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心乙]寧願[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3:52
標題:
[心乙]寧願[全文完]
寧願
作者:心乙
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能力差距會這麼大?
姊姊自信幹練,她卻一無是處。
好不容易混了張私立大學畢業證書,
結果是兩年找不到工作。
要不是姊姊冒她名去應徵,恐怕她會一直失業下去。
但,這「業務助理」的工作好難……
她沒有數字概念,不會EXCEL,
連影印機如何操作都不知道,
更不用說什麼存支票、匯率之類的事了。
遲早要穿幫的吧……
而且,她的老闆超嚴厲,讓她每天神經緊繃,
深怕下一刻就會被他fire掉,雖說試用期是三個月。
好現像是,老闆似乎喜歡她泡的茶、
她偶爾製作烘焙的糕點……
只是,終究他還是沒錄用她。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職場,那就接受相親安排吧。
咦?她的「前任老闆」趁她不在時登門造訪?!
是她留下了什麼爛攤子,還是……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4:14
第一章
梁佑甯戴著酒紅色眼鏡,正盯著牆上的溫度計看。
穿著連身鋪棉睡衣的她身上緊緊裹著橘紅色棉被,一雙乳黃色毛絨絨的鴨子拖鞋裏套了一雙穿上火紅色襪子的腳。
“呼,好冷好冷喔,降到十一度了耶,你看我們要不要開電暖器?”佑寧縮著身體跑到沙發上蜷曲著,不忘詢問坐在一旁的姊姊。
梁佐寧穿著合身牛仔褲和名牌毛衣,停下手中翻閱的雜誌,滿臉不贊同的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妹妹。
“拜託!你已經裹得像頭豬了,還冷?”
“什麼豬!你講話就不能好聽點?”佑寧抗議,再加抱一顆抱枕。
“你是要聽好聽的謊言,還是有益身心的金玉良言?”佐寧撩起及肩長髮,懶懶地問。
唉!
還是算了吧。
眼前這位姓梁名佐甯的女人,嘴裏能吐出什麼金玉良言?
如果有哪個人因為梁佐甯過人的美麗和才智,便理所當然的相信她,她會祝那個人好運。
說來爸媽還真是有欠公平,既是雙胞胎,可姊姊梁佐甯樣樣出色,她梁佑寧卻樣樣平凡;她們倆除了有張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臉和身材外,其餘的可以說完全不同。
姊姊念台大外文系,她呢,卻連所像樣的高中都考不上,最後也只好隨便念所私立大學的家政系。
幸好她打小就很有自覺,深知自己和姊姊是完全不同的個體,不管她們看起來有多麼相像,她們之間的差異永遠像天和地那般遙遠。
這其實不難發現。從爸媽看姊姊的眼神總是充滿驕傲和喜悅,而看她的表情卻是充滿抱歉和困惑就知道了。
上蒼真的開了她一個很大的玩笑,就算再怎麼趕時間,也不該將她和梁佐寧塞進同一個肚子裏。
這是一個錯誤,一個延續了二十五年的錯誤;卻也因為時間夠長久,所以,她早就習慣了。
“喂,發什麼呆?”佐寧以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
佑寧一臉警覺的看著她。
經驗告訴她,佐寧一向只正視自己的需要,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慮別人,所以,此刻竟這麼仔細的觀察她,其中一定有詐。
她決定當作沒聽到。
“餓不餓?”佐寧以媲美空服人員的專業與親切態度問她。
“呃,餓又如何?不餓又如何?”她小心翼翼的反問。
“笨喔!你要不餓我就叫披薩,你要餓了我就買宵夜。”
佑寧仔細推敲這兩句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麼陷阱,所以便放心的回答:“嗯,是有點餓。”
“喏,給你。”佐寧拿了一千元給她。
“幹嘛?”
“你不是餓了?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啊。”
“啊你不是說你會出去買宵夜?”
“小姐,請注意,我是說‘買’宵夜,‘買’等於‘付錢’,可沒說本人得‘親自’出去買。”
“……。”又中計了,早知道她沒那麼好心。
見佑寧一臉不樂意,佐寧繼續勸說。“唉唷,表情不要這麼哀怨嘛,這樣很公平啊,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們兩人就能同時免於饑寒之苦,不是皆大歡喜,對不?老妹!”
佑甯看看姊姊那身明顯適合出門的穿著,再看看自己的。
“可是我穿這樣,出門還要換裝,你可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我們當初可說好了,在你還沒找到工作之前,家裏的開銷歸我,所有的雜務歸你。”
每次“談判”到這裏,佑寧就兵敗如山倒。
這個意思她懂;講白一點,也就是說她梁佑寧目前是歸梁佐寧養的狀態。換句話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認分,要感恩。
所以她起身,把抱枕放下,從溫暖的棉被裏鑽出來,走回房內換好衣服,走出客廳,開門。
“等一下。”佐寧喚住她。
佑寧真不想回頭,因為她心裏可清楚了,佐寧絕不是因為突然良心發現才叫住她。
“又要幹嘛?”
“你沒拿錢,是要拿什麼買?”
佑寧只好轉身接過錢。
“我要十一巷巷口那家的鹽酥雞和橋頭的丐幫滷味。如果夜市那攤臭豆腐有開,你順便去買一些。嗯,順便去喬治叔叔那裏買些明天早餐吃的麵包,好了,就這樣。”佐寧交代完畢。
佑寧無精打采的下電梯,騎著她老姊淘汰的紅色小機車,頂著十度以下的寒風,去替她老姊買宵夜。
啊,冷風灌進脖子裏,冷得她直打哆嗦。
經過一個洗車站,一部車飛快駛過,濺起了一些水花,噴得她滿頭滿臉。
她望著那部揚長而去的車子,忍不住要想: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姊姊過得像個公主,她卻活得像個灰姑娘?
是不是蒼天把該平分給兩人的智商和好運都給了佐寧?留給她的只有平凡和厄運?
佑甯無可奈何的把車牽到路旁,拿出手帕擦淨自己的臉,再拿出抹布仔細擦拭愛車——這部車雖然舊,可是已經陪了她三年;最重要的是,每次看著這部車,她就有種心有戚戚焉的感覺。
她媽就說過:“小佑呀,你姊這部機車啊,功能不強,但足堪使用。你就先騎去練練技術,過陣子咱們再買部新的。”
對!就是“功能不強,但足堪使用”這幾個字,不知怎地聽起來就好像順便把她這個人也給形容進去了。
唉!
就算功能不強,也還是有功能啊!可她打大學畢業到現在仍沒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簡直連“功能不強”這個形容詞都快不配擁有了。
她摸摸愛車,苦笑。“都快被你給比下去了。”
抬頭看看天空,心想:是不是不該再ㄍ一ㄥ下去了?
她到底想證明什麼呢?
都兩年了,事實證明,她的確沒那能力靠自己找到工作。
好吧,今晚是最後一次,如果她還是沒法子找到工作,她就認了。
到時……再請佐寧幫忙好了。
她總不能一直這樣靠佐寧生活下去呀。
☆☆☆
佐寧啃完雞爪,心滿意足的走去洗手間洗手,然後舒服地躺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準備看影片,發現佑寧已經收拾好桌面,清好垃圾,正開始準備拖地。
“剩下的滷味呢?”
“拿去冰箱了。”
“你真的都不吃哦?”
“嗯。”
這傢伙,看起來有點像在生悶氣喔。
“運動一下比較不會冷齁?”佐寧說,配合的拿起自己的拖鞋,讓拖把能順利從地板通過。
佑寧沒回她話。
佐寧只好識趣的將眼睛調回螢幕。
佑寧搬出一大落求才資料和履歷表放在茶几上,又拿出螢光筆和筆記簿,戴上眼鏡,開始作功課。
忙了一個多鐘頭,筆記簿上卻只多了五筆資料。
佐甯以眼角餘光看著妹妹,實在不明白不就那麼些公司資料,為什麼她會一看再看?
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啊,不曉得她還要弄多久?等著吧,再過一個鐘頭她就會求救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不會錯,所以佐寧撐著眼皮等著老妹發出求救訊號。可是,一個鐘頭又過去了,這人竟然還在奮鬥。
玩真的啊?這個每晚十點必睡的人竟能撐到這時候?
連大考她都沒這麼用功過,這麼罕見的畫面當然得拿相機拍照留念。佐寧拿了手機準備拍照,才發現妹妹雖然握著筆,卻早就睡著了。
唉,這傢伙是在ㄍ一ㄥ什麼呀!
她順手拿起佑寧寫了兩個多鐘頭的履歷表,再看一眼筆記簿,看到一排字上面畫了五顆紅色星星,後面寫著“威宇會計師事務所”,征業務助理,無經驗可。
佐甯低頭看著妹妹。
心裏忍不住OS:真是的,怎麼你的心願就這麼一丁點?也不過是個業務助理,需要兩個小時準備資料嗎?
佐寧大動作的拿起她手上的筆,粗聲粗氣的趕人:“去睡覺啦!擋在這裏很礙眼耶,要是感冒了,我還要花錢讓你去看病,你麻不麻煩啊!”
佑寧迷迷糊糊被喚醒,聽到姊姊叫她去睡覺,也沒想太多,就直接回房去睡了。
佐寧拿起威宇會計師事務所的資料,放到口袋裏,熄燈睡了。
☆☆☆
“威宇會計師事務所”是棟兩層樓的白色建築物,位於郊區,旁邊有個十坪左右的小花園。如果不是看到招牌,佐寧真的會以為那是一家咖啡館。
確定了這裏就是佑寧的第一志願,她推門而入。
驚訝地發現裏面有近十個人,每個人都低著頭,異常忙碌。
有位美麗的小姐迎上前來。“小姐,請問你是……”
“我來應徵業務助理。”
“喔,那這邊請。”
佐寧被帶到二樓的會議室。
“你請這邊坐一下,我去請我們的會計師。”
“好,麻煩你了。”
接待佐甯的小姐走進老闆的辦公室。“黎先生,有人來應徵業務助理,您要親自面試還是請劉會計師代理?”
“業務助理?我什麼時候說要請業務助理了?”黎峻威抬起頭來,不十分明白這個資訊從何而來。
“是我去101人力銀行征人的,你缺一個助理很久了,也該是補人的時候。”劉燁說。
黎峻威瞪了合夥人兼表弟一眼。“多事。”
劉燁不以為意的笑笑。“走吧,人家都來了,你要不過去看看,我就直接宣佈錄取嘍。”
“李小姐,麻煩你跟來應徵的人說,我們的人補齊了,請她回去。”黎峻威說。
劉燁看了看表哥的臉。“厚,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人家來都來了,我去看看好了,如果長得很美,我就自己留著用,我那個助理就讓給你。嗯,好,就這樣決定了。”
黎峻威怕劉燁心血來潮又錄用一個只能當花瓶的女人,無可奈何的隨著他走進會議室。
劉燁幾乎第一眼就被穿著粉紅色襯衫、淺灰色西裝和淺灰色超短窄裙的梁佐寧給迷住了。
他技巧的盯著眼前的美麗身影,動作變得有些遲緩。
黎峻威推了他一把,他這才清醒過來,笑盈盈的問:“小姐你貴姓啊?”
佐寧對著眼前兩個像是主考官的男人點頭微笑。“兩位好,我是梁佑寧。梁山伯的梁,保佑的佑,寧靜的寧,這是我的個人資料,請過目。”
黎峻威接過書面資料,很快的翻閱一遍,然後闔上。
劉燁則欣賞著那張美麗自信的臉孔,心中感到無比的心曠神怡。如果能讓這位小姐進事務所上班,那他上班的情緒一定可以更高昂。
“你好,我是劉燁會計師,他是黎峻威會計師,這是我們倆的名片。這家事務所是我們兩人合開的,因為黎會計師的助理一個月前離職了,所以我們想要再征一個人。”
“喔,是這樣啊。”佐寧很客氣的回答著。
黎峻威則是一臉不耐煩。這種事有必要解釋得這麼清楚嗎?更何況他一點也不需要什麼助理。
“梁佑甯小姐。”黎峻威念著履歷表上的名字。“我看過你的履歷表了。不過你念家政系跟我們事務所需要的背景並不是很契合,所以——”黎峻威正要作結論,然後結束這個面試,劉燁竟舉起手來阻止他。
“也許梁小姐有其他專長也說不定,我們聽聽看嘛。”
黎峻威只好很無奈的沒再說下去。
佐寧心裏想著:如果她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拒絕,那也未免太誇張了。她可從來沒輸得這麼慘過。
問她專長?那有什麼難的!
她會英、日、德、法語,還會寫資訊軟體,是家賣運動器材的大型美商公司的駐台經理。
嘴一張,正要把她的學經歷給秀出來,讓那個看不起她的男人瞧瞧,突然想到了佑寧。
唉!真是三聲無奈啊。
但人家還等著她的回答呢,她只好說,“我會……國語、台語和客家話。”想到佑寧偶爾會幫自己打些文書資料,她又補了一句:“還會一些文書處理。”
“會EXCEL嗎?”劉燁搶著問。
EXCEL嗎?佑寧好像不會。
不過,EXCEL又不難,回家跟她惡補一下應該沒多大困難。
所以她便很有把握地說:“會!當然會。”
黎峻威仔細看著她的臉,總覺得這個女人讓他很難信任。
“其實我們業務助理的工作並不難,就是做些基本的文書處理工作、接接電話、接待客戶,還有黎先生臨時交辦的一些事項,很單純的。”
佐寧點頭,表示明白。
橫豎就是一些打雜的工作嘛,佑寧應該可以勝任;只是,這個叫黎峻威的雖然長得又高又俊,卻是很難搞的樣子,還是那個叫劉燁的比較好應付。
“那現在我們兩個要討論一下,麻煩你先到外面喝杯茶等我們幾分鐘好嗎?”
“當然沒問題!”
等佐寧走出去,劉燁看著黎峻威的臉。“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不好。”黎峻威說。
“我覺得挺不錯呀。”劉燁堅持。
黎峻威和劉燁從國中同學一路到大學,實在太瞭解劉燁了,不禁插腰說道:“‘欣賞’一個人,想追來當女友和‘評估’是否適合當員工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你不要混為一談。”
“不、不。我絕對會秉持我的專業把感情和事業分得清清楚楚的。那這件事呢,你無論如何得聽我的,因為事務所裏的人事是我負責的嘛,對不?”
“想不到這件事我們的意見竟會這般分歧,那取一個折衷的方式好了。”
“什麼折衷的方式?”
“我同意試用一個月,萬一你找的人不適任,時間一到就直接解雇。”
“一個月太少了,人家光適應咱們的環境就用掉了。”
“那你覺得要多少時間才夠?”
“至少也要三個月。”
“你想她做得滿三個月嗎?”
“行!那個梁小姐一定沒問題的。你沒意見的話,我這就去通知她明天上班啊。”劉燁說完,不待黎峻威有所回應,一溜煙不見人影。
他急著出去找梁佑甯小姐。
只為了告訴她:他們同意試用三個月。
☆☆☆
“你說什麼?”佑甯關掉吸塵器,轉過頭來看著佐寧。
“我說,等會兒幫我把這些衣服拿去洗衣店送洗,還有這些帳單快到期了,拿去繳一繳。”
佑寧看看牆上的時鐘,都快中午了,煮好午餐再送洗衣服、繳費,時間實在有些趕,因此有些為難。“可是我打算下午要出去找工作耶。”
“找什麼工作啊,不用找了啦。”佐寧從冰箱裏拿了杯果汁說。
“不找工作,難道要讓你養一輩子啊?”佑寧說完,忙低頭收拾吸塵器的電線。
“我就是擔心得養你一輩子,所以已經幫你找到工作了。”佐甯一臉平靜的說。
“啊?”她有沒有聽錯啊?
“幹什麼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我?”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好嗎?”
佐寧抱胸看著她,佑寧回瞪著她。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屬於雙胞胎的特殊感應讓佑寧明白,佐寧沒騙她。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交換條件了?”佑寧問。
“嗯哼,那當然。領了薪水之後,你必須開始繳房租。”佐寧說。
“繳房租?”
“是啊,自家姊妹算你一個月六仟元就好。”
“早知道你不會做沒有報酬的事。”
“那當然!”感情用事就只能註定當一輩子窮人,這道理她十歲時就懂了,可惜佑寧卻是怎麼都學不會。
“好吧,就付你租金。不過,你替我找的是哪一家公司?”
“威宇會計師事務所。”
“啊!你跟威宇會計師事務所的老闆很熟啊?”
“不熟啊。”佐寧拿起雜誌,盤腿坐在沙發上。
“不熟,你要怎樣替我找到這份工作?”
“那還不簡單,就扮成是你去應徵,不就得了。”
聞言,佑甯滿臉三條線。
每次、每次,只要她們假扮成對方,到最後都會弄得一塌糊塗。
因為她們除了長得像之外,個性、能力根本是南轅北轍、天差地遠。通常不用到半天,別人就會發現了。
她實在很不喜歡那種真相被揭穿的感覺,所以她們已經很久、很久沒再假冒對方了。
“粱佐寧,應徵工作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可以不跟我商量就假冒成我去做了?”
“有什麼好商量的?除非你那副想找到工作的態度是假的,要不然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敢情你認為我一定沒辦法靠自己找到工作就對了?”
“對!”
佑甯看著佐寧。
每次都這樣!不管她心裏怎樣不舒服都必須放下,因為最終佐寧總是那個把事情做對了的人。
佐甯看著佑寧。
“明天早上八點半,你得去找一個叫黎峻威的會計師報到。我跟他們說你會國、台、客語,會簡單的文書處理,還會EXCEL。”
“可是我不會講臺語跟客家話,也不會EXCEL,你怎麼可以這樣騙人?!”
“你豬頭喔,不會的可以學啊,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你會講國語,這才是重點OK?”佐寧把雜誌拋下,伸了個懶腰。“我們中午吃什麼啊?”
“無錫排骨飯。”佑寧說。
“好耶。”她瞄了妹妹一眼。“看在無錫排骨飯的份上,我再奉送一則訊息。你那個老闆,就是那個叫黎峻威的,邏輯能力還不錯,可是應該不好相處,你得好好小心應付。另外一個叫劉燁的老闆就親切多了,真有問題可以找他幫忙。不過,記得得穿漂亮一點。這是他們兩人的名片,拿去吧。”
聽完這個訊息,不知怎地,佑甯竟完全沒有找到工作的喜悅,反而是滿心憂慮。
“但你假冒的梁佑寧總是見過他們了,你起碼得告訴我他們兩人的長相吧?”
“喔,很好認的。黎峻威大約有一百七十六公分高,沒戴眼鏡,眼神犀利,表情嚴肅冷淡。劉燁大約也那麼高,不過他有戴眼鏡,而且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換句話說,沒戴眼鏡的是黎峻威,戴眼鏡的是劉燁?黎峻威嚴肅,劉燁人很和善,是這樣嗎?”
“賓果!答對了。”
“他們事務所就他們兩個男人嗎?”
“警衛也是男的,可是他們都穿制服,還有兩個男職員的樣子,不過個子沒有他們兩個高。”
“喔,我知道了。”
☆☆☆
翌日早上八點。
黎峻威先到事務所,把車停在地下室之後上樓來開大門,突然聽到此起彼落的喇叭聲;他探頭,發現不遠處有個女孩騎著一部機車,走走停停的尋找著騎樓的門牌號碼,全然沒發現自己正騎在單向車道上。
喇叭聲越按越急,女孩慌慌張張的騎到事務所門前來,梭巡著應該就在門前的門牌號碼,然後便無可避免的看見站在大門口正冷冷望著她的黎峻威及他旁邊寫著“威宇會計師事務所”的招牌。
她先對他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將機車停在門口,心裏開始猜:他是誰?
大約一七六,表情冷淡嚴肅,他是黎峻威。真慘!怎麼會先遇到他呢?
“黎先生早。”
“你不知道這條路是單行道嗎?”
語氣果真不太友善,得小心應對。
“對不起,昨天搭計程車來時,因為太緊張,所以沒注意。”
太緊張?
昨天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可一點也看不出半絲緊張,倒是今天看起來比較像。
“你把機車騎到地下室去放,這裏的停車格是給客人停的。”
“是。”回答完,她開始找尋地下室的入口。
她那迷糊的模樣,實在讓他看不下去。
“地下室的入口在後門。”說完,便走回屋裏。
她應該待不到一個禮拜就會走了,他就勉為其難的先忍忍吧。
安頓好愛車,佑寧沿著樓梯上到辦公室。一樓沒人,她只好走到一樓去,看到唯一亮著燈的辦公室,她敲門輕聲問道:“對不起,黎先生,我……”
黎峻威頭也沒抬,指著他前方唯一的座位。“你就坐那兒吧。”
“是。”佑甯放好包包,擦好桌子,馬上站在他正前方。“黎先生有什麼事需要我做的嗎?”
黎峻威停下手中的計算工作,抬起滿是不耐煩的臉——
“以後我在按電腦的時候請不要跟我說話,因為一旦被你打斷,我就必須重新計算。”
“啊,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他的話讓她驚惶得不知該把手擺在哪里。
“現在上班時間還沒到,你先到隔壁辦公室去等劉先生,辦好報到手續再過來吧。”
“喔,好。”
走出辦公室大門,佑寧大大地松了口氣。
佑寧在隔壁辦公室等了幾分鐘,便看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這……應該就是劉燁吧。
看見她,劉燁眼睛一亮。“嗨,佑甯小姐你來啦,好!好!等我一下啊,這些資料你填一下,待會兒我帶你去認識大家。”
“謝謝。”
“放輕鬆,別那麼見外。”
五分鐘後,劉燁帶著她到樓下認識同仁。
正要開口介紹。門口走進來一名中年婦人,劉燁熱情地叫了起來:“喔,來,先介紹我辦公室的咪咪姐。咪咪,這是黎先生辦公室新報到的業務助理梁佑甯,你要多多幫忙她喔。”
咪咪放下手中包包,仔細打量她。“粱小姐好漂亮啊!結婚了嗎?”
佑寧對她奇怪的問候方式感到迷惑,但還是笑著搖頭。“還沒。”
“來,照順序來。這位是負責東區帳務的雅琪,西區帳務的東光,南區帳務的淑玲,北區帳務的管叔,負責中區帳務的是曉妃,在那邊傻笑的是我們的保全齊哥。那我呢,是負責所裏的公關、行政和人事管理,黎先生負責全所的業務。來,各位,咱們給新定人員來點掌聲表示歡迎。”
“謝謝,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佑寧發現事務所裏的每個人都很和善,大家幫她準備新的文具用品和新茶杯,圍著她,告訴她一些新人須知;可不久之後,齊哥咳了一聲,大家像聽到什麼暗號似的,全各就各位,埋頭辦公。
直覺告訴她,有人正望著她。
於是她抬起頭,和黎峻威的視線對個正著。
她又開始緊張起來,也不知是講給誰聽,她輕聲低語:“我馬上上去。”
劉燁看著她倉促上樓的背影,再看看黎竣威,無奈的搖了搖頭。
下班後得記得找竣威說說,應該多給新人一點時間適應。
想人家粱佑甯來應徵時是多麼自信驕傲,活像只美麗的孔雀,可來上班才幾小時?兩小時不到耶,竟把人家嚇得像只無措的兔子。
真是教人看了於心不忍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4:45
第二章
一走進辦公室,佑甯便看見黎峻威正等著她。
她有些不安的看著他,像個等著挨駡的小孩那般無助。
黎峻威看著她的神情,不禁感到納悶——她幹嘛那樣看著他?他真有那麼凶嗎?
“這裏是一些新的客戶資料,你先建檔,然後列印,再按區拿下去分給大家。”
“好。”
打開電腦,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客戶資料檔一定是舊檔案,所以應該要找到舊檔案再新增才對,可她不知道檔案放在哪里。
她轉頭望著他,見他又在按電腦。
她只好等著。
五分鐘過了。
她偷偷瞄著他,還在按。
她只好耐心等待。
十分鐘過去了。
她又悄悄的轉過頭去,他的眼睛還是盯在電腦上面。
他沒在按電腦了,如果她現在開口問,不知道會不會打斷他?
