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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凝霜劍[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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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3:18
標題:
[蕭逸]凝霜劍[全書終]
凝霜劍
作者:蕭逸
第01章 古井無波
東方微現出魚肚白色,快要起潮了!
海風嗖嗖地吹著,緊貼著海面抄過來,沙岸上捲起了漫天的黃霧,可以預料到,今天不是一個下水的好日子。
蒼海客——這個久立在崖前,面向大海的老人,抬頭仰望了一下穹空,把一雙肥大的袖子挽了一下,開始把小舟推到灘邊,為的是等待潮水的迎接。
旭日有如一枚熟透了的大橘子,天邊的雲彩,都被它染紅了,看來像是大捧的山茶花,又像是搽在婦人臉上的胭脂!
潮水浮起了小舟;小舟載起了老人;浪花,把船頭都打濕了。
蒼海客放下手中那個長形的包裹,那是用青布包著的一口長劍,古銅色的繩子上,還有一顆櫻桃大小的珊瑚結子,迎著日出,閃閃放著紅光!
小船在他有力的雙臂操作下,逆風破浪向前馳去,一任船身蕩漾,可是他那看來枯瘦的身子,就像是釘在船上似的,紋絲不動。
多少年了,這筆仇恨必須要結一結了!
人有時候不儘是為「錢」而活著,還有些別的,譬如,爭強、鬥氣、尋仇、問事……而後者似乎更支配著人生,往往身敗名裂,甚至於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就像眼前這個老人,他倔強、好勝、一意孤行,有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瞭解,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去爭這一口氣?去干擾那個與自己原無瓜葛的少年?是為了什麼?
也許是武林中的人,都太好勝了,所謂「一山難容二虎」,同一領域之內,難望雙雄並立,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想到此,他那黃蠟似的面色,立刻為熱血漲紅了,灰白的兩撇禿眉,如同鋼針似地立了起來。
「小輩!」他獰笑了一聲,忍不住自語道:「你可曾想到,我又來了?曾經敗在你掌下的蒼海客又來了!」
說著,他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了劍把,雙目中血光迸現,蕩漾出無限殺機!
小船在一座無人的荒島上泊岸了,他叫不出這座荒島的名字,事實上在這渤海灣裡,大小島嶼真可謂「多如牛毛」,它們多半都沒有什麼名字的;然而在他心裡,再沒有一個地方,比這個小島更為可憎的了!
因為有了那個人,連島上的一木一石,也都令他感到可憎!真是「人地同惡」。
迎著日出,他跨進那些彎出的岩石,就在第七座崖石之後,他站定腳步,隨著,身形驀地騰起,拔起來,又如同一隻海鳥似地飄落下去!
兩棵大柳樹交錯地垂著,茂密的枝椏使得那巖洞黯然無光。
蒼海客拂開了柳枝,踐踏著地上的枯葉,向前行去。
這地方看起來,就和三年前一樣,那兩棵大樹永遠是那麼翠綠,那袋形的沙岸,為白色的浪花淘著,一次又一次……
但是這些是不能說明什麼的!
蒼海客行至洞口,不自禁止住了腳步,就在這個地方,他曾不止一次地立足過,但是也不止一次地落敗在對方的鐵掌之下!
想起來也難怪自己心寒,對方不過是一個弱冠少年,而自己卻是名揚四海、年達六旬的人了,他取勝自己卻是那麼輕而易舉……
那麼輕輕的一點之後,便展露出他那種傲視天下的微笑。一次,兩次,都是這樣的……
蒼海客向著黑同墨染的洞口朗笑了一聲,厲聲道:「洞內的娃娃,請恕老夫打攪清睡,我第三次向你請教來了!」
回聲自洞內傳出之後,良久才有一聲輕微的歎息道:「蒼海客,你這是何苦?」
那是一種冰冷的聲音,繼續道:「我只不過是借地苦修而已,其實我又不曾冒犯你,何故再三來此逼我?」
老人聞言,驟然面色一變,他後退了一步,顯然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對方眼中。
他狂笑了一聲,道:「娃娃,你不曾睡著麼?很好,我們就再印證一下吧!你出來還是我進去?」
火光突然一閃,又隨之熄滅,洞內亮起豆大的一點燈光。
藉著這一點燈光,蒼海客看清了洞內的一切。
那簡單的陳設,石几、石床……再就是堆積如山的書,看來這少年像是一個來此讀書養性的文士,又有誰知道,他竟是一個斂銳不露鋒芒的武林奇人。
他那精湛的武功造詣,也許只有眼前這個老人知道,因此,當他聽到少年的聲音之後,下意識地有些害怕。
他生怕自己的膽虛,會從聲音中流露出來,那麼,大聲的說笑,也許是最好的掩飾之法了。
背石而坐的少年,長髮披肩,劍眉星目,稱得上「英俊」二字。
只是他的膚色有些蒼白,而且唇頰上的鬍子也顯得過長了些,目光看來也較常人明亮得多。
點亮了那一角羊脂燈後,他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曾睡覺,蒼海客,你以為世界之上,只有你一個人才早起麼?」
蒼海客最怕看他這種從容不迫的樣子,同時也最恨自己的毛躁和不安。
他冷笑了一聲,上前道:「已經三年了,三年不是一個短日子,你一定不會想到,這三年來,我又學了幾乎厲害的功夫,那麼……今天……」
說著他情不自禁地嘿嘿笑了。
少年劍眉微分,有些驚訝並感慨地道:「哦……太快了……三年了……」
他彎著手指算了算,苦笑道:「這麼說來,我來這小島,已將近十年了。」
蒼海客嘿嘿一笑道:「誰來與你閒話家常,娃娃……」
少年星目陡地射出奇光,岔口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這麼稱呼我麼?蒼海客,你似乎太健忘了!」
老人立刻住口,他後退了一步,面色極為尷尬,又像是在強忍著一種極度的憤怒。
他哇哇呼道:「江海楓,除非你敗在我掌下,退出渤海,否則我是至死不休,就像今天一樣!」
他狂笑了一聲,接道:「你終必會敗在我劍下的!」
少年理了一下散亂的長髮,啞然一笑道:「你不必說明,我已經看見了,這一次你是帶了兵刃來的,可是……」
他含蓄地笑了笑,斯文地道:「你仍然會落敗的。」
並又肯定地道:「你必然會敗得比前兩次更慘,因為心懷惡毒的人,必定會得到惡毒的報應!」
蒼海客氣得身軀顫抖了一下,他知道這實在是不必的,有了兩次的經驗之後,他已知道,任何的暴怒和吼嘯,對於眼前這個少年來說,都是多餘的。
他勉強地鎮定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失敗的主要因素,往往是由於過於性急。
「江海楓!」他說:「你不必用話來激我,現在事情很簡單,今日我來的目的你也知道,我們還是老樣子,咱們快刀斬亂麻,馬上決一勝負,然後……」
少年一笑插口問道:「然後怎麼樣?莫非還想像過去兩次一樣,敗了轉身就走,三年之後,再來?我實在有些厭了,而且感到不勝其煩!」
老人咬牙切齒道:「自然這一次是不會如此了!」
少年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他仍然是盤膝坐在那塊大石之上,聞言之後,淡然問道:「那麼,你要怎樣呢?」
「江海楓,你聽著!」老人冷笑道:「我如敗給你,橫劍自刎,可是你如敗給我……」
說著狂笑一聲道:「自然……那時你的命運,就要由我來決定了!」
少年微微一笑,略帶鄙夷地道:「喬昆,先不要把話說絕,我擔心你到時候,無法下台啊!」
說到此,他才由大石上站起了身子,並長歎一聲,抖了一下他那身皺紋滿佈的長衫。
蒼海客喬昆後退了一步,厲聲道:「取出兵刃來!快!」
這個叫江海楓的少年,皺了一下眉,半笑道:「我真是不明白,你……」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好吧!」遂步下那塊大石。
他四處尋覓了許久,自一堆燃燒過半的枯枝中,抽出了一枝松枝,約有三尺長短,粗若兒臂。
他以之拄地道:「這裡太黑了!我們到外頭去吧!」
蒼海客冷笑道:「自然去外面,走!」
說著率先轉身而出,少年過了一會兒才走出來。
這時候天已大明了,陽光耀目難開,那些泥黃色的沙粒,都吸滿了熱氣,裊裊發散著。
海風吹在人身上,濕、黏;而且還有些癢。
蒼海客站定了身形之後,四望了下,覺得不太理想,於是又換了一個方向。
少年只是微微冷笑點首。
海風吹著他黑長的頭髮,它們的長度,幾乎已經快達到他的腰部了。
喬昆緊張地道:「你還等什麼?快撤出你的兵刃吧,我知道,它必定是圍在你的腰間的。快吧,時間不早了!」
江海楓以那截松枝,在沙面上劃了一下,冷然道:「你猜錯了……」
皺了一下眉,接道:「我好像告訴過你,在十年內我是不用兵刃的,你大概是忘了!」
喬昆怔了一下道:「那麼,你怎麼對付我這口劍?」
長劍一揚,冷氣襲人,是一口好劍!握劍在手的蒼海客,確實豪氣干雲!
江海楓揚了一下他手上的枯枝,漫不經心道:「我就用這個!」
蒼海客後退了一步,冷笑道:「你不要忘了,這不是點到為止,我下手是不會留情的!」
「那麼,你就殺了我好了!」少年笑道:「能夠死在大名鼎鼎的蒼海客手中,也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
他笑了一下,橫跨出半步,平了一下手上的松枝道:「來吧,我們速戰速決!」
蒼海客頭上青筋暴現,他四望了一下,這崖谷下,沙灘上,確實是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否則這真是一件丟人的事,現在,他一心為了雪恥稱雄,也就顧不得了。
他狂笑了一聲道:「不出三十招之內,江海楓,你將濺血在我青鋒之下,這是你咎由自取,卻是怪我不得!」
少年頻頻皺眉道:「快來吧!我不能為你耽擱太長的時間,還有一章書我沒看完呢!」
就在他這幾句話尾聲未歇之際,蒼海客已縱身而前,掌中劍,劃起一道長虹,夾著一陣輕嘯之聲,直向少年頸項之上繞去!
