢亂動身軀,天兒仍不放棄說話的權利。

  「放我下來!你們這群王八兔患子!我才不去那鬼地方!趕快放我下來——」

  東方輔不耐煩地使個眼色,他右側的侍從隨即勒馬繞至後頭。

  「他娘娘的!該死的!天殺的!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唔。」

  悶哼一聲,天兒兩眼一翻,暈倒在馬背上。漫天叫嚷的咒罵聲,終於消失了。

  呼!安靜多了。馬背上的六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9:16

第三章


  「砰!」天兒被狠狠地摔落到地面上。這一摔不禁讓她屁股發麻,也摔醒她昏睡大半天的腦袋。

  搞什麼?好痛!撫著疼痛的部位,天兒皺眉地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光可鑒人的地板。

  看著映在地面上一臉驚奇的自己,天兒覺得既新鮮又有趣!她伸手摸了摸地面上的自己……哈,這裡的主人可真是勤快呢!

  抬頭,完全清醒的天兒重新打量四周的擺設,富麗堂皇的景觀讓她不覺輕呼出聲。

  大廳內所有的雕樑畫棟皆由──那是紫色的晶體嗎?天兒不解地張著小嘴,甚感訝異。哇!氣勢非凡,華而不俗,就連眼前那座精雕細琢的龍座也是由紫色晶體構成的,只不過鋪設其上的雪白錦貂毛皮遮去了它大部分的光澤,而輕柔的皮毛看起來舒適溫暖極了!

  天兒不覺渴望地瞪著它,疲憊感頓時湧過全身。一天奔波下來,她的筋骨幾乎全散了,她真想躺在——

  天兒的身體被粗魯地扯向前,打醒了她的美夢。

  「勸你別想有逃跑的念頭,否則有你好受!懂嗎?」丟下這麼一句,東方輔頭也不回地往披著白色簾幔的側門走去,消失在簾幔後。

  「你這吝嗇的糟老頭,想想都不行呀!再說——」天兒望了一眼佇立在大廳外兩側,仿如神舐般的侍衛,「能逃的話,本姑娘早在半路就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何苦等到這會兒?蠢!」

  發完牢騷,天兒發現有趣的事兒了,她望向烏漆抹黑的廳外遠方,再轉回這燈火通明的大廳內,帶著高昂的興致,她仔細研究兩旁疏落有致的台座。

  座台上正放著圓潤珠滑的透明晶體,且散發出刺眼的光芒──哇!這是什麼玩意兒。竟將這裡映照出比白天還光亮?

  「你就是東方輔抓回的男孩?」

  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天兒受驚地跳轉身。不知何時,在龍座雪白的皮毛上已半躺著一位長相俊美的男子,而他的兩側則佇立著同是面無表情的高壯漢子,冷冷的視線此刻正緊盯著她。

  天兒將眼光移向龍座上的男子,他那頭鳥如黑玉般披於身側的長髮,讓她忍不住想起一個人,一位來不及看清他面孔的男人!

  突然一聲低嗥,天兒的視線往下移,它!它不就是那只嚇掉自己半條小命的黑豹?!而它這會正乖巧柔順地趴在主人腳側。

  這麼說那天自己撞見的就是他!他去那裡做什麼?又不見他帶隨從。

  東方輔見眼前那小子久久未作反應,他皺眉地兩手一勒,「小子,少主在問你話,快回答!」手勁兒使了點力。

  繩頭讓他突然一扯,天兒毫無準備地踉蹌一下,差點被自己的雙腿給絆倒。

  站直身子,天兒發火地吼道:「小子、小子、小子!告訴你,臭老頭!本少爺今年十九!別小子、小子的喊,老頭子!」她才不怕眼前那對盛怒的眼睛,因為她已經受夠了!

  西門少昊揚手一揮,制止左、右護法欲上前的舉動。他懶懶地開口調侃道:「想不到也有人會不怕你,東方?且還是個半大不小的男孩。」語氣中有抹隱含的笑意。

  是啊!提到「西丘之城」的「快手東方」,人們莫不敬畏三分!敵人莫不聞風喪膽!他可是縱橫沙場、英勇善戰,砍掉敵人頭顱無數的作戰好手!怪的是,這男孩竟絲毫沒有半點畏懼,一路上不停頂撞自己!若依他十年前的性子,早在半路就將他給劈了。

  東方輔年近五十的面孔在天兒的怒視下,緩緩地抽搐著,滿腔的怒火已在爆發的邊緣。

  西門少昊眉毛一挑,「東方,你先退下。」

  「是,少主。」東方輔忍下怒氣,雙拳一握,丟下一眼,不願地退至一旁。

  西門少昊冷凝的視線傲然地將眼前的男孩由頭到腳,再由腳到頭徹底打量著。十九?瞧那身包裹在寬大布料下的瘦小身子,十九未免——

  「你叫什麼名字?」他那犀利的眸光停駐在天兒那對被髮絲所覆蓋住的瞳眸。

  深邃的瞳眸彷如烏玉般交錯出波光,天兒發覺自己正望進一對她從未見過的美麗瞳眸,如果說男人的眼睛也可以用「美麗」二字來形容的話。雖說那對晶瑩如雪飾的眸光正透著冷冷的寒意。

  「天——天兒。」她感覺自己的雙頰竟莫名地燥熱起來。

  「天兒?」

  「嗯!」天兒刻意避開那對懾人心神的眼眸,點頭應道。

  西門少昊揚眉地盯著迴避自己視線的男孩。半晌後,他移開目光,朝右翼的男子使了個眼色。

  受到少主指示的右便恭敬地拱手作揖後,他站出來,雙眸盯著男孩宣佈道。

  「少主念你年紀尚幼,只要你承認其中一項罪名,少主可免除你其他兩條罪名。」

  「有何差別?」天兒抬頭反射性地問著。心想:若真如此,她承認自己私自打獵不就沒事了。

  暗自竊喜的天兒沒想到她的高興來得快也去得急,因為男子接下來說的話,讓她血色盡失!

  「擅闖禁地者削其雙足!竊盜者——剁其雙手!危險人物者——處以極刑。」

  什……什麼嘛!那不是沒得選擇?因為承認任何一項都是生不如死啊!她趕緊辯解「我何罪之有?打獵是為了填飽肚皮,再說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誤入林子;還有,劍本來就是我的,打從十二歲就一直帶在身邊,白馬是爹爹送我的禮物,我不是小偷!更不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危險人物!我不過是個流浪異鄉的旅客罷了。我想西門少主是位能分辨是非真偽的君子,他應有足夠的智慧來做出最公正、適當的裁決!」

  最後那些話是針對座上俊美的臉孔說的。天兒恭敬且迫人地盯著西門少昊,完全忘了自己方纔還刻意迴避他的視線。

  「好一張直言不諱的利嘴!」西門少昊低沉輕喃。接過左使遞來的長劍,西門少昊細細地研究觀玩……嗯,確實是把好劍,他晶透的黑眸閃過一絲光芒,嘴角則扯出一抹笑意。

  「這樣吧!只要你能證明你有足夠的能力擁有它,我就將它還給你,並且讓你走。」

  「少主這——」

  冷冷的一眼,讓東方輔倏地住嘴。

  「如何?」西門少昊淡淡地問道。他低頭,伸出一手在黑豹烏亮的毛髮上輕輕撫觸著,舉手投足間隱隱散發出一股慵懶的氣息,輕鬆的語氣像在討論天氣般悠閒。

  「怎麼證明?」天兒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黑毛上的那隻手所吸引。她發現他的手指整潔修長,細嫩的手掌上看不到一絲厚繭……天兒垂下眼瞼,瞪著自己沾滿灰塵的雙掌,不覺地咬住下唇。

  一雙大腳出現在她的視線下,天兒抬眼,是站在龍座右側的男子。

  見他把雙手上的粗繩解開,又把劍遞還給自己,天兒疑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男子,而他則冷冷的丟下一眼,即返身走回原處。

  「啪!啪!」擊掌聲後,由門外走進一名男子。

  進來的是位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長相略帶稚嫩,體形沒有廳內的四位男子那般高大迫人,不過,還是高出天兒許多。

  這次她將詢問的眼光投向前方,眉頭微鎖。

  輪廓分明,彷若冰雕的側臉緩緩轉向天兒,一對黑眸直直地射向她,「三招之內,倘若你能躲開他的攻擊,即足以證明劍是你的!你可以帶著它離開。」冰冷的聲音由西門少昊口中低沉傳出,冷然的表情與之前判若兩人。

  比試?原來如此!天兒頓悟地張大眼睛。她欣喜地揉著發紅的手腕,雖然它們已被相糙的繩索磨出血絲來,然而,此刻天兒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轉動手腕,讓阻塞的血路疏通,活動筋骨後,天兒對著黑髮男子舉起長劍。

  「來吧!」只要躲過你三招,本姑娘便可馬上離開這鬼地方!

  天兒雀躍地自忖。不過,面對對方精光湛然的雙眸,她可一點也不敢有所鬆懈。

  在東方輔的一聲喝令下,大廳內瞬間刀光劍影,劍身的碰撞發出的「鏘!鏘」聲充斥整座大廳,兩人你來我往地令人日不暇給,眼花繚亂。

  區區三招,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趁著對手驚喘未定之際,天兒以勢如破竹之姿避開前方直逼而來的劍氣,她縱身一躍,不僅躲掉最後的第三招,還將對手的劍打落,飛至地面。

  贏了!總算可以離開了。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天兒將劍入鞘,髮絲下的眼睛戒慎的盯著黑眸的主人。

  「希望西門少主言出必行。」她神情緊繃地咬白了下唇,深怕這高深莫測的男人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沒想到這小子的身手如此靈敏!西門少昊唇角輕扯,懶懶地站起身,「你可以帶劍離開了。」他宣佈道。

  劍?「等等!那『雲』呢?它是我的馬!」天兒不相信地張大眼——原來他只打算將劍還給自己。

  霸氣的雙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天兒。西門少昊的視線彷彿在與天兒隱含怒意的眸光較勁。天兒握緊劍柄,命令自己不能躲開他迫人的逼視;沒有愛馬同行,她是不會離開的!

  西門少昊瞇眼。心想:敢如此回視自己目光,除了已病逝的父親,這傢伙倒是第一個!他不禁對男孩感到好奇。

  「在我的記憶裡」他刻意的看了天兒一眼,強調:「並沒有提到馬吧!」冰冷的語氣是警告,也是事實。

  這會天兒急了!他若不將「雲」還給自己,她就離不開此地,她是非帶它走不可!

  天兒見西門少昊舉步往側門邁去,當下,不容自己有思考的餘地便衝上前——亂了手腳的她了心只想要回愛馬,根本忘了由目己劍鋒下抵著的是「西丘之城」少主西門少昊的脖子。

  兩旁的左、右護法沒料到天兒竟如此膽大包天,他倆驚呼一聲,衝上前,急欲護主。

  但文風不動的西門少昊根本沒讓劍身有機會碰到自己的衣襟,他倏地拂袖一揮,天兒原握在手中的擎天劍不知何時已落入他的手中,而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人已騰空飛起,直往圓實的石柱撞去。

  隨著一記悶聲後,接著是物體落地聲,由天兒的衣襟裡掉出一把刀,一把彎刀。

  跌坐在地,揉著手臂的天兒見師父送給自己的彎刀掉落地板,她伸手欲撿回,卻讓雙修長的手捷足先登,她的手腕則被鷹爪般緊緊扣住。

  「它為何在你身上?從實招來!」

  「他?哪個他?」天兒尚未由方纔那一摔中清醒過來,現在又讓人莫名其妙地抓著手,思想一片混濁,只能牛頭不對馬嘴地喃喃問道。

  「它!這把『彎月刀』!為何從你身上掉出?!」西門少昊高舉手中罕見的珍品。刀身輕巧的彎刀除了在皮鞘上刻著手工細緻引人入勝的美幻浮雕外,刀柄上更鑲滿名貴的奇異珍石,而一粒耀眼鮮麗欲滴的紅寶石正點綴其中——是半弦月狀的美麗玥石。

  正因彎刀如此迷人,令人看了一眼便足以愛上它,對它愛不釋手,不忍移開目光,所以,當天兒拜別師父老人家,師父將它贈予自己時,她連半絲婉拒的想法都沒有,即欣喜地收下它。

  如此極品之物,對一名流浪漢而言——是不可能擁有的!「它……它是——是──」天兒瞪著西門少昊額上的紫緞,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彎月刀是『西門』世家歷代傳承的寶刀!」停了半秒,「前陣子有人將它從我身邊盜走!你與此事有何關聯?說!」

  逼近的臉龐,溫熱的氣息拂向天兒的雙頰,令她心臟猛然一縮!她倒抽口氣,不由得屏住呼吸。

  「不……不是!」深怕那對銳利的黑眸會瞧出一絲端倪,她警覺地往後挪去,然而也只能挪出個兩手掌寬的距離,因為她的手腕仍被緊扣著。

  「不是?」天兒的另一手瞬間再度慘遭鷹爪的掠奪,恍如子夜的黑瞳幻為半透明狀西門少昊俊美卻不失陽剛的臉孔,在頃刻間轉為冷冷的冰雕般。

  「那麼——它為何從你身上掉出?」一字一句,句句生硬,西門少昊的雙眸透出危險的冷意,緊繃的身子泛起深沉的殺意,天兒禁不住收緊雙腿,四周突升的涼意是那麼強烈,讓她不寒而慄地捏把冷汗。

  然後她想起將此事搞得一團亂的罪魁禍首。

  哎呀!都是師父惹的禍!什麼東西不好撿?偏偏撿了個人家的傳家之寶!此人還不是別人,而是眼前這位恨不得將自己活吞的男人!

  瞧他,語氣霸道、性子暴烈……這要說真話,他會信以為真嗎?倘若弄巧成拙,反倒讓師父老人家身陷危險;若不從實招出,又──

  「不想身首異處的話,最好在我耐性未用盡之前招出!」扣在小手上的一雙鷹爪不知不覺地收緊,令天兒疼得皺緊雙眉,手腕的肌膚已泛出血絲。

  西門少昊半瞇起那對冰似的眼,如此近距離的注視下,他發現眼前的男孩竟有張脫俗的容貌,且肌膚看來挺細嫩白皙──雖說此刻正沾滿塵污。

  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如此細緻的膚質,而且由他的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不凡的氣質,而這份高貴的氣息與他那身粗衣破靴實不協調!不過,手掌就顯得粗糙些。

  見掌下的手腕泛出血絲,西門少昊不覺地放鬆鉗制。審視的眸光重新回到天兒臉上,冰冷的視線多了些有趣,他對天兒是愈來愈感好奇。

  他的眼神讓天兒心驚,他對自己起疑了!天兒心虛地垂眼,刻意避開西門少昊緊迫盯人的眸光。

  她別開臉,「撿的!在半途中撿的。」

  「哦?」西門少昊眉毛一挑,淡淡的冷笑一聲,笑聲中有著濃厚的嘲弄。

  「撿的?」他重複著,一對黑眸透著壓迫感,讓人無所遁形。

  天兒只能點頭表示。不敢出聲的她,怕自己的聲音會洩漏出內心的害怕;怕眼前的男人會聽出沙啞的嗓音中有著不同;怕——天兒將下巴往胸前壓,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時,雙手的鉗制鬆了。在天兒尚來不及意會的同時,她的下顎被猛地狠狠托起。

  他是不是決定要就地處決自己?無法移開視線的天兒,盯著那對透露殺意、凜冽異常的眼睛猜想著。

  天兒不願就此畏縮的瞪視,其倔強的性子,讓西門少昊眸光閃動。「很好,那麼地牢會是你未來的住所。」他緩緩地宣佈:「沒有食物,只有一碗水——直到你『想』告訴我實情為止。」

  「東方。」西門少昊滿意的盯著面前終於浮出一絲驚慌的小臉。

  「少主。」

  「押他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准給他任何食物。」他的話雖是針對一旁待命的東方輔,然而視線卻沒離開過那張逐漸慘白的臉蛋。

  「如果他臨時改變主意,『記得』通知我。」投以深思的一眼後,西門少昊鬆開緊握下顎的手指,起身,頭也不回地舉步離去。其王者之風,不必刻意彰顯,盡在舉手投足間展露無遺。。

  而那只懾人心魄的黑豹,則寸步不移地緊隨在他身側,優雅的姿態一如它的主人般。

  豈有此理!本姑娘可說了「一半」真話呢!沒有食物?哦,老天為鑒!在午膳和早膳合起來只吃半個饅頭的她,此刻足以吞下整隻牛了!

  地牢?天兒想到了又濕、又冷、又悶、且烏漆抹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又有蟑螂、跳蚤──哇!不會吧?這座美麗的城宮,不應會有如此齷齪的地方吧?

  然而在東方輔將天兒丟進一間正如她所想像中的牢房時,她的禱告破滅了。

  陰冷的地牢,隱隱傳來陣陣濕臭味。天兒皺起鼻頭,厭惡的視線在四周搜尋著。

  天兒在一處看起來較為乾爽的角落坐下。屈著雙腿,瞪著陌生、骯髒的環境,加上肚皮傳來的陣陣抗議聲,她不禁開始詛咒起那位下令將自己關進這鬼地方的男人。

  該死的男人!他娘娘地!該下十八層地獄!想要我屈服?下輩子吧!

  天兒咬牙切齒、信誓旦旦地宣誓著。

  天使?金色的霞光灑在她垂肩的發上,在柔亮的頭頂幻為一道光暈。桃腮微潤的嬌容掛著純潔天真的笑靨,雙瞳翦水含情脈脈地注視自己。

  西門少昊露出深情的笑容,他伸手迎向手持花圈向自己急奔而來的嬌影,然而就在他即將撫觸到那頭迷人的髮絲之際,她手裡的花圈瞬間化為一把利刃,筆直且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向他的胸口!而原本含滿柔情的美麗眼眸已讓深切的怨恨填滿。

  眼看鋒利的刀尖將要刺入健碩的肌膚——床上的男子倏地睜開眼瞼,黑眸猶帶余驚地瞪視著上方雪白的薄紗帷幔。

  該死!該死的夢魘!該死的女人,老是陰魂不散!而最該死的是——自己竟又夢到她!那個擁有一張天使面孔,卻有副蛇蠍心腸的女人!

  他的手不覺地撫著胸膛上那道橫跨左胸怵目驚心的刀疤。

  西門少昊嘴角一扯,嘲弄的笑意掛上他的唇際——胸前這道「美麗」的刻痕是她的遺作!提醒他,女人是不能相信的!

  如今,對他而言,女人是玩物,是發洩的工具!就像現在一隻纖纖柔荑探向西門少昊結實的胸肌,「你醒了,少主?」女性低柔的嗓音由身旁傳來,烏黑的髮絲如網般披散於雪白的床單,映出一幅耀眼的畫面。

  西門少昊垂眼,望進一對猶帶睡意的美麗瞳眸。是的,凡能躺在他西門少昊身側的皆是面貌姣好、艷麗動人的美人。

  「嗯!倒是吵醒你了,美人。」他微笑地執起那只在自己胸前,性感挑逗地來回撫摸的柔荑,抿薄的雙唇印上嬌嫩細白的手背。

  一抹笑意躍進那對朦朧的眸子,收回玉手,風小樓慵懶地伸展嬌軀。

  望了身側俊美的臉孔一眼,風小樓仰起上半身,挪向那副令她著迷的健碩體格。

  「少主想啥?可願告訴小樓?」

  西門少昊讓自己盡量不去注意此刻壓迫在他胸前的柔軟肌膚。

  「想你啊!小美人。」他打趣地低語。在床上,西門少昊表現的可是位十分性感、風趣的男人。

  風小樓——玉香坊的女主人,為人溫柔嬌媚,琴棋書畫、歌舞技藝無一不通,其姿色才藝更在群芳眾美之上。

  風小樓咯咯地低笑,撐起上半身,俯視著床上的男人,「討厭,少主取笑人家啦!小樓自知沒這福氣呢……」雪白豐美的胸一覽無遺。她噘起紅唇,纖纖玉指佯裝不滿地在他怖滿汗珠的寬闊胸膛輕輕戳著。

  她似有若無的挑逗,令深沉的黑眸逐漸熱情溫暖起來。一個翻身,風小樓愕然的神情瞬間已籠罩在彷若瀑布般的黑髮下,而她的雙手則被西門少昊霸氣地緊緊扣住,抵於頭頂。

  望著身下那張姣美的嬌顏,西門少昊淺淺地露齒,「你的嫵媚讓你有幸躺在這張床上。」他親密地靠在她耳際低語,溫熱的語氣彷彿在警告她,別有一絲「妄想」!

  噢!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是的!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渴望能夠服侍這位俊朗偉岸的年輕少主,而自己是何等幸運啊!她還能要求什麼呢?天曉得他的心已不知遺落何方。

  風小摟玉臂輕攬,環住西門少昊的頸項,將他拉向自己,「小樓的身、心全都在為少主燃燒,少主澆熄它吧——」帶著一股不可能的認知,她絕望地緊擁著讓她幾欲心碎的男人,低聲輕求。

  西門少昊笑了,笑得很得意、很張狂。猛地,笑聲隱逸在唇齒間,霸氣且專橫的薄唇狂野地吻上那對嬌艷欲滴的紅唇——

  頃刻間,房裡只剩下呼吸急促的嬌喘聲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9:31

第四章


  送走風小樓,西門少昊來到大廳後的「琰宮」。「琰宮」是西門少昊的書院,也是他召見臣子之處。若非極重大之事求見,否則,他多在此與要臣共商要事。

  埋首書案的西門少昊,聚精會神地查閱著各分支部門所送來的案牘。

  一身粉紫的嬌小身影悄悄地移近「琰宮」半掩的書房門口。

  雙手一掩,摀住即將脫口而出的笑聲。頑心大作的她,集肺活量於一氣,正打算開口喊聲嚇人——不料裡頭的人已出聲,先發制人。

  「小鬼,若不想再挨左護法一掌的話,勸你還是打消念頭。」

  提到左護法,西門少鈺即有如洩了氣的氣球般。討厭!提到那木頭人,自己就滿肚子怨氣!上回自己一時興起,想嚇嚇大哥,豈料,目的沒達到,倒讓裡頭的左護法誤以為是刺客,狠狠地擊了她一掌,震得她五臟六腑全移了位不講,屁股如今還疼著呢!

  雖說左護法事後已向她道歉、陪不是,不過,她還沒決定「要」原諒他!

  甩甩身側的大袖衫,揮走兩旁的丫環們,西門少鈺兩手交握於背後,挺著胸、縮著背,大搖大擺地跨過門檻。

  「小鬼、小鬼!人家已十六了,大哥還如此叫喚人家。」

  西門少鈺佯裝不滿地嘟嘴低嚷,然,一對鬼靈精怪的眸子卻繞著屋內打轉地搜尋著……待她尋不著那位大個兄時,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由指控地瞪著猶埋首桌前的兄長,「討厭!大哥都是這樣戲弄年幼無邪的少女嗎?」

  「喲!瞧瞧方才是誰說自己已是個小大人來著,怎麼這會又成了個『年幼無邪』的少女?」西門少昊頭也不抬地調侃道。

  「死不認帳」,這四字可是西門少鈺的看家本領呢!玩著自己的小指頭兒,她走向兄長,「方纔是方纔,這會是這會。話是可以改的嘛!」然後雙手一攤,覆在桌面的文案上,「大哥,鈺兒好無聊──」美麗的嬌顏猶帶稚氣,靈慧的瞳眸眨啊眨的,好不惹人憐愛。

  「真的好無聊嘛!」對兄長皺眉的表情彷彿視若無睹,西門少鈺強調地加重語氣,臉上無辜的表情,讓人見了,再大的氣也沒了。

  西門少昊板著的面孔放柔了。「小鳳呢?讓她陪你玩啊!」他想起那位長相平凡,長她兩歲的丫頭。

  「她也有自己份內的事要做啊!總不能老纏著人家,再說──」她睨了兄長一眼,打從爹爹過世後,大哥就不再陪鈺兒玩了。」怯怯的語氣飽含指責意味。

  望著眼前小自己十歲的小妹,西門少昊不由得輕歎出聲。不錯,打從自己繼位這幾年來,除了偶爾想起會前往探視居住在「璇院」的她之外,確實已無暇再像多年前,帶著妹子四處打獵、遊玩;而從未見過娘親的她,在爹病逝後,自己已是她僅剩的親人了。

  冷若花岡巖的線條轉為柔和。「今年秋季的狩獵,可願與為兄的一同前往?」。

  「真的?!」她已有三年未再參加秋獵的活動了——打從爹爹撒手人寰後。

  「願意!豈會不願意呢!鈺兒只盼大哥別『又』違背信諾。」西門少鈺提醒兄長。因為兄長已空口說白話地讓她失望了兩回呢!

  她攢眉蹙額的要兄長保證。

  「行!我保證絕不再將你丟下。這會可讓為兄的清靜、清靜?」西門少昊歎口氣地說,將壓在案頭的一雙青蔥玉手輕抬挪置一旁,打算繼續自己尚未閱盡的文案。

  「成!不過,鈺兒心裡頭倒有個疑惑想請大哥解疑。這宮裡上上下下都在傳大哥已逮著偷了寶刀的傢伙,果真有此事?」

  「嗯,是有此事。」終於將那對「押霸」的手移開,收回游移的心思,西門少昊低首重拾被打斷的工作。

  盜匪耶!定是長得橫眉怒眼、一臉凶相的樣子。搞不好還是個瞎了眼、瘸了腿,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樣。

  西門少鈺天真地揣測著,心裡煞是好奇。她纖細的身子往桌後挨去,靈巧的眼眸閃著諂媚,「大哥,鈺兒可否——」

  「如果你想小屁股挨揍的話,大哥沒意見。」揮動的手不曾停歇,可溫和的語氣裡透著威脅。

  「前往瞧瞧」四個字讓她硬生生給吞下肚。旋轉的身子揚起袖口下輕柔的絲帛,西門少鈺踩著悶悶的腳步,朝門口邁去。討厭!都不理人家──咦?

  她發現在灰色大理石長桌的下方,有一團黑茸茸的毛髮。這可引起她的注意了,西門少鈺眼睛一亮,轉過身,她朝長桌邁去,蹲在黑毛前。

  「『雷火』是不是無聊的打緊?」西門少鈺心中打著如意算盤,雙眸緊緊盯著地上那傢伙。

  聽那語氣——天啊!這縱觀天下,也獨有她!西門少鈺!人人嬌寵的娃兒,膽敢對一隻兇猛無比的黑豹提出這種邀請——黑豹老兄,本姑娘想找你去玩。

  哼!少惹我!「雷火」懶懶地斜睨擾它清夢的人一眼,又倒頭呼呼大睡,擺明它可沒這份興致。

  西門少鈺不相信地瞪大眼兒,哎呀!沒想到自己這麼沒人緣,連它都不甩自己。

  想到區區一隻黑豹竟如此藐視自己,西門少鈺掄起粉拳就往「雷火」頭頂敲下去,「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想當年,你奄奄一息的被大哥撿回時,好歹本姑娘也去望了你一眼,沒想你如此薄情——」

  一陣低吼算是它的回答。齜牙咧嘴的「雷火」猙獰地瞪著對自己頤指氣使的娃兒,半晌後,緩緩起身朝主人的桌旁踱去。而臨去前的一眼,明白寫著:再碰我一下,要你好看!

  眨了眨眼,西門少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撫著胸口,她怒瞪著嚇掉自己半條小命的傢伙。臭雷火!死雷火!嚇死人不償命啊!沒事吼那麼大聲幹什麼。

  「大哥!你瞧瞧!『雷火』實在愈來愈不像樣!竟膽敢如此嚇壞鈺兒。」她倒最惡人先告狀。

  「誰要你招惹它。」甭多想,也知是誰使壞。

  哈!他倆倒是一鼻孔出氣。扁起唇兒,西門少鈺挫折地起身,瞪了已蜷伏在大哥腳旁的傢伙一眼,她伸伸腰,「鈺兒可是日行一善、做做好事,見它在這悶得慌,想找它到外頭透透氣,免得『他』悶壞了——」話中有意,意在言外。

  西門少昊知曉他那妹子正拐著彎罵自己,不由得嘴角輕扯,「你再逗留下去,才真會悶壞了,我的好妹子。」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紙張。

  唉,是啊!這裡實在悶得慌,還是到外頭瞧瞧有什麼新鮮事,好讓自己開心。

  決定後,西門少鈺開心地往門口急急踱去。然一對小腳尚來不及探出門檻,嬌小的身子已猛地讓迎面而來的「銅牆鐵壁」撞個滿懷。

  衝擊的勁道令西門少鈺顛躓的往後傾,屋內的擺設瞬間在她愕然的眸裡形成了傾斜狀態。

  佛祖保佑!別又是我那可憐的小屁股。祈禱文方來到唇際,小蠻腰倏地被一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順勢往前撞向一片硬如銅壁的肉牆。

  西門少鈺雖逃過一劫,卻也撞疼了鼻子。揉著發紅的俏鼻,她「淚眼」盈眶地低聲咒罵著,「該死的傢伙!是哪個豬頭豬腦、笨手笨腳、橫衝直撞、走路不帶眼睛的笨——」

  「蛋」字倏地由西門少鈺唇際逸去。抬眼的她,發現自己口中的「笨蛋」正是左護法——東方上智。

  東方上智關注的眼神望向西門少鈺。「沒撞傷你吧,鈺兒小姐?」冷淡的語氣倒與他眼中透著的擔憂二字成了矛盾。

  然而,西門少鈺已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到黑眸裡不尋常的神色。此刻,她的一雙眼正緊緊地瞪著扶在自己腰際的一雙手,驚愕地答不出話兒來。

  瞧鈺兒小姐一臉怪異的表情,東方上智循著她的視線來到──「呃,小姐恕罪!屬下冒犯了!」

  東方上智趕緊鬆手,但他這猛地收手令西門少鈺又重心不穩,不過這會兒她可有了心理準備,手一伸,她忙扶著一旁的門柱穩住後傾的身子。

  挺直脊背,拍拍衣袖,西門少鈺鼓腮地瞪著差點讓自己摔個四腳朝天的男人,「左護法平常都是這樣走路的嗎?」

  就完,不容東方上智有反駁的餘地,一個箭步,西門少鈺推開堵在自己前方的肉牆,嫣紅臉地跑出去,丟下一臉愕然的他。

  隨著粉紫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東方上智收回視線,轉身走向一臉帶趣,望著自己的西門少昊。

  「少主!」東方上智上前拱手作揖。

  「由方才瞧來,鈺兒對東方兄成見頗深呢!」西門少昊揚眉。

  「少主對小姐還不是一籌莫展。」東方上智與西門少昊可說是同吃一個奶長大的。東方上智的父親是——東方輔;而西門少昊則是城主的獨生子,而東方上智的母親是他的奶娘,因為文采蝶夫人纖細的身子沒有足夠的奶水來哺育她的孩子。

  因此,他們的交情可說介於君與臣、兄與弟之間。所以,對於眼前這位遲了自己幾天出生的「西丘之城」少城主,東方上智偶爾也會不畏權威地調侃一番。

  而提起那位打她呱呱落地,便讓人拱如珍璧、捧在心口的寶貝,東方上智與西門少昊不由地相視一笑。

  「依我看來,是東方兄上輩子欠了鈺兒,所以今生注定看她臉色。」話裡透著玄機。

  東方上智揚眉地聳肩,算是對西門少昊帶刺探的問話表示回答。

  一身藍衫長袍、黑色褲裝、外出打扮的他,長靴沾滿了泥塵,顯示東方上智正從外頭趕回。而他那張俊朗的面孔已隱隱帶抹倦意,耳際兩旁的塵埃說明此趟可是長途跋涉。

  「有消息嗎?」西門少昊合上文案。他在此除了查閱案由不外─也正等著東方上智的歸來與他帶回的消息。

  「如少主所測,在『琉璃谷』附近,屬下們發現數道陌生的足跡。」

  「琉璃谷」是透明晶體的原產地,且是唯一的產量地。這種罕有的礦石只出現在「西丘之城」,數量稀少,他們開採它來當照明用,卻有不肖份子當它是賺錢的寶物。而最讓西門少昊擔憂的是,「玥石」已近絕跡了!

