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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鏡]勾人的眼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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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3:05
標題:
[唐鏡]勾人的眼神[全文完]
勾人的眼神
作者:唐鏡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看看那個猛往自己臉上貼金,死皮賴臉的男人
真是長得「不要臉」,看到他就讓人心亂如麻
笑容簡直「混帳」,居然回眸一笑百「魅」生
邪惡的氣質教人難以言喻,自以為是兼傷風敗俗
早該打入地獄受點教訓,偏偏女友滿天下
左擁右抱還不滿足,甚至妄想她會拜倒在他的腳下……
想得美!別看她外表甜美動人,其實個性超級毒辣
身懷好幾把刷子,還擁有不為人知的「蜜蜜武器」
白馬王子都不看在眼裡,哪有可能會喜歡上他?!
厚!她真是蠢透了,明知危險還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
老是覺得缺水又缺氧,被他的「真誠」耍得團團轉
直到陷進情網,才發現他仍死性不改拿她來消磨時間…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3:36
序
可怕的是
我有種被寂寞壓垮的感覺
不餓 但我吃我喝
沒有目標 是紅燈就停綠燈就行
我睡不著 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孤獨不輕不重
剛好夠把人壓垮
孤獨原來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翻開日記,這是某年某月,剛結束一段戀情的我的心情。
那個人曾經送給我一缸魚,後來那些魚接二連三死去,只剩下最後一隻小紅,然後有一天晚上,我看見小紅漂浮在水面上,它也死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最後一點和他之間的聯繫。
其實我不懂,食物和水,魚需要的不就是這些嗎?我都給它了,為什麼還要死呢?就像我一直不明白,愛與崇拜,男人需要的不就是這些嗎?我也都給他了,為什麼還要離開呢?
愛情,就跟死亡一樣,經常來得不明不白,讓人措手不及。
愛情,可悲的是它有開始,也有結束,跟所有的生命一樣,有始有終。
我好像太悲觀了一點,其實我不是常常這樣的,只是因為發現我的魚死了,只是因為翻開日記又讓我突然想起他,只是我又清楚的看到愛情來過又走了的痕跡,只是因為夏日已遠,秋意已濃,而這原本就是個很容易讓人傷感的季節。
但我仍相信希望總是會來的,就像黎明來臨前的黑暗,熬過去,又是新的一天,我總會遇見一個全新的自己,以及另一段更美好的戀情。
也祝福你,我每一位親愛的讀者!
天冷的時候,我們才會更懂得把握身邊出現的溫暖。
懂得握住那小小溫暖的人,才是知足的、聰明的、值得得到幸福的。
希望我們都是那樣的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4:07
第一章
晚霞燒成了灰燼,台北街頭開始塞車了。
流量大得像集體出動的蟑螂,目的地不同,卻全都塞在車陣裡。
十分鐘前跳上計程車的田蜜蜜,現在回頭,還能看見自己工作的衛理科技公司的招牌,亮在漸漸變黑的夜色裡。
計程車十分鐘竟然才「爬」過兩條街。
「司機大哥,」她笑咪咪的開口,眉眼彎成了半月形,「有沒有辦法……」
「沒辦法!」滿臉橫肉的計程車司機打斷她的話,嘴唇往上掀,斬釘截鐵的說:「除非你坐的是飛機,否則這種時候,」司機瞄了一下時鐘,六點四十八分,露出同情卻又愛莫能助的表情,「台北市的交通很公平,就算是王永慶大爺出巡,也得跟我們這種市井小民一樣,像只烏龜在地上慢慢爬。」
「噢!」彎月消失了,田蜜蜜看起來依然是甜甜蜜蜜的。
沒辦法,誰教老爸和老媽硬是給她生了一張這樣的臉,還給她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不管她多不耐煩或多生氣,別人看她永遠都是笑的,就算眉眼從笑咪咪的彎月變成圓呼呼的滿月,但她眼裡永遠閃著無數明亮的小星星,看起來光明燦爛。無時無刻不是上揚的菱角嘴,即使吊著三斤豬肉也不會垮下來。
她穿著高跟鞋的雙腳開始打拍子,節奏凌亂得足以呼應心中的不耐,恨不得踩碎這滿街的……噢!管他是蟑螂還是烏龜,總之這滿街的車子最好都給她靠邊閃!
要不是因為穿了這雙中看不中用的漂亮鞋子,她老早跳下車,拔腿跑到國父紀念館去了。
她的臉長得很甜,身材卻是辣的,而她的脾氣比身材更辣。
但是聰明如她,很快就知道跺腳除了浪費力氣之外,完全無濟於事。
於是從皮包裡掏出粉盒,她沒事找事做,開始補妝。
一點也閒不下來的女人!
司機透過後照鏡,看她將蜜粉層層疊疊的往臉上撲,有點傻眼。
田蜜蜜放下粉盒,開始描口紅,眼角餘光瞄了司機一眼。
「漂亮喔!」他吞了一口口水,露出諂媚的笑容。
他想起她上車的地點——衛理科技公司,那是個很賺錢的上市公司,他手上還握有幾張持續飆漲的股票,根本捨不得賣掉。
沒有兩把刷子,不可能在那個公司裡工作!而他現在載的女人就剛好有「好幾把」,刷蜜粉的、刷腮紅的、刷口紅的、刷眉毛睫毛的……
「看起來像不像女強人?」田蜜蜜像是完成什麼大工程,放下那些刷子。
司機臉上流露出跟漂亮女人搭訕時才會有的神情,「小姐!」他吹了一聲口哨,「你漂亮得不得了。」接著又說了句天下女人應該都會很喜歡聽到的話,「不過你沒化妝比有化妝更漂亮!」
田蜜蜜收起粉盒,把幾把刷子全都塞進皮包裡,露出憤怒的表情。
漂不漂亮對田蜜蜜而言不重要,因為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很漂亮。
她是那種在「天真美麗」的讚美聲裡長大的女孩,但她出社會兩年了,最希望自己看起來能夠精明一點。
這是有原因的!
大學畢業後進入衛理科技公司秘書課工作兩年的她,由於表現優異,今年年初開開心心的升上了督導,但她的聲音和外表卻帶給她很大的困擾。
最近公司裡開始有人盛傳,她是靠著長相和聲音才得到陞遷機會。
她去化妝室,就聽到兩個女同事隔著門板坐在馬桶上瞎扯。
「人家是人如其名的『田蜜蜜』嘛!」
「天真美麗的小甜甜,不升她升誰啊?」另一個立刻接口。
為了避免一時衝動破門而入,將那兩個女同事從馬桶上抓起來揍兩拳,她立刻離開是非之地。
但是非無所不在!
她捧著茶杯去茶水間倒茶,又聽見幾個負責清潔打掃的歐巴桑在談論著。
「聽說她除了長相和聲音,身上應該還有一種更甜蜜的『蜜蜜武器』。」
歐巴桑們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在說誰。
「什麼『蜜蜜武器』啊?」她踩著高跟鞋緩緩上前,一副有請歐巴桑指教的模樣。
「啊?」歐巴桑一看到她甜蜜蜜的臉,連忙訕訕的解釋,「沒有啦……」
另一個抓著拖把的歐巴桑幫腔道:「啊我們不是在說你啦!田蜜蜜小姐。」
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蜜蜜武器!那些打掃的歐巴桑應該被調到創意部門去工作才對。
真是氣死人!
從小到大沒化過妝的田蜜蜜,開始跑去買了一大堆化妝品,在臉上塗塗抹抹,企圖遮掉臉上一切「天真美麗」的痕跡,苦心營造一個督導該有的「精明能幹」的形象。
但她的努力似乎成效不彰,也許應該考慮去整容才對。
如果能將三層厚的雙眼皮縫成單眼皮,然後把菱角嘴拉直……
不過整型醫師就算再愛錢,恐怕也做不出這種「缺德事」!
子虛烏有的流言已經把她弄得很煩了,加上化妝品又達不到預期的效果,田蜜蜜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跟台北市的交通一樣,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期。
司機見她不開心,於是自以為是的說了幾個笑話。
田蜜蜜毫無反應。
「趕著去國父紀念館跟男朋友約會喔?」他仍一臉皮皮地說。
她的臉驀地紅了,連剛補過的蜜粉都遮掩不住。「才沒有!」她的音質不用裝娃娃聲就夠甜了,但是她可沒辦法把「人家、人家」說得像唱歌,不知道為什麼,講起像「男朋友」或是「約會」這些字眼,還情不自禁會臉紅。
不管她的外表多辣,看起來多恰,骨子裡卻潛藏著很難覺察的害羞內向。
沒想到一臉粗獷的司機倒是看出來了,「害羞了喔!」司機按了一下喇叭,但是對於舒解車流量絲毫不具作用,咧開長年嚼檳榔的紅嘴唇,自以為是的又說:「反正男朋友多等兩下是應該的,遲到是女人的權利嘛!要不然就叫他來載你啊,省得還要自己花時間花錢坐計程車,最後還弄得遲到,多划不來!」
田蜜蜜抬手攏了攏頭髮,忍不住替男朋友說話,「他從南港那邊過來,不順路啦!」
「談戀愛哪有順不順路的!我要是有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女朋友,要我開噴射機到北極接你都沒問題,怎麼可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坐計程車去國父紀念館!」司機自認說了個絕妙好辭,開噴射機到北極……虧他一把年紀也扯得出口。
台北街頭乍看之下處處都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但他開了那麼久的車,發現沒幾個是值得細看的,而後座這個濃妝艷抹掩不住天生麗質的女子,喚起了他百無聊賴的人生裡,僅存的一點點詩意。
「談那種戀愛,成本太大了吧!」開噴射機……開什麼玩笑?!
「不過說起國父紀念館,那裡真是情侶約會的大本營,」司機一臉回味無窮,「那裡的灌木叢夠多、夠幽暗、夠隱密,唯一的缺點是蚊子和扒手多了點,想當年我追我老婆的時候……」
她連忙搖下車窗,深濃的秋意涼涼地灌進車內,拂過濃妝艷抹的臉朧,滲進年輕細緻的毛細孔。
誰有興趣聽那個外表像大哥,說起話來卻像個阿婆的傢伙,沒完沒了的胡扯他不三不四的「想當年」?!
就算她在那裡約會了不下十幾次,可一次也沒動用到灌木叢來遮遮掩掩些什麼!
她跟誰可都是清清白白,確確實實……
總之,禮義廉恥,她到現在還會背啦!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計程車像條蟲一樣往前蠕動了幾下,再度停止不動。
自說自話獨樂樂半天的司機,扯完跟老婆之間八百年前的風流往事後,也找不出什麼來扯淡了,只好放任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敲打打。
沉默中,田蜜蜜不經意地將視線投向窗外,注意到一輛寶藍色轎車,那輛車在車陣裡始終和他們這輛亦步亦趨,但這是她的視線第一次跟那輛寶藍色轎車的車頭平行,轎車的車窗也是敞開的,她毫無阻礙的看清那個男人的長相。
她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那麼「不要臉」的男人!
那男人的額頭很寬闊,鼻子直挺挺的,眉毛很黑、很濃,頭髮剪得比正常版要短上幾分,搭配剛硬的臉部線條,整體感覺非常時髦,而他的嘴,她沒辦法正確形容是大是小是厚是薄,因為他正老實不客氣的吸吮著身邊女伴的紅唇,她看不見他女伴的表情,不過從那女的手臂始終緊緊攫住那男人的頸項的動作來推測,她應該是十足享受這個火辣辣的吻,而且跟那男的一樣,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或許應該說,他們很高興開著車窗在車陣裡來個「自娛娛人」,而那男的在發現田蜜蜜的眼神之後,索性更大方的把車燈都點亮了。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田蜜蜜捏緊拳頭。搞什麼?簡直把接吻當成不要錢的表演秀!莫名其妙!
但男人的那雙眼睛就像兩顆磁石,不要臉地牢牢吸引住田蜜蜜的視線,明明知道自己應該發揮禮義廉恥,狠狠的瞪他兩眼,實際上她卻紅唇微張,兩顆眼珠動彈不得,像看俄羅斯馬戲團表演般傻傻地盯著那個男人,那種又嬌又酣的模樣,宛若孩子看到崇拜已久的空中飛人。
男人對她咧開看起來更不要臉的笑容,旋即加深那個吻,而那女人也愈發迎向他。
他邊吻身邊的女人邊盯著她,田蜜蜜忽然全身燥熱起來,好像跟那不要臉的男人關在車裡做那不要臉的事情的女人就是她自己,好像那個男人的舌頭就在她嘴裡翻來覆去。
那個男人長得就是一副能把女人搞得渾身大亂的樣子。
當然,他沒來亂她,他連碰都沒碰著她,但是田蜜蜜這輩子從來不曾感覺到如此心亂如麻,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揪住了她,好像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她、咬她、凌虐她,她覺得渾身發癢,但是伸手卻搔不到癢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體內是哪裡在「癢」,因為從來就不曾這樣「癢」過!
叭叭叭……
一陣陣尖銳的喇叭聲,將田蜜蜜彷彿遊走在一條危險繩索上的心思拉回來。
那男的終於不情不願的鬆開女人的嘴,動手扯了扯領帶,但沒看一眼身邊意亂情迷的女人一眼,一雙細長的眉眼又往田蜜蜜這邊瞧了好幾下,而田蜜蜜又忘了把握時機瞪他一眼以示不齒,還笨笨的盯著他才剛剛鬆開女人紅唇的那張嘴。
不大不小不厚也不薄,她想的可不是披薩,而是他的嘴。田蜜蜜不情不願的承認,他的嘴根本就是長得剛剛好。是一張很適合也很擅長接吻的嘴……她再度被自己這個荒謬的念頭嚇了一跳。
她的視線略微往上一抬,說巧不巧,又對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狹長眼眸,那雙眼好像看穿了她腦袋裡的綺思謬想,嘴角因而緩緩勾起,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怎麼會有人笑得這麼……混帳?!原諒她用了這兩個字,因為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男人臉上那難以言喻的邪惡氣質。還有……動人,也請原諒她似乎褻瀆了這個形容詞的真正意義。
但那混帳男人看得她臉紅心跳,一顆心蠢蠢欲動,也是不爭的事實。
一個眼睛和嘴巴一樣會說話的動人的混帳,而那混帳擺明了嘴裡吃著——吃著身邊女人的嘴,眼裡看著——看著張口結舌的田蜜蜜,一副恬不知恥的樣子。
什麼東西?!皇帝啊?一副恨不得後宮佳麗三千人全都一起上的大白癡!
田蜜蜜卻沒有迴避那男人勾引的眼神。
但男人的眼神勾引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司機老大突然神勇起來,乘亂殺出一條活路,像只滑溜溜的泥鰍,搖頭擺尾的一路往前開去。
「嘿嘿!」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咧著嘴說:「這招『殺出重圍』可是我在台北開了二十年計程車才練就的必殺技喔!」他洋洋得意的看了時鐘一眼,「七點二十六分,」他點點頭,對依然傻在後座的田蜜蜜說:「怎樣?約會趕得上吧?七點半?」
「什麼?」田蜜蜜一副搞不清楚天南地北的模樣,過了半秒鐘,她才意會到司機指的是她跟羅家揚約會的時間。
七點半,國父紀念館見!羅家揚在電話裡這麼對她說,而她跳上計程車時也是這樣交代司機的。
但羅家揚是誰啊?她偏著頭又想了半秒,是她交往已經四年的男友啊!老天,她的神經還真的被「勾」住了!
對於自己近乎忘情的「隔車觀吻」行為,她暗暗感到很可恥。
「國父紀念館!」司機很有精神地大喊一聲,一路往前,搶在綠燈轉紅燈前一秒衝過去,眼看目的地就快到了。
田蜜蜜驀然回首,由於橫向車流太過洶湧,她看不到馬路那頭的寶藍色轎車了。
你在幹什麼啊?她暗暗詛咒一聲,不敢相信自己曾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期待那輛寶藍色轎車會一路尾隨著他們衝過來。
衝過來幹嘛?她現在可是要去跟羅家揚約會耶!
那個渾身充滿肉慾與情慾的死男人,她不但應該把他踢出腦海,還應該把他踹到太平洋,去餵大鯊魚!
付清車資下車之後,田蜜蜜忽然感到無比輕鬆,終於不用去在意那輛寶藍色轎車究竟衝到哪裡去了。
就當那男人是只臭蟲好了!
看到臭蟲的時候,她也會莫名其妙的渾身發癢。
一旦那只不要臉的臭蟲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外,體內那種奇癢無比的感覺像是退潮一樣消失了。
甩甩頭,轉過身,她踩著高跟鞋,婀娜地踏進國父紀念館側門,往圍牆那一頭走去。
穿著高跟鞋卻輕快如芭蕾舞者的腳步踏在月色裡,圍牆外昏黃的路燈被高大的樹木遮掉了一大半,走過低矮的灌木叢,司機的話猶在耳邊。
……國父紀念館,那裡真是情侶約會的大本營……灌木叢夠多、夠幽暗、夠隱密……
愈是靠近和羅家揚約定的地點,她愈覺得自己好像淫娃蕩婦,正偷偷摸摸的前往後花園私會情郎。
真好笑,她這個連「癢」都沒「癢」過的女人,能放蕩到哪裡去?
仔細一數,她跟羅家揚之間連接吻的次數都數得出來,一、二、三……她一邊走一邊扳動指頭。十二次!
羅家揚吻她的時候,她老是閉著眼睛在心裡數拍子,所以才會記住他前後總共吻了她十二次。
他的嘴唇厚實又溫暖,極度紳士,他曾經試圖撬開她的嘴唇,但她實在笨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他試了幾次之後,就不再為難她了。
他跟寶藍色轎車裡的男人完全不一樣,羅家揚不會像那個男人那麼不要臉,一個勁的在女人嘴上狂需猛索,完全不顧女人的意願,就把舌頭伸到人家嘴裡胡攪蠻纏。
話說回來,那個女人好像也不是那麼心不甘情不願,她可是主動緊緊摟著那男的呢!
難道那女的喜歡那樣?被男人用舌頭勒索得喘不過氣,那樣很舒服嗎?奇怪,她又不是沒吻過,好歹羅家揚也吻過她十二次,可是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那樣很舒服,甚至覺得難以忍受?
如果羅家揚也像那個男人對那個女的那樣放肆的對她的話,她會怎麼辦?配合他?還是賞他一巴掌?還是她也會像那個女的忘情的纏住那個男人的頸項一樣的纏住羅家揚?還是……拜託!有完沒完?!她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你到底在想什麼大頭鬼啊?
抬起頭,她望向天空。今天又不是滿月,月亮既不圓也不亮,倒是天上的星光顯得比月色還耀眼,她怎麼會像個女狼人一樣東想西想呢!
真要想什麼的話,羅家揚也應該排在第一順位吧!
他們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面了,今天下班前接到他的電話,田蜜蜜突然還有點亂了手腳,不過她還是二話不說就推掉了既定的加班計畫,配合他突如其來的約會要求,這當然算不上是什麼為愛犧牲的了不得舉動,卻代表了她重視羅家揚的程度。
雖然她實在不明白,星期五晚上羅家揚不約她去看電影,跑到國父紀念館來做什麼,但她還是歡天喜地的前來赴約了。
做人要有誠意,談戀愛更需要誠意,而不是光耍耍嘴上功夫就可以,就像那個……噢!她發出一聲懊惱的呻吟,明明說好不要去想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可是那傢伙竟像一個戳印一樣蓋在她的心裡,連橡皮擦都擦不掉!
「你一個人在傻笑什麼?」
一道人影從田蜜蜜背後竄出來,碰了她的肩膀一下,她像風中的葉子,顫抖著回頭。
「噢!」拍拍胸口,她鬆了口氣。「是你。」
戴著銀色細框眼鏡的斯文羅家揚,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在她走進國父紀念館不久後就發現她了,但他默默的跟在她後面走了一小段路,意外地發現她一直到他現身之前,都偏著頭咯咯咯地在傻笑,但她的笑聲和笑意,在看見他之後,突然全都不見了。
「是我,」他半真半假地問道:「你很失望嗎?」
「才沒有!」她連忙辯解,一雙眼睛卻看向地面。剛剛羅家揚拍她肩膀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以為……她竟然對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認,她想到的是寶藍色轎車裡那個行為張狂的男子!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中邪了,愈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不要想,那個男人就愈像高掛在空中的明月,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他。
「真的沒失望?」羅家揚伸手攬住她細細的肩膀,緩緩往前走,走進更偏僻的灌木叢盡頭。
「當然。」用力甩掉心裡那張不正經的臉,她像只馴服的小動物靠在羅家揚身側,感覺到他身上溫暖的體溫。
羅家揚的人就像他的吻,溫暖而讓人覺得舒服。
沒見面的時候,她其實不會太想他,見到了面,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他像一杯溫開水,不慍不嗆,剛好能調和潛藏在她性格裡濃濃的嗆辣味。
跟他在一起,她總能感受到平淡的小小的幸福;跟他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好像也能變成好人,因為羅家揚就是那種雞蛋裡挑不出一根骨頭的好男人,比膽敢開著車窗狂吻女人的狂徒至少好上一百……不,至少好上一千倍。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又露出奇怪的表情。
「你看,你又傻笑了。」
羅家揚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帶著她拐了個彎,在一張石頭椅上坐下。
「啊?」她的笑意凍結在嘴角,垂著頭在他身邊坐下,眼睛盯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像個做錯事情等待處罰的孩子。
「一百元,買剛剛那個能讓你發笑的念頭。」他對她說。
小小的臉蛋火速染上一抹嫣紅。
「兩百元!」見她不開口,羅家揚又加價。
「何必浪費兩百元?!」她終於鼓起勇氣正視他的臉,望著他鏡片後面那雙澄澈的大眼睛,他有一雙漂亮得連女人都會嫉妒的眼睛,很深的雙眼皮,眼光深邃,看得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我剛剛什麼也沒想!」
騙人!你剛剛很不要臉的笑著在想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她暗啐了自己一聲。這個醜陋的念頭不但不值兩百元,甚至一毛都不值!
看著羅家揚微笑的聆聽她的謊言,她罪惡得想揍自己一拳。
羅家揚一直是個斯文有禮的微笑男孩,記憶中,田蜜蜜甚至不記得他曾對她發過脾氣。
大學一年級,他們兩個在學校的社團活動認識,因為同是社團幹部,常常眾在一起開會討論的關係,日久生情,到了大三,兩個人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
她的脾氣明明很辣也很恰,在羅家揚的面前,卻乖巧得像隻貓。他們共同的同學都說是羅家揚馴服了她,言下之意,好像她是一頭可怕的母老虎。雖然她的確對愈是要好的同學愈凶,但她很少凶羅家揚。
經過四年的交往,他們吵架的次數跟接吻的次數同樣少得令人難以置信。
四年接吻十二次,至於吵架的次數,五根指頭就綽綽有餘。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就算她再嗆、再辣、再想吵架,但是羅家揚不跟她吵,她一個人也鬧不起來。
他脾氣好得漸漸讓她連臉色都不敢擺、性子也不敢使,更別說耍大小姐脾氣了。總之,他是個紳士,而她必須改變自己的本性,成為足以匹配他的淑女。
所以現在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在羅家揚這個紳士面前坦承自己剛剛腦袋裡運轉的那些不堪的、骯髒的、可鄙的念頭,死也不能承認她竟然笑著在想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即使她明明想了一百遍,也得騙說自己什麼都沒想。
你是淑女、淑女、淑女……而淑女是不會想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什麼也沒想,怎麼會傻笑個不停?」羅家揚又問。
「啊?」她的嘴巴大張,沒想到羅家揚竟然會反常的追問。「就是……突然想到今天辦公室裡有人說了個笑話。」一股更濃重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有想我嗎?」他突如其來又是反常的一問。
她又愣了一下,面對他深情的凝眸和難得露骨的口吻,她竟然連「我想你」都說不出來。
她喜歡他,但這一個月來的確不曾認真的想過他,而她不想因為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對他說謊。
「你還沒回答我。」他不死心的提醒她,「我們一個月沒見面了,你想過我嗎?」
「呃?」她被他問得無言以對。過了幾秒,她意識到自己似乎無法逃避這個問題,於是勉強開口,「那種肉麻的話我說不出口啦!」
他沒搭腔,也沒再逼她,就像他不會勉強把舌頭伸進她的嘴巴裡一樣,就像他從來不會對她大小聲一樣,他也不會逼她非得承認想念他。
我想你!我愛你啦!那種肉麻話,他們誰也沒有對誰說過。
空氣凝滯了幾秒。
「那你怪我嗎?」他忽然又問。
「怪你什麼?」比起問題本身,他臉上的表情更讓她覺得怪異。
「怪我一個月沒有打電話給你,」他頓了一下,「還有,剛剛也沒有開車去公司接你。」
「噢!」她鬆了一口氣,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我才不會為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我知道你沒打電話給我是因為工作忙,你沒開車到公司去載我是因為怕塞車啊!」
忽然,羅家揚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那歎息聲就像一片金屬刮過黑板,引得她背脊一陣發麻。
「你覺得我沒打電話給你,沒開車去載你,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又問,認真的凝視她。
田蜜蜜臉上的笑意盡失。她終於意識到今晚的他似乎特別反常,他一直是個很含蓄的男人,行為和言語上都是,而他們之間一直都是淡淡的。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也許這句話不僅適合用來形容友誼,也可以用來形容愛情吧!她跟羅家揚之間的愛情,恰巧可以用「淡如水」三個字來形容。
因為平淡,所以長久。
他們交往四年,連最難熬的兵變期都撐過來了。
「家揚,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不順利?」她輕聲詢問。
「對你來說,」他想了一下,「我是那種只會因為工作而煩惱的人嗎?」
田蜜蜜心裡的不安像烏雲一樣迅速擴大。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抓住他的大手,「雖然我們同齡,但你一向成熟穩重,我還以為天下沒有任何事情能困擾你。」
「成熟?!」他苦笑一聲,「你覺得成熟是一件好事嗎?」
「你到底怎麼了?」田蜜蜜發現他現在看起來像只被柵欄困住的獸,卻不明白那閒住他的柵欄是什麼。
「沒什麼。」羅家揚搖搖頭,抬頭望著月亮,「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過熟的牛排。」
現在好了,他又從「困獸」變成「牛排」了!田蜜蜜真是愈來愈糊塗了。
「意思是,我像個老掉牙的老頭!」羅家揚果然像個老頭子一樣又歎口氣,嘲弄的說:「又老又硬,無趣到令人難以下嚥!」
「老天,你才二十四歲,怎麼會這麼想?」
田蜜蜜大吃一驚,連忙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他立刻反握住她涼涼的小手,她覺得他好像在發抖。
過了一會兒,他竟然對她說了一句從未說過的肉麻話,「我很想念你。」
她張大嘴巴,像被人塞了一顆未爆彈。
「我想我這輩子都會在想你的思緒中度過。」他這句話拉掉了那顆未爆彈的引信。
她的腦中轟然一響,炸彈爆炸了,而她身上的雞皮疙瘩被炸得掉了滿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5:31
第二章
月亮愈升愈高,愈高看起來愈小。
「咳……」田蜜蜜清了清喉嚨,想著該如何回答才不會危害他的自尊心,不過她好像咳得太久也準備得太久,有人不耐煩的先開口了。
「不要這樣啦……」說話的是個女人。「人家不來了啦!」
來什麼來啊?
田蜜蜜和羅家揚像木頭人,面面相覷了足足兩秒鐘,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個女人又先發制人似的大叫。
「不行再脫了啦!」
媽媽咪喔!聲音還真是活靈活現,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田蜜蜜的臉紅了。
「你穿這玩意兒,不就是等我把它脫下來嗎?」
一陣吊兒郎當,有如大提琴音色般的男性嗓音,低低沉沉地混入夜色,和那女人調起情來。
「才不是呢!人家……唔……」
那女人的嘴好像被人用毛巾摀住了,嗯嗯啊啊,口齒不清的呻吟著。
「沒關係啦,反正等一下我會替你穿回去的。」
那男人的話才剛說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響起。
就算田蜜蜜和羅家揚沒替對方脫過衣服,光憑聲音推測,也知道灌木叢另一頭已經如火如荼的進行到哪裡。
「噢!喔……」
女人尖叫連連,雖然音量不大,但是音調拔高了大概有八百度吧,尖得像根針一樣,刺得那對連「愛」字都沒對彼此說過的可憐情侶如坐針氈。
田蜜蜜和羅家揚你看我、我看你,兩人的耳朵全紅透了。
那一邊的「男歡女愛」,完全超越了田蜜蜜和羅家揚所能理解的程度。
那男人剝掉了那女人身上的薄衫,扯掉了乳罩,連裙子都被撩得老高……
「要不要去?唔……」那女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扭來扭去,喘著氣主動提議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
「這裡也不錯。」男人用低沉而邪惡的聲音說道:「花前月下,涼風徐徐,比飯店房間還要浪漫舒服。」
「才怪,這種椅子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舒服,我比較喜歡床啦!」
「沒辦法,月底了,手頭有點緊。」開個像樣的房間起碼要三千元,怎麼算都划不來。「椅子不舒服,你坐在我的大腿上好了。」說著,粗糙的巨大手掌攬住女人的水蛇腰。
而那女人也很配合的一扭一扭坐到男人的大腿上,偎進男人的懷裡,任由他用大掌以及嘴唇玩弄她。
「奇怪,詹啟聖,你上個月光是業績獎金就比我這個小業務助理的薪水多好幾倍,怎麼還會鬧窮?」女人開口詢問。
「男人嘛!事業做得大,開銷自然也大。」那個叫詹啟聖的男人含含糊糊地回答。
「羞羞臉!說得你像是經理一樣。」女人故意糗道,「你忘了自己只是新進尖端科技業務部三個月的業務員,而我可是在那裡做了三年耶!」雖然干了三年,還只是個倒茶端水的業務助理,但那女的卻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論資歷,你應該叫我一聲大姊呢!」
「大姊。」
「這還差不多!」
女人果然腦細胞特別少,一句曖昧的大姊就能教她心花怒放。
「對了,今天我看到宋經理把你叫進辦公室,你出來的時候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挨罵了?」女人忽然又問。
「罵兩句又不會少一塊肉!」詹啟聖無所謂的聳聳肩。「業務員要是挨不了罵,就像救生員不會游泳,還用混嗎?」
「說得也是。」女人附和他,「尖端科技公司就屬業務部的宋經理最變態了,動不動就把人叫進去亂罵一通,」她吐吐舌頭,「我看宋經理應該改行去學校當訓導主任才對。」
詹啟聖看她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今天莫名其妙挨了一頓罵的事情一定在公司裡傳得人盡皆知。不過他根本不在乎那鬼經理找了他什麼碴,也不在乎同事怎麼看他,他靠著先聖先哲的至理名言來砥礪自己。
「孟子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發現女人的嘴巴和眼睛一樣愈張愈大,掹地住嘴,「算了,抱歉,我不應該跟你扯這些。」
他知道她聽不懂,也沒期望她能懂。什麼時代了,誰管孟子說過什麼,就算天皇老子說了什麼,也沒人會在意。
這本來就是個亂七八糟的世界!