他頭沒抬,可是他早就發現她根本沒在打字。
於是冷冷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請問你知不知道舊檔案在哪里,因為我找不到。”她怯怯地問道。
黎峻威將身子往後躺,無可奈何地靠著椅背看著她。“這種事情用點大腦就可以解決不是?你可以去隔壁問咪咪,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先把資料打下來,等找到檔案再剪貼過去,都是可行的方式,而不是白白浪費了十分鐘,等著我幫你解決。”
她必須承認他的態度讓她難堪,可是卻不無道理。
“是的,黎先生,我會改進,我這就去找咪咪姐。”
咪咪一看到她的臉色,便知道原因,一臉同情的問:“被黎先生罵了駒?”
“沒有啦,他只是教我做事的方法。”
“這樣啊。好吧,告訴咪咪姐,你要做什麼呢?”
“黎先生要我為客戶資料建檔,可是我找不到檔案。”
“喔,電子檔都在我這兒。來,咪咪姐給你這個隨身碟,這裏面全是客戶的電子檔。這本來是黎先生上一任助理的工作筆記,你拿去參考,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咪咪姐。”
“謝謝咪咪姐。”
“三八啊,謝什麼咧。”
“那我趕回去打資料嘍。”
“喔對,快回去,免得老闆不高興。”
“對了,咪咪姐,這個送給你。”佑寧想到什麼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些東西。
“唉喲,茉莉花耶。”
“對呀,我家陽臺上摘的,是今年剛開的第一批喲。”
“謝謝你呀,丫頭。”
“不客氣。”
說完,佑寧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資料打好,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做好。
此時,她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她立即接起,是隔壁咪咪姐打來的。
“喂,丫頭呀,快十一點了,你快問黎先生中午要不要幫他訂便當,還有你自己的,問好了之後告訴齊哥,他統計後會幫我們訂。”
“喔,知道了,謝謝咪咪姐。”
掛了電話,佑甯見黎峻威還是那麼忙,一想到要跟他說話,她就難免有些忐忑,但攸關老闆的肚子,她還是得冒險去問一問。
正要起身,突然看見他用左手要拿桌上右邊的杯子時,不小心弄翻了茶,她連忙拿起她桌上的抹布迅速跑到他桌前,拿起檔,放下抹布擦幹滿桌的氾濫。
收拾好桌面,她拿起翻倒的空茶杯,對他微笑。“我再幫你重泡一杯茶?”
他想了一下,轉身從櫃子裏拿出茶葉,對她說了聲:“麻煩你了。”
便又低頭看報表。
她盯著茶葉罐上的文字,喔,原來他都喝文山包種茶呀。
她知道了。
泡好茶,走回辦公室,他已不在座位上。
她原本想把茶擺回他原來擺的地方,可是,回想起他寫字的模樣,發現他是個左撇子。既然他是左撇子,茶杯應該擺左邊才順手啊,於是她就將茶杯移到左邊,連茶杯手柄也一併移到一個最合適的角度。
她模擬一個左撇子的習性,便順便連電話都移到左邊來。
這樣應該會比較順手吧,她想。
做好所有動作,她回到自己的座位,黎峻威剛好走進來,她抬頭便對他一笑。“黎先生,請問你中午要吃便當嗎?”
“好。”
“要什麼口味的便當?”
“隨便。”
隨便喔,那她不就得下去找齊哥問看看哪種便當最多人吃?免得黎先生又不開心。
她開門走下樓去。
黎峻威一坐回辦公椅,馬上就發現桌上的異狀,他的電話和茶杯都被移到左邊了。
這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個粱佑寧移的,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助理真是多事,下意識就要移回原來的地方,只是剛好電話鈴響,他就先接了起來。
講完電話,把話筒放回去,電話線很順,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得把扭成一團的電話線弄順,他試著拿起話筒再放回去也很OK,好吧,那就擺左邊吧。
看到茶已經泡好,他便拿起來喝。
喝到第一口茶,他暗自感到驚訝。
這梁佑寧真會泡茶!
這茶的味道和溫度不僅泡得恰到好處,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以前的小妹那般都將茶葉直接浸泡在茶杯裏面。
因為好喝,他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要將杯子擺回右邊時,他忽然想到放左邊再放右邊試試。嗯,放左邊是對的,是比右邊順手。
好吧,那茶杯就跟電話一樣,一併移到左邊來好了。
經過一番市場謂查,大家一致認為雞腿便當好吃,所以佑甯就幫黎先生和自己訂了雞腿便當。
“黎先生,你的便當來了。”幸好這次他眼睛盯著電腦螢幕,沒有在按電腦。
“謝謝,先放著吧。”他還是冷冷的道謝,沒看她一眼。
佑寧走回座位,打開便當,默默吃著。
這個便當她打八十分,因為雞腿炸得太老,飯又太硬,咖哩不香,只有青菜炒得還可以,所以她沒能吃完,便將它闔起來,打算帶回家給附近的流浪狗吃。
擦好桌子,她不經意轉頭,赫然發現黎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吃完便當,正拿著牙刷和漱口杯要走出去。
她趕緊低下頭,裝忙。
等他走出去了,她才去收拾他的便當盒,用最快的速度擦乾淨他的桌面,然後溜回自己的座位。
她打開他的便當盒,發現他吃剩的菜肴有芹菜、紅蘿蔔、青椒,不覺失笑。
看不出來他這麼大的人了竟跟小孩一樣都不吃這些東西。
她動作迅速的把廚余集中起來,準備一併帶回去喂流浪狗。
黎峻威進來時,她正提著空便當盒要去丟,他還不及看他的便當盒,她便說:“黎先生,我都收好了。”
“你不需要做這些事,下午四點半會有打掃的人來事務所打掃,這些垃圾他們會收走。”他說。
“但是這樣一直擺著,辦公室會有味道,而且我順手收一收,打掃的人也會比較輕鬆,費不了多少功夫,沒關係的。”
人各有志,他不便勉強。
把牙刷和漱口杯放好,他就走了出去。他在事務所對面的大樓裏有房子,他通常都會過去休息一下再過來上班。
等他出去,佑寧便趴下來小睡。
或許是平常午睡都睡太長,她竟睡到黎峻威敲她的桌子才醒過來。
抬眼一見是他,她駭得說不出話來。
“下次午休要是起不來,記得手機加鬧鈴。”他說道。
“是。”說完,她吐了吐舌頭,對著電話作了個鬼臉。
電話像得到某種感應似的響了起來,她抓起電話。“威宇會計師事務所你好。”
“喔,黎先生在,你請等一下。”她拿著話筒,對他喊:“黎先生你的電話。”
“請轉過來。”他吩咐。
“可是我……”還不會使用這部電話。
他無可奈何的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接過電話。
“我是黎峻威。”他低沉地對著話筒說。
“林小姐,關於節稅的問題,因為牽涉到很多計算的方式,在電話裏不容易講清楚,如果你有時間到事務所裏來,我們可以喝杯咖啡,我再跟你解釋清楚,你覺得如何?”他對話筒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雖然一樣冷淡,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另有種迷人的調調,完全不同於他跟她說話的公事化。
對方大約是同意了,他掛上電話。
她聽到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指著電話機對她說:“這是一線,二線,這排是內線,轉接要按這個黃色的鈕,廣播是這一個藍色鈕,保留則按紅色。這樣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她說。
聽到她的回答後,他便拿著卷宗走了出去。
她趕快作筆記。
看茶杯裏已經沒茶了,她拿起杯子準備去茶水間倒水,突然想到他的茶不知喝完了沒?
她又跑去檢查一下,果然全部喝空了,她便一併拿起他的保溫杯和茶葉,再幫他泡一杯熱茶。
他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堆資料,開始交代她:“這些資料先拿去傳真,傳真號碼都在資料背面,然後再上網幫我查一下今天各國的匯率。”
“但是,匯率是什麼?”她毫不思索的脫口便問。
他看著她。
思忖著,他真有必要對一個可能在他這裏工作不了幾天的人多費唇舌嗎?
“這裏是職場,不是學校,我相信如果你有心,答案應該不難找。”他說。
她也只不過是問一下而已,會很過分嗎?
真不知道他幹嘛要回答得這麼不友善。
她抱起他交代要傳真的資料,去樓下傳真。
二十分鐘後回到樓上。
見到她回來,他劈頭便問:“都傳真好了?”
“是。”
他卻不怎麼放心。
“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收到了。”
確認?
是要怎樣確認?
打電話還是寫E-mail?
如果她開口問他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要她“請多用大腦”或是自己去想?
黎峻威看她愣坐在座位上,半天沒有動作,胸中便有一把無名火。
劉燁找這個笨女孩來哪里是協助他,根本是想搞死他嘛!
真不知道他渾身上下有哪一點看起來像保姆還是職業訓練員?劉燁硬要留下這名笨蛋在他身邊,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他拿起茶杯,卻意外喝到一口熱茶。
不覺愣了一下。
她是什麼時候幫他泡的茶?
這實在是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感受,上一秒才嫌她笨,下一秒卻又領受了她的好意,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調適這種怪異的情緒。
只好開口指導:“你打開電腦裏“我的檔”,上面有一個往來銀行和客戶的檔案夾。打開之後,你用傳真機號碼搜尋,就可以找到電話號碼,打電話去一一確認,這樣懂了嗎?”
“是,我試試看。”她趕緊打開電腦,找出檔案。
可一一確認的結果,卻教她想放聲大哭,因為她打了五通電話,五通都回說沒收到。
她困擾地打第六通電話,“沒收到呀。好,謝謝你,我知道了,我再傳一遍好了。”
掛上電話後,她連抬頭都不敢,更別說是轉頭看黎峻威了。
糟!他一定快氣炸了!
她怎麼會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呢?
要不是她的自責和內疚太明顯,明顯到連他都看出來了,他真的好想叫她明天不用來了。
他拿起一疊需要簽證的資料,邊簽名邊不帶情緒地說:“傳真的時候,有字的那一面要朝下,你應該是放反了,快去重新傳一遍。”
“喔。”佑寧抓起那疊資料,馬上逃離現場。
好不容易確認好最後一個客戶,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咪咪姐走過來和她道別。
“下班嘍,丫頭。”
“咪咪姐再見。”
“再見!”
劉燁也走了過來。“怎麼樣,佑甯小姐,做得還習慣吧?”
“劉先生,叫我佑寧就好。其實我今天有點手忙腳亂,幸虧黎先生一直幫我。”她說。
“不要叫劉先生,聽起來多見外,叫我劉大哥吧。”
“好。劉大哥,再見,黎先生再見。”
黎峻威冷淡地點點頭。
“要不要劉大哥送你回去?”
“喔,不用了,我騎機車來。我走嘍,拜!”
“拜!路上小心點。”
“好。”
等她離開後,劉燁一屁股坐到黎峻威的辦公桌上。“怎麼樣?有個美女在身旁陪伴,很棒對吧?”
黎峻威冷冷睞他一眼。“要不,我們來交換。”
“我也很想啊,可是咪咪姐嫌你難伺候,不願意呀。”
“那豈不變成我害你了?”
“也不是這麼說啦,不過梁佑甯總是個新人嘛,多給人家一點時間適應嘛。”
“我已經給她很多機會適應了。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講,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我是真的覺得她不行。”
“不會那麼糟吧?”
“你知道她今天問我什麼嗎?”
“問什麼?”
“她竟然問我匯率是什麼。”
“一張白紙才好教啊,半瓶醋才難搞啊是不是?”
“橫豎你都有話講,隨你怎麼說。今天晚上我得陪我媽吃飯,我先走了。”
“好,替我問候一下姑媽,拜!”
“拜!”
☆☆☆
佑寧家的廚房裏,佐寧坐在餐桌上拿著筷子哇哇叫。“快點啦!餓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會弄好?”
“好了啦。”佑寧把水餃端上桌,轉身再去端爐上的酸辣湯。
佐寧看看水餃,瞧瞧酸辣湯,再看看佑寧。“就這樣哦?”
“這樣是怎樣?”佑寧不解。
“小菜咧?皮蛋豆腐還是什麼豆幹海帶的,你是不是放在冰箱忘了拿出來?”
“不,今天沒有小菜。”
“為什麼?”佐甯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因為我沒空準備。”佑寧冷靜地告訴老姐。
佐寧把盤裏的水餃翻來翻去。“可是吃這樣不會太簡單了嗎?”
“不會呀。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常常就只吃水餃配煮水餃的湯就打發一餐了啊。”
佐甯冷哼。“是啦,我再看你可以忍受這樣的粗茶淡飯多久啦,我大可下班後先去吃頓大餐再回來,你呀,刁難不了我啦。”
佑寧沒理她,靜靜吃著自己包的水餃。
反正樑佐寧一天沒對她發牢騷就不叫梁佐寧了。
“喂,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情況怎麼樣?”佐寧問。
“就出了很多紕漏啊,黎先生還滿生氣的,其餘的人則是挺友善的。”佑甯回想白天的情形說。
“你很擔心那個黎峻威把你給辭了吧?”佐寧仔細端詳她的表情問。
她的確很擔心。“要真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很凶哦?”
“也不是這樣說,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樣跟他相處。”
“去學EXCEL吧,免得哪天被捉包。”
“學費應該不便宜吧?”
“收你兩仟元就好。”
“你要教我?”
“對呀,反正一樣要付學費,幹嘛不給自己人賺?更何況我可是一次收費終身服務: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可以讓你欠,一直欠到你領薪水那一天。怎樣?這樣對你夠好了吧?”
“你會不會太樂觀?也許我明天就被fire掉了。”
“所以吃過飯,我們馬上開課。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積極努力爭取嘛,對不對?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嘛。我又不怕你跑路,安啦。”
佑寧看著她。
你當然不怕我跑路,我這麼平凡的人還能上哪兒去?真要被解雇了,了不起回來當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台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佐甯瞥見佑寧的眼神,有一絲什麼在心裏掠過,可是她不及細想,佑寧已經離座把碗盤全收到洗碗台前準備清洗了。
“洗過碗就來,我等你喔。”佐寧說完,馬上去開電腦。
☆☆☆
清晨,麻雀吱吱喳喳地叫著。
佑寧一早八點鐘不到就騎車到事務所,因為她想搞清楚到底該怎麼騎才不會和別人成相反方向,結果不到十分鐘她就弄明白了。事務所大門還沒開,她只好坐在事務所旁的細葉欖仁樹下聽著鳥叫、吃著麵包,打量著這個半荒廢的花園。
這原本應該是個漂亮的花園,可是不曉得為什麼被當成倉庫堆了一些雜物。用過早餐,看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做什麼好呢?
那……拔草好了。
她蹲下來把草皮上的雜草一一拔掉,瞄到一旁的水管,她打開水龍七頭,把草地和所有沒枯死的植物都澆了水,心情莫名的變得很愉快,輕輕哼起了歌。
“你在幹嘛?”
一聽到這聲音,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緩緩轉身,一臉尷尬。
“黎……先生早。”
他的表情像是在說:你是不是真有那麼閑?
佑寧聳聳肩。
他無言的從公事包裏拿出鑰匙,開了事務所的門,彎腰撿起報紙,走到一樓閱報區,開始看報紙的財經版。
佑寧也跟著走進去,只是她是輕手輕腳地上樓,拿了黎峻威和自己的茶杯去茶水間清洗,再幫他泡了一杯文山茶。
然後打開電腦,拿出昨晚作的EXCEL筆記復習一次。
黎峻威走進辦公室,看見茶杯的把手擺在九點鐘方向,便知道她又幫他泡好茶了。
“你其實不用做這些事。”他比了比他的茶杯。
“我……我只是做些自認比較拿手的事,如果造成你的困擾的話,我很抱歉。”她焦急的對他鞠躬道歉。
他的額角猛冒黑線!
幹嘛這樣呀?
為什麼她總是有本事讓他覺得自己很過分?
可他明明什麼都沒做!
除非叫她不用替自己泡茶也算什麼天大的過錯。
唉,這女人真是夠了。
“這沒什麼好抱歉的,”他心煩的說著:“如果你不覺得麻煩的話,就繼續泡好了,我沒意見。”
她抬起頭來,眼裏竟有絲驚喜。
“謝謝。”她說。
謝謝?幫他服務還道謝?
這女人還真是夠特別的。
“可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跟劉燁說過了,你的試用期是三個月,如果你的工作表現不好,我不會因為你做的這些事就勉強錄取你。”
“我知道。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天知道她有多想保有這份工作。
“這些資料先拿去統計一下,看看我們三月份要替客戶買幾本發票。
還有,這光碟裏面有個應收帳款的檔案,你先把它叫出來,看看我們還有多少帳款還沒收齊。”
“好!”
結果光統計應購發票她就忙了一個早上,忙到咪咪姐打電話來通知她訂便當的事。
她這才抬起頭來。“黎先生,要幫你訂便當嗎?”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銀行談事情。”他想了想又說:“我看你跟我去好了,所裏有些對帳單要拿。”
“喔。”
“發票數量你算好了沒有?”
“好了。”
“那等一下順便去買發票好了。”
“那應收帳款怎麼辦?”她問。
“什麼?你到現在應收帳款還沒算清楚?”從交代她到現在不是已經過了三個鐘頭了嗎?
“因為發票的數目我怕算錯,所以算得很仔細,還算了五遍,所以……”
“幹嘛算那麼多遍?你時間很多嗎?”
“……”
實在很想罵她豬頭,可是她又露出那種五分無辜三分害怕二分可憐的眼神,讓他硬是罵不出來。
算了!
“以後這種事算兩遍,如果數目一樣就可以了。”他說。
“是……”
他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只是自顱自地收拾一些文件放入公事包內,拿起車鑰匙。“好了,走吧。”
她戰戰兢兢地上了他的黑色福斯。
他的車整理得很乾淨,乾淨到讓她感到很不安。幸好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他專注地開著車,專注到好像這世上只剩下他和他的車,其他的事物都不存在一般。
到了銀行,他交代她要去哪個櫃檯後,自己便上樓去找銀行經理談事情了。
她排了隊,領好一疊他們事務所的對帳單,見黎峻威還沒下來,便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於是走到銀行門口透透氣;騎樓裏一個賣盆栽的小攤引起她的注意,她信步走了過去,拿起一盆小小的綠色球狀植物問老闆——
“老闆,這盆一串串圓圓葉子的植物叫什麼啊?”
“喔,那是嬰兒的眼淚。”
“嬰兒的眼淚?好可愛的名字喔。那這盆呢?”
“迷你椰子。”
“那最角落那一盆呢?”
“胡椒木。”
“會長胡椒的哦?”
老闆笑了起來。“喔,不會啦,那只是它的名字啦。”
佑寧也笑了起來。
“小姐,三盆便宜賣你,一百元就好。”
“喔,很抱歉,今天出來得匆忙,沒帶錢出來,要不我一定跟你買。”
“這樣喔,沒有關係啦,那你隨便看喔。”
“好。”說完,她蹲下來看著另一盆草莓。
突然間,有人遞了一張百元鈔票到她面前。
她轉頭。
黎峻威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快點買一買,我們要走了。”
“真的可以嗎?”她有些驚喜。
他卻有點後悔,不該掏錢出來的,平白浪費了時間。
她看出了他似乎有絲悔意,遂快速接過他的一百元,說道:“先跟你周轉一下,回事務所再還你。”
她根本沒空聽他如何回應,拿了錢就轉交給老闆。
然後捧著她的小盆栽上了車。
一路上她都喜孜孜的看著小盆栽笑著。
直到黎峻威喊她:“這些錢你拿去買發票,我在外面等你。”
“嗯,好。”
她小心翼翼的把小盆栽放在後座,隨即下車。
等她走進去,黎峻威盯著那三盆盆栽。
心裏納悶,不過就是三棵草,真有必要寶貝成這樣?
不過,這想法像浮光掠影般在他心裏一閃即過,他從不費神去注意自己的助理,她們總是來來去去,任職平均天數從不超過三個月,所以他乾脆不請助理了,一個人忙倒也不怎麼困難,這次要不是劉燁,他根本不必惹這種麻煩。
就在他不耐煩的看著表,考量著還要等她多久的當下,佑寧匆匆忙忙跑了出來,上了車。
“不好意思,黎先生,因為裏面的小姐當機,所以才會這麼久。”她解釋著。
裏面的小姐當機?
聞言,他突然笑了起來。
因為從來不曾見他笑過,乍看到他那罕見的笑容,她不覺傻傻地盯著他的笑容看,那笑臉可真是俊帥迷人哪。
發現她盯著自己看,他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掏出手帖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遍。
他的動作讓她明白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可她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傻傻盯著他看只是因為他的笑容,所以,她決定消極的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車子後來停在一家自助餐附近,他轉頭看著她。“我去停車,你先下去點菜。”
“可是,黎先生,我要幫你點什麼主菜?”
“隨便。”他的回答一樣很沒創意,說完就把車開走了。
她望著離去的車影,撇撇嘴。
又是隨便。
他知不知道他嘴裏的隨便,是別人心裏的負擔啊。
她無可奈何的走進自助餐店,點了一份剛炸好的排骨,小心翼翼的避開所有加了青椒、芹菜和紅蘿蔔的菜,點了自認應該是安全項目的鹵蛋、海帶、豆幹和菜脯蛋。
替自己點菜時,原本想點青椒炒肉片和咖哩,可是怕他看到了會沒胃口,只好放棄,乾脆和他吃一樣的好了。
等她點好菜,端好湯,黎峻威才進來。
她對他招手。
等他走過來,她問:“我幫你點這樣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他沒答話,只是默默地吃著飯。
真是不懂她。不是交代她隨便點,那自然不需考慮他的口味,況且點都點了,再問這種事不是很多餘?
“我們兩個人這樣多少錢?”他問。很實在的會計人。
“一百二十元。我跟老闆娘說等一下再給她錢,她同意了。”她說。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專心吃飯。
佑甯喝湯時,抬頭瞄了他一眼,再度大吃一驚。
怎麼這樣?
她還吃不到三分之一呢,他竟已經全部吃完了。
怎麼會吃這麼快?
她緊張地大口大口地扒著飯。
黎峻威看她原本吃得慢條斯理,忽兒又變得狼吞虎嚥,很是不解。
“你趕時間嗎?”
聞言,她整個傻眼,嘴裏塞的鹵蛋讓她說不出話來。
黎峻威看她嘴裏塞著蛋、張大眼睛的模樣,像是噎著的樣子。
他趕緊起身幫她倒了一杯紅茶,讓她喝下去,順便拍拍她的背。
她總算把蛋給吞了下去。
“趕時間的不是你嗎?”她總算可以回他話了。
“我有說我趕時間嗎?”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你吃那麼快。”不就以行動表示了嗎?
“我只能說,對一個你不熟悉的人胡亂臆測,你有的是機會失誤。”
“……”唉,他怎麼會這麼愛教訓人啊,沒去當教官,真是可惜了這樣的人才。
見她把筷子和湯匙都放下,他起身去結賬。
老闆娘笑著和他打招呼,兩人看來似乎很熟稔。
她默默地把兩人用過的餐具拿去垃圾箱丟棄,然後站在一旁等黎峻威。
黎峻威眼角瞄到她傻傻杵在一旁,隨即跟老闆娘道別,轉頭睇著她,眼神明白寫著:走吧。
她跟在他身後走出自助餐店。
他走著走著,眼前突然多了兩張餐巾紙。
“又幹嘛?”他問。
好像每次開口都會被他念,她乾脆不開口。拿著餐巾紙擦拭自己的嘴。既然講不清楚,那她乾脆表演“擦嘴”動作,這應該可以讓他瞭解她的意思。不會再念她了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5:10
第三章
回到公司後,黎峻威在一樓和東光他們討論賬務問題,佑寧回到辦公室,馬上換掉他桌上冷掉的茶、把桌子擦乾淨,再用削鉛筆機削尖他桌上所有的鉛筆,將印臺加上列印水;想到中午的午餐和他代付的盆栽錢,她掏出一百六十元放在他桌上,才回座位坐好,這時才發現她桌上多了一張傳真,上面寫著:
To黎老師:可否於本週三前備妥講義資料送回班上?
FROM精英講習班林小姐
這是什麼呀?
她一臉不解,只好把傳真一併放他桌上。
黎峻威回來時,喝著剛泡好的熱茶,看著所有已經削尖的鉛筆,不得不承認,這粱佑寧雖然工作能力不怎麼樣,卻非常細心。
他拿起鉛筆正要工作,忽然看見印臺上的一百六十元。
“這一百六十元是你放的嗎?”