江海楓只把手上枯枝平著比了一比,不歪不正,可是皓首白髮的喬昆,卻是踉蹌後退了三四步,才拿樁站穩。
他即速撤回了這一招,少年也似有些驚訝,他微微地點了一點頭道:「老頭兒,退得好,比以前是大有進步了!」
喬昆面上一紅,桀桀怪笑道:「你不要口上輕薄,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說著他在沙岸上轉了半個圈子,卻是不遞一招,少年更是足下連動也不動,手中枯枝像玩兒似地拿著。
這種情形,除非極為內行的人才看得出,他們是在作一場殊死的激鬥,而在武技尋常者的眼中看來,就不免會失笑了。
蒼海客繞了一周之後,始終不攻上去,少年更是不言不語。
太陽更升高了一些。
蒼海客心中有數,只要太陽再高一些,那麼陽光正好透過谷口,直射過來,自己劍上的光華,將更強烈,用以照射對方的眸子,勝券必可在握。
想到此,他假意撲身而上,長劍再次擊出,「玄烏劃沙」,直向少年雙膝斬去。
這一次,江海楓卻連松枝也不舉了。
蒼海客攻得快收得也快,他的虛招為對方洞悉,不禁老臉一紅。
就在這時,他身形倏地一旋,長劍上光華四溢,映著太陽爆出了一點寒星,直向對方雙目耀去,他等待的時候到了!
江海楓口中「噢!」了一聲,猛地退了一步。
緊接著,蒼海客騰身而上,施出他最厲害的一招「劍封喉」,劍尖發出一聲龍吟,直向少年咽喉上點去,捷如電光石火,一閃即至!
少年長嘯了一聲,身形倏地一矮,青衫微飄,身形乍起,只一閃已由蒼海客頭頂上掠了過去。
蒼海客滿懷希望的一記絕招,居然沒有奏功,不禁大吃一驚,他知道自已竟是輕估了對方,此刻再想從容退身,只怕是萬難了。
當時厲吼了一聲,長劍一掄,施出了救命的一招「金雞剔羽」,長劍由背後發出,直取少年小腹。
少年雖是看來沉靜如止,但是他超人的內功,已達到了登峰造極、隨意而發的境界,即所謂「心到意到,意致力到」。
他本未把蒼海客這種人物看在眼中,但卻想不到一時大意,險為對方所傷,對方竟以劍映陽光,先刺耀自己雙目,趁隙以毒招攻之。
江海楓十年的靜悟苦功是驚人的。
蒼海客一招雖險些奏功;但畢竟還是虛耗,卻予少年以極大惡感!
他這救命的一招「金雞剔羽」方向外一撤,少年的松枝已同時遞出。
只聽「嗆」的一聲,江海楓身形紋絲不動,蒼海客卻為這一震之力,蕩出了四五步以外。
在他想像中,自己兵刃乃百煉柔鋼所製,有「吹毛斷髮」之鋒利,而對方只不過是一截枯樹枝而已,如此一擊之下,焉有不斷之理?
可是事實卻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這一震之力,差一點兒令他寶劍出手。
蒼海客驚魂乍定之下,一橫手中劍,卻見那一泓秋水似的鋒刃之上,竟多了一個黃豆大小的缺口,寒光四溢,劍身連顫,他不由口中「啊」了一聲。
再看對方手上那截松枝,雖然是半焦半黃,別說沒有折斷,竟連一點兒痕跡也看不出來。
見此情形,蒼海客不由打了一個寒戰,他嚇得一連後退了四五步,面色如土。
少年還是老樣子玩著他那截枯枝,嘻嘻一笑道:「老頭兒,還要再打麼?」
蒼海客雙手握劍,全身急顫,眼淚就像灑豆子似地落了下來。
他咬牙切齒道:「算你厲害……我是打不過你……我比起你來差遠了,可是我不服氣!」
江海楓以松枝拄地,冷冷一笑道:「可是你沒有機會了!」
蒼海客忽地大吼了一聲道:「不!不!我絕不死,我不死心……」
說著他連連後退,像是生怕少年要取他性命一樣,江海楓只是淡淡笑著,並未逼進。
蒼海客退了幾步,見對方並未追上,就站住了腳步,冷冷地笑道:「江海楓,我只是損了兵刃,並非技不如你,所以我不死心!」
「這個隨你。」少年笑了笑道:「我並沒有逼你死!」
蒼海容這才心中略定,他四顧了一下冷笑道:「那我要走了!」
少年哈哈一笑,揮著手上的木枝道:「你去吧,我絕不追你,只是有一點……」
說到此,他那雙瞳子裡灼出了冷森森的光芒,哼了一聲接道:「以後不要再來了,否則我就不會再這麼客氣了,這座海灘,將是你的埋骨之處!」
說完,他以手中枯枝,平空向遠在丈許以外的海面上一揮,只聽見「嗤」的一聲,激起了大片水花。那些飛上半天的海水,有如一陣雨似的,紛紛飄落了下來,良久才息。
蒼海客就像是一樽木像似地立在當地,過了一會兒,他才重重地在沙地上跺了一下腳,轉身而去!
少年目送他的小舟遠去之後,苦笑了笑道:「這是何苦?」
他負手在海灘上走了幾步,望著浪花激打在岩石上,捲起白浪,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適之感。
過去,每逢風和日麗的日子,他偶爾也會自石洞中走出來。
看看日出、日落,或是散散步,在沙灘上揀拾貝殼,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一種很好的享受。
可是自從他近來更進一步自靜中大悟之後,已在內心開闢了新的世界。這些舉動,也就不能再帶給他一些什麼新的快感了!
在沙灘上行了幾步,他又轉身回到了石洞之中。
在鋪著獸皮的大石上落座後,順手把燈盞放高了些。
然後他打開了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看下去。
他慣於在暗中讀書,藉以訓練自己的「夜視」能力;並且更能體會其間的樂趣。
可是當他翻了兩三頁之後,忽又放下了書本,劍眉再次皺了皺,自語道:「怎麼去而又返?莫非他當真不想活了?」
想著不覺有些生氣,卻也並未十分在意。只是如此一來,他讀書的雅致,卻是絲毫也不存在了。
過了許久,並未見再有任何動靜。
江海楓站起了身,可是他卻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道:「師父說得不錯,我的耐性還嫌不夠,看來要達到無波無性的境地,是多麼不容易啊!」
想到此,就又坐了下來。
可是,就在這時,一個人的影子,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界內,那是一個妙齡少女。
他不禁大吃了一驚,定目細看之下,果然洞口俏立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姑娘!
這姑娘一身藍布衣裳,十分潔淨,襯著她可人的身段,是那麼的俊俏、嫵媚。
她那彎彎的眉,挺大挺亮的一雙眸子,再襯著略向上彎的一張小嘴,真能令人銷魂!有說不出的玉、潔、冰、清!
可是這一切,在江海楓的眼中,顯然不起作用。
他只是十分驚愕地看著她,看著這個陌生的姑娘,以帶些奇怪的語氣問道:「你是從哪裡來的?怎可隨便進來?」
姑娘俏皮地笑了一下,盯著他道:「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有本領的人,我是來求你的。」
江海楓皺了一下盾道:「求我?我並不認識你啊!」
少女似乎為對方的冷漠呆了一呆,面色紅了一下,隨又笑道:「我要你教我功夫!」
江海楓聞言不由劍眉一分,微微的笑了,他搖了一下頭道:「這真是奇怪的事,你怎會找到了我?姑娘,我哪會什麼功夫?」
說到此,不禁面上帶出了一層薄怒,因為這姑娘顯然是太冒昧了;再者他知道,自己隱身於此,以及擅武之事,顯然已不止那蒼海客一人知道了。
少女笑瞇瞇地道:「我知道,你也許有些怪我說話不客氣,其實你只要答應教我本事,我情願拜你作師父!」
江海楓淡淡地一笑,遂即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冷冷地道:「你即刻出去,我沒有工夫與你多說!」
藍衣少女吃了一驚,同時覺得對方那種冷傲的態度,太使自己難堪。
她勉強忍著氣道:「你這人真是,為什麼說話這麼不客氣?我是誠心地求你……」
才說到此,江海楓搖了一下手,又冷然地道:「你是誠心,我也是好心,姑娘,你出去吧!我是一個平常的讀書人,不會什麼武功的!」
那姑娘擠了一下鼻子,嬌聲嗔道:「你說謊,你有本領,你是一個異人,也是一個隱士,你以為我不知道……」
江海楓忽睜雙目,那冷峻的目光,頓時把那姑娘嚇得後退了一步,話也接不下去了。
江海楓見了,輕輕歎了一聲,揮了一下手道:「去吧,姑娘,不要吵我!」
那姑娘恨恨地退後了一步,嘟了一下嘴,顯得很失望,又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有什麼了不起嘛!你這人……」
江海楓目光再次睜開,本想回罵她一句,卻見那姑娘,目光之中已蘊著淚光,像是要哭的樣子,不覺心中一軟。
心忖對方不過是個不解事的姑娘,自己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於是就忍下了,但卻不免多看了她一眼。見她秀髮蓬鬆有似烏雲,用一條細草編就的花草辮兒束著,顯得很是俏皮;腰間還配著一個豹皮囊,內中鼓鼓的,也不知裝些什麼,小蠻腰勒得細細的;微風輕輕飄著她的髮絲,襯著她玉色的肌膚,真有如「玉樹臨風」。
他很覺奇怪,這座小島上,除了那蒼海客外,向來是沒有人登涉過的,怎會突然闖來了這個年輕的姑娘?
可是他這些年來的養心修性,雖不能說是「古井無波」,但他生性並不喜與女性搭訕,尤其像對方這麼莫名其妙地闖進來,確實過於冒失。
他皺了一下眉道:「也許你是誤聽人家亂說,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至於為什麼住在這裡,我也用不著告訴你,你家在哪裡?一個人到這小島上來,太危險了,還是快些回家去吧!」
那姑娘撇了一下嘴道:「我一定要學功夫,我不怕吃苦!」
江海楓有些失笑,歎道:「這不是你怕不怕吃苦的問題,而是我根本不會什麼武技,我教你什麼?」
少女怔了一下道:「你真的不肯?」
江海楓又閉上眼睛,搖了搖頭,那姑娘氣得重重跺了一下腳道:「不教就算了!」
說罷轉身就走,走出了洞口,她又冷笑了一聲,回過頭來道:「只是我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因為這個小島並不是你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3:48
江海楓望著她的背影,苦笑了笑,也沒有理她,心中卻微微有些懊喪。因為少女曾說過不離開這地方,這真是一件極為討厭的事情。
可是這時他耳中卻聽到了嘩嘩的水響之聲,不禁心中略安,她畢竟還是走了!