就像那個亂七八糟的老傢伙,竟然也能當上業務部經理一樣。
然而詹啟聖暗暗對自己發誓,最遲兩年,他一定會取而代之,爬到業務部經理的位置,然後叫那個沒事就愛亂罵人的老傢伙捲鋪蓋回家吃他自己的。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他相信自己絕對是老天爺揀選出來擔當大任的那個人!
「詹啟聖,」女人瞪大了眼,「你在唸經啊?什麼其啊也的,聽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我是在發神經。」詹啟聖捏了女人的鼻子一把,邪惡地說。
「你一點也不神經,」女人的鼻音跟愛意一樣濃濃的對他說,「你很特別。」
「我現在可是特別到『兩個頭』都很『大』了喔!」
他想孟子如果看到自己這種吊兒郎當的模樣,應該會氣得想從墳墓裡爬出來揍他一頓。
女人咯咯笑了起來,把他的大掌抓到自己的胸前,眨了眨長長的假睫毛,又嬌又嗲地呻吟道:「人家好冷喔!」
「我會讓你熱起來的,莉莉。」詹啟聖大膽的「身體力行」,再度毫不客氣的伸出大掌攫取莉莉的豐滿胸口。
「噢!啟聖,啟聖……」莉莉仰起細細的頸項,一連呼喊了好幾次男人的名字,將他的頭顱緊緊的按在自己裸露的乳房上,「你快把我弄死了。」
「我知道怎樣讓你再活過來。」詹啟聖低沉地笑了兩聲,嗓音嗄啞地說。
「喔!你是的!詹啟聖,你生來就是為了折磨女人。」莉莉在情慾裡瘋狂呼喊。
「而你喜歡我折磨你?」詹啟聖咧開一抹微笑。
「是的!是的!」莉莉拉扯著詹啟聖短而時髦的黑髮,她像一隻脖子上架著刀子的母雞,恨不得他痛快的給她一刀,「折磨我吧!讓我生,讓我死!」
「你在辦公室等了一天,為的不就是這一刻!」
「你少冤枉人家!」莉莉把手插入詹啟聖濃密的黑髮裡,嗲聲嗲氣地說:「人家可是一整天都坐在那裡努力工作呢!」
「真的?」詹啟聖挑起眉毛,一張臉既英俊又邪惡,足以讓女人渾身顫抖,深深埋在女人胸前的嘴臉不改吊兒郎當的說:「我在影印室遇到的那個抓我屁股的女人……不是你囉?」
是她又怎樣?!
「誰知道尖端科技公司上上下下有多少女人抓過你的屁股!」莉莉嬌嗲的嗓音裡滲入了濃濃的醋意,「打從三個月前你到尖端科技上班那天開始,我看公司裡的女人就沒一個正常過。」
「什麼意思?」他的嘴和手同時放掉了她的胸脯。
「你少裝傻!」莉莉戳戳他的胸膛,「難道你不知道大家開口閉口都在談論詹啟聖?如果你改行去演電影的話,粉絲八成比湯姆克魯斯還要多。」
詹啟聖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那傢伙除了年紀比我大之外,其他的根本跟我沒得比!」
「你的花心風流卻跟他有得拼!」莉莉嬌俏的白他一眼。
「天地良心!」詹啟聖再次低頭含住莉莉的乳頭,舔弄得她心神蕩漾之後,才含糊地說:「我進尖端科技業務部三個月以來,前前後後也不過認識三個女人。」
「三個女人?」莉莉的聲音突然尖得像把刀,「業務部加上我總共也只有三個女助理,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另外兩個業務助理你也上了?」
「拜託!莉莉,」詹啟聖皺起眉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可不可以不要提那種殺風景的話?」
「我就是要提,怎麼樣?怎麼樣?」莉莉扯住詹啟聖的領帶,自以為是的叫道:「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上過幾個女人?」
「該死!」詹啟聖低咒一聲,索性豁出去,「你想怎樣?業務部包括你在內的三個女人,還有營業課、行政部的女性員工,總機小姐,以及老總的秘書,我全上過了,這樣你滿意了吧?!」
「你……」莉莉坐在他的大腿上一邊號啕大哭,一邊指責他,「簡直欺人太甚!」
她的哭相難看到讓他差點連早餐、午餐、晚餐全都吐出來,她還拉他的襯衫擤鼻涕,詹啟聖簡直快要昏倒了。他最受不了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呢?!哭哭哭,哭能解決問題嗎?
眼看好好一個夜晚,就這樣被破壞殆盡了。
他只不過是想「要一下」她的身體而已,又不是要她當他的女朋友,她幹嘛這樣處處干涉他?!
要不是因為她今天主動摸了他一把,下班後又明目張膽的站在車子旁邊等他,他才懶得去招惹她!不只是她,還有業務部其他兩個女助理也一樣。
兔子不吃窩邊草!
他的確很好女色,很喜歡女人的身體,但外面滿坑滿谷的女人任他予取予求,根本沒必要動手去採包括莉莉在內的業務部三朵花。
而且他也很久沒做了,從進入尖端科技公司業務部開始,整整三個月,還沒抱女人睡過覺,以前別說三個月,他連三天都挨不過!
就算他不找女人,也自然會有女人自己送上來,不吃白不吃!
只是「吃」得太多,可能消化不良。
最近他還以為自己漸漸轉性了、長大了,不太需要「吃奶」了。
結果不知怎麼搞的,也許剛剛塞車塞煩了,陷在車陣裡的時候,蟄伏在他體內的慾望突然在某一個時間點甦醒,弄得他像只種馬似的老想找女人做愛。
而當時他「手邊」剛好有個莉莉,只好勉為其難「借用」一下……
幸好他只是「拆封」而已,還沒整個吞下去。
大錯尚未鑄成,回頭是岸啊!
「好啦,別哭了,我叫輛計程車送你回去。」
詹啟聖當機立斷,立刻替莉莉穿好衣服,扣上扣子,拉著她站起來,就往國父紀念館門口走去。
「人家不要回去啦!」莉莉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知道她跟詹啟聖之間「大勢已去」,反而繼續把撒潑當可愛,噘著嘴說:「人家要你載我回去嘛!」
「你明明知道我車子的電瓶沒電了。」詹啟聖繼續拉著她走,心裡卻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車好車子的電瓶沒電發不動了,要是他就這樣一路送莉莉回家,還被她拉上她的床,現在還能脫得了身嗎?
「人家一個女孩子坐計程車很危險耶!」莉莉繼續撒嬌。
詹啟聖剛剛才念過阿彌陀佛,現在又念了聲耶穌基督。奇怪,連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信的是什麼教了!管他什麼教,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得想辦法盡快把這個愛哭鬼、黏人精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放心,我送你上車,記妥車牌,包準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
莉莉咬著唇,用一種兩人已然關係匪淺的眼神望著他。
「好啦、好啦!」詹啟聖被她那種充滿佔有慾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心一橫,拖著一頭驢子似的把她拉到國父紀念館外頭,然後攔下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又急急忙忙的想把她塞進車裡。
「詹啟聖,人家的肚子很餓耶!」莉莉噘著嘴,硬是不肯上車。
「抱歉!」對於這一點,詹啟聖確實心懷歉意,「應該請你吃頓晚餐的。」他抓抓頭,然後掏出皮夾,抽出僅剩的一張千元大鈔,塞進她的手裡,「拿著,自己去吃個小火鍋什麼的,好嗎?」
「你不一起去嗎?」她對他扇了扇長長的睫毛。
真假!她的睫毛就像她的笑容一樣,假裡假氣的。
「不了!」他把空空如也的皮夾放回口袋,灑脫的拍拍屁股,「我晚點跟客戶有約!」他露出慣有的笑容,「你知道,跑業務的男人嘛,總是有許多推不掉的應酬。」
「可是……」
「糟糕!」他故意看了一下手錶,隨即揚眉,驚訝的說:「快要八點半了,我快遲到了,就這樣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將她塞進車裡,「司機先生,麻煩你了。」
莉莉的嘴巴又張開了。
「Bye-bye!」他嚇得連忙關上門,揚手對她揮了兩下,然後立刻掉頭大步走開,深怕她又打開車門,跑下來纏住他。
疾行一陣子,再回頭,他發現那輛計程車終於把莉莉那個麻煩精載走了。
鬆了一口氣,詹啟聖背靠著圍牆,習慣性地扯了扯領帶,把手伸到上衣口袋裡摸索,眉頭忽然蹙了起來,接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
「奇怪……香煙呢?」
沒有!不見了!掉了!他想了一秒,又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一包香煙而已,去便利商店再買一包就是了。
雙手插進口袋,吹著口哨,邁開長腿,走了兩步之後想起便利商店不能刷卡,但他的皮夾裡已經一毛都不剩了,又沒帶提款卡,而他迫切的需要抽一根煙,藉以壓下小腹裡那股像炭火般熊熊燃燒的慾望。
到底是為什麼?
不是莉莉,引發慾望的不是莉莉,就算他要了她也無濟於事,事實上送走她比要了她容易得多,而他除了慶幸之外,沒有一點遺憾。
那到底是為什麼?
那有如千軍萬馬般雷動著他的身體的東西是什麼?
單純的慾望怎麼會把他弄得這樣焦躁不安?
是因為三個月沒做而「那地方」開始不安分了嗎?那「他」幹嘛不乾脆要了莉莉就好了?
該死!他的「大頭」想不透他的「小頭」到底在鬧什麼彆扭!火速掉頭,他快步往國父紀念館的入口走去。
雖然不清楚那「小頭」到底在抗議個什麼鬼,但他知道那包香煙十之八九就掉在那張硬邦邦的石頭椅上,等著他去找到它,點燃它!
天邊飄來一朵烏雲,遮住了月亮的半邊臉。
詹啟聖果然在椅子上找到了那包香煙,急忙抽出一根,丟進嘴裡銜住,接著掏出打火機正打算點燃,一陣細碎的男女對話教他停下點煙的動作。
「蜜蜜,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我不餓……」
蜜蜜?!詹啟聖愣了一下。那是什麼怪名字?他的腦海突然浮現一隻「小蜜蜂」!不是真的小蜜蜂,而是一個細腰豐臀的女人形象!
是他喜歡的那種「樣子」!
他不由自主的又聽了一會兒,結果發現那只「小蜜蜂」跟那個男的之間的對話枯燥乏味到會讓失眠睡不著的人都打瞌睡,但他沒打瞌睡,也許是因為他從不失眠。
但他忘了點煙,打火機還握在手裡,嘴上叼著一根煙,耳朵拉得長長的,儼然準備繼續偷聽。
黯淡的月光灑落在田蜜蜜和羅家揚的身上。
兩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跳過剛剛那場限制級的對話和無限制的呻吟,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亂扯了幾句。
說著說著,羅家揚終於切入主題。
「蜜蜜,我覺得我們應該暫時不要見面了。」
「啊?」
搞什麼?!被那對無恥男女打斷之前,他才說了很想念她,現在又說不要跟她見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嗎?」她呆呆的問。
「不是分手!」羅家揚搖搖頭,「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他頓了一下,「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不能再蒙著眼睛,或是把頭埋進沙子裡,假裝我們之間沒有問題,這樣過下去。」
「你覺得我們之間『有問題』嗎?」
「沒有。」他搖搖頭,「但『沒有問題』其實就是最大的問題。」他歎口氣,看著田蜜蜜著了藍色眼影的美麗眼眸,知道她很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明能幹,但她的本質仍是天真無邪的,而那雙無邪的眼眸裡閃了好多問號,他知道自己把她弄迷糊了,而他又何嘗不是迷惑了好多年!
「蜜蜜,」他沉痛地呼喚她,「你愛我嗎?」
愛?不愛?那對她而言,還真是個艱難的問題。
但她忽然感到憤怒,他搬出這個堂而皇之的問題來質疑她,那麼他呢?從頭到尾,他也沒對她說過那個字!
「你呢?你能告訴我你愛我嗎?」
「可以。」他毫不遲疑的開口,「我愛你!」
他的剖白,換來的卻是一陣讓人難堪的沉默。
她緊咬著牙,張大眼睛,神情驚愕地看著他,就像是看到一個讓人吃驚的怪物。
羅家揚望著她,從來不曾對她說過這三個字,但他的愛帶給她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他的眼裡因此充滿痛苦。
「我在心裡說過千遍萬遍,蜜蜜。」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痛苦的眼神被平靜所掩蓋,「我愛你!大一那年在社團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你了。」「愛」那麼一個浪漫的字眼,被他說得無波無瀾,平靜得就像在述說別人的情感。
「我一直都知道你並不愛我,所以從來不敢問你這個問題,但是……」停了兩秒之後,他又鼓起勇氣說:「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這種男人過一輩子。」
「別這樣說,家揚,」她在腦海裡拚命尋找他的優點,「你成熟穩重、斯文有禮、風度翩翩,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卻不是你的!」他溫柔地打斷她的話。
她張大眼睛,像一個當場被抓住的現行犯,等著他來替她銬上手銬。
「你沒反駁,」他面露失望,「我說對了,是不是?」
她握住他的手,乾澀的說:「家揚,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嗯,我知道。」他點點頭,也反握住了她的手。這是今夜她第二度主動握住他,他大而平靜的眼波裡湧現一股自己才感覺得到的激動,「我知道你喜歡我,一如我知道喜歡不會變成愛。」
她張口結舌,如遭五雷轟頂。
「這一個月來,」他歎了口氣,對於她沒能開口反駁而感到傷心,「我刻意不跟你聯絡,而你竟一次也不曾試著打電話給我。」
「那是因為……」她想了半天,竟遍尋不著一個合理的理由,最後只能咬住嘴唇,滿臉滿眼都是苦惱。
「抱歉!」
聽見他說出抱歉兩個字,她忽然淚水盈眶。明明是她對不起他,他卻仍然先對她說了抱歉……
「我不應該為難你的。」他伸手摸摸她的臉,「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為難你。」
眼淚從她眼裡無聲的滑落,滑進他的大掌裡,她將他溫暖的掌心用力按在自己的臉上,「家揚,你沒有為難我,你從不為難我……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沒關係……」他輕輕撫摸她細緻的肌膚,「我瞭解……我瞭解的。」
他等了她四年,更正確的說,也許應該是六年,從十八歲大一那年等到大三跟她走在一起,然後到二十四歲退伍進入社會,他用這麼多年的等待去證明,喜歡真的不能變成愛!
田蜜蜜並不愛她,這個事實,從他第一次吻她開始,他就知道了。
男女之間,有些微妙的感覺是無法具體形容的,但是身體會知道。而他的身體,不論是嘴,還是手,都清楚的感覺到,她從來不曾真正接納過他!
有一件事,羅家揚一直悶在心裡沒告訴過她。
她大學時代某一位室友曾經問過他:「羅家揚,你昨天是不是帶蜜蜜去吃臭豆腐?」
「沒有啊!」羅家揚一頭霧水。
「那就怪了!昨天晚上她花了半個鐘頭在刷牙呢!」
「是嗎?」他狼狽的走開,心裡像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他猜她想刷掉的不只是一個吻,而是他曾經佔據過她嘴唇的痕跡。
因為田蜜蜜拚命刷牙的那個夜晚,他第一次吻了她,而且想她想得整夜睡不著。
聽到那個難堪的真相之後,他就應該放了田蜜蜜,也放了自己,但年輕的他不肯輕易認輸,然後一蹉跎就是四年。
然而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知道自己還是會等這一遭,他並沒有後悔。
但人總是要往前走,她和他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手牽手的階段,畢竟他們已經都不是孩子了。
「蜜蜜!」羅家揚用力握了下她的手,又一下,再一下,然後咬著牙把她的小手抓下來,放回她自己的膝蓋,這個過程就像是一種正式分手的儀式,把他的手跟她的手,分開!
那就叫分手,分的明明是手,心卻會痛。
「抱歉!」他的雙手插回口袋裡,「蜜蜜!」平靜的聲音裡聽得出一絲痛楚,「讓你忍受我這個無趣的傢伙這麼久,以後……」他想了一下,「你可以盡情地做你自己,不用再壓抑什麼了。」
「笨蛋!」她猛地撲進他的懷裡,輕聲的啜泣,「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他的心因為她這麼一撲一撞而激動的狂跳起來,情不自禁地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攬著她的肩膀,撫著她的頭髮,「你知道嗎?蜜蜜,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笨蛋。」
「笨蛋!」她愣了一下,旋即搖搖頭,「哪有人被罵還這麼高興的?!」
「我很高興。我喜歡看你大笑、你罵人、你無拘無束的樣子,我喜歡那樣的你。」
她仰起臉,他輕輕的替她擦拭淚痕。
「我第一次在社團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在跟社長吵架。」
她自己都忘了這件事,他卻記得很清楚。
「那天你手叉著腰,一張臉漲得通紅,連珠炮似的罵得那個可憐的社長毫無招架的餘地……」
「原來我這麼潑辣啊?!」本來就是!不用他說,她也清楚自己本來的德行,只是一直以為自己在他面前隱藏得滿好,沒想到他老早就看到她的真面目。
「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你的。」羅家揚坦承。
「啊?」她沒吃晚餐,卻連連吃了好幾「驚」。
「可是我到現在才明白,你不適合跟我這種一板一眼的人在一起,我沒辦法讓你笑、讓你哭、讓你真正快樂起來。」
「我……」她垂下了眼,「是快樂的。」
他心裡一陣刺痛,「蜜蜜,你不需要為我說謊。」
「我沒說謊……」但她的頭仍然垂在他的胸前,好像那個平凡無奇的鈕扣比他的大眼睛還要吸引人,「我說過我喜歡你。」
心裡一陣悸動,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望著她熠熠生輝的眼眸,然後緩緩低頭,吻住了她。
他們的第十三次吻!
閉上眼睛,她一如之前的十二次,暗暗數著一秒、兩秒、三秒……通常他吻到第五秒左右就會放開她,但這次數到第五秒,他還在她唇上逗留,她的嘴唇因為驚訝而微微開啟,濕濕的舌頭突然伸了進來,像奇怪的爬蟲在她嘴裡蠕動,一陣強烈的噁心感覺從胃裡往上衝。
「惡……」她推開他,抱著肚子,猛吐了幾口。「抱歉!」虛弱的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露出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懊惱表情。
她很努力忍耐著想回應他一往情深的告白,知道他一定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氣才會對她說出這些話,他讓她很感動,應該給他一些具體的回應,情人之間的回應,熱情而毫無保留的回應,但是……可怕的噁心感覺卻把她打敗了。
「家揚,對不起……」她自覺犯了滔天大罪,想求他給她一張赦免令。
「沒關係。」他倉卒的打斷她的道歉,宛若死魚的雙眼瞪得又大又圓,「沒關係……我知道的。」
早就知道的!他根本不應該自取其辱,試這「第十三次」。
狼狽地站起來,他用最後一絲自尊撐住身體,踏著大步離去。
烏雲不知何時已經完全霸佔了夜空,月亮不見了,星星也不見了。
什麼都沒有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5:44
第三章
啪嚓!
一道如拇指般的火光瞬間亮起,好像黑夜突然破了一個小洞。
沿著灌木叢轉彎走出來的羅家揚突然停住腳步,吃驚的望著位在轉角處的另一張椅子,腦袋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想到那張椅子上竟然還坐了個人。
之前那對熱情如火的男女離開後,他還以為這邊已經空出來了。
但他以為的好像永遠都跟事實不符。
難堪的事實,像預先安排好的悲劇,一再的在他眼前發生。
事實是田蜜蜜並不愛他,事實是這裡的確還坐了個男人,事實是這個男人十之八九聽到了他跟田蜜蜜的對話,還有那個難堪的吻,以及她的嘔吐聲……
那男人一手拿著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裡的一根煙。
小小的火光短暫照亮了那男子的臉,驚鴻一瞥中,羅家揚注意到他有張英俊得不可思議的臉,雕像般的五官。
他用力吸了一口,火光熄滅了,叼在嘴上的香煙頭被吸得紅通通,在黑暗裡閃閃爍爍,像一隻螢火蟲。
一陣白色的煙霧隨後在晦澀的夜色裡飄散開來,飄進羅家揚的鼻子,他感到一陣難堪,無力得幾乎沒有辦法從那男人面前走過去。
男人低頭又吸了幾口,突然站了起來,扭扭脖子,伸展四肢,展示模特兒般修長的骨架。
羅家揚望著他,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來到他面前,遞出一包香煙。
「來一根嗎?」男人問他。
羅家揚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推拒,「謝謝,我不抽煙。」他不安而刻意的壓低音量,怕被田蜜蜜聽到。
「好男人!」收回香煙,塞進口袋中,男人很配合的放低聲音,但他彷彿為了證明自己的壞,又吸了一口煙。
羅家揚看著頎長挺拔的男人,一身質料不怎麼樣的襯衫和西裝,硬是被他穿得像名牌。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很低、很沉,像大提琴的低音,一點也不像被焦油和尼古丁荼毒過。
但是羅家揚既沒心思去欣賞好聽的聲音,也不想跟對方來個自我介紹,他像只負了傷的動物,只想逃回自己的房間,把被人拋棄的難堪與傷心全都擋在門外。他露出防衛的表情,繼續小聲而勉強的問那男人:「有事嗎?」
「沒事。」詹啟聖聳聳肩,「只是以為你會需要抽一根煙。」
羅家揚的臉色忽然一陣紅一陣白,確定對方的確聽到了一切。
「老兄,別那麼沮喪,沒被女人拋棄個十次八次,還能叫男人嗎?」詹啟聖一臉無所謂的說。
但天下也沒幾個男人能把女人吻到吐出來!這已經不只是拋棄那麼簡單了,羅家揚覺得也許就是因為他不像個男人,田蜜蜜才會被他吻到吐出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女人滿街都是。」詹啟聖攤開雙手,將女人說得比路上的貓狗還不如。「要不要去喝一杯?」
「謝謝,我也不喝酒。」羅家揚搖搖頭,喃喃地說。
「真是好樣的!既不抽煙也不喝酒,你應該去當我媽的兒子。」詹啟聖搔搔短而時髦的黑髮,歎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羅家揚被男子跳躍式的言語弄糊塗了。
詹啟聖低笑一聲,「我媽她啊,老是叫我少抽一根煙、少喝一杯酒。」
「不煙不酒又怎樣?」羅家揚自嘲地說:「我看起來比你慘上一百倍。」
詹啟聖認真的打量他。這斯文男人的臉色一片蒼白,簡直比醫院的牆壁還要白。「你沒那麼糟!頂多比我糟九十九倍而已。」
「真是謝謝你喔!」羅家揚哭笑不得。
「但是我說,老兄,」詹啟聖疑惑地挑起眉毛,「不抽煙,不喝酒,你都做些什麼?」
「我喜歡種樹。」
「種樹?」詹啟聖聚攏眉頭。
「嗯。」羅家揚點點頭,「我是綠色地球保護協會的義工。」
「那是幹嘛的?」詹啟聖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種組織。
「你知道行道樹吧?」羅家揚問。
「像是安全島上的那些?」
羅家揚點點頭。
「那些都是你們種的?」
「一部分。我們主要在做社區改造,目標是在台北城種出一千條綠色隧道。」
「乖乖!台灣人一年要吃掉好幾條高速公路,你們卻要在台北種出一千條綠色隧道?!」詹啟聖用充滿敬意的眼光看著他,「想不到我抽煙喝酒的時候,你們都在種樹。」
羅家揚被他過度認真的口氣逗笑了,也想不到自己還能笑得出來。
但他的笑容在想起灌木叢另一端的田蜜蜜後,忽然就收斂起來了。他想起自己真的應該走了,不希望田蜜蜜發現他還在離她不到二十公尺的方圓之內,也不希望她聽到他還在這裡扯些有的沒有的,雖然他們兩個都盡量壓低了聲音。
「抱歉,我得走了。」羅家揚倉卒的低語。
詹啟聖抬了抬下巴,擺出一個很男人的再見方式。
走了兩步,羅家揚又突然轉過頭來,一雙被銀色鏡框框住的大眼睛對準詹啟聖瀟灑不羈的臉,彷彿在確定他的可靠度,怪的是詹啟聖那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竟也取信了他,他把他歸類到善的那一方。
「麻煩你,」羅家揚把音量壓得更小,「替我照顧她。」
「咳……」有十年煙齡的詹啟聖被煙嗆著。
「替我照顧她!」國父紀念館牆角的情侶多,蚊子多,小偷更多,但羅家揚沒辦法留下來照顧她了,他既不願讓她再吐一場,也沒勇氣教自己再傷心一次。
「喂……老兄。」詹啟聖清了清喉嚨,幹幹地叫了一聲。
羅家揚卻像個候選人一樣,對他唯一的「選民」彎腰鞠躬,然後直起身子,也不管「選民」是否同意他的論點,二話不說就走開了。
詹啟聖站在原地,望著羅家揚離去的背影。該死!過了一會兒,他低咒一聲,急急忙忙將快要燒到手指的香煙頭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兩下。
有沒有搞錯?!他只知道怎樣「欺負」女人,根本不懂得「照顧」她們!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莉莉那個麻煩精,他沒道理又去自找麻煩。
管他的!反正他又沒承諾那男人什麼,大可以回家去睡他的大頭覺。但是搞什麼,雙腿突然變得比大象腿還笨重,抬不起來。
真是莫名其妙!回來找香煙,結果卻得收拾人家的爛攤子!他一邊詛咒自己,一邊站在那裡又抽了兩根煙。
阿聖,少抽一根哪!拿出第三根煙的時候,腦海裡突然響起老媽的話。他把那根煙又塞回去,整包煙放進口袋。
真是吃飽了撐著!不情不願的邁開腳步,繞過灌木叢轉角,他看到一個女人垂著頭坐在那裡,身體僵硬得像是石頭椅的一部分,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側臉,而髮絲是她身上唯一還會動的東西,隨著夜風飄來飄去,弄得她像是個披頭散髮的瘋婆子。
忽然,他聽到自己的心臟狂跳起來,好像心臟病快要發作。
那「瘋婆子」沒有抬頭,他連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沒有看到,但光是看到她的頭髮,他就明白自己整個晚上像種馬般騷動不安的慾望是從哪裡來了。
一陣腳步聲朝她走來,接著一雙黑色球鞋走進她低垂的眼裡,然後一隻大手在她眼睛底下晃了晃,她什麼也沒想,像只歡迎主人回家的寵物,跳起來撲進他的懷裡。
「對不起……」她抱著他,低聲的說,「不要離開我!」她就知道,羅家揚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四年的感情,他不可能說拋棄就拋棄……
「親愛的,」他的眼神閃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說:「我不正在這麼做嗎?」
不是羅家揚!她的心一凜。羅家揚不會說這種話,羅家揚的聲音沒這麼低,羅家揚也不會穿球鞋配西裝褲……她怎麼會這麼糊塗呢!
猛一抬頭,她張大嘴,「是你!」不用問他姓什麼叫什麼,毫無困難就把他的聲音和長相連在一起,是那個不要臉的男人,那只引她「發癢」的臭蟲!
原來剛剛在灌木叢裡脫女人衣服的大膽狂徒,就是之前在車陣裡亂吻女人的那只臭蟲!但是這有什麼好吃驚的,「脫衣服」和「亂吻一通」都很像是他會做的事。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她憤怒的質問。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他邪惡的提醒她,「投懷送抱的人好像不是我喔!」
她呆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是她跳過去,好讓他的大腿緊緊抵著她的!那臭蟲身上好像分泌了一種隱形的膠水,把她貼得死緊,黏得火熱,連一根針都別想插進來。
「走開啦!」她紅著臉,急忙用力推開他,跑到離他三步遠的距離後,朝他揮揮手,像趕蒼蠅或是流浪狗一樣的想趕走他。
但他不是蒼蠅,也不是狗,當然更不是臭蟲,他比那些動物「大只」多了,而且沒那麼容易趕走!他可是直覺一流的詹啟聖,直覺引導他順利找回香煙,也引導他找到了一隻「小蜜蜂」!
大約兩個半小時前,他曾經見過這只「小蜜蜂」哪!
當時天色雖然黑了,路燈與馬路兩邊商家的招牌卻全都亮了,陷在車陣裡的他忽然看見坐在一輛計程車裡化妝的她,她化妝的動作跟其他女人不太一樣,沒什麼女人味,有點像小女孩在偷用母親的化妝品,但那模樣不知為何卻吸引了他,他一路設法維持和她保持最近的距離,看見她拿起口紅塗抹嘴唇的瞬間,沉寂在他體內三個月的男性慾望猛然甦醒了,如種馬般的騷動控制他的身體,驅使他親吻了身邊的莉莉……
就是那個吻,讓「小蜜蜂」注意到他!而她愈是注意他,他就吻得愈帶勁。他蹂躪著莉莉的嘴唇,幻想自己蹂躪著她剛抹上口紅的嘴,以及……更多更多。
沒想到後來載她的計程車司機神經發作似的猛往前衝,詹啟聖連忙閃過幾輛車子,一路驚險的追上去,但是遲了,那輛計程車在最後一秒驚險的闖過紅綠燈,他想不顧一切跟著闖過去,但是一輛橫向的大卡車絲毫不肯讓步的朝他壓過來,在連人帶車被壓成肉餅前,他被迫緊急煞車。
橫向的車子在他眼前流來流去。
九十秒後,紅燈再度轉綠,他正想加足馬力拚命往前追上那輛計程車,但是該死的,他的車子突然熄火了,電瓶沒電了,像一匹在戰場上失去馬力的蠢馬,選在最後關頭背棄了主人。
他心灰意冷,將那輛沒用的車子丟在路旁,自暴自棄的跟著莉莉一起穿越馬路。
他一點方向也沒有,漫無目的走進國父紀念館,臉上掛著隨便莉莉要把他怎樣都行的絕望表情。
幸好到頭來,他終究沒讓莉莉得逞。
應該感謝莉莉及時大吵大鬧,不但把眼淚和鼻涕往他衣服上擦,還蹭掉了他口袋裡的香煙,不然他哪有機會回頭來找到那只追丟了的「小蜜蜂」呢!