  因此,他更不能再讓那些窺視它的匪徒們得逞,他得防止「玥石」被盜。「玥石」乃「西丘之城」鎮國之寶,代表「西丘之城」的精神,故舉凡對「玥石」圖謀不軌之人——殺無赦!

  而當務之急便是找出這班匪徒。

  「統領和右護法呢?」貫有的冷峻再度躍上西門少昊俊秀的面孔。

  「爹與右護法已駐兵紮營『琉璃谷』,期望能捕獲匪徒一班人!爹要屬下傳話,請少主安心靜待佳音。」

  他就欣賞東方輔這點——深謀遠慮,行事果決不含糊。

  嘴角帶抹滿意的笑意,西門少昊起身,繞至桌前,「很好!不愧是──」

  「稟告少主!地牢的犯人暈死過去了。」獄卒倉皇地出現在門口。

  暈過去?西門少昊額眉微蹙。

  雖是粗茶淡飯,餓暈的天兒卻覺得今晚這一頓可說是自己有生以來,極具美味的一餐了!

  瞧她口裡尚在嚼著,眼睛猶如銅鈴般緊盯著桌面的食物,深怕一眨眼它們就會化為空氣般消失。而她的一雙手此刻正抓著兩個生硬的饅頭。

  手忙嘴也忙的天兒無暇顧及眼前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

  嘴裡的食物打斷天兒方纔的話兒,令對面的西門少鈺不悅且好奇地催促道。

  「喂!你說你叫天兒,再來呢?」囚犯的吃相讓西門少鈺不禁懷疑,若他將這張橡桌給活吞下去,她也不會感到驚訝。

  吞下口中來不及嚼碎的食物,天兒望了趴在桌前,一對黑眸圓滾滾地繞著自己臉上打轉的女孩一眼,看來,這煩人的丫頭是不會讓她好好吃完這一頓。

  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大口。天兒打算一邊填肚子,一邊回答這丫頭的問題。

  「嗯,我叫席天兒,今年十九,爹親是『風雷堡』——也就是往南行約莫半把個月,有座城鎮——他在裡頭是個——當小官的,後來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爹爹和親娘亦因此憂勞成疾一病不起,相繼去世——」天兒在內心懺悔地禱告著,繼續又道:「無依無靠的我,本想投靠遠房親友,豈料卻屢尋不著。千里跋涉之下,身上財物早已散盡,無奈之下尋得一農舍,並以身上的華服與他們換取少許的食物餬口保命。但是那把劍,它從不離我身,與我形影相隨數年,是爹當年贈與娘的定情之物!它對我有特別的紀念價值,我捨不得賣它充飢,所以一直留在身邊……」

  喭下最後一口食物,發脹的肚皮令天兒不舒服的皺眉。她接著道:「至於那把彎什麼刀的,確實是我在半路上無意間發現的!不過,如果早知那是把鎮宮之物,打死我我都不會去碰它的!就讓它躺在泥地被土埋算了,也可替自己免去這項莫須有的罪名。」

  天兒言下之意是指自己好歹也是個撿回寶物的大功臣。

  西門少鈺眨眼,「如此道來,你可立了大功呢!」嬌艷欲滴的櫻唇,唇角微微上揚,眼眸帶趣地盯著她。

  喲!沒想到這丫頭除了一臉精緻外,可也機靈聰明的很。「小姐言重!天兒無居功之意。」天兒佯裝畏懼地拱手。腹部愈來愈明顯的不適感令她額眉輕蹙。

  天兒望著對面細緻的臉蛋,「該說的已全部招出,信不信由『你』。」話兒卻是針對另一頭的男人。

  西門少鈺這俏寶貝,擔心大哥不懂天兒的話,趕緊扯開喉嚨補上一句:「大哥,他全招了,您信還是不信?」眸子未曾稍有轉移。

  西門少鈺對眼前臉帶污穢的傢伙是愈來愈感有趣。瞧他——自己已經夠嬌小了,他卻更顯瘦弱,一點殺傷力也沒有,與大哥口中所謂的「壞人」簡直大相逕庭!

  想想,這宮中所見之人個個莫不高大剽悍,就連服侍自己的丫環小鳳,也高出自己幾分,而他竟——嗯,他「長」得也不像是兇惡之徒,不如……

  打著如意算盤的西門少鈺不由得掩口偷笑。

  南邊的「風雷堡」?幼時自己倒與那席堡主曾有一面之緣。西門少昊望向男孩,自忖地沉思著。

  天兒那身高貴的氣息確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擁有。這傢伙若話中無虛假,真是官人後代,那麼,擁有「擎天」那樣」把名貴之劍確也不無可能。再說「彎月刀」倘真是他無意撿回,倒也陰錯陽差替自己省掉尋找此物一事。

  「你的話,我暫且相信、不過,在疑點尚未澄清之際,不准你離開宮裡半步──除非有我的許可。」嚴峻的冷眸射向天兒錯愕的黑眸,「若讓本少主發現你心存異念、圖謀不軌的話——死!」一道寒芒閃過他的眼際。西門少昊喚來門口的僕役。「帶他下去弄乾淨。」

  西門少昊的宣判令天兒愕然地忘了該有的反應,因為結果還是一樣——自己離不開這裡!

  西門少昊獨斷的宣判根本讓天兒無從開口。走在僕役後頭,懊惱的她由眼角瞄到女孩在西門少昊的耳際竊竊私語,且一臉得意地望向自己這邊。其表情說明她正在打什麼鬼主意,而此事八成與自己相關。

  見西門少昊驚訝和皺眉的反應,天兒心生不祥。猛地,一股冷意倏地由腳底直竄髮梢。

  哎呀!這下可是淒淒慘慘、慘慘淒淒,慘無天日!現在除了得擔心自己女兒身被拆穿之外,還得時時防範那丫頭在她身上動念頭。而西門少昊又表明得等到疑點查清方肯放她離開,這——萬一出了紕漏,在這愈描愈黑的情況下,自己豈不百口莫辯!連轉囿的餘地都沒?

  不行、不行!自己豈能坐以待斃,她得趕緊想法子逃離這裡,而且是——愈快愈好!

  「琉璃宮」?乍聽之下,以為不是座什麼了不起建築物的天兒,翌日,在她真正親眼目睹這座城座時,不禁驚愕地圓睜雙眼,就連逃跑的念頭皆大打折扣。

  牽著黑色駿馬的天兒,讓眼前壯觀的景象深深吸引,好一座雄峙天地之間的城池啊!瞧它,就算自己騎著愛馬由正門繞著城牆跑上大半天,也不一定能走完全程吧!

  瞪著前方這片光滑且離譜地閃閃發亮的牆面,高聳天際的城牆絲毫尋不著一絲細縫或瑕疵,由不得天兒再次驚歎。

  哇!他娘娘地!縱使擁有一身飛簷走壁的好功夫,遇到它,可能也要大歎派不上場吧!加上固若金湯的防衛,別說是蒼蠅想飛進去,就連螞蟻欲從此經過,也得問問主人,更何況自己是這麼大個人,簡直是——進得來,出不去嘛!

  「小子,快將馬帶來,少主已等得不耐煩了!」宮門前候著的人馬裡,一名高壯黝黑的漢子喊道。

  收回心神,天兒望向門前的一群人,西門少昊正鶴立其中。一身黑色外出裝扮的他,其天生的王者之風令他在人群中更顯耀眼出色。而此刻他正望向自己皺著眉。

  加緊腳步,穿過厚約有五位壯漢互疊厚度的城牆,淪落為馬房小廝的天兒不禁開始感到後悔,後悔自己幹嘛負氣離家呢?

  哼!什麼叫「暫且相信」?他壓根兒就從未相信過自己!連日來,自己就連搔個癢的平常舉止,也會引來西門少昊的一番側視,更別提解決生理需要這檔事,就差沒對他「詳加」報告罷了!還有啊,就是那只兇猛的野獸,一對金眸老是盯著她繞,害得她得時時戒備,深怕哪天惹它不爽的話,一口將自個兒給生吞活吃了!

  更糟糕的是,每當她好不容易偷得空閒,想喘口氣的時候,那黏人的丫頭總會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眼前,然後吩咐她那、唆使她這。而那西門少鈺似乎挺滿意帶著她繞宮巡視,然後一臉洋洋自得之色。咦?難不成自己有她引以為傲的短處?抑或那丫頭喜歡四處展示她的新奴?

  總之,他們兄妹倆緊迫盯人的監視,讓她根本沒有絲毫自由可言!更別提想尋機逃出,簡直是癡心妄想。

  趁著西門少昊外出之際,他的專屬小廝──天兒偷得空閒,踱步於前庭的一頭,臉上卻是苦思不已。

  駐足拱橋一端,天兒煩躁地將手裡的小石丟出,頓時清澈的湖面揚起陣陣漣漪。遠處的嘈雜聲,讓她皺眉地別開視線望向長廊那頭。瞧!那輕盈如花蝴蝶般的嬌小身影,不就是黏功一流的西門少鈺。

  唉,自己怎麼如此倒楣?方才想起,這會就見到人了。算了,趁她未注意自己,快閃吧!打定主意,天兒趕緊移動步伐。

  「喂!小個!站住!」天兒跨出的步子倏地僵在原地。

  跑步的震動聲愈來愈接近了(因為西門少鈺從來不知姑娘家走路「該」怎麼個走法),天兒咽口口水,再深吸口氣,她旋轉僵挺的身子,彎腰拱手喚道。

  「小姐。」沒想到自己堂堂「風雷堡」的大小姐,如今竟也落得如此狼狽下場。

  「喂,小個——」

  「小姐,是『天兒』。」天兒耐心地糾正眼前這位猶帶稚氣的西門小小姐。

  豈知道被寵壞的丫頭聞言後,微蹙眉頭地將天兒從腳到首打量一番,然後一臉無邪地笑答:「『天兒』這名稱不男不女的,我倒覺得『小個』挺合你的。或許你該考慮改這名,天兒?」她認真的表悄不像在開玩笑。

  該死!這輩子自己最恨別人提起連她皆深感遺憾的「事實」!天兒握緊雙拳,克制自己那股強烈的想將眼前這位驕縱的女孩一腳踹入湖的念頭。

  「小姐找小的有何吩咐?」字字句句可說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天兒恨不得掐死那張虛偽的天真面孔。

  此話提醒了西門少鈺找天兒的目的。「今個兒午後,宮外的東門有個廟會,我要你陪我去。」

  出宮!太好了!自己正愁尋不到時機,這下可是難得的機會啊!

  「小姐!這可不成啊!要是讓少主知曉,你叫小的如何擔待?要是你有個閃失、萬一什麼的,小鳳的小命難保啊!再說——」丫環小鳳焦急憂慮的眼望了小姐身側的男子一眼,「他的身份尚未——哎呀!總之,小姐,你不能貿然地帶他出宮!少主下過令的!」見小姐打的是這般駭人的鬼主意,小鳳不禁急白了臉。

  要她打消念頭?門都沒有!本小小姐一旦決定,可不輕易改變!西門少鈺插腰地盯著貼身丫環,「我說小鳳,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他知,這要洩漏了風聲的話,大哥那邊不說,我第一個罰你!」

  「可是──」

  「別可是了,如你真不放心的話——」西門少鈺轉向心裡正在盤計著如何逃脫一事的天兒,然後心有所思地露齒一笑——邪邪的笑。

  她的表情讓天兒倏地心生警戒,這丫頭又在打什麼餿主意?

  果然,西門少鈺接下來說的話,震撼力十足地使天兒血色盡失、刷白了臉。

  「兩個時辰後,我和天兒若未回宮,你就吩咐下人用那把『擎天劍』殺了馬房那頭『白馬』,小鳳。」西門少鈺甜甜地宣讀道,口吻與她兄長同樣霸氣,不容置疑。

  小鳳又望了一臉蒼白的男子一眼,她再次試圖與小主子講理。「小姐,就算小鳳不說,那嚴守門外的侍衛們也不允許小姐私自帶他出宮的!」她提醒小姐,就盼小姐能知難而退。

  哎呀!小鳳不提,自己倒忘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呢?西門少鈺不禁苦惱地兩手扯著袖口,扯著、扯著,西門少鈺突然不動了!美麗的眸子盯著指間糾纏的布料,一陣奇想閃入她腦中,令她開心地笑開巧唇。

  「有了!」低喊一聲,顧不得男女有別,她不由分說地抓起天兒的手腕,拉著她往屋裡跑去。

  丫環小鳳則著急地緊跟在後頭。

  「今兒個是十五,每月的這天,「西丘之城」的大城門自午後便大開至隔日的午前。

  來自四方的小販們,瞬間已據滿「汴街」。只見街頭街尾客商們扯著嗓門吆喝著,招攬顧客。

  熱絡的景致不禁吸引了男男女女,就連平日足不出戶的貴家千金也都興致高昂的出來湊個熱鬧。

  糧米酒茶啦、上好的紙卷啦、精美的書籍啦、果物、絲織品、藥材……這來自各地的商品,此刻可說集萃於「汴街」。熙熙攘攘的人流,擠滿了「琉璃宮」外的大街小巷,早現出一派和樂安康的景致。

  然而就在人流裡,遠遠瞧見有兩個少女,一邊東張西望地欣賞著兩側熱鬧非凡的景象,一邊身不由己地隨著人潮向前滑行。

  這兩位少女穿著樸素,頭上也未戴釵飾珠環,但舉止氣質卻使人一看便知非平民百姓之家的女子。

  其中一位較為高挑,一身淡紫羅衫、明眸皓齒,惹人憐愛;另一位則是淡藍長衣裙,天生麗質的臉蛋沒有一絲脂粉,倒被那透著自然紅潤的色澤多增添份嬌媚。

  趁著前方的人潮讓一賣鐵打藥的武師的喊叫聲給吸引歇了步子,她倆趕緊兒尋得一空隙,趕忙地竄出人群。

  逃離擁擠的人群,一身淡紫的西門少鈺找了處較為寧靜的街角歇腳。長吁口氣,她扇動兩側寬大的袖口,企圖驅散一身的熱氣。

  「真要命!今個兒可真熱煞人了──」西門少鈺瞇眼地望了碧藍的晴空一眼。「哼!」一聲,表示她的不滿後,她轉頭睨著一路不吭聲的「丫環」。

  正以袖口拭著額角汗珠的天兒,被身側那兩道視線盯得實在不甚舒服,她放下手,「小姐?」詢問地看著那位上輩子八成是魔鬼轉胎的西門少鈺。

  西門少鈺嘴角一勾,將「丫環」徹底打量一番後,顧盼之間的笑意更濃了,噗哧一聲,她不禁掩嘴低笑。

  見她這模樣,天兒有絲惱了!她防衛地挺直脊背。

  「何事讓小姐如此開心?」她不覺地壓低嗓子,皺眉地盯著西門少鈺。

  片刻後,西門少鈺抬眼,「你呀!」瞧著被自己裝扮成一身女裝的天兒,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說天兒,你這身打扮若讓人瞧見,知曉你是男扮女裝的話,打死人也沒人相信你是男的!憑你這姿色,天兒,你真是投錯胎了!你要是個姑娘家的話,可會是個艷冠群芳的大美人呢!」歇了口氣,她對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孔繼續取笑道:「我想,就連大哥也不得不拜倒你裙下吧?哈。」

  說到那男人,天兒驚惶的臉更加慘白了。自從這滿腦壞點子的丫頭將自己扮成這副德行之後,自己無時無刻不處在戰戰兢兢的狀態下,就怕有人瞧出一絲端倪。

  再說她倆出宮已有段時間了,再不回官可不成!雖然這裡的熱鬧景象讓她流連忘返,但,她可不願西門少昊比自己早一步回宮,若讓他撞見自己這身打扮的話──天啊!她可不敢想像。

  天曉得自己恨不得能就此逃離這鬼地方,但是,想起自己的「擎天劍」與「愛馬」猶被扣留,天兒只能咬牙切齒、無奈地打消念頭。

  該死!還是趕緊勸這丫頭回宮吧!

  「小姐,時候不早了,咱們別再逗留,還是買了鳳姊要的針線,回宮吧!」

  一聽說要回宮,西門少鈺細彎彎似新月的眉毛微微皺起。

  「這怎麼成!本小姐尚未盡興呢!不准!再待會。」難得自己第一次扮下人出宮遊玩,身旁又無隨從緊跟著,才能玩得盡興,豈能就此打道回宮。

  哎呀!你這丫頭玩得倒盡興,我可分分秒秒過得心驚膽跳啊!

  「小姐,不是天兒想壞你的興頭,小姐出宮已有段時辰了,而少主想必已在回程途中——」天兒看著眼前那張變化中的表情,又道:「小姐不想少主發現吧?」這帖可是對「症」下藥的上好「方子」呢!

  果然,搬出個「西門少昊」,真打散了西門少鈺的興頭。想起大哥,西門少鈺什麼興致都沒了。她瞪了一眼提醒自己的「丫環」一眼——多嘴!

  見自己終於「打動」了那丫頭,天兒不由得長吁口氣——佛祖保佑!

  抱著丫環小鳳要的東西,席天兒與西門少鈺走出「汴街」往另一頭邁去。

  走著、走著,西門少鈺見前方圍著一堆人,人聲嘈雜,似乎發生了爭執。她不禁停下步子。

  「小姐,別湊熱鬧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宮吧!」瞧她睜著明亮晶瑩的大眼望著那堆滯塞的人群,天兒可擔心了。

  西門少鈺細眉輕佻,唇角微勾,「走,咱們瞧瞧去!」拎起裙擺率先往前走去。哈,這種好玩的事兒,自己怎能錯失!

  該死!天兒懊惱地詛咒一聲,連忙跟上去。

  人堆裡的天兒為好奇心十足的西門家小小姐撥開人群,好讓她能擠上前去一看究竟。只見一滿腹油水的中年漢子,粗壯的手捉住一個鬚髮皆白的老樵夫不放,說:「這沒長眼睛的老傢伙,踩髒了本大爺的新靴,找死啊你!」

  老樵夫衣衫檻褸,蝦躬鞠背地拱手乞求道:「大爺發發慈悲,饒了我老人家,實在是人太多太擠了,要不你好心等我賣了柴火,湊足了錢,再還大爺一雙新靴吧!」老樵夫顫動的手指向那捆被惡漢同夥的男子踩在腳下的柴薪。「湊足了錢?」惡漢瞪著一對牛眼,冷冷的譏笑道:「等你湊足了錢,早不知去向了,到時本大爺向誰討?」粗壯的手搖著手下那具老骨頭。

  惡漢擺明不肯讓步,周圍的人看不過地噓聲四起,但很快地便讓惡漢的拳頭所嚇住。

  人群裡有一男子實在看不下去地出聲:「這位壯兄,我代這位老伯賠你銀兩,你別為難他老人家!」

  漢子一陣狂笑,不屑地用鼻「哼」道:「本大爺今個不爽,非這老傢伙親手賠我不成!勸你們少管閒事,否則休怪拳頭無眼!哼。」

  天兒生平最看不慣仗勢欺人、恃強凌弱的人渣。皺著柳眉的她,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個上前——

  「你要的銀兩在此!」四、五個白花花的銀子,突地砸向惡漢的臭臉,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天兒錯愕地望著身旁比自己早出手的女孩。

  西門少鈺走上前去,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直瞪著漢子,「連個老人家你都不放過,你是不是人啊!」正顏厲色道,纖指指著那隻豬鼻而它此刻正噴著氣。

  惡漢僵窘地站在那,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看清罵自己的是位標緻的美人,他臊紅的瞼馬上露出十分明顯的邪惡笑容。

  「喲——哪來這麼一位漂亮的姑娘家!既然你想替那老不死的打抱不平,不如讓本大爺好好疼你──」

  老樵夫被甩到一旁,漢子侵犯的手直探向鼻前那隻玉指。

  「放肆!」「啪!」的一聲,漢子粗糙的臉頰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西門少鈺後退一大步,高傲冷峻的表情卻尋不著一絲害怕。

  圍觀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目光都集中在一身淡紫的女孩身上。連一旁的天兒皆在內心暗叫不妙。

  惡漢撫著被打的部位,站在那兒直喘著粗氣,臉漲得通紅。他媽的!臭婊子竟敢打我「臭丫頭,你敬酒不喝,想喝罰酒!討打你——」

  「住手!」淡藍的身子倏地擋在漢子和西門少鈺之間。

  漢子再度被震住了。喲,又是個美人兒,今兒個艷福可不淺呢!露出淫穢的笑容,他一對賊眼繞著眼前嬌顏麗質的女子來回打量。

  「成!只要你讓本大爺開心,大爺我包你舒舒服服的!怎樣?」一口黃牙在陽光下閃著噁心的色澤。

  冷凝的嘴角掠過一絲鄙夷的微笑,天兒猛地揚腿,「包你個頭!」屈膝的腿狠狠地撞向漢子的胯下;在漢子哈腰慘叫的同時,天兒忙撿起腳旁的柴根,再次往眼前那顆黑色的頭顱用力揮下,悶哼一聲,漢子倒地暈死過去了。

  丟下木棍,撿起被自己丟置一旁的小包,天兒抓起西門少鈺的手腕,「快走,小姐!

  「想去哪?」她倆走不到兩步,便被一道銅牆鐵壁的肉牆給堵住去路。

  與漢子一夥的男子,不由分說地亮出雪亮的匕首就朝她倆刺去.天兒心驚之下,反射性地推開一旁的西門少鈺,瞬間一道刺痛感讓她皺緊眉頭。

  望了手臂上湧出的血絲一眼,強忍著痛,她慌忙地躲過第二刀,卻被腳下的長裙給絆倒了!

  跌坐地面的天兒見男子再度撲向自己,她扶地的手掌一握,盈滿泥沙的手,筆直地投向那張逼近的臉。

  趁著男子難過地揉著眼,天兒趕緊起身,拉起猶傻愣在一旁的女孩,突然,她想起什麼地,又返身,走到滿嘴三字經尚在揉著一雙眼的男子身前,朝他的胯下又是揚腿一踢,「去死吧你!」

  撿起小包、拉著西門少鈺,天兒加緊步子離開這是非之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19:50

第五章


  「天兒,還疼不疼?」西門少鈺歇步,轉身望著後頭已換回男裝的天兒,關切地問道。

  不疼才怪!天兒拱手,「多謝小姐關心,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突然,一陣馬嘶聲竄入她倆的對話中,兩對眼眸不約而同地望向前庭。

  馳騁大地的背影彷若傲巡天地間的黑鷹,威猛的氣勢、壯麗的雄姿,令人心生懼意,卻又著迷地不忍將目光轉移。

  一雙秀美的眼睛一閃,不覺地緊追著馬背上的人影,是西門少昊!他回宮了。

  西門少昊在前廊的石階前倏地勒馬,因為潔亮的石階上佇立著一位似乎早已等待多時的女人。

  天兒好奇的目光越過健碩的身軀投向一旁,雖然自己不能很清楚的看清女人的長相,不過,隱約間仍可瞧出是位相當美麗的女人。尤其是那頭披瀉及腰際的烏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彷如絲緞般,令人禁不住內心讚歎。

  一身艷麗裝扮的女人拎起裙擺朝黑馬靠去,仰望的粉臉因期待而發亮。然後低首的西門少昊不知對女人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兒,讓她捂起紅唇呵呵嬌笑不已。接著,一陣驚喘聲由她口中輕呼出,馬背上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將她攬腰抱起納入懷中。

  跌進西門少昊胸前的女人,佯裝生氣地掄起粉拳往他胸膛輕捶,並嬌聲指責地瞠視著他,而豐腴的上半身卻是緊挨著西門少昊,有意無意地扭動著。

  圓睜的眸幾不由地張大,天兒當然知道馬背上的女人正在誘惑她眼前那位俊美的男人,不過,這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舉止未免太明目張膽了吧?簡直沒有絲毫羞恥心!

  然而西門少昊的反應再度使天兒緊抽一口氣,因為他竟大笑地將那張狂傲的臉深深地埋進她胸前,爽朗的笑聲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眼前大膽調情的一幕,讓生平第一次目睹此景的天兒不覺地一陣熱潮由耳根直竄至兩頰,反射性地移開視線,她臉蛋通紅地盯著腳下。

  天兒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方才發生的那一幕,心跳卻是違背心意地愈跳愈快。

  突然揚起的馬蹄聲,讓天兒不由自主地抬眼,由眼角她正好掃到黑色駿馬和它的主人消失在前廊的另一端,人也不見蹤影了。

  再無知的人,由方纔的一幕也能猜出他倆這會是做什麼去。天兒不屑地輕哼。

  看來,這西門少昊除了性子霸氣、專制之外,還是個沉迷女色的男人!大白天的竟——想到他們待會要做的事,天兒倏地臉上又是一片嫣紅。

  不過,憑他那張俊朗的面孔,身旁一定不缺女伴吧?

  「她是誰?」她心裡想著,口中也不覺地問出。

  「她?」西門少鈺望著兄長消失的地方。馬匹奔去的方向便是「瑀宮」的宮邸,兄長招待女人的寢宮。

  「玉香坊的主人──風小樓。」西門少鈺揚眉,「大哥身旁的新歡罷了。」平淡的語氣,彷若對此事已是司空見慣,屢見不鮮。

  玉香坊?沒想到如此美麗的女人會是出自於……天兒用眼角瞄了身旁的女孩一眼,聽她的口氣,這西門少昊老穿梭於舊愛與新歡之間。

  但是話又說回來,像他這麼一位同時擁有財勢、權力、地位與一張足以迷倒天下眾女性的面孔的男人,確實有左擁右抱的能耐。自動投其懷抱者便不計其數,何況是剛才那位。

  「她長得真美!」天兒由衷地讚美,內心倏地揚起一抹異樣感覺。

  「風小樓?」西門少鈺側臉望了身旁的傢伙一眼,聳肩道:「凡是男人都會說她美,不過,唉!縱使她再美艷攝人,仍舊不能使『西丘之城』的少主動情。」

  哦?為什麼?像風小樓這樣貌美的女人,就連同是女兒身的自己見了都難免心動,何況是西門少昊。再說瞧他倆方才親暱的舉止,想必他是非常寵幸喜愛她才是呀!

  「為什麼?」天兒不明白。心裡猜想可能是因為風小樓乃教坊中人之故吧!

  「為什麼?」西門少鈺朝「瑀宮」的方向深深丟下一眼後,她轉身往自己的寢宮──「璇宮」緩步踱去。

  「既沒『心』,何來『情』!」平淡的語氣帶著一抹濃郁的哀愁;臉部表情亦不像西門少鈺平常慣有的俏皮神態,反而一反常態地蹙起眉頭。

  無心?無情?天兒的好奇心十足地被挑起。她緊追上前,「為什麼?」又是句「為什麼」,莫名地,她有股衝動想多瞭解那位少有表情、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男人。

  一聲輕歎由紅菱小嘴緩緩吐出。「大哥的心早隨著『那』女人的去世而一同埋沒了。?又是另一位女人。他的紅粉知己真不少啊!「她是誰?」竟能讓西門少昊因她的過世而拋棄愛人的心……天兒禁不住羨慕起那女人。

  「她?她是我大嫂,大哥結締半年的新婚妻子——向晚芸。」靈性的美眸閃進一抹指責之色。

  呃,他有過妻子?!向晚芸?名如其人,想必是位甜靜迷人的姑娘,否財,豈能令西門少昊為她而封閉心湖。

  「少夫人想必一定生得動人美麗。」天兒的胸口有點澀。

  西門少鈺歇腳,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半晌後,又繼續往碎石小路邁去。

  「天使般的笑靨、全身散發著誘人的甜淨氣息、純美無瑕地讓人急欲棒於掌心呵護不忍傷害……不錯!她是位罕見的絕姿美人。」

  西門少昊的摯情讓天兒對他先前的成見不由得減少幾分,還多了些憐憫:但是,想到他狂妄豪放不羈的舉止,她不禁蹙起眉頭,那實在不是一城之主該有的風範!

  中午時分,膳房後方的院子裡,天兒一身青衣,手執長枝在空地上來回比劃著。手中之物雖非「擎天劍」,俐落的身手仍不減其水準。

  她雙腿前後一跨,兩手一揮,握棍凝神,準備出招,就在此時,慌亂的腳步聲由小亭那方傳來。

  天兒轉身,只見鳳姊行色匆匆地繞過小亭往地這走來。

  「鳳姊,何事如此慌張?」放下懸在半空中的雙手,天兒好奇地望著腳步匆忙行經自己身側的丫鬢。

  「哎呀!我現在可是分身乏——」步幾末歇的小鳳倏地打住,一個急轉身,她走回到天兒跟前。「天兒,你這會可閒著?」

  「我──」

  「那,這香茗勞你代鳳姊送至『瑾宮』,趕著呢!」容不得天兒有意見,她一骨碌地將手裡的玉盤塞到天兒胸前,又趕著步幾匆匆離去。

  瑾宮!瑾宮不就是他的寢室?該死!自己避那男人都來不及了,這會——真是他娘娘地倒楣透了!

  瞪著冒著香氣的清茗,天兒低咒地連罵數聲。帶著懊惱的神色,踩著遲疑的步伐,她提著一顆心朝「瑾宮」邁去。

  在侍女的指引下,天兒經過正廳,來到後花園。園中萃集了奇花異石,四周假山奇巧、流水澄澈、花木扶疏,巧奪天工的景致,讓她不覺地猶如踏入絕美仙境般,驚艷不已。

  收回游移的視線,她在花海圍繞的亭閣前找到他。彩著碎石几,她往小亭方向走去。

  「少主。」亭內沒有任何回應。天兒皺眉地踏上石階,將玉盤置於圓几上,「少主,小你給你端茶來了──」回應她的只有蟲嗚與鳥啼。

  眉頭又是一蹙,天兒舉步往躺椅上的男人走去。「少主?」睡著了嗎?

  發下一對流盼生光的美眸,愕然地連眨數下,離開那對輕合的眼瞼,她的視線不覺地往下移──

  微敞的衣襟下展露著健碩的肌膚,並在驕陽的佛照下,投射出一抹性感的光暈,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它們摸起來是否如目下般光滑結實呢?