天黑得似乎特別快,在這冷寞無人的孤島上,江海楓一直有這種感覺。
日出、日落、颱風、下雨……大自然似乎再也玩不出什麼別的花樣了。
也不知為了什麼,今夜他覺得心情特別的不安與煩躁,可能是白天的兩件事,把他那久已沉靜的心情給攪亂了!
提了一個小燈籠,江海楓步出洞外。
浪花就在谷口的巨石上拍打著,白色的泡沫,即使在如此的黑夜裡,也能清晰地看見。它對人的啟發,往往是一段褪了色的記憶或者是幻想。
天空飄著纖纖的細雨,飄在臉上涼涼的。
江海楓回顧了一下,身形驀地騰起,真可謂輕比揉狸,那高達十數丈的懸崖,在他只是起落之間,已自翻了上去!
黑夜裡只能看到他手上那盞小燈籠,在綿綿的細雨裡顫抖飄蕩著。
現在擋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較方纔那座懸崖更高十餘丈的斷壁,一平如切,拔海屹立著,獅虎難登!
然而在這位不可一世的少年奇俠眼中,卻無異於康莊大道。
就見他把那小燈籠往腰間一插,然後背貼崖壁,腳下一崩,只聽得窣窣窸窸一陣細響,人已如同一隻大壁虎似地上去了七八丈。
他以二肘二足交替著向上揉登,速度極快,一剎那間又升高了許多。
接著雙足一端石壁,整個身子有似一條倒穿清波的鯉魚,整個地倒翻了上去,在空中提氣輕身,就像一片枯葉般地落在了崖頂地面。
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磷峋的怪石,還有些糾葛的怪籐荒草,細雨絲裡,不時傳來秋蟲的鳴聲,更令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戰瑟和恐怖。
江海楓拔出了燈籠,身形如星丸跳擲般地,一連翻過了十數座怪石;然後在一座極大的怪石面前站了下來,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道:「弟子海楓,參見師父!」
「孩子!」一個微弱的聲音道:「今夜,你來得太晚了……」
江海楓肅立道:「是的,師父……」
那微弱的聲音又道:「今夜你一定遇見了什麼特別的事情,是不是?孩子!」
江海楓不由微微一笑,心說師父真了不起,什麼事情都別想瞞過他。
當下行前一步,輕輕用一手一推當前的大石,只聽得「吱」一聲,那石面竟像一扇門似地開了。
立刻自大石內,洩出了一片清濛濛的燈光,如非目睹,誰也不會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精緻、巧奪天工的地方。
潔淨的一間石室,是挖空了大石的心臟而形成的,在這間不染纖塵的石室內,僅有一張石床和一張可以搖動的睡椅,另外還有一張不十分土的石桌。
石桌上有一台燈盞,內中滿盛松子油,那純青色的燈光,正是由其中燃著的燈捻上發出來的。
在那張可以前後搖動的睡椅之上,仰臥著一個形色極為憔悴的老人。
這老人看來真不知有多大歲數了,他臉上不只是佈滿了皺紋,甚至於還透著萎靡和病弱。
一雙深凹的瞳子,雖可依然找到些昔日的光彩和鋒芒,但是它如今,畢竟是顯得太衰老了;而且轉動起來,也顯得有欠靈活。
他身材是那麼的枯瘦,穿著一件黃繭綢子、前面有著大銅紐扣的老式衣服。
也許他過去是很胖的,因此如今他這件衣服,看來是那麼的肥大。
他的頭髮,雖非是「牛山濯濯」,但是看起來也所剩不多了,稀稀落落的幾根,遮不住他那發亮的頭皮。
就這麼,他兩隻手交叉地放在胸前,讓那張睡椅帶著他衰老的軀體,不時地前後搖動著。
江海楓用手制止住了睡椅的動搖,開始仔細地打量老人的臉色,含笑道:「師父,你的臉色好多了!」
老人露出了牙床,乾笑了一下,道:「外面下雨了麼?」
江海楓點了一下頭,道:「很小!」又道:「我本想早一點來,只因今天心情很亂!」
老人啞聲笑道:「現在你一月來一次也無妨了,因為我已沒有什麼再好的功夫傳授與你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只是我對那一趟『無形劍』,仍不十分熟悉,今夜特地來請師父指示。」
老人笑了笑道:「這個不急,你且告訴我聽聽,今天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江海楓笑道:「秦桐師弟不曾告訴你麼?」
老人搖了搖頭道:「沒有,他什麼都不知道,今天他一天都不曾下山!」
江海楓奇道:「現在他上哪裡去了?」
老人閉上了眼睛,又睜開來,道:「大概是到洞裡抓魚去了吧,他內功不及你!」說著他在椅子上轉了一下頭道:「給我拿些水來。」
在一個石臼裡,盛滿著清水,江海楓取了一個瓢,舀了些,徐徐地倒入老人口中,老人喝了幾口,就搖頭不要了。
老人微微笑道:「那種食物怎麼樣?味道如何?」
江海楓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你說的是黑精?」
老人點了點頭,江海楓皺了一下眉說:「不大好吃,太澀!」
老人含笑望著他道:「它的味道雖不太好,但是你吃久之後,也就不大覺得了,而且對你有極大的幫助!」
頓了一下又接道:「尤其是對你夜視的能力!」
江海楓點了點頭說:「這個我知道。師父,你對我太好了!」
老人張開沒有一個牙齒的嘴,乾笑了一聲,望著面前這個經自己十年苦授,文武全才的弟子,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慰和驕傲。
江海楓在他身邊蹲了下來,輕輕地握住老人的一隻手,親熱地笑了一笑說:「師父,那個叫蒼海客的老頭兒,今天上午又來了,我已把他又打發走了。」
老人吃了一驚道:「你傷了他?」
江海楓搖了搖頭,笑道:「你放心,我怎會傷他?不過這一次,他是同我比的兵刃,他用劍上的反光照我的眼睛;然後乘隙而上,以『劍封喉』一招刺咽喉,我差一點兒為他所傷!」
老人「唔」了一聲,很緊張地問:「好手法!只是你如何躲過的呢?」
江海楓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他說:「如果這一招我都躲不過,真是白學十年藝,枉為銀河老人的弟子了!」
老人左右看了一眼,略帶責備地道:「海楓,我不是關照過你麼,你怎麼又提起我的名字?要知道這對你是很不利的!」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這裡並沒有外人啊!」
老人哼了一聲,不悅地道:「可是你要隨時隨地小心,須知『禍從口出』這四個字。到現在為止,追尋它的人,還是大有人在;如果一旦讓他們知道了你是我的弟子,孩子……那真是你的大大不幸了!」
江海楓不由劍眉一揚,冷笑了一聲道:「你老人家也太小心了!」
可是他接觸到老人那種凌厲的目色,頓時就把話吞住了,微微一笑道:「師父你放心,我曾經答應過你,今生今世絕不妄傷一人,我一定遵守!」
老人面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些,他長歎了一聲道:「我一生殺孽過重,所以老天才在我垂暮之年,賜給我這種癱瘓的病。你年紀輕輕,又學會了我一身功夫,我真擔心你會步上我的後塵……」
「不會的!」江海楓低下頭說。
「但願不會!」老人注視著他的臉,又道:「你眉目間英豪氣質,並未因你多年的讀書養性,而少有變更,我真擔心你有一天……」
說著冷冷一笑,訥訥道:「你不要忘了我對你的教誨,要知道我是最恨殺人的!」
老人在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沒有帶出絲毫的笑容,令人可以想到,此老是一個具有雙重個性的人。
江海楓點了一下頭,輕輕地道:「我記住了!」
老人這才又回轉了笑臉,道:「好!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取勝他的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笑著追憶道:「我用『一步山』的功夫先穩住下盤,繼以『驚蜃』的身法由他頭上掠過;然後貫真力入松枝,損了他手上的兵刃……」
說著笑了一笑道:「這老頭兒,頓時就知難而退了!」
老人忍住眉目間的喜悅,卻反問道:「為什麼不用『一杖雙狼』的手法令他不及上身,就先被迫落敗?」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遂摸著頭道:「啊……對呀!我真是糊塗!」
老人微微一笑道:「不要懊喪,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不過由此可知,武學和文學都是一樣地沒有止境啊!」
又徐徐地道:「你所缺少的,只是熟練,今後只要再繼續練習,就不難大大地有成了!」
老人說到此,徐徐歎了一聲,小聲道:「你師弟回來沒有?」
江海楓走到洞口望了一下,回來笑道:「秦師弟偌大歲數了,還如此天真,天這麼黑,還去捉什麼魚?」
老人仰望著室頂,道:「這四年來,自從收他以後,虧他這麼服侍我,如果我再能活上兩年,我想他的武功,縱然不及你,也差不多了。」
江海楓自謙地笑道:「師弟比我聰明多了!」
老人含笑道:「你們都一樣,不過我總以為……」
說著又搖了一下頭,微笑道:「也不能這麼說,總之,我能有你們這樣兩個徒弟,繼承我這一身功夫,也真該知足了!」
他的目光掃向一邊的窗戶,頓了頓道:「如果你沒有什麼別的事情,那麼就開始講解那套無形劍吧!」
江海楓自一邊取過來一塊石板,然後以白石灰在石板上畫下二人比劍的各種樣子,一連畫了十幾對,姿勢各異,攻退騰伏,出劍前後,看起來簡直是「栩栩如生」。
他本想把那個姑娘今早來鬧的事說出來,卻怕師父怪罪他平日行動不夠隱秘,所以話到唇邊,又復忍住。
這時他把畫好的人,一一指給老人過目,凡是滿意的,老人皆以點頭表示,不太滿意的,老人就不動了,或者搖搖頭。
其實老人能說話,但因為傳授功夫是一件苦事,他師兄弟二人為了要師父病體安適,不致過分勞累,才想出這麼一個辦法。
這辦法很有效果,能使受教者心領神會。自從銀河老人半身不遂之後,五年來,他們師兄弟都是這麼向師父請教學藝的!
師徒二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習著功夫,突然不約而同地,目光全向洞口望去。
因為他二人都聽到有人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室外亮光閃了一下,一人大聲道:「是師哥來了吧?」
江海楓放下石板,含笑道:「快進來吧!」
石門「吱」的一聲被推開,出現了一個身著黑油綢,身軀矯健的英俊少年!