“對呀。你借我買盆栽的錢和中午的午餐費。”
他起身把錢放回她桌上,面無表情的說:“這錢不用還了。午餐我請,盆栽的錢就當是派你外出的車馬費。”
她看著他那張冷冷的臉。
她絕對相信自己沒那膽子敵對他說不,那……好吧,就只好“笑納”了,趕緊把錢掃進抽屜裏。
“梁小姐,你把這些資料拿去雙面影印,印八十份,我三十分鐘後要。”他交代。
“唔,是。”她到他桌上拿起他交辦的資料,轉身就往影印機室定。
在還沒開始影印之前,她完全不覺得黎先生交辦的事有什麼難的,可是一走到影印機前面,她才發現問題重重。
第一個問題就是,她不知道要怎麼用這台影印機,她按了啟動鈕,按了半天,影印機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也許她該找個人來問,於是她探出頭來——
雅琪正在和客人解釋賬務,東光在講電話,淑玲一臉焦急的和管叔對著帳,曉妃在電腦前專注地鍵著資料,桌上滿滿的都是會計憑證。
喔喔,看來所有人都很忙耶。
那找咪咪姐!她小跑步到劉燁的辦公室。
“佑寧,有什麼事嗎?”劉燁笑容可掬的問。
“喔,沒……事,我只是看看咪咪姐在不在。”
“喔,咪咪去國稅局了,大概要好些時候才回來喔。”
“知道了,謝謝劉大哥。”說完,她馬上消失。
半個鐘頭眼看已經過了十分鐘,她卻連開機都還沒,緊張得肚子發疼,那現在怎麼辦呢?
去問問齊哥吧,結果連齊哥都不在座位上。
她苦喪著一張臉,垂頭喪氣的走回影印機室。
最後曉妃要去洗手間經過影印機室,看見一籌莫展的佑寧。
“你怎麼啦,怎麼站在這裏發呆?”曉妃問。
“曉妃姐,不曉得為什麼這個影印機都不動耶。”
聞言,曉妃笑了。
“你呢,要先按這顆黃色的節源按鈕,再按這顆啟動,就可以列印了。”
“喔,我知道了。謝謝曉妃姐。”
“哪里。有什麼問題你儘管來問,可別客氣。”
佑寧甜甜一笑。“好。”
曉妃離開後,佑寧把紙放好,果真可以列印了,可印了二十份之後,她才想到一件恐怖的事。
黎先生說要……雙面列印!
啊!雙面列印啦,那她印的這一堆單面的要怎麼辦?
她開始淌冷汗。
可影印機還在繼續熱烈的狂印當中,她該怎麼辦?
先按停止鍵吧,她心到手到的狂按停止鍵,卻徒勞無功,紙還是一樣被像得到強迫症的機器給列印了出來。
天啦!她的第一份工作會不會就毀在這台影印機上頭?
她看著印個不停的影印機,不住地在心裏哀號——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它不停止列印呢?
誰來幫幫我吧。
突然間,她看到插頭,想也不想地便直接把插頭拔了下來。
影印機終於停了。
她松了口氣。
再把插頭重新插回插座上,影印機卻沒有動靜。
該、該不會是掛了吧?
她再度繃緊神經,對著所有按鈕亂按一通。
影印機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她把門關起來,蹲下來,告訴自己:梁佑寧,別慌,你一定會想出辦法來,冷靜,先冷靜下來。
她的自我催眠都還沒成功呢,門忽然開了。
她看著黎峻威,嚇得臉都白了。
黎峻威看著她,根本什麼都不必問,就知道那是張闖了禍的臉。
他拿起影印機印好的紙,冷靜地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我原本單面複印,印到半途才想到要印雙面,卻又不知如何中止影印機,就把電源線拔掉,再插回去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影印機就不能印了。”她的表情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難道你沒想過找個會使用影印機的人來問嗎?”這情況真是不可思議。
“我有想啊,可是大家都很忙,我不敢打擾大家,所以……”
他閉起眼睛。
他是應該說她一說,可是,她蹲在那裏,那表情……那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正要殺害她似的。她幹嘛那麼怕他?他根本連罵她都還沒開始呢。
他張開眼睛,對著影印機按了幾個按鍵,重新輸入密碼,影印機便恢復正常了。
拿出印好的紙張,印了一份雙面的底稿,然後設定好份數及裝訂,按啟動,影印機便開始正確的執行列印指令。
弄好這一切,他便走出影印機室,最後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頭。
見他回頭,她又一臉緊張的看著他,讓他覺得很莫名其妙。既然她無論如何就是怕他,那他還不如把她教機靈點。
“這些資料印完之後,馬上拿上來給我。以後遇到不會的,記、得、問。如果大家都忙,可以直接問我,避免浪費大家一些無謂的時間。”說完,便真的離開了。
回到二樓,他很認真的思考著她的去留。她連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好,是要如何當他的業務助理?
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嗯,是熱的。
拿起鉛筆,是尖的,每支都是。
打她來了之後,他沒喝過一杯冷茶,也不曾親自削鉛筆,桌面很乾淨,印臺也不再乾涸。
整體來說,他的工作舒適度確實大大提升了。
但不管怎麼說,他聘的是業務助理,不是管家。想到這裏,她那張緊張擔心的臉又浮上他心頭。
她究竟是怕他什麼呀?
正當他還在恍神之際,她已經拿著印好的資料上來了。
“黎先生,都弄好了。”
他看著她,很正式的說了一句:“謝謝。”
“啊,你快別這麼說,我——”
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已經拿了一個公文封把資料裝好,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最後丟下一句:“我下午不再進來了,有人打電話找我的話,替我留下姓名電話,我回來再處理。”
“是!”她大聲地說,心裏真是開心極了,總算可以輕鬆一下了。
她決定先去泡杯茶替自己壓壓驚。拿起桌上的茶杯時看見塑膠袋裏的三盆小盆栽。
嗯,這裏光線不是,可窗臺那邊是黎峻威的地方,她還是不要妄想好了。最後,她想到茶水間,那裏的窗臺空空的,又可以照到陽光,而且通風,盆栽放那裏應該可以。
替這可愛的小植物找到安居的地方,她很開心,哼著歌把茶杯和盆栽都拿到茶水間去。
一走到那裏,她嚇了一跳。
嚇!怎麼這麼多人?
咪咪拿著茶杯,擔心的看著她。“被黎先生罵了駒?”
“……”關於自己的笨,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雅琪撕著三合一咖啡包。“你不要想太多。除了咪咪姐,我們每個人都被他罵過。”
“對呀,他既嚴格又嚴肅,要不是給的薪水實在優渥,我早就不幹了。”淑玲說。
“喂,這樣講也不是很公平吧,跟著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這可是在別的事務所學不到的喔。”東光邊啃餅乾邊說。
“對啦,也對啦。”曉妃說。
最後大家把目光又集中到她身上。
“你,應該會繼續做吧?”咪咪姐低聲詢問。
“呃,應該吧,除非黎先生開除我,不然我真的很想繼續做下去。”佑寧說。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們黎先生喔,用人的折損率有多高。他的業務助理平均都只能跟他三個月,目前還沒有誰超過百日的,每在那個缺人的空窗期,我們的神經就得繃緊一點,他事必躬親的行事態度簡直讓我們太有壓力了。”淑玲說。
“所以你們每天這個時候都會聚在這裏紆解壓力哦?”
“哪有那麼好的。我們都嘛趁他和小劉先生出去的時候才能到這裏來輕鬆一下。”雅琪攪拌著咖啡說。
“那這樣好了,以後要是黎先生和劉先生會出去很久,我和佑寧就在二樓的欄幹上綁條手帕,你們要是看到了,就自己到茶水間來紆壓,你們說好不好?”咪咪姐建議。
“那就是我們撿到的下午茶時間,很好啊。”東光先生附議。
“佑寧你覺得咧?”曉妃問。
好像滿有趣的。“好啊。”附議!
接著她把盆栽放到窗臺上,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起盆栽的名稱,嘻嘻哈哈的,歡樂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她捧著茶水和咪咪回到二樓,要走回各自的辦公室時,咪咪忽然喚住她。“小寧啊,我有種預感,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會待上很長一段時間耶。”
佑寧眼睛一亮!“真的嗎?如果我真的可以通過試用,一定請你吃飯。”
“好喔,為了吃到你這一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業務上有什麼不會的,你儘管放馬過來,咪咪姐讓你靠!”
她甜甜一笑,撒嬌的說:“謝謝咪咪姐!”
“好啦,快進去忙吧,黎先生要是打電話回來找不到人,可是又會發飆的喔。”
“嗯。”
☆☆☆
佐寧回到家,脫掉高跟鞋,邊換拖鞋邊哇啦啦叫著:“好餓好餓!餓死了!佑寧,你晚飯煮好沒?”
“好了,都在餐桌上了,你洗好手就可以開動了。”佑寧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佐寧走到廚房,看見桌上有麻婆豆腐、宮本炒雙鮮、清炒高麗菜和養生鮮菇湯。
“怎麼沒有肉?”佐寧有些不滿地問。
“有啊,麻婆豆腐我有放肉末啊。”佑寧忙著篩麵粉,還不忘解釋。
“今晚也沒有煎魚喔。”佐寧的小嘴嘟得老高。
“有魷……魚呀。”佑寧脫掉圍裙,走到餐桌來。
“厚!自從你上班之後,每天晚上都煮得很隨意喔。”
“別抱怨了,吃飯。”
佐寧還是不放棄。“啊,明晚我們吃菲力牛排好不好?我明天午休就去買牛肉。”
“菲力牛排要預調醬汁,還要醃肉,週末再吃吧。”
“粱佑寧!”
“幹嘛?”
“你不要以為你開始賺錢了,就都不聽我的話了。”
“你放心吧,不聽你的話要有點本事,這種本事我到現在還是學不會。”
佐寧夾了一塊魷魚往嘴裏送。
是她多心了嗎?怎麼佑寧講話的態度好像帶股怨氣似的?這個問題最好打住,換個話題好了。
“你在忙什麼呀?”佐寧看著料理臺上的電動攪拌機。
“做甜筒小蛋糕。”
“你好久沒做西點了,今天是怎樣?忽然心血來潮?”
“今天有很多同事幫我,所以我想今晚把蛋糕烤一烤,明天帶去事務所請同事吃。”
聞言,佐寧心裏很不是滋味。
“厚,對啦,現在有了同事就不要老姐了,真是勢利眼。”
“吃醋哦?你很無聊耶。”
“不管啦,你得多烤兩個,一個讓我晚上當宵夜,另一個明天帶去公司當點心。”
“知道了,早就幫你準備了,一個巧克力口味,另一個是香草口味。”
“這還差不多。”聽她這麼說,佐寧的心情才算平衡些。
☆☆☆
翌日,佑寧備好豆漿和三明治,便小心翼翼地把昨晚做的甜筒蛋糕擺進她收集的餅乾鐵盒裏,再拿兩個小紙盒,裝著她答應做給佐寧、還有自己吃的小蛋糕,開開心心地趕去上班。
其實她不必那麼早出門的,可她喜歡早早到辦公室後那種從容的感覺。如果門還沒開,她還可以坐在事務所旁的欖仁樹下隔著密密的樹葉仰望早晨的藍色天空。
加上她帶了蛋糕,所以她車騎得很慢,慢到她可以流覽街道的風景:快到事務所時,她趁紅燈看了一下表,時問還早,不然去便利商店買本雜誌,午休時可以看。
她一腳踏進店裏,卻馬上後悔。
因為她瞄到黎峻威拿著一杯咖啡正在結帳,她迅速躲到他身後的置物架旁,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她聽見黎峻威問店員——
“甜甜圈都沒有了嗎?”
“是的。先生,真不好意思,剛好都賣完了。”
“那就買一杯咖啡就好。”
“好的,馬上為您結帳。”
佑寧用手輕輕摳著雜誌的塑膠套。
甜甜圈?他竟然喜歡吃甜甜圈?
她偏著頭努力想像他那張嚴肅的臉吃著甜甜圈的樣子,結論是“無從想像”。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如果花一百元可以看到他吃甜甜圈的那副表情,她想,她會義無反顧的把錢掏出來。
她的胡思亂想被店員元氣飽飽的一句“謝謝光臨”給打散。
匆匆拿起一本雜誌去結帳,然後離開便利商店趕往事務所。
大門開了。
她看著打開的大門,再看看欖仁樹,不確定要在樹下用早餐還是先進辦公室,但擔心保不住工作的憂患意識讓她決定先進辦公室。
黎峻威已經坐在他的座位上看早報。
她露出笑容。“黎先生早。”
“早。”他頭也沒抬地說。
佑寧拿起抹布開始擦拭他和自己的桌子,然後洗杯子泡茶,最後送上香噴噴的巧克力甜筒蛋糕。
黎峻威看了看股、匯市的財經分析,收好報紙,赫然看見桌上多了一塊蛋糕,他看著佑寧。“這是……”
“喔,我昨晚烤蛋糕,”怕他拒絕,她又補一句:“因為多做了一些,怕吃不完,所以麻煩黎先生幫忙吃一塊。”
“喔。好,謝謝。”說完,他瞄著那塊黑漆漆的蛋糕,它看起來好像等同“很可口”三個字,所以也就動手吃了起來。這蛋糕口感綿細,還有一點微苦的巧克力,正是他最愛的那種口味。他拿起裝蛋糕的深藍色碎花小瓷碟端詳,上面還滾了金線,看來有點英國風,非常別致。
他抬頭想要謝謝她,卻發現她匆匆忙忙地拿著噴水壺,看來像是要去澆花。
他不禁失笑。她這麼早來辦公室就為了忙這些事嗎?
他拿起小碟,想去洗乾淨後還給她,卻發現她站在盆栽旁自言自語著,他也就很自然地停下來,聽見她說——
“小嬰兒,小胡椒,小椰椰早安。我今天發現一個秘密喔,就是那個嚴肅不太理人的那個黎先生呀,竟然喜歡吃甜甜圈耶,是不是很奇怪?我覺得他看起來就像喜歡吃純正日本料理的那種老古板,竟然會喜歡吃甜甜圈。嘻嘻!很怪對不對?不過啊,他今天沒買到,看起來有點失望,所以我就把我最愛吃的巧克力甜筒蛋糕給他吃了,希望他今天會有好心情。”
小嬰兒、小胡椒、小椰椰?那是什麼東西?
還有,他喜歡吃甜甜圈是哪里奇怪了?
應該沒有她對著植物講話來得怪吧?
他咳了一聲,她嚇得回頭,見到他拿著她最心愛的小碟子,馬上伸手去接。“呃,我來洗就好。”
反正他橫豎也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便將盤子遞給她。
“謝謝。”說完,便再也不知該和她說些什麼,見她一臉不自在,他很識趣的轉身離去。
佑寧洗好盤子,對著心愛的小盆栽扮個鬼臉。“他應該沒聽到我說什麼吧?應該……沒有吧,我講那麼小聲。唉呀,不管了,就當作沒有好了。”
拿著碟子走進辦公室,他不在座位上,她便替他把報紙收起來。這兩天,她發現他都只看財經版,她默默提醒自己,以後如果比他早到辦公室,要先把報紙翻到財經版放他桌上。
八點半,陸續有同事到辦公室,佑寧忙著夾報紙,一邊和大家打招呼,可大家先是對她熱情一笑,隨即表情僵硬的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這情況讓她深覺有異,一個轉身,發現黎峻威就站在她身後。
“呃。”她實在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這些資料拿去印三十份,我十點半要用。”他簡單交代。
“喔。”接過資料,他已轉身上樓。
她對著他的背影追問。“印雙面嗎?”
“對!”他的語氣有絲不耐。
她有些擔心的看著那本資料。
沒關係,反正她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先上樓去把那本已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拿下來好好研究好了。
可就在她挽起袖子、站在影印室裏決心卯起來和影印機拼了的當下,管叔進來叫她。“小甯,黎先生叫你呢。”
“喔。”她走上樓。
黎峻威已經站在樓梯口等她。
“您找我?”
“幫我泡一杯曼特寧咖啡到會客室來,咖啡要加奶精兩匙,糖一匙半。”他交代完便走人。
她望著他的背影。
“可是……我不知道咖啡放在哪里。”
他閉起眼睛在心裏歎息著。試用期很快就到了,再忍忍吧。
“就在我的茶葉罐往右數去第三罐就是了,咖啡杯在抽屜。”
“喔。”
她急急忙忙跑去找,終於找到咖啡和杯子,很快泡了兩杯曼特寧咖啡,端到會客室去。
會客室裏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在和黎峻威談話,看見佑寧端著咖啡進來,眼睛為之一亮。
“小黎,這位是新來的助理小姐啊?”
“是。”黎峻威很冷淡。
“你好,請喝咖啡。”佑寧將咖啡先放到客人面前,再放一杯在黎峻威面前。
“小姐貴姓?”客人笑盈盈的問她。
佑甯很快看了黎峻威一眼,輕聲答道:“我姓梁。”
“喔,是粱小姐啊,真是巧呀,我認識的梁小姐都很漂亮耶。”
她有些窘迫,不知該怎麼應對這種客人。
“你去忙吧。”黎峻威抬眼看了她一眼說,接著便轉頭對客戶說道:“劉董,你剛說的問題,我現在跟你解釋一下……”
於是她就在黎峻威充滿自信和專業的語氣中快步走出會客室,看看時間,差點跳了起來,怎麼這麼快?
又過了半個鐘頭!
她快步趕到影印室去,她還有一疊資料要奮戰呢。
十點半,她終於把黎峻威要的資料都印好,並且裝訂完成放到他的桌上。
他抬頭看著她那如釋重負的表情,心中感到十分不解。
不過就是印幾份資料,真有那麼沉重嗎?
好吧,人總有個別差異,他不便強求,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嗯,我下午要趕到北投去上課,你和我一起去。”他轉身拿了一個摻大紙袋把資料裝進去後說道。
“我?”
“怎麼?有困難嗎?”
“不!沒有!我的意思是,我去要做些什麼事呢?”
“發講義,請學員填問卷,辦理簽到、退、代訂學員車票、餐點等助理常做的事情。”
“喔。”聽起來挺複雜的,希望不會太困難才好。
鈴聲響起,佑寧接起內線電話,隨即轉達:“黎先生,纖姿林經理來訪。”
黎峻威放下紙袋,對她說:“麻煩先幫我泡杯茉香綠茶送會客室,記得不加糖。”
“是的。”她答應著。
將茶送給客人後,她在心裏卻暗自奇怪,為什麼有的客人來泡咖啡,有的客人來泡茶?這到底是如何區別的?
為了解開這個問題,她便走進隔壁辦公室找咪咪。
聽完佑寧的困惑,咪咪大笑了起來。
“喔,因為黎先生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所以只能會見老客戶,自然清楚客人的習慣。他左手邊的櫃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有沒有,都是他的客戶愛喝的。像劉先生負責接待新客戶,就單純多了,只提供咖啡和紅茶包讓客人選。”
“喔。原來如此。”那她要記得寫筆記,將黎先生客人的習慣都記下來。
“是啊。小甯啊,你別看黎先生一臉嚴肅冷漠,他其實能力很強的,跟著他雖然辛苦,但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喔。你要加油喔,咪咪姐希望你可以撐過試用期,然後變成正式助理,”
“謝謝咪咪姐,我會努力。對了,等一下我要跟黎先生去北投上課,看樣子是不會太早回來,冰箱裏有一些蛋糕,下午大家喝下午茶時要記得拿出來吃喔,”
“蛋糕?怎麼會有蛋糕?你買的?”咪咪問。
“不是啦,就為了謝謝這幾天大家對我的幫忙,我昨晚做的啦,一點摻小小心意,大家吃吃看啦。”
“這麼厲害!好,下午我會去拿出來給大家吃,先謝謝你啦。”
“哪里。咦!好像我們辦公室的電話,我回去接了!”
她沖回去,拿起話筒,原來是黎峻威在會客室打的電話,他說:“我去地下室開車上來,你拿我桌上的資料袋到門前等我。”
“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5:51
第四章
某棟商業大樓會議室。
佑寧站在走道最後面,看著臺上的電子字幕打著“勞退新舊制對企業主及勞工之影響”。
這題目不會讓人想睡覺嗎?
她轉頭看著臺上的黎峻威。
黑底灰色條紋襯衫,打著灰色領帶,自信地站在臺上對著投影機裏的資料講解著薪資結構。
在她這門外漢聽來,堪稱條理分明,言簡意賅。
他擅長把無聊的法律條文用幾句簡單的比喻說得清清楚楚,讓人印象深刻。她偷偷觀察過,沒人打瞌睡;而整場八十人,竟有一半以上是女人,男人們聽得專注,女人們專注之餘,還帶著一股傾慕。
看來辦這場講習的主辦人說得沒錯,她的老闆果真很受歡迎,哪怕上起課來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嚴肅冷淡,卻完全不影響他受歡迎的程度。
就在她還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之際,黎峻威突然朝她射來一道銳利的嚴厲眼神。
她心裏一驚!是……她做錯了什麼事嗎?
下一刻,她就聽見他對著麥克風說:“很抱歉,這堂課講義的偶數頁全印反了,下節課我會把正確的講義送到各位手上,那這節課就麻煩各位看著投影機聽我逐一解釋。”
印、印反了?怎麼會?
她慌慌張張的把手上的講義拿來翻閱,越翻,心越沉,真的全部都印反了,那現在該怎麼辦?
她抬頭,發現主辦單位的吳小姐已經走到講桌旁,向他拿了一份資料,快步走了出去。
她如果還敢傻傻的站在那裏,恐怕會讓他更生氣,她只好快步走出去跟上吳小姐。
她默默跟在吳小姐身後,看她如何進行雙面列印,如何熟練地把資料裝訂好,然後拿了一把大文鎮把資料後面的釘書針敲平。
“為什麼要那樣做?”佑寧問。
“喔,因為有時候訂書針要是沒釘緊,會弄傷翻閱人的手。”吳小姐說。
想不到這麼簡單的工作還有這等學問啊。
“吳小姐,為什麼一樣是雙面列印,我會有印反了的情形?”
“你大概沒用最上面這個送紙器讓機器自己翻面列印吧?”
“因為我擔心機器沒能確實把紙一張張翻過去,所以……”
“這倒不用擔心,這情況並不多見。如果你以人工一張一張翻閱,也可以,但是你要記得你翻的方向,只要每次都一致就不會有問題。”
“喔,謝謝你。吳小姐,跟你學了許多。”
“哪里,快別這麼說。你是新來的助理駒?跟著黎先生壓力很大吧?”
“嗯。”沒錯,壓力大到翻。
“好了,我們快趁下課前把資料送到會議室去。”
“好。”佑甯跟在吳小姐身後,看看腕表,同樣三十份資料,人家影印加裝訂二十分鐘不到,可黎先生給了她兩小時,她卻還印錯……唉,她真是笨得可以。
接下來的時間,她都不敢抬頭看黎峻威,只是更賣力的幫著吳小姐打點學員待會兒下課後的雜事。
下課鈴響,她忙著收問卷,核對學員委託代訂的車票,完全沒留意到黎峻威拿著公事包面無表情的站在她的正前方。
黎峻威開口說道。“把手上的事交給吳小姐,我們該走了。”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啊地叫了一聲。
黎峻威看著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感到驚嚇的,冷冷丟了一句:“我在停車場等你。”轉身就走了。
佑寧草草收拾桌上的文件,和吳小姐道別後匆匆跟上已走遠的老闆。
黎峻威抿著薄唇,發動車子;佑寧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坐上副駕駛座。
車子很順暢的由省道開上高速公路。車內兩人卻是一句話都沒。如果這時候能來點什麼音樂也好,可是黎峻威像是要用這樣令人尷尬的沉默處罰她似的,既不開口說話,也不開音樂。
佑寧偷偷打量他的側臉,那緊繃的線條在在說明了他正在壓抑怒氣:也許她該先跟他道歉,讓他念一念也好過這般教人難受的沉默氣氛。
“黎先生,對不起,我不應該不小心把資料給印反了。”她囁嚅地說著。
黎峻威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的確應該反省。那些學員花了昂貴的學費和時間來上課,理該享有最好的服務,讓他們拿到這樣的講義,是連想像都不該有的事情,你卻讓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我很抱歉。”她頭垂得低低的,委實感到抱歉。
“我要的是個有工作能力的員工,而不是一個整天只會把抱歉掛在嘴上的助理。”老實說,他真是受夠了。這種可以事先檢查就能避免掉的錯半誤怎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是因為她泡的茶太好喝,還是因為她勤快的工作態度讓他疏於注意她的文件品質?