  倏地,天兒驀地嫣紅了臉,她忙地移開視線往上挪去。

  孤挺的下巴顯示他不屈服的傲骨,性格的雙唇抿成一直線,那道令男人們投以嫉妒之色的挺鼻,緊閉的瞼下是對帶著冷意,仍無損其魅力的黑眸。天兒此刻才「真正」發覺到眼前這霸氣傲人的少城主,可真是位俊美偉弦竟男人啊!

  她的心沒來由得猛地枰枰直跳,視線跟著急急往上移,咦?這是——

  西門少昊的額上沒有像往常一般束著絲緞。他額上中心的朱紅弦月胎記鎖住了天兒的目光,鮮艷的色澤在他白暫的膚上,顯得光彩奪目口口美極了!

  捺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上前俯身,伸手探向西門少昊的額前,豈料天兒指尖尚未觸及那片肌膚,人已被一道勁力打得飛向半空中,撞落在石柱旁。

  悶哼一聲,天兒撫著撞暈的頭,企圖站起身,卻讓一對有力的手臂助了自己「一臂之力」,鷹爪般的手揪著她的前襟,將她提上了半空中。

  「你想幹什麼?!」西門少昊寒眸微瞇地低語,身後那頭未以任何絲帶束住的長髮,狂妄不羈地隨風飄揚,使他猶如一頭危險的狂獅。

  平視眼前那對透著冷己的黑眸,天兒面如白紙地叫嚷著:「放……放我下來!小的是給……給少主送茶來的,見……見少主歇著了,想……想上前喚醒您的──」他娘娘的!再不鬆手,她可就玩完了!

  天兒難受地推著掐在自己頸下的雙掌,然而憑她如何使勁,卻是徒勞無功。

  在她正打算放棄的同時,頸下的力量略為放鬆了。

  「記住!千萬別再這樣接近我!懂嗎?」西門少昊逼視著掌下的男孩,不疾不徐的語氣透著毫無溫度的冷意。

  喉嚨痛得發不出聲的天兒,連咳數聲,只能點頭表示回答。在她的回答後,頸上的力量更加鬆懈了,天兒張大小嘴,忙吸進大口的新鮮空氣來緩氣。

  天兒發覺前方的男人已靜默片刻,內心揣測不安的她,終於捺不住地緩緩抬頭。

  「少主為何直盯著小的瞧?」該死!他該不會看出什麼端倪吧?天兒皮笑肉不笑地望著那張只與自己有咫尺之距的平板面孔。

  西門少昊審視的目光來到覆蓋在眼皮上方的髮絲,男孩那頭不修邊幅的頭髮,幾乎蓋滿地半張臉。

  西門少昊不悅地皺眉,他不容許自己的手下有不愛整潔的「嗜好」。

  「你這頭亂七八糟的頭髮,待會去給我弄整齊!我不希望自己身旁待著一位不知長相的小鬼!懂嗎?」

  「懂,我……我會將它弄整齊的。」只要他趕緊放了自己,他說什都好!

  天兒慌忙地連點頭,內心祈禱著西門少昊趕緊放了自己,好讓她速速離開,遠離那對精明危險的目光。

  冷冷的面孔有著一絲滿意,攝人心神的黑眸在天兒身上停駐片刻後,正如天兒所希望的,西門少昊兩手一鬆,天兒來不及做準備地,「砰!」一聲,人像個布娃娃般跌回地板上。

  「順便把你那張臉給我洗乾淨點,退下吧!」丟下這麼一句,西門少昊在圓幾前坐下,不再理會地板上那傢伙,獨自吃起香茗來。

  他的「溫柔」換來天兒幾聲哀鳴與低咒聲(不過當然只有她自己聽見)。一手撫著難受的頸子、一手揉著摔疼的部位,她起身告退,忙著離去。

  就在席天兒離開後,一條黑影無息地來到西門少昊的身後。

  頭罩黑布的黑衣人向西門少昊拱手作揖後,黑衣人上前俯身,在主人的耳際低語。

  附耳交談片刻後,黑衣人退至一旁。「主子是否要屬下繼續暗查?」他等待著主人的回答。

  炯然精銳的雙眸盯著幾上杯內的紋路,眼底不見一絲情緒波紋。經過這陣子的觀察,他發現這孩子除了少言、孤僻外,並無威脅性可言,若他正如報告所傳,與出沒在「琉璃谷」附近的盜匪毫無關聯的話——自己理應還他自由。

  「不,這事暫且擱下吧!」

  「是!屬下告退。」黑影一閃,不見任何風吹草動,黑衣人就像來時般,消失在空氣中。

  而在長廊的通道上,連串的詛咒聲與三字經正由一張唇線優美的櫻唇吐出。

  該死的!天殺的!真他媽的自己倒了什麼八輩子大楣,窩在這鬼地方,當個下人,讓人使喚來、使喚去不打緊,還得受那虐待狂的氣!真他娘娘的!自己若再繼續待在他兄妹倆身邊,她的壽命會提早夭折的。

  逃走的念頭在天兒心中不覺地更加強烈。

  李大和王五,這兩傢伙嗜酒如命,只要自己在他倆輪班的時候稍加動點手腳──「天兒?!天兒!」

  如雷貫耳的吼叫聲劃破雲際,直達天兒幾欲被震破的薄弱耳膜。

  一手按著狂跳的胸口,一手摀住嗡嗡乍響的左耳。「小姐!你這突來的一喊,害天兒的膽子差點就回不了位!」天兒蹙眉,沒好氣地瞪著前方鼓腮盯著自己的西門家寶貝。

  西門少鈺沒有馬上答腔,她先是以靈黠的眼帶著犀利的目光,將天兒打量一番,然後揚眉,「突來?我已連喊你數聲,你卻沒有一絲回應。我說,天兒啊,你想什麼,想得如此入神?何不道出來讓我分享分享?」

  「哈,小姐多心了,天兒怎麼會有事呢!沒事、沒事,怎會有事呢!哈。」天兒陪笑地說著。微濕的雙掌在兩側的衣襟上來回擦著。

  「沒事就好,」西門少鈺斜睨她一眼,又道:「倘若是在為逃走一事而煩——我看你就甭操心了。」

  西門少鈺突然冒出的一句,令天兒措手不及地愣了半秒,後佯裝懼意地趕緊為自己脫嫌。「鈺兒小姐明鑒!天兒絕無此膽大的念頭。」

  「哦?」西門少鈺意味深長的看天兒一眼,長歎口氣地走向一旁。「不打緊了,這都無關緊要了。」

  天兒、心臟忽地漏跳半拍,她追上去,「小姐的意思是──」

  「昨個兒午後我打從書房門口經過,『不小心』聽到了少主與右護法的談話,談話的內容好像是說──」西門少鈺瞄了緊跟身側的傢伙一眼,繼續道:「再過段時日……會還你自由,屆時,去或留皆由你自個兒決定,所以——」又瞄他一眼,「勸你別再為此事大費周章,要不弄得適得其反,反倒出不了宮,到時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再說,少主性情反覆無常,惹火了他,想他哪天高興再放人,那真是遙遙無期,不知何日。」言下之意提醒天兒,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宮的。

  不過,天兒此時已無心多想。她上前擋住西門少鈺的去路。「此話當真?」欣喜的眼神猶帶疑心。

  西門少鈺看了一臉喜色的天兒一眼,繞過天兒。「當然『當真』,不過——可委屈了小姐我。想想,身側好不容易有位足以『匹配』的小個,現在大哥說要放人——」歇腳,西門少鈺佯裝懊惱地盯著天兒,「你說,這往後我上哪去尋得像你這麼一位在『身高』上與我如此『相配』的隨從?所以啊,我『真』該勸大哥打消放人的念頭才對──」

  哎呀!這丫頭真是可惡極了!竟喜歡拿人家的短處來凸顯自己,難怪她老要自己像塊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側,原是想藉此來滿足她的虛榮心。

  先將不滿丟至一旁,天兒的心裡有個疑惑,她側望著西門少鈺粉嫩精緻的臉蛋。

  「鈺兒小姐為何告知天兒此事?」納悶的天兒心想,她是不可能如此好心,平白無故將消息事先透露,讓自己知情,這不像她平常慣有的作風——難不成又是她整人的計謀,讓自己信以為真,空歡喜一場,屆時,她樂得躲在一旁捧腹大笑?!

  嗯——後頭的可能性倒比較像這丫頭的個性。天兒幾乎可斷定自己的猜測是八九不離十。但是,西門少鈺接下來說的話,卻令她錯愕地睜大眼睛。

  「事先告訴你知情,是想在少主問你去、留的時候,心裡先有個準備,」西門少鈺故意地歎口氣,「唉!不知怎地,我是愈來愈習慣有你的陪伴,若你這一走,還真令人不捨,而且──」瞄他一眼,「全身雪白的馬兒在這可真是罕見,讓人見了不免想將它佔為己有呢!還有,那把掛在『琰宮』壁上,綴滿珠飾的寶劍——哎呀,真是令人愛不釋手啊!你也知曉,大哥向來疼我,只要我開口,必是有求必應!所以——天兒,你得『想清楚』再『好好』回答哦!」

  天兒終於明白她何以如此「好心」告知自己這些了。原來她是拐著彎子威脅自己,倘若選擇離去的話,馬和劍就別想一起帶出宮!不,更明確的說法應是——就算西門少昊願意放她走,眼前這丫頭卻未必答應!

  如此道來,自己還不是走不成?難不成真要在此老死一生?不行、不行!自己還是照原定計劃,將劍偷回,帶著「雲」連夜逃出宮。

  子夜時分,夜闌人靜,琉璃宮除了幾個要口有衛兵們固定地來回巡視站哨外,四週一片寂寥。遠處幾盞「玥石」所透射出的光線,在遼廣的前庭產生處處令人生畏的黑影,使它陷入一片詭異的氣息中。

  迎風搖曳的枝葉沙沙作響,清澈的湖面倒映出它們擺動的舞姿。一陣狂風吹來,搖擺的樹枝彷若魔鬼般,在陰暗之處張牙舞爪著它驗人的魔爪,靜待著獵物的無知踏入,而將他吞噬進黑暗的世界裡。

  黑暗中,嬌小的身影低著身,緩緩地朝湖面的拱橋接近中。

  天兒握在手裡的黑布罩上了橋頭兩端的「玥石」,瞬間,湖面只剩下由遠處透射過來的隱約光線。

  藉著微光,她俯身低首,躡手躡腳地爬上拱橋。橋的另一頭正是直達「琰宮」的方向,天兒打算先將劍「取」回,再回馬廄帶「雲」出來。

  趁著馬房的小廝與值守宮門的禁衛們早讓自己用酒灌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之際,天兒加緊腳步,把內心隱隱傳來的不祥之感先丟置一旁。

  她彎腰半走半爬地上橋,一對機警的眼睛不忘時時警戒的投向右側方,佇立在前廊石階兩旁的侍兵們。

  好不容易,終於「爬」到了橋上,但是眼前突生的兩雙厚重長靴卻憑空而降的擋住天兒的去路,令她著實吃驚地倒抽一口氣。

  天哪!驚恐的視線由沾滿塵泥的靴幾往上移──啊!是李大和王五!他倆此刻不是應該讓已送去的酒給灌得……該死!碰上這兩個酒醉的傢伙,事情不鬧大才怪!

  天兒內心一驚,反射性地起身,想趕緊逃離眼前那兩位危險人物,卻因自己急劇突然的動作,惹來右腳踝一陣刺痛,雙眉緊皺,她跌坐回橋面上。

  「嘖、嘖、嘖!瞧這會在橋面上爬的『烏龜』,不就是咱們去馬房遍尋不著,只瞧見兩名正作著春秋大夢的傻蛋,而他卻獨自跑到這裡欣賞湖色的天兒嗎?」

  首先開口的是李大。而王五則彎下身蹲在一臉慌張失錯的天兒面前,露出一口黃牙。

  「小、小子!這麼晚不乖乖的躺在床上睡覺,反而在這爬來——爬去的,你、你可真是位壞小孩哦!對不對,王老弟?」

  「是啊!」王五也蹲下身,「這夜深人靜的,你在找什麼?還是你『干』什麼?小兄弟?」

  「我——」眼前這兩位不懷好意的魁梧男子,令天兒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李大和王五打從以前就老喜歡找她麻煩,她對他倆是避之惟恐不及。

  天兒試著讓自己保持鎮靜,她露出一抹笑意,「我……鈺兒小姐要小的幫她找回一粒……白天不小心遺失在此的珍貴珠飾。」隨口瞎編個借口。

  「哦?」王五的眼睛微瞇,「李大,你說這地方會不會陰暗的聯想找到自己的手指都顯得有些困難?」他的視線未曾離開過天兒漸顯蒼白的臉孔。

  「不錯!王兄所言甚是,就是因為光線不足,所以我才會趴在橋面上的。哈……烏漆抹黑的是挺難找的。」天兒乾笑兩聲,附和地解釋道。單薄的身子不覺地往後退,直到背部觸及橋欄。

  「那——找了老半天,到底找著你想找的東西沒?小兄弟?」李大欺身向前,兩手掌分置於天兒身側的地面上,他朝天兒眨眼,並挑釁地呼口氣。

  迎面而來的刺鼻氣味令天兒緊皺眉頭,她難受的想揮動雙手,將眼前難聞的味道給撥散至一旁,但又怕因此而惹得他倆不快。

  她不著痕跡地把臉微偏一方。「還……還沒,不過,就快找著了——如果李兄和王兄願意好心地離去,讓我繼續找的話?」

  「好心?應該!應該!我和王老弟理應留在此,幫你這可憐的傢伙,找回那粒什麼天下奇珠,對不對,王老弟?」

  「不錯,怎能讓可憐的小兄弟獨自在此受凍呢?我王五可會心疼的呢!」一口黃牙閃著齷齪的光芒。

  該死!自己送去的那兩壇烈酒怎麼對他們起不了作用?天兒懊惱地瞪著兩張雙頰一片紅潮的醉臉。

  又是一陣撲鼻而來的酒氣,天兒再也受不住地出聲警告。「兩位老兄,你們喝了酒又擅離職守,小心讓少主知曉!他對不盡職之人可是會嚴懲,毫不留情的!」

  她想藉西門少昊的威名打發他們走,要不若再讓他倆如此嚷嚷下去,這誤了自己大事不講,恐怕以後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李大和王五在聽完天兒的話之後的反應,竟是相視一下,猛地開口哄堂大笑。

  了亮的笑聲嚇壞了天兒,她大驚失色地急忙在唇邊做噤聲狀,「噓喂,你們想引來其他人啊!還是想吵醒西門少主?」

  她氣急敗壞地低嚷道,心裡恨不得一人一腳的把那兩張豬臉給踹進湖底,只要別再讓他倆發出豬叫聲就行了。

  李大和王五顯然是真醉了,對於天兒的警告置若罔聞,反而笑得更囂張,叫得更張狂。

  天兒發下的臉血色盡失,遠處昏暗的建築已逐漸亮起燈火,可想而知,是被猖狂的笑聲所驚擾。天兒真後悔自己為何不早付諸行動,一腳踹下他們,好閉上那兩張烏嘴。

  「酒?哈、哈!我和王老弟哪有喝、喝酒!只、只不過是喝了兩、三口,小兄弟你送來的……的是『水』罷了!再、再說呃──」李大打個酒喝,「咱們那……那英明的西、西門少主,這會正躺……躺在柔軟舒服的溫柔鄉里,哪來閒情關心我們這些做手下的,王、王老弟,你說是不……是啊?呃……」

  「對、對極了!哈……這琉璃宮除了戒備森……森嚴外,還有那高……高聳入……入什麼『際』的,別、別說是人想逃……逃出去,就連只蒼蠅也……也……呃,喂!小…小兄弟,你想上……上哪去?呃……」

  王五一把扯住往他腋旁爬去的小個子,手一使勁,天兒被狠狠的甩回原地。

  他粗魯的動作,扯痛了天兒已呈紅腫的足踝。她低哼地跌坐在地面,撫著抽痛的部位,連聲低咒。

  壓下滿腔的怒火,她低聲道:「兩位大哥豪氣干雲,天兒我可膽小如鼠!行行好,放了小的,讓小的回馬房,成不成?」現在再不走的話,待會可真走不了了。要是因此讓西門少昊再次生疑,豈不誤了大計!今晚之事得作罷,他日再議了。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擺脫這兩個驢蛋?

  「馬房?」王五探過頭去,突地讓天兒反射性地往後退,僵硬的脊背因此撞上了堅硬的橋欄,一聲低咒由她嘴裡吐出。

  王五那只「豬鼻」,在小傢伙的身上嗅了幾下,他大皺其眉,「哇!小兄弟!你一身馬騷味啊!」他露出厭惡的表情,瞇起眼睛在天兒身上上下打量著。

  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出現在他嘴角,王五以手肘撞了身旁的李大兩下,「李……李兄!咱們就做做好事,替小……小兄弟一身的臭味給……給去掉!你說……如何啊?」

  「哈,好……好極了!王……老弟,我喜歡你……你的建議。小兄弟確……確實該好好洗……洗個澡。呃——」

  四道狡獪的目光射向天兒蒼白的面孔。天兒已無退路,她的背緊密地貼在橋欄,而王五和李大仍臉帶淫笑地朝她靠去,迫使得天兒不禁兩手抓著背後的雕欄,沿著它緩緩站起。

  她戒備地盯著王五和李大,「別……別過來——啊!你們要幹什麼?啊——放我下來──」

  在尚未搞清楚狀況之前,天兒只覺身體突然凌空飛起,下一秒,上半身已半吊在橋身外。

  「該死的!你們這兩個王八蛋,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瞪著湖面上的倒影,天兒驚喘地扭動著身軀,掙扎的踢動雙腿,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恨不得能噴出兩道烈焰來,燒得他倆屍骨無存。

  她咬牙切齒地大聲叫嚷,足踝傳來陣陣的刺痛感也不能使她停止掙扎。大寒夜的來個冷水浴,這可不是開玩笑啊!

  此時此刻,天兒根本不在乎,也無心去想自己的喊叫聲是否會為他們喚來更多人的注意,她只想盡快讓自己離開這該死的湖面。

  瞪著在自己手上掙扎不停的傢伙,王五不由得興奮地大笑,他斜睨身旁的夥伴一眼。

  「哦!李老兄,你瞧!咱們的小……小兄弟可是只會……會發威的小老虎呢!」酒精已在他倆體內發揮作用,李大甩甩愈發沉重的腦袋,嘴角扯出一抹擰笑,圓睜的眼透著紅絲,他盯著天兒。

  「別急!這就放……放你下……下『去』,你等等」他話未收起,昏暈的湖面倏地一片通明。

  「你們三人該死的他媽的在搞什麼鬼?!」

  冷冷的語調猶如雪山透出的寒氣,冰涼無溫度,猛地由李大、王五背後傳來。

  在天兒未來得及意會之前,那股扯住她衣襟的力量突地鬆開,天兒反射性地開口想尖叫,但俯衝的速度卻容不得她發出半絲呼喊,「撲通!」一聲,落難下水了,並連灌數口湖水。

  王五和李大這下清醒得連自個兒有幾根寒毛皆能清楚數出。他們臉上除了訝異與震驚外,更有著掩飾不住的害怕。

  「少……少主!」王五和李大畏懼地朝來者拱手作揖,肅立的身幾冷汗涔涔不止,通紅的兩頰此刻活像見了鬼般一片青白,低垂的眼瞼更是無膽抬起。

  冰冷的視線自深度約莫兩人高的湖面收回。四周隱約傳來的一股異味讓西門少昊皺眉了,他盯著身前那兩顆「驢頭」。

  「喝了酒?」詢問的語氣帶著肯定。

  「我們」王五和李大不約而同地抬頭出聲,然,鐵灰的臉在觸及兩道鋒芒時,欲辯駁的話不禁從唇際逸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會你倆應是在宮門守衛的!」西門少昊迫人地盯著倉皇的兩人,語氣森冷,平靜的表情醞釀著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

  「我們。」

  不讓他們有開口的餘地,西門少昊揚手一揮,兩條黑影倏地由黑暗中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直撲向王五和李大,速度之快,讓他倆來不及眨眼,便被對方擊昏,倒地不起。

  「廢話」向來是他所痛恨、厭惡的!西門少昊散發著危險光芒的眼睛,掃了地面上仰躺的軀體一眼。

  「各斷其手臂一隻,關入地牢。」冷淡的口吻下是抹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扛起癱在地面的兩人,膚色黝黑的兩名男子就像來時般無聲地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打發走身側兩位精卓悍然的手下,西門少昊這才想起方才被拋入湖中的傢伙──他得好好的跟自己解釋。

  西門少昊轉身踱回男孩落水的橋欄旁。「小鬼!你要躲到什麼時候?」

  回答他的除了幾聲微乎其微的細弱冒泡聲外,整座湖面顯得格外的平靜,靜得駭人。

  這座人造湖的水深遠不至於會淹死人吧?「天兒?」還是沒反應。西門少昊不禁蹙起眉頭,這傢伙該不會是個不諳水性的旱鴨子吧?

  挺拔的身幾挨向橋欄,傾出上半身,西門少昊探頭往湖底瞧去,突地,他發現在清澈湖面的右前方,有片水色頗深的異常之點,看起來像是某物沉至湖底所造成的黑影。

  「該死!」低咒一聲,沒有絲毫的遲疑,西門少昊一把扯掉身上的暖身披風,在眾人的驚呼中,他縱身一躍,跳入湖底……

  湖畔旁,垂柳的樹下已聚滿人潮。讓吵聲吵醒的東方上智在部屬的通報下已速速趕來,排開眾人,他焦急地往湖畔跑去。

  東方上智見少主正將夾在腋下的傢伙給甩上岸,他驚愕地上前,「沒事吧,少主?」他焦灼的問著已上岸的主子,並瞄了躺在地上的傢伙一眼,「天兒?!」他訝異地低叫,心裡納悶著到底發生何事?

  「他喝進太多水了。」將滴著水珠的黑髮擺至腦後,西門少昊轉身讓侍從替自己披上暖裘,揚起一手,由在一旁久候多時的丫鬢手中取來毛巾,他漫不經心地提醒。

  東方上智一個箭步,在奄奄一息的男孩身旁蹲下。將男孩翻轉過身,東方上智讓他俯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東方上智抬起寬厚的手掌,用力地朝眼前單薄的背部拍打。

  猛擊數下後,掛在東方上智腿上的可憐傢伙終於有反應了。

  吐出幾口湖水,天兒急咳著,她難受地呻吟出聲,喉嚨裡那股泥味令她禁不住嗑心地乾嘔。

  「他醒了,少主!」東方上智將掛在大腿上的身幾翻轉過來,伸手一撥,他把幾乎覆蓋著整張面孔的濕貼黑髮推回頭頂。

  「天兒——」懷中呈現出的「陌生」臉孔,讓東方上智愕然地啞口,男孩老是骯髒的肌膚,在湖水的洗滌之後變「乾淨」了。

  原來在沾滿污塵的皮膚下,竟有張絕俗貌美的面孔。東方上智震愕地低喃:「這小子的長相未免太——太女性化了吧!」

  難怪這傢伙總是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讓人看不清長相。就他這長相來說,在男人堆裡確實猶如羊入虎群。東方上智頓時猛意識到男孩脫俗的容貌足以驚天──若以男性而言。

  東方上智怪異的神情引起了西門少昊的注意,精銳的鋒芒射向他懷裡的傢伙,那不是一張男性會有的面孔!因為它——太漂亮了!

  手指輕彈,西門少昊接過待從手裡的「玥石」架飾,舉步向前,在東方上智跟前打住。緩緩蹲下身,西門少昊將發亮的玥石移向那張過於女性化的臉蛋,細細端詳。

  玥石明亮的光度,讓西門少昊足以仔細的打量眼前的容顏,他伸手往那片肌膚一抹,「嗯,嬌嫩的雪白肌膚!」西門少昊沉思低語,眸裡閃著了悟。他和東方上智對望一眼,將手裡的玥石遞給對面的左護法,西門少昊傲然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冷酷的!

  轉瞬間,「她」已落入西門少昊的懷裡。為了再次確定自己的猜測,西門少昊伸出一手,霸氣地探向那片鬆開的襟前。

  「不——」神志尚未十分清醒的天兒,在她睜眼的同時,正好目睹西門少昊那只「魔掌」直撲向自己的胸口而來——剎那間,在明瞭他的企圖時她開口大叫,同時用盡吃扒竟力量使勁一推,使自己由西門少昊的懷裡滾落。

  天兒雙手緊抓著衣襟,清醒的眼眸驚懼地瞪著眼前嚇人的男子。

  西門少昊沒料到她有餘力從自己手中逃脫,愣了半秒,他瞇起雙眼,起身朝她一步一步逼近,威嚇的氣勢讓人生畏。

  天兒的內心頓時竄起陣陣寒意。西門少昊的步步逼近,使她節節後退,萬分驚恐的明亮眸子戒慎的盯著自己走來的男人。

  「別……別過來!啊——你想幹什──」話兒方出口,天兒嬌弱的身子便已讓一對鷹爪狠狠地自地面提起,扯緊的衣襟束在她頸上,幾乎要讓她停止呼吸。

  「放……放開我!」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天兒掙扎地扯拉著鉗制在頸下的巨爪。然而就算她如何使勁,如何用力,依舊不能使鉗制的手指有絲毫的移動。

  最後一絲氣力也用盡了!當天兒準備放棄,開始禱告的同時,鉗制的力量突然一鬆。

  天兒驚愕地睜開緊閉的雙眼,迎上一對覆滿寒霜的黑眸,而那近乎透視的瞳孔,正冷冷的泛著欲殺人的寒主。

  西門少昊手臂使力,將半吊在空中的身子扯向自己的胸前,冰冷的眸幾讓天兒無所遁形。

  片刻後,平靜的語氣由抿直的唇際吐出——若說語調無高低起伏亦能以「平靜」二字來形容的話。西門少昊一字一句的說:「我生平恨別人說謊!尤、其是——」他探頭附在她耳際,「女人!」

  後面兩字,語調更是輕柔地讓天兒不覺地由腳底泛起寒意——打個冷顫。

  西門少昊道完的同時,天兒只覺衣襟上的力道完全鬆懈了,然後自己就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讓人甩回「期待」已久的地面。

  「來人!將她押下!」西門少昊僵硬的身子泛起深沉的殺意。眼前容貌絕俗的嬌弱女子,讓他不禁想起那曾是自己誤以為今生摯愛的妻子——向晚芸!那令他痛恨的女人!

  丟下不屑的一眼,西門少昊帶著冰雕般面無表情的神態揮袖離去。

  東方上智那張堪稱俊朗的臉孔在盯著天兒端詳良久後,他皺眉地表示:「你不該對他隱瞞的!」心有所感地道出這麼一句,東方上智轉身離去,留下已被兩名高壯侍衛夾住腋下的天兒。

  驚慌的視線尾隨著西門少昊強硬的背影,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惡運,此時,天兒不禁開始後悔,方才為何不乾脆淹死在湖底算了!?