這少年先放下手上的一盞鐵絲罩燈和一隻魚簍;然後向老人行了一禮,又對江海楓含笑道:「早知你今天要來,我就不去捉魚了!」
江海楓笑道:「不是就在這峰頂的泉澗內麼?」
這個叫秦桐的少年笑了笑,遂遞過來一個眼色,又點了點頭道:「不錯!就在這附近!」
江海楓知道他定是到別處玩去了,怕師父責罵,所以才偽稱就在附近摸魚,當下不便點破,就笑了笑。
老人對這兩名弟子,都極為疼愛,江海楓每隔十天半月仍然回來向師父請教一次。本來他早就可以離師遠去了,但老人授徒極嚴,仍然不許他遠離,還要就近考察他一年,要一切都滿意之後,才能放他遠行。
前幾年,老人又物色了秦桐,收留不及一年,卻得了癱瘓症,秦桐的根骨、智慧,都不在江海楓之下。
他二人也都是過去各有深厚的武功底子,從老人學藝,只為獲得更精湛的絕學,所以老人傳授他們並不困難。
他只把高深的理論告訴他們,成就卻要靠他們自己去修煉!
江海楓由於從師比秦桐早了幾年,自然武功較高。
秦桐卻也不可輕視,他們都是極知自奮的少年,所以銀河老人一向對他二人是極為嘉許的!
江海楓將全部武功學成之後,老人全副心神就都放在這個叫秦桐的年輕人身上。
只可惜他癱瘓了,不能像過去那麼盡情盡意地傳授功夫。然而江海楓和秦桐二人都知道,能夠讓這位當今武林元宿收為弟子,那是極大的福份,即使受他一點皮毛,也是受益非淺。
秦桐絲毫沒有怨言,他侍奉師父無微不至,老人如今更是倚他為左右手。由於老人身子不能動,有些功夫不能只憑口說,所以每當江海楓來的時候,老人都會命他代自己傳授秦桐一些自己無法傳授的功夫!
這時候,老人微微笑道:「秦桐,你怎麼不向你師兄請教?」
秦桐飲了幾口水,看看江海楓笑道:「我們出去吧!」
江海楓立起身,含笑道:「師父,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老人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二人遂走出室外,天空中仍然飄著霏霏的細雨。
江海楓回身道:「我們對演一套掌法吧!」
秦桐卻神秘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小聲道:「師哥,那個小妞不錯呀!」
海楓不由怔了一下,訥訥道:「什麼小妞?」
秦桐縮了一下脖子,輕輕笑道:「你真會裝,放心,我不會告訴師父的!」
江海楓忽然想起他說的是誰了,不由面色一紅,很尷尬,但卻正色地道:「你不要胡說,她只是一個過路的人;而且我並不認識她,她要向我學功夫,可是我把她給罵走了。」
接著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秦桐哈哈一笑,得意地道:「大哥,你的事還瞞得了我麼?她一來我就看見了,她是一個人划著小船來的,穿著藍布衣裳,是不是?」
說著一隻手摸了一下下額,出神地道:「真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女孩子!」
江海楓不由微微一笑說:「兄弟,你的定力還是不夠。在我眼中,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是個不明事體的孩子罷了!」
秦桐出神地問:「她還會再來麼?」
江海楓搖了搖頭,笑道:「我想她是不會再來了,咦……你!」
秦桐立刻搖了一下頭,道:「不要多疑,我們練功夫吧!」
於是,二人各自展開了身手,在這孤島絕峰之上,互相對打了起來。
江海楓很是吃驚,因為秦桐僅僅一月不見,可是他的功夫看來卻是進步得太多了,內心不禁甚為高興,等到停手的時候,他含笑道:「想不到你進步得如此神速,幾乎快和我打成平手了!」
秦桐脫下黑色的上衣,露出了他壯實的肌肉,他用衣服擦著面上的水和身上的汗,微笑道:「你不要捧我,師父曾說過,我要想趕上你,還得四年的苦功夫……」
說著重重地皺著眉道:「你說真要這麼久麼?」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師父是激你努力,其實我看只要兩年,你就和我差不多了!」
秦桐雙眉一分,苦笑了一下說道:「只是兩年以後,你不是一樣也有進步麼?」
海楓不禁心中微微一動,只道他是要強過甚,也沒有放在心上,且還覺得他如此好勝甚為可喜。
二人笑著走回室內,銀河老人卻已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江海楓知道師父該休息了,也不再久留,就對秦桐點了點頭道:「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銀河老人忽然睜開眼睛道:「海楓,你不曾違背我,取用過兵刃麼?」
江海楓吃了一驚,回身道:「自然……師父你怎出此問?」
老人搖了搖頭,歎道:「我是怕你殺人。沒有事,你去吧!」
江海楓不禁暗笑師父真是太多心了,其實憑自己此刻的功夫,要想殺一個人,不過是舉手投足之間的事,又何必一定用兵刃才能殺人?
當下就行了一禮,步出石室,秦桐送他到洞口,二人舉手作別,之後,海楓就像一陣風似地下了懸崖。
天將破曉,水面上薄霧冥冥。
席絲絲駕駛著一葉小舟,在海水蕩漾中上下顛伏,海風吹拂著她烏雲似的一頭秀髮。
那些鍋、碗、盤、碟……在船艙裡互相磕碰,發出叮叮噹噹的雜亂聲音,使她心情更為雜亂。
說起來這個姑娘也實在太任性了,她竟是下定了決心,非要纏定那孤島上的少年——江海楓,要他教授自己武藝。
她的決心是令人想不到的,請看,她竟是把家當都搬來了!
小船終於到了那個孤島,開始泊岸了。
她像燕子似地縱身上了岸,雙手交替拽引,把小船拉上岸來;然後,又開始把船上的東西一一地搬下來,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一個回族的帳篷!
席絲絲把東西都搬上岸之後,又把小舟藏在一塊岩石後面,接著便開始佈置她臨時的家。
她曾經隨祖父在新疆蒙古一帶跑過生意,早已熟悉了這種野居的生活,所以這一切在她眼中,並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
她把帳篷架設在一塊聳起的岩石之後,只須走出幾步,就可瞻望到白浪滔天、一望無際的大海;而尤其令她滿意的卻是,距離江海楓的住處,不及一箭之地。
這樣,她就可就近窺視著他,長日地守著他……
「總有一天!」她想道:「他會受不了我的威脅,而答應我的要求的。」
這麼想著,這個天真活潑的姑娘,忍不住笑了!
想到了那個英俊、斯文的怪人,席絲絲內心深處,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自己活了一十八年,還真沒見過像他這麼奇怪的人!
「他年紀輕輕,何故一個人遠居荒島?為了什麼?我曾目睹他對付那個叫蒼海客的老人,他的武功真是高不可測,只是為什麼我問他,他卻又偏偏不肯認賬了呢?他既有這麼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卻又如何這麼甘心寂寞?而不到江湖上去走走呢?」
一想到這些,席絲絲就有些坐立不定,她決心要去把這些都調查清楚。
而最令她心煩的,卻是江海楓那個冷峻、無情,但卻英俊的影子,自從見過他之後,就永遠佔據了她的心扉,令她如何也逐它不去、忘它不了。
可是對方對自己的態度,顯然是太冷漠了。
席絲絲自信一生之中,從未受過如此的冷落,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少年,真像是飛旋在馬勺旁邊的蒼蠅,她就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們。她耳中所聽到的,目中所見到的,都是些讚頌自己、令自己陶醉的話語;而如今這個孤傲的少年——江海楓……
「他的心真是鐵做的嗎?」
席絲絲呆呆地想著:「為什麼他連正眼也懶得看我一下呢?難道我在他眼中不夠美?」
想到此,她的臉可就禁不住紅了,有一種近乎侮辱的感覺,刺傷著她。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卑,感到一種被遺棄的痛苦……
但是她不是一個軟弱的姑娘,她更有足夠的勇氣,使她去面對現實。
她來此,除了習武外,要解開她這有生以來第一次逢到的疑結。
午飯的時間到了,江海楓由平滑的大石上走下來。
在一個石凹之中,找到了他的食物,那只是幾枚黑色光亮,如肉菌類之物,他管它叫「黑精」。
這是銀河老人命他吃食的一種東西,據說服後可收清心明目之效,尤利行功練氣的順暢!
江海楓已不斷地服用了很長的一段日子了。
它的味道,真是說不出的苦澀、難吃,海楓每次吃了之後,都要作嘔半天。
若非他再也找不到什麼可食之物,這「黑精」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下口的!
他耐著性子,勉強地嚥下了一個,只覺得胃液直返,實在是吃不下去。
卻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透鼻的芳香,由洞外飄了過來。
那種香味,愈加使他感到手上的食物,不能下嚥。
他重重的把它丟回石臼裡,走回大石洞。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4:01
忽然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孤島上並無外人,怎會飄來了食物的香味呢?」
想到此,他不由怔了一下,而這個時候,那陣香噴噴的味道更濃了!
他已數年未食過熟的東西了,老人雖未禁止他食用,只是他一直懶得去做,再者也缺少烹飪的用具,多年不食,也已把那種味道忘掉了。
這時他又聞到了它,他感到一種莫可忍耐的飢餓,食慾大起,止不住向洞外走去。
香味更濃了,似乎就在附近!
江海楓一路走,心中充滿了奇疑。
因為這地方,自己已居住了達十年之久,除了峰頂師父和師弟之外,連野人也沒有一個,怎會住有外人?且和自己近在咫尺。
想著他腳下更形加快,直向那近海的沙灘行去。
現在,他已不需要再憑借嗅覺的判斷了,他耳中分明已聽到了鍋勺相磕之聲,竟是有人在炒菜。
這一下,江海楓真是嚇壞了。
他反倒不敢上前了,這倒不是怕,因為這種情形,在他看來,簡直近乎不可能!
他決心要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下他悄悄走上前去,隱身石後,果然不錯,非但有鍋勺碰磕的聲音,竟還有嘩嘩的油響之聲,那種煎魚的香味,真令他要淌出口水來。
他忍不住探頭出去看了看,這一看,他頓時呆住了。
原來目光所及,竟是昨天那個糾纏自己的姑娘,她又回來了!
只見她此刻上身穿著一件向紅色的小單衫,挽著一雙袖子,青色的綢子長褲,腰間還繫了條月白色的圍裙,足下是白襪弓鞋,露出補過後跟的破孔。
通身衣服雖是舊的,但不知因何,為她那種冰肌玉骨一襯,只覺得漂亮,好像乾淨得沒有一個土珠兒。
江海楓昨日在洞中,因為有些嫌她惹厭,並未十分注意她!