如果是因為這樣,那他犯的錯恐怕比她的還大,他是真的該好好考慮她的去留問題了。
回到事務所,竟又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辦公室,他心裏一把無名火從腳底燒起。
佑寧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間是三點十分,直覺同事們應該都窩在茶水間喝下午茶,擔心黎先生會因早先自己的錯誤遷怒咪咪姐他們,於是鼓起勇氣對黎峻威說:“我……我去找他們去。”
他來不及阻止,因為一轉眼她已經以竟跑百米的速度往裏面沖。
他只好回座等著,等著有個人來跟他好好說明為什麼上班時間整個辦公室裏會連一個人都沒有。
佑寧正要衝進茶水間,卻在會議室門前被咪咪喚住——
“小寧,你回來啦?”
佑寧停住腳,轉頭,見大夥們悠哉地喝著咖啡,手裏拿著她做的蛋糕,一臉愉快。
劉燁嘴裏塞著一塊美味蛋糕,沒法子說話,遂豎起大拇指,誇讚她的手藝。
見大家興致正好,她一臉歉然。“黎、黎先生回來了。因為……今天他上課的時候,我不小心出了點錯,他正在氣頭上,一回來見大家都不在座位上,更生氣了,所以我先跑進來跟大家說一聲,免得大家沒有心理準備。”
劉燁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呵,好久沒吃到這麼令人滿意的蛋糕了,真是心滿意足呢。光憑她這好手藝,他就能想出一百個理由追求她了,不過為何她看來如此不安?
答案很快在門邊出現。
當黎峻威那張冷冽的眸子一一掃視過大家。
佑甯那張美麗純真的臉簡直可以用“垮了”來形容。這時候的他,當然應該義不容辭的出馬解救正限於困境的佳人。
劉燁摟著黎峻威的肩。“好啦,放輕鬆,是我叫大家來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的。”
黎峻威看著他的五名記帳工,冷冷說道:“我無所請,如果大家自行評估手上的案子可以趕在這個月十日以前完成,有何不可?”
他話一說完,所有人除了劉燁,全臭著一張臉快步離開現場。
劉燁微笑看著他。“怎麼啦?心情不好哦?”
“沒有。”他根本懶得談。
劉燁從自己盤裏切了一小塊蛋糕給他。“嘗嘗?”
黎峻威看著蛋糕,沒有說話。
“拿去呀。”劉燁催促。
黎峻威拿了蛋糕往嘴裏塞,一種甜而不膩的蛋糕香氣占滿他的味蕾,餘味卻又有絲淡淡的橘香。
“上哪兒買的?”黎峻威問。
他嘿嘿笑了兩聲。“很好吃吧?是佑寧昨晚做來請大家當下午茶點心的。”
又是她!
“她是不是真有那麼閑呀?”他忍不住批評道。
“你幹嘛啊?真的對她那麼不滿意?”劉燁問。
“當然!我上課的講義一向以嚴謹出名,內容及文字從不出錯,可是她竟印反了我的講義。不僅如此,她做事根本毫無章法,不只速度慢,還頻頻出錯。”
劉燁端起蛋糕,放在他面前,阻止他那滔滔不絕的不滿。“不會吧,你也承認她做的蛋糕很好吃啊。”
“劉會計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開的好像是會計師事務所,不是蛋糕店吧?”
“話是沒錯啦,可是我相信我的直覺,你還記得她第一次來應徵的時候嗎?那種閃亮的自信讓人一見鍾情,那種POWER絕對裝不出來,也許人家是因為對環境不熟悉,才無法發揮潛在的能量,你就多給點時問,多擔待些嘛。”
“理由?”
“我想追她,你看這理由怎麼樣?”
聞言,他心裏突然有絲怪異的感覺。
“我認為你是在自找麻煩。”說完,便走出會議室。正要走往二樓他的辦公室時,他又聽到茶水間裏傳來細碎的說話聲。
他停下腳步,聽見佑寧喃喃說道:“糟了,小嬰兒、小胡椒、小椰椰,我今天又闖禍了,我把黎先生的資料印反了,讓他在三十位學員面前丟了臉。我聽說他從來不在檔上犯錯耶,怎麼會有這種從來不犯錯的人?那不是神才有的境界嗎?厚,我壓力好大呀,我好像越想把事情做好就越會犯錯。怎麼辦?我這麼笨。真的真的一點都不適合當人類,真想變成你們,那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不是很好?”
聽到有人希望自己變成植物,黎峻威便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走向二樓,突然想起劉燁剛剛對他說的話。
閃亮的自信讓人一見鍾情嗎?
劉燁真該去找家眼科好好檢查檢查他的雙眼。這梁佑寧不管怎麼樣看,就是一副嚴重缺乏自信的樣子。
她不要過分晦暗就該謝天謝地了,還閃亮咧。
他走進辦公室,剛好佑寧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卻又斷了,掛好電話,瞥見桌上有本攤開的筆記本,他一時好奇翻了一下,發現裏面琳琅滿目,工整的字體抄寫著影印機的操作步驟、客人愛喝的飲品記錄、咖啡的擺放位置圖,樓下同仁的賬務分區和分機號碼,當他往前翻,翻到第一頁,看到她做了一個備忘錄,寫著:
黎先生,左撇子,不吃的食物有:紅蘿蔔、芹菜和青椒。
愛吃的食物有:甜甜圈、天山包種茶和一切甜的東西。
愛用的文具有:白金牌0。38的藍色及紅色筆蕊,蜻蜓牌橡皮擦及利佰代鉛筆。
每日早上必看:三大報的財經版。每天九點要查看各國匯率的變動表。
看到此,他整個無言。
好吧,他承認她很用心;既然人家用了心,也許他該多點耐心,那就……再看看吧。
下班時,大家誇佑寧蛋糕做得好,所以她好開心!
騎著機車回家時在心裏暗暗計畫著,等哪天黎峻威下午不在事務所,她要來做蜂蜜蛋糕。
想著想著,忽然劈哩咕啦下起雨來,路人一陣驚呼,紛紛閃避路旁騎樓穿戴雨具,她也急著催油門要把車騎到前面不遠處的天橋下,可她這麼一急,她的“小紅”突然熄火,任她怎麼踩,就是無法重新發動。
雨打在臉上有些疼,她這才想起該先穿起雨衣,再慢慢來想辦法。掀起椅座,她差點昏倒,雨衣竟然不在裏面!
她咬牙,算了!
橫豎都已經濕了,那就用牽的吧。
黎峻威遠遠地就看到有個女人牽著故障的紅色機車,看那身衣服,他就猜那搞不好是梁佑甯,他原應要在路口左轉的,可是方向燈還是打了右邊。這麼大的雨,這樣丟下他的員工,他實在做不到。
所以他把車開到前面,拿著傘走了下來。
佑寧低著頭使勁的牽著她的“小紅”,不知道是不是淋濕的關係,這小紅怎會比平常牽起來還重?
呼!她都快累死了,那個見鬼的天橋到底還有多遠?
“你打算把這台機車牽到哪里去?”黎峻威問,把傘分一些給她。
咦!這聲音?
她猛地抬頭。
他怎會出現在這裏?
“黎先生!”
“機車沒法子發動嗎?”他問,表情還是一貫的冷淡。
“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遇到他,可真是雙倍的苦惱啊!
“我送你回去吧。”他說得輕描淡寫。
“不!”她駭得兩眼發直。
“不?難不成你想牽著這部車走回去?”
“不是,我是想把車牽到前面的天橋下,再重新發動看看,如果不行,再來想辦法。”她努力地想有條理的把話說清楚,可一遇到他,她就是會慌張得語無倫次。
“你的計畫還沒開始執行,就該送醫了。”
說完,他拿出手機,盯著對街一家機車行招牌上的電話號碼報了她的機車號碼和自己的姓名電話,請機車行老闆雨停後過來牽車回去修理。
“行了,上車吧。”他說得斬釘截鐵,完全不容人拒絕。
直到坐上副駕駛座後她才發現自己身上有多濕,她的頭髮、衣服、裙子無處不滴水。她歉然的看著他。“對不起,弄濕你的車子。”
他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因為他正轉頭在一個他運動時帶的提袋裏找乾淨的毛巾。
“這條毛巾給你,拿去擦擦吧。”他說,然後開了暖氣。
才接過他的毛巾。
他又問:“你家怎麼走?”
“呃,就這條路直走到五權路右轉過三個紅綠燈有家加油站就到了。”她說。
他皺眉。“你不能報住址嗎?這樣比較明確。”
明確?
這兩個字聽起來就教人感到擔憂,她要是講得太清楚,他直接把車開到她們住的大樓門前,要是、要是遇到佐寧那可怎麼辦?
不成!還是模糊些好。
“我……我剛搬來沒多久,所以住址也記得不是很清楚,所以——”
她打住,認真擦著頭髮,不打算繼續講下去。
“你怎麼會……怎麼會連自己住的地方都記不清楚?真是太離譜了!”
她微噘著小嘴,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我好像就是這樣老是一無是處。”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說,讓他感到訝然。
是不是他無意間把話說得太重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有關係。”
他眼角抽搐。
那他現在要不要回頭謝謝她的寬宏大量,願意原諒他的無心之過?可是明明犯錯的人是她,這情況實在……好詭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6:05
第五章
淋雨真的不好。
當佑寧起床,發現自己喉嚨痛,她就知道一定是昨晚淋雨的結果。也不是沒想過要請假,可是她還在試用期。而黎峻威對她又不是很滿意,還是不要隨便請假好了。
可“小紅”送修中,看來今天只好請佐寧載她去上班了。
“喂,你既然感冒了,應該是去看醫生吧,還上什麼班?”佐寧聽完她的請求,馬上迅速跳離一公尺遠。
“我會戴口罩,不會把病毒傳染給你。”
“你最好不要傳染給我,哪一次不是你先感冒,不到三天,我就中獎了!”
“你講話要憑良心,通常都是你傳染給我比較多耶。”
“你自己去看醫生啦,今天不要去上班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不載我去,我就自己搭公車去,但這樣的話我回來就會晚些;而且我病了,這一周的晚餐及家務煩請自理。謝謝。”
“哪有這樣的!你感冒不去看醫生又不肯休息,既然有體力可以去上班,怎麼可能沒體力準備晚餐和料理家務?”
“你不是怕我把病毒傳染給你?煮飯是最容易傳染的途徑你不知道嗎?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在煮湯的時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或煎魚的時候突然咳嗽?”
“好,算我怕了你,我載你去上班,可是有三個條件。”
“我聽聽看。”
“第一,在你感冒好以前,在家裏你必須戴著口罩。第二,今天放你一天假,下班後馬上去看醫生拿藥。第三,晚餐和家事不因感冒而有豁免權。”
“好,我同意。”心裏免不了沾沾自喜,難得和佐寧談判會獲得勝利。
因為搭佐甯的便車,擔心被同事看到,所以她大老遠的就下車,慢慢走到事務所,所以到達的時間比往常晚了些。
一進門,看到東光對著電腦吹口哨,管叔在看報,雅琪則在吃早餐,氣氛看來很輕鬆。
“東光哥,雅琪姐,管叔早啊!”
“早!”大家異口同聲對她微笑道早。
“你為什麼戴著口罩?”雅琪問。
“昨天淋了點雨,所以有點感冒。”
“感冒啦!嚴不嚴重?怎不在家休息?”管叔問。
“不用啦,只是喉嚨有點痛而已。”
“我知道啦,你一定是怕咱們那位冷血的黎先生罵,所以不敢請假對吧?”東光一臉篤定的說。
她微笑不語。
不敢請假是真,但黎峻威昨天冒雨載她回家,應該不算冷血吧?
“你不用擔心啦,黎先生今天不來了,劉先生又到臺北去了,我們今天可以好好輕鬆輕鬆。”雅琪說。
“黎先生今天不來,為什麼?”
“咪咪說他重感冒沒法子進來。”東光回應道。
“重感冒?”會不會是因為昨天的雨?可是應該不會呀,她記得他拿著傘沒淋到雨呀。
“我們倒還好,不過你呀,依據以往的經驗,可就沒那麼好的福利了,他還是會傳真一些交辦事項給你辦的,不過至少不用看到他的臉,壓力就少許多了是下?”管叔說。
“這樣啊,那我還是趕快回座位上乖乖坐好,看看他有什麼指示好了。”佑寧說完,咚咚咚地奔上二樓。
雅琪看著佑寧的背影直搖頭。“看來黎惡魔真把他這個新來的助理給管得死死的,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呢。”
她說完,大家笑了笑。“佑甯是個純真的女孩,你別把人家教壞。”管叔說。
“喔,管叔,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純真喔,我是哪里不純真,你倒說來聽聽。”雅琪扯著嗓子問。
“厚!這樣可能要講很久,你就不要為難管叔他老人家了。”東光笑說。
“李兩光!你給我記住,以後就不要找我對帳。”
“好好好,算我怕你,我怕你!雅琪姐啊,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小東光,下午我請你喝飲料賠罪,可好?”
“怎麼可以只請我,要請當然是請全事務所才有誠意啊。”
“好,成,都聽你的。”
“那才乖嘛。”雅琪得意的把手上最後一口松餅放入嘴裏,準備開始工作。
佑寧走進辦公室,果真發現傳真機上有好幾張紙,她拿起來看。第一張紙滿滿交代了二十四項工作,每項工作下還標示了由誰負責。她只好照著他的吩咐拿傳閱條釘在上面,等一下得拿下去一樓讓大家傳閱。
第二張紙是給她的,交代了要幫他取消哪些行程,該找誰聯絡,連電話都寫在上面了。
她依照吩咐一一打了電話取消行程,再把傳閱單拿下去一樓給大家再去茶水間看看她的盆栽,然後忽然間就沒事做了。
倒是要給黎峻威的公文很快堆滿了他的桌子,其中有一些是急件,只好先把那些急件公文挑出來。
挑出來後,她就不知道再來該怎麼辦了。
打電話跟他請示?
她搖搖頭。不好,因為她根本講不清楚。
先擱著,等他來了再處理?
萬一真的很重要又有時效性,被她延誤了可怎麼辦才好?
她思來想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於是把這個難題拿去問咪咪姐。
咪咪翻了翻那些檔,最後只抽出一件。“這件是客戶宣佈公司破宜的案子,因為還有法院的傳票,可能真要問問黎先生可不可以放,其餘從擱個兩天沒關係。”
“打電話去問嗎?”佑寧問。
“這個電話講不清楚,我看你還是跑一趟,給他送過去好了。”咪咪說。
“我跑一趟當然沒問題,只是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他就住在對面那棟旭光大樓八樓的K2。”
“喔,好,那我這就送過去給他過目。謝謝咪咪姐。”
“這麼客氣幹嘛咧,快去把事情辦一辦,下午東光要請吃下午茶喔。”
“真的喔,那麼好,那我快去快回。”
“好,快去。”
也不過就是送一份資料,會有什麼難的?可佑寧就偏偏遇到了。
旭光大樓管理室打電話給八樓K2的黎先生。
不久,管理員面帶難色的看著她。“很抱歉,黎先生說他不見任何訪客。”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再跟他說,我是他的業務助理,帶了一份很緊急的檔要給他。”
管理員只好再幫她打一通電話。
她這才總算可以站在他家門口按門鈴;哪怕是如此,她仍舊感到莫名的緊張。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他低沉乾淨的嗓音從屋裏傳來。
她緊緊抱著公文封走了進去,卻發現黎峻威躺在沙發上,蓋著棉被,一臉蒼白。
她把公文封擱在茶几上,隨即蹲了下來。“黎先生,你沒事吧?”
他虛弱地揮著手要她往後退。“感冒會傳染。你把東西擱著,我晚點再看,先回去吧。”
“你去看醫生了嗎?”她關切地問。
“只是有點發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沒看醫生這怎麼成呢,萬一併發嚴重的併發症怎麼辦?”說完,她打電話給樓下管理室幫忙叫計程車。
黎峻威邊發抖邊瞪她。
這女人會不會太多事了?不是叫她別管他嗎?該上醫院他自然會上,她就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別管他嗎?
不久,管理室打電話上來,說計程車已經來了。她向管理員道謝並掛上電話,轉身扶起黎峻威。“車子來了,我扶你下去。”
他推開她的手,卻發現自己全身酸痛。
“我不去,你走吧。”
“如果你不跟我不去,那我就要打119嘍。”她堅持著。
“你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些?”
“是、是,我小題大作,等你好了再和我算帳,現在先聽我的。”說完,不由分說的扶起他就往大門走,關門、下電梯、上計程車,直奔離他們最近的醫院。
佑甯幫自己和黎峻威掛了號,然後笑盈盈地走到他身邊說:“好巧耶,這位家醫科的醫生也姓黎耶。”
頭昏沉得厲害,他實在無力多說一句話。
直到護士唱名,佑寧扶起他走進門診室,坐在診察椅上,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那個姓黎的女醫生看他們的眼光有點怪異,幸好還算和善,一直笑咪咪的。
黎醫生問他。“黎先生,你怎麼啦?”
“小感冒。”他簡單嘟噥一句。
怎麼會是小感冒,他分明忽冷忽熱兼臉色蒼白。
“不,醫生,他應該有發高燒,麻煩你幫他量看看。”
“嗯,好,我們就來量一量。”
“哇!都燒到三十九度半了!”
“這麼燙啊?那怎麼辦?”佑寧一臉憂心,一定是昨天送她回去時被她傳染了。
“打一針好了。”醫生決定。
“我不……”他不想打針。
“打針好得快,一下子就好了。”佑甯哄孩子似的哄著他。
女醫生眼裏滿是笑意的輪流看著她和黎峻威。
黎峻威則是惡狠狠地瞪著女醫生。
佑寧見狀,很不好意思地忙對女醫生說:“對不起,他好像很不喜歡上醫院。”
“沒關係,就是擔心你男朋友不肯好好吃藥,我才決定幫他打一針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會好多了。”
佑甯正要向女醫生解釋黎峻威是她老闆不是男朋友。可女醫生忙著對螢幕打病例,她不好意思為了這無關緊要的事打擾人家,也就不解釋了。
拿了兩人的藥,他們搭計程車回去。
一路上黎峻威都閉著眼睛沉默著,她以為他是為了她堅持送他去醫院的事在生悶氣,也就不敢多說話。
快到他住的大樓時,他張開眼睛看她手裏緊緊拿著兩包藥,一包是他的,另一包藥袋上寫著她的名字。
“你怎麼了?幹嘛拿藥?”他問。
“我有點喉嚨痛,可能是昨晚淋雨的緣故。實在很抱歉,你一定是送我回去的時候被我傳染了。”
“別胡說了,我喉嚨已經痛了兩天了,要照你的邏輯,你不就是我傳染的?”
她很快看了他一眼,也不無可能啊。
車子停在大樓中庭。
他付錢後上樓。
見佑寧仍然跟在他後面進了電梯,有點訝異。
“你東西送到了,我們醫生也看了,你不是該回事務所了嗎?”
聞言,她窘困得臉都紅了,這人說話怎麼這樣!
好像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硬要賴著他似的,不覺感到自尊有點受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認為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如果我有錯,你大可明說,不必這樣不耐煩。”
電梯門開,他走了出去,可她還躊躇著站在電梯裏。
他睞她一眼,按住電梯。
來了,又來了!
這女人又露出那種受傷的神情站在一旁,搞得他像個活該被槍斃的壞蛋。
“你不出來嗎?”他只好這麼問,心裏其實希望她說要回事務所。
可她還是走出來了。
他只好掏鑰匙、開門。
見到沙發,他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一定是藥效的關係,他只好有氣沒力的對她說——
“好吧,還有什麼是你認為該做卻還未做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很困了,定時記得幫我把門……帶上。”
說完,當真就睡著了。
佑寧不敢相信他就這樣睡著了。
她看著他。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還是第一次。
這才發現他真的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濃眉壓眼,鼻樑挺直,配上一張弧度完美的薄唇,如果他不是總露出嚴厲又淡漠的眼神,一定會讓不少女人為之傾倒。
這樣偷偷看著已然熟睡的他,讓她有些心旌蕩漾,而她以為那不過是種偷窺老闆的快感。
她看了他好久,久到自己有些心虛。
為了擺脫那種感覺,她決定做一些事情。她拿了一條毯子替他蓋上,再打開冰箱,看看等他睡醒後可以吃些什麼,竟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所以她又出門去,走了一趟超市,回來後將食物塞滿他的冰箱,在每一個她認為必要的地方貼上便利貼,然後才回事務所去。
☆☆☆
黎峻威睡得很好,好到他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
他努力回想著早上的事情。嗯,梁佑寧來過,送了什麼破產資料和法院通知過來:她好像還送他去醫院,回來後,他就睡了。
現在到底是幾點?
他抬起腕表看看時間,都七點多了。
難怪他覺得有點餓。
他起身打開電燈,赫然發現茶几上整齊地擺放了許多東西。
第一排上面是一張A4紙張,上面壓著一個大鬧鐘,紙張用紅筆寫著:
請記得用餐後三十分鐘再服藥。冰箱裏有吃的,簡單處理後就可食用。
第二排是藥包,後面排著保溫杯。再來是喉糖。
第三排是他的睡衣褲和吹風機。
第四排是事務所的資料袋和三大報的財經版及另一個溫水杯,杯面上用便利貼貼著:桑菊飲,適合感冒時飲用。
他有點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純粹基於好奇,所以他走到廚房。
瓦斯爐上有兩大鍋,上面分別貼著“香菇雞湯”和“咖哩”。
他看往電子鍋,上面果然也貼著一張“飯已煮好”的字條。
打開冰箱之後,他才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了!
冷凍庫裏有水餃、包子和披薩。冷藏庫裏有切好、各自裝盤且包上保鮮膜的水梨、葡萄、奇異果、蘋果、燙菠菜、皮蛋豆腐和涼拌茭白筍。
不僅如此,還有十二大瓶柳橙原汁。
他關上冰箱門,眼角不禁抽搐。天啦!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他不過是得了感冒,有必要弄成這樣嗎?
敢情她是當他中風了還是瘸啦?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他走去開門。
“哥,你好點沒?”黎玉荷問完,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皺眉。“你看什麼啊?”
她湊近他。“快說,今天陪你去看我門診的那個女孩是誰?女朋友啊?”
“你少胡扯,那不是我女朋友。”他走到茶几旁坐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喔,什麼嘛,都那麼老了交個女朋友還要什麼神秘。”她說,在鞋櫃旁找拖鞋換。
“下班了不回家去,到我這兒來幹嘛?”這電視節目怎麼沒一台好看的?
“想說你病了,一定胃口欠佳,所以找你出去吃飯啊。”說完,她張大眼睛看著茶几上的“隊伍”。
“我糧食充裕得很,就在這裏吃吧。”說完,他關掉電視,看著小妹。
“等一下。你這些東西是誰弄的啊?可細心的咧。”
“我的業務助理。”
“你的業務助理?”
“對。就是今天陪我去看你門診的那個。”
“哇!”
“鬼叫什麼啊?你要吃什麼?”
“你有什麼?”
“吃咖哩飯配香菇雞湯好嗎?”
“好。”
“在瓦斯爐上,你去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十分鐘後。
兩人眼前是熱騰騰的咖哩飯和香菇雞湯,黎玉荷突然說:“還缺一碟青菜,那這一餐就滿分了。”
“冰箱裏有。”黎峻威說。
“什麼?”黎玉荷聞言。馬上打開冰箱,看著那堆得滿是食物的冰箱。
“Oh!MYGod!”
“吃飯吧。”黎峻威冷靜地說。
黎玉荷端著燙菠菜、皮蛋豆腐和涼拌茭白筍走到餐桌來。
“這……這都是你那位業務助理幫你準備的?”
“應該是。”
“她一定很愛你。”
黎峻威瞪她。
“天啦!你可不可以別再胡說八道了,她很怕我的。”
就不能又怕又愛嗎?
“你哪個業務助理不怕你?但有誰會為你做這些事?”
話是這樣說的嗎?真是見鬼了。
“這只是她的……嗜好。她還做過蛋糕給全事務所的人當下午茶的點心,難道她愛上全事務所的人了?”
她還是覺得自己沒想錯。
“老實說,如果你是我的上司,我不下毒毒死你就很客氣了,還弄這樣?”
“黎玉荷,你到底是來陪我吃飯的還是來氣死我的?”