  紅腫抽痛的足踝已引不起她的注意,雖然它差點讓她葬身湖底,現在她所要擔心的是──西門少昊打算如何處置自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0:06

第六章


  度過一個無眠的夜晚的天兒,在東方天際方吐出白絲時!她終於明瞭自己欺騙了「西丘之城」少主所換來的下場會是如此悲慘!更沒料到西門少昊會是這般殘暴無情。

  四方的四室裡,擺滿各種刑具,或立、或橫地置於刑台上或斜掛在漆黑的石壁上。銳利的刀鋒、尖銳的齒鋸,它們在陰暗的角落裡發出冷冷的光芒,令人怵目驚心。

  深嵌入石壁的鐵銬緊緊地束縛著一對纖細的小手,鐵銬粗糙生銹的表面,折磨著那雙掙扎的玉手,柔嫩的肌膚因此泛起紅絲,並且在它們細緻的腕上、手臂,留下一道細細的血吻。

  手腕傳來的痛楚使天兒皺眉。而背部傳來的陣陣火辣辣熱痛,卻讓她狠狠地咬緊牙根。

  天兒急促地呼吸,試著藉此緩和那令人幾乎昏厥的痛感,因為就算她昏死過去,獄卒還是會再次將自己潑醒。此時該是午後了吧?打從晨曦至今,長時間的折磨下來,她除了感到錐心的痛楚外,還有深深的疲倦無力感。

  盯著石壁的視線愈來愈模糊了,天兒的焦距開始變得游移不定,眼皮顯得更加沉重她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怛,身體已不聽使喚。

  「你是誰?」獄卒緊迫盯人的審問聲再度由她背後傳來。

  我是誰。天兒甩動昏沉的腦袋。「我……我是『風雷堡』席錦浩的……女兒。」

  她的回答似乎不能讓滿瞼橫肉的男人滿意。他執鞭的手再度揚起,又狠、又準,不帶一絲憐憫,無情地朝已綻出血肉的肌膚落去!單薄的衣料早禁不起冷酷的摧殘,呈支離破碎地掛在那片嬌嫩的脊背。

  「你是誰?」平板的粗聲再次揚起。天兒白皙的肌膚與鮮紅的鞭痕,令男人無端地興奮起來,他眼帶邪淫地盯著那片紅白交錯的誘人肌膚。

  同樣的問題,相同的答案天兒已回答他上百個同樣的答覆了。既然自己所答無法取信這傢伙天兒打算不再浪費口舌,白費力氣她乾脆保持沉默。

  天兒的緘默馬上引來男人的不快。他揚眉帶著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走上前。

  在她身側佇足,獄卒以鞭把粗魯地托起天兒低垂的下顎,讓她面向自己,兩道淫光盯著她。「你就快招吧!免再受皮肉之痛.也好讓我早早交差了事,屆時──」鞭杷使勁往一頭使力,讓他能愈加看清這張絕俗的容顏,獄卒獰笑地低語。

  「我會好好的『補償』你的,小美人。」粗糙的鞭把在她細嫩的下顎劃出一道細微的傷口。

  「呸!你去死吧!」一口合帶血絲的飛沫,準確地落在男人淫笑的瞼上。

  獄卒邪淫的笑臉倏地凍結僵在嘴邊。鐵青著臉!他伸手往自己濕黏的右頰一抹,眼露凶光地瞪著一臉得意的面孔。

  「臭婊子!你討打!」走回她背後,獄卒甩動泛著金光猶帶血痕的烏鞭,帶著懲戒之意使勁地往那片可憐的肌膚再度狠狠抽去,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絕狠的力道是又辣又刺。

  錐心刺骨的抽打來得既快又頻,讓天兒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背上鞭鞭欲置人於死地的狠勁,令她再也受不住地低悶一聲。

  「住手!」它是天兒昏死前,所聽到的最接一句聲響。

  冰冷威嚴的喝阻及時地制止獄卒失控的殘暴舉止,執鞭的手倏地停在半空中,男人驚訝錯愕地忙轉身,看清來者,他慌地拱手,「少主。」雙眼直盯腳下,心虛地不敢直視主子一眼。

  「嗯!」一身黑袍長衫的西門少昊冷冷的打量獄交一眼。「我只要你嚴刑追問,並非讓你置她於死地!懂嗎?」眉宇間隱含怒色,低沉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兩道鋒芒詢問地射向他。

  「是!小的該死。不過,這丫頭的口風實在緊得很,逼得小的不得不──」獄卒蒼白著臉抬頭,而主子平靜的表情讓他不由得冷汗涔涔直冒。

  西門少昊沒再理會急欲替自己辯駁的獄卒,他越過獄卒,趨身向前,怵目驚心的畫面令他停住腳。蹙起額眉,他返身,精光湛然的雙眸適巧捕捉到獄卒急欲隱藏的貪婪之色。

  西門少昊半瞇起眼,銳利的目光射向獄卒逃避的雙眼。

  「將她關進牢房,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牢房半步!違者,斷其雙足!」西門少昊迫人地盯緊獄卒,彷如此話是針對他所言似的。

  「遵……遵命!」滿腹邪思的獄卒此刻再也不敢存有半絲的遐想,他白著一張臉,心驚膽跳地點頭應道。

  再次望了掛在壁上的嬌小身子一眼。「給她一件衣服。除了水,不准給她任何食物!」丟下這麼一句,西門少昊頭也不回地步上石階,走出地牢。

  是夜,高掛天際的星子耀眼地閃爍出迷人的光芒。在忙了一整天後,丫環、下人們皆已逕自回到自己的居所休憩。整潔寬敞的膳房頓時安靜許多,除了少數幾位偶爾來回進出的侍女外。

  沉寂的室內,一顆小腦袋瓜賊頭賊腦地探進膳房半掩的門內,古靈精怪的眼珠子在昏暗的房裡來回搜尋轉動著,最後,停佇在爐灶旁的平台上。

  輕盈的身子走進房裡,西門少鈺輕步踱至桌前,伸手取起台上所剩的白饅頭,將它們塞進寬大的袖口,躡手躡腳地又離開膳房。

  佇立門外把守探望著的丫環小鳳,見小主子退出的身影,她趕緊迎上前。「小姐!你真要如此做?」不太確定地問道,焦灼的神情盼望小主子能就此打消那要命的念頭。

  但是,她知道要小主子罷手是不可能的!只要小姐想做的事,是不會半途而廢的。然而,「西丘之城」的少城主,自己更是惹不起啊!要是讓少主知曉小姐送吃的給囚犯,這一怪罪下來,作為貼身丫環的她,可也難逃其咎,一頓嚴懲是免不了的!這……

  丫環張皇的神色,西門少鈺瞧是瞧在眼裡,卻沒放於心頭。她調整衣袖將它們撫平。

  「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她保證著。

  「可是」

  「噯,別再可是了啦!再讓你『可』下去,可真會『可』出問題來。再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我不說!還怕他人知曉?」

  「可是看守牢房的」小鳳提醒小主子。

  「別擔心了!對他,我早有應對之策。還有啊,你也別跟來了,免得礙手礙腳壞了我好事,早早回房歇著吧!今晚就別等著侍奉我歇息。」

  低聲交代完畢後,西門少鈺不讓貼身婢女有再開口的機會,她一轉身,輕移蓮步速速離去,留下瞪著小主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卻不知所措的小鳳。

  越過中庭,擺平入口的守衛,西門少鈺拎起裙擺,小心地步下通往囚牢的石階。濕冷的氣味迎面撲鼻而來,令她腳步停頓,厭惡地皺眉。

  掩著鼻前,她繼續邁開步子,心想:雖然方才在上頭自己使了點小聰明,順利的通過上頭戒備森嚴的把守,不過──

  「小姐,請止步!」獄平魁梧的身體擋住西門少鈺的去路。

  西門少鈺插腰抬眉,將眼前這位對自己舉手作揖的大傢伙,徹頭徹尾地細瞧一番。

  「既知我是『小姐』,還不讓開!」也只有在這時候,她才會拿自己的頭銜來壓人。

  「以西門小姐尊貴的身份,實不應來此污穢之處!小的唯恐它會玷污小姐聖潔的尊軀。」說完冠冕堂皇的一番話,高壯的身軀仍毫無退開之意。

  「哦?」西門少鈺揚眉。「這麼道來——你讓還是不讓?」

  「恕難從命!西門少主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近牢房半步。」

  「少主所說的『任何人』不包括我吧?」不耐煩的眼神逼視地緊盯大塊頭,見他無言以對,她又理直氣壯地緊接道:「牢裡那傢伙偷了本小姐一樣寶物,本小姐得找她問清楚,要不,她哪天『掛』了,本小姐上哪問?」

  「倘真如此——就讓小的代勞吧?」獄卒懷疑地望著向來滿腹鬼點子的西們少鈺。

  「就你剛剛這句話,本小姐足以替你扣上一個叛國的罪名!本小姐既說那是個『寶物』了,豈能讓外人得知它的去向?而你這一提——莫非心裡對它存有非份之想,是吧?」

  西門少鈺的莫名指控令獄卒愕然,愣了半秒,他慌張地抗辯道:「小姐明察,小的絕不敢存有半點私心!」心頭七上八下地,就怕這刁鑽的小王子真「好心」地替自己套上個叛國之罪。

  西門少鈺柳眉微揚,很高興自己的威脅終於見效了。她輕咳地下令:「嗯,打開!」

  「是!」獄卒趕忙轉身取來鑰匙,將束在木欄上的鐵鏈解開!他推開堅固的牢門,「小姐請!」

  再來就是如何讓這傢伙把自己曾進入牢房一事給忘了。

  西門少鈺在門前停住,側頭地盯著面如菜色的獄卒,「除了你、我之外,別讓第三人知曉今晚之事,尤其是少主!我更不希望少主得知實物遺失!」頓了半秒,又這:「本小姐向來最厭惡多嘴之人,唉!偏偏就有人想以身試法,最後落得有『口』難『言』,唉,真是自招其禍!」

  連歎兩聲,獄卒的臉色瞬間由青轉白。西門少鈺不禁在心裡竊笑,她真是愈來愈佩服自己一口絕佳的口才。

  她繼續道:「我『確定』你會『好好』珍惜你目前所擁有的吧?」此話既是問語,更是警告。嚇人的尊貴氣勢絲毫不遜於西門少昊。

  面如土灰的獄卒猛地倒抽一口氣,他反射性地扼住自己的喉嚨,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發不出半絲聲音,只能蒼白著臉、圓睜著眼,瞪著地心目中的小魔鬼。揮袖。

  「下去吧!我要問話了。」示意他滾到一旁去,別在此妨礙了她的正經事。

  「這……」獄卒的視線不確定地在囚犯與她之間來回打轉。

  西門少鈺明白他的顧忌。她望向角落裡奄奄一息蜷曲伏地的身子!「放心吧!那傢伙讓你折騰成這等模樣,連開口說話都成問題。」

  「可是。」

  「住口!看來你真有異心。想趁機竊聽談話的內容?我想——少主一定不會喜歡聽到這件事的,若我向他提起的話——」她警告地威脅他後果的嚴重性。

  高魁的男人顯然再次被西門少鈺嚇唬住,他臉色蒼白的道:「小姐請自便!真有事,就請大喊,小的就在……在『不遠處』。」

  獄卒惶恐地作揖退去,直到自認為足以避嫌的安全距離之處,方才打住。

  西門少鈺輕扯嘴角,這招「狐假虎威」真是管用!帶著滿意的表情,她拂袖轉身,低首邁進牢內。

  迎面一陣稻草的腐蝕異味與淡淡的腥味,讓西門少鈺緊皺額眉,以袖口掩住鼻口。

  哇!這種鬼地方也能住人?大哥真是沒良心!突地,她覺得自己裸露的腳趾被類似毛髮之類的東西輕刷而過。

  停下腳步,西門少鈺低首瞧去——老鼠!長得既壯又黑,「結實」的體形,足以令人害怕、反胃。

  通常呢,正常的女人在遇到這種情況之下,不是嚇得尖叫跳腳、奪門而出,就是昏倒,而就西門家的小姐而言——她理應歸於「不正常」的吧?

  什麼?!瞪著腳旁東聞西竄的齷齪大東西,西門少鈺既沒尖叫,也不跳腳,更別說昏倒!她只是厭惡地努努嘴兒,然後提起兩旁裙角,露出細緻白皙的小腿肚,揚腿,就像踢球似的,狠狠地往前一踢——

  「砰!」重重的一記悶響。可憐——不,應該說是不幸的老鼠,攤平的身子順著長滿青苔的牆壁緩緩滑落至地面,三魂六魄盡失地昏死在角落裡。

  什麼玩意嘛!看到我,別人閃都來不及,只有你!還一幅耀武揚威地出現在我面前,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西門少鈺細眉輕佻,不屑地輕哼。瞥了鼠輩一眼,她拎裙上前,在蜷曲的身子前停住「天兒?」她試探地喚道,卻沒有回應。「天兒?」音量不覺地提高,但,結果還是一樣。

  西門少鈺蹙起額眉,乾脆將上半身向前傾,讓自己那帶俏的嬌唇離蜷伏在彎起的膝蓋裡的頭僅隔一寸,「天兒,是我!你聽到了嗎?天……」

  急喚的數聲部換不來任何回應。西門少鈺蹙起柳眉,揣測不安地猜想著:糟糕!天兒是不是已蒙主寵召?

  她正想著,黑色的頭顱終於有動靜了。雖然動作是微乎其微,但眼尖的她仍察覺到。

  懸在胸口的石頭落下,西門少鈺不禁鬆口氣。她可不希望天兒有什麼萬一!在這段相處的日子,除了少言、孤僻外!其實她的性子還算忠厚。畢竟自己對她要求之事,就算「有點」過份,她不都應允自己——雖說大部分皆是勉為其難。

  所以說呢,就憑她對自己的「忠誠」而言!自己敢斷定天兒絕非惡人!或是……但,她實不該對大哥隱瞞她真正的「身份」!欺騙與謊言,向來是大哥深痛惡絕的!更別提「又」是位女人的謊話。

  「天兒!」西門少鈺遲疑地盯著又失去動靜的腦袋瓜,不確定眼前的人是否尚有氣力聽進自己想說的話。

  「右護法說你——呃,『你』是位姑娘。其實,我大哥並非真的如此冷酷無情的。以前他可是位溫柔體貼、擁有一張和煦笑臉的兄長」如果沒有「她」的背叛的話!西門少鈺自忖地歎口氣,繼續道:「所謂,事出必有因!大哥的改變是有原因的,希望你別怪大哥……對了!」

  她突地憶起自己此趟前來的目的。她低叫一聲,由袖口內摸出兩個饅頭,將它們遞上前。

  「瞧!我帶來饅頭讓你充飢。來,拿去」她壓低音量,探手搭上緊緊盤握在膝上的雙手,想將手裡的食物遞給她,但手下所觸的肌膚卻令她心驚地瞪大眼,因為手下的肌膚摸起來是如此地灼燙!

  西門少鈺大叫:「天兒!」高呼聲終於引起半昏半醒的人兒的注意。天兒緩緩地,似乎一個側頭的動作就用盡她全身的氣力般。她艱難地抬臉,視線模糊的望著來者不甚清晰的面孔,字句艱難地哀求著。

  「水……給我水……我……我要水……水……求求你……給我……水──」顫抖的手來到中途又體力不支地垂落身側。乾燥的雙唇早因水份的缺失,而失去了先前的紅潤,有的也只是兩片觸目的灰白。

  天兒的哀求聲也由低嗚轉為無聲的吶喊。西門少鈺將視線由門口那只乾裂的破碗收回,望向天兒微側的瞼,在這濕冷的房裡,她竟感到有股熱浪迎向自己的臉龐。

  瞪著那張通紅的面孔,西門少鈺直覺地伸手探向天兒的額頭天啊!掌下駭人的熱度嚇壞了她,她慌地抽回小手,嘴裡又是一陣低咒。她跳起身,神色張皇地拎著裙擺衝出牢房。

  「來人啊!來人啊!」她一路大聲疾呼。

  「發生何事?小姐?」獄卒驚慌的表情,倏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他後頭則緊跟著兩位手持武器、全身戒備的侍衛。

  瞪著眼前草菅人命的傢伙,西門少鈺頓時怒火中燒的指著他,「你這該死的傢伙!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快去找大夫來!」

  先是指著自己霹哩啪啦地罵著,這會又要自己找來大夫,難不成……「小姐,你該不會受傷了吧?」獄卒惶恐地將西門少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心想:她要有個閃失,自己可人頭難保啊!

  「受傷?受你個頭!你要害本小姐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馬上叫你人頭落地!」說完,她一把拔下原本插在他腰側的那把長劍,劍尖向著地。

  錯愕圓睜的眼瞪著鼻前的利器,獄卒再也不敢有絲毫片刻的遲疑,他大叫:「是!小的馬上去!」深怕那支晃動的劍,不小心劃花自己的瞼,他白著一張臉,疾疾地離去。

  獄卒高壯的身軀即將消失在梯口時!西門少鈺忽地記起一事,她對著背影大聲喝道:「把大夫帶到『璇宮』!」

  然後,她揮手招來其他兩位侍衛,「你們跟我來!」提起及地的裙擺,踩著焦急的步伐,西門少鈺朝牢房迅速走去,心頭倒將該如何向大哥解釋之事給忘了。

  高燒驚人地持續著,直到第八天才漸有緩退之狀。而多日在一旁服侍的眾人們,原不樂觀的以為那瘦弱的身子再也禁不起時熱、時冷的磨人折騰,在驚見床褥上的人兒終有好轉時,皆免不了長吁地鬆口氣,因為「西丘之城」的少城主於昨個晚上離去前丟下這麼一句——她若沒了命,你們小心腦袋搬家!

  平穩的語氣與他的神情一般冷,且銳利的不能忽視其中威脅的真實性。

  雖說他們著實不明白少主何以對一名囚犯持著如此不合常理的關心。每晚,少主在就寢前總會先移駕至「璇宮」探視,然後又蹙額離去。

  不過,不管如何,她病情的穩定總是他們的一大福音,畢竟善變的性子恍如詭異的天候般的西門少主,他們可惹不起啊!

  三日後。

  精雕著細緻花紋的窗欞前,凸出的一小方,兩、三隻身著艷麗彩繪的七色奇鳥,時而輕躍,時而輕揮羽翅,時而抑頸低嗚地嬉鬧其上。

  輕脆的鳥嗚聲宛如細長的鈴響,喚醒了趴臥在軟褥上的人兒。

  沉壓在羽毛枕頭裡的黑色頭顱動了兩下,它緩緩轉向泛著金光的窗口。兩旁隨風輕飄的絲白布幔,揚起陣陣刺人的光芒,天兒反射性地瞇起雙眼,前方刺目的光線令她感覺不舒服極了。

  今兒個,是她數日以來,首次以清晰的頭腦所迎接的第一個清晨。天兒感覺距離自己上一次的清晨,似乎有一世紀之久般。

  待沉閉的雙瞳逐漸適應這片耀眼的光亮之後,天兒抬眼,將灑滿一室曙光的室內,細細地打量著。

  富貴不華麗的擺設,簡潔卻不失雅氣,兩旁精巧的台沿端立箸手工細緻的罕見寶石、飾品;精雕的窗欞前垂落著白皙無瑕的薄紗。如夢似幻的仙境,女性化的巧物,柔美的境界讓人觸目即知此室該是姑娘家的閨房。

  這是哪?自己怎麼會在此─陌生的環境顯得如此不真實,天兒幾乎認為自己彷如置身在夢境中。她試著移動僵硬的身子,想要翻轉過身,卻沒料到光是微側起上半身,便讓她耗盡氣力;再加上背部因細小的動作就換來刺骨的撕裂感!天兒悶哼一聲,血色盡失地跌回床褥。

  該死!低咒一句,背上的痛讓記憶如排山倒海之勢湧回腦際。天兒記起自己何以在此,是西門少鈺帶人將自己架出地牢的。這也是她昏死前僅存的知覺了。

  可是……為避免再次拉痛背傷,天兒小心地將臉轉向另一邊,不解地再次打量著,疑惑的視線來到門前,正巧房門應聲而開,有人在此時推門而入。

  一襲海綠輕薄衣裳,外披薄紗的西門少鈺輕挪蓮步,跨進房內。她的身後則緊跟著手捧玉盤的小鳳,盤上晶瑩剔透的碗身,其上方貫著若隱若現的白煙,冉冉上升。

  西門少鈺的視線投向床的那頭,目光迎上那對閃著迷惑的瞳眸,她欣喜的加緊腳步,移向床邊。

  「這下可好了!你終於醒來,我正愁著是否該派人再請來大夫呢!」她望著臉色依舊蒼白的天兒,高興地說著。

  「這……裡是鈺兒小姐的閨房嗎?」天兒抬眼望著來者!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氣若游絲的聲音由她灰白的雙唇中輕輕吐出。

  「嗯,也可以這麼說。此處是位於『璇宮』後方的『別苑』,偶爾我會前來小住幾天,你就安心在此好好養傷吧!」西門少鈺在丫環扶來的一張矮凳上坐下,靠在床邊道著。

  她的關心讓天兒露出感激的一笑,她掙扎地想坐起身,卻讓一旁的西門少鈺制止。

  「小心!大夫要你在傷口癒合的這段期間最好別亂動!否則,再扯開傷口可就麻煩。」

  警告的話才落下,只見天兒悶哼一聲,臉色倏地化為一片慘綠,顯然真扯痛了背傷。

  「瞧!快躺回。」西門少鈺著急地探身扶著因「極」痛而低喘的天兒,小心翼翼地讓她趴回床面。

  西門少鈺細膩的舉止,使天兒對眼前的女孩再度刮目相看,沒想到她除了天真刁蠻得緊外,還有著惹人憐愛的善良性情。

  天兒不禁對她投以感激的笑容,然,瞬間卻轉為苦笑。因背傷再度的扯裂!原先隱約的疼痛感,如今已轉為熾熱的抽痛。

  天兒的額頭沁出冷汗,劇痛在她背後持續著,且愈來愈有加重之勢,令她受不住地咬緊下唇!灰白的唇因此凝出一片紅絲,但是她的心裡有些話欲向西門小姐澄清。

  「鈺兒小姐……我不是有心隱瞞少主的……你要相信我,哦——」

  「噓!現在別提這些,別動!」她壓回天兒的身子,趕緊喚來身後的丫邊,「小鳳,將藥汁端來。」

  取下玉盤上的瓷碗,西門少鈺讓丫環扶起天兒的下顎。「來,快將這碗藥喝下。」她將碗口挪到天兒唇前。

  碗內盛著八分滿的墨綠色液體,暗沉的色澤,除了令人皺眉外,還飄散著一股難聞的異味。天兒直覺地避開那玩意兒,兩眼視它是毒藥似的瞪著。

  西門少鈺知道這汁液看起來確實難以入口,不過,古訓——良藥苦口。所以,她勸誘著臉上擺明「別想我會喝它」的表情的天兒。

  「此藥除了能鎮撫神經外,亦有緩和劇痛之療效。藥性奇佳,乃我宮中之聖品。不過!它每次的藥效只有四個時辰,藥效一過,就無法鎮住你的傷痛,先前就全靠它方能緩和你的背傷及消炎止痛。」

  聽完她的一番話,天兒猶疑地盯著前方這碗看似噁心之至的「聖品」。背部的抽痛果真愈是加劇,她感覺傷口上方的綁帶逐漸濕潤。

  算了!忍一時之「苦」,總比受長久之「痛」來得好吧!希望這烏漆抹黑的玩意兒嘗起來不會像聞起來這般噁心。

  內心交戰數回合後,天兒一咬牙,脖子像被人架了把刀似的,心不甘情不願地張口喝下西門少鈺捧在手裡的「聖品」。

  「唔!」吞了數口後,天兒再也受不住地推開碗,並難受地呻吟。天啊!它比想像中的更加難以入口,汁液苦不堪言外,撲鼻的異味更讓她扭曲了臉。

  她娘娘的!就算自己的背傷就此潰爛,她發誓,她再也不會去沾那鬼東西半滴!甚至別讓她再看見它!

  可是不到片刻!天兒的背部不再那般地劇痛難挨了。但她發覺頭部卻愈來愈沉重!神志開始變得游移不定、恍恍惚惚,眼瞼不由自主地連眨數下後,猶如鉛重般地緩緩垂落——天兒再度蒙睡神所喚,雲遊夢鄉去了。

  西門少鈺滿意地望著床褥上沉睡的面容,知道「烏石」的藥性已發揮作用了。她喚來門外的丫環,趁著天兒昏睡之際,讓兩旁的丫環協助小鳳將已滲出血跡的白布條換下,重新裹上藥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0:21

第七章


  「烏石」確實地發揮它極佳的療效!經過半個月的靜心調養,原本血肉綻開的肌膚已開始結痂癒合,身子亦不必像前些日子唯恐弄疼傷口而趴著睡。

  一個多月來,天兒除了只能「貼」在褥上外,根本不能有所移動。天啊!那種日子她真的過怕了。

  所以,天兒決定溜下床來走動、走動。她抓開身上輕如毛羽的柔被,坐起身來,將雙腿由床上緩緩挪至床沿,小心地垂落至鋪著毛氈的地面。

  背傷雖已好了大半,體力卻尚未恢復,仍舊虛弱。而原就纖細的身子,在經過這場大病的折磨後,更顯得不堪一擊!所以,當天兒試著站直身子時,猛地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亦承受不了重量地晃了兩下,她驚慌地趕緊扶住床柱。

  該死!低咒一句,天兒合起兩眼,待暈眩感退去,這才睜開眼睛。將室內打量一番後,天兒見圓形的茶几上擺著一壺茶水,她頓時覺得口乾的緊。

  天兒先是探試地踏出一小步,見身子無礙,不再有先前的不適感,這才又緩緩移動雙腳朝茶几走去。

  「哎呀!你怎麼能隨便下床走動。」高八度的驚呼聲由門口倏地傳來,嚇得那雙方觸及幾沿的手,反射地收回,改捧住心口。天兒愕然地望向門口。

  手持圓盤的丫環,焦急地把盤子擺在一旁,趕緊繞過桌旁來到天兒身側,兩手將她扶回床沿坐下,並略帶指責地念著。

  「鈺兒小姐吩咐過,要姑娘別亂動的!你這一動,要有個閃失,豈不讓做下人的我不好交代?」說完,丫環轉身,走回幾前端來一隻玉婉,「來,姑娘趁熱把藥喝了。」她將盛著汁液的碗遞過去。

  接過它!天兒盯著手裡碗內的褐色液體,冒著熱氣的湯汁模糊了她的視線。它看起來的色澤與聞起來的氣味雖比那「烏石」好多了,不過,卻也苦不堪言。半個月來!每天四帖,她幾乎喝怕也看怕了。

  天兒遲疑地愣了片刻,她抬頭朝丫環露出虛弱的一笑。「我想待它冷了再喝。」她將碗擱在床前的一張小方几上。

  「可是」丫環望了被擺在一旁的藥汁一眼,「鈺兒小姐要我親眼見你喝了它。再說,藥涼了可就更難入口,這——」丫環面有難色。

  「別多心,我會將它喝下的。」天兒正色地保證,然後又解釋:「因為剛醒來,胃有些難受,所以我想待會再喝它。」她平靜的神情,讓人瞧不出她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舉棋不定的丫環眉頭深鎖,半晌後,才勉強應道:「好吧!那麼,稍後我再過來取回碗盤。」

  飄揚的裙擺自門檻前消失,腳步聲亦漸行漸遠,終至無聲。

  確定丫環已離去,天兒的視線由門前移向身側的小方幾。盯著那碗令自己受怕的東西,她絹秀的柳眉一皺,伸出一手,端起盛著藥汁的器皿,然後望向方几旁的綠色盆栽,她揚眉,漂亮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一個探身將手上的碗舉至綠木上方!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想也不想地手腕微轉……

  「你敢!」它不是句問語,而是聲警告。

  低沉的男聲,令天兒再度受嚇地停止動作。她震驚地忙將視線投向來者,哈,瞧瞧這會站在門口的誰?不就是那位將自己整得死去活來,卻又拚命將自己救回的傢伙嗎?這沒心、沒肺、沒肝、喪盡天良的冷血男人,總算是露臉了!自己正愁找不到他人問清楚,他到底打算如何處置自己呢!

  門口的男人,長衫黑褲外披藍袍,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正從外頭回來。一頭烏絲綁成髮辮,隨意地垂置於右肩的胸前。豪邁中不失儒雅的俊俏,令人見了不禁為之屏氣。

  西門少昊半瞇的黑眸含帶警示味地,把床前那張再也掩不住經俗美貌的佳顏盡收眼底。半晌,他迫人地盯著床沿的女人,跨進房內。

  天兒的視線由微傾的碗口,再度轉向正朝自己走來的俊逸男人,她真恨極了他臉上那抹自大的霸氣!

  天兒微扯唇角地迎視來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明白地寫著「有何不敢」四字。

  瞪著男人已皺眉的面孔,她特意地抬高手臂,然後一鼓作氣的將碗內的液體往盆底淋去——

  但是,天兒卻始料不及有人的動作竟會比自己更加迅速,瞧──汁液未滴出半絲,她纖細的手腕於瞬間已被一有力的巨爪狠狠理獲。

  不可能的!天兒以為他來不及制止自己的,但,事實證明,她低估了他。

  天兒驚喘地瞪著在眨眼間已移近距她僅咫尺處,一手緊扣自己手腕的男人,他完全無聲無息的敏速身手,讓她心悸,忘了開口。

  難怪在「西丘之城」的老城主尚健在之時,他能縱橫沙場,替他爹親拿下無數場輝煌的戰役。不僅統據了整個南方,就連西邊的半壁江山也在西門世家的統領下。憑這身敏銳的矯健身手,別說想動他一根寒毛,光是想近他半步都困難!當然,這些撼人的戰績,都是自己在「風雷堡」時,「無意間」聽爹爹提起的。不過今日一見,自己總算明瞭這位霸氣的男人,何以有如此驚人的能耐!

  「你這是公然的向我『挑戰』?」西門少昊空著的一手取過那碗半滴不減的藥汁,淡淡地說著,就像討論天氣般;一對幾可透視人心的銳眼,讓人無所遁形地盯著天兒。

  天兒感覺腕上的力勁隨著他的語氣而加重。不讓自己有半絲退卻的害怕,她以冰冷的眼迎向黑眸,「我的身子,我想如何糟蹋它是我的事!」

  西門少昊對她傲然的語氣微揚起眉。他望了她粉臉一眼,然後垂臉將視線投注於罩在柔軟布料下,若隱若現的嬌軀,他品味地細細打量著。

  受不住他輕佻的注視,天兒反射性的抓緊襟口!想逃離那兩道掠人的目光,無奈手腕被鉗制,她徒勞無功地掙扎數下,最後,只能憤恨地瞪著前方的男人。

  黑眸終於收回它捺奪的光芒,迎上那對噴著怒火的眼眸。西門少昊性感地揚起一抹邪邪的笑紋。

  扣在纖細腕上的力道猛地消失,天兒柔滑的下巴轉眼間已被修長的手指狠狠捏住。西門少昊讓她正視他的眼!字字清晰地宣誓。

  「錯!今後,你這身子只能屬於我!除了我,西門少昊,他人休想動它半根毛髮!包括你!懂嗎?」低柔的口吻虛幻得令人畏懼。

  「什……什麼意思?」天兒艱澀地吞口口水,心悸的希望他的回答該不是自己所猜想的。

  「噓——你有顆聰明的腦袋,該懂我話中之意才是。」放掉她微顫的下巴,西門少昊輕佻地撫玩她已觸及細肩的黑髮,臉上邪邪的笑意加深了。「也許你不知,此刻在我眼前的可是位罕見的絕俗美人——彎彎纖細的柳眉、靈性的眼在生氣時會更顯出迷人的晶瑩剔透感、小巧挺直的鼻樑下,有張嬌艷欲滴的紅唇,雪白的肌膚白裡透紅——也許這張令人目眩的美貌,足以再次令我燃燒熱情。」

  炙熱邪氣的目光再次掃向她嬌美的身子,西門少昊一個傾身,他倚在散發著淡淡髮香的耳際低語:「等你傷勢無礙,我將帶你離開此處,回到我的——床上,我美麗的俘虜。」

  「啪!」的一聲,她的掌印落在他不知恥的臉上。隨即天兒再度揮手,卻沒第一次那般幸運了,手腕讓西門少昊半路攫獲。

  冷冽的鋒芒取代了曖昧的神情,俊逸跋扈的臉倏地凍成冰雕般。「就方纔這一下,便足以讓我取了你的小命!勸你別妄想有第二次的機會,女人。」

  該死!這一巴掌可是自己生平以來的第一掌,還是拜他向來恨之入骨的「女人」所賜!而天殺的!自己早該在那一巴掌甩下之際,就該一劍殺了她的!但他卻沒有動手。

  西門少昊的整個身子泛著深沉的殺意,他的雙眸射出兩道危險的火苗,猶如狂怒的獅子逼視著待宰的羔羊。他怒視的眼冷極地盯著那張傲倔的面孔,企圖讓她知難地順從自己,要不,自己一時失控,是真會要了她小命!

  不過,他可不瞭解她那羸弱的身子下,卻有副強倔的冷傲性子。她若因此而畏懼地打退堂鼓的話,她就不叫席天兒。

  天兒氣急敗壞地急欲擺脫那只鉗制著自己手腕的鷹爪,但掙扎了老半天,儘管她如何使勁!仍不能動搖它們。

  「放開我!你這無賴!放手!不知羞恥的王八蛋!下流、卑鄙、齷齪!放手——」口裡怒罵著,天兒想起自己空著的一手,她毫不遲疑地揚起它,正打算往那張帶著可惡笑意的臉甩下時,受制的右手突地被放開.天兒讓西門少昊粗魯地甩回床榻,背傷因堪稱不小的撞擊而扯出一道痛感,讓她禁不住蹙眉、閉起雙眸。

  當她再度睜眼時,她燃著怒火的眼猛地迎上一對同等神情的眼.西門少昊正傾身俯視著她,而那張讓她恨之入骨的俊臉,離自己的眼僅有兩指寬的距離。

  「你想試探我的耐性?抑或你想證實我話裡的真實性有多少?」他冰冷地問道,並以優雅閒散之姿與危險的眼神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笞。

  天兒挺腰正視他。男人駭人的眸光彷彿能在眨眼間將自己生吞活剝般,她的心不由地急劇跳動著。不知是猛地意識到黑眸中泛起的殺意,或是此刻才明白自己正籠罩在他男性的氣息裡,天兒難澀地開口。

  「如果你費心的將我從死神的手裡救回,為的只是再次的折磨與羞辱我……你大可不必這般多此一舉、大費周章,我絕不會爬上你的床的!要我做出妓女才會做的事,不如給我把刀,讓我自行了斷!」她表情冷然,內心已是波濤洶湧。天兒被他嚇壞了!堂堂「風雷堡」堡主的女兒,豈能淪落為妓女!