雖然「小蜜蜂」飛過來抱了他之後,又一副擺明了不認帳的態度不太好,但他不想跟她太計較,她剛剛才跟那個斯文的男人分手了嘛!再沒心沒肺的人遇到這種事,心情也好不起來。
分得好!這個念頭是卑鄙了點,雖然他還滿喜歡那個喜歡種樹的斯文眼鏡男,但就算斯文男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卑鄙小人,他還是要仰天長嘯,一定是天意,這只「小蜜蜂」注定要屬於他!
隔著幾步距離,他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興味。
胸部夠挺,臀部夠俏,裙子雖然不夠短也不夠緊,卻是毫無疑問的曲線玲瓏。
好刁蠻、好任性,好一個楚腰纖細掌中輕!
他可得好好計畫一下,應該怎麼樣照顧她。
「你想做什麼?」田蜜蜜用一副隨時準備大叫警察來了的表情望著他。
「沒做什麼。」他立刻舉起雙手,做出保證不會輕舉妄動的半投降姿勢,「只是想『照顧』你而已。」
沒人能把照顧說得這麼具有侮辱性!田蜜蜜覺得被侮辱到了。
「誰要你照顧?!」她當他是條瘋狗在亂叫。
「是你的家揚叫我這麼做的!」他故意曖昧的說,「親愛的蜜蜜小姐。」
「騙人!」家揚才不會認識這麼卑鄙無恥的人,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家揚的名字,還知道她叫蜜蜜呢?
「國父紀念館雖然大,不過隔音效果不太好。」他一臉惡毒的暗示她。
「你偷聽我們說話?」她紅著臉,大聲質問他。
「是又怎樣?!」他毫不在意的承認,臉上不但沒有一絲偷聽者應有的反省與羞愧,反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放心,你說的話都很得體啦!」他假聲假氣的安慰她,接著攤開雙手,「聽到你對家揚說那句『我喜歡你』的時候,我感動得都快哭了呢!」但他卻在笑,眼睛嘴上都是笑,「你還真是有夠虛偽的!那可憐的眼鏡男被你這個虛偽的女人騙得真慘!」
「我才沒騙人!」田蜜蜜紅著臉又強調一次,「我真的喜歡家揚!」只是不愛他,也許她需要的不是個白馬王子,而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但她不需要跟這個不要臉的男人解釋這麼多,他更沒有資格指責她。
「你愛說喜歡誰就喜歡誰!」她強調她的,他不信他的,「反正只是說說而已,虛偽或是說謊又不用花錢。」
「你……你……」她氣得牙齒打顫。
「很帥!」他挑了挑眉,替她接下去。
她情願自己瞎了眼,也不願意見到這個事實,更不願意開口承認它。「你……你……」但她忽然忘記自己要罵他什麼了。
「很高!」
去死!沒見過這麼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人!
「你……」
「我還很『行』喔!」他一副很樂意向她證明這一點的樣子。
「詹啟聖!」她大叫一聲,「你說夠了沒有?!」
他困惑的看著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好像還沒做自我介紹喔!」奇怪,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詹啟聖,是尖端科技公司的新進員工,」她慶幸自己終於扳回一城,「菜鳥業務員!」她惡毒的補充一句,裝模作樣得像個未卜先知的巫婆,兩顆大眼睛閃著耀眼的勝利光芒,傲然宣稱,「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你做了哪些『好事』!」
就算她真有那麼一絲虛偽好了,就算她剛剛的確是對羅家揚說了點謊話好了,但也輪不到這個做了那麼多不要臉的「好事」的臭蟲來教訓她!
從小到大,沒人敢這樣毫不留情的指責她,何況是那麼嚴重的罪名!虛偽的女人!他憑什麼這樣侮辱她?!
「這樣啊!」詹啟聖很快反應過來,看來在他偷聽之前,她應該先偷聽過他和莉莉的對話了。
他推敲她應該也想起了「他是誰」才對。
「我想你之前應該還看過我吧!」他摸摸下巴,一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非常引以為傲的模樣,「就像那首民歌……」他覺得用說的不夠,甚至還唱了起來,「看看我,你不會忘記我……」(作詞:邱晨)
他沒忘記她,他想自己一定也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從來就是那種令女人印象深刻的男人,但她裝得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也裝得一副他唱歌唱得很難聽的樣子。
這女人果然很會裝,果然夠虛偽!但是她對了他的味。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詹啟聖看看手錶,露出一抹邪惡又玩味的笑容,故意提醒她,「大概兩個小時前,我們兩個才在車陣裡用目光『銷魂』了好一陣子哪!」
銷魂!她被他露骨的言詞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真巧!想不到你也在這裡!來很久了喔!」他說得好像他們「銷魂」過後應該熟得不得了,她在這裡就是為了等他。
「久得足以聽到你做的『下流事』!」她奄奄一息的反駁他。
「下流事?」他吊兒郎當的說,「那你跟你的家揚幹嘛不走開,去找個『上流』一點的地方坐?」
「我們先來的耶!」死也不能承認她跟羅家揚根本被嚇得目瞪口呆,兩腿發軟,動彈不得,連逃跑的能力都沒有,更別說走開去找個上流的地方。
「說得也是。」他咧嘴一笑,一副她怎麼說怎麼對的樣子。
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有佔上風的感覺。
「抱歉,如果早知道你先來佔好位子準備聆聽的話,我會做得更賣力一點,半途而廢不是我的行事風格。」揚了揚眉,他故意無恥又無賴的逗弄她,「我跟莉莉剛剛沒『做完』,讓你失望了。」
田蜜蜜簡直羞愧得快要腦中風,立刻認清她最大的敵人不是他,而是他和他的無恥!
「你閉嘴啦!不要臉的東西!」她又急又氣又羞又窘,用盡全力甩他一巴掌。
打人的和被打的全都呆住了。
她沒想過自己會動手打人,他這輩子則沒想過會被女人打。
她看看他臉上的五指印,又看看自己紅腫的掌心,接著緩緩後退幾步,然後像放了火的孩子,立刻轉身就跑。
該死!詹啟聖望著她的背影,撫著自己熱辣辣的臉龐。這女人一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男人有多行的樣子!
他對天發誓,他不但要「照顧一下」,絕對還要好好「疼她一下」,不,不只是一下,而是好幾下,否則他詹啟聖的名字從此就倒過來寫!
幾個箭步他就追上她,利用身高的優勢擋住她。
「你想怎樣?」她停下腳步,強迫自己壯起膽子仰頭看他,「還要我再給你幾巴掌才夠嗎?」拍拍手,一副隨時準備要甩他巴掌的樣子。
「你還能『給』幾次,我就能『要』幾次!」他眼神古怪的看著她,故意曲解她話裡的含意。
而他的「反應」也成功的再度惹她臉紅。
從小到大都沒遇過這樣的男人,她打他巴掌耶!這輩子她第一次打人耶!他不痛,她的手掌都紅了。
死皮賴臉的臭蟲!
「懶得理你!」她在他面前臉紅的次數可能比這輩子加起來還要多,「讓開啦!」她訕訕地說,「我要回家了。」
「回家?」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印著五爪印的臉孔依然俊俏得驚人,「你以為你走得了?」
「怎麼?」她忽然有點害怕,他看起來一副不是很好惹的樣子,但她仍鼓起勇氣說:「你想打斷我的腿?」
「好主意!」他微微一笑,好像在玩味她的話,「不過『打』那個字用得太血腥了,改成『抱』怎麼樣?」火熱的眼神像老鷹盯住獵物一樣盯著她,「我比較喜歡『抱大腿』!尤其是女人的!」
「回去抱你媽媽吧!」
突然,他像是被人揍了一拳,肩膀縮了下,受了重傷似的。
機會來了!此時不跑,更何等待!可是……她沒逃開,反而湊上去看他的臉。
「喂,你肚子痛喔?」她奇怪地問。
「不是,」他搖搖頭,「沒有,」他到底在說什麼啊?!他勉強振作精神,「我是說……不是肚子痛,是肚子餓。」
剛剛他就算挨了巴掌,臉色也沒難看成這樣,明明笑著,卻像個鬧肚子的小男生,神情異常脆弱,甚至有點惹人心疼。
她忽然不氣他了,對自己的婦人之仁卻有幾分懊惱。
「肚子餓了不會去吃飯啊?」她退後一步,故意沒好氣的說。
他臉上的脆弱一閃而逝,她揉揉眼睛,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那男人高大挺拔,跟脆弱兩個字根本沾不上邊。
「要不要一起去?」他忽然問。
「啊?」她呆了一下,「去哪裡?」
「吃飯。」他說得乾脆,好像他們本來就約好了。
「跟你?」她一臉鄙夷。
「就是跟我。」
「抱歉,」她皺皺鼻子,「等世界末日來臨那天再說吧!」誰要跟這種臭蟲同桌吃飯?!
「搞不好今天就是世界末日,誰曉得下一秒世界會發生什麼事!」他無賴的說。
「抱歉,我肚子不餓。」揚起頭,她驕傲的說,偏偏肚子不配合,立刻嘰哩咕嚕大唱空城計,害她一臉尷尬的捂著肚子。
他揚了揚眉,什麼也沒說。
她心虛的低下頭,就怕他又直截了當的罵她虛偽。
虛偽……原來她還真是有那麼一點呢!
她明明餓了,卻說不餓,而且也不是非得等到世界末日才肯和那只臭蟲同桌吃飯!她果然虛偽,而且還不只一點,至少她自己就找出了兩點。
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再說她虛偽,也許他看出她已經自動自發露出可恥的表情了。
不過她才剛氣跑了羅家揚,立刻跟別的男人去吃香喝辣,會不會太水性楊花了?
唉!她什麼時候才可以不用管別人的死活,簡單的只為自己而活?
「你不用感到罪惡!誰都會肚子餓,誰都要吃飯的。」他不但沒指責她,反而突然發揮同理心,「不管是拋棄人的還是被拋下的那一個,搞不好家揚現在也在某處大快朵頤呢!」
現在再說不餓的話,她就應該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了,如果虛偽也能算一種具體的罪責的話。
「走吧!我知道有種食物很適合你。」他邁著大步往前走去。
她躊躇了一秒,發現那個長腿的臭蟲竟然連等她一下都沒有!她又還沒答應他,憑什麼他以為她理所當然會跟他走?
這個自以為是的臭蟲!
但她急忙拔腿跟上他。
他聽見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回眸一笑。
她的心怦然狂跳,腦海浮現「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句話。
但那個「媚」應該改成那個「魅」。
她不得不承認,那只臭蟲還真是……回眸一笑百「魅」生!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6:04
第四章
九點左右,詹啟聖帶她走出國父紀念館,走進附近的巷弄,七彎八拐後,進入一家餐廳。
那家餐廳有個怪名字,叫「牛仔的辣妹妹」,聽起來有點不太正經,但食物正點得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
田蜜蜜嘗了一口,驚奇的發現自己不但能吃辣,而且愛吃辣,而她竟然活了二十四個年頭才發現這件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墨西哥菜。」他彷彿神機妙算的半仙,得意洋洋的說。
那裡的食物不論是煎的煮的炒的炸的,每一道都有一個共通的味道,夠辣,夠嗆,很夠味!很對他的味,顯然也很對她的。
瞧!他很快就找出了兩人之間的共同點。
「如果你去廟口擺個攤子,」她伸手扇了扇吃了前菜後辣呼呼的舌頭,「我會考慮送你一塊『神機妙算』的匾額。」
但他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眼神專注的看著她的舌頭。
她插了好幾下之後才發現他的眼睛在看什麼,紅著臉開口,「抱歉,我平常不會這樣的。」真是丟臉,她應該賞自己一巴掌。
「喔?」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那你平常是怎樣?」
「我一向很淑女。」她不安的動了一下,縮回舌頭,改用餐巾擦擦小嘴。
「淑女!」他捧著肚子爆笑一聲,「你饒了我吧!」
「你那是什麼態度?!」她丟下餐巾,臉色像盤子裡的紅辣椒。
「抱歉、抱歉……我沒別的意思。」他卻壞壞的揚起眉毛,往前湊近她,「你覺得別人會怎麼看你和我?淑女和紳士嗎?」
「我說我是淑女,又沒說你是紳士!」她很生氣的糾正他,「家揚才是紳士。」她在紳士面前是淑女,「你是惡棍!」而在惡棍面前,她一點也不介意當個悍婦。
烤雞上來了,田蜜蜜一刀切下去,一人一半,但她把比較大的那一半放到自己的盤子裡。
「我覺得你對我的誤解相當深。」他裝作沒看見她孩子氣的貪吃舉動。
「喔?」她則裝出一副當真誤解了他什麼的樣子,「還是你比較喜歡壞胚子?」瞇眼笑了一下。
「除了惡棍跟壞胚子,你難道沒有好一點的形容詞?」
問題是他摸著下巴、咧著嘴的樣子,看起來確實是壞透了。
「當然有!」她切下一塊辣雞肉送進嘴裡,「老天,真好吃!」食物吞下去後,繼續露出笑容侮辱他,「你覺得臭蟲怎麼樣?」
「臭蟲?」還真沒人這麼形容過他。
「你會讓人發癢。」
「癢?」他不動聲色的問。
「嗯,讓人癢得很難受。」她吞著美食,一副沒空理他的樣子。
他咧開嘴,「如果你堅持,我勉為其難的接受就是了。」
抬起頭,她嘴裡塞滿食物,呆呆的看著他。
「臭蟲啊!」他竟然笑了,「在你想出更好的形容詞以前,我們就先湊合著用吧!」
神……神經病!她端起一杯水,試著把滿嘴的食物吞進肚裡。誰會願意被叫臭蟲啊!他卻笑得像中了樂透綵頭獎,根本找不到一絲湊合的勉強。
真討厭!她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樣?」她一副嫌他礙眼的樣子。
「我又惹到你了?」他無辜的攤開雙手。
「你的眼睛很討厭啦!」她沒見過連眼睛都會笑的男人。「真噁心!」他笑得她莫名其妙又癢起來了。
「你不要看就好啦!」他對她眨了一下左眼。
說得也是,又沒人規定非得盯著他的眼睛看不可!她連忙別開視線,忽然不知道應該看哪裡才好。他那線條分明得無懈可擊的嘴巴?吞食物時會滾動的喉結?寬寬的肩膀?他那麼大個人在眼前,塞滿她的視線範圍,她怎麼可能對他視而不見?!
除非她放棄美味的辣雞肉,離開這裡。
但她捨不得!當然不是捨不得他,而是捨不得這頓美食。
她開始猛吞食物,解決掉自己盤子裡那半隻烤雞後,朝他盤子裡還剩下的那根雞腿溜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
「給你。」
他像是懂得讀心術,主動把自己的那根雞腿夾到她的盤子裡。
「啊?」她有點遲疑,她認識的非素食主義者裡面,很少有人不愛吃雞腿的,但他吃了雞胸肉和雞翅膀,卻沒動皮薄肉嫩的雞腿。「你不喜歡吃雞腿?」她看一下雞腿,又看一下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請用。」他聳聳肩,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你不吃的話,也是浪費,浪費食物會遭天譴的。」她朝那根雞腿進攻,「我就當是替你做功德好了。」
「你還真能吃!」瞄她一眼,詹啟聖非常確定她吃下去的東西全都長在該長的地方。
「家揚也這麼說。」她吞完雞腿,拿起餐巾擦擦嘴,「他說能吃就是福嘛!」
「咳……」詹啟聖忽然覺得喉嚨有點乾澀。他喜歡那個眼鏡男,但是不喜歡她一再提到他的名字。「要不要喝點什麼?」
「除了酒以外,我喝醉了會發酒瘋。」
「我可不介意!」他咧開嘴,「我知道一百種醒酒的方法。」
「不行啦!」她揮揮手,忽然覺得臉上熱辣辣的,也許是強大的辣勁加速了體內的血液循環,她整張臉好像燒起來了。「我曾經在家揚的父母面前喝醉過一次……」她吐吐舌頭,「真的很糗。」
兜來兜去,她就是有辦法把話題兜到家揚身上。
她連家揚的父母都見過了,他卻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個糗法?蜜蜜小姐,嗯……」他的身體往前傾,裝出紳士的模樣,「請問貴姓?」
她白他一眼,「田。」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一個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在這裡大吃大喝。
「田……田蜜蜜!好名字!」他摸摸下巴,眼睛微瞇邪邪的望著她,「果然是人如其名的甜蜜蜜。當然,你知道,我說的絕對只是你外表的部分。」
說得好像她長得像天使,心腸卻惡毒如蛇蠍。
「你這種只會以貌取人的傢伙,當然看不到別人的內在美!」她立刻反駁。
他故意左右張望一下,然後邪惡的眨眨眼,「原來你這麼想讓我看啊……」他瞄瞄她的胸口,挑起眉毛,「我猜你是走蕾絲風格,白色。」他彈了下手指,「我答對了,對不對?」
她又白他一眼,死也不會承認他說對了。
都怪自己白癡,沒事扯什麼「內在美」,結果這無恥之徒果然拿來大作文章。
「家揚姓羅,」他沒問,她又自動提起來,「羅家揚。」好像這名字是個擋箭牌,能擋住兩人之間奇怪的暗流。
「羅家揚。」他的好心情消失了,聲音乾澀的說:「聽起來就是個好男人的名字。」
不耐煩的扯了扯領帶,卻扯不掉心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他不願承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他可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他從不嫉妒,從來不!
他絕對沒吃那眼鏡男的醋!
「對了,」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吃醋,詹啟聖故意很大方的延續這個話題,「羅家揚是做什麼的?」
「在家族企業裡工作。」田蜜蜜回答得很籠統。
他可是跑遍大江南北的業務員耶!一聽就知道眼鏡男非富即貴,絕對不是尋常的死老百姓。
「他看起來就像是企業家第二代,多金又斯文的小開。」
好好一句讚美,被他說得像譏諷。
田蜜蜜忍不住瞪他一眼,「小開也沒有什麼不好!家揚又不是紈褲子弟,他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
「這我知道。」詹啟聖打斷她對羅家揚的讚美,她讚美羅家揚的順口程度就像罵他一樣溜,「羅家揚的理想是在台北種出一千條綠色隧道。」
「你真的認識他?」田蜜蜜吃了一驚,羅家揚身為綠色地球保護協會義工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
「我們是老朋友了。」他看看手錶,誇張的說:「三個小時前在國父紀念館的灌木叢轉角認識的。」
她又白他一眼。
他聳聳肩,那張臉裝起無辜還真無辜。
「跟這種小開分手多可惜,如果你嫁給他的話,就是現成的小開夫人了。」他端起水杯猛灌開水,眼睛透過水杯上端瞄她一眼。
「你少烏鴉嘴,我跟家揚只是吵架,沒有分手。」望著他鼓動的喉結,她不知為何也跟著吞了一口口水。
「說得也是。」他訕訕的放下水杯,又扯了一下領帶,「奇怪,餐廳的空調是不是有問題?好熱。」
他看向她,而她也正在看他,兩人的視線隔著空氣,擦出奇怪的火花。
「對了,之前我們聊到哪裡?」他咳了一下,「喔,你還沒說你喝醉了是怎麼個糗法?」
「唱歌、跳舞、胡言亂語,」她搖搖頭,「總之,所有想不到的事情我全做了。」眼睛忽然垂下來,「我讓家揚在他父母面前很沒面子,他卻沒有生氣,還說那不是我的錯,錯在他不該讓我喝酒。」
聽起來羅家揚不但是個好人,還是個聖人。詹啟聖卻不舒服到有點想揍人,但他仍勉強告訴自己:女人滿街都是,合則來,不合則去,他不會為女人傷心,更不會嫉妒。
何況這個甜蜜蜜的田蜜蜜還不是他的女人!
但她會是的!他一定會讓她成為他的女人!不然他的名字豈不是要倒過來寫了嗎?
聖啟詹!老天,還真不是普通難聽!
他必須想辦法讓她變成他的女人,就像他會想辦法結束羅家揚這個話題一樣。
「那件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家揚的錯,我想應該是酒精的錯。」他清了清喉嚨,「如果你酒量不行的話,我知道這裡有一種無酒精的飲料,你可以試試看,叫『吸血鬼的晚禮服』。」
「啊?」她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
「『吸血鬼的晚禮服』可是這裡的招牌飲料。」他解釋。
這家餐廳不但名字怪,飲料的名字更怪!
這時,一個穿著超短牛仔熱褲的女侍過來整理餐桌,田蜜蜜還來不及阻止,詹啟聖已經自作主張替她點了一杯那個怪飲料,而他自己則點黑麥啤酒。
除此之外,他沒多點什麼,但那女侍端著空盤子走開之前,送了好幾個秋波給他,而他看著那女侍露出一半屁股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簡直就像一隻三天三夜沒吃東西的餓狗看到一根骨頭,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咬住的樣子。
這個死色狼!她真應該抄起湯匙把那兩隻色眼睛挖出來,釘在牆上做成標本,警惕世人:色狼的下場,就該這樣血淋淋!
穿著熱褲的女侍很快又踅回來,把「吸血鬼的晚禮服」放在她面前。
真可怕!那哪叫飲料?顏色像是臭水溝裡的黑水!她帶著一種奇怪的敵意瞪著那杯飲料,根本連碰也不想碰。
詹啟聖興致勃勃的從女侍手上接過了黑麥啤酒,他的指頭碰著那女的,兩人好像在用手指「交談」一樣捏來捏去,他們「相談甚歡」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端著啤酒杯大大喝了一口,而那辣到不行的女侍則把臀部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沒推開她。
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誰都行的死德行!
田蜜蜜眼睛微瞇,看他接下來到底還打算傷風敗俗到什麼程度!
「詹!」女侍親熱的叫他一聲,捏捏他的肩膀,「你怎麼好久沒來啦?」
他嘿嘿嘿的笑著,「我最近剛換工作,忙一點。」
「你改行啦?」
「還是老本行,只是跳槽而已。」
「還是業務?」
「業務才能賺大錢!」
「你天生是吃這行飯的料!」女侍伸出塗著鮮紅蔻丹的食指輕輕刮過他的嘴唇,一語雙關的說:「你的嘴巴……是我見過最厲害的。」
「我的『專業技巧』可比嘴巴厲害多了。」
「記得改天讓我瞧瞧。」
「沒問題!一句話,我隨時『服務到家』。」
「記得要給我打折喔!」
「那當然!」詹啟聖說,「憑我們的交情,絕對給你超低優惠。」
「一言為定!」女侍若有似無的看了田蜜蜜一眼,又回到詹啟聖臉上,「不打擾了,好好享受吧!」離去前,她又看了田蜜蜜一眼。
田蜜蜜毫不客氣的回瞪她,像是人家搶了她心愛的玩具,那女的好像想解釋什麼,但是看到詹啟聖搖著啤酒一臉很煩的樣子,於是什麼也沒說,踩著高跟鞋,扭著臀部走開了。
而田蜜蜜看不到自己的一張臉,簡直比那杯「吸血鬼的晚禮服」還要來得更黑、更臭。
頓時,田蜜蜜和詹啟聖相對無言。
半晌,她抓起皮包,霍然起身,用力丟了張千元大鈔在桌上,頭也不回的衝出去。
正在猛灌黑麥啤酒的詹啟聖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招,急忙放下酒懷,刷卡結帳,等他追出來,大街上已不見她的蹤影,他左顧右盼好一會兒,終於在兩條街外一道斑馬線中央看到她奔跑如風的身影。
該死!這次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一盞紅綠燈或是大卡車把他攔下來。他不要命似的衝過去,連闖兩個紅綠燈,迫得一堆大車小車全在他面前讓了步,緊急煞車聲、咒罵聲此起彼落響起來。
這驚動了跑過斑馬線後,正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面喘口氣的田蜜蜜,她回頭看見他不要命的行為,奇跡似的越過車流,來到她面前。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又是這句話!剛剛她在國父紀念館也曾經這麼問過他。
「追你!」他想追她,而且一定要追到。
「誰要你追?!」
「我看得出來你要。」他抓住她的手,攤開掌心,「這個,」他把她扔下的千元大鈔塞還給她,「拿回去,我不用女人的錢!」
「我們非親非故,理當各付各的,誰要用你的臭錢?!」她惡毒得好像他的錢不是靠騙女人就是賣毒品賺來的,倔強的把鈔票塞進他的西裝口袋裡,轉頭就走。
他一把揪住她。「你以為我不會揍你,是不是?」
「我沒質疑過這一點。」
「這麼說你很想挨揍囉?」
他拗了拗指關節,一副真想動手教訓她一頓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覺得自己欠你什麼。」
「你沒欠我,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把鈔票重重塞回她的掌心,「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還想請你吃飯。」
「你愛請誰就請誰,少來惹我!」她暴跳如雷。早該知道跟這只臭蟲同桌吃飯不會有好下場,她不該跟他來,真不敢相信他竟然當著她的面跟別的女人調情。「我已經夠『飽』了!」飽得都快吐了。
「那杯飲料你沒喝,」他一臉被她辜負了的樣子,「『吸血鬼的晚禮服』可是我特地點給你的。」
「你可以回去,自己把那杯臭水溝的黑水喝掉!」她大叫,接著用力拍了拍被他碰觸過的肌膚,好像沾了什麼可怕的細菌。
「你幹嘛要這樣?我一直當你是個可敬的對手……」
「你搞錯了,我不是你的對手!」她立刻打斷他的話,用充滿敵意的聲音糾正他,「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想跟你比賽什麼!」接著一臉甘拜下風的說:「而我確信你無論參加哪一種『無恥大賽』,一定都能領先群倫,贏得冠軍。」
無恥大賽!虧她想得出來!
「也許我們可以組隊參加,一定會是最佳拍檔。」他一臉欠揍的說。
「你去死啦!」她口無遮攔的說。
「你知道我剛剛好幾次差點死掉。」
她的心突然揪成一團,想起剛剛的驚險畫面。「你以為那樣做會得到什麼好處?」
「我想得到你!」他無畏無懼的說:「我想要你!」
真沒想到有人可以用這麼理直氣壯的態度說這種不要臉的話,但這個男人做到了。
他無話不敢說、無事不敢為、無女人不想要,狂妄得好像天下是他一個人的。
憑什麼?
她搖搖頭,「你憑什麼說這種話?」
他憑什麼追她、要她?連羅家揚那樣專一的男人都無法打動她,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
就因為一頓晚餐嗎?
而她在吃這頓晚餐時,再次親眼目睹了他的隨便和浪蕩。
「家揚從來不會在我面前看別的女人一眼!」她搖搖頭,「你卻是一條邪惡的蛇,誰都能勾引。」
「你看見我勾引誰了?」
「莉莉就是一個。」
田蜜蜜不但見過他在車裡吻她,還聽過他脫她衣服弄得她像個蕩婦似的呻吟大叫。
「我吻她跟脫她衣服的時候,心裡想的都是你!」
「我看你比我更虛偽!」她壓根兒不相信他,他那張臉天生就該去當騙子,但他騙不了也迷惑不了她。「簡直說謊不打草稿!剛剛那個女侍呢?你敢說你沒有當著我的面跟她調情?」
「誰跟她調情了?!那女的不是侍者,而是餐廳老闆娘,她嚷著要在店裡弄幾套最好的電腦設備已經好久了,而我賣的就是電腦高科技產品,」他用一種看到稀有動物的眼神看著她,「你怎麼會連調情跟談生意都分不清楚?」
老天!詹啟聖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癲。他不是最討厭女人吃醋或是掉眼淚嗎?但現在她不是擺明了在吃醋嗎?而他怎麼一點也不生氣、不厭煩,更不想掉頭就走?反而站在這裡跟她解釋這麼一籮筐!
這叫什麼?
一見鍾情!
他喜歡她。
天曉得他心裡也有很多不高興、不舒服,也有一肚子的妒意想發作。
「你以為我整個晚上坐在那裡很痛快嗎?」換他質問她了,「從來沒有女人坐在我面前還能不斷提起別的男人的名字,而你口口聲聲都是『家揚』,你以為我很好受嗎?」
「我不知道……」
「你少給我裝蒜!」他大聲了點,引來路人一陣側目,他回瞪過去,「沒看過情侶吵架啊?」
那路人一臉訕然,轉身離去。
他怒氣騰騰的把視線調回到她驚呆的臉上,「別說你對在車陣裡發生的事情沒有感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知道我吻莉莉的時候,眼裡看的是你,心裡想的也是你!除非你是個無知無覺的白癡,否則你不會感覺不到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那個東西很難說出來,但它真的發生了,該死……」
他是怎麼形容那一刻的……
對了,銷魂!
「別說你沒體會到那種銷魂!而我相信那是你在你的家揚身上一輩子也找不到的感覺。我也一樣,沒在別的女人身上得到過這種感覺。」
他一口氣說完,心裡感到既震驚又輕鬆。長這麼大,他從沒跟女人說過這麼多「廢話」!