而此時在日光之下,倒是把她看清楚了。
只見她腰身微微彎著,一隻手拿著一個小鏟子,在油鍋內輕輕翻動,身材婀娜,動止生姿。
那細長彎彎的眉,襯著海似的眸子,垂直的脂玉般的鼻子,五官顯得異秀疏朗,表明了天真任性和開朗的性格。
微顯弧度的兩個嘴角,似乎又說明了,這姑娘是有相當定力和意志的,更說明了她生氣時候的好看!
再看她頭上的秀髮,久未修剪,留得很長,萬縷青絲,直披頸後。
可是她卻把它們折起來,髮梢兒翻到了頭上,用個卡子別起來。
那樣子,倒像是戲台上的老婆婆,樣子非常滑稽,但在她頭上,由於有前額陪襯,一點兒也不顯得難看!
然而這一切,並不能打動養性已久的江海楓。
他仍然有些生氣,只是發洩不出。
因為正如這姑娘所說,這地方並不是屬於他的!
江海楓真想不出一個對付她的辦法,不禁在岩石之後發起怔來。
席絲絲這時已把一條魚煎好了,她把它炒起放在一個瓷盤內;然後款擺著腰肢,把瓷盤放在一張小方桌上。
那小桌子上,早已放著一缽熱氣騰騰的白飯,另有幾樣小菜,在江海楓看來,都是極為刺激胃口的。
那是一小碟辣豆醬,一碟炒蝦仁,還有一碗不知什麼湯,再就是剛端上來的這盤煎得兩面焦黃,另經辣油淋過的酥魚!
江海楓看在眼中,肚裡忍不住「咕」地響了一聲。
姑娘似乎聽見了,她猛地抬了一下頭,可是接著她又微微的笑了。
她添了一碗飯,就口慢慢吃著,又用小牙筷夾了一塊魚放到嘴裡慢慢嚼著,自語道:
「真香啊!」
江海楓嚥了一下口水,猛地閃身出來。
席絲絲佯作驚訝的「噢」了一聲,只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吃自己的飯。
江海楓冷笑道:「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席絲絲轉了一下眸子,咦了一聲道:「什麼呀!人家吃飯怎麼啦!」
江海楓俊臉一紅,冷然道:「你不是走了麼?怎麼又來了?」
席絲絲半笑道:「奇怪,我不能回來是不是?你這人真怪!」
江海楓不由跺了一下腳道:「不行,你不能在這裡,這樣太妨礙我了!」
席絲絲眸光中含著微笑,她放下了碗筷,含笑道:「你請坐,也吃一些吧!我看你也許是餓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謝謝你,我不餓,我早已吃過了。」
「吃過了?」席絲絲兩頰露出一雙酒窩道:「吃的什麼呀?怎麼沒聽見炒菜呢?」
江海楓看了她桌上的飯菜一眼,勉強地鎮定了一下,他知道再要在這裡說下去,他是受不了這些香噴噴的食物的引誘的。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問東問西。」
席絲絲咬著唇兒一笑道:「怪事,誰問誰來著?」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到處亂跑,你莫非沒有家麼?」
席絲絲不由也冷笑了一聲道:「這個你管不著,別說這個小島了,我還跑過天山走過沙漠呢!」
江海楓倒被她頂得一時無話可說,席絲絲也被他最後那幾句話,說得有些生氣,就又坐了下來,拿起飯碗,繼續吃她的飯,不時的睨上他一眼。
江海楓苦笑了一聲道:「你在此住下,我自然是沒有權力管你,可是你如果妨礙了我,就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說著轉過身就走了。
席絲絲看著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怔,隨後就毫不在意嫵媚地笑了一笑,又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她心中得意的想:這一個回合,是我贏了。
江海楓怒氣沖沖走回石洞,愈想愈氣,心想這個姑娘太無聊了。
他想:這附近島嶼多得很,她哪裡不能去,偏偏要到這個地方來,破壞自己的清靜,真是豈有此理!
他素來不善與女孩子打交道,否則今天斷斷是不能容她的!
想著就走進洞內,只覺得肌腸轆轆,愈發的難以忍耐,不禁又想到了放在那木桌上的幾種小菜,真恨不能撲出去飽餐一頓!
可是,他又怎能這麼做呢!
當下他只得又翻出幾枚叫「黑精」的東西,就著生水吃了兩個,算是把肚子給裝飽了。
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歌聲,歌聲悠揚,十分悅耳。
江海楓自到這荒島以來,所能聽到的,不是海濤,就是風嘯,這些單調的聲音,早已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然而這一陣清脆的歌聲,是那麼婉轉悠長,聽在耳中感到舒服無比。
他知道,這歌必定是那個姑娘唱的!
一時忍不住又踱出了洞口,可是他的自尊心限制著他,使他只能偷偷欣賞,不敢靠得太近了。
他想:那姑娘如果知道我在偷聽她的歌,必定又會取笑我了。
於是,他把身子隱在了一大塊岩石之後,如此,他就可聽得更清楚了。
那歌唱的是:
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
那裡的人和善、多情並大方
有黃沙、草原、駱駝和牛羊
如今我離開了他們
來到了這個新的地方
我搭了一個小小篷帳
在一個四外海的中央
這裡有海水、白騖和貝殼
但是,卻見不到一個和善多情的面龐……
歌聲未了,還帶了一串順口溜出的啦啦之聲,這整個的歌詞帶曲調,都是她隨口編唱出來的,但是聽在耳中絲毫也不覺得牽強,有如新鶯出谷,別提有多麼悅耳了!江海楓雖是極為欣賞她的歌聲,但是那最後的詞句,卻令他感到有些彆扭!
他正要走回洞去,可是那唱著歌的席絲絲,卻向他這邊走了過來,嚇得他頓時就不敢動了。
在石縫裡,他看見那個姑娘,一隻手提著一根極長的魚竿,頭上戴著一頂寬邊大草帽,拖著修長的倩影,直向海邊行去。
當她經過江海楓所住的那座山洞之前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江海楓心中一動,心想莫非你還敢進去麼?
想著就一聲不響地注意著她,席絲絲果然躡著腳尖走到洞前,向洞內探了一下頭,又很快地縮了回來,接著又歎了一聲,轉向海邊行去。
江海楓冷笑了笑,回到自己洞中。
他想:今天我為這個姑娘,實在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我還是靜下心來,做我的功課吧!
於是他點亮那盞羊角燈,打開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細細讀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耳中忽然聽到一聲喝叱,那聲音彷彿是那個少女所發出的。
江海楓放下了書,劍眉微皺,心說:這個姑娘的花樣真多啊!
冷笑了一聲,也沒有去管她。
可是緊接著,又有三四聲同樣的嬌叱之聲傳來,聽聲音,像是她正在與什麼人搏鬥。
江海楓這一次沉不住氣了。
他倏地由石洞內縱身而出,果見遠處沙灘上,正有二人打成一團!
其中一個,手上舞著魚竿,正是那個姑娘;至於另外一人,由於身法太快,再加黃沙瀰漫,看不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由此觀之,這島上又多了一個人了。
他連忙一提丹田之氣,猛地撲了過去。
可是那姑娘這剎那已為那人以點穴的手法點倒在地,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即以極快的身法,向叢林之中飛縱而去。
江海楓如想追他,並非不能,只是他看見那倒在地上的姑娘,也不知她的傷勢如何,自然是救人要緊,就顧不得去追了。
席絲絲雖被點倒,但是並沒有整個地躺下去,出手者似有「憐花惜玉」之心,所點之處,只是右腿上一個無關緊要的穴道!
所以席絲絲只是負痛坐地,並未昏過去!
她見江海楓趕了過來,更是緊張地想掙扎著站起,可是每一次剛站起都又坐了下去。
江海楓彎腰自地上把她那桿用來對敵的魚竿揀起來,伸了過去。
席絲絲知道他是不想用手拉自己,要用魚竿幫自己站起來。
她本不想用手去抓住魚竿的,因為對方這種做法,顯得太冷漠無情了。
可是轉念一想,她仍然接受了,勉強站了起來,紅著臉道:「謝謝你!」
江海楓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穴道解開了麼?」
席絲絲點頭說:「我自己會解!」
她咬著牙,正想以手去解開膝上的穴道,卻見江海楓右手微微向外一揚。一股風力撞在右膝蓋骨上,只覺得腿上一陣奇酸,當時那條腿就能動彈了。
當下心中不禁為他這種驚人的內功造詣,驚服得五體投地。
她紅著臉又說了聲:「謝謝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不要你住在此地,你偏要,現在你看要不是我趕來,可能你連命也沒有了!」
席絲絲粉臉又是一紅,卻甜甜瞟著他笑道:「可是我還是沒有死呀!」
江海楓哼了一聲,依然是不帶一些笑容地問道:「那個人是誰?」
席絲絲噘著嘴,一面探著她的腿道:「誰知道呀,人家在釣魚,這傢伙從後面過來捂人家的眼睛!」
江海楓怒道:「我不是問你這些,我只問那人是誰?從哪裡來的?什麼樣子?」
席絲絲小嘴噘得更高了,她翻了一下眸子道:「你住在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我哪裡會知道呀?你這麼能,幹嘛不去找他呀!」
江海楓怔了一下,緊緊地握住拳頭道:「我早晚會察出他是誰,但是我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這個地方,我決不容許有外人涉足這裡,你……」
他瞪著冷峻的一雙眸子,席絲絲真要被他嚇住了。
她沒有再說,慢慢低下了頭。
江海楓好似仍然不能發洩他內心的憤怒,他冷笑了一聲繼續道:「你還是快一點兒回去算了!在這裡,我還要保護你,實在很討厭!」
席絲絲又抬起頭,她實在忍不住這口氣,不由大聲嚷道:「我非不走,我非要住在這裡,你有什麼權力來管我?你還是保護你自己吧!我不要你保護!」
說著轉過身,竟大聲地笑了起來,手裡的魚竿也丟了!
江海楓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木立了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勸阻她!
他只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喟歎,便轉過身子離開了。
可是他沒有直接回到石洞內,卻施出輕身提縱的功夫,在這小島附近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形跡。
他內心不禁暗暗道奇,回返洞內之後,又細細地回想了一下方纔的情形。
雖然當時自己未看見那人的臉,但是他那一身黑色的衣服,以及跳動時的身手,倒有幾分和自己師弟秦桐相似,莫非是他不成?