“好好,吃飯、吃飯。”黎玉荷妥協了。
兩人吃了第一口咖哩飯,都不約而同的抬頭看著對方。
“好香的咖哩。哥,你也有同感對不對?”
“是很香。”簡直是他吃過的咖哩當中最香的。
“你一定要問她這咖哩到底是在哪里買的。”
“這有什麼好問的。”
“你很奇怪耶,這又有什麼不好問的?”
“事務所是上班的地方,而且我一個大男人問這種事情不會很奇怪嗎?”
“怎麼會?難道上班就不能稍微放輕鬆,聊個天聯絡感情?”
“沒這必要。”
“男人就不必吃飯?”
“你很無聊耶。”
“你才無聊。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你那些員工都那麼怕你,為什麼你的助理平均起來都待不了三個月。”
黎峻威吃完了飯,開始喝雞湯,全然沒把妹妹的批評聽進去。
他只是不懂,為什麼梁佑甯這女人做的東西都這麼好吃?
“哥?”黎玉荷發現他在恍神,於是在他面前揮手。
“又幹嘛?”
“你那位助理叫什麼名字?”
“梁佑寧。”
“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是暗戀你?她做的這些菜都好好吃,顯然是下過功夫,如果是應付討厭的老闆,根本不必如此嘛。”
“不可能。”
“Why?”
“主觀的說,她不曉得為了什麼好像很怕我。客觀的說,我也很受不了她的工作能力。等到試用期一滿,我就會請她離開事務所。”
“既然你覺得人家不好用,為什麼不早點讓她走?什麼試用期,根本胡謅嘛。”
“那是因為劉燁想追她,于公於私我都只好妥協,忍耐到試用期滿。”
“你真是冷血得可怕。”
“我冷血?因為我不繼續用她嗎?”
“對呀。”
“你少孩子氣了,我可是在經營事業,當然要為事務所找可用的人才,她對數字不敏感,不適合做我們事務所的工作。”
“哼,難怪那位梁小姐會那麼怕你。”
對這點,他也疑惑許久。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同理心,只會用你的高度去要求別人。哥,這是行不通的。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是台大會計系的高材生,對數位敏銳,天生具有累積財富的能力。”
“很好,專程來跟哥說起教來了。”說完,他幫她舀了一碗雞湯。
“哪里敢跟你說教。我只是覺得那位梁小姐看來和善又漂亮,希望你把握機會罷了。”
“行了行了,看喜歡什麼,多吃點,瞧瞧你。多像個羅唆的老太婆。”
“厚,你真是狗咬呂洞賓耶。”
“吃飯。”他拿出做大哥的威嚴。今天一整天,每件事幾乎都繞著梁佑寧打轉,今晚不能再談她的事了。
可是,老妹走了之後,他卻奇異的怎麼樣都睡不著,心裏不住的想著她的話——既然梁佑寧怕他,為什麼還要為他做這些事?暗戀他嗎?不,他可以百分之二百確定。絕對不是。
但真正的原因,他卻是怎麼也想不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6:58
第六章
休息了一天,黎峻威好了許多,所以跟往常一樣的時間來到事務所:他習慣性的看往花園,果然發現了粱佑寧,她就站在樹下,仰頭專注地看著樹上的某一點,不知在看什麼。
他無意打擾她,掏出鑰匙開門,開門聲讓佑寧轉過頭來。
她對他燦然一笑,那笑容讓她的臉為之一亮,像早晨的第一道晨曦那般讓人驚豔。
“早安。”她說。
“早。”他發現她嘴角有顆小痣,笑起來時那顆痣就陷在酒窩裏,挺舉有趣。
“你燒退了嗎?”
他並不習慣和自己的部屬討論私事,可是,她昨天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不寒喧幾句,似乎有點失禮。
於是乎,他停下腳步,面對著她。“我不礙事。你在看什麼?”
見他第一次不以老闆姿態和她說話,她有些喜出望外,對他揮揮手。
“來!你快來看!”
和員工打成一片從來不是他的長項,他原本想開口拒絕,只是突然瞥見她因興奮而閃閃發亮的眼,瞬間改變了主意;只因不想讓那對泛著光采的眼眸因他的一句話變得晦暗。
所以他聽見自己問:“樹上有什麼?”
問完,他已經和她並肩站在樹下。
“那裏的枝條上啊,有沒有?有一對鳥正在築鳥巢耶。”她說。
“那又如何?”他不解。
“所以我有一個請求,只是不知道黎先生能不能答應?”她露出無辜和請求的眼神。
他想,這請求他多半不會同意,所以很希望她不要說,免得她又露出那種很受傷害的表情給他看。
“我要進去了。”他說。
“我想請黎先生答應讓我整理這個花園。”她還是說了出來。
“理由?”
“因為這裏丟了太多雜物,我怕幼鳥到時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練飛。”
他額角冒出三條線。
這、這也算得上是理由嗎?
不管這鳥巢裏有幾隻鳥、要不要練飛,這應該都和她沒多大關係吧?
“你……應該沒有時間做這些事吧?”
“你放心,我會利用下班時間整理,絕對不會耽誤到公事的。”她保證,眼裏有著堅定的意志。
“你想整理就去整理吧。”說完,便進了屋。
佑寧也跟了進去。
她把三大報翻到財經版,接著去泡茶,擦桌子,削鉛筆,再走到茶水問和在陽臺上的盆栽聊幾句。
等她忙完,回到辦公桌上,看見桌上有一盒喉糖。
她轉頭。“黎先生,這喉糖?”
他頭抬也不抬。“這是德國進口的蜂膠喉糖,對紆解喉嚨痛很有效。”
這麼說,是他要請她吃的?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釋出善意,教她有些受寵若驚。
“謝謝黎先生。”
“不用謝。橫豎那也是家裏剩的。”他說了謊,那分明是玉荷昨晚特地拿來給他的。
就算是這樣,她也還是很開心。
“這疊資料麻煩你先幫我校對一下。”
“是。”
努力了一個多鐘頭,她才把資料校對完畢,送到他桌上。
可黎峻威剛看第一份資料,就發現裏面還是有錯別字,忍不住歎了口氣。“梁小姐,這份資料還是有錯誤,請你“用心”再看一次。”
“喔。”怎麼愉快的氣氛維持不到一個小時就破功了。
她垂頭喪氣的拿著那疊資料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要想著,那些資料都是樓下那些同仁辛苦了一個月的薪水,就不會校對錯了。”
“好,我會注意。”
就在她仔細校對資料之際,他又拿了一堆文件放在她桌上,搞得她緊張異常。
他看著她。
什麼他沒有同理心,只會用自己的高度去要求別人!這梁佑寧分明不是一個可以跟數字為伍的人,就算他勉強留她下來,她也一定會做得很辛苦。
她像是比較適合當某人的女朋友,讓人呵護著。
想到此,他想到了劉燁。
他腦袋自動切換成粱佑甯變成劉燁女友的畫面。
真是怪了,那樣的畫面竟讓他覺得不大舒服,比起她沒能把他交辦的事辦好的那種不悅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用力搖搖頭。
他一定是因為感冒的關係,才會任憑腦子裏有這樣古怪的想法。
不行!他得出去走走,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他離開前對著佑寧的背影說:“我出去見客戶,下午回來。”
“是,我知道了。”佑寧說。
他一出去,她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沒有再交代她其他事情。做完薪資資料的校對工作,她便閑了下來。因為閑得有點發慌,所以她便下樓去看看能不能幫大家的忙。
現在她會影印、傳真,也會簡單的EXCEL,如果不是太困難的事,她都可以做。
所以當她開口問有沒有人要幫忙時,大家可踴躍了。
不一會兒工夫,只見她忙著替雅琪的信件貼郵票。替管叔核對對帳單,中午替大家買了便當、飲料,還順便跑了一趟郵局。
她一點都不在意替別人跑腿,她在家時也總是擔任這樣的差事,而幫同事服務,他們都還會對她露出感謝的笑容,不像她姐,有時還會對她買的東西挑三揀四的。
中午大家就在會議室裏一起吃便當,順便聊八卦。
“喂,你們知道嗎?前幾天我去銀行的時候啊,那個孫襄理居然問我說,咱們黎先生有沒有投資房地產。”雅琪說。
“那你怎麼說?”咪咪問。
“我當然說黎先生投資的方向滿多樣,我可以回去跟他提一下,讓他評估看看。”
“厚,真會掰,你最好敢跟黎先生提啦。”東光撇嘴,一臉不以為然。
“不這樣講是要怎樣套出孫裏理的話。”雅琪瞪他一眼。
“高招。”曉妃說。
“那他到底怎麼說?”咪咪問。
“孫襄理說,他們銀行有幾宗法拍物件,地點不錯,叫我問問我們黎先生有沒有興趣投資,可以找他談。”
“價位是多少?”東光問。
“在一仟七佰萬至二仟萬之間。”
“哇!”五個人齊聲喊了起來。
“那麼多錢,黎先生買得起嗎?”佑寧問。
所有的人都一臉驚愕地看向她,好像她剛問了個什麼天大的笨問題似的。
“那是當然!孩子,你不知道嗎?我們黎先生在大四畢業那年就買下這間事務所當他自己的畢業禮物;也就是說,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就以賺錢為人生最重要的職志,精熟各種投資工具並努力去實踐。他目前的身價少說也有上億。”咪咪姐解釋。
“可是這間事務所不是他和劉燁先生合夥的嗎?”佑寧還是不解。既然他那麼有錢,幹嘛還要跟人合夥?
“喔,劉先生是黎先生的表弟,因為幾年前黎先生出國留學了四年,當時事務所的生意就很好了,他要出國,事務所不能沒人打理,黎先生才找他表弟入股。”身為元老的咪咪姐解釋。
“既然這間事務所生意這麼好,他幹嘛出國?”佑寧又問。
“因為愛情的力量呀,他當時的女友要出國念書,所以慫恿他一起出去嘛。”
“啊,原來他有交過女朋友喔,我看他對女人全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還以為他完全不近女色呢。”雅琪說。
“你別胡說了。他們後來咧?”雅琪、曉妃和東光異口同聲問,因為他們都知道目前黎先生仍是單身。
“啊,糟糕,我怎會說到這裏來,真是的。這是人家的隱私,我不說了,不說了。”
“講嘛!”
“這樣吊著人家胃口多沒意思。”
“對呀!”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
“喔,煩死了,你們得發誓不說出去我才講。”咪咪總算有點妥協的樣子。
“我們發誓!”五個人一致表決通過。
“他的女友後來在芝加哥嫁給和他們一起去留學、同時也是黎先生的好友,一位國內大企業家的兒子。”
“啊!”佑寧忍不住叫了出來。“那不是雙重的背叛嗎?而且還在異鄉,那一定很痛苦。”
“不過我們黎先生熬過來了。當年他們是三個人一起去的,卻只有黎先生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後,很多大學院校邀請他去當教授,可是他都婉拒了,回到事務所裏來和我們一起打拼。”咪咪說。
“喔,早知道他有這一段淒慘的過去,面對他的冷漠嚴峻時,我們也就可以釋懷了。”曉妃說。
“你們不可以講出去喔,不然黎先生一定會殺了我。”
“我們不會啦。”
“對啦,都跟你發過誓了。”
“就這裏聽完,這裏結束。我們雖然愛聽八卦,可是還是會遵守江湖道義的,咪咪姐你絕對可以放心。”東光嘻皮笑臉的說。
“那就好!”咪咪姐點點頭。
“睡午覺去嘍。”東光說完,起身和雅琪一起離開,咪咪則收拾著自己的餐盒。
“啊,對了,小寧你下午有沒有事?”曉妃問。
“黎先生沒進來前應該都沒什麼事。”佑寧答。
“那等一下幫我跑一趟郵局好嗎?”曉妃看著佑寧,一臉的期待。
“咦!我剛去過一趟了,你什麼資料漏寄了嗎?”
“對呀,最近有許多家公司要開股東大會,黎先生要我趕作報表馬上郵寄到各公司的會計部門,我手上有兩家是今天一定要寄出去的。本來我應該自己去寄,可是我手上還有十八家是明天要寄出去的,我看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加班了。”
“這樣啊,那好吧,等一下我就去幫你寄。”
“謝謝你。”
“不客氣。”
佑寧和咪咪回到二樓各自的辦公室,她打開辦公室的大門,望著黎先生空空的座位。
無意問知道黎峻威的過去後,她的心情受到些許震撼。因為黎先生看來是那樣自信堅毅,一點也看不出來曾有過一段傷心過往。
她望著他整齊且一塵不染的辦公桌面。他是不是把工作當成他生活的全部了,所以才會把工作看得那麼重要?
他是那麼的驕傲,同時遭受最信任和最愛的人的背叛,那樣的傷痛一定很難平復,她不由得想起他一個人發著高燒躺在沙發裏和那空蕩蕩的冰箱。
在他強悍的外表底下,他其實也只是個寂寞的人。
以後她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讓他發脾氣,要是她還是頻出狀況的話,她至少會忍耐著不去抱怨。
☆☆☆
黎峻威拜訪完客戶要回公司時,突然接到機車行老闆的電話通知,要他過去一趟。
他走進機車行,馬上看到佑寧那部骨董機車。
“機車有什麼問題嗎?”黎峻威問。
“喔,這部老爺車我看不行了,我已經都調不到零件可以換了,連二手市場都找過了也找不到,如果硬要改裝也不是不行,不過恐怕要花不少錢,划不來啦。”老闆說。
“都沒辦法發動了嗎?”
“發動是暫時可以啦,可是空氣一潮濕很快就會熄火。總之,騎這台機車危險啦,會有很多機會得去顧路啦。”
“那你的建議是?”
“這一台是女孩子騎的駒?”
“是。”
“那換一台會比較安全啦,不然一個女孩子家有時候晚上出去,給她壞在路邊不是挺危險?”
黎峻威想起佑寧雨中那副狼狽的模樣,想都不想便說:“好吧,那就換一台——”
“那要換二手的還是要換新車?”老闆又問。
“給我一部新車。”
“好。那麻煩你挑一部,然後幫我填個資料。”
“好。”
下午三點半,黎峻威才回到辦公室。
佑寧馬上起身去泡熱茶。
回到自己座位時,突然看見桌上有兩支鑰匙。
她拿起機車鑰匙,一臉困惑的看著黎峻威。“黎先生,這是你的鑰匙嗎?”
“不,是你的。”
“我的?”不是送修了嗎?
看見她一臉茫然,他接著解釋:“你那部機車,老闆說沒辦法修了。”
“啊?”她心裏開始哀嚎,她相依為命多年的小紅終於壽終正寢了嗎?
“老闆建議你換台機車,我同意了。”
她瞠大眼睛,他同意?
是……同意什麼來著?
“可是我剛上班,身上沒那麼多錢。”她垂著頭小聲說著。
他輕描淡寫的說道。“錢我已付清了。”
她聽了,可是大大嚇了一跳。
“你付清了?”為什麼他講的話她越來越聽不懂?
他把名片放在她桌上,站在她身旁繼續說明:“新機車就放在地下室,手續我都辦好了,下班你就騎回去。至於那部舊車,看你是要報廢還是帶回去作紀念,你自己跟機車行老闆聯絡。”
“機車是你買的當然就是你的,我怎麼可以騎回去呢?”她總算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現在它是你的了。”
他講這話,簡直要把她活活嚇死。
“不!不可以!這怎麼可以呢!”她滿是惶恐。
他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
“我並非無緣無故送這部車給你。我要謝謝你送我去醫院,還幫我準備了那麼多食物。”這話,可是他買好機車後,想了好久好久的臺詞。
“那都是小事,可是機車……”她還要說下去,看到他一臉不耐,只好識相地停了下來。
“買部機車對我而言就跟你幫我把冰箱填滿一樣輕易,我很自然的把你準備的東西吃了,你大可很大方的將我買的機車騎回去,如此一來,我們誰也不欠誰,不是挺好?”
“如果我堅持不呢?”佑寧小小聲問。
“那部機車已經是你的了,隨便你處理,你要不喜歡,可以打電話給清潔大隊,我沒意見。”
說完,他走回自己的座位,顯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把機車給她了,她卻完全沒信心可以說服他改變心意,那就先把機車騎回去,讓佐寧幫忙想想法子。
☆☆☆
“把機車退回給老闆?你是不是頭殼壞去?”佐甯晚飯時聽佑寧講這件事,劈頭便問。
“什麼頭殼壞去!你沒聽過一句話叫無功不受祿嗎?”佑寧說。
“人家不是說了,要回報你的救命及填充冰箱之恩。”
“好吧,就算是這樣,那樣的比例也太懸殊了吧。”
“那是因為我們和你的老闆貧富差距太大,你才會覺得比例懸殊。反正你就把握一個原則。”
“什麼原則?”
“那個原則就是,任何贈與,只要老闆不是想借機非法佔有你,就一切OK。”
佑寧翻白眼。“你胡說什麼呀。”
“你說我胡說的真正意思是說你那位帥氣又多金的黎先生對你一點興趣、甚至遐想都沒有?”
“當然!我又不像你,是個萬人迷。”
“你這話完全正確。不過,你也別太妄自菲薄,我們兩人的臉一模一樣,你不可能差到哪兒去啦。”
“那我豈不全托你的福啦。”
“好說、好說。”
佐甯一臉得意;不過,憑她的直覺,她總覺得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黎峻威那人冷靜又精明,會無緣無故買一部機車給佑寧?
老實講,她也覺得挺驚奇的,那位黎先生會不會真看上她家小妹了?
佐寧如果看到翌日下午黎峻威對佑寧發那麼大的火,也許就不會這樣想了。
原本平靜的午後,因為黎峻威接到兩通電話,突然讓威宇會計師事務所變得沸騰起來。
剛開始是這樣的——
“梁小姐,麻煩你請曉妃小姐上來。”
“是。”她馬上親自下樓去叫曉妃,順便警告她黎先生很生氣,希望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曉妃心裏擔憂,表情卻很誠懇地拉著佑寧的手。“小寧,你先別進去,讓我單獨跟黎先生說好嗎?”
“好。”她等曉妃進黎先生辦公室後,就拐進咪咪姐辦公室等候。
二十分鐘之後,曉妃一臉不自然的過來叫她。“小甯,黎先生請你進去。”
“喔。”佑寧心想他在氣頭上,不想讓他等太久,所以小跑步進去。
“黎先生您找我?”
“國光和國允這兩家公司的會計報告是你寄的?”
“是。”
“你知不知道今天這兩家公司都打電話來,怎麼你竟會糊塗到把這兩家的帳互換給寄到對方公司去了?你曉不曉得這種帳目在還沒經過各公司決定公開以前,每一家的公司帳目都是最高機密?你犯的可是很嚴重的失誤,你知不知道?”他拍額,不敢相信他會雇用一個這麼低能的助理。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帳是曉妃作的,她整個弄好,我才拿出去寄的。”
“不要再做這種不負責任的辯解了!曉妃都跟我說了,是你自己不去要求幫忙,也是你自己說有空,自願幫她拿去郵寄,現在出事了,你不敢勇於面對,還在這邊裝無辜,真是夠了!你有沒有一點廉恥心!”他大吼。
她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她只不過是想跟他說明。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吼?
曉妃姐到底是怎麼跟黎先生說的?
資料明明是她裝進信封黏貼好才讓她拿去寄的,怎麼會變成黎先告中好似她主動要求幫忙卻出了紕漏?
黎峻威看她又露出那種無辜的可憐表情,她就是用這種神情騙了他,他才會一拖再拖,遲遲沒去處理她不適任的事實。
“我……”看到他不耐煩的揮手,像是要趕走什麼惱人的蒼蠅那般,她突然再也說不下去。
“你走吧!”
佑寧轉身,忍住委屈的淚水。
不行!
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人家會以為她真做錯了事,可是她明明沒有;為了扞衛自己的清白,她絕對不能哭。
咬緊嘴唇,不讓眼眶裏飽滿的淚水流下來,她很快拿起抽屜裏的包包。轉身跑了出去。
咪咪聽到黎先生的吼聲,走出辦公室要過來瞭解,突然看見紅著眼眶的佑寧跑了出去。
她走進辦公室,看見黎峻威一臉怒氣的坐在椅子上。
“發生什麼事了?”咪咪問。
黎峻威把曉妃告訴他的事跟咪咪簡單說了一下。
誰知咪咪竟二話不說走出辦公室,站在擱杆處擦著腰往下吼:“林曉妃,你好樣的,給我上來!”
不久,曉妃一臉心虛的走進黎先生的辦公室。
黎先生坐在辦公椅上,一臉嚴肅的輪流看著她們兩人。
“喂!我說曉妃呀,不是我愛說你,大家都是同事,你忙,人家佑寧二話不說幫你做這做那,你不心存感謝就算了,又何必這樣陷害她?我明明看到是你封好信封讓她幫你拿去寄的,你這不是擺明瞭欺負新人嗎?”
曉妃見已無法隱瞞下去,一張臉漲得通紅,垂下臉來。“對不起,黎先生。”
光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他冤枉佑寧了。心裏不覺一緊。
“國光和國允那兩家公司的報表是你裝到信封裏讓梁佑寧拿去寄的?”他再問一次。
“是。”曉妃承認。
“若你一開始坦承自己做錯了,我一定會原諒你,可你錯在不該將自己的疏失全推給別人,尤其是一個曾經幫過你的人。在我的事務所裏絕不允許這種欺上瞞下的行事作風,我對這整件事感到很遺憾,你就做到今天吧。”黎峻威說。
“黎先生!”曉妃驚惶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會叫她走。
“咪咪,請你先跟林小姐辦交接,該給的資遣費也請一併結清給她。”黎峻威交代。
咪咪正要替佑甯和林曉妃求情,請他別辭掉她們。
但見他拿起外套和車鑰匙。
“黎先生,你現在要出去哦?”咪咪問。
“對!我得親自去跟客戶道個歉。”話雖這麼說,但他第一個浮上來的念頭卻是去找梁佑寧。
嗯,當老闆正在氣頭上時,千萬別拿讓他心煩的事情來煩他,所以,咪咪只好識相的目送他出去。
曉妃見他出去了,對咪咪跺腳。“咪咪姐,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聞言,咪咪一把無名火一路往腦門竄燒,她大吼:“嘿,到底誰害誰呀?是你先對不起小寧的耶,人家那麼乖那麼純,真不知道你怎麼害得下去!老娘不過是跳出來說句公道話,要不是你太過分,誰有那閒工夫管你來著!本來我還想替你跟黎先生求情,現在不了,你這種人是非不分,留在事務所只會製造災難,還是走了的好。”
“你這個胖婆娘,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哼!”既然已經無法留下來,曉妃索性豁出去罵個痛快。
“你這個壞心眼的巫婆,早走早好!不、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7:11
第七章
佑寧從事務所跑出來,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
好像她不管怎樣努力都無法讓黎峻威滿意。
他要不是對她有成見,就是看她不順眼,要不然怎麼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她?
佐寧說得對,也許她的個性真的不適合職場。
那她到底適合什麼呢?
也許她真的命中註定只適合當無業遊民。
唉!
拿出面紙擦幹臉頰上的淚,可是,才擦幹,眼睛馬上又濕了。
她只好仰頭,讓淚水自己退回去。
然後她發現天空灰灰的,不久便看到雨絲,數以萬計的雨絲迎面而來,看來,連上天都同情她的遭遇呢。
路人紛紛閃避突來的小雨,只有她不想閃。
她好想痛快淋一場雨,把自己的挫敗和委屈都洗掉,最好將她整個人都洗不見,就是不想回去跟佐寧解釋她被fire掉的這件事。
要不就大病一場也好,最好病到忘記這一切。天啊!她的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會是想在這裏淋到雨停吧?”有人拿了一把傘撐在她的上方。
她轉頭,是黎峻威。
“是我沒把事情查清楚,對不起。”他很誠懇的道歉。
“……你?”因為沒料到他會道歉,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錯,是我,別為了我的過錯處罰自己,你還在感冒呢,到我住的地方把這身濕衣服換掉吧。”說完,他強而有力的手拉著她到他車上。
她再一次弄濕了他的車。
他轉身拿出幹毛巾遞給她,然後貼心地打開暖氣。
動作跟上次一模一樣。
五分鐘不到,他們已經回到他住處的地下停車場,搭上電梯,就在這個時候,佑寧才忽然想到他們孤男寡女的一起到他的住處似乎不大對勁。
“那個……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你住的地方應該沒有我能穿的衣服。”她說。
“我妹有時值大夜班會過來我這邊住,你們的身材差不多,你可以穿她的衣服。”他一臉正經的說。
他表情正經嚴肅到讓她完全沒辦法想像他會對她怎樣;她突然想起雅琪姐說過,他因為昔日的情傷,根本對女人敬而遠之;更何況,他怎麼可能看上她?