她張大眼睛,感覺他的一字一句像螞蟻一樣爬進她的心裡,原來那就叫銷魂!那種摸不到的發癢感覺,又在血液裡面蠢蠢欲動。
他踱開兩步,又走回來,站定在她面前,狂妄的宣示,「告訴你,我不管羅家揚多有理想、多有抱負,不管他家大業大到什麼程度,我都要把你從他的手中搶過來!」
陌生的恐懼緊緊的揪住她,她怕他,他可以直指她虛偽,又可以直指他要她,而且還要從家揚手中把她搶過去,一副不惜為愛犯罪的模樣。
「你憑什麼……」她像個才剛學會說話的小嬰兒,赤裸無助得頻頻往後退。
「憑我對你一見鍾情!」他立刻打斷她的話,「真愛都是一見鍾情的。」他還以為自己對這種事情是免疫的,從來只有女人對他一見鍾情,他沒對女人一見鍾情過。
「你少自以為是……」
她退後一步,他上前兩步。她連退幾步,他又節節進逼。
「是時候了。」他輕笑一聲。
「什麼?」她感覺背部碰到了一根柱子,無路可退了,兩片嘴唇抖得像風中的樹葉,迷惑的看著他的臉朝她壓下來。
「閉上眼睛。」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為什麼?」
「我們應該接吻了。」他握住她的手臂,而她渾身發抖。
「你沒有權利……」
「歡迎你去按鈐控告我!」
猛地低頭,他銜住她顫抖的紅唇,不費吹灰之力與她的丁香舌纏捲,吻得她暈頭轉向。
這是什麼?是什麼?她還以為自己討厭這種事,他卻火熱輾轉得讓她忘卻了一切,她昏昏沉沉地軟倒在他身上,讓那觸電般的悸動竄過全身。
明明是他們的第一個吻,她卻有種被吻過一生一世的感覺。
沒有讀秒,也沒有嘔吐,只覺得自己沒有白活!
一個吻,纏綿到欲罷不能……
她甜美得就像她看起來的樣子一樣,雙唇柔軟美好得像兩片初綻的花瓣,鮮艷又純潔,彷彿他是第一個嘗過她的甜美的男子,他無法停止的需索著她。
直到他感覺到再吻下去,狀況很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除了她的嘴,他很可能會破天荒忍不住就地佔有她。
勉強把嘴唇從那甜如蜜的花瓣上面移開,他雙手撐在她身後的柱子上,將她圈在他和柱子之間,田蜜蜜緩緩睜開眼睛,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背後的一切,她什麼都看不到了,只看得到他的臉,而那張陽剛的臉龐浮現一抹奇異的笑意。
「如果沒聽見你跟家揚的那一段話,」他挑起左眉,「我會懷疑這是你第一次跟男人接吻。」
她呆愣了一下,旋即有種被人看穿一切的不安全感。雖然她跟羅家揚吻過了十三次,但是在某種程度上,這的確才算得上是貨真價實的初吻!
雖然這樣想很對不起羅家揚,不過跟詹啟聖的吻比起來,那十三次簡直就像是在扮家家酒。
「要是沒聽見你跟莉莉火熱的那一段話,我會以為你還是處男咧!」田蜜蜜卻嘴硬的說。
「我算算……」他故意掐指一算,「你說的是十年前我十七歲時的事了。」他放下手,低頭看著她紅紅的臉蛋,嗓音嗄啞的反問:「你呢?你第一次是幾歲?」
「沒有一個紳士會問這種問題!」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安的絞扭著,她試圖撇開臉不去看他。
「但我是惡棍兼臭蟲!」他咧開嘴,「臭蟲是沒有什麼話問不出來的。」
她調回視線,注意到他這次挑起右眉,露出等著看她笑話的表情,就好像她的第一次根本還沒發生過。
「我忘記了!」她垂下頭,「誰會記得那種年代久遠的事情!」盯著他的黑色球鞋,故意說得自己早八百年前就破了身。
「我認識的女人裡面,你是第一個連第一次都忘記的女人。」詹啟聖挑起左眉,又挑起右眉,壓根兒不相信,卻又拿她莫可奈何的樣子。「除了家揚之外,你跟幾個男人在一起過?」
他又故意逗得她滿臉羞紅。奇怪,他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女人臉紅的樣子這麼美?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他交過的女友一個比一個漂亮,但沒有一個在他眼裡是美的。
漂亮跟美是有區別的,前者是膚淺的讚美,後者卻是詩意的一筆。
「那是什麼意思?」她緊握拳頭,恨不得朝那只臭蟲臉上揮一拳,「你想問我跟幾個男人睡過覺嗎?」
「我就是那個意思。」他吹了一聲口哨,覺得她發怒的樣子還真是美。「想不到你這麼開放!」
「嗯……」她故意想了一下,抬起頭,「可以脫鞋子嗎?」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皮笑肉不笑的說:「我算數不好,除了手指頭,可能還要加上腳趾頭才數得出來。」
這回他既沒挑左眉,也沒挑右眉,臉上的肌肉僵硬如石頭。
原本以為她就像那根雞腿。
有些人會把最喜歡的食物留到最後才品嚐,他就是那種人,而她就像那根被他留在盤子裡的雞腿,他捨不得立刻吃掉她。他的直覺告訴他,她不是那種隨便可以上床,隨便玩一玩,然後連再見都不用說一聲就離開的女人。
沒想到他向來準確的直覺竟然失靈了!
原來她是能玩又敢玩的那一型。
而他該死的竟然因此感到惆悵和失落。
他大可不必覺得失落,應該額手稱慶才是,既然她是這種女人,既然她睡過的男人連手指頭加上腳趾頭都數不清楚,他就不用再跟自己的慾望拔河,大可放手一搏,隨便找個地方,男歡女愛大幹一場,她抗拒不了他的,他從來沒有要不到的女人!
可是……該死的,他不相信她。
她的外表是能玩的那一型,但是她的吻卻乾淨又純潔。
她連鼻子呼出來的味道都是甜的,一點也沒有腐敗或墮落的氣息。
「你該不會是虛偽病又犯了吧?」他一臉存疑。什麼手指加腳趾都不夠數,他聞到她身上的味道,覺得她比一隻白鴿子還純潔,純潔到讓他幾乎以為她沒讓男人碰過。
「你回十八世紀去找你的處女吧!」她看出他眼裡的懷疑,於是充滿戒備的說:「這裡是二十一世紀。」
「好一個開放的時代!」他狂笑兩聲,瞇起眼,「既然你經驗豐富得不容人質疑,我想你應該不介意再多加我一個囉!」他再次挑動邪惡的左眉,「你敢吻我嗎?」
「我不接受這種無聊的挑釁。」
「是不接受,還是不敢?」
他壓低臉孔,鼻尖幾乎對上她的,灼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竄。
忽然,田蜜蜜拉下他的頭,毫不猶豫的吻住他。
他先是一愕,沒想到她真有這個膽子,旋即將她的雙手拉高到頭頂握住,大掌壓住她的掌心,厚實的胸膛抵著她胸前的柔軟,迅速化被動為主動,狂猛的吻住她柔軟的唇瓣。
「唔……」一句呻吟從她的嘴裡逸出。
他吻她,她也吻他,兩個人像比賽似的拚命需索著對方的唇、對方的舌,分不清是誰吻誰了。
吻,這個一度令田蜜蜜感到興趣缺缺,甚至是噁心的東西,不再是苦惱的來源,而是快樂的來源,因為吻他一點也不難,他的唇是她這輩子所嘗過最美味的東西。
她想吞噬他,或是被他吞掉也可以,他說過想要她,她多想像他一樣勇敢,直言不諱的說她也想要他。
從沒想過自己會用渴望一杯夏日冰淇淋的心情來渴望一個男人!
但她的確很虛偽,的確滿口謊話,胡扯到連她都無力面對自己扯出來的爛攤子,裝出一副很有經驗的模樣,但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亂扯,因為她怕,怕他知道她是處女之後就不想要她。
現代的男人都怕處女和負擔,一旦他確認她經驗貧乏到嚇人的程度,肯定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是她不想讓他溜走,雖然他明明又壞又花,雖然知道他根本誰都可以,雖然他跟高尚的羅家揚一比,簡直就是個無恥的小人,但是她沒辦法討厭他,沒辦法阻止自己不被他吸引,即使他看透了她是個愛說謊的虛偽女人,然而當他越過洶湧的車潮來到她面前,理不直卻氣壯的說他要追她、說他要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只是一隻腳陷進去,她根本是整個人都掉進愛情的泥淖裡,無法自撥了。
終於,她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是像羅家揚那樣的白馬王子,她要的只是一個勇敢的男人,就像詹啟聖這樣敢在她面前直言不諱的男人。
莎士比亞說過,勇敢,是男人最大的美德。
只要詹啟聖敢說一句「跟我走」,她知道自己會跟隨他去天涯海角。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6:25
第五章
他沒帶她去天涯海角,因為他車子的電瓶沒電了。
但他吻她之後又抱住她,讓她棲息在他懷裡的舉動,讓她覺得自己已經身在天之涯、海之角。
詹啟聖打了通緊急道路救援電話,對方承諾會在半個小時之內趕到。兩人慢慢踱回那輛被丟在路邊的老爺車旁,道路救援的人還沒來,他拉她到騎樓下,抱著她繼續等待。
「真奇怪,」她漾起只有在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表情,「你好像跟誰都能在幾分鐘之內就變得很熟。」
就像他們明明才認識不到五個小時,她卻好像認識了他一輩子。他吻她的時候,他看著她或抱著她的時候,她都覺得那是一輩子。
「被你這麼一說,」他抓抓頭,「好像是真的,我好像跟誰都能扯喔,四海之內皆兄弟嘛!」
「八成也是女友女友滿天下。」
「我沒交過女朋友。」他宣稱。
田蜜蜜翻了個白眼。
「是真的!」他一臉認真,「女人有過不少,正式女友一個也沒有。」接著又咧開嘴,「可是現在有了。」
他在她腰上捏了兩下,而田蜜蜜的臉紅了。
「你不會覺得我油腔滑調吧?」詹啟聖問。
「我覺得你很厲害,跟誰都能交朋友。」她有點沮喪,「不像我,處處惹人嫌。」
「我沒有嫌你喔!」他連忙舉手發誓。
「才怪!你說過我是個虛偽的女人。」她斜睨他一眼。
「抱歉,我把話說得太重了。」
「是重了點。」她點點頭,「但我需要這種當頭棒喝。從小到大,每個男生都讓著我,你是第一個敢罵我的男人。」
「因為你被寵壞了,總得有人好好教訓你。」他咧開嘴,一副樂意擔任這個角色的樣子,「我想想,該用皮鞭還是蠟燭……」
「詹啟聖,我在說正經的耶!」
「我也在說正經的啊!皮鞭跟蠟燭哪裡不正經了?」
她嘟起嘴,他逗弄她一下,她抬起頭無助的看著他,他立刻放棄了逗弄,將她緊緊擁進懷裡。
「你知道你最大問題的是什麼嗎?」
「什麼?」
「你太容易認真了。」
「認真不對嗎?」
「認真當然好,但是認真過了頭,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那就不妙了。」他低頭審視她的臉,「你跟公司裡的同事處不好嗎?」
她一愣。她都還沒說,他就已經知道她的困擾。
「看來我真該去弄個『鐵口直斷,神機妙算』的匾額送給你才對。」
接著她想也沒想,就把最近在辦公室發生的風風雨雨說出來。那些從未對羅家揚說過的事情,她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
「我憑自己的努力升上秘書課督導,卻被說得很難聽。」她一臉的不快樂。
「你的同事們怎麼說?」
「她們說我……」她咬牙切齒,模仿同事們尖酸的口氣,「天真美麗的小甜甜,不升她升誰啊?!」接著又模仿了打掃的歐巴桑偷偷摸摸的口吻,「她除了長相和聲音,身上應該還有一種更甜蜜的『蜜蜜武器』。」她活靈活現的模仿完,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力的說:「『蜜蜜武器』耶!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如果我身上真有那種東西的話,早就拿出來攻擊她們了。」
「她們說的也沒錯啊!」
「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個『天真美麗的小甜甜』這一邊。」
「我討厭人家那樣叫我!」
「討厭也沒辦法,事實就是事實,而事實不是你用化妝品就可以遮蓋得了的。」
她一臉驚訝,想不到他連她拚命化妝的理由都發現了。「你怎麼會這麼聰明呢?」算命仙都沒他厲害。
「好說、好說。你身上的確有一種『蜜蜜武器』,只是你自己還沒有找出來,不過……」他咧了咧嘴,「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可以替你『找一找』。」
幾秒之後,她才意會出他的言外之意。「詹啟聖,你真的很色耶!」她紅著臉指責他,聲音卻小得像貓在叫。
「這樣就對了。」他吹了一聲口哨。
什麼啊?她一臉茫然。
「我是說,就像你在我面前這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你明明很高興升上秘書課督導,就大方的表現出來,想笑就笑,開心就開心,請大家喝杯咖啡、吃吃糖,而不要裝得一副陞官升得很勉強的樣子,口是心非的人最惹人厭了。」
「你的意思是她們會那樣說,是因為我很假仙?」
「你有嗎?」他不答反問。
「嗯……」她瞄他一眼,心虛的說:「好像有一點喔!就像你說的,我明明很高興,卻裝得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怕人家覺得我很驕傲……」
「沒想到反而惹人厭。」他替她把話說完。
「你真的很會打擊我。」她無力的垮下肩膀。
「我不是打擊你!就像很多人覺得跑業務的人一定都油腔滑調,」他頓了一下,「我承認我是有一點,但是我的原則是盡量不說假話。當然,那不是說我從來不說謊,有些謊言是必要之惡,不說不行。」
「你說過哪些『必要之惡』?」
「跟女人說我很忙啦,必須應酬啦,改天再聯絡啦……」就像他用來擺脫莉莉的那些藉口。「不過我說想追你、想要你、想替你找找身上的『蜜蜜武器』在哪裡,全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聽得她真的是臉紅心跳,激盪不已。
「誠實是上策!」他一本正經的說,「沒有人會討厭誠實的人,對不對?」他擰擰她的臉頰,「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誠實的,不然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她的心跳又亂了節奏。
「詹啟聖,我不喜歡你……」
他的眉毛動了一下,她對他吐吐舌頭。
「我已經開始崇拜你了。」
「你這樣讚美我,我可是會受不了的。」
「受不了會怎樣?」她咯咯笑道。
他低頭凝望她,慾望如海沙灌進喉嚨,嗓音嗄啞的說:「我要是受不了的話,會沒辦法送你回家。」他試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但是失敗了,這句話真實得一點也聽不出開玩笑的成分。
他是當真的,他不想送她回家,不想跟她分開,不想結束這個夜。
「我想擁抱你!」他毫無矯飾的對她說。
「噢!」
昏黃的路燈,映照出她燒得通紅的臉頰。
時間在兩人劇烈的心跳聲裡過去。
道路救援的人來了,二十分鐘後,那輛不中用的老爺車又活了過來,轟隆隆的引擎聲聽起來就是一副準備載他們兩個去天涯海角的樣子。
一上車,詹啟聖就老實招認,「抱歉,這輛老爺車真的太老了,不但電瓶常常沒電,最近冷氣又在鬧罷工……」
「沒關係,吹吹風也不錯。」田蜜蜜動手搖下車窗。
「對了,咳……」車子奔馳了一小段路,詹啟聖清了清喉嚨,「你家怎麼走?」
她沒回答,他也沒再問。他很怕她回答,怕她說了,這個夜就要結束了。但他就算臉皮再厚,也不敢再提起那些誠實的念頭來為難她。
過了一會兒,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髮絲,凝視窗外的眼眸轉回來望著他狂野的側臉,從額頭延伸到鼻樑,再到嘴唇的線條,完美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她想他對她說了那麼多誠實的話,她這個虛偽的女人是不是也應該誠實一下?
可是她已經虛偽了太久,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醞釀誠實的情緒。
說實話原來比說謊話還需要更大的勇氣!
醞釀了半晌,她終於支支吾吾的開口,「詹啟聖……」
「嗯?」他看她一眼。
「啊……沒什麼。」勇氣轉眼間消失蹤,她真是沒用!
田蜜蜜真羨慕他的渾身自信,比起他的高、他的帥,他的自信才是真正讓他看起來與眾不同的地方。
那雙修長的指頭有力的操控方向盤,宛如開的不是老爺車,而是賓士車。
「我……」她舔舔嘴唇。
詹啟聖瞄到她那個無心的誘惑動作,感覺到自己身上最誠實的那個地方猛然變硬,但她沒發現他的身體正在持續誠實的硬化中,還在那裡我啊我的說不出話。
「該死的,你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想怎麼樣?」他忽然爆發出來。
「啊?」她的眼圈泛紅,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樣子。
「抱……抱歉……」他靈活的舌頭從來不打結,現在竟然跟她一樣結巴了,他伸手爬梳一下短短的頭髮,「我不是故意凶你,只是……」他咳了一聲,「身體很不舒服。」
「你怎麼了?」她著急起來,探手撫摸他的額頭,「發燒了嗎?」
「不是那裡。」他目不斜視,一邊開車一邊指示她,「往下一點。」
她猶豫了一下,改而把手放在……嗯,她看來看去,決定去摸他的胸膛。
「你的心……」她看他一眼,吞口口水,「跳得好快。」
「我知道,」他嗓音嗄啞的說,「但你可以再往下一點。」
「噢!」
灼熱的小手開始發抖,她緊張的閉上雙眼,掌心一路往下滑,然後用力揪住他的西裝衣擺,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接著小手倏地被握進他的大掌裡,她睜開眼睛,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把車停靠在路旁,他拉起她的小手,拉到那個……她遲遲不敢去觸碰的地方。
「噢!」她碰到了,即使隔著西裝褲,依然能感覺到那裡透出來的熱力,又燙又硬,她慌亂的揚起長長的睫毛,對上一雙濃黑的眼神,那雙能看透她的眼神再度讓她心慌。
「你沒跟男人在一起過,對不對?」他按著她的小手不讓她退卻,想讓她明白她對他有多大的影響力。
他跟女人脫光了衣服玩都不曾硬成這個樣子,硬得彷彿能穿越重重銅牆鐵壁,硬得彷彿那玩意兒想帶他去一個他尋尋覓覓了一輩子的地方,而他知道那地方會是哪裡,那個地方就在她裡面。
「我……」她羞慚的垂下眼睫,想起自己之前說的那些手指加腳趾都不夠數的大話,一咬牙,點點頭,「沒有。」
她說了實話,就算實話會把他嚇跑,她也認了。如果他不要她這個毫無經驗的小處女,她也只能認了。
「原來羅家揚真是個聖人!」難以想像羅家揚跟她交往四年,卻沒有奪走她的童貞。「而我還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色胚!」他認識她才一個晚上,已經覺得沒抱著她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不是這樣……」她不安的說,「是我有問題。」
「什麼問題?」
「我對那種事……沒有興趣,」她對他說出自己從未啟齒的這一塊,「也沒有反應。」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性冷感。」
「本來?」他挑起眉毛。
「嗯。」她舔舔乾燥的嘴唇,老是覺得缺水又缺氧,「是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不是。」
「你是我見過最熱情的女孩。」他望著他吻過的那兩片嘴唇,想起她純真卻熱烈的反應。
老天,他的身體更硬了,而那雙處女小手還壓在他的慾望上面。
「你想跟我在一起嗎?」他嗓音嗄啞的問。
她張開嘴巴想說些什麼,但是眼淚搶先從她的眼角滲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但她就是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他放開她,修長的指頭替她拭去眼淚。「抱歉,我又嚇壞你了。我真該死!」他把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起伏不定的背脊。
這傻女孩,連哭泣都沒有聲音,眼淚像無形的線,扯住了他的心。
「乖,我保證送你回家去。」心疼超越了肉慾的疼痛,他輕輕撫摸她的發。「別哭了,好不好?」乖乖,他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麼溫柔。
「你……」她終於逸出一聲啜泣,「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你怎麼會這樣想?」他簡直哭笑不得。
「現在的男人都怕處女。」她焦急的說,揉揉眼睛,那個孩子氣的動作愈發加重了她身上純真的氣質,「可是詹啟聖,我跟別的女孩不一樣,事後保證不會糾纏你……」
「什麼叫事後?」他忽然感到一陣寒心,「你以為我只想跟你來個一夜情?」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只想要一夜情也沒有關係。」
「而你願意配合演出?」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
「即使我明天就跟你說bye-bye?」
「我的意思是說……」
「夠了!」他大手一揮,「你的意思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可是他一字一句的剖白,她卻好像根本沒有聽進耳裡。
她分不清楚調情和談生意的差別,也分不清楚一個男人想要照顧她跟只想要她身體的差別,更不知道如果他只想來個一夜情的話,根本不用請她吃晚餐,更不用聽她說什麼辦公室困擾!
其實他也沒有資格責備她,因為在遇到她以前,他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心情。
從來不曾如此迫切的需要擁抱一個人,卻又怕被她當成禽獸。
當她說事後不會糾纏他的時候,他竟然氣得想要掐死她。
「我送你回家。」他發動引擎,祈禱自己能在動手掐她之前送走她。
擦乾眼淚,她一咬牙,推開車門,像隻兔子似的蹦跳出去。
「該死!你又在搞什麼?!」
他下車,甩上車門,而她已經順利攔下一輛計程車,正要坐進去。
「田蜜蜜!」他大吼一聲,大手一伸,將她從車子裡拎出來。「抱歉了,老哥,」他對司機點點頭,「她這裡……」伸手指指她的腦袋,「有點問題。」
「你才有問題……」她大叫。
他立刻摀住她的嘴,一臉抱歉的對司機說:「她今天已經發作十八次了,我得趕快帶她回去吃藥。」
司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踩下油門開車走了。
詹啟聖抱著拳打腳踢的田蜜蜜走回破車旁,想把她塞進車子裡,她抵死不從,冷不防咬住他的手指,他黑著臉色站在那裡哼也不哼,把自己想成是一根狗骨頭,而她是一隻發了瘋的狂犬。
幸好她在瘋到把他的手指咬斷以前鬆開了口,眼露凶光的看向他。
「你盡量,別客氣。」他自動把手指塞進她的嘴裡,「我打過狂犬病疫苗了。」
她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臉,想著該繼續咬他,還是再給他一巴掌……
「巴掌也行。」
他又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張大嘴巴,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透明人,她的虛偽、謊言、暴力因子,以及小小的任性,所有自以為藏得好好的缺點,全都被他看透了。
誰能想到天真美麗的田蜜蜜會披頭散髮,像個瘋婆子一樣又罵人又打人,最後還咬了人!
化妝品遮不住天生的容貌,也遮不住她是個潑婦的本質。
像她這種潑婦,能怪他不要她嗎?何況她還是一個沒有經驗的笨拙潑婦。
她真該自己感到羞恥喔!
竟然為了他不要她而惱羞成怒,還動手又動口,真是愧對祖宗八代,以及在南部老家殷殷期盼著她的江東父老。
要是老爸知道她跟準女婿羅家揚分手了,還寡廉鮮恥的想跟個陌生男人上床的話,肯定會氣得打斷她的腿……她發揮超高的想像力,想像老爸一拳朝她的腦門劈下來,嘴裡還不忘嚷著:「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袋也忽然清醒了一點。
放開那只被咬破皮的大手,她很想說聲抱歉,卻說不出口,因為他一點也沒有怪她的意思,她看得出來,也知道他會明白她說不出來的歉疚,他就是有辦法看到她的心裡面,但是她卻看不透他。
他不是她掌控得住的男人,事實上,她什麼也控制不了。
好長的一夜,意想不到的事情全擠在這一夜發生了。車陣裡的眼神交會,跟羅家揚的分手,「牛仔的辣妹妹」的墨西哥美食,詹啟聖催情喚欲的吻……
喚醒了她所看不見的真實自己,虛偽、粗暴、可恥,連她都難以承受。
她低著頭,忽然彎下腰,然後站起來,把一個東西塞進他的口袋裡,「你的發票掉了。」
他沒說謝謝,反而有點生氣。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去管什麼鬼發票,掉了就掉了,有什麼大不了?!
「我要回去了。」她覺得沒有臉面對自己,也沒有臉面對他。
他一手撐在車門上,低眉審視她一會兒,「我送你。」
也好,也許他們兩人都應該好好冷靜一下,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強大到連他這個情場老手都感到非常震驚。
「不!」她搖搖頭,「計程車很方便。」
他看著她,她卻低頭看著他的黑色球鞋。
奇怪,西裝褲跟黑色球鞋怎麼能搭配得如此天衣無縫?但他就是做到了,還能把老爺車開得像賓士一樣威風,這種自信滿滿的男人,肯定要什麼有什麼,沒必要跟她這種虛偽的女人再耗下去。
「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他忽然說。
「啊?」她吃了一驚。
他先遞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辦公室電話號碼,以及手機號碼,對了……」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枝筆,迅速在名片上又寫了個號碼,以及一串地址,「還有我家的電話號碼和地址。」他把加上龍飛鳳舞字跡的名片塞進她的手裡。
捏著名片的小手開始發汗,田蜜蜜望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迷惑。
「你的呢?」他知道她是秘書課督導,卻不知道她在哪家公司工作。
「我剛剛用掉了最後一張名片。」她神秘兮兮的笑說。
「這麼巧?」他擺明了不相信她。
「就是這麼巧!」
她剛剛偷偷把最後一張名片假借發票之名塞進他的口袋裡,那真的是她身上最後一張名片,也真的是剛剛用掉的,她沒說謊,這次她很誠實。
「那寫給我吧!」
她想了一下,接過他遞過來的紙筆,寫下手機號碼,遞還給他。
「就這樣?」他把筆插回上衣口袋,望著她寫在他名片背後的一串數字,「你的公司和電話號碼呢?」
「我上班時間不接私人電話。」
「手機難道不算私人電話?」
「我只有中午休息時間才會開機。」
「你是在暗示我,最好在午休時間打給你嗎?」
「我是在告訴你,少來煩我!」
她又口是心非了!而他當然也看出來了,正想說些什麼,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一看,是羅家揚的來電,按下接聽鍵。
「喂。」她瞄了詹啟聖一眼,旋即轉身背對他,小聲的說:「家揚……我還好啦……在哪裡?喔……當然是在家裡啊!什麼?家裡電話沒人接?嗯……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家的電話壞掉了……車聲……喔,」她連忙摀住手機,等一輛車子呼嘯而過後才又開口,「因為我站在窗戶旁邊啦,嗯……我知道啦,我會盡量讓自己不要太難過……」她故意吸吸鼻子,裝得好像剛哭過,「我會喝杯熱牛奶,好好睡一覺……你也一樣,好好保重,再見,晚安。」
她掛斷手機,轉回來,發現詹啟聖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看什麼看?!」
「看你還真是說謊不會臉紅!」
「這叫善意的謊言。」
「我想你一定編了一大堆放在肚子裡,以備不時之需。」他聳聳肩,「可憐的羅家揚,真是被你騙慘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想讓羅家揚太傷心,他要是知道她和別的男人去吃吃喝喝,吻來吻去,最後還因為那男的不肯跟她這個小處女上床而惱羞成怒,一定會覺得很難受。
她已經讓他難受了四年之久,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再給他一刀。
羅家揚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只有傻子才會放棄他,而她就是那個傻子。
詹啟聖看看她,又看看手裡的那個電話號碼,有種奇怪的預感。
他掏出手機,撥了她剛寫下的那個號碼,結果電話通了,她的手機卻沒響,他喂了一聲,聽了兩秒,看著她的臉色一下紅一下白一下紫,然後他對著手機說聲「抱歉,我打錯電話了」,收了線。
「這是什麼?」他揚了揚手上那張名片,「另一個善意的謊言?」
「那個……」她搓搓手,陪著笑臉說:「開開玩笑嘛!」
但是他沒笑,臉色陰沉得比那杯「吸血鬼的晚禮服」還要黑。
她乾笑兩聲,再也笑不下去。
「是你說我太容易認真了,所以……我想開開玩笑,無傷大雅。」她解釋得結結巴巴。
「皮包給我。」
「你幹嘛?」
他一把拽過她的皮包,在裡面東翻西找。沒有!果然一張名片都沒有。
「我就說我的名片剛用完了嘛!」她訕訕的拿回皮包,一點也不敢生氣。
「上車!」
「我說過我要回家了。」
「你給我閉嘴!」
他一把將她塞進車裡,發動引擎,車子疾速上路。
這女人!打了他、咬了他,還給他一個假的電話號碼!
他絕對不會放過她,就算她當他是混蛋野獸,他都要狠狠撕裂她,像個禽獸一樣佔有她!
他沒帶她去飯店,而是直接載回家。
熄火,抱她,上樓,進門,踢開房門,一氣呵成!