  想到此,她又燃起怒意。

  「該死!該死的你!為何不相信我的話?」在牢裡自己已據實招出,偏偏這自傲的男人不相信。

  「對一個三番兩次滿口謊言的人,你說,我能輕易相信她嗎?」西門少昊揚眉反問,眼神既冷硬又鄙夷!以一種視她為蛇蠍般的目光看待她。

  天兒瞪著他。黑眸裡那股深痛的鄙視令她茫然,她不明白西門少昊何以如此憎惡自己,只因自己打從一開始沒對他說真話?還是因為她是個說謊的「女人」?

  算了!看來多言日亦是無益,這男人是打從心裹不願相信她,那她何必浪費唇舌。

  天兒乾脆閉口地將臉側轉一邊,避開他指控的逼視。她不喜歡在他眼中所看到的自己,那明顯的寫著:背叛者!騙子!那讓她不舒服,極端不適。

  不過,西門少昊顯然不願就此放過她。修長的手指再度捏住她的下顎,讓那張絕俗略帶蒼白的容顏面向自己。

  「怎麼?這麼快就收起利爪?還是心虛?」他懶懶地開口,兩眼則被眼前一片白皙肌膚的胸襟所吸引。

  順著他的視線,天兒驚喘地拉緊敞開的衣襟。西門少昊唇際那抹壞壞的笑意,令她雙頰一片火熱。「你想幹什麼?你若敢動我一根寒毛,我馬上死在你面前!我發誓!」語氣微顫,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然而!虛弱的小手並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抵抗那雙有力的臂膀,瞬間,它們已讓攫奪的手扯離胸前,鉗制置於頭頂!無法動彈。

  「我說過這個身子──屬於我!唯有我方能主宰它的命運!我要它毫髮無損,它就不能有半點差錯!所以,你最好打消那可笑的念頭!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懂嗎?我不希望再重複第三遍。」音調更是低沉冰冷。

  天兒已面如白紙!她知道西門少昊並非在虛張聲勢來恫嚇自己,他是言出必行,只要她觸犯到他,他是絕不留情的!

  天殺的!她真是倒了八輩子大楣,要不怎會遇上個如此蠻橫無理的男人?

  憤恨地瞪著地半晌,天兒僵硬地點頭,一心只想讓俯在自己上方的高大身軀盡速抽離。此刻這種無形的親暱狀,令她心跳沒來由地加速,渾身不自在極了!只要能讓他趕緊從這房裡消失掉,要她點多少次頭皆不成問題。

  似乎看出身下女人的窘態,西門少昊戲弄地扯動嘴角,威猛的身子毫無退去之意。在她未意識到他想做什之前,他一個傾身,性感的唇貼上那片誘人的白嫩肌膚。

  天兒被西門少昊大膽的舉止驚得忘了反抗,事隔一秒,待她回神急喘地扭動身子時,那張俊朗的面孔已自她的頸窩抬起。

  風馳雷掣的一吻,她仍能感受到當那兩片溫熱的唇辦觸及自己肌膚時,她的全身猶如被雷劈似的,一陣酥麻感由腳底直竄頭頂。

  「下流!」她驚懼且羞憤地低叫。

  望著那張羞紅的瞼,恍如受到驚嚇的小兔般,西門少昊滿意地揚眉,「羞澀的小東西!哈,我已經開始追不及待地期許『那天』的到來——」

  「不會有『那天』的!你這趁人之危的小人!」該死,她很透了他那張令人暈眩的笑容!更厭惡自己小鹿亂撞的反應。

  「噓——別再激怒我,女人。」他的唇貼在她弧度優美的耳畔,用著一貫的低語,威脅地強調著。

  威脅似乎奏效了!身下的纖盈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後,沒再出聲。

  西門少昊鬆開雙手的鉗制。天兒兩手一獲得自由,她急忙地跳起身,直往床角縮去,擺明了欲與眼前的男人保持安全距離。

  對於她慌張的舉止,西門少昊只是望她一眼,表示性地揚眉。他伸手端來一旁早已半冷的藥汁。「喝了它。」

  床上的人兒沒反應。西門少昊的語氣轉為輕柔,「我的耐性可是有限。」

  天兒盯著他手上那碗差點讓自己「解決」掉的液體,厭惡感明顯的浮上她美麗的容顏,蒼白著臉直視床沿的男人,她毅然地搖頭。

  平靜無紋的臉,看不出西門少昊意欲為何?然後他收手,將碗口移向自己的唇際,一對黑眸仍緊盯著前方那張變化中的表情。

  天兒驚愕地圓睜眼,瞧他就嘴喝了一大口仍面不改色,甚感訝異。那苦不堪言的藥味,別說一大口,只稍輕啜唇瓣,即足以讓她這張小臉擠成一團!而眼前的男人竟能無動於衷?更奇怪的是,他為何喝了它?

  天兒沒有時間多想了,因為下一秒,再一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被西門少昊使力拉入懷中;她猛地撞上那片硬如銅牆鐵壁的胸膛,強烈的衝擊幾乎擠光她肺中的空氣。

  「該死!你到底──」天兒斥責地掙扎,她抬起頭,見黑眸裡閃爍的兩道光芒,倏地,天兒馬上明瞭他的意圖!她倒抽一口冷氣,瞬間,下巴已在西門少昊五指的鉗制下。

  俊逸的臉在她眼裡變大了。「不——呃——」天兒驚慌叫出聲,卻讓西門少昊有機可趁,藥汁順著低叫聲,由她口中滑入喉嚨。

  目的達到了!不過,西門少昊並未就此罷手,馬上離開那對誘人卻顯生澀的櫻唇。他霸氣的唇舌依舊在她嘴內侵佔並無情地掠奪著!那份不知所措的青澀柔軟,教他不忍就此離去,他汲取著專屬自己的甜蜜。片刻後,西門少昊這才不情願地抽身,望著圓睜美眸的粉臉,他性感的唇角微場。

  方纔自己之所以能得逞,全賴這小女人仍處於震驚的狀態,現在這隻小野貓正慢慢地醒來,不稍片刻,就會朝自己張牙舞爪一番。他自恃的表情有抹笑意。

  果然,在恢復意識的同時,天兒倏地明瞭這男人對自己做了什麼事,她驚呼地摀住自己紅腫的雙唇,想起她竟不知羞恥,沒有半絲反抗地任他蹂躪!

  羞愧的淚水馬上地盈滿天兒的眼眶。「該死的你!你怎能對我做出這種事!」她使勁推開他,掄起粉拳,她羞憤地朝他胸前落去,「卑鄙!下流!你這該死的大混蛋!」她的拳猶如擊在硬鐵上般,發揮不了作用,反倒弄疼了自己。

  西門少昊無關痛癢的表情,在瞧見她繞著眼眶打轉的水氣時,他兩道劍眉不禁蹙起。

  他伸手扣住在自己胸前拚命拍打著的一雙纖細的腕骨。「喝了它!否則——我會認為這是你的默許與再次的『邀請』!喝下它,馬上。」最後兩字輕得像呢喃,卻透出要她明白那是違抗不得的命令。

  西門少昊隱含怒意地將碗遞給她。天底下跳上他西門少昊床畔的女人不計其數,而她!這女人竟為了個吻——區區一個吻,而傷心地熱淚盈眶?最該死的是自己竟感到有絲憐惜。

  憐惜?哈,他西門少昊何曾為一個女人的淚水而感到憐惜?這兩字對他來說,已經太陌生、太遙遠了。

  瞧她猶帶遲疑的神色,西門少昊不耐地低吼:「該死!我喊到三,一——」

  尾音消失,碗已見底!很高興自己的威脅奏效!西門少昊露出滿意的表情!而床上的人兒則憤怒地恨不得將手裡的碗一把砸向他那張閃爍得意之色的面孔。

  天兒恨不得手上有劍,好將西門少昊碎屍萬段,不,這太輕饒他了!之後,她要將他曬成干,然後磨成灰,再把灰灑進鹽海,讓他永世不能超生!

  「大——」西門少鈺踏進房門的第一眼,便是看見他倆眸光較勁,互相對峙的一幕。

  兄長陰沉的表情令西門少鈺一時語塞,想說的話不覺地硬在喉嚨。她心驚膽跳地偷瞄兄長一眼,糟糕!看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西門少鈺暗叫不妙,內心直呼倒楣。每次大哥發火的時候,有哪回自己不都是躲得遠遠的。想起是誰托她帶話的,她不禁在內心咒罵道:該死的東方上智!有什麼事會比避開大哥駭人的火氣來得重要?要是大哥在這會記起上次自己私闖地牢一事尚未找她算帳,屆時自己豈不——

  「有事?別淨發呆,鈺兒!」收回視線,丟下一眼,西門少昊火藥味十足地瞪向來者。

  「沒——呃,有——有事!是右護法冷大哥,他回來了,正在『琰宮』候著大哥。」西門少鈺慌張的嗆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完話,並在內心禱告著。

  西門少昊兩眼微瞇。「飲藥之時,要丫環盯緊她。」丟下這這一句,他飛快地走出,邁向「琰宮」。

  望著大哥消失的背影,西門少鈺長吁地鬆了一大口氣,盯緊她─她想起大哥臨走前交代的話。

  西門少鈺望向床上一臉鐵青,透著欲將某人千刀萬剮之色的美麗臉孔——什麼意思?

  今兒個,她的腦筋轉的是特別慢,沒辦法,她被嚇壞了!

  冷藏笑,「粗獷剛硬」,四字即足以形容這位鮮有話語的冷漠男人。冷冷的外表在病弱的妻子去世後,更顯沉默,不見言笑。若非真有要緊事,否則想要他開口,那可喻是:蟬鳴見雪花——難上加難!

  然而,年長西門少昊五載的冷藏笑,卻絕對是位忠心不二,足以置為心腹的忠臣。

  「如何?」西門少昊邁入「琰宮」正廳,在首座坐定後,他盯著冷護法開口問道。「雷火」——形影不離的黑豹,則在他腳旁緩緩趴下。

  冷藏笑冷漠的神情毫無喜怒哀樂之分,讓人瞧不出心思,但是,他眸裡的那副尊崇是絕對絕對不容置疑的。

  「帶頭的是一名名喚千里聿皇的男人。」

  千里?罕見的姓氏,不正是與自己國土毗鄰,遠在北方的「天外之界」,其王親們才能擁有的姓氏。

  「據報,千里聿皇是『天外之界』當今統治者──千里追日的侄子!曾在大殿對千里追日出言不遜,又懷有二心,是位野心勃勃之人。傳言中,老宮主有意將正位讓予私生子一事,千里聿皇大表不滿,並公然地指責千里宮主,惹得他一怒之下,宣告取下千里聿皇的頭銜,將他驅逐出境,如今他對『天外之界』而言,已是名不相關的背叛者。慘遭流放淪落為窮寇的千里聿皇,劃地為界,在『死谷』這個地處三不管的邊漠稱雄,專門從事不法的勾當換取暴利。」

  冷藏笑的一番話,印證了西門少昊的猜測。他自忖,難怪那傢伙對「玥石」瞭若指掌,知曉「玥石」取自何方。照理說,像「玥石」這種產量極罕的礦石,他們是不會將它當成貨品對外交流!正因為「天外之界」的老宮主與他父親生前有段不淺的情誼,故,在自己尚未即位之前,「玥石」便早在兩地之間往來。但考量其數罕少,所以,也僅有宮中皇親有幸目睹其風采,平民百姓自是不知此物,甚至其產於何方。

  「有多少人馬?J

  「據捷報所傳,人馬約有五隊,每隊近十人。他們多是分開行動,個個塊頭高大精悍,是幫悍然無懼的凶暴盜匪。屬下日前獲一探子捎來飛鴿信中所言,其中一匹人馬曾在數月前出現於『琉璃官』外的城鎮,屬下認為此事應與『彎月刀』之失有關。」

  「嗯——」微瞇的黑眸射出兩道寒芒,冷冷的眼透出必殺之色。沉思良久後,「左護法呢?」

  「東方大人在『琉璃谷』近北邊的樹林裡發現另一隊人馬的蹤跡!左護法已先行調兵趕往,他要目下轉告少主。」

  「哼!聲東擊西嗎?」肅殺的臉冷哼一聲,「右護法,傳我口諭,讓駐守『琉璃谷』的兵馬全部撤離!我將從『煞門』裡調出三十名手下,你帶領他們埋伏在距『琉璃谷』十里外的林內,任何一處可能苟逃之點皆不許疏漏!獵物未接近目標兩里處,不許輕舉妄動!還有,切記!得留個誘口,否則難以引出大老鼠!」

  「煞門」,一個秘密的組織部門,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去向何處,個個高壯威猛,卻也敏捷如風,皆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乃是「西丘之城」精挑細選費心培訓的殺手,而殺人於瞬間的戰士們,只聽命於一人,那就是他們的主人西門少主。

  「是!」平靜的面孔終於有了變化,興奮之色躍上冷藏笑的眼裡。自己的劍已太久沒噬血了,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見著那班膽大妄為的傢伙們悲慘的下場。

  「別太快殺了他──」西門少昊以優雅閒散之姿傾身伸出一手,撫摸著腳側的柔軟皮毛,「我要他!」「他」指的當然是千里聿皇。

  帶著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西門少昊肅冷地宣告。

  是的!沒有人能從自己身邊取走任何東西,一絲一毫都不可能!而對於這幫敢挑戰自己的權威、想從他的領域裡取走不屬於他們東西的不肖之徒,他發誓,他會讓他們後悔!不,該說是——沒後悔的機會。

  倏地,西門少昊想起一事。他收回置於黑毛上的手,喚住作揖準備退去的手下。

  「右護法,派個人到『風雷堡』去一趟。」

  對於少主的指示,冷藏笑沒有多想,他點頭轉身離開。

  此事他得弄清楚才是。想到那位傷勢未癒即有足夠的勇氣來挑起自己怒氣的女人!西門少昊不禁額眉緊蹙。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0:35

第八章


  「天兒?天兒?天——」掌理膳房的管事李大娘終於在爐灶旁的角落裡找到她要找的人。

  「天兒。」還是不搭理她?李大娘皺眉了,她一手插在圓滾的腰際!一手往蹲在爐前背對自己的小身子肩上輕拍,「天——兒——」語氣有絲不耐。

  「該死!」天兒低咒一聲,纖盈的身子倏地起身,猛然轉身的動作,讓握在手中的小刀差點沒劃過李大娘豐腴的胸前。

  李大娘大驚地連退了幾步,按著胸口,她臉色蒼白地瞪著天兒手裡的傢伙,「你……你在做什兒?」那是把削果子的小刀,鋒利的刀鋒閃著寒光。

  天兒望了李大娘一眼,伸出另一手!「就這——」她氣急敗壞地瞪著掌中心。

  這……這是啥?盯著躺在手掌裡,形狀大小比自個兒的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白色固體,李大娘愈看那玩意兒是愈看愈像……她上前探頭看向天兒方才蹲著的地上,地面凌亂的果屑讓她不相信地瞪大眼睛。

  「天兒,你手中……可是地瓜?」一對眼圓睜地盯著眼前的女孩。

  「嗯,是鳳姊臨走前,交代我要弄好它們。」天兒挫敗地將手上那沒什份量的塊狀丟入一旁的竹籃內,其裡頭正裝著自己花了大半天的「傑作」。

  打從自己傷勢無礙後,那可惡的男人即要她在繕房裡幫忙。老天為鑒,她簡直恨透自己現在的工作!再說,耍刀弄劍,她行!若要自己穿著女裝窩在這裡,拿把小傢伙,削剝那些玩意兒——他娘娘的!不如讓她一頭撞牆算了!

  天兒皺眉地瞪了手裡的傢伙一眼,隨後揚手輕揮,刀身十分準確地插入吊於石壁上的圓木板。

  視線由籃內收回,李大娘無奈地歎口氣,這丫頭還挺能幫倒忙的。若再如此下去,往後備份的份量得多加準備十倍才行,否則,怎夠她這般高超的「手法」?唉!少主可真會替自己找麻煩。

  李大娘忍不住又歎口氣。她端起方才擱置一旁的盤子,將它遞過去,「來,將酒端到『瑀宮』。」吩咐道。

  瑀宮?那不是──「他回來了?!」天兒直覺地問道。

  李大娘皺眉地望著口出不敬的丫頭,她深表不滿:「嗯,『少主』回宮了。」刻意強調「少主」二字。

  天兒的反應是聳肩。接過擺著酒瓶與酒杯的方盤,她往門口邁去。

  那傲然的男人回宮了。打從在「別苑」他霸氣地脅迫自己,還道出自以為是的宣誓後,自己足足有近兩個月的時間沒看到他。聽西門少鈺所言,西門少昊月前帶著精銳的手下數人,前往北界圍剿一名喚千里聿皇的男人。

  據西門少鈺透露給自己知情的,那班盜匪可不是普通的角色!個個心狠手辣,殘暴成性,具有不容輕視的殺傷力和敏捷的身手,所以,雖不是什麼場面浩大的戰役,卻也讓西門少昊不得不謹慎。

  這身子屬於我!唯有我才有權利……不知是西門少昊離去前的一番話?抑或擔心他的安危?這陣子忐忑不安的、心總是莫名地想起那張讓她恨之咬牙的面孔。

  但是,天兒馬上將後者否定了。擔心他?哼,自己巴不得那男人就此一去不回,戰死沙場上,好讓她盡速逃離這一切,怎麼可能會關心起那無賴呢!而且他還天殺的奪去自己的初吻!所以,這性子暴烈、情緒無常、自大狂妄的混蛋,早該下十八層地獄去!

  憶起那令人手足無措的一吻,憤恨不平的小臉不由染上兩抹紅暈。

  繞過長廊,穿越中庭,天兒來到「瑀宮」宮門前。在兩旁禁衛的注目下,天兒小心翼翼地跨進門內!然而及地的裙擺,讓她右腳出,左腳跟著壓了一角,差些兒就跌倒。

  「他娘娘!該死的衣服!我他媽的倒了什麼楣……」連串的咒罵從她嘴中吐出,驚人的語詞讓守候門前,面無表情的侍衛們為之動容地瞪眼。

  越過一個又一個的玄關,在通過一個拱門後,在婢女的帶領下,天兒由側方的紗簾而入。

  廉後是間寬敞的內室,室內垂掛著裝飾的絲帛於兩旁,輕柔的薄紗隨著氣流隱隱飄動,恍如身著粉白霓裳的仙子們!舞動的美姿帶來如夢似幻的驚艷。

  哈,十足讓人享受玩樂、縱慾的擺設!將四周裝飾華麗的室內隨意瀏覽一番後,在陪同丫環的指示,天兒垂首避開紗幔,往最裡頭走去。

  她來到一排晶亮的珠簾前站定,爽朗豪邁的性感笑聲有著止不住的狂放不羈正從裡頭傳出,並夾帶著女人的嬌笑聲。

  下流!天兒將手裡的白瓷玉盤往身旁的桌几重重一放,「少主!您的酒來了!」粗聲丟下這麼一句,天兒不待裡頭的男人有何反應,她顧不得身份的扭頭就走。

  齷齪下流的男人!無恥!尋歡作樂!十足好色之徒!哼,最好讓他「樂」死在上頭別下榻來,讓自己眼不見為淨,省得壞了自己心情。

  這樣的話兒,在天兒心裡已上下來回罵了數回,近大半個下午。

  彎著腰拭著桌几的她,手持抹布的臂隨著咒罵不斷地使力,瞧那光潔的桌面就快讓她給擦出痕來了!

  然後!窗前的纖細身子倏地驚覺自己反常的反應,天兒愣住了。

  自己一個勁兒的生什麼氣呢?該死!(這回她罵的可是自個)天兒望著院裡繁花盛開的花簇,彎彎似月的眉蹙成一線。

  內心的不安讓她沒了神地發起呆來,絲毫未覺身後悄悄的來了個人影。

  丫環小鳳輕拍前方的肩頭,「怎生來著,一個人發起楞來?」

  凝神的天兒微受驚地轉身,見是小鳳,她心虛地笑斥:「哎呀!鳳姊悶不出聲的,可讓天兒受驚了。」

  「悶不出聲?我已連喚數聲,就不見你答聲呢!」她疑心地問道:「天兒,有心事?」盯著那張閃爍不定的臉。

  「心事?哈,怎麼會呢!倒是鳳姊找天兒有事?」天兒抿著嘴笑了,笑意卻沒延伸至眼底。

  盯著眼前毫無雕飾、冠世絕倫的漂亮臉蛋,小鳳聳肩將盛滿新鮮水果的玉盤遞向前。

  「將它送至『瑀宮』,少主正候著呢!」

  不去!天兒直覺的想拒絕,但,還是忍了下來。「可,天兒尚未完事呢!」

  小鳳望向她身後一眼,「先擱著吧!少主吩咐要你送去,別遲了。」

  無賴!該死的男人!這「琉璃宮」裡裡外外婢女數百人,他竟指名要自己服侍!擺明是要挫她銳氣,耀他權威!他娘娘的!卑鄙的小人!

  端著水果!天兒一臉不滿地走進一間佈置極為精緻的小軒。上了台階,她一手撩起眼前雪白的絲幔。

  「『少主』,您要的——呀!」猶不習慣女裝的天兒,忘了拎起裙擺了,低喊一聲,無能為力地任白瓷玉盤由手中飛落,因為前撲的身子已讓她自顧不暇。

  當千奇百怪的各種「摔相」一一掠過天兒腦際的同時,一雙有力的臂膀適時地出現,不禁讓天兒躲過一場出糗的畫面,飛出的器皿也令人讚歎地被修長的手指以瞬間的姿態緊緊扣住。

  天兒抬眼,一張面無表情的迷人面孔映入她的眼簾——西門少昊正以那對惑人的黑眸冷漠地凝視著自己。

  哈,冰冷的面容?反正她也不希冀眼前的男子會和顏悅色地待自己,但他的及時出手倒是讓自己免於出饃。

  「謝——啊——」天兒打算很有風度地表示感謝!她低首垂瞼!卻發現自己的一對手兒竟尚緊扣在西門少昊結實的手臂上,而她的上半身離那片裸露的胸膛僅有咫尺近距!

  她失措地放開兩手,大氣喘也不敢喘地,深怕自己的身子會碰著了那片散發著性感氣息的碩壯肌膚,心跳也急速地跳著。

  天兒花容失色地一心只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不料,又是陣低叫,她急促的步子,很不幸地又壓著了身後的裙擺。

  這次西門少昊緘默地保持原有的姿勢,看著她在自己身前一個踉蹌後,跌坐在石板上。他輕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看來——這身打扮令你不適。」紫袍下是件敞至腰際的白衫。西門少昊在氣呼呼的小臉前蹲下,他揚眉,懶懶地盯著那張令自己朝思暮想了近兩個月的絕俗美貌。

  離開的這段時日,她的一頭烏絲長長不少,已長至肩後,散發出女人獨有的嬌柔,雖說此刻讓她編成髮辮垂於細白的頸側,卻仍不減其韻味美態。

  他語氣裡明顯的挪揄,令天兒不禁為之氣結。在地牢裡他讓部下如此折磨自己,即足以見這西門少昊不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但是,就算沒有半點君子風度,也犯不著這般嘲弄她。

  「是!我是他媽的感到『不適』極了!而造成這一切的,皆因『某位』卑鄙小人趁人之危,將我那些『甚感舒適』的衣料竟全部予以燒燬!害我就這樣老像個站不穩的雞蛋般,東倒西歪地摔過來,摔過去──」

  心頭高漲的怒火與不平促使她勇敢地抬起下顎,理直氣壯地瞪著他可惡的笑臉,連帶憋了一下午的氣一道發洩出來,憤慨地咒罵著。

  可是,片刻後,指責聲卻愈來愈微弱。就著身旁石柱上那鵝卵石般大小的「玥石」射出的光線下,她這才驚見在那片令人心神遊移的肌膚上,竟有條橫跨左胸,性感的淡粉傷痕。由刀跡的走勢看來,分明是想讓人一刀斃命!

  沒想到他一身迅捷如豹、敏銳異人的身手,竟有人近得了他的身,有機可趁地劃下這要命的一刀。

  是好奇?是生憐?天兒彷如受了蠱惑般,著魔地伸手探向那道驚心的疤痕——如此反常的舉止令她甚感震驚、訝異,但是直覺的反射動作,讓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多想。

  就在纖纖玉指幾觸及淡淡的粉紅肌膚之際,愕然的西門少昊驀地明白眼前的小女人正欲對自己做什麼,劍眉皺起,他在一雙柔荑未得逞之前,倏地制住它們。

  「住手!」巨掌猶如鷹般強猛有力的鉤爪,緊緊的扣在柔細的腕骨上,彷如一個使勁就會將它給捏碎似的。

  「呃,我──」魔咒在瞬間消逝了!腕上傳來的痛感令天兒動容地蹙額,而酡紅的容顏顯示她正為自己方纔的舉止感到羞愧。

  西門少昊陰暗不定的表情千變萬化,最後!在性感的唇際揚起一抹狂妄的笑紋。「這麼迫不及待?」他放開她的手,站起身,「會的!我保證!」眼神充滿曖昧的望著她的眸。

  愣了半秒,天兒倏地明白他意指何事。「你休想!」她掙扎地起身,盯著那張寫著不懷好意的邪惡笑臉,叫嚷道:「該死的你!不會有那天的,我發誓!」

  她的背脊挺直得就像石頭般僵硬,但那對晶瑩如星的眼,卻仍止不住心中的害怕,透露出驚恐之色。

  憤怒的叫罵並沒有發生太大的作用,西門少昊仍舊是一臉自信十足的笑容,那表情彷如在說著「是嗎」二字。

  天兒咬牙,她恨極他的笑容,它讓她渾身發毛,血液止不住地凍結。害怕的潛在因子迅速地擴散,天兒鼓起勇氣地瞪視眼前的男人。

  「不會有那天的!除非地獄結成冰,太陽打從西邊出!」天兒雙手握拳地緊貼身側,堅決地說。

  瞧她分明十分驚恐,卻一瞼強作鎮靜,他唇邊那抹壞勁十足的笑意加深了。西門少昊故意逗弄她,探手撩玩著她耳旁垂落的烏絲,他聳肩,「我可沒那耐性等到那天。不過──」他露齒一笑,「我會讓那天提早來臨的,女人。」

  熱呼呼的氣息吹拂向她的雙頰,西門少昊目光帶挑逗地盯著那兩片紅唇——它讓他想起那一吻。他感覺那彷彿已遙遠的如隔了幾世紀之久的事。

  天兒踉蹌地後退數步,躲開他的身、躲開他的手,更躲開他在自己身上所撩撥出來的那股異樣與不安。

  刻意忽略加速不已的心跳,她一字一句,信誓旦旦地念道:「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屈服的!」她不會投降的,她會反抗到底!就算因此激怒他,而再受皮鞭之苦。

  西門少昊瞇起雙眼。該死!這頑強的女人總是能挑起自己的怒氣。他眸裡燃起兩道熊熊的熾熱火焰。

  「你就祈禱那天別太早來臨!」想要讓她明白似的,他頓了一下後又道:「凡我想要的,休得從我手中溜走!凡我得不到的,他人亦休想由我手中奪去!」語氣肅冷而堅定,在在提醒她,今生今世他是要定她了!這輩子她休得逃離他的手掌心。

  片刻後,天兒愣著臉走出「瑀宮」。一路上,她是三字經、髒話從未間斷地咒罵著。

  想想自己能有滿腹的「經文」,都虧自己在「風雷堡」時,像個跟屁蟲似的!老跟著兄長在男人堆裡鬼混,這混久了,耳熟能詳,罵人的話兒也就隨口而出。憶起家園,天兒眼眸不由一暗──何時他才肯放自己走呢?

  懦弱之色漸漸盈上她的眼。害怕?是的!此時她才真正的感到恐慌。除了懼恐他那霸氣十足、堅決不移的蠻橫威脅外,更教她害怕的是,自己莫名的情緒。內心那抹難理的感覺是什麼?她害怕,害怕去探索它啊!

  是的!他不在宮裡的這段時日,她發現自己除了感到慶幸外,竟還夾帶著一絲讓她深覺為恥的思念。哦,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女人!嘴上說的,與心裡想的有著如此之大的差距,她為自己感到羞愧極了。可是每見他一分,這種要不得的情感就氾濫的愈加厲害,令她不知所措。

  所以,她害怕啊!害怕他的監禁是無限期的,害怕自己的一顆心會遺落在這陌生的城都中,害怕在她抗拒的心房下,所隱藏的會是個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不!不可能的!她不會喜歡上那狂妄自大的男人的!在他以嚴刑殘酷地對待她之後,她不可能還會對他有所好感!即使他有張令人難以抗拒的俊美臉孔。

  推翻掉那該死的想法,天兒眉心緊蹙地告誡自己,她絕不允許自己喜歡上那尊無心的軀殼──她記起西門少鈺曾向自己提起的事。

  愛上他,無非是讓自己一腳踏進萬丈深淵,淪落萬劫不復之地,屆時,回頭難矣!

  不!她絕不容許這種錯誤發生在她身上。

  低頭沉思的天兒!滿懷心事的繞過廊下的轉角,兩眼失神地盯著腳下地板,沒注意到前方來了兩道身影,一個收不住步子地迎面撞了上去。

  「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的,撞了咱們小樓小姐啊?」風小樓後頭的貼身丫頭,驚慌地扶了主人踉蹌的身子一把,然後一個上前地瞪著惹事的丫環。

  「怎麼,你這丫環沒長眼了?前方來了人,也不知靠邊閃,還魯莽地撞壞了咱主人的身!」風小樓現在是西門少主身旁的紅人,所以,連她貼身丫且皆沾主人的光,一臉頤指氣使的表情。

  顛簸數步的天兒,好不容易站穩身子,正打算開口道歉,豈料未來得及張口,便讓對方先發制人地朝自己數落一番。

  微慍的眼望向來者,見是風小樓與她丫鬢,天兒故作低姿態地道:「天兒『頂上』確實沒長眼,撞壞了小樓姑娘的貴體,天兒在此向小樓姑娘陪不是。」意指自己方才低頭想事兒,故怎見著她兩人來者。

  天兒拐著彎的將風小樓的丫環給罵了一道,氣得那丫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打算上前好好教訓眼前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青兒!退下。」一身紫紅羅衫、外被滾金邊黑袍的風小樓挪步上前。

  天兒?一雙秀美帶精的眼眸,將眼前的丫頭上下地打量著。

  一身青綠長衣裙,黑緞似的發成辮地垂於胸前,讓人有股清純無邪的美感;天生麗質的臉蛋沒有一絲脂粉,泛著健康自然的紅潤——:這張麗質嬌顏對自己而言,可是個威脅。

  「你叫天兒?」據自己在宮裡的眼線透露給自己知情,西門少昊對一名名喚天兒的丫環是特別注目。今日一見,這丫頭果真有張吸引人的面目。哼!自己豈能讓她動搖了自己在西門少昊心中的地位!