真是想太多!
叮,電梯門開了。
他們走出電梯門,他逕自開了門、開燈,然後走到浴室去幫她放熱半水,再走到小妹房裏找出浴巾和衣服,再回到客廳裏拿給她。
“浴室的鏡子旁邊有吹風機。”他說。
“喔。”她接過浴巾走進浴室。
哇!好豪華的衛浴設備呢,完全不輸五星級大飯店。不過,她因為心情緊張,沒敢太享受,匆匆洗淨,換上一套鵝黃色的運動服,吹幹頭髮,馬上定了出來。
她走出來,卻沒見到他人,只好大聲詢問:“對不起,黎先生,請問你有沒有塑膠袋?”
“塑膠袋?要幹嘛?”他端了一杯熱可哥出來。
“我要裝濕衣服帶回去洗。”她說。
“濕衣服給我,這杯熱可哥喝下去,暖暖身子。”
“不用了。”
“嗯?”他揚眉,一臉不悅。
她被他嚇得立即伸出左手把濕衣服交出去,右手接過熱可哥,他這才滿意的對她一笑。
她訝然發現,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笑。
天啦!他笑得她的心跳整個亂了序。
他拿著她的濕衣服丟進洗脫烘三機一體的洗衣機裏,大約一個小時後,她就可以拿到乾淨的衣服了。
他走到客廳,看她東張西望的像在找什麼。
“你需要什麼?”
她有點赧然。“我在找飲水機。”
他似乎有些明白。“可哥太甜了是不是?”
“嗯,有點。”其實是超甜。
他接過她手上的熱可哥,加熱水稀釋。“不好意思,我按我妹的口味泡的,我們家人的口味都偏甜。”
此刻的他沒有平常的嚴肅,反而有幾分輕鬆和善,她這才敢大著膽子和他聊幾句。
“你有妹妹呀?”
“有呀,你也見過。”
“有嗎?”
“我們那天去看醫生拿感冒藥,那個黎醫生就是我家小妹。”
“可、可是當時你們怎麼一副互不相識的樣子?”
“可能跟我們受的教育有關係。我爸是軍校教官,從小我們就被他灌輸公私分明的觀念。”
喔,教官的兒子啊,難怪他會這麼嚴肅。
突然間,她聽到啪地一聲,像是電鍋跳起來的聲音。
“你電鍋裏在煮什麼嗎?”她問。
“就你上回買的包子還沒吃完,蒸一蒸等會兒一起吃。”
“你餓啦?”
“嗯,有一點。”
“可是喝熱可哥配包子有點奇怪。”
“喔,那不然該配什麼?”
“松餅。”
“可是我沒有松餅。”
“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你會做松餅?”
“喔,我可厲害了。走,我們下去買松餅粉。”她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就走。自然得像是他們已認識了許久,甚至忘了他是她最怕的上司。
一直到要進電梯門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拉著人家的手,頓時窘得滿臉通紅,迅速放開他的手,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喔,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她那副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你傻瓜呀,杵在那幹什麼呢。”遂一把將她拉進電梯裏。
二十分鐘後,他們在黎峻威的廚房裏做著松餅。
“這個粉要先用這個篩子篩過。”佑寧說。
“為什麼?”黎峻威問。
“因為這樣等一下松餅烤起來才會細緻呀。”
“這樣啊。”
他們在廚房裏玩得不亦樂乎,彼此都忘了對方的身份,就只是單純等著吃松餅的兩個人。
“我聞到松餅的香氣了,”
“嗯,那就表示松餅快烤好啦,我們來倒數,十、九、八……零,當當當當!時間到了。”
黎峻威遞給她一個厚手套。
拉出烤盤,果真是一盤金黃漂亮的松餅。
他們兩人吃著松餅,喝著熱可哥,覺得這個滋味真是令人滿意極了。
吃完松餅,她心裏突然又浮現一個曾經有過的小疑問。
“我發現你的廚房好好喔,什麼設備都有,可是你應該很少開夥吧?因為每樣廚具都很新耶。”
“因為我媽認為一間房子沒廚房就不像房子,所以堅持我買的每一間房子裏都必須有個功能完備的廚具。不過,誰知道,廚房我一向只拿來燒開水,很少用,除非我媽偶爾過來看我,才會用到。”
“你媽住在南部嗎?”
“喔不,她是退休的大學教授,不過還是有幾間大學邀她當客座教授,所以她每個禮拜到處跑來跑去,挺忙的,所以,除非我妹上大夜班,不然她都會去陪我爸吃飯。”
“那你都不必陪你爸吃飯哦?”
“我和我爸談不上幾句話,所以,除非我妹假日要約會,才會輪到我回去。”
“聽起來你們家還挺有趣的。”她哈哈大笑。
他專注地看著她嘴角的那顆痣,再次發現它又陷進她的小酒窩裏了。
坦白講,看她笑,實在挺有趣的。
“你家呢?都有些什麼人?”他喝了一大口熱可哥問說。
“就我爸媽和我姐。”她說得小心翼翼,就怕說溜了嘴。
“你們都住在一起?”
“我爸媽住台中,我和我姐租了一間公寓住。”
“喔。”他點頭。
因為怕他再問下去,一聽到洗衣機洗好衣服的聲音,她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我的衣服好了,我去拿。”說完,她從廚房裏拿了一個乾淨的袋子,把烘好的衣服摺好裝進去,再走出客廳。
“黎先生,謝謝你的幫忙,我的衣服洗好了,也該回去了。至於我身上穿的這一套,等我洗好再送過來好嗎?”
聽到她要走,他心裏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聽到他的提議,她才想到她是哭著跑出事務所的,機車還在事務所的地下室,她現在根本沒代步工具可以回去,搭計程車又太貴,可是坐公車回去的話,作晚餐會來不及,挨餓的佐寧會整個晚上碎碎念。
“不好意思,又要麻煩黎先生了。”
“哪里,快別這麼說。對了,不是在上班時間,就不用叫我黎先生了。”
“那要叫你什麼?”
“都可以。”
“喔。”這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呢。
上車後不久,他突然問:“你好像很喜歡烹飪?”
“喜歡哦,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家人都很喜歡吃我作的東西,我猜這可能是我唯一拿手的事吧。”
“不要這樣妄自菲薄,連我都覺得你煮的東西很好吃。作菜需要天分,我就覺得你有。”
“真的嗎?謝謝!”
哇!真教人開心耶,他這麼嚴格的人,願意肯定老是出狀況的她,實在讓她很感激。
“你從來沒想過要朝這個方向去努力嗎?”他問。
“我是一個平凡又沒什麼志向的人,只希望擁有一個工作,可以獨立養活自己,不要造成家人的負擔就好了,其餘的,我真的沒有想太多耶。”她說。
佐甯就曾對她說過,像她這種人,完全沒有設走入生目標,將來的出路除了找張長期飯票依靠,就真不知道她能幹嘛了。
可是人生目標聽起來很偉大,應該不會屬於她這種平凡的女人吧,安分過日子有什麼不好嗎?
以她簡單的腦袋來思考,她真的覺得平凡就是一種幸福。她原就無意去和誰爭些什麼,其實就算要爭,她也爭下來吧,她想。
這樣講不知道他會不會看不起她?
她轉頭偷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默默微笑著。
今天的他好特別,在兩人的談話中,他笑了許多次,他應該很愉快吧?
她轉過頭來,靜靜看著前方。
今天,她也很愉快,因為他今天特意跑來跟她道歉,接著都沒有發脾氣或繃著一張臉,很和氣的像個朋友般跟她聊天、吃東西,知道他私底下還滿有趣,她有種挖到寶的快感。
“你家的加油站到了。”他說。
“黎大哥,謝謝你送我回家。”她聽話的不在下班時間叫他黎先生。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滿意。
“小心車子。”
“好,拜拜。”
“拜!”
關上車門,他點頭向她道別,隨即準備驅車離開,卻聽到敲車窗的聲音。
他轉頭,打開車窗,聽佑寧說——
“明天早上我請你吃甜甜圈。”
不知道她何以如此提議,但他心動了。
他微笑道:“好。”
她愣愣的看著他的微笑、他的側臉,和遠去的車子。
心裏突然覺得不妥。
要是他整天都這樣一直對著她微笑,她的心恐怕很快就會淪陷。
☆☆☆
翌日,她早早起來作甜甜圈,還用牛皮紙袋裝起來,再備好自己和佐寧的早餐。
“起來。你今天還是要送我去上班。”佑甯走到佐甯房內叫她。
佐寧把枕頭拉起來蓋住的頭。“吵死了!你幹嘛不自己騎機車去?”
“我昨天沒騎機車回來啦。”
見佐甯完全沒反應。
佑寧乾脆把棉被整個一掀。
“幹嘛你?”佐寧坐起來瞪著老妹。
“送我去上班啦。”
“你自己不騎機車回來,不會去搭公車喔。”
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這樣到事務所會太晚,黎先生都在八點前用完餐,說要請人家吃早餐又搞得那麼晚,就很沒誠意啊。
見佐寧說完又躺不要睡。
她只好負氣說道:“那你好好睡,我走路去好了!”
聞言,佐寧百般不情願地起床。
十五分鐘後,姐妹倆一起走出電梯,正要走過對街的平面停車場取車。佑甯突然看見黎峻威的車停在左側加油站附近。
她馬上蹲了下來。
佐寧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幹嘛?”
“我老闆啦。”佑寧低語說道。
“啥?他跑來這裏幹嘛?”佐寧一臉納悶。
“我不知道啦,你趕快溜進去大樓裏,我……我想辦法把他支走,等他走了,你再出來。”佑寧壓低聲音,帶著商量的語氣說。
“喔,你可真麻煩!”佐寧扭著腰快步走進大樓。
佑寧這才站了起來,往坐在駕駛座裏東張西望的黎峻威走去。
“黎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喔,有個朋友想搬到這附近,要我給點建議,我想說時間還早,所以繞過來替他看看。”黎峻威努力的把理由掰得合理些,以掩飾他其實是想來看看會不會遇上她,一道接她去上班的。
“你看好了嗎?”
“呃,差不多了。怎麼樣?要不要我順道載你去上班?”他問。..“好。”她說。。
“那系好安全帶。”說完,他把車轉頭往事務所方向開。
佑甯往大樓方向張開五指緩緩揮動。
黎峻威好奇的瞥了一眼她的動作。
她解釋:“因為我的手心會出汗,這樣對著車外揮很……涼快。”
他點頭。
“對了,這是我幫你做的甜甜圈,還有點熱。你要不要先吃?”
“好。”他很自然的接過甜甜圈咬了一口,果真好吃。
“喔,對了,我還幫你準備了咖啡。”
他啜了一口,很是滿意。
“你不是想動手整理花園?”吃過好吃的早餐,他就有了很好的心情。
“需要些什麼,列出來吧,我知道哪里可以買到園藝的資材,我帶你去買。”
她眼睛為之一亮。“好!謝謝黎大哥。”
發現她看著他的時候不再充滿害怕,不知怎地,竟讓他覺得很安心。
他們到辦公室的時候,劉燁竟然也到了,正看著報紙。
“你今天哪里不對勁,那麼早到辦公室?”黎峻威幫提著東西的佑寧開門。
“咦!你們一起來呀?”劉燁訝然。
“喔,就路上遇到,看她沒騎機車就順道載她過來了。”黎峻威輕描淡寫的說。
劉燁接過佑寧的提袋。“很重吧,我來!”
佑寧對他笑笑。“謝謝劉大哥,這袋子裏就是安全帽、雨衣、雨鞋和抹布,只是面積大了些,並不重,我自己來就好。”
“你提這些東西作啥?”劉燁不解。
怕自己送這些東西給佑甯會讓劉燁胡思亂想,黎峻威只好擋在佑寧前面說:“我介紹她跟我們一位元客戶買了一部新機車,機車行老闆送的。”
“喔,人漂亮就有這種福利。”劉燁笑說。
“劉大哥別取笑我了。”說完,佑甯直接上樓。
見她走遠,劉燁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計畫表給黎峻威看。
“這是我這兩周的行程,你配合一下啦,如果我人在事務所,你不要派佑寧公出,這樣我才有機會約她吃個飯什麼的,你看如何?”劉燁說。
他覺得很爛,真的很爛。
心裏很直接的就是不喜歡他這個主意。
“我儘量。”他只能很勉強的這樣回答。
回到辦公室,他瞥見佑寧桌上有一束鮮花,很感刺眼,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劉燁送的。
即使心裏明明知道,可他還是面無表情的問:“那花誰送的?”
“不知道耶。”她也很納悶。
“我送的。今早我來事務所的路上碰到一個賣花的老婆婆,她一直要我買,拗不過,只好買一束,又不知要送誰,剛好你第一個進來,我就決定請你行行好把花收下了。”劉燁從門外晃進他們的辦公室。
佑寧不疑有他,甜甜對劉燁一笑。“謝謝劉大哥,那花我就收下了。”
見她對著花微笑,劉燁滿意的走出門去。
一束美麗的花束擺在佑寧桌上,畫面理當是美麗又和諧,可黎峻威不知怎地就是看那花束很不順眼。
與其說花兒的香氣像某種宣示,更像是種侵略,擾得黎峻威一整天都心神不定,核對報表時常常不小心弄斷鉛筆筆心。
他心浮氣躁到連佑寧都發現了。
詢問關切的眼神飄過去好幾次,可因他都在按電腦,她不敢發問。
後來是看到他捏了好幾次鼻子,她才猜測著:他是不是對花過敏?一可既然劉先生是他表弟,一定會知道他過敏,應該就不會將花送到他辦公室來,那麼,他可能是不喜歡姬百合的香氣吧?
要證實這猜測並不難,於是她把花束移到會客室的茶几去。回來後,發現他的心情似乎穩定多了。
她微笑著,在筆記本上工整地寫著:黎先生不喜歡姬百合。
那她得記得不要在花園裏種百合。
想到這裏,她開始描繪花園的種植草圖,順便上網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植物可以栽種的,先寫下來。
他說過,等他有空,要載她去買園藝資材……想到這兒,她突然有些期待起來。
拿著黎竣威交代到樓下影印的資料時,她的嘴角一直上揚著。
經過這快兩個月的訓練,她已經可以很熟練的使用影印機了。趁著機器在影印的空檔,她走出來和大夥兒打聲招呼,卻意外聽到曉妃被黎先生辭退的事。
雅琪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佑寧,聽得她驚訝萬分。
“可是……曉妃姐一定要走嗎?”
“說來這種難堪也是她自找的,每個員工都知道任何過錯黎先生都可以不計較,可他堅持每個員工都必須嚴格遵守誠信。”
這話讓她心情一沉。
誠信嗎?
如果他知道當初來應徵的不是她本人,那該怎麼辦?
“我想,他可能被騙怕了吧。”雅琪最後笑笑地作了結論。
可雅琪說這話的態度卻帶了點嘲諷,讓佑寧聽了有些生氣。
“但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該嘲笑別人不幸的過往。”說完,她扭身轉回影印室。
“喲,小寧今早吃錯藥啦,我又沒說錯什麼。”雅琪一臉莫名其妙。
“你這樣公然批評老闆的傷心事,的確是不怎麼厚道啊。”管叔回了她一句。
“哼,不管你們這些人了。”雅琪說完,低頭算帳。
佑寧回辦公室,將印好的資料交給黎峻威。
然後回到座位上,開始恍神。
黎峻威喚了她幾聲都沒動靜,索性走到她身邊,把手伸到她面前猛揮。
“你在想什麼啊你?”
她忽然脫口而出:“想你。”
他驚愕的表情讓她回了神,檢視自己剛剛說的話,讓她立即窘得滿臉通紅。“不是!我是說,我是在想你辭退曉妃姐的事。”
“這個問題沒什麼好說的,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想說點什麼,見他拿起電腦,只好又把話給吞下去。不管怎樣,她都得想個法子替曉妃姐求情,其實那天要不是因為太匆忙。能力那麼強的曉妃姐也不致出錯。
而且信畢竟是她去寄的,她應該也有些責任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8:01
第八章
“佑甯,城中路開了一家韓式燒烤店,新開幕打八折,不過不知道好不好吃,中午要不要一道過去吃?”劉燁從隔壁辦公室走過來問她。
“可是我已經托齊哥幫我訂便當了。”佑寧說。
“嗯,沒關係,那我們改今天晚上,好不好?”劉燁問。
“可是晚上我得回去做飯。”
“回去做飯?做給誰吃?”他記得他看過她的個人資料,她還沒結婚啊。
她很快瞥了一眼黎峻威。
這時候若提起她得做飯給老姐吃,絕對是個愚蠢的決定,她只好回說:“沒有。我很喜歡烹飪,下班沒事的話,我喜歡自己下廚。”
“喔,這樣啊。那明天中午?”
“劉燁,明天是週末。”黎峻威心裏亂不是滋味地提醒他。
劉燁只好聳聳肩。“好吧,看來你是拒絕我的邀約了。”
“劉大哥,不是這樣的,要不然我們下週一中午去吃吃看好了。黎先生也一道去?”
在場的,除了佑寧,全都有著程度不一的尷尬。
“呃,再說吧。”黎峻威淡淡地說了一句。
劉燁拍了拍自己的手。“嗯,好吧,既然中午沒人陪我吃飯,那下午縣府那邊有個抽獎活動,我們是贊助廠商,我看我還是過去一趟好了。兩位,拜拜。”
“拜拜。”佑寧笑著對他揮揮手。
黎峻威拿出保險櫃裏的支票遞給佑寧,交代:“你核對一下大家的帳目和支票,看還有幾家的記帳費和簽證費沒收的,在電腦上注記一下,下午再把支票存進去。”
存支票?那是要怎樣存啊?跟存現金一樣嗎?
她看著他的眼神裏滿是無助。
他看得出來,她心裏一定在喊SOS。
所以他緩緩開口:“孫裏理約了我談事情,我們一道過去吧。”
“喔。”一起去,可是那有什麼不同?她還是不會辦啊。
像能理解她的焦慮似的,他說:“我會教你如何把支票存進去帳戶裏。”
“謝謝黎先生。”
她抬頭,見他也正看著她。
他深邃專注的眼神讓她一震,隨即覺得心頭麻麻的,思考在此刻變成一種多餘,她從他眼裏接收到的訊息讓她眈溺其中,無法抽離。
內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匆匆抓起話筒,應了一聲。
“我……我去拿便當。”低著頭喃喃自語,小跑步下樓去,像要掩飾自己剛剛那有些加速的心跳。
兩人無言的在辦公室裏吃著便當。
看到便當盒裏有泡菜,她突然想起這種口味的泡菜曉妃姐教過大家怎麼做,也不過才幾天前的事,想不到她現在卻已經離職了。她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怎麼了?為什麼歎氣?”黎峻威停住筷子,看著她問。
她訝然。
怎地,他聽力竟是這麼好,連這樣的輕歎他也能聽見?
“喔,我只是看到飯盒裏的臺式泡菜,想起幾天前曉妃姐才教我們做過,可此時她卻已經不跟我們在一起了,覺得世事無常,有點感歎罷了。”
“你對她的離去,一直很在意吧?”他問。
“如果曉妃姐她不是把過失都推到我身上,你應該不會讓她走吧?”
“我從不處罰誠實的員工。”他說。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說謊是因為你太嚴格,她怕你責備,努力想在你面前求得良好表現,才把過失推到我身上,其實也不能算推,因為信真的是我拿去寄的。第一次時我有幫忙裝資料,第二次才是她自己裝袋,她可能因為忙,忘了是她自己封袋的,了不起就是記錯了嘛,也應該情有可原啊是不是?而且她走後,大家得分攤她的工作,變得更忙了,我心裏總覺得很過意不去,很對不起大家。”她微微嘟著小嘴說。
他很清楚事情並不是像她說的那樣,他可以不解釋,也的確想這麼做,可是她說她心裏過意不去,他只好試著看看能不能讓她心裏好過些。
“你聽我說。我做這樣的決定對大家都好。第一,我們做的是記帳服務業,有很多機會可以知悉客戶的許多隱私,我必須擁有誠信的員工才能保護客人的資料不外泄:以事務所的立場,這是一定得守住的最低防線。”
“第二,我既然如此要求所有員工,所有人也都謹守這條規則,一旦有人違背了,我卻沒去處理,那對那些遵守規定的人不是很不公平嗎?第三,曉妃在離去前仍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她不能面對自己的錯誤,她是不可能改過的:如果我沒讓她離去,等於姑息她的行為,她也許便沒機會反省、檢討自己,從而改進自己的想法。而錯誤的想法會影響人的一輩子,這件事以長遠來說,對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聽起來,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那如果將來她真心承認她的錯誤,再回來,你會接受嗎?”
她忽然分不清她是在替曉妃姐問,還是在替自己問。
“那當然。”他說。
聞言,她松了一口氣,對他微微一笑。
看來,她心裏應該好多了,那就好。
他也笑笑,低頭認真吃便當,看到白花椰菜時他突然問——
“明天十點你有空嗎?”
他要約她嗎?她竟緊張得肚子隱隱發疼。
“……有啊。”
“我在你家樓下的加油站前等你,帶你去園藝資材行買東西?”
“呃,好。”
聽到她肯定的答案,他莫名的有些開心,甚至還多了幾分期待。
☆☆☆
劉燁到縣府的抽獎活動會場,被安排坐在來賓席,當他看到工商課的課長陪著一個女人走到他的位置旁,他那雙近視眼忍不住瞠得老大。
佐寧目送課長離開,正要入座,卻感到有一道熱烈的目光正鎖定她,她只好轉頭正視對方,這一轉,她立即感到悔不當初。
她怎麼會在這種場合遇到佑寧事務所的另一個老闆!這種巧合可真教人傷神哪。
劉燁這邊也深覺奇怪。
這梁佑寧怎麼會跑到這邊來?還被當成貴賓那樣接待!
他記得早上看她穿著白色針織上衣、藍色長裙,一派清純模樣,可現在的她卻穿著粉橘色上衣,黑色窄裙,耳朵上戴著橘色大耳環,一身亮麗得讓他不敢很確定自己看到的真是梁佑寧。
不過,仔細看了一會兒,他認為自己應該不會看錯,見她轉過頭來看著自己,他低聲喚她:“佑寧,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對不起,先生,這裏太吵,我沒聽清楚您說什麼。”佐寧只好露出她最美的笑容,開始扮傻。
她這話又讓劉燁心裏開始搖擺不定。
“請問,你是梁佑甯小姐嗎?”劉燁問得一臉困惑。
因為等一下縣府的人勢必會介紹來賓,既然躲不掉,梁佐寧索性拿出名片給他。
劉燁對著名片緩緩念著:“梁佐寧。”
咦!只差一個字?長相卻幾乎一模一樣?
佐寧帶著會放電的眼神看著他。“先生,瞧你這表情,你是不是認識我妹妹粱佑甯?”
“對,佑寧。你們是雙生姐妹?”哈,這樣就對了。
“你是?”佐寧玩出興趣來了。
劉燁連忙拿出名片遞給她。“我是威宇會計師事務所的會計師,佑甯在我們事務所當業務助理。”
“喔,對!威宇會計師事務所,我們家佑甯還要請劉會計師多多照顧。”
“哪兒話,佑寧很乖很純真,大家都很喜歡她。”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佐寧笑說。
不曉得為什麼,劉燁對梁佐寧有種熟悉感,老覺得當初到事務所來應徵的人活潑大方似眼前這個粱佐寧,可後來卻發現佑寧乖巧而單純,和來應徵的人很不一樣。
老實說,他實在兜不起來。
劉燁低頭看著佐寧的名片——
肯尼運動器材臺灣區經理。
突然間,他靈光一閃!如果當初是梁佐寧替粱佑甯來應徵,那這一切就很清楚了。
他決定問問。
“梁小姐,你確定我們不曾見過面嗎?”