而田蜜蜜一直到被他扔到床上,傻傻的看著他脫掉西裝,解開皮帶,踢掉長褲,動手解開襯衫上的所有鈕扣之後,才想起自己應該尖叫,而不是像欣賞猛男脫衣秀一樣的看著他流口水。
「詹啟聖……」
她叫了,但聲音不夠尖,也不夠大,連隻老鼠都嚇不跑。
詹啟聖停下動作,襯衫敞開的上床,爬到她面前,「怎樣?」挑著眉毛的俊臉湊到她面前,看得她一臉心慌意亂,他抓起她的小手,邪佞的問:「你想幫我脫嗎?」
「我……」她甩開他的手,急忙跳下床,雙手背在身後,「我說過我要回家了。」
「你已經回家了!」他緩緩下床,來到她的面前,瞇著眼,眼神陰沉,狂妄的說:「回我家!」
她在他的注視下,逐漸畏縮起來。
「我要走了!」頭皮開始發麻,她終於開始感到真正的恐懼。
「我倒要看看,你走得了走不了!」
「詹啟聖!」她緊握拳頭,朝他的胸膛揮出一記右拳。「讓我走!」接著是左拳,「讓我走!」她劇烈喘息,拳頭開始亂揮亂打,有的落在他的胸膛,有的打到他的下巴。
但是沒有用,他像無敵鐵金剛,花拳繡腿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的雙手因為過度使力而隱隱作痛,被打的那個人卻放聲大笑。
瘋狂的她拼了命的繼續拳打腳踢,披頭散髮,像個瘋婆,他輕輕抓住她,很輕、很輕,但她可以感覺到他體內積滿了暴戾之氣。
「放開我!」
她拚命掙脫他的掌握,開始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只要手碰到東西,抓起來就用力丟向他。
他俐落的閃躲,不時還是會被東西刷過臉頰。
這時,她摸到一瓶男性古龍水,用力擲向他,他一個閃身,瓶子砸中他身後的穿衣鏡,鏡子應聲而碎。
「該死!」他低咒一聲,「你來真的!」怒氣騰騰的大步衝向她。
她驚駭的望著他。
一塊碎玻璃不偏不倚劃破了他的臉頰,湧出一道血痕,她張大了嘴,感到一陣暈眩,看他抬手碰臉頰上那道黏黏的血液。
悔恨湧上心頭,她衝動得想立刻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臉,替他擦掉那可怕的血漬,但他直勾勾的盯住她,讓她動彈不得,她應該逃跑,但她一步也動不了,像個殭屍一樣站在那裡,宛如現行犯遭到逮捕,雙腕被他的大掌鎖住。
他一把將她拽到床上壓住,用不容任何人挑戰的語氣宣告,「不是每個男人都能輕易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壓住她,毫不憐香惜玉的強大手勁弄痛了她,露出一抹近乎殘酷的笑容,俊俏的臉龐顯得晦澀陰暗,看起來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使者,渾身散發出一股危險黑暗的氣息。
恐懼滿到喉嚨,但她強迫自己嚥下去。「放開我!」再度展開徒勞無功的掙扎,「詹啟聖!走開!」她推他、打他,又咬又抓。
「裝模作樣的小野貓!」他獰笑一聲,抓住她的手腕,兩人滾過被單,雙雙跌落地板上。
「痛……」她跌得七葷八素,眼裡淌著淚水。
「痛?」他毫不留情的抓她上床,捏住她的下巴,「我懷疑你知道那個字的意思!」
這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耍弄了他整晚的女人,竟然知道什麼叫作痛!
痛是她明明在他眼前,他卻幾度快要失去她!
「詹啟聖,真的,你弄痛我了!」她幾乎已經處在投降的狀態中,不再又抓又咬,只是一動也不動的望著他,望著眼前這個遙遠的陌生人,衝突的情感讓她感到頭暈目眩。
「我弄痛你了?!」他仰頭大笑兩聲,戛然而止,眼球佈滿蜘蛛網股的血絲,「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手讓你走?你以為隨便給我一個假的電話號碼,就可以逃得無影無蹤?」他的臉緩緩欺向她,咬牙切齒的說:「我想你這個女人就是欠教訓,愈是對你好、愈是順從你,你就以為自己可以想怎樣就怎樣,對不對?我會讓你知道,說謊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不……」她的肩膀往後縮,脆弱得就像風中的蠟燭,隨時可能熄滅。「詹啟聖,不是那樣的……那個假的電話號碼真的只是個玩笑……」
「你的幽默感讓人很難受!」他對她掏心挖肺,換來假的電話號碼,他在鬼門關前闖了好幾回才追上她,結果她竟敢這樣對他!他可不是羅家揚,不是紳士,而是惡棍,他會用惡棍的方法讓她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
兩三下,他就解開她身上的一切束縛,雙手撫弄著她裸露的肌膚,用嘴親吻她、磨蹭她,一遍又一遍,無情的說:「你撒謊很行,你已經準備好迎接接下來的事情了。」
「不要……唔……不……」
但是她阻止不了他瘋狂的吻,濕濕黏黏的落在她的額頭、眼瞼、鼻頭,然後她的嘴唇。他的吻帶著飢渴、熱力,燒掉了她腦中僅存的一絲理智。憤怒與傷痛,被如雨點般落下的激吻沖刷殆盡。
她開始破碎的哭泣,感覺全身力量被他抽光,自尊離開她的身體,感覺他在她腿間悸動,她看見他玩弄她的身子就像玩弄一個囊袋,但她不覺得羞愧,任由自己被粗暴的大掌佔有,任由他征服她纖弱的軀體,她清楚的感覺到他故意一再弄痛她,她卻一次次在那痛楚裡得到巨大的快感。
慾望似乎等於屈服,必須羞辱或被羞辱,他是無情的羞辱者,而她是受辱者,忘掉一切文雅的舉止,以及愛不愛的疑惑,只要……流汗、喘氣、呻吟、分開雙腿。她緊繃的貼緊他,他每一個起伏的節奏都帶著她,無情、毫不憐惜地直奔高潮。
「喊我!」大手深深的把她的小手壓進床鋪。
「詹啟聖……啟聖……噢,聖!聖!」她狂野地喊出他的名字,隱含著啜泣聲。
他傾身將所有精力射入她的身體裡,旋即抽出來,翻身下床,踏進浴室。
她軟軟地倒下,像個被人玩壞又惡意丟棄的破娃娃一樣癱在床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6:50
第六章
趁他洗澡的時候,田蜜蜜穿上衣服,逃出詹啟聖的家,攔下計程車,回到自己的小窩。
她渾身都是他的味道,洗也洗不掉。
「那混蛋竟敢強暴我……」在單身女子的小公寓裡,她氣憤的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她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沐浴過後的身體,皮膚光滑得不可思議,臉頰紅艷得像玫瑰,那模樣,連她自己都覺得美,好像他把什麼神奇的養分注射到她體內,讓她在一夜之間忽然綻放。
她不再是天真美麗的小女孩,失去了處女膜,換來的是意想不到的女人味,鏡子裡面的那個女人,嫵媚得讓她覺得恐懼,恐懼到快要發瘋。
那混蛋不只強暴了她的身體,還強暴了她的心!
裹著棉被躺在床上,她一直睡不著,輾轉反側,每隔幾秒就把手機拿起來檢查,但手機始終靜悄悄的。
三十分鐘過後,她終於忍不住跳下床,跑到客廳,用室內電話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手機鈴聲在漆黑的室內迴盪,卻刺痛了她的心。
白癡!手機根本好得不得了,既沒壞也沒死,有問題的人是她。
那個強暴犯竟然還沒打電話來!
光著腳站在客廳兩秒,她望著窗外發呆。
也許他還沒有發現她偷偷塞在他西裝外套口袋裡的那張名片!
就算發現了,誰又會在半夜一點鐘打電話來擾人清夢啊!
可是他應該知道她多麼需要這通電話,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她需要聽見他的聲音,需要確定剛剛發生的那件事,那件事……
「噢!」她奔回床上,重新裹緊棉被。
那不是強暴!
詹啟聖根本沒有強暴她,是她讓他那樣做的,過程中,她的身體還不斷的配合他,她還記得自己抬起臀部讓他順利脫下她的內褲,她讓他吻了她的全身,任由他的指頭放肆的徹底玩弄著她,他用各種方法要她,每一次都要得她如在水裡來浪裡去,一次又一次逼得她像個蕩婦似的喘叫,直到崩潰在他懷裡……
那不是強暴!也不只是愛情!
異於愛情,更美好,更偉大,更難以形容!
霍然坐起身,她下床來到客廳,拿起皮包,翻出他的名片,那上面什麼都有,就算他的手機沒電了,她還是可以打到他家去找到他。她衝動的撥了他家的電話號碼,電話還沒通,她又急急的切斷。
你在幹嘛?你明明保證過「事後」不會去糾纏人家!
頹然放下話筒,她呆呆的坐在沙發上,咬著指頭,猜想著現在詹啟聖在幹嘛呢?他洗完澡出來後發現她不見了,之後會怎樣?他是失望還是感到如釋重負?還是他也和她一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被思念擾得怎麼也睡不著覺?
詹啟聖一向睡得很好。
活了二十七個年頭,今晚是他第一次失眠。
真是該死,想不到他胡亂衝了個冷水澡出來,短短不到五分鐘,田蜜蜜竟然就不見蹤影了。
該死的!莫名其妙的女人!他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還不信邪的連床底下、衣櫃裡,凡是能塞個人進去的地方都檢查過了,媽的!她沒躲在他的床下或衣櫃,應該是躲回她自己家裡去了。
「不識好歹的臭女人!」他低咒一聲,點了一根煙,坐在床角猛吸,好像那根煙是他剛剛拚命吸過的她的胸部。
該死!該死!他沒帶過女人回家,更沒在自己床上跟女人做過,但他帶她回來,還在自己床上做得欲罷不能!
剛剛他做了幾次?一、二、三、四……該死,他哪記得?只記得她喊過無數次他的名字,聖……她那樣叫他,他可以跟她來上一整夜也沒問題,但是她被他要得好像快不行了。該死!他勉強放開她,衝進浴室,企圖用冷水澆熄自己貪得無厭的慾望。
五分鐘後出來,那女人竟然就不見了!他把家裡整個翻過一逼,別說是個人了,就連隻字片語都沒找到。
那女人竟然真的連個電話號碼也沒留就走人了!但他在這裡氣得猛跳腳、猛抽煙、猛咒罵又有什麼用,當務之急是想想該怎樣找到她。
他拚命回想她跟羅家揚的對話,藉以尋找蛛絲馬跡,到頭來卻只記得她對那眼鏡男說的話,「家揚……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見鬼的謊話!虛偽的女人!那女人以後要是再敢鬼扯一句,他真的會跟她來上一整夜,管她受不受得了。
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找到她?秘書課督導!她是哪一家公司的秘書課督導啊?而他真是豬啊,連這個問題都沒問!問題是,他哪裡知道那女人會像煙一樣就溜走呢!
她真捨得他?
該死!那女人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她做的事就像她說的謊一樣,全都莫名其妙。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讓一個女人氣得睡不著覺!
氣氣氣!他根本還沒愛夠她……等等!他剛剛想到哪裡去了?他想到「愛」?!
愛?!那可是個比謊言還要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怎麼會想到那裡去?他跟那麼多女人玩過,從來也沒想過那個字,那個字像一個陷阱,而他竟然不由自主想往裡面跳……
生平第一次在愛的行為裡,感覺到愛的存在。
頹喪的捻熄煙,將煙蒂丟進垃圾桶,詹啟聖站起來,開始收拾凌亂的地面。
愛!你是詹啟聖耶!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滿腦子愛愛愛的,豈不丟死人!
他把髒衣服掃進大袋子裡,準備明天一早送到乾洗店去,然後找來掃把,掃淨破得一地的煙灰缸和鏡子碎片。
忙完之後,他坐在那裡看著那包裝滿髒衣服的袋子,簡直就像一袋沒用的垃圾。他又點燃一根煙,忽然覺得自己也像個被人丟棄的大垃圾。
幹嘛要愛一個不識好歹又滿嘴謊話,還虛偽到不行的女人?!
那女人像丟垃圾一樣的把他丟在這裡,他幹嘛要愛她?!
衣服髒了可以洗乾淨,愛情的痕跡卻沒有一種強力去污粉能抹殺得了!
幾天後,詹啟聖來到衛理科技公司,跟經理黑澤男談定一個重要的合作案。
當他邁著自信滿滿的步伐走出衛理科技大樓,覺得自己似乎又往業務部經理寶座邁進一大步,以他這種超高的辦事效率來看,那個動不動就愛找碴亂罵人的宋經理很快就要回家吃自己了,而繼任者非他莫屬。
詹經理!這個頭銜聽起來還真不賴!到時候,田蜜蜜就會是經理夫人了,而他將會開著賓主車載她去游車河、看星星,還有……還有個鬼喔!大白天的他在這裡作什麼白日夢,那女人不但沒留下隻字片語,連通電話也沒有!
將心比心好了,那天他對田蜜蜜那樣,她一定當他是個喪心病狂的強暴犯,誰會想打電話給一個強暴犯?!
午後的陽光好刺眼,他抬手遮了下眼睛,樂觀自信的表情忽然往下一沉。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他的心陡然一跳,掏出手機一看,臉色又沉了幾分,不是她!
當然不是!就說誰會理他這個強暴犯!
是乾洗店老闆娘打來的。他按下接聽鍵。
「詹先生喔,你前幾天送洗的衣物裡面有一些名片和發票,不知道你還要不要?」老闆娘說了一口「流利」的台灣國語。
「那些發票你就留著吧!」詹啟聖無精打采的說,「搞不好還能中到兩百萬。」
「謝謝啦!」老闆娘彷彿已經中了兩百萬,高興的說,「還有幾張名片,怎麼辦?我看看喔……有大美人酒家的娜娜、動情酒店的巧巧,還有一張是……」
「夠了、夠了!」詹啟聖打斷了老闆娘的話,「統統丟到垃圾桶去!」他常常陪客戶上酒店談生意,而小姐們老愛把名片往他身上塞,還有人直接塞到他的褲襠裡呢!
真要命!
「我也這樣想,不然被我那個死鬼看到的話,可不得了……」
「你放心,不管是娜娜還是巧巧,沒有一個比得上你漂亮。」他跟乾洗店老闆娘瞎扯慣了,天曉得那老闆娘七十幾歲了,比他阿媽還要大。
「哎喲!詹先生,你每次都這樣,跟你講話,我都會心頭小鹿亂撞呢!」老闆娘笑說。
「我每次也是都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去親吻你。」
「哎喲!」老闆娘笑得像個十八姑娘一朵花,「你什麼時候要來拿衣服?我已經幫你洗得香噴噴,還疊得像豆腐一樣喔!」
「你真是天使,我忍不住要親你一下。」說著,詹啟聖對著手機啵了一聲。
「好啦、好啦,我聽到了啦!」老闆娘攏了攏一頭銀白色的頭髮,推一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歡天喜地的說:「我那愛吃醋的死鬼下完棋要進來了啦,你什麼時候要來啊?」
「今天下了班就去。」
「我等你喔!」
「到時候見。」
又啵了個響吻之後,詹啟聖收起手機,覺得背後好像毛毛的,背脊一陣發涼,他回過頭,眼前晃過一道黑影,他揉揉眼睛,黑影不見了,倒是看到衛理科技公司一樓櫃檯坐著一個漂亮的總機小姐。
她一臉友善,應該不會在背後瞪他才對。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有一種被瞪得很慘的感覺。
他扭扭脖子,走回大樓裡。
「小姐,工作很辛苦喔?」他長長的指頭在櫃檯上隨意敲了敲。
「不會、不會。」總機小姐為了他隨意透露出來的瀟灑而臉紅了,「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真是難得的好女孩!」
「沒……沒有啦。」總機小姐低下頭,結巴了。
「嗯……」詹啟聖摸摸眉毛,「方便請教一下嗎?」
「什麼?」總機小姐還以為他要跟她要手機號碼,緊張得一顆心怦怦狂跳。
「我是想問,你們公司有沒有一個叫田蜜蜜的人?」
「田蜜蜜?」總機小姐重複一次,瞪大眼睛,望著他身後的一根大柱子,柱子後面有個女人伸出頭來,朝她拚命搖頭,同時雙手在胸前猛打叉叉。
「你在看什麼?」詹啟聖轉頭,身後除了一根大柱子,什麼也沒有,她卻發了半天愣。
「喔?」總機小姐看向詹啟聖那張帥到不行的臉,搖搖頭,「沒有、沒有……對了,你剛剛說什麼?田蜜蜜嗎?我們公司好像沒有這個人耶!」
「她是秘書課的。」詹啟聖差點以為她年紀輕輕就得了癡呆症,「今年才升上督導。」
「秘書課督導……」總機小姐低下頭,「你等等,我查一下。」按了幾下電腦鍵盤,看了一下,再次抬起頭,「抱歉,秘書課真的沒有這個人耶!」
「是嗎?」詹啟聖聳聳肩,「我想也是。」所謂好事不過三,他在車陣裡遇過她一次,國父紀念館是第二次,沒道理連到衛理科技談個生意也能遇到她,他一輩子的好運氣在那天晚上統統用完了,這輩子八成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你是誰?」總機小姐偏頭望著他,「偵探喔?」
「不!」他搖搖頭,「我是尖端科技的業務員,剛跟你們的黑澤男經理洽談一款新型筆記型電腦的合作開發案。」他遞出一張名片,「以後我會常來拜訪,請貴公司多多指教。」
「哪裡。」總機小姐趕緊站起來,接過名片,「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
詹啟聖揚了揚眉毛,「有空請你喝咖啡。」
「嗯。」總機小姐羞澀的點點頭,又坐回座位。
詹啟聖舒了口氣,正要走開,總機小姐忽然又開口。
「這個星期我都上下午班,一點半到晚上八點半。」
「難怪我早上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你,我通常不會錯過美人的。」
總機小姐彷彿聽到了天大的讚美,攏了攏頭髮,端坐在那裡臉紅紅的樣子,跟田蜜蜜好像。
像像像!衛理科技大樓每個女人在他眼裡都跟田蜜蜜好像,從電梯女郎到總機小姐,在他眼裡全都變成了田蜜蜜,田蜜蜜又不是孫悟空,拔一根毛就會有千萬個化身跑出來!
早上他跟黑澤男經理談合作案的時候,有個女的從會議室外面走過去,他抬頭來不及看到她的臉,她已經踩著高跟鞋走掉了,他傻了幾秒,不禁脫口問道:「那個女的……」
黑澤男立刻露出責備的眼神,好像在怪他不該在談公事的時候亂瞄女人。
他吞了口口水,放棄跟黑經理打探田蜜蜜的念頭,提醒自己是來談上千萬的大生意,而不是來這裡找女人,何況世界這麼大,田蜜蜜怎麼可能好巧不巧就在衛理科技工作!
他一定是想那女人想到快瘋了!
扯了扯領帶,勉強把田蜜蜜從腦細胞裡擠出去,捺著性子把公事談下去,還好幾千萬的案子沒搞砸,黑澤男跟他相談甚歡,還請他到員工餐廳吃午餐,合作案大事底定,他自信滿滿的走出來,卻老是感覺背後好像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看得他渾身又毛又刺,幾度回頭,卻又什麼也沒看到。
只有坐在櫃檯裡的年輕女孩紅著臉對他傻笑,他冒著被當成大色狼的危險上前去打聽,不出所料,衛理科技果然沒有田蜜蜜這個人!
不該再盲目的亂想、亂找了,否則在找到那女人以前,他八成會先被關進精神病院。
搖搖頭,朝年輕女孩說聲bye-bye,詹啟聖轉身離去。
「嗯,那個……」
他回頭,總機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他問。
總機小姐踩著小碎步從櫃檯跑到他面前,「手機借我一下。」
「幹嘛?」他不解的問,但還是掏出手機。
她拿過他的手機,在裡面輸入一串數字,「我的手機號碼記在裡面了。」她把手機還給他。
看也沒看,他就把手機丟回口袋,心裡想的卻是如果田蜜蜜有這女孩一半主動就好了,她可以不打電話給他,但是至少應該讓他知道打到哪裡可以找得到她,她真是他遇過最狠心也最虛偽的女人!竟然真的把他像垃圾一樣丟在那裡,兩三天不聞不問。
好一個事後不會來糾纏,那女人真是比他瀟灑一百倍。
算了!女人滿街都是,至少眼前就有個不忸怩的年輕女孩自動在他的手機裡輸入了號碼,這種反應才對嘛!女人見了他向來都是這種反應的,只有那個田蜜蜜不識好歹,他都開口了,她竟然還給他一個假的電話號碼,就算她不好意思主動把號碼輸入他的手機,至少也可以學學別的女人,往他的口袋裡塞張名片什麼的啊!
等等……他的眉頭忽然緊蹙,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那天晚上她的確塞了張「發票」到他的口袋裡,發票、名片;名片、發票……這兩個名詞像電腦病毒一樣侵入他的腦袋,他的呼吸開始急迫,丟下總機小姐,轉身就往外跑,跳上車,一路直衝向乾洗店。
「老闆娘……」他衝進店裡,大聲喊著。
「來了、來了。」邊看午間重播連續劇邊打瞌睡的老闆娘,戴著老花眼鏡走出來,「詹先生喔,你不是說晚上下班才會來的嗎?」
「我不是來拿衣服,」他像是火燒屁股般著急,「我來拿那些名片和發票。」
「你不是說那些東西都不要了?!」
「我弄錯了。那很重要,拜託,你還沒把它們丟掉吧?」
「我去找找看。」
老闆娘進屋裡去,不一會兒,她又出來,把幾張發票遞給他。
「都在這裡。」
他把那幾張發票正反面都看完了,又焦急的問:「那些名片呢?」
「名片又不能對獎,我當然丟掉啦!」老闆娘說。
「丟到哪裡?」
「當然是垃圾桶啊!」老闆娘還以為他在裝傻。
「垃圾桶在哪?」
「就在門口。」
他衝過去一看,心一下涼了半截。
「垃圾桶是空的。」
「喔,垃圾車才剛走。」
「你把垃圾倒了?」他追問。
「垃圾不倒掉,留在家裡發霉喔!」
該死!詹啟聖抱頭跪在地上,懊惱不已,猛扯自己短短的頭髮。
「詹先生,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娘慢慢蹲下來,低頭看著他,他猛地抓住老闆娘的肩膀,眼裡閃著瘋狂的光芒。
「拜託,老闆娘,你還記得那些名片上頭印些什麼嗎?」
「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
「不是那些,除了……大美人酒家的娜娜,動情酒店的巧巧,你說還有一張是什麼來著?」
「那個……」老闆娘抓抓臉,想了半天,「真是抱歉,我忘記了,人上了年紀就是這樣啦,什麼都不管用了……」
「有沒有一個叫作田蜜蜜的?」
「有耶!」老花眼忽然亮了起來,「還有一張名片就是田蜜蜜的,她是在哪個酒店上班?」
詹啟聖全身無力的坐在地上,一臉慘白。
「是怎樣?你喜歡那個叫田蜜蜜的酒店小姐喔!」
他一聽,心更沉了,搞了半天,老闆娘連田蜜蜜的公司行號都不知道,那張名片她八成看都沒看就丟進垃圾桶了。
「田蜜蜜不是酒店小姐。」他虛弱的說。
「那她是幹嘛的?」
「我哪知道!」他大吼一聲。
老闆娘拍拍胸脯,驚魂未定的看著他。「詹先生,你今天怪怪的喔!」
不是今天,他已經陰陽怪氣好幾天了,從那女人溜走的那天開始,他連下班跟同事去喝兩杯都提不起勁,情願回家瞪著那條沾了血的舊床單發呆。
扯扯領帶,他覺得自己好像快發瘋了,他老是錯過她,不斷錯過她,不管他怎麼追,不要命的追,就是差那麼一點點,就像踢足球的球員,老是差臨門一腳,他真是懊惱得快要死掉。
她沒騙他,那個假的電話號碼果然只是個玩笑,因為她把真的電話號碼塞進他的口袋裡,他卻將她強壓回家強暴了她。當然,那不是強暴,但是那女人笨得連談生意跟調情部分不清楚,他又怎麼能指望她明白瘋狂的做愛和殘忍的強暴之間有什麼區別。
何況,那還是她的第一次!第一次,就被他要得「體無完膚」,他沒放過她的每一分、每一寸,該要的全都要了,但他還沒要到她的心,還沒來得及要到她的心,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女人該死的驕傲,就算他等到死,她也不可能主動打電話給他,而他的名片八成已經被她丟進垃圾車,送到焚化爐燒成灰了。
「是我不好,不應該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倒掉。」老闆娘自責的說。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糊塗。」是他叫老闆娘把那些名片丟掉的。
「不過我記得那個田蜜蜜小姐的手機號碼耶!」
他猛地抬頭,露出溺水者看到浮木的表情。
「那個號碼很特別,跟昨天大樂透開獎的數字一樣,」老闆娘流利的背出一組號碼。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對數字特別有天分。「很神奇喔!」
是很神奇!
他跳起來,捧住老闆娘的臉,狠狠的親了一下,「老闆娘,我愛你。」希望和自信像潮水一樣湧回他的臉上。
「你小聲一點,我那在裡面睡午覺的死鬼會吃醋呢!」
「我愛你。」他貼在老闆娘的耳邊,再次低語。
「好啦、好啦,你愛我好久了,我早就知道了啦!」老闆娘推推他,「你趕快去打電話,不然那個田蜜蜜要是被人家追走就糟糕了。」
那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田蜜蜜的過去,他來不及參與,但她的未來,必須是他的。這很老套,但愛情就是這樣,歲月在變,流行在變,但愛一個人的心情,永遠不會褪流行。
從上車開始,他就不斷撥打老闆娘背給他聽的那個號碼,直到開回尖端科技大門口,電話都沒通過,回應他的永遠是:「這個號碼目前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
稍後個鬼,他都撥了半個小時,還能叫稍後嗎?那女人是在山頂督導山頂洞人工作喔,不然怎麼會老是收不到訊號?!
停好車子,他在搭電梯上六樓業務部的途中又撥了幾次,結果一樣。該死!走出電梯,他臉色壞到就像得了張零分考卷的大笨蛋,走到辦公室門口,迎面又撞見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詹啟聖,進來一下。」
宋經理今天的工作重點,好像就是堵在那裡等著把他叫進去罵一頓。
他一進經理辦公室,宋經理劈頭就問——
「你把跟衛理科技的合作案搞砸了吧?」
「沒有,我們合作愉快。」
宋經理一愣。
但詹啟聖黑得像烏雲一樣的臉上也完全沒有得意之色,聲音平板的說:「黑澤男經理對於和尖端科技共同研發筆記型電腦的案子很感興趣,我們初步談了一些合作細節,我會盡快把報告整理出來,交給經理。」
黑澤男難搞又難纏是出了名的,而這個合作開發案已經流產了很多次,宋經理派詹啟聖去談這個案子,算準了詹啟聖十之八九會鎩羽而歸,而他則想翹著二郎腿好好把他罵一頓,結果想不到這個進尖端科技才三個月的傢伙,竟然立下大功,完成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宋經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出去整理合作案的報告書了。」詹啟聖說。
「等……等一下……」宋經理還在找一個隨便能罵他一頓的理由。
「宋經理,」詹啟聖捏著拳頭轉回來,「我勸你最好把罵人的話留到明天再說,」他拗拗指關節,「因為我現在的心情非常不爽,如果你敢再找碴的話,就等著滿地找牙吧!」
說完,他砰的一聲甩上經理辦公室的門,臉上儘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表情。
他埋首工作裡,只有這樣,才能阻止自己不斷拿起手機,去撥那個永遠不會通的號碼。
五點半,同事們三五成群,吆喝著下班後要去喝一杯。
「阿聖,走啦!」
「我知道有家新開的店,那裡的小妞屁股比芙蓉豆腐還要嫩喔!」
「走啦、走啦!那些報告明天再打嘛!」
「你們先去,我得把這個東西搞定,宋經理等不及要看這份和衛理科技的合作案報告書。」詹啟聖意興闌珊的說。
「你都不怕打得他滿地找牙了,還怕他拿報告書來威脅你嗎?」某個同事笑說。
另一個又開口,「你還真有種,那老傢伙被你吼了一頓之後,整個下午都像老鼠一樣躲在辦公室裡,不敢出來見人。」
「嘿嘿。」詹啟聖乾笑兩聲。
「你幹嘛啊?這幾天都無精打采的,簡直不像是你了。」
「失戀了啊?」
「沒有。」詹啟聖連忙否認,「真的沒事,只想盡快把這報告書做完而已。」
一個在業務部混了十幾年的老鳥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幹!我們都期待你早點把那個宋經理幹掉。」
幾個早被現實消磨掉雄心壯志的老鳥,下班後到天堂找樂子去了。
辦公室人去樓空,靜到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按下列印鍵,早已完成的報告從印表機裡一頁一頁跑出來。
拿起手機,他按下熟悉的號碼,那個永遠不會通的號碼竟然通了,鈴聲響了十幾聲,對方才接聽。
「喂。」
他抓著手機,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聲音,但的確是她,那樣甜甜蜜蜜的,就跟她的臉一樣。
「你好嗎?」話一出口,他覺得有點丟臉,沒想到自己會老套到這樣問女人。
「你是誰?」田蜜蜜問。
「你知道我是誰!」他生氣了。這女人的虛偽病又犯了,她明明就跟他一樣,很渴望聽見對方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是誰,」田蜜蜜倔強的說,「你打錯電話了!」
電話斷線了,他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瞪著手機,好像它是個騙人的妖怪。
白癡,我哪有打錯電話?!
低咒一聲,他按下重撥鍵。這次對方更過分了,手機鈴聲響了好久她才接聽。
「你在哪裡?」他劈頭又問。
「看電影。」
「跟誰?」
「同事。」
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說話比較簡潔有力。
「男的還是女的?」他的口氣像個準備捉姦的妒夫。
「當然是男的!」她盡量揣摩蕩婦的語氣,「好了,我們現在要『進場』了,」她故意把那兩個字說得像開房間一樣曖昧,「我要關機了。」
「你敢?!」他打了一個下午才找到她,她卻三言兩語就想打發他,「你為什麼一下午都不開機?」
「我說過,上班時間不接私人電話。」
他無言以對,她好像的確說過只有午休時間才會開機,但他急得忘記了。
「抱歉,我應該早點打電話給你,可是……」
「沒有可是,你高興打給誰就打給誰,我沒等你電話,也不想跟你講話。」
「該死!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遲了,他讓她等得太寒心。「我不知道你是誰……」她早就應該掛斷電話,根本不該跟他扯這麼多,她受夠了這個色胚。「真的,先生,你打錯電話了。」她吸了一口氣,「如果你敢再打這個號碼的話,我會去把門號換掉。」
「不要這樣,你明明知道我是詹啟聖……」
「詹啟聖……」她重複一遍,「我不記得認識過叫詹啟聖的人,雖然你的名字聽起來像是能『啟』發什麼『聖』人,」她頓了一下,「但我不需要你來啟發我!我不認識你,也沒打算認識你,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她才掛斷電話,手機鈴聲馬上又響起。
窗外下雨了!
秋天的雨,特別容易讓人感到惆悵。
而手機的鈴聲比秋蟲秋雨還要淒涼。
「喂。」她再次接聽。
「我是詹啟聖。」這次他學乖了,立刻報出名字。
「詹啟聖!」她冷笑一聲,望著窗外的雨,「你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要下雨嗎?」
「為什麼?」
「因為要衝掉滿地的狗屎!」
狗屎!
去死!