這麼一想,他吃驚不小。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把這個意念打消了,因為他絕不相信秦桐會這麼無聊,他怎會去調戲一個與自己不認識的少女呢?
繼之又想,自己在此修行,並非是避什麼仇家,只不過是讀書練功,求其安靜而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何必多管閒事。
那個姑娘,她既不聽我良言相勸,一定要住在這裡,咎由自取,又關我何事!
「我還是練我自己的功夫吧!」
想著遂就盤膝坐好,把師授的吐納練氣功夫,運行了一周天。
漸漸地,他感到明堂空靜,心無雜念,不久便入定了。
兩個時辰過去,他醒了過來。
卻見天色已微微地黑了,這石洞之內,尤感一片漆黑,真可說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他自服食黑精,勤練夜視之後,一雙眸子,已可依稀在黑夜裡辨物。
練了一陣夜視,遂點上了那盞羊角燈。
同時他又感到,肚子又餓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香味衝鼻而入。
這濃香的氣味,比上午那煎魚的味道更是誘人多了。
這分明是「燉雞」的味道,香味隨著夜風飄過來,真令人垂涎三尺。
江海楓此刻胃空如洗,美味撲鼻,實在是一種莫可抵禦的壓力。
他再也忍不住,飛快地步出了洞外。
對於那個散佈香味的地方,他已是輕車熟路了,所以不需要再找尋,很快地就走到了那裡。
他看見幾塊方石搭成的一個臨時灶台中,正紅紅地燒著柴火。
火上擱著一個砂鍋,鍋蓋是蓋著的,但是鍋內的東西已熟透了,發出咕嚕咕嚕滾沸之聲,那種誘人的香味兒,正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
在那小帳篷之內的一邊,掛著一盞鐵線罩子的明燈,燈光把那一小片地方照得很清楚!
帳篷是捲開著的,裡面沒有一個人,席絲絲不知到哪裡去了。
小方桌上已擺好了一副筷箸,另有幾張她早已煎好了的餅,放在一個白鐵盤內,看起來油酥酥的,似乎比鍋裡的雞更加好吃。
江海楓劍眉微皺,他真想馬上找到席絲絲,大罵她一頓,然後把她的鍋碗給砸了。
可是這些憤怒,在他目光接觸到另一缽濃濃的香粥之後,就完全消失了。
那滾沸的雞汁,溢出鍋來,被火一燒,吱吱沙沙,香氣更加濃了。
他不由想,這姑娘也太大意了,這邊做著菜,人卻不知跑向了何處,鍋裡的湯豈不要熬干了麼。
當下他忍不住走上前去,順手把鍋蓋揭了開來。
不開則已,這一開,那種濃濃的香味,簡直要把他給饞軟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實在忍不住,心說:「我就吃它一頓,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麼一想,就愈加地忍不住了。
當下他就老實不客氣地,自鍋內盛出一碗湯,這才發現,鍋內所燉的不是雞,乃是一隻大海鳥,看來那白白的肉,似較雞肉更加肥嫩!
也不禁深深讚歎這姑娘的手藝高明,當下就咳了一聲道:「姑娘在麼?」
四下連一點回聲都沒有,好了,現在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吃吧!
江海楓大膽地坐了下來,先吃了兩張餅,又喝了一碗湯,覺得還不飽,見盤內的餅已剩得不多,不便多吃,便盛了一碗香粥。
正當他端起碗來,要低頭去吃的時候,岩石後突然響起一陣格格的笑聲!
席絲絲走了出來,她歪著頭,叉著小蠻腰,笑道:「好呀,你倒是真不客氣呀!」
江海楓不禁俊臉大紅,頓時就呆住了,他慢慢地站起身來,紅著臉道:「我不是白吃,我可以付給你錢!」
說著就伸手向袋內摸去,可是席絲絲卻繃著小臉,皺著眉道:「錢!謝謝你吧,我可不要!」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這附近,海鳥多的是,我可以隨時捉上一百隻送給你!」
席絲絲冷冷地搖了一下頭道:「不錯,可是那些餅呢,麵粉是我由別處帶來的,我花了很久的工夫才煎好的,不想倒給你吃了一大半!」
江海楓一時愣住了,他那一向冷峻無情的目光,由於自己的理虧,再也不敢向對方逼視了。
良久之後,他才尷尬地笑了笑,道:「那麼……怎麼辦呢?」
席絲絲微微地一笑,露出一雙酒窩道:「你不要急,我倒有個好辦法!」
作者: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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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34:25
第02章 金蟬脫殼
江海楓是一個素知自愛的人,想不到一時為快朵頤,惹下了這麼一個麻煩!
這時候,地下要是有一個縫,他也會鑽下去!
席絲絲說完了話,笑瞇瞇地望著他,這可真是「吃了人家的東西嘴軟」,江海楓是怎麼也硬不起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訥訥道:「什麼辦法?」
席絲絲嫣然一笑,把椅子拉出一個道:「不要緊的,你先坐下來再談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說:「我不坐,你先說出來,也許我不能辦到也不一定!」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俏皮地笑道:「當然你能辦到,而且很容易!」
江海楓皺眉道:「你快些說吧,我要回去了!」
席絲絲嫣然一笑說:「誰叫你偷吃人家的東西呢,你是一個大俠客,萬萬沒有白吃人家的道理吧?」
江海楓歎了一聲道:「姑娘請原諒,這的確是我不對,現在我決心給你補償,你就快些說吧!」席絲絲抿著嘴唇笑了笑,說道:「你要教我一手功夫!」
海楓猛地一挑劍眉,可是席絲絲立刻豎起了一個手指道:「只要一招就好!」
江海楓退後了一步,席絲絲涎著小臉,滿面渴望地道:「只一招好不好嘛?」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上了你的當了!」
姑娘雙目泛出喜悅的光采,高興地跳了一下,笑著說道:「這怎麼能算是上當呢?」
江海楓顯然是十分作難,但是捨此又無別法,只得又歎了一聲道:「好吧,你要學一招什麼樣的功夫?」
那女孩子嬌笑了一聲,轉身入帳,須臾取出了一口長劍,往一邊沙灘上走了幾步,招手道:「請來這邊!」
江海楓極不自然地走了過去,他鄭重地道:「我先聲明,只是一招!」
席絲絲冷笑道:「當然,一言為定!」
然後她把寶劍抽出鞘來,冷月之下,劍上發出閃閃的青光,由青色光華上看來,這是一口不可多見的利刃。
這倒有些出乎江海楓的意料,他不由讚了一聲:「好劍!」
席絲絲高興地把寶劍遞上道:「那麼請你細細地看一下吧!」
對於好的刀劍兵刃,江海楓一向是喜歡觀賞的,這時他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把寶劍接了過來。
只見他先擰了一下劍把,劍尖上彈出了一團杯口大小的劍花,遂見他左手指尖又輕輕一壓劍的平面,一手握著劍柄向當中一曲,劍身頓時成了一個弓的形狀。
然後,他猛地一鬆左手,寒光一閃,這口劍發出了「嗆」的一聲脆吟,青光蕩閃,如同滿空秋螢飛舞!
江海楓不由點了一下頭道:「果然是一口好劍,比起蒼海客那一口來,要強得太多了!」
他抬頭問席絲絲道:「這口劍當有斬金斷玉之利,姑娘以前試過沒有?」
席絲絲不禁更加欽佩他的眼力,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佩服,佩服!」
江海楓冷冷地道:「如果那蒼海客,那一天是用這一口劍來與我較量,我就不敢持松枝接他的招式了!」
說著又低頭細細地觀賞了一下手上的劍,似乎頗為喜愛,摩娑許久,才還與席絲絲。
他好像無話可說了,當下看了一下天,道:「現在我就傳授你一招功夫吧!」
席絲絲一笑道:「我名字叫席絲絲,蠶絲的絲。」
江海楓冷然地道:「我沒有問你。」
席絲絲不禁面色一紅,可是她多多少少也已瞭解了對方的性格,也就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當下嬌笑了一聲道:「雖然你沒有問我,但是我卻不能不告訴你。你的名字叫江海楓,我知道。」
江海楓怔了一下,席絲絲笑道:「這是我由蒼海客口中聽到的,對不對?」
江海楓忽地轉過了身子,說道:「你既無心學功夫,我就走了!」
嚇得席絲絲猛地竄前幾步,攔住了他的去路,急道:「你不能……不能沒有信用啊!」
江海楓皺眉道:「那麼你要學什麼,快說!」
席絲絲訥訥道:「昨天早晨,你用以對付蒼海客的那一手功夫,實在是妙極了,我只要學那一招!」
江海楓呆了一下,那是一招很深奧的劍招,想不到這姑娘竟有這等眼力。由於自己曾答應過她,萬無在一個姑娘面前失信的道理;可是這一劍招師父曾關照過不可輕易授人的。當時只覺得好生為難,呆呆的站著,不發一語,席絲絲噘了一下嘴,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不會答應的,算了,我也不學了!」
說著便轉身欲去,其實這只是一個做作,但江海楓卻未看出,他苦笑道:「我傳你就是……」
霍地自席絲絲手中把寶劍接了過來,狂笑了一聲道:「你可看好了,這是我師門不傳之秘。」
說著目視鋒芒又道:「昔日我學此招,我那恩師只演了兩次,多賴我自己領會;今日傳你,我可多演一次,一共三次,你如天質魯笨,領悟不夠,只能怪你自己,卻是怪我不得!」
話一說完,遂見他身形一矮,右手長劍往左上方一揚,整個身子霍地躍起,往前一伏一蹌,已落身在另一邊。他生恐席絲絲又出言嚕嗦,一招方罷,立刻接二連三地,又施了兩遍。三遍演完之後,他把手上長劍,向沙面上一丟,哈哈大笑了一聲,整個身子飛縱而起,直向他所居住的那石洞之內撲去!
席絲絲連忙追上去道:「喂!喂!我還沒有看清楚呀!」
江海楓已到了洞口,回身道:「那只怪你自己大笨,我已演了三遍了。」
說完送進入石洞之中,心中好不得意,暗忖道:「我練了三遍,她自己學不會,又怪得誰來?」
想到了方纔那頓飯,真可說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所吃過的佳味,真是太香了。
那個叫席絲絲的少女,她對我說,她是來自蒙古、新疆,這話也許不假,因為她一切舉止行為,都夠大方的,絕不似中原少女那樣忸忸捏捏。
再想到方才自己偷食一節,此刻回味起來,可以斷定,這完全是她的詭計;而自己竟這麼糊塗,上了她的當,不由的有些臉上發燒。
可是那席絲絲的智慧聰敏,卻也令他深為折服!