  天兒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愣了會兒,才緩緩點頭,「嗯。」

  「那麼,勸你別烏鴉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小心惹禍上身!」

  丟下這麼一句,風小樓冷睨一臉愕然的天兒一眼,她輕挪蓮步領著自己的貼身丫環離去!留下一出不知她所云何事的天兒。

  自從西門少昊回來之後,天兒可無時無刻不處在警戒的狀態中,緊繃的神經令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但是現在她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了,因為西門少昊去了訓技場。也只有在他操練訓示手下的時候,自己方能從那雙危險迫人的目視下,偷得片刻的鬆懈。

  想起自己久違的愛騎──雲,天兒四下瞧了一圈,她揚眉,兩手拎起及地的裙擺。(被絆了那兩下之後,只要四周沒人,這不拘禮節的女人,總是將麻煩的裙身拉高至小腿肚。)

  她大搖大擺地邁向馬廄的方向。

  咦?天兒遠遠地便看見馬房前的空地上,圍著四、五個男人,而在他們的中間有著擺動、掙扎的白點——

  「雲!」天兒驚呼出聲。馬上地,迅速地,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要不是身上這件要命的衣裳,她根本不必數到「分」,只需幾秒,足以抵達目的地。

  身著裙裝的天兒已來到騷動的現場。嬌小的身子努力地擠過圍繞在那兒的人潮,放任地將美麗的髮絲批於背後的天兒,美麗的烏絲於光線的照射下,閃閃發亮,散落的發在紊亂的臉上散發出幾分野性美。

  突然出現的天兒讓圍觀的人們驚艷不已。「站住!」其中一位大聲喝令道,他高大的身軀倏地擋住已來到身前的嬌小身子。

  「讓開!」天兒的語氣已合怒意。

  臉帶稚氣的男人無動於衷地望著身長只及自己下巴的女人,眼神儘是挑釁。

  他娘娘的!天兒心擔憂著愛馬的安危,不假思索,揚腿狠狠的朝他的鼠蹊部一踢。

  在眾人的喳呼聲中,天兒繞過抱著受傷部位低呼不已的男子,她看見「雲」了!謝天謝地,所幸它平安無恙。

  白馬嘶嗚一聲!顯然很高興見到自己的主人,它踢動著雙蹄。

  「臭丫頭,你想幹什麼?」正握著韁繩的男人厲聲問道。白馬的激烈反應,讓他皺眉地勒緊繩索,手裡的那根烏鞭在陽光下閃爍著寒芒。

  看在天兒眼裡是既緊張又害怕,心頭怦怦亂跳。她死盯著那傢伙手上的東西,明白他打算對自己的「雲」做下什麼事。

  「此話該我問你才是!你他媽的該死的想對它幹什麼?!」她圓睜的眼怒視著地。

  大膽的叫罵聲不禁換來現場一片竊竊私語與低笑,更讓眼前的男子老羞成怒。

  「此馬不知何謂『馴從』,本大爺正打算好好教訓、教訓它──」男子挑眉地將眼前的丫頭上下打量一番後,又道:「喲,瞧你緊張成這德行,莫非就是這匹野馬的主人──少主的新奴?」邪淫的目光垂涎地在她姣美的臉龐上逗留不去。

  不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個妓女般,令天兒的眼中迅速燃起憤怒之火。

  「不錯!你他媽的猜對了!你要敢動地半根寒毛,我,席天兒發誓會讓你後悔的!」

  但她的警告並未產生作用,手持烏鞭的男子再度挑眉。哼!你能奈我何?似乎想要印證她的話,他猛地揚手,鞭身狠且準地朝那片雪白的毛髮落去──

  一旁蓄勢待發警戒地注意男人一舉一動的天兒,在男人眸光輕閃之際,便已瞧出他的意圖,她豈容得那傢伙得逞。

  趁著男人分神的瞬間,天兒撩起裙擺衝上前,狠狠又是——同樣的部位,卻加重了十倍的氣力。

  烏鞭自半空中飛落至地面,原緊握韁繩的手鬆開了鉗制,男人抱著劇痛的鼠蹊部,一臉慘綠地跪坐於地,然後在泥地上滾動哀嚎不已。

  看來他得祈禱,天兒毫不保留的一腳不會讓他——絕後了!

  天兒迅速地撿起鞭子,在她抬頭的同時,由眼角她驚覺右側方有團黑影正朝自己逼近。她不假思索的,鞭身再度應聲飛起,不過這次執鞭的是只纖纖柔荑。

  天兒一個閃身、跳離的反射動作!不僅躲過來者的突襲,亦將對方手裡的那把利刃給反奪至自己手中,而這還得感謝那根細長堅實的鞭子。

  僵挺的細肩抵著馬背,天兒一手持劍、一手握鞭,像個女戰神般,她目光掃向四周,「誰膽敢動它!」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頭張牙舞爪的母獅,令人驚駭。

  四間又引起一陣騷動。他們不安的面面相視,卻沒有人膽敢身先士卒,因為方纔那位衝動的男子已遭報應,讓天兒在他臂上留下一道「好看」的鞭痕。

  原以為身材嬌小的她是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沒料到她竟會有如此敏銳的反應和令人詫異的身手!

  男人們再度相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著——主子將此丫頭留在身邊豈不危險?

  然而他們豈知她的一身絕技碰到了西門少昊硬是起不了作用。

  但是身為女性總是佔了下風,縱使身手再俐落、反應再機靈,體力不如男人卻是不爭的事實。再說眼前的男人個個是高大壯碩……

  天兒的手心已冒出冷汗。該死!天兒低咒一句,見幾位手持長劍的男子蠢蠢欲動,他們眼中閃動的嘲弄之色彷如在提醒自己——再強!再厲害!你也只是一介女流罷了。

  天殺的!她可不想惹出一片混亂而引來西門少昊的注意。天兒暗自祈禱,將劍尖甩向前,「該死!誰想以身噬血,就放馬過來!」她揮動右手那把讓她備感吃力的大劍,語氣充滿威脅地怒道,一心只想趕快結束這該死的一切。

  「事實上呢,」冷冷的聲音由她背後突然傳來,「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猶如一道冷鋒。

  哦,天啊!是他!天兒頓時全身血液凝凍。有自知之明的她,無力地垂下雙手,只見劍與鞭同時飛落地面。她轉身面向來者。

  西門少昊平靜的表情,彷如無紋的湖面,罩著層層寒露。天兒內心暗叫不妙,身子不由地退了數步。

  冰冷犀利的黑眸掃向四周,讓人不寒而慄!最後,它們停駐在天兒脫俗的臉蛋上。

  「將她帶到『瑾宮』。」在猛地由喧嚷轉為肅寂的空地上,低沉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西門少昊的話並未針對某人!卻在他一聲令下,兩條黑影倏地由他身後竄出。

  兩位身著黑裝的男子二話不說,各自架起天兒的手肘。

  「放開我!放開……」受到驚嚇的天兒反射性地扭身掙扎!可是儘管她如何使勁,架在自己胳臂上的硬爪依舊不為所動,像個鐵環緊扣住自己。

  天兒無能為力地讓黑衣男子將她帶離。臨去前,她聽見西門少昊對馬房的小廝吩咐著:「將馬牽回廄房……」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0:51

第九章


  天兒被兩名板著一張活像自己欠了他八百萬似的棺材表情的傢伙,以稱不上「斯文」的動作將自己給一把「送」入室內。

  厚重的巨門「咋嚓!」一聲,在天兒的怒視下猛地被關上。

  站穩踉蹌的身子,天兒瞪著眼前光潔滑亮,雕飾著精美浮紋的門板,大個子粗魯無禮的對待讓她好生氣,「該死的蠢蛋!」再次拉高裙身,朝那片動都不動的死東西洩怒地狠狠踹了兩下!

  巨門無關痛癢地仍屹立原地,而她倒是讓由趾間傳來的痛感而皺起眉。

  「該死!這一切皆他媽的該死極了,呃——」天兒惱怒地低咒轉身,猛地,房內的擺設令她一時啞了口。

  天啊!他娘娘的!這地方簡直比自己睡覺的地方要大上數倍。乖乖!他該不會把寢宮當運動場吧?

  打算邁出的步子在觸到柔軟的地面時打住了,天兒訝異地瞪視著腳下那片雪白的長毛。

  她蹙眉地望著閃爍潔亮色澤的輕柔毛氈,一塵不染的毛氈上尋不著一絲垢點。天兒不由得低頭盯著自己略帶污塵的靴子。

  不假思索地,她彎下身,將腳上的白靴脫起,放置一旁。

  腳底下傳來的舒適感,令天兒眼睛一亮!她好奇地彎身,伸手一摸,柔柔的觸覺由指尖傳來,她欣喜地圓睜美眸,哈,她感覺自己活像位甫進京城的鄉巴佬——蠢極了!

  哦!天知道「西丘之城」確實要比自己的家園「風雷堡」富庶許多,至少他們是不會將如此名貴精緻無比的地氈以「浪費」的陳設來鋪飾,而「風雷堡」只是局部地用於某點。

  站挺身子,天兒將注意力重新投注在室內的擺設。她好奇且雀躍的表情,分明早將西門少昊為何關她至此這問題給丟到一旁──納涼去羅!

  兩旁分立的木柱,雕飾著美輪美奐的花紋。再往前,右側有張長几,幾後則是片美麗壯大的精緻浮繪——金色的沙漠,耀眼地令人膛目。

  而長几的四腳同樣雕飾著美麗的圖案;桌面整齊有序的紙卷,顯示這裡的主人經常在此閱卷。桌身兩旁分別巨立著白色石柱,而柱身拱起的頂端,放著在夜暮低垂之時會散發亮度的「玥石」。

  經過一隻稱不上小的木櫃,天兒往裡頭走去,撩起鑲著珠飾的紗簾,一座足以容納數人的浴池隨即映入眼底。天兒一陣愕然,她揚眉地轉身往另一側走去。拱起的楝梁旁掛著輕柔的絲帛,再通過半卷的布幔,一張大床赫然入目──這是間內室了。

  遲疑片刻,天兒還是禁不住讓眼前擺飾著奇珍異品的華麗景致所深深吸引,她移動身子上前,一雙柔荑忍不住在罕見的珍物上來回撫觸,眸裡儘是驚歎。

  探索的目光不覺地飄向大床,床頭捲起的絲幔繡著素雅的花紋鳥禽,而幔布上方的壁面正掛著鎮宮之寶——彎月刀。刀身的刀柄各鑲飾著深紫與艷紅的瑰麗寶石,互映的光輝顯示它們是一對的。

  讚賞的眸子重新投注在那張引人注目的大床。覆著雪白絲單的它看來是如此舒適,佇立床腳的她不覺地伸手探向它,掌下傳來的柔軟感正如自己所想的輕柔。,

  「如果你想試它——我沒意見的。」

  低沉的聲音由身後突然傳來,受到驚嚇的天兒猛地收手。站挺身子,她僵硬地轉身面向來者。

  「不過,我希望是在我的『服務』下,」雙臂交叉疊於胸前的西門少昊!慵懶地望向她驚恐的粉臉,「如何?」臉上掛抹邪邪的氣息。

  該死!他什麼時候進來的?深吸口氣,天兒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她迎上他狂妄嘲弄的視線,「我可以為方纔的事解釋的。」她把手藏在裙後,纖細的玉指緊握著。

  西門少昊揚眉,「是嗎?」臉部仍舊帶笑,只是眼神已變得冰冷犀利。

  天兒鼓起勇氣抬高下巴,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尊貴氣息是粗衣遮掩不住的。她告誡自己絕不能表現出懦弱的樣子——至少在他面前不能。

  「那些人要鞭打『雲』。」

  「哦?」西門少昊走向窗前的茶几,他伸手取起几上的酒,斟了一小杯,昂首飲盡,然後望著故作鎮靜之色的女人。

  「如此道來,馬是『禍端』?」他的語調輕鬆愉快,讓人根本摸不清話中之意。

  「什麼意思?」她有股不祥的預感。

  西門少昊不語,他離開桌前,慢慢走向她。

  看著西門少昊朝自己節節逼近,天兒不由地連退數步,直到身子抵著床沿。

  西門少昊在距她約一個箭步之處停住,天兒平視的眼只能觸及他廣闊的胸,無形的壓迫感讓她頭暈目眩。龐大的身軀是這般高碩!她的頭都還不及他的肩高呢!

  天兒頓時驚覺自己在這男人面前竟是如此渺小。她想:西門少昊只消一根手指,便足以將自己送至五丈遠之外吧!

  黑眸的主人開口了:「我向來不把『禍端』留在身邊的。」他的聲調就像他的雙眼一樣冷漠。

  「你敢!」天兒的怒吼引來西門少昊的大笑,笑意卻沒延伸至心裡。

  「想試試?」他的視線投注在她微露的頸側,垂落兩旁的烏亮髮絲,其耀眼的光澤襯托著白皙的肌膚,讓它們顯得愈加誘人心神。

  他精光湛然的黑眸閃過一絲鋒芒,「或許它可以讓你這倔強的小腦袋明瞭,向我西門少昊的權威挑戰是件多麼不智的事。」

  他整潔修長的手指挑著她垂落的髮絲,並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輕劃,「嗯——迫不及待啊!」

  「無恥!」天兒猶如驚弓之鳥地跳開,小手一片冷冰。「大……大白天的,你想做啥?」她蒼白臉地挪動身子,拉開自己和大床的距離,搖著頭,「不……你不能」

  那抹帶邪的笑容逐漸擴大。「可以。你明白我可以的!」他笑了,覺得她的話有趣極了。「不過,不會是現在。」放肆的眼光將她由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又道:「女人,我可迫不及待啊──」

  薄弱的手掌猛地揚起,卻遭西門少昊半途攫獲,並讓他狠狠地鉗制住。

  天兒掙扎地再度揮出另一手,唉!還是向樣的下場。兩手分別被猶如鷹爪般強猛扣制住的天兒,忍不住激動地大聲咒罵。

  「該死的你!放開我!無恥!卑鄙!下流!放開我!你這不要臉的家──唔──」倏地,她的兩片櫻唇讓西門少昊狠狠攫住,又遭他唐突地放開,「別激怒我,女人。」

  她又惹惱了他!西門少昊陰沉的面孔恍如烏雲蓋頂,目光炯炯地盯住天兒,突地一把捏起她挑釁高昂的下巴。

  「你得好好學會服從我,女人。」西門少昊鬆開鉗制,轉身準備離去。

  「站住!」天兒著急地喚住他。「你想對『雲』怎樣?它是我的,我不准你動它一根寒毛!」

  想起他方才語意不明的話,天兒急煞了!她深怕眼前這位蠻橫無理的男人,一時衝動會做出傷害「雲」的事。她要由他口中確定愛馬是安全的,否則這一切自己豈不白受。

  該死的女人!縱觀天下,也只有她膽敢以命令的語氣對待自己。西門少昊回頭,面孔不帶絲毫情感。

  他的表情看在天兒眼裡是既驚慌且恐懼。「你不會傷害它的……對吧?」語氣再也不像先前的肯定,甚至帶抹哀求。

  「我說過,沒有人能命令我!凡是屬於『你的』,包括你,皆歸我西門少昊!這我早已說明,再說——」銳利的眸光逼視她,「我不是噬血的狂魔!別再有第二次讓我撞見你手持利刃向著一堆男人,否則難保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然後西門少昊消失了,房裡只剩下驚魂未定、呆若木雞杵在那裡的天兒。

  西門少昊臨走前的一番話在她腦中逐漸消化。哦!天啊!這麼說「雲」它……天兒鬆口大氣地滑坐在地氈上。好一會兒後,她才回過神來,並想起剛才粗暴的一吻。

  該死!這已是第二次了。她掄起袖口朝自己的雙唇用力拭著。下流!小人!天兒咒罵著。猛地,她突然想起西門少昊為何命令手下將自己送來此?

  搖晃的手臂停止了動作,並垂落身側,血色迅速由嫣紅的臉蛋褪去。天兒驚恐地直視遠方的大門,倏地,她跳起身跑向它,她試圖打開它,卻發現它一動也不動。

  「該死!放我出去!你這雜碎、無賴──」天兒嘶喊地敲打著厚重的門,直到手發酸、發疼。她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天啊!她被鎖住了!

  驚惶與無助頓時湧上心頭,天兒恐慌的表情再也難掩內心的害怕。

  隨著夜色的來臨,「瑾宮」的裡外在此時皆亮起一片通明,寢宮裡亦透著暈亮的光線。籍著「玥石」的亮度透射在雪白的絲帛上,營造出瑩亮的剔透感,為嚴謹的氣勢增添幾分輕柔。

  天兒已無閒暇去注意身旁的景物變化,就連丫環們端來的晚膳,她仍原封不動地擱於桌面多時。

  雪白的長毛地氈也因她不安的來回走著,而劃出一道「走跡」。

  不知又過了多久,天兒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步履聲,接著門被輕輕地推開,是西門少鈺身邊的貼身丫發小鳳。她的後頭緊跟著兩位手捧衣物的丫頭。

  見是鳳姊,天兒霎時欣喜地走下階,迎上前。「鳳姊,鈺兒小姐呢?」或許西門少鈺可以幫自己離開這裡,想起好些日子沒碰面的丫頭,她存著一線希望地盯著小鳳。

  「小姐在左護法的陪同下,回『軒院』探視身體欠安的李夫人。」李夫人乃西門少鈺的奶娘,與西門少鈺如同母女般親密。

  怎麼會如此湊巧?黯然之色浮上眼眸,天兒失望地皺眉。

  小鳳望著眼前這張難得一見的貌美麗人;她明瞭她心中的張惶,可她一個下人又不便說什麼。再說,她這脫俗容貌與難掩的高貴氣質,和自己主子的俊貌真是登對啊!

  「席姑娘,請隨我來。」說罷,小鳳領身邁向門外。

  席姑娘?難不成他打算平等的對待自己了?

  然而天兒的猜疑並沒有持續很久,片刻後,她再度被送回寢宮——在丫環的服侍沐浴後。

  更衣後的天兒僅著一薄衫與長袍,而方才披於上頭的外袍則已讓丫環們褪去。輕薄柔軟的絲帛在光線的透射下,將她纖細的身子、玲瓏的曲線幾近表露無遺。粉琢的臉蛋在熱氣的薰染下添了幾分嬌媚,一頭如緞的黑髮垂於兩肩。現在的她,瞧在西門少昊的黑眸裹真是性感。

  「你們退下。」帶著滿意的表情,西門少昊遺退替自己沐浴更衣的侍女。一身寬鬆長袍的他在待女們離去後,走上前。

  望著壯碩的身軀朝自己走來,天兒禁不住刷白了臉,她兩手猛地拉緊襟口。

  該死!她們竟讓自己穿著這身衣物來見他,這分明是──天兒神情緊繃地咬白了下唇,血絲忽隱忽現。

  逼近的身影只在腰際隨意打個結,使得寬鬆的衣物看起來是那麼地不牢靠,彷若隨時會有鬆開的可能;而那身冷傲的性感氣息,是這般地撩人心弦!天兒防衛地雙手環胸,連退數步,心跳卻是止不往地加速。

  該死!這令人厭惡的男人,為何有張迷人的面孔?她深覺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然後她見西門少昊並未如自己所預測地走向她。

  西門少昊在桌面擺著黃色液體的透明容器的圓桌前停下腳步。「過來。」

  天兒不明白地瞪著他,面已無色。

  西門少昊眸光閃爍,「替我抹上它。」

  明白他的意思後,天兒直覺地抗議道:「休想!」她才不會讓他有機可趁,佔自己便宜。「你最好讓我馬上離開這裡!」她大叫著,內心卻是十分明白此話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西門少昊泰然地走到一張被著純白貂毛的貴妃椅前,好像他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般,他一把扯開衣物,露出上半身,然後在柔軟的皮毛上俯身趴臥著,就等那只張牙舞爪的小貓過來。

  他的舉止讓天兒不由得升起怒意,低嚷:「這種工作你大可讓其他丫環或者那些爭先恐後等著替你溫床的女人來服侍,何必非要如此逼迫我?!她想起「玉香坊」的風小樓。無法理解的怒氣頓時湧上她心頭。

  「女人。」椅上的姿勢仍舊保持不動,平穩的語氣由皮毛裡傳出:「如果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吝嗇將它用在你身」。」

  「下流!」她憤怒地吼道,「你西門少昊簡直是個卑鄙到極點的無恥小人!枉費你還是一宮之主,卻只會以陰狠的手段來迫使他人就範。」

  面對她的叫罵,西門少昊並未作任何反駁,倒是貼著柔毛的性感唇角微微抽動——他知曉最後的勝利者會是自己。而且,他發覺惹惱她還是件挺有趣的事。除了那口令人聽了會耳赤的三字經——這實在不是位有教養的女子會有的言行。

  他的不理不睬令天兒更是火大。她恨不得抓起一旁的花瓶,將它高舉過頭,砸向那面對自己的後腦勺。

  她在內心交戰掙扎著,最後,也只有豎起白旗。天曉得!這男人從不打誑語的。

  捉了抿紅潤的美唇,天兒帶著矜貴的神情,眼含慍色,踩著極為不願的步子上前。

  片刻,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逐漸擴散於室內。西門少昊感覺一雙柔荑正試探地撫上自己裸露的背部,先是一指、兩指……五……直到十指完全的覆蓋住他的肌膚。

  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椅上的男人不由得在內心歎息地閉上雙眸,享受著小手在自己身上所怖下的魔法。

  指觸下的肌膚結實且平滑,它們是力與美的結合,閃爍著健美的光澤,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

  原在起點打轉的雙手,彷如受到蠱惑般,逐漸往四周滑動,指腹在光滑的碩壯背上來回地旋轉畫圈,帶著一抹好奇一抹她渾然不知的挑逗意味。

  她純真無知的撫觸與探索,帶給西門少昊前所末有的強烈震撼,一股電流猛地直竄全身,使他無法抑止地輕顫。

  指下的動作倏地停止。「疼嗎?」天兒以為自己的推勁過於使力。她舉起雙手,不太確定地盯著一頭烏亮的發,猶如瀑布般披散在雪白皮毛上的後腦勺。

  該死!她簡直無知的一塌糊塗!低聲咒罵後,西門少昊半轉過身,他側身地一手支頭,恍若子夜的黑眸叮著她半晌,才輕道:「女人,你今年多大了?」

  第一次聽見他以輕鬆的口吻來問自己,天兒驚愣的視線由被「玥石」的微光所映照的結實有力的赤裸上半身移開,兩手反射性地抓緊襟口。

  她美麗的瞳眸對上他的。「我有名有姓的,不叫『女人』,『西門少主』!」他的話令天兒皺眉。

  「那麼」揚眉,他一手探向她飄落的髮梢,舉至鼻前,輕輕吸取著那沁人心脾的髮香。「天兒,你多大了?」

  他曖昧的舉止令天兒直覺地想後退,卻礙於自己的發正被握在寬大的手掌裡。

  天兒僵著身子!「十九。」控訴的表情彷如說著她已說過數千次了。

  「十九──」西門少昊意味深長的低語。十九。憑外表的話,倒挺像尚在發育中的十五、六歲女娃,就連稍嫌矮些的鈺兒可都長她幾分——不過,那身曼妙的玲瓏曲線,足以證明她是位貨真價實的成熟女人——腹下猛地傳來不適,他刻意壓抑下的慾火,再度蠢蠢欲動。

  天兒沒有發覺那對盯著自己瞧的黑眸裡閃爍不定的光芒,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額前的月牙。

  「為何不見鈺兒小姐的額上有它——月形胎記?」這個問題擱在心中已多時,她急欲證明它是不是正如自己所猜測的。

  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西門少昊抬眼揚眉,「朱紅的弦月胎記只會出現在西門世家純脈的繼承者身上,唯有男性方擁有它的異能。」

  他的回答證實了天兒心中的揣測。了悟的視線往下移,與帶趣的眸光一對上!天兒失措地立刻將目光移轉至其他地方。

  不覺中!她的眼來到這片充滿陽剛氣息的糾結胸膛;起伏不定的肌肉看來是這般地強壯威猛,還有那道令人怵目驚心的淡粉刀痕橫跨其上。

  「它……是不是代表你曾經歷過一場很嚴重的外傷?」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禁不住開口。

  「不錯。」俊美冷傲的面孔已罩上一層陰影,但是語氣仍舊輕鬆平靜。「足以——致命的。」

  瞧那凶狠毫不留情的下刀手法,便知下手之人根本就不想讓他有存活的機會!不過,顯然他逃過了一劫,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不知為什麼,為此她明顯地鬆口氣。抬起眸子,她發現他正緊盯著自己瞧,而他眼中閃爍的眸光讓她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她再度拉緊衣襟,刻意轉移他的注意力,再次找話題來拖延他對自己的企圖。

  天兒想起一個女人的名字。「據聞西門少主至今仍念念不忘已過世的少夫人向晚芸!向夫──啊——」

  低呼一聲,在天兒來不及搞清狀況之下,她嬌小的身軀已縱身飛進西門少昊的懷裡,並讓他寬潤的胸膛緊緊地壓制在白色的軟毛上。

  天兒臉色蒼白,急欲以雙臂遮掩因他的粗魯而衣衫不整的身子,卻讓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狠狠攫住,並遭它們粗魯地高舉過頭,壓置於頭頂。

  「誰讓你提起這名字!」西門少昊猶如頭發怒的狂獅,地俯視著身下的女人,髮絲猶如瀑布般直瀉而下,將那張驚恐的臉包圍著。

  天兒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此時也無暇去猜想。劇跳不已的心臟不知是因害怕?抑或憤怒?不過兩者皆不重要,現在她在意的是兩人親密的貼觸。

  「放開我!該死的你!」她使勁全力地扭動被攫住的雙手,試圖掙脫西門少昊蠻橫的鉗制。

  「你聽好!」她的下巴猛地讓他強猛的手指狠狠攫起,「胸前這道致命的刀痕,就是拜那女人所賜的!為此對她,我怎能──忘懷呢?」冰冷的口吻透著寒氣,足以使人血液凍結。

  震驚!是的,天兒霎時訝異萬分地瞪著西門少昊冷霜的面孔,頓時忘了掙扎。

  不會的!這和自己所想的簡直是——南轅北轍,相去甚遠。天啊!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該死!都怪西門少鈺!話兒也不挑明說,講得不清不楚,籠籠統統的,難怪自己會往那方面想。

  「你……你聽我解釋──」天兒倏地住了口。抬眼的她,發現那對令她產生懼意的冷眸已不再盯著自己的臉,而是落在她胸前。

  她的視線跟著往下移——低呼聲猛地揚起,嫣紅的雙頰恍如玫瑰花瓣般嬌艷,因為原就衣衫不整的身子在她方纔的掙扎下,此刻已最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膚暴露在他的視線下。

  「你這無賴!放了我!」她著急地叫嚷。西門少昊眼裡那抹異樣的神采,讓她感到害怕——十足的害怕。

  他熾熱的視線不捨地離開那片誘人的景致,轉而望向紅潤嬌艷的雙唇。事實上,他自己也著實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在乎她的感受?縱使自己一度深愛的妻子也不能像這女人一樣,完全地激起自己莫名的情緒。他只知道她是特別的!當自己在牢裡見她被鞭打得血肉綻開,依一般的男人早已受不住,而她居然連絲毫的哀求之意也沒有!

  這女人的倔傲性子,激起了他的欣賞和一抹自己不願承認的憐惜之情。然而該死的是,每次接近她!他發現自己在她眼中就像位污穢邪鄙的小人!上天為鑒,自己這輩子從未對一個人像待她那樣有耐性。再說自己已經給了她時間去適應他,接受地,給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接受那些即將發生的情景。

  不再有絲毫的遲疑了!他需要她來解放它在自己身上所加諸的折磨!他要佔有她,他要她成為他的女人!他此刻就要得到她!

  黑眸裡的神采更加濃烈了!天兒的脊椎變得強硬!她惶恐地搖頭,眼前的男人看來是這般地高壯駭人,她深怕他會傷害了自己。「不」她急促地喘著氣。

  「沒什麼好怕的。」

  「我……我他媽的就是感到完完全全的害怕!」天兒慌亂地叫嚷,口吻顫抖的厲害。你不能這般待我──唔——」豐厚的雙唇不容她多言,他的唇猛地佔領了她的。

  他蠻橫的唇舌攻進她毫無防備的口中,並無情地掠奪著其中竟甜蜜——帶著慣有的霸氣與挑逗。

  狂野的吻,熱情地侵襲著她,令她呼吸急促。她試圖掙扎,但這不羈的男人絲毫不讓自己有任何抽身的機會,且一次比一次更加熾烈,愈亦狂猛,幾乎讓她沒了呼吸。

  她的雙耳逐漸灼熱!全身也開始發燙,白皙嬌嫩的肌膚已燒灼地發燙。

  身子無法抑制的反應,令她情緒激動。不!她不該如此的!她為自己的反應感到可恥。趁著僅存的一絲薄弱意志力尚未褪去,天兒喘著氣,把頭偏向一旁。

  西門少昊豈容得她逃離,霸氣的雙唇再度封住她的。「不,」他在她唇際呢喃著,「別逃離,向它屈服吧──」

  喔,不可以的!她倘若屈服,所丟失的豈只是自己純潔的身子而已,恐怕連她不確定的心也會被他所奪!她不願自己掉落萬劫不復的悲慘命運。不!她絕不允許自己愛上這位無心愛人的男人!不可以的——

  天兒亂了心,惶恐地一個勁搖著頭。

  「噓──別拒絕它,屈服於我吧……」西門少昊低聲淺吟,修長的手指放鬆了在下巴的鉗制,帶著一道熾熱之火緩緩滑落至她的頸窩,在低陷的肌膚上挑逗地劃著小圈,然後逐漸往下移……

  天兒的心跳因此而幾乎停止躍動!挑逗的手燃起她體內再也無法壓抑的激情!狂野的吻甜蜜貪婪地喚醒她內心深處最原始的吶喊。

  她已無法思考!火熱的身體漸漸地臣服在他布下的魔網中,再也無力抵抗。

  西門少昊的心中揚起興奮之情,緊貼他胸膛的肌膚是如此地熾野狂熱,他知道她已被他挑起了熱情。

  在一聲絲帛的撕裂聲後,西門少昊不許她再生退縮之意,他緊緊地將她鎖在臂彎裡,然後抱起她,走向大床。

  甩掉身上多餘的衣物,灼熱的黑眸深深地凝望著床上那對朦朧的美麗眸子,然後帶著一抹性感的笑意,他緩緩俯身,溫柔地壓上了顫抖不已的嬌軀,熾熱的男性氣息倏地侵向並包圍著她,他領著她,讓她完全地陶醉在前所末有的喜悅中……

  暈黃的光線含羞地拂映在床上那覆滿汗水的交纏身子。

  那晚,迷失的豈只是她的一顆心而已,就連那顆誓不再讓任何一絲情感侵進自己冷硬剛絕的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撤除了鞏固已久的防線。

  晨曦透過窗欞斜射進室內,慵懶地灑落在床邊。黑眸眷戀的眼神凝望著蜷縮在自己臂彎裡的小身子。纖細的她,倚在他健碩的胸膛旁,更凸顯出她的羸弱嬌小。

  這女人讓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她是自「她」以後,第一位與他共枕同眠的女子。

  臂彎裡的她,甜靜的睡相純真的猶如嬰兒般惹人憐惜;美眸下方的黑影,顯示自己昨晚已讓她筋疲力竭。

  她得好好睡一覺。西門少昊輕扯唇角,以在不驚動的她的情形下,他輕輕地收回發麻的手臂,並小心地抓開床單的一角,起身下床。

  向來由僕人服侍更衣的他,為了避免驚醒了床上那張熟睡的倦容,因此並末喚來下人。

  著裝完畢的西門少昊,在臨去前,目光禁不住再次地流連在她柔美精琢的臉蛋上。熟睡中的她,就像頭卸除了利爪的小獅,惹人憐愛。然後,他見那對細長的柳眉突地輕皺。

  看來夢中的她頗不愉快。西門少昊忍不住露出笑意,丟下深深的一眼,他轉身離開房間。

  雖然自己並非守舊的男人,不過,想到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嘴巴竟弧度擴大了。

  已在寢宮外恭候多時的冷藏笑,在驚見主人幾不可見的笑意時,他不禁圓睜了雙眼。之後,跟隨主子到琰宮。

  而在宮內,也許是因巨大的床鋪少了原先那股縈繞身側的暖流氣息,在西門少昊走個沒多久,一抹冷驚醒了被下的人兒。

  天兒睜開惺忪的眼,舉起雙臂舒展不適的身子,卻發現自己全身酸痛。

  瞪著床頭上方半卷的白色絲幔,青蔥的臂兒停在半空中——猛地,她想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天兒低呼地彈跳坐起身來,拉來絲單罩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她冷不防看到絲單一抹的血跡,她征忡地愣住了。

  「事實」已在眼前,天兒心中不禁揚起了委屈的傷痛之情。他佔有了她,且讓她心甘情願地臣服……該死的!自己怎能讓它發生呢?她感到胸中一陣痛楚與失落。

  不!縱使他能蠻橫地迫使自己的身子就範,自己也絕不允許那可惡的男人,妄想從她這裡搾取到一絲一毫的情感。她不會讓它發生的──絕不!