佐寧心頭一驚,開始盤算著:他會這麼問,表示他起疑了;而且他只消對佑寧套個話,真相就不難出來,如果這件事在她手裏搞砸,依佑寧的個性,一定會在暗地裏氣她很久很久。依她看,這劉燁對她應該有點意思,要不,她就請他吃頓飯賠個罪,請他把這件事給忘了,加上他並不討厭佑寧,這件事應該不難搞定。
“嗯,這裏人多不好談,這樣吧,今天晚上我請劉先生吃飯,謝謝你對舍妹的照顧,不知劉先生願不願意賞光?”
“說照顧不敢當,不過一起吃個飯聊聊當然好啊。”沒錯、沒錯!就是她這調調,讓他一見鍾情的就是眼前這位粱佐寧。
☆☆☆
一早,佑寧自己吃過早餐,再幫佐寧備妥一份,穿著黑色棉T、藍色牛仔褲和布鞋到樓下加油站前去等黎峻威。
她必須極力控制才能不讓自己歡欣的心情表現得太明顯;昨晚她真的想了一夜,還是不明白自己是何時偷偷喜歡上這面噁心善的黎峻威的。
是他在雨中送她回家的時候嗎?還是他假裝找朋友,其實是去接她的時候?
她已經分不清楚了。可是,無論如何,這個秘密一定要很小心守著。
因為黎峻威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真要讓他知道這個秘密,也許就要見光死了。
就在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黎峻威的車子已經停在她身邊,她微笑和他道早安。
“早。等很久了嗎?”黎峻威問。
“喔,沒有,我剛下來。對了,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不過沒關係,等一下我看……”他話都還沒說完,一個飯團已翩然出現在他面前。
“我做的喔,你嘗嘗。”她笑得跟他最愛的花生牛奶一樣甜。
他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飯團裏有蘿蔔幹、五香豆幹、海苔肉鬆、油條和鹵蛋,他覺得味道配得很好,也很好吃,最後她又送上一杯清爽的冷泡綠茶。
“早餐吃這麼豐盛,我會被你寵壞。”他笑說,完全感受到她的心意。
聽到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她竟然覺得很開心。
“一大早弄這些東西很累吧?”他問。
“不會呀。”只要他喜歡,她一點都不覺得準備這些有多累,她其實忙得很心甘情願。
“除了烹飪,你是不是也很喜歡花花草草那些呀?”他問。
“對呀。不過,我家很小,沒地方種,加上我媽和我姐認為那些花草會引來蚊蟲,都不讓我和我老爸種,所以也沒什麼實戰經驗就是。可是我們事務所的那個花園面積不小啊,為什麼不整理就讓它這麼荒廢了呢?”她問。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其實事務所在我剛買的時候並沒有那個花園,就是一塊光禿禿的空地,會規劃成花園是我那時的女友的主意。剛開始她興匆匆種了不少東西,不過沒幾株存活就是。有時想想,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都十年了,她當年種活的就只有那棵細葉欖仁了。”他還記得她說過,一定要種活那棵樹,等兩人都老了,樹也大了,就可以搬張椅子在那裏閒話當年,可如今樹大了,伊人卻已不在身旁。
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他那淡淡哀傷的表情讓人動容。
她早該想到,像他這般做事有條理的人,竟會任那座花園就那般荒廢掉,一定有原因,原來他是怕觸景傷情。那她豈不又錯了?
沒事幹嘛去動那個花園呢?
“對不起。”她低喃。
“你說什麼?”他剛忙著閃一部機車,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我說對不起。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我的傷心事?”他轉頭,很快看了她一眼,隨即明瞭。
“這麼快?你全知道我的事啦?這手帕的力量還真是驚人。”他自我解嘲。
原來綁手帕約定喝下午茶的事他全知道啊。
“怎麼啦?怎麼不說話?”
“我們、我們不是故意要聊你的隱私,是因為……”不小心就講到那裏去了。
“算了,大家輕鬆一下並不是什麼壞事。”
對嘛,她早就知道,他只是一張撲克臉,但內心其實很柔軟。
“你們……”想想,她還是不要問好了。
“咦!話怎麼只講一半呢?”
“你們還有在聯絡嗎?”她終於很勇敢地把心裏想問的話給問出來了。他想了一下。
“我們的情況,不聯絡也許大家會比較舒坦自然吧。”
“那你原諒他們了嗎?”
“我哪有立場談什麼原不原諒。其實感情跟事業一樣,都需要用心經營;而經營需要時間。當年我們三人在國外,生活上很自然地會相互扶持,只是當時我把生活重心擺在課業上,努力想要儘快拿到學位,確實忽略了女友的感受,等到我發現異樣,他們已經快要論及婚嫁了。雖然真相很傷人,但如果我們的感情絲毫沒有問題,別人又哪能輕易介入?我花了半年才弄懂這個道理,最後我甚至還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因為我相信勇敢面對比較容易痊癒;我當時便是抱著一定要走出來的決心才去參加那場婚禮的,當時心裏各種滋味都有,坦白說……很難熬,但至少事情結束了,我也真的走出來了。”
聽了他的故事,她不覺紅了眼眶。
對這樣難堪的背叛,他娓娓道來時卻只有感傷,完全沒有一句指責埋怨。
他的心意她懂。如果不是曾經深愛過那名女子,他又何必勉強自己負傷去參加那場婚禮?是因為深愛過,所以為了讓她釋懷,他努力著讓不圓滿的故事以祝福來填補遺憾。
可是,他的傷痛,真的好了嗎?
她偷偷看著他的側面,在心裏默默地對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故事。”
她知道,當他親口把這個故事告訴她的時候,他已經把她當成很特別的朋友了。
“好了,我們到了。”他把車停在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
佑甯把花園配置簡圖掏出來給黎峻威。
“黎大哥,這是我整理的,你看看可不可以?”
黎峻威把引擎熄火,很認真的看了看那張簡圖,問道:“樹上畫的那黑圈圈是什麼記號?”
“喔,我注意過了,我們那棵樹上的鳥巢不曉得為什麼那對鳥兒沒築成,我想找找看有沒有人工做的鳥巢,放一個在上面,如果有哪對鳥兒和我們有緣,就可以來和我們當鄰居了。”
黎峻威聽完,微笑不語。
“很蠢駒?”她赧然。人工搭的,鳥兒敢來嗎?
“不,怎麼會蠢呢?我們這就進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鳥巢。”說完,他下車候著她,一起走進大門。
櫃檯裏一名嬌小的女人正低頭算帳,聽見門前的九官鳥尖叫著“人客來坐”,遂抬起頭來,一見來客,她扯著喉嚨大叫:“黎峻威!”
她的叫聲讓站在門前逗弄九官鳥的佑寧轉過頭來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坐在屋內沙發上泡茶的禿頭中年男人也抬起頭來。
見到黎峻威,他把茶杯放下,露出熱情的笑容,往櫃檯走來。“厚,今天是刮什麼風,黎大會計師竟有空光臨寒舍。”
黎峻威笑笑。“嗨,雅玲、老熊,好久不見。”
“是很久沒見了,快十年了吧?”老熊轉身問老婆。
“差不多喔,這位是?”雅玲眼尖,馬上注意到佑甯和黎峻威是一起來的。
“我的助理,梁佑甯,梁小姐。這兩位是我的大學同學,雅玲,老熊。”黎峻威替三人作了簡單的介紹。
“梁小姐,你好,很高興見到你。老熊,你不是在泡茶?”雅玲轉身問丈慶,隨即又轉過身來。“你們別站著啊,走走走!我們去喝茶。”
黎峻威知道像這種老友的聚會,外人待久了一定會覺得很無聊,所以等佑寧喝了一杯茶之後,便對她說:“你推著推車先去逛逛吧,這裏占地將近一公頃,很有得逛呢。”
佑寧甜甜一笑。“好啊。那雅玲姐、熊大哥,先失陪了。”
“好,你慢慢逛,儘量挑最貴的啊,你老闆別的沒有,就錢多多。”雅玲打趣的說。
等佑寧走遠,雅玲馬上問黎峻威:“你們……正在交往吧?”
“沒有。”他否認。
“沒有?鬼才信!你這小子,當年除了對藍卉講話時眼神會放柔,對其他女孩講話都嘛一律冷冰冰的嚇死人。可瞧你剛對你的助理講話那神情,唉喲,我沈雅玲從小冰雪聰明,你瞞不過我的啦。”
“不是這樣。”黎峻威解釋:“我這助理是新來的,膽子比較小,我如果稍微凶一點,她就會嚇得忘記事情怎麼做;如果好好講,她就比較容易進入狀況。還有,你把我講成那樣,有把我妖魔化的嫌疑喔。”
“對呀,老婆,你這樣講峻威,我會以為當年你是不是也有加入‘碎冰敢死隊’,曾被這傢伙凍傷過耶。”老熊笑說。
“耶?這怎麼可能,我那麼怕冷,怎麼可能會那麼蠢。更何況藍卉是我的室友。”雅玲說這話時,一直看著黎峻威,但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靜冷淡。
老熊撥著老婆的手臂,極小聲地提醒她:“不要一直講藍卉啦。”
黎峻威聽到了,他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茶。“既然聊到過去,刻意避開她,不是很辛苦?雅玲,我沒關係,你想怎麼講就怎麼講。”
“對嘛!早就跟你說了,峻威是個大器的人。”雅玲說。
當年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就跟丈夫說過,黎峻威一定會走出來;當他願意再踏上他們這家店,就是他真正走出來的時候,只是她沒料到,他們這一等就是十年。
也難怪啦!這家店藍卉和黎峻威是原始大股東,至今仍沒改變。來這裏,難免會想到過去,對黎峻威而言,這實在不是件多愉快的事。
“好啦,你們男人自己聊,我去看看我們的新客人有沒有迷路。對了,老熊,你旁邊那個隨行杯幫我倒一杯茶,我順便拿過去給佑甯小姐喝。”
不一會兒,雅玲拿著隨行杯在倉庫裏的一隅找到佑寧。
“來,佑甯小姐,請喝茶。”
“謝謝。”
“有找到你要的東西嗎?”
佑寧把自己畫的規劃圖拿給雅玲看。她低頭看了一會兒便說:“嗯,這些資材我都有。不過,依你要種的花木種類這麼多,這栽培土的數量可能會不夠。沒關係,我先照這數量讓司機送過去,不是的話你再打電話跟我追加。那籬笆要用白色的嗎?”
“是。”
“嗯,這樣弄起來應該很好看。那遮陽傘的顏色呢?”
佑寧看了看放遮洋傘的區域。“我想用深藍色和白色相間的那一組,你覺得怎麼樣?”
“嗯,種了這麼多繽紛鮮豔的花草,配那組遮洋傘正可以保持住花園活潑的調性,我覺得很棒啊!”雅玲贊同,也看出她的用心。
“那植栽的部分,你有認識的嗎?”雅玲問。
“沒有耶。雅玲姐可以幫忙嗎?”
“沒問題!我就照單子上這數量全幫你買齊。”
佑甯開心的向她道謝。
雅玲牽起她的手,握在手裏。“不要謝我,幫我們好好照顧峻威就好。我們夫妻當年不務正業迷上園藝,還執意要以此創業,當時所有親友團全大力反對。唯獨峻威二話不說拿出資金來幫忙,我們才有如今這局面。你也知道,峻威人聰明,能力強又高傲,是那種心裏苦也絕不輕易講出來的悶葫蘆,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他;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當然啦,可能他自己都還不知道,要不,他那麼不喜歡花草的人,卻肯把那塊花園讓你去整理,你在他心裏一定有點地位。”
佑寧驚訝的聽著雅玲的話。
真的嗎?黎峻威會喜歡她?有可能嗎?
不,雅玲姐一定是弄錯了。
一定是這樣,畢竟他們已經十年沒見面了。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事不是嗎?
他們在雅玲的強力挽留下用了中餐。餐畢,雅玲拿出一張附近的導覽圖給黎峻威。“這幾家庭園咖啡很不錯,我強力推薦。你去喝咖啡,佑寧去觀摩庭園景觀。你們開車去逛逛吧,尤其是那家玫瑰國有沒有?一定要去喔,如果有消費,記得報老熊的名字,可以打五折喔。”
“五折哦,這麼多!”佑寧一臉欽羨。
她那表情讓老熊看了,覺得很神氣。
黎峻感覺得好笑,轉身問她:“想不想去走走?”
她眼睛一亮!
“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8:14
第九章
“哇!這地方好夢幻喔。你看,冬天賞梅,春天賞櫻,夏天有玫瑰,秋天賞荷花,四季都有讓人感到幸福的景致呢。”她拉著他坐在玫瑰咖啡店裏一處窗前最靠近院子的地方,讚歎道。
“能看到這樣的景致就是幸福了嗎?”他喃喃自語。
“停下來,就能看到上蒼給的撫慰,一種最平凡、也最簡單不過的幸福啊。”她堅持那樣就是幸福。
停下來才能看到嗎?
也許是吧。
這幾年,他的生活中時時充塞著忙碌,的確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停下來,幾乎要連“無所事事”是什麼感覺他都不知道了。
好吧,那他就來試試一杯咖啡喝上兩個鐘頭,到底要怎麼喝才能辦得到吧。
原來並不難。
他問佑寧:“如果你是這家店的老闆,你會怎樣經營這家店呢?”
“喔,”她支著肘,眼神有些迷離。“我會仔細安排讓每扇窗不論四季或晴天或雨天都能看到不同的景,餐點也要照四季更迭而變換,下午還要供應麵包或糕點,讓店裏不時彌漫著一股咖啡和烤麵包的香氣,還要放讓人聽了會放鬆心情的音樂。還有,店裏的座位不要太多,這樣才不會太吵雜,一定要讓每個客人進來之後能真正放鬆,好好的吃頓飯,獲得最舒適的休息。”
他看著她作夢般的眼神,覺得不失可愛。
“那應該會很累吧?”他說。
“做喜歡的事,即使累,也會很開心。”
“唔。”他點頭,說得似乎有點道理喲。
“那你呢?如果現在讓你放長假,你想幹什麼呢?”
黎峻威想了想。
“不知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想想看嘛!”
他想來想去,卻老是想到他筆記簿上那滿滿的行程。
“真的想不出來。要我放長假,我可能會發慌吧。”
她笑他:“天啦!你真慘,那豈不是沒時間花你辛苦賺的錢了?”
他苦著一張臉。
“對耶,也許我該找個伴來幫我花錢,就可以解決我這個難題了。”
他半真半假的說著,眼睛卻直直看著她,看得她臉紅心跳。
就在此時,她忽然看到價目表上寫著:玫瑰(需自剪)一支十元,她心動了。“外面的玫瑰溫室可以自己剪玫瑰,我們去剪好嗎?”
“好啊。”他同意了。
佑寧迫不及待的起身走出座位。
眼看她就要與端咖啡的服務生撞上,黎峻感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撈了進來,誰知她的鞋跟勾到雕花的桌腳,一個重心不穩,兩人雙雙倒在座位上,她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和規律的心跳聲,好想就這樣賴著不起來。
黎峻威也很有默契的摟著她,不想放手。
半晌,服務生放好咖啡,馬上走了過來,幫著拉他們起來。
黎峻威眼神關切看著她。“你沒事吧?”
腳有些痛,心想可能扭到了,動一動應該就沒事,她遂搖搖頭。
“還要去剪玫瑰嗎?”
“改天好了。”糟糕!一站直,腳突然變得有點抽痛了,她得趕緊回家冰敷。
“好,那我們走吧。”他扶著她,卻發現她才往前跨一步,馬上痛得蹲在地上。
“來,你坐著,我看看。”黎峻威幫她脫掉鞋子,意外發現腳踝腫起來了。
“可能是剛剛扭傷了,你坐著,我去要點冰塊。”
說完,他去埋單,順便跟店家要了一個塑膠袋裝冰塊,問清楚最近的醫院在哪里才走回座位上。
“沒辦法了,這冰塊你拿著先冰敷著,這附近有家診所,我先背你去看醫生,先擦一些消炎藥,我們再回去。”說完,他背對著她蹲著。
她看著他的背,猛搖頭。
“不行啦,我怎麼可以讓你背。”
“情況緊急,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來吧。”
“可是……”
“快點,我等很久了。”
拗不過他,她只好讓他背去看醫生。
不僅如此,他還堅持要送她回家,且不顧她的推辭,硬要背她上樓。
因為擔心會遇到佐寧,她一路緊張到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幸好門是鎖著的。
“你要不要喝水?”確定佐寧不在家之後,她神色才逐漸恢復自然。
“不用了。不過,你一個人在家真的沒關係嗎?”他的擔心溢於言表。
“沒關係。我姐出去逛逛,也差不多這個時間該會回來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的藥擺在這裏,睡前記得要換藥。”
“好,黎大哥,路上請小心。”
“嗯。”
☆☆☆
週一,佑寧早早就到事務所,因為雅玲姐說今天十點左右栽培土和一些花器就會送來,她得在上班前把一些雜物工具整理好。
誰知她機車才停好,黎峻威也到了。
他走向她,看著她的腳。“腳傷好些了嗎?”
“唔,好很多了。”她對他微笑,把早上做的甜甜圈拿給他。“給你。”
因為不想拒絕她的好意,讓她感到困窘,所以黎峻威很乾脆地接過她的早餐。“這麼早來是有什麼計畫嗎?”
她笑著說。“我是想說把這些雜物清一清,我們週末買的那些花器才有地方擺呀。”
他點點頭,把公事包和早餐遞給她。
佑寧反射性地把東西接過手,抬起一張不解的臉。“咦?”
他卷起袖子。“我來就好。”
說完,他把一些工具全搬到地下室去,二十五分鐘後便清空了花園裏多餘的東西。
他走進洗手間洗手,流理臺上一個小餐盤上有塊摺得整整齊齊的小方鄰巾。他笑著搖搖頭,拿起方巾擦幹手,回到辦公室,見桌上有他最愛吃的甜甜圈、麥片、早報和一杯熱茶。
他雙手交握,閒適的放在桌前。
“粱佑寧,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吧?”
“嗯。”她點頭。
“你,喜歡這個工作嗎?”
喜歡這個工作嗎?
這問題真叫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既然是工作,不就是該努力把它完成?有人喜歡工作的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只好承認。
“那你都在想什麼?”
想著怎樣正確無誤的達成你的要求啊。她在心裏回答著。
見她沉默不語,也知道那答案必然是不值得期待的。
“你是不是很怕失去這個工作?”
見他一語中的,她訝異的看著他。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我將會失去這個工作?”
他原只是想跟她說,沒有人會這樣幫老闆準備早餐的,想問她是不是因為怕失去工作才做這些事,可又擔心真問了,她會胡思亂想,只好作罷。
他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不會做事卻很會照顧人的員工怎麼辦。
就這樣,他陷入了兩難。
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她竟已經來了兩個多月了。
原先他只是消極地等侯時間一到便要她走人的,因為他早就明白,她的問題不在訓練時間的長短,而在她始終分不清楚一仟萬和一百萬,差一個零其實差很多,多到讓人得花好幾倍的時間查帳、對帳、抓帳,搞到全事務所的人都很想打死那個記錯帳的人。
她不適合數字,完全不適合。
眼見三個月的期限就要到了,而他的立場始終沒變,她還是得走。
然而看她每天一有空就往花園跑,他只好告訴自己,等她把花園整理好再說吧。
只不過,她的行動未免太快,草地那麼快就鋪好,各種五顏六色的花草也迅速種在她計畫栽植的花器裏,他慢條斯理地幫著把白色籬笆給釘進土裏,慢慢地將鳥巢給固定到樹上去。
只是,不管他再怎樣地拖延時間,花園還是整理好了。
那一天清晨,兩人啜著熱咖啡當早餐,從二樓茶水間的窗臺往下望,一片繽紛的花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綻放。
“門前那兩大盆黃色的貓兒臉開得很可愛吧?”佑寧掩不住心中的喜悅說道。
“貓兒臉?是那小黃花的名字嗎?”黎峻威問。
“對呀!因為它開的花朵很像一隻貓兒的臉。”她笑咪咪地說著。
看著她開心的那一張臉,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種依依不捨的心情。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嗎?他不知道。
望著那熱鬧的小花園,他忽然間有點感傷。
明知她早晚得走,又何必讓她去弄那花園呢?
是不是他潛意識裏也不希望她走,才會以拖延來尋找什麼不和她分離的替代方案?
“你在想什麼?”她問。
“喔,沒什麼,突然想到有幾家新成立的公司等著我的簽證,我先進去看看。”
“好。那杯子給我吧。”接過他的空杯子,她轉身在水龍頭底下沖洗,完全沒看到黎峻威深深望著她的神情,像正做著什麼艱難的決定那般。
午休時間,佐寧打電話給她。“快點回來啦!”
“什麼啊?我在上班耶。”
“我美國那個老闆和他太太今天晚上七點多鐘會到桃園機場,他要我去接機時順便買上次那個鳳梨酥。”
“那你就去買啊。”
“你是瘋了還是變笨了?他要我買他上回吃的那種鳳梨酥,那是你做的,你要叫我去哪兒買?”
“問題是我的老闆也在,我走不開呀。”
“笨啊!你不會搭計程車回來,我們交換一下身份,一個下午就好了。”
“這……這樣不好吧?”
“快點啦!你快回來幫幫我,材料我都幫你買好了。我們正在進行亞州區的業績評比,我一定得把她招待得服服貼貼的,她才會幫我跟老闆講好話,老姐的前途全靠你了。”
“我看不要啦,橘之香的風梨酥也不錯,你去買個幾盒,也許你老闆娘更愛也說不定啊。”
“喂!你很不夠意思喔,枉我前兩天在縣府時遇到劉燁,努力跟他拜託,還請他吃飯,他才答應不將我代你去應微的事給說出去,你是打算這樣回報我的嗎?好!那我……”
不待她說完,佑寧立即說道:“我馬上回去!”
回家的路上,她心裏忐忑難安。劉大哥知道了嗎?
佐寧說他答應過不說出去,那就應該沒問題了吧?
下午一點三十分,佐寧換上了佑寧的衣服,準時坐在佑寧的辦公桌前,翻閱老妹交代一定要看的備忘錄。
她在搞什麼啊!這二十幾頁的備忘錄是要怎樣看啊?
雖然很不情願,她還是看了幾項佑寧打了星字型大小的那幾條注意事項。看完,她兩眼翻白。
老天!真該把佑寧記得的這些什麼幾點鐘泡茶、溫度約幾度、什麼茶葉、幾點買便當、老闆不吃什麼的資料給影印起來帶回去給她的助理看,看看人家是怎樣招呼自己的直屬主管的,她公司那批人真夠混的!
她抬頭看看時間,一點四十分,時間差不多了,她得先去泡杯熱茶。
佐寧依照備忘錄的交代,把泡好的茶擺在黎峻威的左邊桌上。
黎峻威抬頭,“僑新公司昨天是不是打電話來,說國稅局要去查他們的帳?”
糟糕!這她哪知道!
為了化解眼前的危機,她笑臉燦燦。“對不起,為了慎重起見,我去……查一下。”
說完,她拿著手機快步走到洗手間,打電話問佑寧,再沖回辦公室。
“查得怎麼樣了?”黎峻威問。
佐寧嫣然一笑。“是的,黎先生,國稅局預定四月二十九日去查他們的帳。”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哪里,您客氣了。”說完,她得意的走回座位。
唉,真的不是她愛說,她實在是太厲害了,連剛剛那麼危急的情況,她都能輕鬆化解掉,她真是太厲害了!
整個下午黎峻威都沒再交辦什麼事情,她只要接接電話、看看網路,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
五點鐘一到,佐寧馬上鎖好抽屜,拎起包包,準備走人。
就在她開口跟他說再見之際,他抬眼看著她,緩緩說道:“都辛苦一個下午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佐寧被他這句話嚇得心跳加速,幸而她很快恢復鎮定。“黎先生,你真愛說笑,我當然是佑寧啊,不然還能是誰?”
“如果你是粱佑寧就應該知道,我從不說笑。她上哪兒去了?”