而另一邊的席絲絲呢?
她顯然是非常的滿意了,因為她覺得江海楓對她的態度看來是好多了。
她聰明的頭腦,早已把江海楓重複演習的那一絕招牢牢地記住了!
只是江海楓這麼快就走,令她有些奇怪罷了。
江海楓離去之後,席絲絲由地上拾起了劍,回憶著方才江海楓演練的姿勢,自己試著演習了幾遍,雖不如江海楓那麼矯健,可大體上是不錯的。
插回了寶劍,席絲絲坐在海邊,癡癡地想著,她是在想著一個能夠征服這個怪人的念頭。
她原本對江海楓是好奇多於喜歡,可是現在的情形,似乎是反過來了。
實在說,江海楓那種不苟言笑的神情,剛直的個性,已深深地扣住了她的心。
她想到方才江海楓偷吃自己食物的那個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過這麼饞嘴的人,那樣子好滑稽!
於是,她的腦中又不自禁地想到明天的一份新菜單,她不相信江海楓會忍得住那種香味的誘惑的!
他已有了第一次,就不難有第二次,第三次……
江海楓果然中了她的道兒了。
他是沒能力克服那香噴噴食物的誘惑的,只因一餐食物的代價並不高,只需自己隨便地教她一手功夫就行了。
席絲絲在這一方面,也不挑剔,江海楓傳她什麼她就學什麼。
為了滿足江海楓日漸求高的味口,這小妞兒可真是挖空了心思。
也真難為她,居然能做到日日迥異,菜色絕不一樣,為了實現這一點,她還特別去了一次「登州府」,採購了許多必需的烹飪材料。
日子久了,江海楓就不再那麼拘束了。
只是一項基本的原則,他還是沒有變更,除了吃飯和授藝的時間以外,他絕不多說一句話,見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這種情形使席絲絲很為煩惱,可是她卻再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去對付他了!
清晨,江海楓在海邊徐徐地踱著步子。
他喜歡在這個時候,在海邊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並練習半個時辰的吐納功夫。
望著遼闊的大海,他忽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惆悵與煩悶!
回想起來,自己這麼久的苦練武技,為的是什麼?
莫非真的如同師父所說,去做一個平凡的人?
那麼這些武藝和才學,又學它做什麼呢?
在這個小島上一晃已是十年了,記得自己來此的時候,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而今,卻已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了。
人生到底能有幾個十年?莫非我就甘心在此住下去?或者遵從師父所說,離開他之後,另覓一處深山,隱居一輩子?
「不!」他冷冷一笑,自語道:「我不能如此,我要轟轟烈烈地幹一下!」
他想著:「我要以這身苦學而成的功夫,為天下翦除一些惡人,我要在武林之中開創出一番基業……」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豪氣干雲,一時血脈賁張,那古井無波的心,整個地為這一突如其來的念頭鼓動了,澎湃的浪花,在他的內心翻湧著。
海風把他黑色的頭髮,吹得散開飄起來,面對著茫茫的大海,江海楓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他緊緊地握住雙拳,掌心沁出一層汗珠!
席絲絲在遠處彎腰拾著貝殼,其實她早已看見江海楓了。
只是她卻不敢過來,有時候,她只要遠遠地看看他,內心就能得到安適。
江海楓在沙岸上走了幾個來回,只覺得心血翻湧,有一種難耐的情緒侵襲著他。
這種感覺他是從未有過的,令他意識到,這或許是一種徵兆的顯示!
於是他在沙地上坐了下來,順手拾了幾枚貝殼,按照師授的「六爻神課」,把這幾枚貝殼散在沙地上,誰知他這隨意一丟,竟洩露出來一段天機!
他手中的貝殼,系按乾、坎、艮、震、巽、離、坤、休、生、死、陪、杜、景、驚、開等十六子卦象組成!
他一撒之下,眾貝殼在沙面上一激而散,成圓形圍了起來,獨獨剩下「生」、「死」二枚留在正中!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冷冷一笑,心說莫非還有什麼磨難要應在我的頭上不成?
當下盤膝坐好,默運機智,由卦上的組分陰陽,推算出了一個結果來!
不久他口中「噢!」了一聲,徐徐地站起身子,自語道:「這是有違師命的啊!」
一時他緊張地捏著雙手,在沙岸上來回地踱著,他是在思索一個平安度過危難的辦法,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席絲絲由那一邊含笑走過來說:「喲!好雅致啊!我看你在這裡走了半天了,有什麼心事不成?」
江海楓望著她冷然道:「這小島即將有大難來臨,姑娘,你還是快設法離開吧!」
皺了皺眉頭又道:「因為我怕到時候,不能照顧你!」
席絲絲眨了一下大眼睛道:「你說的什麼呀!什麼大難?」
江海楓搖搖頭道:「對你是說不清的;不過,我忠告你,還是盡快離開這裡的好!」
席絲絲怔了一下,遂又含笑道:「江相公,你要以為我是一個怕死貪生的人,那可就大錯了!」
江海楓不由又皺了一下眉說:「可是你又何必一定要在這裡送死呢?」
席絲絲臉紅了一下,羞澀地睨著他,笑道:「有你在這個小島上,我是不會死的!」
江海楓呆了一呆,他臉上現出一種怒憐交雜的表情,望著席絲絲冷冷一笑道:「你不聽我忠言相告,到時必定會後悔的!」
說罷轉身,直向自己石洞行去,席絲絲看慣了他這般嘴臉,並不以為奇;只是今天的情形,令她感到有些奇怪。因為江海楓雖是冷漠寡歡,卻是一個極為正直的人,他從未對自己說過一句謊話。
「那麼,他既如此說,又暗示些什麼呢?」
當下心內不禁微微動了一下,本想立即就去找他問個仔細,只是又覺不太妥當,付道:吃午飯的時候,我再好好地盤問他一下就是了!
誰知午飯過去了,晚餐也過去了,江海楓竟是沒有走出那洞室一步。
席絲絲實在忍不住,就偷偷走到石洞前面來張望。
卻見江海楓正自一堆一堆地整理著他的書籍,一些不要的破舊書本雜物,拋得滿地都是。
他看到席絲絲,暫時停止了工作,微怒道:「怎麼你還沒有走?」
席絲絲不由走進來,她紅著眼圈道:「到底是什麼事發生了,既然這麼危險,你為什麼不走呢?」
江海楓正色地望著她道:「誰說我不走?只是我不是現在走罷了!」
「你什麼時候走?」席絲絲有些害怕地問。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留下來應付這一步劫難,因為這步劫難,可能是因我而起的!」
席絲絲內心也就打定了主意,她笑瞇瞇地道:「你整理這些做什麼?莫非還要帶走?」
江海楓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齒笑了,每當談到他的這些書,他都會情不自禁地笑的。
他說:「這是我唯一的財產,我自然要把它們帶走了!」
席絲絲點了點頭,從他手中接過一本書,笑道:「那麼這個任務交給我吧,也許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他皺著眉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席絲絲看著他一笑道:「因為你的功夫,還沒有教完!」
江海楓不由大笑了一聲,搖頭道:「以後我入了中原,飯菜到處都有,我是不會再教你的了!」
席絲絲把一捆書重重地放到一邊,一面用手拍著上面的灰塵,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先顧眼前要緊!」
說著她就蹲下了身子,在那堆積如山的書堆裡開始工作起來。
對於這些事情,她顯然是很內行的,她把成套的書分別堆在一處;然後把標籤放在最上面,再用細的籐條,十字形地把它們捆了一個結實。
江海楓在一邊看著,不禁嘉許地點了一下頭,他忽然覺得這姑娘是一個非常心細的女孩子。
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麼說,你是要和我一起走了?」
席絲絲正在捆書,聞聲回過頭來,望著他甜甜地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多少麻煩的!」
江海楓沉吟了一會,道:「那麼你聽著!」他說:「我們必須趕快做一隻木筏,把這些書搬上去……」
席絲絲笑道:「我原來就有一隻小船,只是小一點兒罷了。」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喜,點頭道:「只要有船就好,大小無妨。」
席絲絲指了指背後的長劍道:「我用這口劍,也可以幫你對敵。」
江海楓冷峻地一笑搖頭道:「我不要你的幫忙,只要你守候在小舟之中,我退敵之後,自會上船!」
席絲絲茫然地點了一下頭道:「聽你這麼說,好像這事情是真的一樣,也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江海楓苦笑道:「如果我的判斷不錯,很可能就在今夜,怎麼也不會遲過明天!」
他這句話,不禁令席絲絲呆了一下,她道:「是……是真的?」
江海楓冷冷地哼了一聲,自一邊石壁下拿起一根紅木硬棍,反覆地在手上看著。
忽然,他抬頭向席絲絲道:「姑娘,請你把劍借我用一用可好?」
席絲絲呆了一呆,立即解下背後的劍遞給他,江海楓執鞘抽出劍來,冷森森的劍光,映著他那張英俊而充滿憤怒的臉。
他用劍鋒輕輕地削著手上那根木棍,不一刻功夫,那根木棍,已變成了一把約有三尺左右長短的木劍,他反覆地看了一會兒,嘴角帶起了一絲冷峻的微笑!
現在席絲絲也明白了,她說:「你要用這口木劍來對敵麼?」
江海楓並不答話,他把劍遞還席絲絲,淡然一笑道:「你要不要看一看,我這口木劍的鋒利?」
席絲絲茫然地望著他道:「你要用什麼東西來試?」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席絲絲還是首次見他這麼開朗過,心內驚異萬分。
就見他徐徐向洞外步去,席絲絲跟著他,驚問:「你要做什麼?」
話尚未完,忽見江海楓掄劍向半空一劈,「吱」的一聲,應聲「噗!噗!」落下了兩點黑影!
江海楓撫劍微微而笑。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4:53
席絲絲不由驚異地走過去,向地上一望,原來是一對大蝙蝠,像是仍未斷氣,在地上掙扎翻滾著!