  天兒咬白下唇地暗自發誓。門邊傳來輕微的聲響!兩位丫環推門而入。她們瞧見已起身的身子時!其中一位不禁露出訝異之色,「姑娘,你醒了!!」她解釋道:「少主吩咐,若見姑娘醒來,要我們伺候姑娘沐浴更衣。」現在她的身份可與自己不同,所以兩位丫環恭敬地問候著。

  天兒本欲回絕,但是酸疼的身子卻讓她打消念頭。片刻後,在丫環的服侍下,她緩緩踏入浴池裡,溫暖的水流馬上環繞全身,讓她不適的身子不覺地放鬆了。

  琰宮內。

  「如何?」

  「沒有。」冷藏笑臉色凝重地望著長桌後的主子,「整座林子與下游皆搜尋打撈過,就是找不到屍首。」

  冷藏笑所謂的屍首是指中了主子一劍,卻命大失足摔落谷底的千里聿皇。

  既然尋不著屍首,那麼,就表示有兩種可能,不是被魚群所吞噬了,就是——他命不該絕!

  該死!本想親手手刃那惡賊的,沒料想他竟「哼!算他命大!」緊鎖的眉頭一皺,像要發洩怒氣似的,西門少昊倏地揚手,原在他手中把玩的匕首,已帶狠、精確地射向門旁細窄的花紋窗欞。

  驚覺主人的怒意,伏首桌腳旁的黑豹抬起一對金芒,露出閃著寒芒的利齒,它發出一聲令人間風喪膽的嘶吼叫聲。

  「繼續搜尋,」森冷的黑眸透著殺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遵命。」冷藏笑想起尚有一事,「少主吩咐屬下辦的事,已有消息……」他眼裡有絲擔憂。

  「哦?」桌後的男人揚眉。

  遲疑片刻後,冷藏笑開口緩道:「『風雷堡』的席堡主正為離家出走的大女兒天兒之事而感到焦頭爛額,並已暗中派人找尋。」

  冷藏笑抬眼,瞧見主子陰晴不定的神情!他自知地保持緘默!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後,花岡巖般平靜無波的面孔終於有了表情,那是抹已下決心之色。

  西門少昊起身,他一臉沉思地踱步至飄著雪紗的窗口前。盯著窗外的景致片刻後,這才道:「冷護法。」

  「是,少主。」

  「此事——先別張揚。」

  冷藏笑愕然地愣了一下,他以為主子在聽完自己帶回的消息後,會將那名被以「嫌犯」之名所錯待的女子,也就是席錦浩的女兒席天兒給釋放的,卻沒料到——

  「是,屬下謹記。」儘管內心疑惑不解,冷藏笑不敢多言,他唯命是從地應允。

  冷藏笑絕對料想不到,西門少昊之所以如此決定,全因一個莫名的理由,一個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的理由!所以,他決定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直到他找出原因為止。

  他不在乎是否會因而得罪「風雷堡」堡主。再說自己玷污了他的女兒,此事可難以解釋起。不過,他不在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1:12

第十章


  隨著光陰的流逝,轉眼又過了近半把個月。在這段時日裡,天兒發現,原來自己與那霸道的男人也能和平共處!只要她不試著挑起他的怒氣。

  但她也發現這「琉璃宮」主人的性子果真喜怒無常。有回她對一位適時伸出援手,讓自己逃過了掉落石階惡運的隨從,投以感激的一笑,碰巧地讓那對黑眸撞見。

  結果,那晚西門少昊以比往常更加狂野熾熱的要了自己!兩手的撫觸帶著懲罰性的粗魯,在在顯示出他慾火下的狂怒。

  若不是早知他已無「心」,她真會誤以為那自傲的野蠻人是在吃醋呢!倒楣的是那位年輕的男子,在他莫名的餘怒下被遣送出宮。

  「出雲塔」是「西丘之城」最高的一楝建築物。塔高不僅可將「琉璃宮」四周的景物一覽無遺,盡收眼底,就連宮外的幾處城鎮亦能瞧得幾分。

  緩緩爬落的夕陽,其餘暉不禁染紅天際,亦斜射地映照著已在塔頂佇立多時的纖盈身子。

  染出一片紅彩的雪白柔衫,迎著晚風搖曳飄揚。柔亮的髮絲在肩後飛舞跳動著……單薄的身影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般,讓人忍不住就要誤以為她的存在是虛幻的。

  宮外一陣騷動聲!引起了挨在石牆旁人兒的注意。收回凝視天際的目光,天兒垂首探向正穿越圍牆的人馬。駿壯的黑馬上,坐著的正是整天不見身影的西門少昊。

  偉岸的身軀、俊朗的面孔,不必刻意彰顯,自有一股卓然出眾的威嚴氣勢與不凡。

  為何他看來總是如此迷人?娟眉微蹙,天兒再度將視線投向遠方一座只冒出個黑點的山頭。她知道越過此山頭,再行越兩座「無名」與「不知」的小山,便是家鄉的邊境……姣美的臉蛋頓時籠罩在一片烏雲下。

  思鄉心切的她,黯然地望著逐漸被裡暗吞沒的山頭。秋初的晚風夾帶陣陣沁入骨裡的涼意,天兒不覺地抱緊雙臂。

  來到塔頂的西門少昊終於瞧見那位縈繞自己腦子整日的倩影。遣退兩旁的隨從,他無聲無息地朝靜佇的身子走去。

  迎面撲向自己的涼意讓西門少昊蹙起眉頭,尤其在觸及她單薄的嬌影,在夜風的侵襲下竟不為所動地猶佇原地時,他緊皺的眉頭更是扭成一團。

  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突然飄向天兒的鼻前!在她尚不及做任何反應前,冰涼的身子倏地讓一雙強壯的手臂霸氣地攬進一寬闊的胸膛,包裹在溫暖的披風下。

  「想什麼?」英俊冷傲的面孔深深地埋進那頭散發出花香的烏絲,吸取著專屬於自己的迷人氣息。

  「他們說,你在此已待了數小時?」他親近她柔軟冰涼的耳畔旁,輕聲低喃著,溫熱的氣息拂向她頸側與雙頰,性感的雙唇挑逗著她的耳垂,令她心悸。

  他親密的舉止成功地引起天兒內心猛地一陣騷動與不安。她掙扎著,「放開我!」害怕自己的身體會不由自主地反應他,她迫切的想讓自己趕緊逃離身後溫暖的懷抱。

  「噓──」鉗制的臂膀收緊,不讓懷裡的人兒有絲毫掙脫的機會。他依舊靠在她耳際低喃:「先回答我的問題。」語氣輕柔卻專橫。

  答與不答,兩者之間並無任何差別吧!他是不會讓自己離開的……想到此,扭動的身子緩緩放棄掙扎,一對柔荑無力地垂落身側。

  「你會在乎嗎?」黯淡的眼眸直視著地面。

  「當然。」見她不再掙扎!西門少昊放鬆了雙手的鉗制,輕擁著她。

  「想家。」細蚊般的輕喃由他胸前低垂的臉蛋下,模糊不清地飄出。倏地,天兒猛然旋轉過身。「我想家!我想回家!你會讓我離開嗎?」

  青蔥玉指緊緊地攀附住結實的手臂,黯然銷魂的神情帶抹哀求。天兒渴望在他冷漠的臉上搜尋著一絲絲可能的希望,但是——沒有!傲氣十足的面孔猶是一盆毫無商量餘地的堅決。

  「不──」她的低聲下氣根本換不來他的絲毫憐憫,怒意隨之升起,代替了心中那股悲傷。

  天兒咬牙,掄起一對粉拳開始用力地捶打著他胸前,「該死的你!你不會放我走的對不對?你無理如此這般對待我。你這自私狂妄的男人!這太不公平了……放了我,讓我離去——你不能這般待——」

  捶落在結實胸肌上的力道,彷如小雨點般不關痛癢,但她激烈的反應讓西門少昊眉頭擰起。深怕她一個不小心反倒傷了她自己,他不由地將激動的身子再度攏入懷中。

  「噓──」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際輕語撫慰,直到懷裡的人兒倦了、累了。

  謾罵聲從她嘴際曳去,天兒不再掙扎了。耗盡力氣的她,將熱淚縱橫的臉龐埋進她所熟悉的溫暖懷中,沁骨的夜風讓她一陣輕顫。

  西門少昊拉來披風將她單薄的身子緊緊包住,懾人心神的黑眸,閃過一絲連自己皆不自覺的憐惜。抬首,他望向遠方的天際。她指控的話,讓他靜默片刻,然後他抱起終於靜止的身子,返身往石階的方向邁去。

  彷如在瞬間被人抽光氣力的天兒,放任自己地靜躺在他臂彎裡。心頭輕顫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那種不經意的溫柔比他蠻橫的行為,更能摧毀自己心中鞏固的防禦。抑或這又是他專橫霸道的磨人手段?如果這一切的溫柔最他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目的只為軟化自己,讓自己的身心屈服於他那麼,她是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但是,她的宣誓並沒有成功地說服自己。天兒只是拒絕去承認自己脆弱的心,早已無法自制地丟失在這壯闊的溫暖懷襟。

  「什麼嘛!人家才幾日不在宮裡,竟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一身鵝黃色長衣裙,黑緞似的長髮綰成兩個可愛的小髻,昨個兒才打「軒院」回宮的西門少鈺,張著一對精明靈黠的眼,將身旁一身嫩綠羅衫的麗質佳人打量一番後,她以胳臂輕碰天兒。

  「這事兒是怎麼發生的?」她打趣地問著,圓睜的眸子,興致勃勃地望著臉蛋已一片羞紅的人兒。

  這……這該如何說起呢?天兒含嗔地輕這:「鈺兒小姐這是在取笑我嗎?」身側的少女打一大早便抓著自己問東問西的,自己若不給她個滿意的解釋,想必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取笑?」西門少鈺忍不住「哈」地輕笑出聲,「鈺兒怎會取笑天──」忽然住了口,她轉頭認真地看了天兒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淺笑,伸手勾住天兒的手臂,「既然你比鈺兒年長幾歲,鈺兒就喚你天兒姊姊可好?」

  天兒看著勾著自己手臂的甜美少女,不太確定地開口:「這——」

  「天兒姊姊與大哥郎才女貌!真是登對極了!鈺兒內心煞最欣喜呢!」她瞇著的眼,笑得更開心J。「依我之見,再要不了多久,我得改口喚你為兄嫂了呢!」

  天兒被她的快言快語弄得一愣一愣的。她誤會了!天兒趕忙搖頭解釋:「不,不是這樣的,鈺兒小姐──」

  「天兒姊姊喚我鈺兒吧!」西門少鈺帶俏的唇露出一個巧笑。可天兒聽得出她語中不容置疑的堅決,就與那男人的口吻一樣。

  「好吧!鈺兒,事情並非——」突地,前庭傳來一陣人聲嘈雜的聲響,似乎發生了爭執。

  天兒與西門少鈺對望一眼,兩人趕緊邁開步子!朝前庭的方向疾步而去。

  鵝黃與嫩綠的身影方轉入廊下的拱門,迎面即見西門少鈺的貼身丫環小鳳正與他人爭執著。

  「發生何事?小鳳?」爭吵聲戛然而止。西門少鈺上前一瞧,見與自己丫環爭吵的不正是「玉香坊」女主人身側的丫環們時,她乾笑了兩聲。

  「喲!我說是誰膽敢在宮裡大聲嚷嚷,原是風姑娘你啊!」然後故作姿態地回頭略帶責備地對著自己丫環道:「小鳳,這你就不對了!人家風姑娘是客人,怎能如此無禮對待她呢?」

  「是,小姐。但風姑娘執意要找少主,婢女說少主出宮了,可風姑娘硬是不信,所以——」丫環小鳳恭身說道。

  「哦!」聽完丫環的話,西門少鈺發出一個濃重的鼻音。她挑眉盯著那張帶傲卻略為蒼白的嬌艷容顏,「少主出宮去了。」她含笑地踱至風小樓身前,「我的話,風姑娘信還不信?」笑意未延伸至眼底的面孔,透著一股冷傲不可小覷的氣勢。

  望著個頭比自己小的西門少鈺,她身上那股天生的駭人氣勢!讓風小樓內心不免一驚。她知道這西門少鈺打開始就不曾對自己有過好感,而她也認為只要抓住西門少昊的心,這丫頭是不足為憂的,但是……自己已有好段時日沒見著那令她迷亂的男人,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含怨的陰狠目光筆直地射向後方那張絕色姿容。我不會放過你的!等著瞧。

  天兒沒來由地心悸,美眸望向那位嬌態媚生的女子,卻見她已將目光轉向一旁。

  「抱歉,打擾了!小樓告退。」風小樓垂首輕點,柔柔的語調感覺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朝西門少鈺恭身,風小樓領著兩名丫鬢告退離去。

  看著那邁著輕盈的步子,飄然地向前移去的背影,天兒的內心突地有股隱約的不安。

  傍晚時分,在後花園的石桌旁,端坐著兩位嬌顏麗人。西門少鈺放下手裡的清茗,突地想起一事,她望著身側正低頭品茗的美麗面孔。

  「天兒姊姊真是習武之人?」大眼靈黠地閃爍著。

  天兒的櫻唇離開杯沿,她放下清茗,回望著一臉古靈樁怪的西門少鈺,「嗯。」點著頭。

  「天兒姊姊,能否為鈺兒露一手?」表情儘是期待。

  「這……」她想起西門少昊警告的話,內心直覺不妥。「可以。」沉吟片刻,天兒頰邊梨渦淺現地點頭答應,反正這會那男人不在宮裡。

  「太好了!」西門少鈺欣喜地吩咐丫環取來弓箭。沒有半點武功底子的她,對習武的天兒充滿羨慕。

  不稍片刻,丫環已取來一副小弓箭。天兒挽起袖口,拿起雕花的弓來,又從箭壺裡掏出兩支羽箭。

  她起身挪步至亭欄旁,彎月的眉輕揚,她搭弓上箭,瞄準遠處的一棵梨樹,「咻咻」地射出了兩箭,箭尖劃過樹梢,兩粒黃色的果實應聲落地。

  西門少鈺幾乎看呆了,沒想到天兒姊姊的武藝超凡,內心煞是佩服的不得了。

  西門少鈺雀躍地起身迎上前,正打算開口讓天兒姊姊教授她那手絕活兒時,貼身丫環已慌慌張張地由小碎石子路跑來,並大聲叫喚著她。

  「我說小鳳啊,你今個兒是怎麼來著,老是大驚小怪的!」西門少鈺皺眉地瞪著氣喘吁吁地跑來的丫頭。

  「不……不好了!少……少主他出事了!」丫環小鳳直喘粗氣地撫著胸口,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氣,才驚慌失措地叫道。

  小鳳這一嚷嚷可嚇白了兩張臉。西門少鈺錯愕地瞪著丫環,然後猛地抓著小鳳的手腕,「少主現在人呢?」她驚駭地問著,怕極了大哥有什麼萬一。

  「讓右護法和左護法扶回寢宮了——」

  不待丫環說完,西門少鈺拎起裙擺,蒼白著臉,疾步地趕往兄長的寢宮,心頭七上八下的已亂成一團。

  而一旁的天兒嬌紅欲滴的唇被玉貝般的齒咬白了。聽見西門少昊出事,她整顆心就像被狠狠揪住了般,頓時又疼又痛。在內心掙扎片刻後,理智終究敵不過情感,心亂如麻的她,面無血色地尾隨在西門少鈺身後。

  「如何?尚御大夫!」西門少鈺一對晶瑩動人的眸子已浮上一層霧氣,扭絞雙手,滿臉期盼地叮著端坐床沿的老者。

  鬚髮皆白的老者皺起灰白的垂眉,收回把脈的手,他緩緩站起身,依舊炯炯有神的眼瞪著已呈瘀青的小腿。

  「西門少主是被『藍邪』咬傷的。」

  「『藍邪』!那不是只出現在北方一處『熱谷』的有名毒蠍,毒液足令人致命!」東方上智、心驚膽戰地望著老者。

  「不錯。至於它為什會出現在『西丘之城』附近——除非是有人刻意將它們帶至此,否則要遇上這種至毒的怪物,機率實在是少之又少,幾乎是不可能─」睿智的眼光由小腿肚上的兩處藍點收回,看著方才出聲年輕人的身旁那臉色蒼白略為發青的男子,老者皺眉地上前,二話不說地抓起冷藏笑的手腕,果然,指下的脈息紊亂。

  鬆開手,老者盯著他冷硬的面孔。「是你將毒液吸出?」

  冷藏笑不語地點頭。

  「將此藥服下吧!」老者從腰際掏出一黑色藥瓶,遞給眼前不苟言笑的男子。

  「六個時辰服用一次。『藍邪』奇毒無比,縱使你無外傷,它仍能滲入唾液之中,所以你已有輕微的中毒現象。」

  仙風道骨的老者再度踱回床沿前,他臉色凝重的宣佈:「雖然毒液已被吸出,但七日內若無『紅靈果』的汁液,少主性命同樣難保!」

  「紅靈果?」

  「不錯!此果長於極寒之地,只於夏末結果。小姐可派人至北邊的『碧魂峰』頂碰碰運氣,倘若能在這秋楓時節尋至此果,那真是少主的造化,命不該絕!」

  「我去!」東方上智突地挺身而出,臉上儘是負疚之色。「少主如今性命垂危,皆因我而起。我若不失策地深陷流砂之中,少主豈會大意地讓『藍邪』螫傷自己!」而這一切皆因某人的計謀!是「他」讓人誤傳行跡,在他們匆忙趕往據報之處時,「他」早已布下奪命的陷阱,等待他們入甕。

  東方上智的腦裡浮現一個人——千里聿皇!除了他,沒有別人。

  哼!他會找出他!讓他生不如死的!東方上智暗自宣誓著。

  一旁的冷藏笑開口了。「我與左護法一同前往吧!」他擋住準備轉身離去的東方上智。

  「不!冷兄還是留守宮中,免得有什麼差錯!告辭。」當夜,東方上智領著手下數人,連夜怏馬加鞭趕往「碧魂峰」,期望能尋獲老者描述下的「紅靈果」——拳頭大小的艷紅果實,外皮長滿扎人的小刺,專長在懸崖峭壁的巖縫裡。還有,必須連根取回!

  這七日中!少主也許會有著異常的反應,你們得格外留意。

  寢宮裡,雪白的身影靜佇床鋪一角,盈憂的眼,默默地注視著床上那張依舊俊朗卻過於蒼白的臉,天兒不由得想起老者離去前交代的話。

  而床上的男人除了呼吸有時稍帶紊亂外,連三日來,並無任何突發的狀況,只是——瘀青的部位已擴散至兩腿。

  望著地泛青的兩腿,擔憂的眸子禁不住浮上一層霧氣。這男人原是那般霸氣十足、狂妄不羈,如今——天兒忙轉身並以袖口拭了一下眼角。

  她捧起一旁的熱水!準備替西門少昊拭淨身子。這三日來,為了忙著照顧床上的男人,天兒疲倦的臉更顯削瘦,她幾乎沒睡上好覺。

  擰乾熱毛巾,她抓起西門少昊身上的被單,結實的胸膛讓她仍不住臉紅。

  抬手輕輕撥去他垂落頸旁的黑髮,天兒傾著上半身,打算拭乾他額前的汗珠,兩眼卻突地迎上黑眸炯炯如炬的目光。

  「你」昏迷數日,今天倒是他第一次清醒。天兒的內心頓時欣喜萬分,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表現於臉上,她輕咳地道:「呃,我去喚大夫來。」

  說罷,隨即起身準備往門口走去,全然沒注意到黑眸裡異樣的光芒。就在天兒放下手裡的熱毛巾的同時,她嬌盈的身子猛地被一股力量用力一帶,倏地跌進寬闊的赤裸胸膛裹,並被狠狠地壓制於床鋪上,動彈不得。

  「你——你想幹什麼?」她沒料到病弱的西門少昊竟還有蠻力鉗制自己。但更讓她感到害怕的是,上頭那張肅冷迫人的臉不是她所認識的西門少昊,因黑眸裡透著濃厚的殺意,令人膽寒的殺氣。

  瞪著西門少昊逐漸逼近的面孔,天兒害怕的忘記了掙扎。突然,「呃,放手──唔——」有力的指扼住天兒纖細的頸。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待我?你好狠!孩子!孩子呢?」西門少昊兩眼發直地狂吼著。

  「孩子?什麼孩子?唔……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啊!你快放手!唔……」頸上的力道隨著他指控的聲音加重,幾乎要令她停止呼吸!天兒的青蔥玉手慌亂地反抗著要她小命的男人,心頭已是駭極。

  「你這狠心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西門少昊漲紅的臉,青筋若隱若現。

  頸上的手勁倏地收緊,就在天兒即將昏厥之際,一道黑影來到床鋪前,天兒感覺那要命的力道消失,而她也不省人事了。

  片刻後──

  「天兒姊姊……天兒姊姊?」一臉焦慮的西門少鈺輕喚著床鋪上已昏迷了近半個時辰的人兒。

  微微上翹的長睫毛上下地跳動數下,天兒緩緩地睜開眼,見床前圍滿一堆人,頓時錯愕地直問:「怎麼回事?」一時倒忘了方才發生何事。

  「還說呢─」西門少鈺上前扶住坐起身的天兒,「要不是適逢冷護法前往寢宮探視大哥,天兒姊姊這條小命可就白賠了!」西門少鈺、心有餘悸地撫著胸口,純真無憂的臉全讓愁雲給覆滿。她憂心忡忡地念著:「唉,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大哥要不嘛就昏迷不醒,要不就神志不清的把他人當仇人;體內的餘毒又已擴延至兩腿,而左護法又沒半點消息……」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

  這看在天兒眼裡又何嘗不難受。雖然這男人對自己而言是可惡到了極點,但她從未真心的希望他有任何意外。以前沒有,此刻更是如此。

  「鈺兒放心,少主命大會沒事的……左護法此趟必有所獲。」她在內心祈禱著,期盼東方上智能為她們帶回奇跡。然後她突想起一事──

  孩子?誰的孩子?天兒記起西門少昊指控的話中曾提起「孩子」二字。撫著被勒痛的頸,她茫然了。在他冷傲的外表下,到底還隱藏著什麼自己所不知的一面?

  今個兒已是第七天了!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不知怎地,在傍晚時分竟莫名其妙地刮起大風、下起大雨,為已是愁雲覆罩的「琉璃宮」,更是平添一份新愁。

  豆粒大的雨珠敲得瓦簷「答!答!」作響,狂颼的風拍打著門窗「啪!啪!」響,一雙小手拉攏搖晃的窗,拴緊它們,天兒凝望著天的那頭,臉上除了黯然,已不著一絲光彩。

  漆黑的天,閃電交加的景象,讓她深蹙的眉擰成一團。

  希望這場不速風雲別耽誤了左護法的腳程。今天已是第七日,她朝窗外丟下凝重的一眼,杏黃的身影走向床榻上的男人。

  白色的絲單下,除了露在外頭的面孔依舊蒼白外!「藍邪」的餘毒發揮了它蔓延的作用,西門少昊健碩的身軀無一處不泛青。

  凝視著那張自己曾宣誓不讓它侵佔她心房的臉,天兒不覺地咬白了下唇。

  她伸出手,想撥開垂落在他性感的唇角旁的一縷髮絲,指下觸及的肌膚卻冰冷的讓她倏地收回。

  他……天兒倒抽一口氣,圓睜的眼驚懼地瞪著西門少昊安靜的過於駭人的面孔半晌後,她再度探手向他。

  微顫的手緩緩地探向西門少昊的鼻前,指上傳來的溫熱氣息雖是那般細微短促,卻足讓天兒忍不住眼眶一熱。

  他的肌膚為何如此冰冷?天兒的柔荑改探向他的雙頰!她發現榻上的身子正輕顫著。

  怎麼回事?!天兒削瘦的臉倏地血色盡失,她心驚膽跳地輕拍著西門少昊冰冷的臉頰,「醒醒啊!怎麼回事─你醒醒!別再默不出聲的!你醒醒」慌亂的她失措地低吼。

  似乎感受到她的呼喊,抖動的雙唇發出細小如蚊的聲音:「冷」

  「什麼?!」天兒猛地住了手,她將耳貼向泛紫的唇。

  「冷——好冷——」斷斷續續的呻吟傳進了她耳內。

  冷!他在發冷!「別出事啊!我馬上找尚御大夫來,你撐著。」

  天兒起身衝向門口,恐懼的臉龐已忍不住害怕地淌下了滴淚,咬白的下唇也已泛出了血絲。

  「眼下此丹尚能保住少主三個時辰!時辰一過,倘若左護法仍無法趕回,那──老夫也無能為力了。」指觸下輕弱的脈息顯得力不從心!發白鬢鬢的老者,臉色凝重地宣佈著。

  將冷青的手臂塞回暖被下,老者不住地望了一直靜默在床邊一干的人兒,她黯然神傷的面孔,讓老者歎氣地起身。「凡事皆有定數,只能聽天由命了,唉!」

  「難道就這樣看著大哥他。」西門少鈺再也受不住地掩嘴輕啜。現在就連醫術高明的尚御大夫都沒辦法了,那大哥地豈不回天乏術!想著想著,啜泣聲更顯激動。

  絕望的表情浮現在在場的每位人士臉上,卻唯獨一人——天兒。

  「不!他撐得過去的!左護法會趕回的!」沉穩的聲音由那張泛著血絲的唇吐出。

  眾人一楞,目光不由地投注在那張一臉堅決的姣好面孔上。天兒走向已伏在丫環肩上痛哭的女孩。「鈺兒,與其在此乾著急,不如隨冷護法至正殿前,靜待左護法的佳音。」

  「可是」

  「放心,若有何差錯,我定讓人傳你知情。」

  雖然心中百般不願意,西門少鈺仍踩著猶疑的步子,隨著冷藏笑走出了寢宮。都是他,東方上智!這回大哥要真有什麼差錯,她發誓,這輩子自己再也不要看到他!

  「冷護法,左護法他……能取得『紅靈果』嗎?」

  「會的!」冷藏笑點頭應道。握拳的手不覺地因使力而泛白。

  眾人走後的房內頓時空曠的駭人。天兒返身走回床沿旁,她拿起小几上的棉絮,將它們沾濕,然後在西門少昊乾裂的唇上輕柔地擦著。

  你會沒事的……沒事的……她拭著濡濕地的唇角,嘴裡喃喃地念著。她知道這男人撐得下去的!她知道!

  壓回眼角不爭氣的淚水,天兒堅決地這麼告訴自己。

  窗外依舊狂風肆虐,雷雨傾盆,時間在眾人的期盼中一點一滴地流逝,三個時辰,如今只剩半個時辰了!

  續命藥丹已逐漸耗盡它神奇的療效,西門少昊的體溫再度緩慢下降,他的唇由無血色轉為淡紫,呼吸變得細弱短促。

  他的情形是顯得如此不妙,天兒不由得全身一陣冷顫。

  她半跪在床邊,兩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緊盯著床上面無血色、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伸出抖動的雙手,緊緊握住暖被下冰涼的手掌,「撐下去……你得撐下去!你不能就這麼認輸了!你不能──」她唇際戰慄地低語著,但回應她的是愈來愈粗重的呼吸聲,好似他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一股憤怒倏地替代了天兒內心連日來的沉痛,咬出血絲的唇再也受不住地吼道:「該死!該死的你!你不能就這樣離去!懂嗎?你他媽的給我睜開眼睛!聽到沒?你給我醒來……你他媽的狂妄、不倔的剛硬性子跑哪裡去了?你給我撐下去!就算只剩分秒,你也得撐下去……你這該死的男人!你不能這樣丟下我……不能啊──」積壓多日的淚水再也抵抗不了內心真實的情感──她此刻才明白這男人對自己是這般重要,自己刻意逃避的情感,早已在心中根深柢固無法拔除。

  天兒的淚水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流,惶恐懼駭的情緒級扭著她,讓她刷白了臉,咬破了唇,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她在意的是——他必須撐下去!

  西門少昊的呼吸又轉急促了!

  不行!她得去找尚御大夫。擦了擦濡濕的雙頰,天兒不敢怠慢,慌亂地起身,疾步走向寢宮外。

  「天兒姊姊!天兒姊姊!」焦急的步子方踏出門外,迎面即見西門少鈺氣喘吁吁地喚著自己。

  「鈺兒,左護法地──」天兒神色張皇地拉著西門少鈺的手腕,眼底儘是期盼。

  「他回來了。」

  「那他有沒有找著——」

  「嗯!他帶著紅靈果回宮的,現在正在尚御大夫手中。」西門少鈺眼角閃爍著光芒。

  「太、太好了……」欣喜的淚水滑落削瘦的雙頰,天兒再也忍不住地掩面低泣。哦,感謝老天,讓他活下去!