切斷電話,按下關機鍵,吸口氣,田蜜蜜走出辦公室,搭電梯下樓,準備回家。
經過一樓櫃檯,總機小姐叫住了她。
「田督導。」
她走過去,總機小姐卻垂著頭,好像做錯了什麼事情。
「別叫我田督導,聽起來好老。」田蜜蜜誠實的說出內心的想法,「叫我田蜜蜜就好。」
「田蜜蜜,」總機小姐畏畏縮縮的叫了一聲,「你沒生我的氣吧?」
「你哪裡得罪我了?」田蜜蜜問。
「我把手機號碼給了那個很高、很帥的男人。」總機小姐怯懦的說,當時田蜜蜜就躲在那根柱子後面。
「我看到了。」田蜜蜜笑了笑,「如果你喜歡那個男人,給他手機號碼有什麼好道歉的?!」
「可是那個男人是來找你的……」
「他不是來找我,只是想找個藉口跟你搭訕。你什麼也沒做錯,我也沒生你的氣,別想太多,好好工作。」田蜜蜜眨了眨眼,踩著高跟鞋,一臉雲淡風清的走出去。
只有緊緊捏住皮包背帶的小手洩漏了她真正憤怒的情緒,不是針對總機小姐,而是針對詹啟聖。
那個混蛋狗屎根本就沒想過來找她!
要找,早八百年前就來了,他有她的名片,知道她在衛理科技公司上班,根本沒必要裝模作樣的去跟總機小姐打聽什麼。
其實她早上就看到他了,他在會議室裡跟黑澤男經理洽談公事,還在他們的員工餐廳吃了午餐,而她像個小偷一樣鬼鬼祟祟一直在後面偷看他,想看他什麼時候才會想到她,什麼時候才會打電話或是直接到秘書課去找她,但他吃了飯,拍拍屁股就走人,好像衛理科技沒有一個值得留戀的人。
她一直跟他到大門口,聽到他跟一個女人正電話裡調情,那言語既露骨又肉麻,他還對著手機啵了好幾下,害她都快吐了。那個男人,幾天前才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現在又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
那還不夠,掛斷電話,他竟然還敢走回去,假借打探她的名義,又順利弄到總機小姐的手機號碼。
那男人的所作所為,真的,難以置信到就像看了一場電影,劇情荒腔走反,讓人想哭都哭不出來。
又何必為這種狼心狗肺之徒掉一滴淚!
她已經被他整得夠慘了,他那天晚上說的一大堆鬼話都還在她心裡糾纏著她;他不要命的橫越過車陣來到她面前,堂堂正正說「要她」的樣子她還記得清清楚楚;他教她誠實為上策的時候,她多麼崇拜他;他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會瘋了似的喊他聖……
他玩弄她就像玩弄一個會說話的娃娃,會喘息、會呻吟、會叫他聖!
聖聖聖……狗屁不通!去他的一見鍾情!那男人是條寡廉鮮恥的狗!
竟然還有膽子打電話來,竟然還有臉撥這個號碼!
這個被他撥過的號碼,她覺得髒,想到他還在她心裡的樣子,也覺得髒,還有被他進入過的自己,更是骯髒透頂,就像狗屎一樣。
走進雨裡,雨水沖刷得她一身濕。
她不覺得冷,只覺得自己好像乾淨了一點,然後她濕淋淋的走進距離公司最近的一家手機店,店員們全都睜大眼睛望著她,她費力撥開黏在臉上的頭髮,毫不在意的開口。
「麻煩!我想換一個全新的門號。」
但是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才能換到一個全新的自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7:07
第七章
尖端和衛理兩大科技產業合作研發的新款筆記型電腦,經過三年的研究測試,一上市就刮起搶購旋風,而這個合作案也讓詹啟聖順利坐上尖端科技業務部的經理寶座,黑澤男則從經理躍升為總裁,成為衛理科技的大當家。
兩個男人不但在事業上都更上一層樓,更因此成為莫逆之交。
所以詹啟聖一聽見黑澤男發生那種可怕的事,火速趕到醫院。
「黑總裁,你是哪裡不上道,惹了黑道還是白道啊?」他望著被人砍傷一條手臂和一條大腿的黑澤男,驚訝得快要說不出話。
「我哪知道?!」黑澤男苦笑的說。
「抱歉,」詹啟聖抓抓頭,「真沒想到你這麼慘,原本還打算找你溜出醫院去喝兩杯呢!」
「改天吧!」黑澤男說,「我打電話給際,是有要緊的事拜託你。」
「一句話!」詹啟聖拍胸脯,「兩肋插刀!」
「千萬不要,我們兩個有一個被插就夠了。你知道,我這條腿,」黑澤男拍了拍無知無覺的大腿,「應該是廢了。」
「這麼嚴重?」
黑澤男點點頭,「就是瘸了,」眼神一暗,「所以我想麻煩你,替我照顧於珊。」
照顧!詹啟聖的心臟猛然一跳,好熟悉的兩個字,以前也有個叫羅家揚的男人對他說過這兩個字。替我照顧她……
那個田蜜蜜,現在在哪裡呢?
拜託,人家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哪裡,所以連手機號碼都換掉了,他還在想個什麼鬼?!
三年了,她搞不好已經跟那小開結婚了,誰有那個美國時間等他升上業務部經理?誰有興趣坐他的賓士車去游車河、看星星?
那女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真是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她打他、咬他都不會讓他那麼傷心,那女人竟然說,老天爺下雨是因為要衝掉滿地的狗屎!
狗屎!
那女人說他是狗屎!
照顧女人的代價就是那樣,得到一句狗屎!
該死的狗屎!沒骨氣的狗屎!為了找到田蜜蜜,他還像個神經病跑到什麼綠色地球保護協會,跟著羅家揚去種了好幾個禮拜的樹,結果弄得他腰酸背痛,而羅家揚除了滿嘴樹經,就是不肯透露半點田蜜蜜的消息給他。
「抱歉!」當時那眼鏡男在太陽下揮著汗水,滿臉歉疚的說:「蜜蜜警告過我,如果你跑來問什麼的話,千萬不能告訴你,否則她就要跟我絕交。」說著,眼鏡男又搓搓手,「我跟蜜蜜認識很久了,就算做不成情人,我也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我很感謝你願意跟我一起來種樹,但是有關蜜蜜的消息,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只要告訴我,她在哪裡工作就好,我絕對不會透露消息來源。」詹啟聖還不放棄。
「抱歉。」
那眼鏡男看起來一臉斯文,固執起來卻像頭牛,忠誠得像條狗,田蜜蜜就是他唯一的效忠對象。
詹啟聖實在不知道應該頒個獎給他,還是給他一個拳頭比較直截了當。
結果他兩樣都沒做,摸摸鼻子,考慮找個私家偵探來解決這件事。
但旋即又想,那女人當他是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要他,他這樣死皮賴臉,苦苦巴著人家又是為了什麼?!
他是愛吃雞腿,也愛抱女人大腿,但那兩種東西滿街都是,雞腿和女人大腿他要多少有多少,幹嘛要去抱一條不情不願的女人腿!
失戀都比當個搖尾乞憐的可憐蟲要好些。
那個叫田蜜蜜的女人把他狠狠的拋棄了!他已經為了那女人放棄了所有的驕傲,不能連僅有的一點自尊都失去!
算了!不聯絡就不聯絡,換號碼就換號碼,找不到就找不到!
拉倒!
她沒當他是回事,他也可以咬咬牙,不太瀟灑的把她扔進歲月的垃圾桶。
反正一年、兩年,最多三年好了,他一定會忘記她。
結果,三年過去了,他沒忘記她,她還梗在他心裡,像一顆種子,在他心裡長成了樹。風一吹,他心裡就揚起一陣涼涼的絕望感。
這就是照顧一個女人的代價,她當他是狗屎,他卻讓她在他心裡長成一棵樹。
而現在,黑澤男竟然又要求他去照顧另外一個叫作於珊的女人!
詹啟聖搖搖頭,嘿嘿笑說:「黑總裁,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會照顧女人,只會欺負她們。」
「那是表面,何況你不是一直都很欣賞於珊嗎?」
「欣賞歸欣賞!」詹啟聖想起於珊走路的樣子,應對進退的姿態,那跟田蜜蜜簡直是如出一轍的優雅,那女人就連猛吞辣雞肉的時候也是優雅的,那女人連拐彎抹角罵他狗屎的聲音也是優雅的……心思又飄遠了,說好不要去想那個女人,她已經是斷了線的風箏,從他手中飛走了。
停止!他命令自己夠了。黑澤男要談的於珊的未來,不是田蜜蜜的。
於珊,於珊,他是欣賞她,因為她身上有田蜜蜜的影子,但他沒想過要追她,也沒想過要照顧她。
「與其要我照顧你的小秘書於珊,倒不如自立自強站起來,自己去做這件事,於珊不只是你的秘書而已,於公於私,她的一顆心都在你身上。」詹啟聖試著開導黑澤男。
「但我是個瘸子了,」黑澤男仍然執迷不悟,「如果你真當我是兄弟的話,就替於珊在尖端安插個工作,把她從我身邊帶走,讓她幸福。」
「你會後悔的!」詹啟聖提醒他,「錯失真愛的滋味,生不如死。」他好不容易才從那種比死還糟糕的絕望裡活過來,真不希望黑澤男也受一次。
「只要於珊幸福,我不會後悔!」
詹啟聖拿他沒轍,聰明的人一旦執迷不悟,往往會比呆子還要呆,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你堅持的話,」他攤開雙手,無奈的說:「我會盡量想辦法安排。」
沒多久,於珊從黑澤男的小秘書,變成了詹啟聖的小秘書兼小情人。
他像個只問付出、不問收成的農夫,用盡全力去呵護她、照顧她,把來不及對另外一個女人付出的感情,全都投注在有著田蜜蜜影子的於珊身上。
但他不知道於珊到底幸不幸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幸不幸福,只覺得自己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在做這件事。
只要於珊不快樂,他就覺得不快樂。如果於珊在笑,他就跟著笑。他的喜怒哀樂全繞著於珊一個人打轉,更正確的說,或許是繞著於珊身上田蜜蜜的影子在打轉。
人生就像在考試,不及格的那一科,上帝永遠會叫你重修一次。
他在「照顧女人」這件事上面不及格過,而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通過這個考試,因此他必須把於珊照顧得很好,因為他不希望上帝再派他去照顧另外一個女人。
他已經奄奄一息,沒有力氣了。
為了慶祝黑澤男大病初癒,重返工作崗位,衛理科技公司特地舉辦一個慶祝會。
出發前,詹啟聖臨時接到一個工作,於珊只好代替他出席,等他忙完工作趕到會場的時候,慶祝會已經接近尾聲了。
「抱歉,」他攔下一個接待員,「請問你認識於珊嗎?」
「你是尖端科技業務部的詹經理!」接待員興奮得幾乎尖叫,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枝筆,「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簽名?」
「是啊,你是我的偶像。」接待員拉起襯衫領口,「就簽在這裡。」
詹啟聖握著油性簽字筆,懷疑的問:「這個洗不掉,你確定要簽在衣領上?」
「這樣別人才看得到啊!」
詹啟聖挑挑眉毛,在那接待員的衣領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謝謝、謝謝……」接待員往前一撲,想親他一口。
詹啟聖連忙後退兩步,讓接待員撲了個空,他盡量與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於珊在哪裡了吧?」接著他又補充一句,「我是於珊的男友。」
接待員繃著一張臉,「你說的於珊,是我們黑總裁以前的秘書小姐?」
「嗯。」詹啟聖點點頭。
「她好像跟我們的秘書課督導在一起……」接待員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四處看了一下,「在那裡,我帶你過去。」
她領著他穿過一堆氣球和一堆室內植物,走向一條長型的食物台,雖然活動已經接近尾聲,桌上的食物還是應有盡有,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背向他們,那男的手裡拿個盤子,那女的則忙著用手指指揮他。
「那個!」
那男的立刻拿了一塊黑森林蛋糕,放在盤子裡。
「還有那個!」
那男的接著又拿了一塊提拉米蘇……
那女的真是頤指氣使,而那男的也還真是犯賤,男人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接待員等那女的指使那男的指使得差不多了,至少那個盤子除了空氣之外,應該什麼也裝不進去了,才咳了一聲,「督導,這位先生在找於珊,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那女人轉過來,想叫接待員別再「督導、督導」叫得她像個老太婆,她已經不只一次要大家叫她的名字就好,田蜜蜜,又直接又親切,比督導好聽多了。
然而當她看見那名接待員和她身後的男子,忽然覺得管她是督導還是資深督導,隨便怎麼叫都行,她不想再糾正誰了,只想把自己和自己的名字統統埋起來,可惜她面前沒有一堆沙。
「要吃蛋糕嗎?」田蜜蜜故意忽略接待員身後的男子,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今天的蛋糕真好吃,我已經吃了三個。」
接待員忽然笑出來,「你這裡……」指指嘴角,「沾到奶油了。」
受盡田蜜蜜指使的那個男人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溫柔的替她擦拭嘴角。
「麥可,你真貼心。」她對麥可露出足以讓魔鬼神魂顛倒的淺笑。
「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麥可一手端著盤子,著迷的看著她。
「督導……」接待員打斷了她和麥可的打情罵俏,「這位先生……」轉頭看了詹啟聖一眼,他那張臉黑得像包青天,彷彿正要審判姦夫淫婦。
現場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什麼?」田蜜蜜眨了眨眼睛,仍是故意不看詹啟聖的大黑臉,反而像剛聽了個誇張到不行的大笑話,笑咪咪的問接待員:「你說這位先生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他在找他的女朋友於珊,我剛剛好像看到督導跟於珊聊天,你知道她在哪裡嗎?」接待員問。
「他連女朋友都能搞丟,」田蜜蜜偏頭,詢問麥可:「你不會這麼糊塗吧?」
麥可執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印下一吻,跟她眉來眼去。「我會永遠與你如影隨形。」
「咳……」接待員在田蜜蜜繼續「脫軌演出」前,急忙又說:「督導,你知道於珊在哪裡嗎?」
「噢!對了。」田蜜蜜抽回小手,瞥了接待員衣領上的簽名一眼,然後又對麥可說:「親愛的,原諒我得暫時失陪一下,我必須帶那可憐的男人去找他弄丟的女朋友,你會在這裡等我吧?」
「就算等到海枯石爛,我都會在這裡!」麥可誇張的說。
「我很快就回來。」田蜜蜜對麥可眨眨眼。
接待員鬆了一口氣,「督導,那就麻煩你,我要去幫忙拆氣球了。」轉身蹦跳著離去,加入拆除會場佈置的行列。
田蜜蜜和詹啟聖對望一眼。
兩人之間的空氣僵凝,週遭的嘈雜聲、音樂聲好像全都不見了。
隔了幾秒之後,田蜜蜜才出聲,「咳,跟我來。」
詹啟聖跟在田蜜蜜後面,活像一具殭屍跟著另一具殭屍。
她帶著他穿過大廳後門,往庭院走去。
「於珊可能會在這裡,嗯……先生貴姓?」
「尖端科技的詹啟聖。」
「是詹先生啊,久仰大名。」她連看他一眼都沒有,誇張的說:「這邊請。」
「麻煩你了。」他繼續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一點也不麻煩,難得詹先生這麼『有心』,特地來接於珊。」她的讚美聽起來比檸檬原汁還要酸。
「我盡量不讓她感到寂寞。」他語氣平板的回答,就像個盡責的飼主正準備到寵物店領回寄養的小動物。
田蜜蜜的指甲陷進自己的掌心。
他真體貼!不讓於珊寂寞,當年他卻讓她那麼寂寞,她等他等到寒心,他卻忙著調情、把妹、要電話號碼……
女人還真小心眼,三年前的事情了,他連她是誰都忘掉了,而三年來,下過一場又一場的雨,不管是地上的狗屎,還是心裡的狗屎,都該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了。
加快腳步,田蜜蜜一路帶他走到庭院,遠遠地瞥見一棵大樹下,一對男女熱情的擁吻在一起的畫面。
糟糕!於珊和黑澤男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了!
田蜜蜜急忙停下腳步,轉過來企圖擋住詹啟聖的視線,「嗯,於珊好像不在這裡,我帶你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不必麻煩!」詹啟聖冷冷的說,「我已經找到她了!」
越過田蜜蜜,他緊握拳頭,踏著怒氣騰騰的步伐,朝樹下那對人影衝過去,辟哩啪啦就把黑澤男當成沙包打個半死不活,但那傢伙提著一口氣,瘸著一條腿,死也不肯倒下來,他愈打愈心虛,愈打愈出不了手,最後反而有種下不了台的感覺。
他早就說過,黑澤男一定會後悔!
錯失真愛的滋味,會讓人痛不欲生。
他早就警告過黑澤男,他偏偏執迷不悟,硬是要挨一頓狂打,才知道不能失去於珊。
如果三年前也有個人這樣跳出來把他毒打一頓,如果一頓毒打能換回田蜜蜜一個甜蜜的回眸,那麼詹啟聖也願意跟黑澤男一樣,死也不會還手。可是三年前他並沒有那個機會,他連想為她挨一頓打的機會都沒有……
但他可是詹啟聖耶!
憑著一身膽識,從菜鳥業務員爬到業務部經理的詹啟聖,難道還怕追不到女人?他曾勉勵過羅家揚:沒被女人拋棄個十次八次,還能叫男人嗎?現在他告訴自己:就算被同一個女人甩個十次八次,也沒什麼大不了!
扔下於珊和黑澤男那對苦命鴛鴦,他轉身走向始終站在一旁隔岸觀火的田蜜蜜。
「小姐,請問芳名?」他單刀直入的問。
「田蜜蜜。」田蜜蜜甜蜜蜜地回答。
詹啟聖吹了聲口哨,「真是人如其名!方便將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嗎?」
田蜜蜜依然一臉甜蜜蜜,用甜得可以掐出蜜的聲音說:「我三年前給過你了耶!詹、經、理!」
說完,啪的一聲,她一巴掌打在詹啟聖的臉上。
「拜託!你可不可以下手輕一點啊?」
她不理他的抗議,一路揪著他的耳朵,把他從慶祝會會場揪出來,直到馬路旁的消防栓旁邊,這才鬆開了手。
「你當我是豬耳朵啊!」該死!他的耳朵又熱又硬,都快被她捏熟了。
「剛好可以切成一盤下酒菜。」她沒好氣的說。
「你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哪裡惹你了?」
「你沒惹我!我只是看你不順眼!」她猛一跺腳,轉身走向會場。他跟於珊步入禮堂都不甘她的事!
詹啟聖連忙跟上去,追在她後面。「你去哪裡?」
她回頭,「麥可還在裡面等我。」她差點就把剛剛才在慶祝會上認識的新朋友麥可給忘了。
「哎喲!」詹啟聖忽然發出一聲哀鳴。
「你幹嘛?」她懷疑地睨他一眼。
「我流血了!」他伸出手,像是要讓老師檢查手指甲有沒有剪乾淨,但指甲不是重點,他要她檢查他手背上的傷痕,就是他剛剛痛宰黑澤男留下的傑作。
「活該!」的確傷得不輕,指關節處裂開,血混著肉,看起來爛爛糊糊的,看來打人的跟被打的都不好過,「人家黑總裁瘸了一條腿,還站在那裡像個沙包一樣讓你打,他比你要痛上一百倍。」她瞪著他的手,壓抑心痛,裝出事不關己的態度,繼續往前走。
「他是痛在身上,我是痛在心裡耶!」他跟了上去。
「誰教你要去招惹於珊,她本來就是黑總裁的女人。」
「我沒有招惹她,是黑總裁叫我照顧她的。」
「好色就好色,哪來那麼多理由?!」
「我『照顧』於珊,你吃醋了?」他反唇相稽。
「我替於珊覺得不值,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你這種人在一起!」為他這種人吃醋,還不如叫她去撞牆。
「她沒跟我在一起,」他企圖澄清和於珊之間的清白,「我只是暫時替黑總裁照顧她而已。」他早就知道黑澤男一定會把於珊要回去,他不曾真正擁有於珊,他擁有的,只是於珊身上那抹「別的女人」的影子。
「你照顧人的那些下流手段,可把於珊嚇得花容失色,迫不及待逃回黑總裁身邊。」
「真可惜,我那些下流手段都還沒用完哪!」他一臉惋惜的搖搖頭。
他的下流手段不消細數,她統統領教過了。
她不理睬他,匆匆忙忙拾級而上,衝進慶祝會會場前,一隻大手伸過來扣住她的手腕,她一抬頭,他霸道的命令——
「不要去!」
「我很遺憾你、失、戀了!」她咬牙切齒的說,「但恕我愛莫能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她又往前移動幾步。
「不要去!」
霍然回頭,她挑釁地說:「麥可會等我到海枯石爛。」
「他騙人,石頭不會爛,只會漸漸被侵蝕,但我的手爛了,而且沒人替我擦藥。」
「我可以替你找找那個衣領上有你的簽名的接待員,她應該很樂意充當你的小護士。」田蜜蜜作勢要走進慶祝會會場。
「田蜜蜜,」他站在那裡,身體和口氣一樣僵硬,「如果你敢走的話,我們就真的完蛋了。」
「哈!」她假笑一聲,轉回來,走到他面前,將他從上看到下,像打量一個剛從杜鵑窩逃出來的神經病。「完蛋?你的措辭真奇怪,我們之間根本沒有開始,哪來的完蛋?!」
「想不到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虛偽,滿嘴謊話不會臉紅。」
「你想太多了,」田蜜蜜攏了攏頭髮,「你不值得我費心扯謊。」
「也不值得你費心把名片塞進我的口袋裡?」
「那張名片的確也不值得一提。」那張名片有跟沒有一樣,她之於他,也是有跟沒有一樣。「女人、名片、手機號碼,對你來說就像空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要多少有多少。」
「拿去!」他掏出手機,塞給她,「你自己看看裡面有多少!」
「我才懶得看呢!」她當那手機是個燙手山芒,趕緊扔還給他。
他接住手機,也接管了她的人身自由,半挾持地將她擁進懷裡,強迫她檢查手機裡的電話簿。
上面只有兩個女人的名字,一個是於珊,一個是她……田蜜蜜,那個早就被她換掉的門號,還記在裡面。
「想不想知道那個號碼現在誰在用?」他低頭問她。
「我才沒那麼無聊!」她的表情依舊倔強,聲音卻開始發抖,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留著那個號碼?
按下那個門號,電話通了。
詹啟聖說:「老查啊,我是阿聖,沒事、沒事……不是找你喝酒,是想告訴你,我找到她了……先別恭喜得太早,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擺明了不想理我……什麼?你想跟她說句話?等一下喔……」
田蜜蜜張大嘴巴看著他,他將手機塞進她手裡,她被動的接聽,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喂,是田蜜蜜小姐嗎?」
「我……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阿聖的朋友,大家都叫我老查,不過我一點也不老喔,你問阿聖就知道……」老查喳喳呼呼跟她說了一堆。
她愈聽愈驚奇,愈聽腿愈軟,整個人像是虛脫了,癱在詹啟聖的懷抱裡。
他緊緊擁著她,拿回手機。「老查,告訴我,你是用了哪一招,說鬼故事嚇她喔?」不然他抱她抱得這麼緊,她怎麼會還沒跳起來甩他巴掌,也沒咬他或掐他耳朵?
「沒有,我只是告訴她,謝天謝地,以後你終於不會半夜三更打電話來胡言亂語,叫我把田蜜蜜交出來,也不會動不動就拉我跑到國父紀念館去,坐在灌木叢裡喝啤酒、喂蚊子了。」
「你幹嘛把我說得像個蠢貨一樣?」詹啟聖的臉漲紅,懷裡的小臉抬起來瞄了他一眼,他從她眼裡看見自己的的確確像個大蠢蛋,心虛得連忙別開眼睛。
「你要是不蠢的話,怎麼會保留一個女人不要的手機號碼,還三天兩頭吵得那號碼的新主人不得安寧,最後不得不勉強跟你交個朋友?」
「我不知道原來你交我這個朋友交得這麼勉強!」詹啟聖說,「大不了拉倒!」
「你別想過河拆橋!」老查威脅他,「你要是不請我一頓,準會有報應。」
「受人恩惠是一定要回報的。」他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替你高興,阿聖,你終於從愛情苦牢出獄,被解放了。」
「愛情苦牢!你的想像力太豐富,應該去寫愛情小說。」詹啟聖大笑兩聲,掛斷電話。
他的笑聲被她安靜的凝視打斷了,摸摸鼻子,他期期艾艾的開口。
「你不要的那個號碼,後來被老查拿去用了,後來……莫名其妙的,我跟老查就成了偶爾一起出來喝幾杯的朋友。」
「跟誰都能喝幾杯,跟誰都能稱兄道弟,你一點也沒變!」她輕輕的掙脫他的擁抱,站在他的面前。
「我猜你的意思是,我一點都沒長進囉?」
「不!意思是你還是一樣自信耀眼,鋒芒畢露!」還有,說不出口的動人心弦,以及難以言喻的危險,輕易觸動她心底最幽微的情愫。
「你錯了,我早就一點自信都沒有了。」他捕捉住那雙水汪汪的明眸,「你絕對不知道我現在怕的是什麼玩意兒!」
「你根本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看起來跟三年前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樣,她說不出那種具體的改變是什麼,好像玩世不恭的浪蕩氣質收斂了點,眼神憂鬱了點……
「我怕垃圾車!」他自嘲的搖搖頭,「只要聽到『給愛麗絲』這耳熱能詳的旋律,就知道垃圾車快要到家門口,我的手和腳就會不停的發抖。」
「為什麼?」
「因為你給我的名片,我不小心弄丟了。」他告訴她乾洗店內發生的慘劇,「幸好老闆娘記得你的手機號碼,可是……」他逸出毫無把握的乾笑聲,「沒想到你討厭我到了連手機號碼都換掉的地步。」
「你很難過?」
他點點頭。
「很懊悔?」
他又點頭。
「心痛會不會更貼切?」她嘲諷的說,「還是你覺得這樣太over了?」
他瞪大眼睛,終於明白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解釋,對她而言,他說的那些全是「說辭」而已。
「如果我說心痛、悔恨都不足以形容我難過的程度的十分之一,你是不是打算嗤之以鼻?」
「這個問題,你應該留著去問於珊才對,我們的關係根本沒那麼深,只不過肉體關係而已……」
「於珊!」他黑著臉打斷她的話,憋著一肚子氣,「你真正在意的是這個吧?」
「我才不在意,我喜歡於珊,不希望她重蹈我的覆轍。」
「去你的重蹈覆轍!於珊心裡根本沒有我,我心裡也沒有她,你知不知道我是用什麼心情在跟於珊交往?」
「我沒興趣知道,你也沒有必要告訴我。」
「我管你有沒有興趣,」他的大手深深掐入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我會跟於珊在一起,是因為……她穿高跟鞋走路那副輕飄飄的樣子,那樣子……」他氣得牙齒打顫,「跟你好像。」
她猛然一震,一臉驚慌失措,張大眼睛看著他,像只誤觸陷阱的小鹿。
「她垂著長髮坐在那裡不說話的樣子,也跟你好像。」
她拚命扭動身體,在他的箝制下,展開困獸之鬥。
「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我的樣子,總是讓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你。」
眼淚無聲的滑落,田蜜蜜無助的看著他。
「我真蠢對不對?她簡直就是你的翻版,我一直在她身上追尋你的影子!我早就應該想到,於珊是你調教出來的,你就是衛理科技公司秘書課督導,原來你就在我唾手可得的地方,我卻找不到你!」
「拜託!」她揪住他的衣領,啜泣著,「不要再說了……」她的腦袋突然失火了,那些醜陋的記憶,他跟女人隔著電話調情,還有跟總機小姐搭訕要電話號碼的樣子,全都被燒得精光。
只記得這個名字,這雙眼睛,這張臉,這個叫詹啟聖的男人!