糟糕!這傢伙真是棘手,不管他是怎樣發現她不是佑寧的,總之,先裝傻再說。
“黎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拜拜。”
說完,她奪門而出,卻在聽見他最後一句話時,嚇得冷汗直流。
“你是當初來應徵的那個粱佑寧吧。”
她清楚發現,當他說這話時,語調是那麼肯定而非疑問。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堅不吐實,背對著他說道:“一直以來,梁佑寧都只有一個。”
說完,迅速離開現場。
在回家的路上,她實在很難不心事重重,所以她撥了電話給劉燁,老實告訴他今天下午發生的事,並再次拜託他幫幫佑寧,別因為她而丟了工作。
☆☆☆
回到家,看到佑寧系著圍裙,正在幫裝盒的鳳梨酥系上金色帶子,屋裏彌漫著濃濃的香氣。佑寧手上雖不停地忙碌著,臉上的表情卻是恬靜而恰然,生平第一次,她感到對佑寧有股歉意。
晚飯,她們比平常早吃。佑寧作了她愛吃的菜飯,好幾次,她想開口跟佑寧說下午的事情,可就是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的原因是因為她心裏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告訴自己,黎峻威在沒有任何證據下,斷然不能因為懷疑而無故開除一名員工。
既然如此,她當然也就沒有說的必要了。
她相信,佑甯會平安度過這個風波的。
“佑寧,等一下我要趕去桃園機場。晚上我會跟我們老闆去南部見幾個廠商,然後明天下午直接和老闆飛到新加坡去開商業展,所以我大約會有十來天不在家,我打電話叫媽上來陪你好不好?”
“好啊。”佑甯完全沒意見。
佐寧自認已將事情安排好,回房整理行李準備趕去桃園。
佑寧送她到門口,對佐寧說道:“路上小心,拜拜。”
“你……”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麼說,佐寧只好再度把話給吞進去。“好,拜拜。”
☆☆☆
翌日。佑寧跟往常一樣的時間趕去上班,可是教她有點失望的是黎峻威還沒來。於是她走進花園裏,先幫所有的花草澆了水,然後坐在樹下等他開門。
八點鐘,黎峻威才到事務所。
她見到他,眼睛一亮,開心地和他打招呼。“早!”
他卻看也沒看她一眼,開了門直接走進二樓。
佑寧拿起桌上她昨晚做的鳳梨酥,彎腰撿起報紙,跟著進辦公室,看到他陰鬱的臉色,她有點疑懼。
只好低著頭安靜的做著所有的例行公事。
當她拿著抹布要擦他的桌子時,他突然按住她拿抹布的手,抬眼看著她。“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
他的語氣冰冷而不悅,教她心頭一驚!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那我再講清楚一點,今天已經是試用三個月的最後一天了,你有沒有什麼事是該跟我說明白,卻還沒說的?”他說,同時鬆開了她的手。
他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佐寧昨天冒充她的事穿幫了?
不!應該不會。如若真是如此,佐寧會告訴她的。
乾脆將一切隱瞞的事都告訴他好了。就在她想跟他坦白一切時,他臉上的表情卻讓她猶豫了。她是該跟他說清楚一切,可是,他此時正不知為了何事在生氣,要是再加上她這一樁,難保他不會氣壞了。
或許他只是為了她做的某件公事不滿意罷了,也許等她問清楚,再解釋一下就好了。至於冒名應徵的事,再另外找個時機和他講好了。
黎峻威看著她,說不上是失望還是灰心,他在心裏歎著氣。“很難啟口嗎?”
算了!他一向不做強人所難的事情,反正結果都一樣。他拿起電腦,開始計算該給她的薪資,冷冷說道:“你的試用期到今天正式結束。很抱歉,我不能錄用你。”
他的話像一道晴天霹靂,毫無預警的轟得她腦袋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為什麼?”她問,卻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是這麼戰戰兢兢地想保有這個工作,雖不敢說自己做得很稱職,但是她的努力,她相信他都看到了,為什麼偏偏不給她機會?
他從昨天下午醞釀的滿腔怒火,在見到她的淚水時,全化作一堆灰燼;只是,他話都說了,而且這是幾天前就做好的決定,也沒有收回的必要了;雖然心裏難免有所遺憾,竟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跟她說,但他實在很痛心,她為何要騙他?
“為什麼?應該是我問你吧。你來應徵工作,自然應該由本人前來應徵,可是你叫你的雙胞胎姐妹冒名頂替在先,又在上班時間無故蹺班讓她代班在後。我倒是很想請問你,你到底是怎麼看待你的工作的?你真把我們都當白癡嗎?與人相處該有的誠信,你難道一點都沒有嗎?”他咄咄逼人的問著。
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她再也沒有申辯的理由了。她想起曉妃的遭遇,那是前車之鑒;在那時候她就該跟他坦白的,可她錯過了。
她很想說些什麼叫他不要這麼生氣,可他說的每句話都像支箭,箭箭射中她的要害,讓她羞愧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只會很不爭氣的流著眼淚,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只能對他深深一鞠躬,表達自己最深沉的悔意。
接著,她咬著唇,轉身拿了自己的包包跑了出去。
在樓梯間遇到劉燁,劉燁見她滿臉淚水,柔聲喚著她,卻只讓她把頭垂得更低,加速沖出門去。
糟!他晚來步了。
劉燁急忙沖到黎峻威的辦公室。“發生什麼事了?”
黎峻威冷著一張讓人看了打心裏發寒的臉。“我正要告訴你,粱佑寧就做到今天。”
“為什麼?”
“因為……她不適合這個工作。”黎峻威避重就輕的說。既然同樣是不錄用,就替她留點餘地,他不想去講明那真正的原因了。
劉燁很想替佑寧說情,可是,光看黎峻威那副神情,他就知道,佑甯恐怕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唉,這真是糟糕。
他答應過佐寧要幫佑寧說話的,可現在這情況,他實在沒辦法。
佑寧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知道自己很平凡,幹不了什麼大事,只是沒想到連一個助理的工作都保不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實話比較傷人,所以她只要想到黎峻威的話,眼淚就像水龍頭那般無法抑止地流著。
她慢慢地走上一座天橋,轉頭望著橋下的車水馬龍,任憑風吹幹她臉上的淚。
唉!她這人做事無能也就罷了,卻又怯懦的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有這樣的結果也怨不得黎峻威;也許,她生來註定要一事無成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才走回到住處,只記得回到家時,她的腳是麻的,心也乏了。
攤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多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連她都要討厭起一無是處的自己了,何況是黎峻威呢?
不!
她心裏尖叫著,她再不要想起這個名字了!
她總是會想起他對她的照顧,卻也會同時想起他那無情的指責,在甜蜜與痛苦的回憶中輾轉,是種很痛苦的煎熬。
她在黑暗中苦笑。這算什麼呢?這到底算什麼呢?
她怎會在被他解雇後,才發現自己竟那般在乎他呢?
她是白癡,真的是個不折不扣、天字第一號白癡啊!
她忍不住放聲大哭。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8 14:58:38
第十章
梁媽媽在隔天晚上抵達女兒的住處,打開門,看到一屋子漆黑,還挺納悶的——佑甯這孩子到哪兒去了?
開了燈,才赫然發現小女兒就躺在沙發上,眼皮浮腫,臉上有著淚痕。她大吃一驚,坐下來小聲喚醒她:“小佑,小佑,你醒醒,你怎麼啦?”
佑甯這才張開眼睛,看到老媽,她有點迷惑。
“媽,你不是明天才到?”
梁媽媽摸摸她的臉,“你不舒服嗎?”
“沒有啊。”佑甯閃避老媽詢問的眼神。
梁媽又問道:“你今天沒去上班嗎?”
她很不情願的說出實情:“我被解雇了。”
喔。梁媽媽總算弄清楚了。
原來小佑是為了被解雇的事傷心。看這情況,她大約是窩在沙發裏一天一夜了。
“餓了吧?”梁媽問。
“不會。”
“不會餓也得起來吃點東西。看看我帶了什麼,有你最愛吃的蓮霧喔。還有這個,老爸烤的金黃土雞,媽來弄個面線,我們就可以開動了好不好?”
不忍拂逆老媽的好意,她只好點點頭。
梁媽以為小佑的心情欠佳只是短暫的,可經過了三天,她還是一副失魂落魄樣,這讓她開始緊張起來。
他們家小佑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遇到挫折,通常只要安靜地哭一場,過了兩天就會慢慢接受現實;可是,這次的情況似乎不大一樣,她經常處在一種恍神狀態,趁自己不注意時就會偷偷掉眼淚;暗示她再去找個工作,她倒是很堅決的跟她說:“不必找了,我太蠢,人家不會用我的。”
女兒這樣講,真叫她心底泣血。
但是小佑才二十五歲,幹什麼都好,整天窩在家裏就是不正常啊。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
☆☆☆
讓佑寧這麼難過的傷心地——
威宇會計師事務所在佑寧走後,沒人再提議喝下午茶,沒有三不五時冒出來的好吃小點心,沒人幫忙跑腿,在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也沒人笑咪咪的主動幫忙,少了一對專心聽人訴苦的同情眼神,事務所的氣氛變得無趣又奇怪。
黎先生原本就嚴肅,在佑寧走後,他變得更嚴酷。大家都在擔心自己是不是下一個要走路的人。
那實在也怪不了黎峻威。佑寧走後,他老覺得有哪里不對勁,連喝的茶味道都不對了。他問過咪咪,是不是買錯了他喝的茶葉,咪咪懶懶的回應:“茶沒買錯,是泡的人不對,喝起來才怪怪的。”
此後,他索性自己泡茶。
那天下午,他渴極了,拿起茶杯,卻是一滴茶也沒有,他只好起身自己去泡茶。走到茶水間,突然瞥見佑寧放在窗臺上的那三株小盆栽,看來奄奄一息,他順手幫它們澆了水。
不知道它們的主人過得可好?
那天她哭著跑出去的時候。他心裏的某處有種被擰緊的疼。他原本以為那只是單純的不忍,畢竟大家相處有些日子了,多少有點同事情誼;可是照理說這種牽掛應該會隨著時間消逝而漸淡,但他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的念頭卻隨著時間消逝而變強烈。
看著她那空出來的座位,他的思緒便會拉回到當初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對她說的話合情合理,可是,他也親眼目睹她當下有多麼傷心。
早知道她是個自信心不足的女孩,也知道她很努力,就是因為如此,他不止一次反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對了?
如果他沒做錯,為什麼他的心總是因為見不到她而顯得空蕩蕩的?
他拿著茶杯,倚著窗看著樓下的花園,想起這花園剛打理好時,她那泛著光的笑臉,說也奇怪,怎麼才經過兩、三天,連那些花朵都垂頭喪氣了?
“黎先生,孫襄理在二線請你回電。”咪咪廣播著。
他轉身,走回辦公室接了電話,答應孫襄理到銀行走一趟。
走往地下室開車時,見到佑寧的紅色機車,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用手抹掉那座椅上的灰塵,意志終於潰散。
他閉上眼睛。
不行!
他得去看看她,哪怕是偷偷看一眼,只要確定她已經不再難過就好。
心裏雖然這樣想,可是,他要怎麼去看她?
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
車子開到她家樓下的街道上,他來來回回的繞,卻始終提不起勇氣直接上樓。最後,他把車停在加油站附近,走到她家大樓對面的一家咖啡廳,決定挑個靠窗的位置看著對街。
心想,如果運氣夠好,也許可以遠遠地見她一面。
只是,當他走進店裏,竟意外看見了佑寧!
她坐在角落裏,垂著頭,看來無精打采,同桌的還有一名婦人,他不由自主地往她那桌的鄰桌走去,沒別的目的,只是希望聽聽她的聲音。
他點了一杯藍山咖啡,聽見背後的婦人說——
“小佑,你別板著一張臉嘛,這樣對范阿姨很失禮耶,人家會以為你為了什麼事不高興。”
“媽,我是很不高興,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就幫我安排相親!”
“相親沒有什麼不好啊,如果看順眼了,大家交個朋友,也可以拓展你的生活圈子,更何況你都二十五歲了,也該為自己的婚姻大事盤算盤算了。媽又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只好積極點替你安排了。”
“媽!佐甯現階段也沒有男朋友呀,就算要相親,也該佐寧先吧?”
“你也知道佐寧只是‘現階段’沒男友,如果她想交就會交了,不必媽擔心,可是你就不一樣了。”
對!她知道,只要佐寧肯點頭,從來不缺男友。可能是佐寧一向亮眼,襯得一旁的她太平淡無奇,所以從來沒有男人會注意到她。也許就因為這樣,老媽才會擔心她。
可她實在不喜歡家人這種讓人備感壓力的關心。
“媽,沒有什麼不一樣。雖然我沒有男朋友,可是我一樣會好好照顧自己。這一次既然你和范阿姨約好,那就算了,但是我拜託你,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不要費心再替我安排什麼相親了。”
“你不要排斥這種事嘛。媽只是想說,反正你現在又沒有工作,整天悶在家裏也不好啊,如果可以交個朋友,到處走走也不錯啊,對不對?”
聽到這裏,她總算弄清楚老媽的想法了。
佑寧歎了口氣。“媽,你是不是認為既然我連找個養活自己的工作都不能,乾脆替我找張長期飯票,大家比較省事?”
這確實是梁媽媽的盤算;可是這盤算放在心裏是一回事,被女兒講成這樣,聽起來卻又有點不大對勁。她想,是因為佑甯問她時那受傷的表情吧。
梁媽媽無言以對。
這孩子對任何事常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大家也都習慣了。可是有時候她偏偏會忽然對某些事情很堅持,甚至變得敏銳,雖然這種時候並不多,可是一旦她認真了,自己便對佑甯完全沒轍,就像此刻。
可要不說句話,這孩子就會一直鑽牛角尖,於是粱媽媽對著小女兒很無奈地笑了笑。
“小佑,話不是這麼說。媽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好,我們也從來不覺得你是我們的負擔,但不管怎樣,你總要踏出去,不能老悶在家裏呀。”
她是踏出去了啊,可是卻跌得鼻青臉腫不是?
黎峻威看著玻璃窗裏佑寧那勉強不過的笑容,聽見她說:“媽,你不要多心,我發發牢騷而已,你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
她這話讓粱媽媽放了心,黎峻威聽了卻大為緊張。
他緊張是因為他完全聽懂了她這話的意思,那意思便是她已經決定自我放棄了。
他卻不能眼睜睜看她這樣下去。
是的,他得想想辦法。
他沒有繼續坐下去,因為他突然間有許多事情要忙,所以趁佑寧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彎腰假裝撿東西,然後埋單走出店外去。
一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辭退佑寧是大錯特錯,那麼他到底該怎麼彌補這個過錯呢?
也許,從哪里做錯就從哪里重來會是最正確的辦法。他知道佑甯的缺乏自信是因為她完全把自己的長處弄錯了方向。也許她對數字不怎麼在行,但她在廚藝這方面卻很有天分,那麼就該從她的長處下手。
既然有了方向,一切便好辦了。
和孫襄理的約會,他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可是孫襄理卻一點也不見怪,因為黎先生答應買下兩間銀行自行拍賣的店面,位置就在事務所的隔壁。就是因為在黎峻威事務所隔壁,孫裏理才會想到要說服他買下,只是初接洽時,黎先生興趣缺缺,今天卻一口答應,簡直讓孫襄理喜出望外。
離開銀行後,黎峻威馬上找了一家室內設計公司進行咖啡屋的設計案。想起佑寧在玫瑰園對他說的憧憬,遂告訴了設計師整個設計方向。
很快的辦好了這兩件事,他回辦公室拿那三盆垂死的小盆栽,騎著她的機車來到花市,買了三盆一模一樣的,再趕到佑寧家按門鈴。
是梁媽媽開的門,見到他時,她一臉困惑,“請問你要找哪位?”
“梁媽媽您好,我叫黎峻威,是佑甯的前老闆。”黎峻威向她點頭問好,很大方的自我介紹。
梁媽媽好奇的打量著佑甯的前老闆,長得真是體面啊。
“不好意思耶,我們家佑甯和朋友出去看電影了,你來是有什麼貴事嗎?”粱媽媽問。
看來佑甯真的聽媽媽的話和下午相親的對象去吃飯看電影了。
他當下對梁媽媽一笑。“伯母,是這樣的。我對佑寧很有好感,如果您不反對,我希望能和佑寧交往。”
“啊?”粱媽媽大感意外。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他這麼好的條件要追求小佑當然好,可回頭一想,既然他對佑寧有好感,為什麼要辭退她呢?
這個一定要好好瞭解瞭解!
“黎先生快進來,別站著說話,快進來坐。”她忙著招呼他,又是茶又是水果的。
黎峻威把三株盆栽放在小茶几上。
知道梁媽媽鐵定有許多話要問他,他全都準備好了。
梁媽媽送來水果,坐在他對面,開口便問:“我們家小佑在你的事務所是不是犯了什麼錯?你怎麼把她給辭了?”
“伯母,辭退佑寧只是暫時的,那是因為佑寧對數字不夠敏銳,所以在會計師事務所裏當我的助理她會比較累,而我除了會汁師事務所之外,還有別的生意。近日我的咖啡館就要開幕,佑寧在煮咖啡和做點心方面很有天分,所以我想請佑寧過來當店長。”黎峻威侃侃而談,完全解開梁媽媽心中的疑慮。
“對!我們家小佑對煮東西確實很有天分,你真是慧眼識英雌呢。”
梁媽媽第一次為佑寧感到驕傲。
“嗯,伯母您說的是,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您答應。”
“你說,不要緊。”
“我希望您能允許我追求她之外,也懇求您同意我今天跟您說的話,請先不要告訴佑寧,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些誤會,我想應該由我親自來解開這些誤會。”
“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謝謝伯母。那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梁媽媽殷勤的送他到電梯口。“黎先生你慢走,再見。”
“再見。”
“啊,對了!”梁媽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喚住他。“明天是我們家小佐和小佑的生日,小佐出國去了不回來,明天是週末,晚上你要是沒事,看要不要過來大家一起吃個飯?”
“嗯,好啊,那蛋糕我再帶過來。”黎峻威提議。
“唔,好。”梁媽媽滿意極了。
梁媽媽轉身回到客廳,看著茶几上那醜不拉嘰的三盆盆栽、一把機車鑰匙和名片,心想,原來小佑這幾天的失魂落魄為的就是這位黎先生啊。
喔,好棒啊!有個這麼好的男人在追求她家小佑呢。
她滿心期待的等著女兒回來,希望能從小佑口裏多套點話來,可佑寧一回家看見茶几上的東西,表情像是受到莫大的驚嚇。
“媽,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裏?”
“喔,就名片上那位黎先生送過來的,他說這三盆是你的寶貝,那支是你的機車鑰匙。”
“他、他送過來的?他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沒啦!他就喝了杯茶就和我說再見了。”
聞言,她心裏五味雜陳,已分不清是興奮還是失望。
“都是你啦,沒事叫我去相什麼親!”
唉喲,遷怒了喲。
“媽累了,要去睡了,你睡時記得關燈啊。”
“好。”雖然慶倖老媽沒纏著她追問相親感想,可是這和錯過了和黎峻威見面的遺憾,簡直無法相比。
她蹲下來撥弄著她久違的小朋友。“小嬰兒、小胡椒、小椰椰,好幾天沒見了,大家都好吧?咦?大家怎麼變得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最後她終於發現,桌上那小小的三盆綠色盆栽根本不是她的小盆栽。
黎大哥為什麼要拿不是她的盆栽來給她?
她支著頭想了好久好久,還是不懂。
翌日,黎峻威正窩在廚房看食譜。門鈴忽然響了,他一臉狐疑的去開門,只見佑寧穿著一襲白底小黑點洋裝,清爽無比的站在門口,讓他大感意外。“你怎麼來了?”他邊問邊彎腰幫她拿拖鞋。
她早猜到他會這麼問,在家裏演練了幾十遍,誰知,經他這麼一問,她還是回答不出來,倒是看到他穿著圍裙讓她感到好奇。
“黎大哥,你在作飯啊?”她張大眼睛問。
“喔,不是!”他有點慌亂,因為他其實是在練習做今天晚上要送給她的蛋糕,卻沒料到她會來。
“我沒有打擾到你正在做的事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幫她倒了杯水,然後脫掉圍裙。“沒有。我只不過是最近想開一家咖啡館,所以閑著沒事想學做些糕點。”
“這樣啊,那我幫你?”
“好啊!”
說完,他微笑走進廚房,打開抽屜,拿出另一件圍裙遞給她。
“這些全是我媽幫我買的,買這麼多很誇張吧?而且全跟窗簾同一色系。”
“怎麼會呢,這樣才有家的感覺啊。”佑甯邊穿圍裙邊繼續說:“黎大哥,現在我們要做什麼呢?”
黎峻威指著食譜上的蛋糕圖片。“就是這個巧克力蛋糕,看起來很可口,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太難做。”
“這個啊,不會啊,我來試試看。”佑寧說。
“好,那我來當你的助理。”黎峻威笑著說。
佑甯邊篩麵粉邊說:“黎大哥,對不起。其實我是來跟你道歉的,關於我姐假冒我去應徵的事,我應該早跟你坦白的,但因為我……實在不想失去這個工作,所以才存著僥倖的心理沒有早點講出來;不過,這件事我確實在心裏掙扎了許多次。對不起。”
“你講這件事啊,老實說,開始我的確很生氣,可是稍稍冷靜下來後,我卻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反應過度;因為不管你是不是老實跟我說這件事,都不能改變我不錄用你的結果。”
她驚訝地轉頭看著他。“你……你早就決定不錄用我了?”
“嗯。”他點頭。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不夠認真?還是我不夠努力?”
“都不是。是因為你當我的助理,那是將你擺錯了位置,你很難在工作中得到成就感,做起事來容易事倍功半。”
他的話實在很難不教人難受。“在你心裏,我就真的那麼差勁?”
“差勁嗎?我不知道。但就算現在知道了,恐怕也來不及了。”
“什麼?”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們交往吧。”他很認真的對她說。
她驚嚇的看著他。
“我知道你剛聽到這消息會覺得很難接受,不過我是認真的。昨天下午我意外的在咖啡廳見到你,發現你媽要你去相親,我才發現我的腳步必須加快,我不能讓你就這樣糊裏糊塗地嫁給別人。”他說。
她雖然還不是很清楚他在說什麼,可是他的話讓她開心得飄飄然。
見她不說話,他突然有點急。“你的意思是怎樣?”
她無言的看著他。
氣氛當下變得有些僵,他臉色微微一變。“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重複她剛問他的話後微微一笑。“這還能有別的原因嗎?自然是因為喜歡你。”
他喜歡自己?他竟會喜歡她?
真教她驚喜異常。
“不過,當我的女朋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先把權利跟義務跟你講清楚。最近我把事務所隔壁的兩間店面買下,我打算把事務所移到新店面來,原本的事務所改為咖啡館。我已經請設計師開始設計圖樣了,不過還缺一位店長,那就要麻煩你了。”
“我?我可以嗎?”
“我是很有投資眼光的,相信我,你一定可以。”
“那權利又是什麼?”
“權利就是我會幫你記得每一年的生日,親手為你做蛋糕,今年就是我們的第一次啊。”
她再次感到驚訝。“你是說這蛋糕是要做給我的?”
“嗯,很怕會失敗,所以打算一大早就開始練習,希望晚上到你家吃飯前,可以成功。”
知道他的計畫後,她忍不住咬著唇紅了眼眶。他笑著把她擁入懷裏。
“你先不要這麼感動,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自首。”
“什麼事?”
“那你得先答應我,聽完之後不會哭。”
“好,你說。”
“就是你放在事務所茶水間的那三盆盆栽都死了,昨天我拿去你家的,是我重新買過的。”
“我知道啊。我還知道你是故意買那三盆盆栽來借機跟我說話的呢。”
“喔,原來你知道啊,那就應該給我留點面子,怎麼全說出來了,真是!”說完,兩人相視,笑成一團。
把蛋糕送進烤箱後,佑寧望著窗外發呆。他倒了杯水給她,摟著她問:“想什麼?”
“我有件事不大明白。我和我姐佐甯是雙胞胎,連我媽有時候都分不大清楚,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們的不同的?”佑寧問。
“首先,你們兩人的氣質很不同,只要花點心思就可以發現。另外,你嘴邊的梨渦上有顆小小的痣,你姐並沒有。”他笑說。
她可能並不知道,他超愛看她笑時那顆黑痣漸漸陷進梨渦的樣子。那天,佐寧對著他笑了許多次,他都找不到那顆痣,他那時便非常肯定她不是佑寧。
“喔,原來你是這樣分辨的啊,那萬一我臉上那顆痣沒了,你不就分辨不出來了?”
“這應該不成問題,因為從今天起,我會更加認真追求你。”
聞言,她微笑著,梨渦上的小黑痣又陷了下去。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