  連日來的擔心受怕,終於可以卸下了!長廊上的兩位纖細身子再也忍不住地相擁,喜極而泣。

  三日後

  「大哥,喝藥了。」西門少鈺讓丫環扶起兄長。她由丫環手中端過碗,一手搖動碗裡的湯匙,一邊問著方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兄長:「大哥,今兒個感覺怎樣?」粉嫩的臉掛著笑意,多日不見的光彩重新出現在她臉上,她小心地吹涼冒著熱氣的藥汁。

  「嗯,好多了,這些天讓鈺兒擔心了。」半坐在床上的西門少昊臉色已略帶紅潤,氣色顯得好多了。他淺笑地望了小妹一眼,然後他抬眼凝視佇立在鈺兒身後默不出聲的身影。

  他那熱切的眸光,令天兒不禁失措地忙轉移視線,心臟猛漏跳了半拍。

  「說到擔心,可有人比鈺兒還——」西門少鈺倏地住了口,瞧著大哥的視線,她靈黠的表情閃過一絲帶趣的笑意。

  「哎呀!我倒忘了自己尚有一事未辦。」她突地起身,將手裡的碗不由分說地塞給身後的天兒。「天兒姊姊,大哥就麻煩你了。」

  不待天兒有何反應,西門少鈺領著兩旁的丫頭,轉身往門外走去,唇邊別起一個頑皮的笑容。

  天兒愕然地瞪著她們消失在垂簾的另一頭。半晌,帶著遲疑的腳步,天兒捧著手裡那碗藥,慢慢接近床上的男人。縱使自己的目光不迎視他的視線,她仍能感覺到他熾熱的眼光在她身上所產生的壓迫感。

  吹涼羹匙裡的液體,天兒將湯匙舉向西門少昊的唇前。「少主」

  「聽鈺兒所言,這些天是你連夜不眠的看顧著我?」無視眼前的藥汁,低沉的聲音低喃地問著,炯炯目光掃向她刻意迴避的眼。

  天兒征忡了半晌,他話裡的那抹溫柔,幾乎讓她認為是自己的錯覺。天兒黑白分明、水盈盈的大眼迎上他的。

  「你瘦了。」修長整潔的手指不覺地撫上眼前那張削瘦的臉龐,黑眸裡透出一抹連他都不自知的憐惜。

  天兒讓他突然的舉止弄得眼眶一熱。輕觸雙頰的手是這般熟悉,溫熱不帶冰冷……哦,老天!他能活著真好!真——好!

  第十一章

  「席姑娘……席姑娘!」方自西門少鈺的寢宮踏出,正準備前往馬房,探視自己多日未見的愛駒的天兒,在聽見身後急切的呼喚聲時,它停下腳步轉身。

  「若月?何事這般匆忙?」天兒那微微上翹的長睫毛迷人地上下揚動著,她好奇地望著眼前這位讓西門少昊派來服侍自己的丫環。

  長相清秀的丫環,撫著胸口稍吁口氣後,這才綻出一絲笑意,故作神秘地道:「有人找席姑娘你。」

  「哦?誰啊?」不曉得這丫頭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還有誰!除了咱們西門少主,還有誰『敢』找席姑娘!」說著說著,若月噗哧一聲,禁不住掩口低笑。這「琉璃宮」宮裡上下,有誰不曉,打從主子身子復元後,若非要緊事兒,否則,他豈容得眼前這位儷人離他寸步!就像這會,步子才剛踏進宮門,開口便是

  「席姑娘呢?」

  「貧嘴!小心我在少主面前告你這丫頭一狀。」天兒因丫鬢取笑的話羞紅了臉,她佯裝生氣地擰眉瞪著年紀尚幼的小丫頭。

  若月聽了,心中發慌,忙道:「若月多嘴,席姑娘可別認真啊!」紅潤的臉蛋倏地刷白。

  若月驚惶的表情令天兒不由得笑出聲。「今兒個就饒你這丫頭一回吧!少主呢?」提起那男人,她的心沒來由地又是陣狂跳。

  她這一問,倒提醒了忘事的丫環。若月低叫:「糟糕!怎麼把要緊事給耽擱了!席姑娘請隨我來。」她領著天兒朝「瑾宮」的方向邁去。

  走出那道感覺上幾乎將自己禁錮了一輩子的堅實大門,天兒的內心有股衝動,她要驅策胯下的馬,讓自己御風而行。天曉得!自己都快忘了騎在馬背上是怎樣的滋味了。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而已,因為她的小蠻腰正被一霸氣的巨掌緊緊擁住。

  秋分的晚風透著徹骨的冷意,令天兒不由得一顫。幾乎同時的,一件保暖的披風突地蓋住她單薄的身子,將她完完全全地籠罩在她熟悉的男性氣息裡。

  扶在她腰際的手,更是將她深深地擁向那片溫暖的胸膛,她的臉緊貼在鼓動的胸前。聽著耳下傳來的規律心跳聲,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現在天兒美麗的唇角。哦,這男人對自己而言,是何等重要啊!她放任自己地偎緊他充滿陽剛的健碩身軀。

  馬兒不知奔馳了多久?天兒只知道朦朧似夢間,好像有人在喊她——天啊!自己怎睡著了!

  「醒了嗎?」上頭傳來西門少昊隱含笑意的問語。

  天兒迅速在他懷裡抬起頭,這才發現馬已不再奔馳。她亮著晶瑩的雙眸,望著他俊逸的面孔,「嗯。」迎風的臉一片躁紅地微微頷首。

  西門少昊低頭凝視她羞赧的面孔半晌後,他將視線投向前方,輕道:「到了。」

  咦?順著他的視線,天兒在馬背上側著身,「呃……美極了!」映入眼裡的是一大片楓林。火紅的秋楓襯以背後橙黃的晚霞,金色的霞光透射在楓紅的林葉間,恍如金黃的絲帶般,讓人目不暇給。

  這夢幻般的景致令天兒驚歎不已地怔著了。

  西門少昊抱著怔在馬背上的天兒下馬。雙腳甫踩著地面,天兒早已耐不住好奇心的驅便,兩手拎起裙擺,邁著興奮的步子,往那片吸引住她目光的楓林直奔而去。

  哇!好美喔!怎麼有如此罕絕之景?!再往林子裡頭走去,天兒發現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正貫穿中間,而兩旁火紅的秋葉倒映溪面,讓潺潺小溪就像似條天然的彩緞般,飄蕩在它們之間。

  跪坐在一旁,天兒忍不住掬起一把清流往自己雙頰輕拍,沁入心脾的涼意,讓她禁不住地彎起美唇──真舒服!

  清澈的清流,底下的鵝卵石觸目可及,天兒兩眼發亮地探出一手——不料,支地的手突地一滑,前傾的身子晃了晃,天兒心悸地欲收回手勢,卻陡勞無功,眼看身子就要栽進河流裡了——

  陡地!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她身後將她整個攬進一具寬闊的胸膛裡。

  「如果你想洗個冷水浴的話,我樂意奉陪。」西門少昊慵懶的聲音低低沉沉地在她耳邊說著,露骨的語意、溫熱的氣息,令天兒亂了心跳,紅了耳根。

  不容懷裡的人兒有何意見,他抱起她走向右側方山頭的一棵大樹下。俊挺的面孔跋扈地擺明不許她再這般東闖西竄!

  佇立在樹下,天兒發現此樹枝葉茂盛,足以遮日擋雨,瞧那粗碩的巨干,可得數位壯漢方得將它圍繞其中吧?

  天兒好奇地繞著這棵百餘高齡的老松樹,觀望著它聳入天際的宏偉氣勢,她內心不禁對大自然的神奇而發出一聲讚歎。

  咦?正打算收回目光的天兒猛地讓巨幹上的小字給怔住。刻在褐色木身上的字跡雖因歲月的侵蝕而顯得模糊不清,但天兒仍舊依稀可瞧出那是「宇、芸、昊」三字。

  「昊」是指他吧?「芸」應是指「向婉芸」,而「宇」——是何許人物?

  天兒的視線不覺地望向背對自己,坐在巨干旁,一腿屈著,一腿平伸,雙眼凝視天際出神的男子。

  她這才想起他為何帶自己來此呢?內心的疑惑驅使她走向他。天兒在他身側的一塊平滑石頭上坐下。

  「你──」天兒遲疑地愣了半秒,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方才在他傲然的眼裡看到一絲悲傷雖然它們消逝之快速。

  「為何帶我來此?」自從明白自己無法就這樣從他身邊抽身離去之後,她渴望能夠瞭解他禁錮的心房有著什麼錐心的痛楚,期望他冰封的心能為她而融化!她想要瞭解他──這玩世不恭的男人何以「無心」再愛?而此刻的她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他的「真心真意」。否則,她只好淪落至萬丈深淵、萬劫不復的地步。

  西門少昊讓她問得一愣。唇角微楊,他神色閒逸地一手支起她的下巴,促狹地淡笑道:「就為了怕悶壞了你,所以帶你出來透透氣。」說罷,他換了個姿勢,將頭枕在她腿上,隨手扯了根野草咬在嘴裡,雙眼刻意迴避那對關切的眸子,凝視著天際。

  「那麼——樹上刻的「宇」字是何許人?」天兒感覺自己的話,讓枕在地上的黑色頭顱明顯地一僵。

  沉重的氣息倏地籠罩在他倆四周,壓得天兒幾乎怏喘不過氣。

  片刻後,西門少昊開口了。「它……曾有個很美的名字,『夢幻之林』……視線由楓林收回,他閉起雙眸讓自己再次沉浸在他所不願碰觸、極力排除的遙遠回億里。

  「十幾年前,在一次偶然的巧遇裡,這片美的似夢的楓林被逐馬奔馳的兩男一女發現了,少女見此絕美之景致,驚歎不已,一時興起即為它取了個別名,自此『夢幻之林』成了他們三人的秘密花園,他們在此嬉鬧、在此追逐……隨著時間的流逝!寒來暑往,日月如梭,一晃幾年過去了,他們已不是當年無憂的少年少女了,一段欲理還亂的情結作弄了他們!少女愛上了長她三歲的義兄,而另一人竟也同時喜歡上小他兩載的女孩──」

  「但她後來卻成了你的妻?」天兒直覺地問道。

  「不錯,但這卻是她報復的開始!」

  報復?「為什麼?她與你有何血海深仇?否則豈能很心的下此毒手?」天兒想起他胸前致命的傷口,趁這男人主動談起他妻子的同時,她迫切的急欲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西門少昊沉默了。他睜開眼,默然凝視遠方不語,握拳的手泛白了。

  「她恨我!」片刻後,他才吐出這麼一句,字句裡卻有著濃厚的悲哀。「在一次戰役中,我……失手錯殺了我親如兄長的朋友,她深愛的男人丁劍宇。但,該死的!天曉得要不是當時突地衝出一隻野豬,嚇偏了我手中的箭,丁大哥他也不會」這過失是他心中、永遠無法平復的陰霾,無法彌補的遺憾!這幾年來,一直啃噬著他深感罪惡的心。天知道!當他帶回了大哥的屍體,她悲痛的朝自己大吼:「為什麼不是你!」時,他的一顆心幾乎碎了!他多希望當時躺在地上的是自己,而不是丁大哥啊!

  記起向晚芸當時憎恨的眼神,西門少昊眼底的痛更深了!他厚實的掌心已讓嵌入的指印出一道道血痕。

  黑眸裡那抹深切的自責,幾乎扭痛了天兒的整個心。但她更不明白的是,既然恨他,為何願嫁他為妻?「為什麼?既然根你,為什麼她還願意成為你的妻子?」

  是啊!為什麼?當時他就是這樣問自己的,但他卻天真的讓「她相信自己的解釋了」的這個理由所說服。他以為自己心中那份強烈的情感,足以淡化她的悲傷,然而,事實卻不然!在她的潛意識裡,她總認為是他故意藉機殺死丁大哥的,因為她知道他也愛她。為此,她答應他的求婚,展開她報復的第一步──

  「在『西丘之城』,宮主之位是不傳外人的,統治者非得血統純正的繼承者。而她明瞭這點,所以,她打算由我身上得到一位足以讓她名正言順、呼風喚雨的子嗣,再伺機除掉我──」

  回憶的痛苦使得他臉上的線條緊繃,下顎抽動。「當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卻已無法再忍受與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同床共枕了!某晚,她買通一名殺手,將他藏於房內……我胸前這道痕就是拜他所賜。當時若不是冷護法有要事前來求見,發覺有異,我這條命早上黃泉路了——;可她並不因此而稱心,她見自己的計謀無法得逞,她發狂了!她大笑地指稱她懷的孩子不是我的骨肉,她想激怒我,讓我一怒之下失手殺了她,殺了我自己的孩子。但我不信啊!縱使她所懷的是他人的骨肉,我也會試著接納他的!畢竟這一切的過錯皆是因我而起,是我讓她變成這樣一個人的,是我的過失──」

  天兒想求他停止,因為他臉上的表情是這樣悲哀、痛苦,但緊縮的喉嚨令她擠不出一絲聲響。

  「可是,她最終還是報復了我——她好狠!她狠心的帶著懷著的骨肉跳下萬丈深谷,替我再度加上一條我無法承受的罪名啊──」想到他那來不及出世的孩子,西門少昊的黑眸蒙上了一層霧氣,他淌血的、心就像撒了鹽巴般刺痛。

  天啊——在他高傲狂妄的外表下,竟是承受著這樣的苦!向晚芸怎能如此狠心對待這麼一位深愛她的男人?這份情感是自己目前多麼渴望盼到的啊!她怎能如此踐踏它呢!

  天兒的心扭痛了,她低呼地摀住自己顫動的雙唇,眼眶內打轉的淚水禁不住滑落了兩頰。

  溫熱的淚水敲醒了沉溺在悲傷回憶裡的西門少昊。摸著滴落在他額上的淚珠,他抬眼望著上頭那張絕俗容顏她讓自己衝動的帶她來這片他急欲擺脫掉的陰影,她讓自己有勇氣再次面對回憶,她讓自己可以平心談論那位自己曾一度深愛的女人!為什麼?

  自嘲的笑意出現在他的唇角,他又是那位狂妄不羈的西門少昊了。「不必以那種眼光看待我,我已『無心』去領受它,所以,收起你多餘的憐憫吧!」他不需要她的同情!西門少昊以木然的語氣結尾。

  「不!」禁不住內心氾濫的情感,天兒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似乎想藉此撫平地心中的傷痛。「你的心是溫暖的,別將它封閉了,別因她而抹殺了你愛人的權利……」

  頰上溫熱的小手令西門少昊冷硬的心房猛地震動。他怔住了,梨花帶淚的容顏訴盡赤裸裸的真情,他冰封的、心就像被人給猛擊了一下。

  可以嗎?他可以嗎?厚實的掌不覺地覆上她傳遞著溫暖情意的小手。

  在「玉香坊」一隅的閨房裡,一幅繪著百花的薄紗屏風靜佇在中間,屏風的後頭有張大床,床沿帳幕垂落,透過紗帳隱約可瞧出兩道交頭接耳的身影,交談的聲音由帳裡細細地傳出……

  「明兒個午時,趁他不在宮裡,我讓丫頭引她到後花園的假山旁,然後你只要別讓我再有機會瞧見她,她就任憑你處置!這是約定的半數,事成之後,你再來取回另一半——」

  盯著眼前那箱亮晶晶的銀兩——粗獷黝黑的面孔不禁揚起一抹陰森的笑意。哼!你等著了吧!男人粗壯的手撫上了他被利刃劃過的左眼,完好無缺的右眼閃爍出狠毒的殺意。

  此刻,帳裡的一男一女可說是各懷鬼胎。

  「席姑娘!請留步。」

  輕盈的步子打住了。天兒轉身望著喚住自己的丫環。「小翠,何事?」

  「鈺兒小姐請席姑娘同往後花園的小軒品茗。」小翠甜美的臉蛋帶著純真的笑容。

  鈺兒?可自己剛才才從她那兒離開,怎麼這會——唉,算了!這丫頭總是不按部出招

  「嗯,小翠帶路吧!」

  「請隨我來,席姑娘。」

  天兒不疑有它,她輕挪身子跟在小翠身後!全然沒注意到一抹詭譎之色閃過小翠的眼。

  咦?那不是小翠和席姑娘嗎?來到前院的丫環小鳳,瞧見正走向長廊另一頭的身影,她禁不住納悶地蹙起眉頭。

  一個時辰後——

  「席姑娘,席姑娘你在哪裡呀?席姑娘……」一陣陣呼喚聲幾乎傳遍整座「琉璃宮」,宮裡瞬間一片鬧哄哄的。

  席姑娘不見了!這下可使眾人們急得加熱鍋上的螞蟻,要是她有什麼閃失,他們可受不起主子的怒威啊!而最感到驚恐的莫過於被派來服侍席姑娘的丫鬢若月。她此刻已哭腫了一雙眼,惶恐的心根本想也不敢想,在主子發現因自己的失職而導致席姑娘失綜,她——若月無法想像了!豆粒大的淚珠簌簌地滑下她蒼白的臉。

  就連西門少鈺皆沒有把握如何面對兄長的質問。對於大哥的怒氣,她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如今天兒姊姊失蹤了,大哥地──

  晚膳前,西門少昊回宮了。當他獲知天兒失蹤,他頓時猶如發狂的狂獅般。

  「她在哪裡?」語氣森冷,醞釀著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

  紅了眼的地,凝望默不出聲、個個垂首的眾人。他們的沉默令西門少昊額上的青筋忽隱忽現。他收緊手掌猛地一揮,「該死的!誰告訴我她是逃了,還是──」一旁的桌几被他一拳拍得支離破碎。

  西門少昊的心幾乎糾結成一團!他寧願猜想她是逃離了自己,也不願她有何意外發生。

  「少主!」左護法東方上智在此時匆忙而入。「我在東側的屋簷發現了這個。」他將綁著字條的飛鏢遞給首位上的主子。

  取下飛鏢上的字條,西門少昊攤開它,喃念:「欲見她最後一面,明天午時整,只身前來『巖湖』,遲,則見屍!」

  「少主?」西門少昊陰暗不定的臉更加冰冷深沉了,一旁的冷藏笑忍不住開口地探問道。

  西門少昊不語。他將被自己揉成一團的字條遞過去,炯炯如炬的黑眸射出兩道足以致命的鋒芒。

  「少主這──」

  「明天我隻身赴約,你們誰也別跟!」他斬釘截鐵的道,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他會讓「他」後悔的!他發誓!

  翌日午時,巖湖。

  在湖畔右側的一棵大樹上,天兒雙手被縛地捆綁在粗幹上。

  美麗的臉蛋顯然因昨晚沒睡好而帶抹深深的倦意。瞪著前方將自己擊昏帶至此的男人,天兒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該死!你這混蛋,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這般待我?快放了我!」

  對於她的叫罵!男人猙獰的臉緩緩地轉向被自己綁在樹上的嬌顏女子,拍拍地面上的草皮,他起身走向她。

  「不錯,你和我是無冤無仇,可『他』和我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兄弟們的血債得他來還,還有我這眼──」

  一手按著自己殘缺的左眼,千里聿皇積壓已久的憤恨之火更徹了。突地,一抹陰險的微笑浮現在他漲紅的面孔上,他抬起那張絕俗的容顏。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當他誤觸腳下機關,雙箭齊發,你說——他是奮不顧身的替你擋下那一箭而漠視身後致命的危機,還是捨你而明哲保身?」

  由他話中之意,天兒大略可猜想得知,將自己擄獲至此的男人是誰,他是千里聿皇,西門少昊屢尋不著的男人。

  天兒惶恐地道:「你在等西門少昊?」

  「不錯。」

  「他不會來的。」她咬住下唇,狠狠的刺著他,內心的驚恐讓她刷白了臉。不!祈求老天,別讓他來啊!

  「會的,他會為他心愛的女人而倘血的!」千里聿皇胸有成竹地一笑。抬頭望了日正當中的天際一眼,他鬆開手,由腰際抽出一白布條。

  「相聚的時刻終於來臨了!記得給他一記久別重逢的笑容啊!哈……哈……」封住她的口,千里聿皇丟下不捨的一眼——可惜啊!自己無福消受這絕艷脫俗的美人。取來置於一旁鮮紅的兔血,他嘴角微勾,將觸目的液體往天兒胸前潑去──瞧見這景象,那男人會發狂的!千里聿皇擰笑地一個縱身,消失在林子的一頭。

  時間已過了半刻鐘,火紅的太陽此刻正掛在天兒的頭頂。前往巖湖的路徑只有一處,就是她面前這條讓千里聿皇設下機關的小徑。

  這段期間,天兒兩眼從未自小徑上移去,心裡駭極了西門少昊會出現在她眼前。

  她使力地扭動背後讓粗繩給狠狠紮緊的手腕,繩身粗糙的表面磨破了她柔細白嫩的肌膚,泛起陣陣血絲。但天兒仍舊不曾停歇,只要能讓他無恙,就算要了她的命,她也心甘情願!

  緊系的繩索在她的努力下有絲鬆動了!一抹雀躍之色躍進她晶瑩的眼,她更加使勁的扭動雙手,刺痛感令她咬白了唇,擰著眉。

  就在天兒暗自竊喜的同時,由翠綠的林子內隱約傳來輕微的動靜。

  天兒心驚地瞪著前方,不消片刻,由林內揚起了急切的馬蹄聲。

  不──天兒知道是他,她的內心止不住害怕地吶喊,她背後雙手的動作加大了。

  她得趕快,否則——該死!該死的東西!天兒費盡全力地扯動手腕,殷紅的血絲一滴滴地緩緩飄落在灰色的泥地上,可是腕上的痛楚仍掩蓋不了她心中的恐慌──天兒的眼角已急出了淚水。

  果決迅速的馬蹄聲猛地打住!高壯碩大的黑駒如風般出現在小徑的前端。

  不!別過來啊!瞪著已躍下馬背的男人,天兒搖頭驚恐的大吼,然嘴上的布條卻讓她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天殺的!他們怎能讓他獨自前來?不!求求你別再走近,危險啊!

  望著西門少昊逐漸接近的身影,她恐懼的臉有絲絕望。無法出聲示警的天兒,使勁地搖動腦袋,要眼前的男人別再接近,扭動的手是更加使力。

  但,一心只在乎她安危的西門少昊可顧不了這麼多。雖然眼前的這一切平靜太異常,可是,當他瞧見自己掛念擔憂整晚的人兒就在面前,而她胸前還血跡斑斑的嚇人,他防犯的心、警戒的步子不禁亂了─

  刷白臉的西門少昊,握劍的手青筋浮現在他抓白的手背上,怖滿紅絲的炯目雖戒備地探向四方,一顆心卻已扭緊,別讓她出事啊!

  天兒衣襟上那片怵目驚心的血紅,幾乎讓西門少昊肝瞻欲裂,狂亂的他,不禁加快步子。

  喔——不,老天再給我一點時間!天兒的一手已掙脫,只剩另一手了,且只差分毫就可以——

  「咻!」驚心的聲響倏地在寧靜的翠林猛地揚起——當西門少昊發覺腳下有異時,已來不及了!

  「不」由眼角他瞥見一道黑影筆直地衝向被縛的身子。西門少昊大吼地縱身上前,握劍的手臂迅速地揚起!深怕會來不及替她擋下那要命的一箭,而他自己根本無心理會身後急射而來的利器。

  「不」幾乎同時,天兒嘶喊地掙脫了繩索!她纖細的身子不假思索地迎身衝向前,撞開了西門少昊,替他擋下了背後要命的一箭。

  「……天兒?」在明瞭發生了什麼事後,西門少昊踩著晃動的步子,走向躺在地面一身是血的身子。

  「天兒?」瞪著天兒左胸前那支鋒銳的利箭,西門少昊臉上一片慘綠,他不敢置信地?跪坐在她身旁,結實的臂木然地抱起天兒淌血的身子。

  她……她死了嗎?「不——」野獸般淒厲的悲嘯聲倏地傳遍整個翠林。

  而在鹽湖的一隅——

  「哼!真他媽的掃興!都是那不要命的賤人!就暫且讓你多活幾天吧,哼!」

  千里聿皇陰狠的目光掃了地面的人一眼,腳下一蹬,縱身消失在林間。

  打算回「玉香坊」取回自己應得的另一半酬金的千里聿皇,絕對料想不到此去是段不歸路。因為藉由小鳳的指證與小翠的招供,東方上智與冷藏笑早率領「煞門」精英數十名埋伏在「玉香坊」,等候他──千里聿皇自投羅網。

  「該死!你想幹什麼!!」「瑾宮」內驀地一聲雷吼,又是一位無辜的大夫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給甩出寢宮大門檻──這已是第二位了。

  直到第三位大夫被召進房內,在他幾乎也慘遭同樣命運的同時,一旁的東方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提著膽上前,「少主!若不盡速讓大夫將箭取出,席姑娘恐會因失血過多而有生命之憂。」唉!那尚御大夫此刻要是在宮裡就好了。

  西門少昊怖滿血絲的眼望著床鋪上昏迷的人兒,她左肩斷斷續續湧出的鮮血,幾乎浸濕了雪白的床單,令人看了心驚膽跳。

  鐵灰的臉色又是一陣蒼白,西門少昊轉身瞪向杵在一旁,躊躇不敢上前的中年男子。

  「過來─」

  嚇人的喝令聲,讓手持薄刀的男人驚跳地圓睜雙眼。「呃——是——」他唯唯諾諾地應允上前,然後一雙巨掌猛地揪起他的衣襟,此刻他驚恐的眼和狂怒的黑眸平視了。

  在他幾乎要認為巨爪的主人就要將自己顫抖的身子給甩出窗外之際,扼著頸項的力量放鬆了,他微顫的雙腿終於觸及地面。

  西門少昊欲置人於死地的寒眸盯著他。「你最好有十足的把握能一刀取出它,否則──她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人頭落地!懂嗎?」

  冰冷的語氣含有十足的殺意,讓一臉懼駭的大夫頓時全身猶如覆上一層寒霜而輕顫。他僵硬地點頭,握刀的手止不住地顫動著。

  望著大夫又駭又懼的神情,東方輔知道留主子在此只會礙手礙腳罷了。

  「走吧!少主,現在能做的只有向上天禱告。」東方輔將這位瀕臨崩潰的男人,帶離刷白臉、冒著冷汗的大夫身旁。

  雷聲轟隆轟隆的迴盪在「琉璃宮」的里外。「琰宮」的一隅,西門少昊倚在他的大椅中,手捧著酒杯,卻滴酒未沾。他只是失神地凝望著窗外,閃電劃亮黑暗的天空。

  少主,席姑娘已有身孕。

  想起第一位大夫診斷的話語,西門少昊內、心霎時百味雜陳、悲喜交集。她那纖弱的身子,有足夠的力量來保住他們的孩子……「他們」!是的,他一顆孤絕冰封的心已在不知不覺中,讓那張冷傲帶倔的容顏給寸寸融化了!他只是刻意逃避、沒有勇氣去承認它而已

  他愛她!他愛那懷有他骨肉的小女人啊!「發現」的喜悅,令西門少昊唇角微勾。頃刻間,他決定自己不再有所遲疑了,等她醒來,他要對她表白,說出自己的情意,而這一切得等到她醒來。

  天啊!求求你讓她平安無事。想到她浴血的身子,一聲哽咽由他唇際吐出,西門少昊掩面低泣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7 00:21:34

終曲


  「嘎?」床鋪上半坐的人兒圓睜美眸,無法置信自己親耳所聽到的。「妻子──」瞧她一瞼震驚、愕然的表情,掛在性感唇角的那抹笑意更深了。

  「我要你快快養好身子,準備當我美麗的小妻子。來——」西門少昊舀起碗裡的熱粥,吹涼它,遞向驚愕得不需再要她張口的紅唇。

  吞下嘴裡的食物,天兒怔愣的瞪著眼前讓她又愛又怨的俊挺面容,她不太確定地低喃:「不……不可能的,我一定是聽錯了!他不可能」

  「傻瓜!你沒聽錯!」西門少昊兩手輕柔地扣住天兒搖晃的臉蛋。撥開她頰邊的青絲,他溫柔地低語:「我要你當我的妻子,這輩子只能對我笑,為我哭,我要將你緊緊鎖在我身邊.除非你不願─」

  「不!」天兒低呼,倏地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她羞紅臉地垂眼盯著自己扭經的雙手。「我知道你要我,但……不必為了那一箭來報答」

  「該死的你!」西門少昊挫折地垂下手。「報答!我天殺的才不會為了『報答』而娶一位我不愛的女人為妻!」喔——他是這般深切的愛著她啊!

  他的表白令天兒再度睜大明眸,心跳為此漏了一拍。「你……你說。」她屏息地撫著胸口,淚水已在眼眶打轉。

  西門少昊歎息地摟緊了她。「不錯,我說——我愛你!小東西。」

  「我……我以為…我永遠……、永遠也不可能聽到這句話……」喜極而泣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串串滑落天兒的雙頰。

  「噓──別哭,」撫著散發淡淡清香的發,他溫柔地拭掉粉頰兩旁的珠淚。「當我瞧見渾身是血的你,氣息奄奄無助地躺在那邊──」他語氣黯然,「剎那間,我突然明白,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就此離開我的身邊,那麼——我的心將會再度死去。或許,上蒼聽到我的祈禱了,讓你存活下來,否則──」想起她高燒不退,近乎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危險期,西門少昊不由得輕顫。

  將眼前的人兒重新摟回懷中,他深情地輕這:「待你受傷的身子完全康復後,我會派人向你的爹親——席堡主提親。」看來,他得對自己未來的准岳父好好解釋一番。

  他的話讓纖細的身子一僵。天兒推開他,抬起淚洗的嬌顏。「你相信了?」

  「我派人做了調查。」

  「什麼時候?」

  「嗯——」他想了一下。「夏末。」

  天兒驚喘,「哦!你這無賴!」想到他已知自己沒欺騙他,卻還以原先之詞將自己冠冕堂皇地扣留在身側,她不禁嗔怒地掄起粉拳敲向那片銅牆鐵壁。

  落下的拳頭猶如蚊叮般,實在發揮不了作用。但怕她因此動了胎氣,西們少昊兩眼帶笑,兩手牢牢定住她。

  「傻瓜!」他在她唇上輕啄。「那是因為我不願讓你有任何藉口從我身邊離去,故而對你隱瞞此事。」依她的性子,懷孕這事得待自己與她成親後,再透露讓她知情,否則,這頑強的女人要誤以為自己是因孩子而娶她的話,屆時,突地冒出一句:「不嫁!」哈!他也不會感到訝異的。

  無可抑遏的笑容逐漸擴大在他俊朗的面孔。天兒秋波微轉,盯著西門少昊怪異的表情,「何事惹你開心?」增照生光的美眸閃著疑惑,語氣儘是好奇。

  此事豈能讓這倔傲的小女人知曉。「因為——」西門少昊再次深情緒給地吻上她,「我是這般的愛你啊──」黑眸裡訴不盡的愛意不容天兒有所質疑。

  自己又何其有幸能獲得這冷倔狂妄、自傲男人的一生呵護!「我也——」她笑靨如乍放的春花,「愛你。」再也沒有絲毫懷疑,她噙著喜悅的淚水投入他懷中。天兒滿足地閉上眼——是的!這片透著情意的溫暖胸膛是她今生唯一的棲所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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