「我不說,不說了……」他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我只希望你明白,我是真的難過、懊悔又心痛,恨不得殺掉自己!原諒我,我不會再把『女朋友』弄丟了。」他抬起她淚痕斑斑的臉龐,覺得她連流淚的樣子都是美麗的。「永遠都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他低下頭,她迎了上去,然後他們的嘴唇找到了彼此。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7:25
第八章
「請進。」
打開賓士車門,詹啟聖彎腰,擺出騎士邀請公主上馬的姿態。
田蜜蜜咬著嘴唇,懷著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上車,然後像個孩子似的東張西望,對車內的一切充滿好奇。
「那個是平安符嗎?」她碰了碰垂掛在車裡的吊飾,奇怪,那個透明的小袋子裡沒裝什麼紅色的福袋,而是裝了一根黑黑的線。
「那個是你掉在我床上的頭髮。」
他發動引擎,她的身體瞬間卻比引擎還要熱,望望頭髮,又看看他受了傷的修長手指頭在方向盤上顫抖,他的確變了,變得不再那麼自信滿滿,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怕失去什麼。
忽然,她紅著臉開口,「你家有急救箱嗎?」
「那是什麼鬼?!」
他瞥了一眼她因為熱吻而腫脹的嘴唇,踩下油門,車子平穩的往前行駛。
過了一會兒,詹啟聖等自己的情緒變得跟車況一樣平穩之後又說:「抱歉,我不應該說粗話。」
「你別侮辱鬼,有些人比鬼還粗魯。」
「也更色。」
她給了他一個「算你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然後咳了一聲,「我家倒是有一個,裡面有消毒用的雙氧水、紅藥水、藥膏、OK繃……」
「那裡的護士長得怎麼樣?」那比鬼還色的傢伙不動聲色的打斷她的話。
「丑斃了,像個巫婆,而且脾氣很壞。」她朝他扮了個鬼臉,「就像我一樣。」
他的嘴角明明牽動了一下,卻一本正經的說:「我可以盡量忍耐。」
「最好是這樣!如果你惹毛了她,她可能會拿針頭插你。」
「好痛!」他配合她,裝得像個剛挨了針的小男孩,下一秒,邪惡取代了無邪,「我想我會用一種『更粗的針』來對付她。」
「噢!」
她咬住嘴唇,那樣子就好像他已經開始在「對付」她了。
結果她先下手為強,用雙氧水讓他痛得吱嘎亂叫,甚至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無情的把他拉下來,接著換上紅藥水棉球,往他的傷口上壓。
他的臉部線條扭曲,汗水從太陽穴邊滾下來,躺在沙發上痛得奄奄一息,嘴角還不時抽搐一下。
「你打人的時候就該想到這種結果。」處理好他的傷口,田蜜蜜收妥藥品,合上急救箱,放回櫃子裡。
「你這女人的心腸果然惡毒得像巫婆。」他用左手扇扇右手,又用右手扇扇左手,卻扇不掉那陣陣的刺麻感,不禁瞄她一眼,嘀嘀咕咕的說:「你到底是塗紅藥水,還是塗辣椒啊?」
「辣椒!」她當他說了什麼好主意,笑吟吟的踅回來,「你想塗辣椒的話,我現在就去廚房準備。」
說完,她作勢要往廚房走去。
他連忙拉住她,苦著臉說:「別折磨我啦,快點幫我呼呼。」他要求她替他吹吹傷口。
「不要!」她想逃走。
「拜託啦!」他用手臂箝住她的腰,故意搔她癢,「你要是不替我呼呼的話,我就……」
「怎樣?」她當他是個沒路用的老弱婦孺之輩。
「我就把你也弄痛!」他一個翻身,將她深深的壓進柔軟的沙發裡。
「走開!詹啟聖,你這只笨熊!」她捶打他的胸膛,拚命在他身下扭動。
「你再扭動的話,就別怪我這只笨熊獸性大發。」
男性軀體又往下沉,男性的堅硬緊密地抵著她柔軟的凹壑。隔著層層衣物,她仍能感覺他滾燙的火熱……
「別這樣……」她一臉慌亂,「你受傷了。」
「為了你,我很願意『負傷上陣』。」他擁著她的身子,嗓音嗄啞的說:「而且我覺得我們應該換個比較大的陣地……」他瞄瞄她的房間,再轉回來看她。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啦!」她假裝失憶,好像完全不記得三年前天雷勾動地火的那一夜。
「我會幫你搞懂的。」他站起來,攔腰抱起她,大步邁進房裡。
她原本覺得自己的床鋪夠大了,但是加入他之後,立刻變得侷促,她紅著臉讓他動手脫衣服,脫人的跟被脫的都喘得很大聲。
不一會兒,他溫柔的卸除了她所有的衣服,讓她裸裎在他面前,他來來回回梭巡著她的無助與赤裸,死命的盯著她,然後粗魯的扯下自己身上的障礙物,動作敏捷得完全不像受傷的人。
「害怕了嗎?」他盯著她的反應。
「我……才……才沒有!」她嘴硬的說。
「如果你不求饒的話,我一定會狠狠地『對付』你,誰教你剛剛把我弄得那麼痛!」他露出急著想「報仇」的表情。
「不管你怎麼對付我,我都不會吭一聲。」她咬著牙說。
「你絕對不會像我剛剛那樣大叫?」
「當然不!喔……」她連忙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在他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將火熱的男根對準她的入口的時候,尖叫出聲。
「你知道,」他對她咧嘴一笑,「這只是剛開始而已。」
火熱在她的入口處磨蹭了幾圈之後,緩慢而撩人的開始探進去。
「噢!」
「你叫了。」
「抱歉,」她壓抑下呻吟,「我應該忍住的。」像只野貓一樣在他背上抓出一道血痕。
「沒關係,我不希望你過分壓抑。」
「不……我絕對不會像個孩子大呼小叫,喔……」她急忙咬住嘴唇,免得他嘲弄她。
「你的自制力讓人欽佩!」
「喔!」她臉上儘是克制不住的慾望、羞慚,以及對他的愛意。
「可憐的小貓……」他愛她看起來那麼愛著他的臉顏,「我幾乎不忍心再『對付』你了。」
「噢!」她拱起身子,「沒關係,不管你想怎樣,我想……」
他沒等她說完,便瘋了似的在她體內抽撤。
「喔,我想……」她逸出破碎的呻吟,根本沒辦法思想,勉強擠出話,「我會想辦法忍耐下去。」
「該死……」他悶哼一聲,「但我忍不住了。」他覺得她套住的不只是他的男性,還有一種無形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麼,三年前她就套住了他的心。「我想,你把我變成一隻野獸了。」
「你本來就是!」
「而你喜歡這樣?」
「喔……」田蜜蜜閉上眼睛,覺得自己進入一個著火的天堂,「是的,詹啟聖,我……喜歡你這樣。」
「也喜歡我?」
「嗯,喜歡你。」
「你很誠實!喔……」
「你也叫了。」她忽然揚起眉頭。
「你可抓到我的『把柄』了。」
他從她體內抽出「把柄」。
「也許你可以想想別的辦法來『對付』我。」他挑起眉頭。
「聽來是個好主意。」
「而我保證,不管你怎麼對付我,我都會咬緊牙關撐下去。」
他「對付」完她之後,她也學著對付他,然後換他,接著又是她,兩個人對付來對付去,不只是一整夜,還有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然後是他們交往滿七天的紀念日,然後是第二周,然後……
衛理科技的員工都知道,下班時間,大樓外總是停著一輛賓士車,那個來載田蜜蜜下班的男人,就是尖端科技的業務部經理詹啟聖。
這天,田蜜蜜晚了幾分鐘才搭電梯下來,走出大樓,一眼就看見詹啟聖的車子停在大樓對面的停車場,她腳步輕快的走過去,但他沒下車來替她開門,她把臉貼在玻璃上往內瞧,車子裡是空的。
奇怪,車在,人不在。田蜜蜜左右張望一下,發現詹啟聖背對著她,在停車場邊一排樹下,跟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聊天,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衛理科技總裁黑澤男,兩人大概碰巧遇到,順便談幾句公事吧!
田蜜蜜輕輕巧巧的走過去,原本想出其不意嚇他們一跳,結果反而聽見詹啟聖說了一句奇怪的話,讓她當場僵住。
「黑總裁,你搞錯了,我跟蜜蜜不是那種關係。」
她皺起眉頭,什麼叫作「我跟蜜蜜不是那種關係」?詹啟聖在撇清什麼?
「不是那種關係,怎麼會天天來接她下班?」黑澤男用手肘拐了拐詹啟聖。
即使他們兩個背對著她,她還是可以想像黑澤男此刻一定露出「你少來了」的表情。
「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想不到我們衛理科技公司的秘書課之花田蜜蜜,竟然被你這個尖端科技的外來闖入者摘走了。」
「我沒摘她,」詹啟聖好像很煩,「只不過是下班一起吃吃飯,消磨一下時間。」他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
田蜜蜜知道他抽煙,但他從來不在她面前吞雲吐霧。
「說起消磨時間,我聽說你好久沒去光顧大美人酒家了,那裡的小姐常常念著你呢!」黑澤男說。
「嗯。」詹啟聖抽了幾口煙,一手搭在黑澤男的肩膀上,「我還記得大美人酒家裡有個娜娜,屁股翹得不得了。」
「不只是屁股。」
兩人男人相對一秒,又笑了起來。
那陣笑聲,像刀子一樣刺入田蜜蜜的心。
她站在那裡,覺得自己是個比電線桿還要尷尬而突兀的存在。
悄悄轉身,離開停車場,無意識的沿著馬路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覺得自己應該離那兩個男人愈遠愈好,遠到不論他們胡扯什麼都進不了她的耳朵……
詹啟聖根本不知道她來過又走了,抽掉一根煙,看了一下手錶,「奇怪,蜜蜜怎麼還沒下班?你們衛理科技真是毫無人性!」
「你真該找個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黑澤男歎了一口氣。
「怎麼?」詹啟聖摸摸自己的下巴。
「你說起蜜蜜的那種樣子,鬼才會相信你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是真的,」詹啟聖咳了一下,「她跟我以前玩玩的那些女人不一樣,我們之間不只是那回事而已。」
「搞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說,你跟田蜜蜜不只是玩玩,而是認真的?」
「你不會瞧不起我吧?」詹啟聖瞄他一眼,自覺被愛套牢的感覺,既不安又可恥。
「瞧不起你?」黑澤男低低地笑了一聲,「我感謝你都來不及,要不是你願意把於珊還給我,我還不知道會自甘墮落到什麼程度!」
「你真了不起,為了於珊,硬是讓自己站起來。」
「愛情的力量,的確很不可思議。」為了照顧於珊,黑澤男硬是強迫自己離開輪椅,就算瘸著一條腿,還是能夠走得抬頭挺胸。
「你覺得蜜蜜配我這種男人會不會太……」詹啟聖思索著該用什麼樣的字眼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安。
「太不值得?」黑澤男說。
詹啟聖點點頭,「你也知道,我在女人方面的紀錄,真是壞到不行。蜜蜜外表很開放,但她其實是個傳統的女人,她不管多晚睡,早上一定起來幫我做早餐,雖然她的手藝實在是不怎麼樣,烤吐司永遠有一面是焦的,煎蛋永遠都是破的,可是……真是該死的好吃……」他頓了一下,「這種好女人,配我這種人,簡直是亂七八糟!」
「我的紀錄也曾經壞到不行,但是於珊全都包容了。」黑澤男有感而發。
「那是因為於珊愛你。」
「難道田蜜蜜不愛你?」
「我……」詹啟聖抓抓頭,歎了一口氣,「她沒說愛我,也沒說不愛我,老天爺!我該死的從來不曾介意女人愛不愛我。」
「我也不介意,除了於珊之外。」黑澤男說。
「因為你愛於珊?」
黑澤男點點頭,「你會如此介意,也是因為你愛田蜜蜜。」
「沒錯,我愛田蜜蜜。」詹啟聖點點頭,又歎了口氣,「但我整天患得患失不知道在擔心個什麼勁。昨天晚上我作了個惡夢,夢到她跟她的前小開男友羅家揚結婚了,嚇得我一身冷汗的坐起身,那女人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抱著枕頭呼呼大睡。」
「在愛情裡,你總會擔心失去它,對不對?既然如此,你就跟隨我的腳步,趕快把田蜜蜜娶回去不就結了?」黑澤男說。
「你跟於珊的婚期敲定了?」
「嗯,」黑澤男點點頭,「就在下下個禮拜天,婚禮很低調,我們只打算請幾個親友而已,你跟田蜜蜜也在邀請名單中。」
「我還真榮幸!」
「你跟田蜜蜜可以來見習一下,看看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澤男開車離開了好一會兒,詹啟聖還沒有等到田蜜蜜。
天色都快黑了,他掏出手機,撥了她的手機號碼,得到的是:這個號碼目前收不到訊號。他改撥她在秘書課的專線電話。
鈴聲響了半天,一個女生匆匆過來接聽。
「田蜜蜜啊,她早就下班了。」
掛斷電話,詹啟聖一頭霧水。她早就下班了,怎麼沒有來找他?就算他不在車裡,她也可以打電話給他啊!該死!搞什麼鬼?!他又按下她的手機號碼,對方還是收不到訊號。
跳上車,他一路狂飄到她家。
什麼啊!詹啟聖望著她三樓住處的窗口,小客廳的燈亮著,原來她已經回來了。
三步並作兩步爬上樓,他按了電鈴。
電鈴叮叮咚咚響了好久,她終於姍姍前來應門,把門開了一半,似乎沒有請他進屋裡的打算,一雙大眼睛像防衛小偷一樣的看著他,莫名其妙的開口,「是你啊!」
「什麼意思?我在衛理科技外面等了你半天,不是說好要去『牛仔的辣妹妹』吃飯的嗎?」詹啟聖一臉不解。
「對不起,我忘記了。」她垂下頭。
「下班前才確認過的事情,怎麼可能會忘記?」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之間又開始說謊?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次,好像她只會說這三個字。
「算了!你想在家裡吃也行。」他拉拉西裝,作勢要進屋裡,但她依然擋在門邊,門也依然只開了一半。
「對不起,現在不太方便。」她握住門把,就是不肯讓他進來。
她打發他的口吻,就像他是個不請自來惹人厭的推銷員,他挑起眉頭,覺得她的臉色極度怪異。
「裡面有人嗎?」他不敢相信,但仍試探性地問。
這時,從房間裡傳出一陣讓人寒心的聲音。
「蜜蜜,誰來了啊?」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喔!沒有。」田蜜蜜轉頭,慌慌張張的對著房間回答,「是隔壁鄰居,來借醬油的。」
「喔!你真的好可愛,快點來看這個……」
「好。」她連忙應了一下,又轉回來,手依然放在門把上,頭低低的,「抱歉,我得進去了。」
她想關上門,他卻把一隻手伸進來,除非她狠下心把他的手輾碎,否則別想關上門。
「誰在裡面?」他被卡在門外,憤怒的問。
「那不關你的事!」田蜜蜜倔強的說。反正他跟她「不是那種關係」,她跟他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愛請哪個男人到我家,我愛跟哪個男人睡覺,應該不用跟你報備吧?」
「你帶別的男人回來睡覺?」
「當然。」她直起背脊,「你該不會以為我只跟你睡過覺吧?!」
「如果我說是,我就是這樣以為呢?」
「我只能說很遺憾,你搞錯了。」
詹啟聖皺起眉頭,沒想過她會吐出這種話,更沒想過她會跟別的男人睡,她跟羅家揚交往了四年還是處女,三年前要不是他強取豪奪要了她,她應該到現在還會是處女身,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當然不是他的第一個,但絕對是最後一個!
可是,愛情磨掉了他的自信,愈是愛她,他愈是沒有辦法判斷是非對錯,三年前他可以輕易分辨出她的謊言,但現在他漸漸分不清楚了,他不再是那個自信滿滿的男人。
沒有人在真正的愛情裡還能充滿自信!
他不怕失去自信,不怕失去直覺,只怕失去她,很怕、很怕。
「蜜蜜,別說謊,也別開玩笑,」他皺起眉頭,「你知道這種事情有多嚴重!」
「我沒說謊,也不開玩笑,」她捏著門把,口氣卻出奇的平靜,「三年前你曾說過我太容易認真了,我想那的確是我的致命傷,現在我不想再當個過度認真的白癡了。」
新仇舊恨像潮水般同時湧進她的心頭,他跟別的女人在電話裡的調情、跟總機小姐搭訕要電話號碼的嘴臉……那些可怕的事情又回來了,吵得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對了,還有什麼莉莉、娜娜……光是她聽到、看到的就已經一拖拉庫了,她沒看到的還有幾拖拉庫呢?
而她竟然還會笨得陷進去!
她的確是個過度認真的傻蛋,她很認真的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玩弄她,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她對他張開大腿、敞開心扉,讓他如入無人之境的穿越她的身體和靈魂,他一面玩弄她,一面急著否認跟她之間的關係,她卻傻傻的用「另一半」的心情,在跟他共度每一個黑夜,黎明和黃昏……
認真得以為他們會有永遠!
「永遠有多遠,我看不見,愛在一瞬間,說變就變……」(作詞:莊靜文)
多奇怪,她明明心碎得快要死掉,她的嘴巴卻不由自主的哼出這幾句歌詞,歌名她忘記了,但那種毀天滅地的崩潰感卻如此真實。
「蜜蜜……」
屋裡的男人又在叫了,她停止哼歌,而詹豈聖則皺起了眉頭。
「是誰?」他聽不出來那個男人是誰,「羅家揚嗎?你跟他舊情復燃了?還是那個麥可,他跑到你家來陪你海枯石爛?」他的臉色暗沉得像鬼,他一直對她深信不疑,從沒懷疑過她會背著他跟其他男人暗通款曲。
「不是家揚,也不是麥可,是卡羅。」
「卡羅!」他誇張的怪叫一聲,「你什麼時候又搭上了這個卡羅?」他還以為自己已經用美食、表演、電影,當然,還有數不完的纏綿,佔據了她每一個下班之後的夜,「原來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帶一個剛認識的男人回來睡覺?」
「我跟卡羅認識很久了。」田蜜蜜說,「他特地從南部上來看我。」
「好一個青梅竹馬!他來看你,而你決定用身體回報他!」他一把扭住她的手,「我是哪天少『給』你了,你還需要『用得上』卡羅嗎?」
他喘著氣,上前一步,踹開大門,她整個人傻住,他抓過她貼在門板上,然後狠狠壓住她,就像每一夜將她深深壓進床褥裡一樣,大掌毫不客氣的探進她的裙底,一路往上。
「該死!你該死!你沒穿內褲!」
該死,他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想到那個卡羅脫下她的內褲的畫面簡直快要把他逼死,而他的掌心濕濕的,都是她的蜜汁。
「你濕成這樣,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他瘋狂的低吼。
「剛剛是為了他,現在是因為你!」她咬著牙,十足的淫蕩模樣,「看在你特地來找我的份上,我不介意在這裡跟你來一遍,不過要快一點,」她主動拉開他的褲子拉鏈,把男性慾望解放出來,然後踮起腳尖,拉起裙擺,用潮濕的溫暖去靠近他。「快一點……」她伸手按壓他的臀部,讓他往她體內進來一點,但那不夠,不夠的。
不管他多麼靠近她,她都覺得他離她好遠,他明明在她腿間悸動,她卻覺得他還在天涯海角,他沒帶她走,他在她體內,她卻還是一個人!
「該死!」他一咬牙,將滿滿的慾望從她體內抽回來,硬生生拉上拉鏈,「如果你以為我們之間就是這麼回事,如果你覺得跟誰做都沒差別,如果你覺得隨便帶一個男人回來睡覺都比跟我在一起重要……那我們……」他的牙齒拚命打顫,雙手抖個不停,怎麼也說不出分手那兩個字。
「我們分手吧!」她卻開口了,輕易就說出他不敢輕言的那兩個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破天荒聽見自己的聲音裡摻雜了哭腔。
她軟綿綿地倚在門板上,浮現一抹虛無縹緲的笑容。
「因為我累了,詹啟聖,我厭倦你了!」她閉了閉眼,「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你周旋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愛、沒有力氣恨,也沒有力氣嫉妒,再也不想白費力氣去捕捉這個誰也捉不住的男人!
「你走吧!」田蜜蜜重新握住門把。
終於,他後退一步,她上前,把門掩上幾分;他又退開一步,她又掩上幾分;然後他整個人退到門外,她閉上眼睛,緩緩把門關上,但又有個什麼阻擋了她,她睜開眼睛,看見他的黑色球鞋還卡在門口,她緩緩抬起眼,他死死地盯著她,不只是眼神,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死掉了,就像被她狠狠的捅了一刀,快要死掉了。
為什麼他可以裝出這個樣子呢?
為什麼他可以裝出失去她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的樣子?
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需要她的安慰和她的吻呢?
為什麼明明知道他都是裝的,但她的心還是會為了他而感到痛楚呢?
為什麼要對這種男人認真呢?
他指責過她虛偽,原來他比她更虛偽,更會裝,更噁心,更該死,更應該被碎屍萬段!
她用力踢開他的黑色球鞋,用力關上門。
把自己和他,隔成兩個世界!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7:41
第九章
兩個禮拜後的星期天,是黑澤男和於珊舉行婚禮的日子。
為了慎重起見,田蜜蜜一大早就在鏡子前面拚命試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磨磨蹭蹭了一個小時還沒作下決定。
「女兒啊,你是去參加人家的婚禮,又不是去當新娘子……」
「爸!」田蜜蜜從房間裡探出頭來,朝坐在客廳裡看報紙的老爸問道:「你覺得我穿裙子好還是褲子好?」
「裙子褲子都要穿才好。」田爸爸故意跟她抬槓。
「哎喲,你在說什麼啦?!」
她又縮回房間,脫掉身上的紫色紗裙。紫色太老氣了,阿聖喜歡明亮一點的顏色……她的身體一僵。白癡!你是要去祝福於珊和黑澤男白頭偕老,又不是穿去給那只臭蟲看的,而且他們已經半個月「老死不相往來」了。
你們已經分手了!她再度醒自己。
像一顆洩了氣的皮球,她癱坐在床上,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恥。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那只臭蟲只會惹她生氣,她竟然還想打扮得花枝招展到他眼前招搖。
這時,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跳起來,正想衝出去接聽,忽然感到身子一涼,低頭一看,身上除了內衣和內褲,什麼也沒穿,她跳去找睡袍,結果睡袍還沒穿上,就聽見老爸又接了她的電話。
跟老爸說過一百次,叫他別亂替她接電話,但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她說她的,他依然樂得照接不誤。
「喂……你找蜜蜜啊……她剛洗完澡,正在穿衣服,你等等,我去看看……什麼?你問我是誰?我是卡羅啊!啊……我在這裡幹什麼?憑我跟蜜蜜的關係,我愛在這裡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已經住在這裡兩個禮拜啦!喂……喂喂喂……沒禮貌,連再見都不說就掛我電話!」
田爸爸放下話筒,翹著二郎腿繼續看報紙。
田蜜蜜又從房裡採出頭來,「老爸,是誰打來的?」
「不知道。」田爸爸頭也沒抬,「那男人一直逼問我是誰,還問我在這裡幹嘛,結果他是誰我也弄不清楚。你什麼時候認識這種凶神惡煞啊?!那人根本就該被提報流氓。」
她不吭氣。
田爸爸又想起了什麼,「兩個禮拜前,就我上來找你那一天,我在房間裡翻你的相簿,後來有個什麼鄰居來借醬油,好像就是那個男人的聲音喔!」
「是喔!」田蜜蜜訕訕的關上房門。
「我看你應該換個地方住,如果你媽媽知道你一個女孩家在台北,有個流氓鄰居,你媽她啊,肯定會擔心得睡不著覺。」田爸爸又大聲說道。
田蜜蜜像個呆子一樣坐在床上,心裡想著,那個臭蟲打電話來幹嘛?他不是也同意分手了嗎?前幾天她在衛理科技的電梯裡碰到他,他撇開臉,光瞪著電梯女郎的屁股瞧,根本當她是個隱形人。
「蜜蜜,你和家揚到底什麼時候要結婚啊?」
對喔!老爸還不知道她跟羅家揚已經分手三年了,他們現在只是朋友,而不是男女朋友,但他們的感情反而因此變得更好。
拜友誼之賜,她知道詹啟聖三年前曾經厚著臉皮跑去跟羅家揚打聽過她,但羅家揚很夠意思,從頭到尾都沒出賣她,而她竟然曾經因此偷偷地恨過他,如果羅家揚當初肯稍微露點口風給詹啟聖,他們就不會浪費三年了……
搞什麼?!就說她的腦袋真是有問題,羅家揚對她這樣忠心耿耿,她還小鼻子小眼睛的恨人家,明明是她拿絕交來威脅羅家揚什麼都不能說的,那她又在恨個什麼勁?!
何況那三年裡,沒有臭蟲來煩她,她過得……還真是一點也不快樂!
那種無滋無味的日子她竟然能熬過三年,後來她跟詹啟聖終於重逢了,她開始覺得快樂,也開始感到害怕。
怕他隨時會被其他女人勾走,更怕他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她的身體。
但她的身體有長得比別的女人好嗎?並沒有!街上隨便一個朝詹啟聖拋媚眼的女人,都比她更惹火。
而她的長相有比別的女人漂亮多少嗎?也並沒有!她是長得很不賴,但是漂亮的女人比路上在跑的車子還要多。
再說她的性格有溫柔到會讓男人的骨頭都酥掉嗎?那更是天方夜譚!她會凶他、掐他、咬他,還賞過他巴掌。
那詹啟聖幹嘛要跟她在一起?幹嘛要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氣?幹嘛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的表情痛苦得就好像她拿刀子捅了他一樣?既然他敢在她面前明目張膽的看女人屁股,今天幹嘛又打電話來,還辟哩啪啦惹得老爸當他是流氓?
真煩!他們才分手兩個禮拜,她已經想他想得頭快爆炸了。
望著床上堆積如山的衣物,她索性閉上眼睛,決定摸到哪件穿哪件。
她在小山堆裡摸來摸去。決定了,就是手中這一件!
田蜜蜜睜開眼。老天,她的眼珠子差點凸出來……那件洋裝,又是詹啟聖最討厭的深紫色!
冤家路窄!
田蜜蜜終於換好衣服,匆匆忙忙趕到黑澤男和於珊結婚的小教堂,跳下計程車,趕在婚禮開始前倒數幾秒才衝向會場,冷不防撞上一個寬闊的背脊,她揉揉額頭,抬起眼。
「對不……」看到那被撞的苦主回頭,她連忙把「起」字吞回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踩著高跟鞋,抬頭挺胸,踐得就像名模在伸展台上走秀,目不斜視的從他眼前走過去。
「撞到人不會道歉啊?」詹啟聖雙手環抱胸前,在她經過他面前時,斜睨了她一眼。
「抱歉。」她故意東張西望,看見他卻假裝沒看見,「哪裡有『人』啊?」
說完,像只驕傲的小母雞,一路走在他前面。
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咬牙切齒,雙手插進口袋,跟在她後面進入教堂,一路盯著她搖擺的臀部。她身上的洋裝正是他最討厭的深紫色,他敢發誓,那女人是故意穿來礙他的眼,但那紫色的紗裙搖搖曳曳,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
該死!她連他最討厭的紫色都能穿得那樣撩人,忽然,他覺得紫色也沒有什麼不好,她讓紫色變得高貴又神秘,而那紫色紗裙裡還有一個更神秘的地方,他進去過無數次,一次比一次銷魂,一次比一次不可思議……
搞什麼?!她已經跟他分手了,他還盯著她的屁股流口水,簡直是丟人現眼!詹啟聖,拿出男人的尊嚴,別讓那女人把天下男人都踩扁了。
然後他很有尊嚴的、抬頭挺胸的走到她旁邊的位子,坐下來。
他已經很有尊嚴了,至少沒讓自己的大腿挨著她的。
他們之間還保留了差不多一根手指頭粗的距離……是小指頭,不是大拇指。
她瞥他一眼,正想開口叫他滾遠一點,此時,結婚進行曲響了起來,新娘於珊緩緩走上紅毯,步向黑澤男。
好美!田蜜蜜的注意力被於珊臉上耀眼的光彩吸引住了,她專注地看著好友一步一步走向幸福,心裡真是百感交集。
幸福的女人最美麗!於珊真美麗!
認真的女人最白癡!而她自己就是白癡!
但她不能自怨自艾了,今天是個歡樂的日子,她要笑,她要快樂,她是來給新人們祝福的。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提醒自己不要去在意身邊那個導致她愈變愈白癡的臭男人。
那臭男人,跟瘸了一條腿,猶然硬挺挺站在聖壇前迎接新娘的黑澤男一比,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當田蜜蜜看見黑澤男執起於珊的小手,輕輕套下一隻婚戒,然後深情款款的掀起新娘頭紗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抬起指頭拭了拭眼角。
「怎麼?你哭了喔?」
詹啟聖低下頭,看了看她,然後掏出手帕遞給她。
「不用你管啦!」
話雖如此,田蜜蜜還是接過手帕,不客氣的擦掉感動的淚水,然後存心激怒他似的順便又擤了鼻涕,再把黏呼呼的手帕扔回他的腿上。
但他竟然沒生氣,還很有風度的把手帕收回口袋裡。
她沒惹毛他,反而又因此憋了一肚子氣。那男人一點也不在意她!
而她的一肚子氣,在看到黑澤男火熱的親吻於珊的那一刻,立刻爆發。
她狠狠的掐了一下詹啟聖的大腿,「你該好好見習一下,如何當個像黑總裁那樣深情的男人!」
詹啟聖苦著一張臉,咕咕噥噥地說:「我看你才應該好好跟於珊學學,怎樣當個溫馴聽話的女人!」
「是男人的話就把話大聲說出來,嘀嘀咕咕的說給鴿子聽啊?」田蜜蜜眼中寫滿了怒意,但是臉色和口氣卻仍聽得出一絲甜蜜。
「我是說,怎麼有女人床上床下差這麼多!」詹啟聖立刻「從善如流」,說話大聲了點,而且也果然引來了其他觀禮者的側目,就連聖壇前的新人們都朝他們這裡望了一眼。
「你……」田蜜蜜的蜜嗓子好像灌了沙,氣得連五官都變了形。
詹啟聖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彎下腰,做作的在她眼前晃啊晃的。
「喲!原來你還有這種表情啊!我以為喜怒哀樂你只會笑這一樣呢!」他伸手刮了刮她的臉,「別氣了,新娘子都出去了,你還不趕快去接捧花!」他努努嘴。
田蜜蜜朝他努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群人跟在新郎和新娘的後面,正往門口走去。
「要你管!」她轉頭,又對詹啟聖擺出一張凶臉。反正對這個不識好歹的死人,她已經懶得為他裝出甜蜜蜜的好臉色。
「我才懶得管!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七了喔……」他不懷好意的瞄瞄她,哼哼哈哈地說:「接到捧花搶個好綵頭,搞不好能早點嫁出去喔!不要到時候……」
「到時候……」田蜜蜜氣得渾身發抖,「就算本姑娘嫁不出去,也不會賴著你!」
「哈雷路亞!」詹啟聖吹了聲口哨,「幸好我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沒人希罕你這種無賴的遺憾!」田蜜蜜氣得口不擇言,「你活該被於珊拋棄,我詛咒你一輩子沒人要!」
「是喔、是喔!」詹啟聖一臉不以為意,「那你那天幹嘛要爬到床上安慰我這個沒人要的人?」
「我是可憐你啦!」田蜜蜜加重語氣,「可憐!聽懂了沒有?我可憐你!」
「那滿街的流浪漢,你該不會都一一『可憐』過他們?」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走到門口的一對新人突然回頭,眼神越過簇擁在身後的十幾個觀禮賓客,再次目睹詹啟聖臉上紅紅的巴掌印。
一堆人簇擁著新人出去照相了。
教堂裡只剩下打人的田蜜蜜和被打的詹啟聖,他張大了嘴,有說不出的尷尬,而她一臉得意,面帶微笑。
「搞什麼?」詹啟聖摸摸熱辣辣的臉龐,瞪著田蜜蜜,「你這個女人知不知道什麼叫作分寸,要打不會回去再打啊?你這樣教我以後怎麼做人啊?」
「像你這種壞到足以絕子絕孫的混蛋,根本就不用去想什麼做人問題!」
田蜜蜜根本應該改名叫毒辣辣才對。
「媽的!你這女人!」詹啟聖一個箭步衝上去,像扛米袋似的把田蜜蜜扛在肩上,「我們現在就回去『做一個』給你看看!」
「你這混蛋,放開我啦!」田蜜蜜在他的肩上又踢又踹又啃又咬,「『做人』是於珊和黑總裁的事,你在這裡湊什麼熱鬧……」
「你再扭下去,信不信我現在就在這裡做給你看?」他輕輕拍了下田蜜蜜的俏臀。
「你竟然真的動手打我!」她吸了吸鼻子,一臉委屈到不行。
「這叫打?」詹啟聖又「愛撫」了她的臀部一下,「這叫打的話,全天下做過愛的男人都該去蹲監獄!」
呸呸呸!聽他說得那是什麼話?!他明明就打了她的臀部一下,結果說得好像跟做愛一樣。她紅著臉想,根本不一樣,他這種人做起愛來很狂、很猛,讓她痛苦又快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他剛剛拍她的那一下,比羽毛還要輕,對她而言,那「輕輕」的是打,那「重重」的才是愛,所以她認定他打了她。
她紅著眼眶,倔強的說:「你打死我好了,你打啊、你打啊……」
「你放心,」他冷笑一聲,「我等下會讓你『死』很多遍。」接著又邪惡的補充一句,「當然,不是用打的。」
田蜜蜜紅了臉,咬著嘴唇不說話。
詹啟聖扛著她大步走出去,經過於珊和黑澤男身邊的時候,大言不慚地說:「抱歉,我的女人不聽話,欠教訓,先走一步了。」
「不要臉!誰是你的女人啊……」田蜜蜜彆扭的嚷道。
詹啟聖對田蜜蜜的抗議置若罔聞,逕自扛著她往前走,下了教堂前的階梯,又突然回頭,對著新人們揮揮手,「祝你們兩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們來比賽喔,看看誰先『做人成功』!」
他想也沒想,就把她像貨物一樣扔進車子裡面,問也沒問,就往她家的方向開去。
途中,田蜜蜜幾度欲言又止。
但是詹啟聖只要看見她的嘴巴稍微動一下,就惡狠狠的說:「你敢再說一個字,後果自行負責!」一副隨時準備脫衣上陣的樣子。
「噢!」
她閉上嘴巴,由著他開車來到她家,由著他擁著她爬上三樓,由著他搶過她的皮包,掏出鑰匙。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眼看鑰匙已被插進鎖孔,田蜜蜜再度試著對他說些什麼。
「閉嘴!」詹啟聖臉一沉,毫不遲疑的打開門鎖。
結果他還沒轉動門把,門卻自動打開了,一張男人的臉露出來。
「你是誰?」
兩個男人幾乎同聲質問,彼此怒目相瞪,四隻眼睛全冒了火。
田蜜蜜像個急著滅火的消防員,跑到兩人中間。
「阿聖,他就是卡羅啦!」
這種情況下,「爸爸」應該要比「卡羅」這個介紹詞合適一點,但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或者就是要惹他生氣,反正她就是不說「爸爸」,偏要說「卡羅」。
那個被女兒直呼卡羅的田爸爸,莫名其妙的瞪了女兒一眼,而那個手裡拿著女兒家鑰匙的男人則瞪著他。
三個人就這樣瞪來瞪去。
過了幾秒,詹啟聖看看卡羅,又看看田蜜蜜。「他幾歲?四十還是更老?」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說:「你找這個老傢伙來取代我?」
田爸爸的臉色壞得好像喉嚨卡了一根魚骨頭。
「蜜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盡量維持長輩應該有的風度,「這個男人是誰?還有,他手上為什麼拿著你家的鑰匙?」
「呃……這個……」
「蜜蜜,你不用怕他!」詹啟聖大手一揮,打斷田蜜蜜的支吾其詞,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充滿佔有慾的宣示,「我叫詹啟聖,尖端科技業務部經理,同時也是田蜜蜜小姐的正牌男友。」
他用一種看冒牌貨的眼光,輕蔑的看著田爸爸。
「蜜蜜,這個男人到底在胡說些什麼?!」田爸爸一邊說,一邊揪著心口,好像心臟病快要發作的樣子。
田蜜蜜狐疑的皺起眉頭。老爸這趟北上來做健康檢查,醫生明明說他各方面都健康得不得了,什麼心臟病、高血壓……反正中老年人該有的毛病他一個也沒有,還有老媽特別關心的攝護腺也沒問題,等他回到南部,至少可以繼續跟老媽「恩愛」個二十年。
「嗯?你還好吧?」
雖然老爸健康檢查後,證明他還是一尾活龍,田蜜蜜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去,看他明顯泛紫的臉色。
「別管這個老傢伙!」詹啟聖立刻把她拉回來,站在她的前面保護她。「裝死、裝可憐的死老頭,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博得愛情?!門都沒有!」
「夠了!」田爸爸暴喝一聲。
田蜜蜜抖了一下。
完蛋了!從小到大,她還沒見過老爸發這麼大的火。
「阿聖,我勸你最好還是先走……」
「門都沒有!」詹啟聖打斷她的囁嚅聲,再次重申,但他們之間的確還卡著一道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開口,「我們兩個之間一定有一個人要走,但走的只會是這個老傢伙!」
「抱歉!」田爸爸忽然開口詢問詹啟聖,「你剛剛說你叫什麼來著?」
「詹啟聖!」他一臉堂堂正正。
「你說你在什麼『部』做什麼『理』?」
「尖端科技業務部經理!」
「你還說你是蜜蜜的?」
「男朋友。」
「我們分手了!」田蜜蜜忽然插話。
兩個男人同時瞪向她,她吞了口口水,擠出尷尬的笑容。
「好小子,」田爸爸從頭到腳打量著詹啟聖,然後看向田蜜蜜,「他就是兩個禮拜前來借醬油的『鄰居』?」
田蜜蜜勉強點了點頭。
「今天早上沒禮貌掛我電話的流氓?」
田蜜蜜又點了點頭。
「死老頭,你敢說我是流氓!」詹啟聖對著空氣揮舞一下拳頭,「你才是老牛吃嫩草,賴在蜜蜜家裡兩個禮拜還不滾蛋的……老不修!」
「阿聖……」田蜜蜜拉了拉他的衣袖。
詹啟聖一把抽回手,「你別管,這老傢伙交給我來對付就好!」說著,他挽起袖子,恨下不把那老不修打成肉餅。
「你知道我這個『老傢伙』是誰嗎?」田爸爸皮笑肉不笑。
「媽的!鬼才管你是誰!」詹啟聖大吼,「我只知道你的年紀老得足以當蜜蜜的爹,而不是她的男朋友!」
「年輕人,」田爸爸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你說對了。」
「啊?」詹啟聖覺得自己好像撞到牆了。
「你說對了,我這個老不修,剛好就是蜜蜜的爹。」
說完,田爸爸猛然揮出一拳,用力擊中詹啟聖的下巴。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高頭大馬的詹啟聖當場倒地不起。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18:48:07
第十章
詹啟聖昏頭昏腦的醒來,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飄飄忽忽,沒有一點真實感,用力搖搖頭,再把腦袋靜置三秒不動,終於發現自己不是踩在雲端,而是躺在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床鋪上。他眼前有一堆星星在轉,轉來轉去,才發現那些星星不是眼冒金星,而是來自她閃閃發亮的大眼睛。
該死!他被揍得頭昏眼花,她還捂著嘴在偷笑。
「你這女人有沒有同情心啊?!」
「噢!」田蜜蜜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撲到床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一臉無辜,睫毛扇啊扇,小小的肩膀起伏抖動著,「我百分之一百的同情你。」
可是她明明抖著肩膀在笑。
「笑吧、笑吧!」他活該受屈辱。一個一拳就被撂倒的男人,還大言不慚的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真是丟臉丟到家。
「可憐的阿聖!」她繼續露出柔情似水的笑容,「你餓不餓?渴不渴?」她瞄了瞄床頭上的那個小鬧鐘,下午五點二十八分。「你已經昏倒六個小時了,六個小時沒吃沒喝,你那『強壯』的身體一定會受不了的。」
「你家有巴拉松嗎?」他翻了一下白眼,「給我一瓶那個好了。」
「巴拉松?」
「那是一種農藥!」他只想一了百了。
「抱歉,我家沒有那種東西耶!」
「不然拿蟑螂藥或老鼠藥來好了。」
「那種東西要等到月底,里長才會來發耶!」
「那就不用了!」他拉起棉被蓋住頭,根本沒臉見人。
「阿聖!」
「幹嘛?」聲音從被子裡悶悶的傳出來。
「阿聖!」
「你該死的又想搞什麼鬼?」
詹啟聖掀開被子,直挺挺地坐起來。
她彎腰湊上去,瞧著他的臉,笑咪咪的說:「你心情不好喔!」
「你少來這套!」他沒好氣的說,「我情願你揍我,也不願意看到你笑得這麼噁心。」
「原來你還沒被揍夠,我去叫我爸來,說起揍人,他比我行多了。」她笑得更開心,也更噁心了。
「我終於知道你的暴力傾向是從哪裡來的了。」他一臉憤恨的說。
「你少侮辱我爸,」田蜜蜜叉腰,「從小到大,我只看過他在拳擊場上打人,從來沒看過他對『死老百姓』動手。」
「拳擊場?」
「我爸以前是拳擊手。」她點點頭,左右搖晃一下,有模有樣的對著空氣揮了兩拳。
詹啟聖皺皺眉頭。田卡羅……這名字他好像有點印象,好像是某一年世界拳擊大賽羽量級的冠軍選手,早期的台灣之光……他摸摸下巴,難怪能一拳就把他撂倒。
「我爸以前很有名,跟我媽結婚之後,就漸漸不打了,我爸現在可是個愛家、愛老婆的保全公司經理。」田蜜蜜說。
「我卻叫他老不修!」
他還真是想死喔,不但鬧了個大笑話,還招惹了不該惹的人!
弄了半天,他不但沒有向「老丈人」致意,反而左一句老不修、右一句死老頭,就像個口無遮攔的野孩子,不該說的全說了。
「你爸呢?」他一副活該被打死的樣子。
「收拾行囊回南部老家去了。」
「該死!」詹啟聖立刻跳下床,脫掉上衣,打著赤膊,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東翻西找。
「你在找什麼?」她問。
「你家沒有荊棘籐條之類的東西嗎?」
「你要幹嘛?」
「綁在身上好去跟老丈人負荊請罪!」他瞪她一眼,當她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無知婦女,而他是個大男人主義的死沙豬。「你還不趕快去換衣服,出門穿著睡衣成何體統?」
「誰……」她紅著臉,說話結巴,「誰是你的老丈人啊?老爸揚言,我要是敢不嫁給羅家揚,繼續跟你這個流氓在一起,他不但要打斷我的狗腿,還要登報脫離父女關係。」
「你要是敢不嫁給我這個流氓,我就……」他威脅她。
「怎樣?」
「就立刻上街去再找一個。」
「去就去!」她大叫,「你去找一個,我就去找兩個……」
「我找四個!」
「那我……我不理你了啦!」她故意低頭擦擦眼,往房門口走去。
他像風一樣追上她,攬住她的腰,「對不起!原諒我的惱羞成怒,以及口不擇言。」他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裡,悶悶的說:「如果你不嫁給我的話,我就只能去做和尚了。」
「你做和尚?」田蜜蜜睨他一眼,「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如果你不嫁給我,我生命裡再也不會有太陽升起來,到時候,你也不用費心替我找墓地,就把我的骨灰灑在泥土裡,當成種高麗菜的肥料,這樣也算是遺愛人間了。」
「詹啟聖,你是在求婚,還是在威脅我?」
「應該是說,我是在威脅你嫁給我。」
「我生平最痛恨威脅利誘的無恥混蛋!」她用力踩向他的腳。
「哇……」他鬆開她,抱著腳,在房裡跳上跳下,「你想謀殺親夫啊!」
「我是在傚法周處除三害。」
「周處除三害除的是猛虎、蛟龍,還有他自己,你除的又是什麼鬼?」他邊喳喳呼呼邊跳到床邊坐下,一邊揉著大腳丫。
「說得好,我除的就是你這個色鬼!」她朝他走近兩步,「色鬼!」再走兩步,「色鬼!」她停在他面前,低頭瞪著她,「色鬼、色鬼、色鬼,三個色鬼,這樣符合除三害的定義了吧?!」
「你真捨得除掉我?」他仰頭看著她,「除掉我,這世界上還有哪個色鬼能夠滿足你?」
「你也不行!」
「我該把這句話當成暗示,還是抗議?」他伸手一扯,她跌進他的懷裡,「你兩個禮拜沒做,受不了了吧?」
「你混蛋!」
她揚起手,他等著,她卻遲遲沒有打下去。
「我們還是別分手了啦,我也受不了了。」詹啟聖說。
他拉下她的手,反剪在身後,將她渾圓的胸脯壓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她身上純白色的薄紗睡衣磨蹭著他,她輕輕喘了一口氣,兩朵蓓蕾無可藏匿的挺立起來,大掌從領口伸進去玩弄著她。
「噢……」擋不住的欲潮衝擊著她的身體,她逸出呻吟,整個身子蒙上一層潮紅,透過薄薄的睡衣,映入他的雙眼,讓他的眸子變得更加深邃。
從他悠悠轉醒之後,她就穿著那襲薄紗睡衣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而且該死的,除此之外,他早就發現她下面也什麼都沒穿,女性的神秘無言的召喚他,像個女妖引誘他去觸碰她。
「蜜蜜……」他輕輕的呼喚她,望著她的眼睛,「我要你!」
「我知道。」
他們做過無數次,這是第一次她沒等他去頂開她的膝蓋,這是第一次她主動敞開,他在她體內瘋狂的衝撞,一次一次將她帶上高潮。
「蜜蜜,我們結婚吧!」
他最後一次射在她的體內,趴在她身上喘息。
「為什麼?」她的嗓音在高潮餘韻裡,顯得顫抖。
「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要我嗎?」她擁著這個男人,他還塞在她的體內,塞得她緊緊的,滿滿的、痛痛的。「為了這個而娶我,你不會覺得太不值得嗎?」
「你在說什麼?」
他從她身上翻下來,捏住她的下巴。奇怪,她的臉為何如此蒼白?剛剛她潮紅得像全身都塗滿了胭脂,現在她的臉卻慘白得像一管日光燈。
「我聽見你跟黑總裁的談話了。」
「我今天哪有跟黑總裁講什麼話?」他一臉莫名其妙,「他忙著娶老婆,我忙著跟你吵架……喔,對了,」他想起自己扛著田蜜蜜離開的時候,對黑澤男說過一句話:我們來比賽喔,看看誰先「做人成功」。「你講的是做人的那件事嗎?」
搖搖頭,她拉起被子蓋在身上,背對著他,靜靜的說:「你跟黑總裁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她跟他的確不是愛情關係,而是赤裸裸的肉體關係,只要他們兩個湊在一起,不管是吃飯、看電視、看書、看電影,反正不管他們做了什麼,最後一定會回歸到床上,像兩個瘋狂交歡的白癡,就算竟夜纏綿不睡,第二天還是能夠神采奕奕地去上班。
「你什麼時候聽到的?」
「兩個禮拜以前。」
「就是你莫名其妙放我鴿子那天?」
「我沒放你鴿子,我去停車場,看到你跟黑總裁坐在樹下聊天,一走近,就聽見你對黑總裁說了那句話。」
「除了我跟你不是那種關係之外,你還偷聽到了什麼?」
「我不是偷聽!」她辯解,「只是不小心聽到的。」
「喔!」他瞪著她披散在枕頭上的髮絲,對著她的後腦勺問:「你還聽到了什麼?」
「聽到……」她全身僵硬,「黑總裁說大美人酒家有個翹屁股的娜娜很想念你。」
「然後呢?」他撩起一撮滑順的青絲,在手上捲來捲去,好像那是個有趣的玩具。
「沒有然後了!」她想了想,「然後我就回家了。」
「回家來找你的卡羅老爹訴苦?」
她翻轉回來,沒注意胸前的被子滑落了,渾圓的乳房因為憤怒而搖晃著,也沒發現他微微恍神,「我才沒跟老爸訴苦,他一直以為我還跟家揚在一起,我才沒臉告訴他我跟一個混蛋男人……」她氣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睡過了!」他替她接下去。
她的臉漲紅。
他咧開嘴,「而且不只一次。」
「沒錯!」她索性豁出去了,「反正我們兩個就是只會做這種事的白癡!而且你跟誰都能這麼做,就算你不打算娶我,我也會張開雙腿讓你這麼做……」
「就像你剛剛張開那樣?」
他沒挑眉,但是太陽穴跳了一跳,田蜜蜜看得出來,那是他生氣的徵兆,但是他沒對她吼,而是平靜的開口。
「你覺得我只是因為想做才來的嗎?」
「難道不是?」
不然他幹嘛每次都把她搞得水深火熱,心亂如麻,每次都弄得她像個蕩婦一樣拚命叫他聖聖聖,有時候她望著他沉睡的臉,想起自己叫他的聲音和方式,都會不禁臉色通紅,甚至偶爾她連在夢裡都會喊出這個字。
「也是。」他想了一下,誠實的說:「我每天都想要你,最近辦公室新進一名女職員,那女的噴了和你同樣味道的香水,我聞到那個味道,就想衝到衛理科技的秘書課,把你狠狠的壓在椅子上,佔有你。」
「你不用那麼麻煩跑到衛理來,只要把那女的拉到你的辦公室,把她壓在你的大椅子上佔有她就行了,這種事你應該常常做吧!」
「也是。」他又認了,旋即又加上一句,「三年前我的確是這種人。」
她的心抖了一下,覺得他似乎意在言外。
「但我三年沒做這種事了!跟你在一起之後,我沒要過別的女人,連妓女都沒要過。」
「騙人!」她的聲音尖得像把刀,「我親耳聽見你站在衛理科技大樓門口拿著手機跟女人調笑。」她終於把梗在心裡三年的疙瘩說出來了。
他想起那道黑影,原來不是他眼花,而是她真的躲在他後面。該死!當時他為什麼不早點回頭呢?
「你是不是看到我拿著手機又親又吻,還說對方是天使之類的?」他問。
沒想到他竟然連想個謊話來搪塞她都懶,天使!他只會罵她虛偽,卻叫別的女人天使?!
「你跟那個天使做過『幾百次』?」她咬牙切齒的加重「幾百次」三個字。
「一次也沒有!那個天使就是我告訴過你的乾洗店老闆娘,記得你的手機號碼的那一個,她已經七十幾歲了,我怎麼忍心拆散她一把老骨頭?!」詹啟聖解釋。
「那……」她忽然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連忙又把另一筆舊帳翻出來,「你不要臉,後來還跑去跟總機小姐要電話號碼!」
「我沒跟她要電話號碼,只是想打聽你的消息,是她自己把號碼輸入我的手機,而且你檢查過我手機裡的電話簿,你想再檢查一次嗎?我連於珊的手機號碼都刪掉了,你現在是我手機裡唯一的女人。」他冷靜的說。
「我說不過你啦,反正……」她像個無計可施的笨蛋,「到處都有女人倒追你,路上隨便轉一圈,就有一把女人對你拋媚眼……你走開!我才不相信你這個騙子。」
「我告訴過你,我討厭說謊,所以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誠實的,在你面前的我,一直都是誠實的。」
「誠實不是說說而已。」
「所以我對你天天身體力行,那確實是肉體關係,但是誰說肉體關係就不是愛呢!」
「只有動物才會那樣!」
「人不是動物嗎?」
「人是有羞恥心的動物!」
「『有羞恥心的動物』不能愛跟自己睡覺的女人嗎?你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轟轟烈烈的愛情都是從肉體關係開始的?!我們也是這樣開始的,不是嗎?三年前那一夜,你認識我的第一天就跟我上床了。那既是肉慾,也是愛情,我們誰也否認不了!」
「噢!」她忽然掩面痛哭,「可是你為什麼要對黑總裁那樣說?」
他抱住她,身體貼著她的,「我是在告訴他,我跟你不只是玩玩而已……你是我手機裡的唯一,也是我心裡的唯一。」
「我愛你!」她像尋找溫暖的小動物,緊緊攀住他的肩膀。
「親愛的,你把我的台詞搶走了。」他皺了皺眉。
「對不起。」但是她毫無悔意,又去捕捉他的嘴。
「親愛的,你把我的動作也搶走了。」他咕咕噥噥,同時回吻她。
詹啟聖在她把他當女人壓倒之前,先壓住了她,在她張開腿之前,先頂開了她,在她拱起身子以前,先搶進她的身體,然後他忘了是她先叫,還是他先叫。
滿室的「我愛你」,流淌在黑暗的夜色裡,瘋狂的響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們兩個都向公司請了假。
在往南部出發去向準岳父請罪之前,詹啟聖決定先帶她去見他的父母親。
「不要啦!」她害羞的說,「你不早說,人家沒去洗頭,也沒有好好打扮……」
「沒關係啦!」他把她推進車子裡,「你已經夠漂亮了。」
他坐在駕駛座開車,她緊張得一路掌心冒汗。
「阿聖,你爸會不會很凶啊?」
「一點也不!我爸是個公務員,也是個很內向的男人,下了班就回家,我媽做飯,他洗碗,還有幫忙倒垃圾,」詹啟聖想了一下,「小時候,他還會趴在地上當馬讓我騎。」
「你跟你爸差得還真多!」
他瞪她一眼。
她眼珠一溜,「沒有啦,我是說你爸一定很帥,才會生出你這麼搶手的兒子。」
「你又想扯什麼了,是吧?」
「沒有啦!」
昨天他說愛她說了一整夜,早上起來,嗓子都啞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扯別的女人,就算他上酒家,左右各抱一個女人,她也不會跟他鬧了,做業務的男人嘛,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但是她相信他不會做出超過那條界線的事。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那你媽媽呢?」
「我媽媽很漂亮、很能幹,很像你。」
「哪裡、哪裡……」她難得顯得謙遜。
「我說的像指的是個性。」
田蜜蜜的笑容一僵。
他吹一聲口哨,開心的說:「我媽她啊,是個刁蠻的千金大小姐,她指使我老爸的手段,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凶巴巴的打斷他的話。
「沒什麼、沒什麼!」他裝出害怕的表情,眼神卻忽然變得迷濛,「我記得我媽每次都說:『老詹,去幫我買醬油。』我爸出門買回來了,老媽又說:『怎麼買這麼小罐的?要給螞蟻吃啊?』我爸就回答:『小罐一點比較好,你這麼瘦,我怕大的你拿不動。』」
田蜜蜜的眼睛大睜,「你爸一點也不內向,跟你一樣,都是調情聖手!」
「調情聖手!說得好!」詹啟聖覺得頭上好像戴了頂皇冠,賊賊的笑著。
「好了啦!」田蜜蜜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認真開車。」她看看窗外的風景,「阿聖,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出了市區之後,他一路往山上開。
「這條路我開了上千次,錯不了的。」他一臉篤定。
「等一下。」田蜜蜜說,「停一下好嗎?」
「你幹嘛?」
她拉著他下車,走向山道旁一個竹搭的棚子,那裡有個小販在賣高山青菜,還有當季水果,最誘人的當屬那一顆顆又紅又大的水蜜桃。
「阿聖,我們買一盒水蜜桃好不好?」
「我已經有一個『田蜜蜜』的桃子了,不用再買了啦!」
「又不是買給你吃的!」田蜜蜜白了他一眼,氣他在小販面前胡言亂語,「我第一次去見你爸媽耶,兩手空空,怎麼好意思?!」
「我爸媽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啦!」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是一個晚輩的心意。」
「我爸媽吃不動啦!」
「為什麼?」她一臉狐疑,「牙齒不好嗎?」
詹啟聖聳聳肩,看到水蜜桃旁邊有幾個桶子,桶子裡擺放著各色的高山花朵,「買束花好了,我媽喜歡花。」
「真的?!」田蜜蜜走到桶子旁邊,開開心心的挑選花朵。
「蜜蜜。」
她聞聲回眸。
「只要小雛菊就好。」
「小雛菊?」田蜜蜜微微一愣,看到他僵硬的表情,忽然問明白了些什麼,淚水瞬間湧上眼眶,她連忙轉身,在被他看到眼淚之前,急忙擦掉,然後蹲在那裡,用心挑了一束小雛菊。
那小小的離別花,通常是用來送給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詹啟聖將花束的錢交給小販,田蜜蜜抱著花,他牽著她,上了車,一路開上山頂。
那果然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一大片高麗菜田,一望無際的往藍天白雲處蔓延。
下了車,詹啟聖擁著她,往田中央走去。
「郝伯伯……」他朝田里一個彎腰收割高麗菜的背影喊道。
那背影轉過來,滄桑的臉上浮現笑意,還有數不清的皺紋,「是阿聖啊!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特別請假來的。」
「來看你爸爸媽媽?」
「嗯。」詹啟聖點點頭。
「你看到啦!」郝伯伯直起腰,瞇著眼,望著一顆顆圓滾滾的高麗菜,「他們活得可好得咧!」
「謝謝您。」
「哪裡!我很高興你爸爸媽媽願意留在山上,跟我這個老朋友作伴,不然我一個人哪,晚上只能靠數星星才睡得著。」郝伯伯笑說。
「郝天器還是不肯回來嗎?」
「那小子,除非我死了,他才會回來奔喪吧!」郝伯伯搖搖頭,「年頭變了,年輕人都往都市去發展,誰要留在這裡種菜啊!」
「您一個人照顧這麼大一片農地太辛苦了,應該請個人來幫幫忙。」
「郝天器打電話回來說,他已經透過網路幫我找幫手了,」郝伯伯歎了口氣,「誰知道那個叫『網路』的人可不可靠?!」
「郝伯伯,『網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新型態的傳播媒體……」
「除了高麗菜,我什麼都不懂啦!」郝伯伯固執的搖搖頭,忽然注意到站在詹啟聖後面那個穿著高跟鞋的女子,「那個小姐是?」
「喔!忘了跟您介紹。」詹啟聖把田蜜蜜拉到前面,「我今天就是帶她來看看爸爸媽媽的。」
「好漂亮的小姐!」郝伯伯笑著稱讚田蜜蜜。
她羞得滿臉通紅,頭垂得低低的。
郝伯伯把視線轉向詹啟聖,「好小子,你要結婚啦?」
詹啟聖難得害臊的抓抓頭,「到時候郝伯伯一定要來當我的證婚人喔!」
「當然、當然!我會把你爸爸媽媽一起帶去。」郝伯伯揚起手上的兩顆高麗菜。
「謝謝。」
「抱歉,我還有活要干,先忙去了。」郝伯伯說。
「郝伯伯,要不要幫忙?」
「暫時還不用,等我真的忙不過來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你。」郝伯伯揚揚手,「好好照顧你的小妻子,高跟鞋別陷到土裡去了。」
一陣風吹來,帶來蔬菜的甜,以及泥土的芬芳。
田蜜蜜將那束小雛菊放在一顆大石頭上。
詹啟聖擁著她,站在高處,俯瞰豐收的一方土地。
「郝伯伯是我爸螞生前的好友,他們的遺願就是把他們的骨灰灑在郝伯伯的土地上,也許會對種高麗菜有點幫助。」
「他們的確幫了大忙!」田蜜蜜哽咽的說,看著一顆顆如足球般的圓滾滾高麗菜,她眼裡也溢出了圓滾滾的淚珠。「什麼時候發生的?」
「三年前。」
三年前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她也是在那年遇到他。
「遇到我之前,還是之後?」
「遇到你之前的四個月左右吧!是高速公路的連環車禍,不過爸爸媽媽沒有受很大的苦,掙扎一天一夜,就走了。」詹啟聖頓了一下,「我請假辦完他們的後事,回到公司,發現已經有人來頂替我的工作,所以我就想辦法跳槽到尖端科技,在尖端渾渾噩噩過了三個月後,我在路上遇到了你,你是那一年發生在我身上唯一一件美好的事,可是我太失敗了,後來連你也弄丟了……」
「抱……抱歉。」她轉身,緊緊的擁住他,「我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你知道我爸爸媽媽住在這裡,也住在我心裡。」詹啟聖低下頭,「現在你也在裡面了,在我心裡。」
他執起她的手,輕輕觸碰他的胸口,而她又哭了。
這人根本是把她帶到這裡,打算弄哭她的。
「老實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媽很凶,而我爸很可憐,所以老爸不敢做的事情,比如:抽煙、喝酒、玩女人,我都加倍替他做了,而老媽愈是勸我少抽一根、少喝一杯,我就抽得愈凶、喝得愈多,我用那種方式想替老爸出一口氣,可是到頭來,才發現老爸根本不需要我替他出氣,他愛我媽,所以心甘情願被她指使,為她做牛做馬。」
田蜜蜜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要抽煙、喝酒、玩女人的人生,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而我爸生的兒子,也就是敝人在下我,注定跟老子一個樣,會穿著拖鞋去買醬油,然後回家抱老婆,給小孩當馬騎……」詹啟聖的聲音和心跳同時停了幾拍,「如果你願意替我生一個的話。」
「我應該把這些話錄起來的。」
「為什麼?」
「如果老爸聽到這些話,就不會想要打斷你的狗腿了。」
「你爸真的這樣說?」他露出「天要亡我」的表情。
「不過,如果他知道我已經『那個』的話……」她紅著臉,急著幫他出主意,一副胳臂全往他那裡彎的樣子,「應該就不會堅持要我嫁給羅家揚了。」
「你指的『那個』是?」他一臉狐疑。
「笨蛋,當然是懷孕啊!」
「你懷孕了喔?」
「笨蛋,那只是一種說辭啦!」
「你再叫我笨蛋,我們就當場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笨蛋!」
「你再叫……」詹啟聖緊緊的抱住她。
「笨蛋!」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替我生小孩啊?」
「笨蛋!」她白他一眼,「我是很想看你趴在地上被小孩當馬騎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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