江海楓目放精光道:「看看它們的左翅,是否折斷了?」
席絲絲再一注視,果見兩隻蝙蝠俱折一翅,皆在左面,鮮血染紅了全身。
這種神乎其技的功夫,真把她驚呆了,良久她才道:「你的劍術真高明!」
江海楓左手撫著木劍的刃口道:「在內功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兵刃只不過是借力和玩藝而已,折葉飛花又何嘗不能傷人?」
接著又喃喃自語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事實逼得我不得不傷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說完了這句話,把木劍放在大石之上,冷然道:「來,姑娘,我們把這些書,先搬上船去吧!」
席絲絲心中多少還有些奇怪,事情怎會正如他所料想的這麼一定?可是江海楓的表情,卻又令她不得不信,當下便幫著他,把一捆一捆的書提到海邊去。
在大崖石之後,席絲絲拉出了她那艘小舟,江海楓望了那小舟一會兒,道:「風帆也許太輕了,行駛大海怕是吃重不起!」
席絲絲搖頭笑道:「你太多慮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不過若想再換桅桿,這條船勢必全要折毀,時間怕是不許可了,只好聽天由命吧!」
說著他就疾速地返回石洞,陸續地把餘下的書都送到船上。
海面上刮過來很強的風,小船在水面上起伏晃動著,等到書都裝上船後,江海楓道:「你現在就把小船駛向那座懸崖之後,那裡有一處隱秘的谷口,小船停泊其內絕無風險。午時過後,你只要記住點上一盞紅燈,就什麼也不必管了!」
席絲絲茫然地點著頭,江海楓又冷笑道:「俗雲來者不善,敵人既來,絕不是弱者,到時候你千萬不可在島上露面,否則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說罷轉身而去,席絲絲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和他相處,雖從未獲他稍假詞色,可是他魁梧的影子、冷漠的性格,不知如何,卻始終緊緊地扣住了她的心!
有多少次,她都想離他而去,但總是提不起這份勇氣來。只要一見了他的面,一切傷心的情緒都消失;雖然在他去後,那些幽怨仍然會回來。
在癡望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席絲絲的眼圈又禁不住紅了。
兩顆晶瑩的淚水,偷偷地落了下來!
她呆呆地想:「我這麼做,值不值得?我為了什麼呢……」
可是她仍然擦乾了淚痕,把自己簡單的衣物打點了一下,放在小船上;然後照著江海楓的囑咐,把小船徐徐地劃向懸崖後面。
子時才過了不久,海面上似乎已經有了動靜。
一艘黑白二色高桅的帆船,以極快的速度,正向這座孤島駛來!
遼東二老朱奇和南懷仁,雙雙負手踱向船頭,明亮的月光照著他們銀灰色的頭髮,他二人皆是一般的穿著打扮,各人都是一身黃葛布的肥大長衫,足下芒鞋,映在船板上的身形,是那麼瘦削修長。
在船艙內,另有三人,也都是六旬以上的人了。
其中之一,正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叫蒼海客的老人,另兩個,卻是名震湘鄂的一雙巨盜,人稱「湘西二鬼」,那個生得尖頭尖腦、頷下留有一縷羊須的,人稱黑無常尚和陰;另一個左腮上生有肉瘤,黃眉黃須的,人稱白無常,姓沙名天九。
他們二人正如他們的外號一樣,黑無常,穿著一襲黑綢長衫;白無常則穿著一襲白綢長衫。二人手中各托著一袋水煙,咕咕嚕嚕地吸著,似乎對此行的任務,全不放在心上。
蒼海客走出船艙,向前面孤島望了一下,不由冷冷地一笑,同時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他忽然對那個撐船的道:「把燈取下來,快到了!」
撐船的漢子聞言把艙棚上的兩盞風燈拿了下來,整個的船上,立即顯得昏暗了。
所幸天上的月光十分明亮,並不影響行船!
遼東二老中的朱奇,微微一笑,月光正清晰地照著他後腦那根小指粗細的小辮子,像一條小蛇似地拖在他腦後面,他說:「我們這麼多人,去對付一個毛孩子,要是傳聞出去,可真是露了臉啦!」
蒼海客苦笑了一聲道:「朱大哥,並非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個少年卻是不可輕視!」
說到此,他幾乎連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朱奇呵呵一笑道:「何至於如此呢?」
白無常沙天九這時也抽著水煙走出艙來,他跟著怪笑了一聲,尖著嗓音道:「喬老大,你既然把那雛兒形容得如此可怕,等一會兒,你就在船上袖手旁觀,看我們殺了他,替你把這口氣出了好了!」
蒼海容老臉一紅,尷尬地笑了一聲道:「二位不必取笑我,總之,趕走了這個雛兒,這座小島就是我等的天下了!」
湘西二鬼中的黑無常尚和陰,這時也直著脖子踱了出來。
他走路的姿態,簡直活像一具殭屍,那襲黑色的綢質長衫,被風吹得緊緊地裹在他那瘦如雞肋的軀體之上!
他冷冷地一笑,說道:「大家不可輕敵,喬老大不是一個冒失的人,他既然把那小輩形容得如此厲害,我看必定是有一手的,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他的話,倒是獲得了遼東二老中南懷仁的同意,他點了點頭道:「尚和兄說得不錯,此人既敢以松枝接喬老弟的寶劍,可見是有相當內功的,萬萬不可輕視!」
蒼海客喬昆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怕丟臉,並沒有把自己寶劍被碰出缺口的事說出來,否則這幾個人定會更加吃驚的!
漸漸地,帆船距小島愈來愈近了。
湘西二鬼打量著這座荒島,沙天九哼了一聲道:「老喬的眼力果然不錯,我們如果能在此尋得一個安身之處,用以掩護……那些鷹爪子(官人),就是找死也是找不到的!」
喬昆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可是每當他想到還有四個人在自己身邊時,他的膽子又壯了起來。
想到三次敗在江海楓的手下,那種仇恥使他全身的熱血都怒漲了。
他想:「難道我們五人合力,尚還不及他一個少年麼?那也未免太不可能了!」
想到此,他冷冷地一笑,做了一個靠岸的手勢,那艘雙帆船就向岸邊攏近。
湘西二鬼雙雙把水煙袋放在桌上,南懷仁卻把黃麻布的一雙大袖子挽了一下,目射精光地道:「我們這麼多人,不能一起上,這麼吧……」
他摸了一下小鬍子,接著道:「由兄弟我打頭陣,要是不行,你們再接著上!」
湘西雙鬼全都點頭,沙天九嘻嘻一笑說:「南兄上了手,我們可是用不著了!」
南懷仁一甩腦後那條小辮子,冷冷地道:「沙老九,你可別捧我,喬老弟既吃過虧,我南懷仁也不見得就比他強!」
又翻了一下眼睛,哼了一聲接道:「總之一句話,咱們大伙來了,都別閒著,這小子就算他是個鐵人,咱們也得把他給拾掇躺下!」
蒼海客喬昆見他二人為了爭功鬥勝,辯起嘴來,心知他二人武功均不可輕視;而且為人都極為量窄,生恐因此傷了和氣,當下忙笑道:「南老哥說的對,今天大伙來了,就不能叫那姓江的小子再活著。咱們這麼些人一起上,勢必打草驚蛇,南老哥先打頭陣,咱們在外監視著,那是最好不過的事,就這麼辦!」
說著用手拉了白無常沙天九一下,並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請他不要再說了。
可是湘西二鬼,一向是為人尖陰,心性最窄,這沙天九尤其是一個軟硬不吃的傢伙。
他初聽喬昆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就對島上這個無名的少年,存了輕視之心。
因此,他已打定主意,要憑自己一雙奇形兵刃「日月雙輪」,獨自把江海楓敗在手下,以抖一抖威風!
卻想不到那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竟和他存同樣的心思。
他話還未出口,南懷仁卻已搶先出頭,當然他心裡滿不是味兒。
此刻見蒼海客言下,更似有偏袒南懷仁的意思,不由就更不高興。
他那兩道秀眉霍地一揚,脫口而出道:「這是什麼話,你喬老三要是心眼裡壓根兒就沒有我兄弟,乾脆就別拉我兄弟來!兄弟我既來了,可不能跑龍套!」
喬昆萬萬沒有想到,這白無常沙天九,竟是這麼一個難對付的主兒。
當下不由被他這幾句話說得臉上一紅,馬上賠笑道:「沙老哥哥你這是什麼話?我喬昆天大膽子,也不能得罪好朋友呀!得啦,四位老哥不都是來幫小弟我一個人的嗎!還請彼此包涵一些吧!」
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為沙天九那番話說得也是臉上直變色。
所幸他拜兄朱奇,是一個明白大體的人。
他嘿嘿笑了兩聲,對南懷仁道:「二弟,你這是何必呢!沙老哥日月雙輪之下,準能把那個小輩給拾攝下來,我們還是暫時做壁上觀好了,你又爭些什麼?」
說著他又笑了一聲道:「沙老哥,就這麼說,你先上,咱們在後面給你接著!」
南懷仁見自己拜兄已如此說,自是不好再說什麼,當下冷冷地一笑,退後了一步,不再多說什麼。
白無常沙天九滿肚子的英雄主義,雖覺朱奇的話有些刺耳,但是他自信手中這對日月雙輪,曾經打遍了三湘兩湖,從未遇過敵手,就不信這無人的小島上,一個無名的少年,能逃出自己手下!
他久知遼東二老這老兄弟兩個,各人自負一身奇功,根本沒有把自己兄弟二人看在眼中。
正因為如此,他才安心,要在他們眼前展示一下自己手上的功夫,好令他們對自己兄弟二人刮目相看。
所以他聽了朱奇一番話後,非但不怒,卻嘻嘻一笑,說道:「朱老兒,你可別捧我,當心捧高了摔了我的腿!就是這麼著,我先上,我要是不行了,你與南老二再接著上不遲!」
說著對南懷仁一笑道:「二哥,你多包涵,兄弟我好幾天沒動傢伙了,沒別的,手有點癢,咱們這是自己兄弟,你可別生我的氣!」
南懷仁冷冷一笑道:「沙兄你太客氣了,其實我要是知道你想動手,我也就不放什麼屁了,憑你沙天九手下一對日月雙輪,什麼天大的事辦不了;更不要說一個末學後進、不知死活的小小後輩了!」
白無常沙天九冷哼了一聲道:「二哥你別罵我,咱們是少說風涼話,手底下見分明!走!」
說罷一拉那襲長可及地的白綢子長衫,就像是一片白雲似地,飄身下了船,站在岸邊的沙灘之上。
遼東二老中的老大朱奇,跟著騰身而起,翩翩如一隻海鳥,也上了岸。
隨後各人,也都陸續下了船。
他們的身法,都極為輕巧,五人之中,那蒼海客喬昆,看起來,還要算是最弱的一個。
上岸之後,那蒼海客喬昆壓低了嗓子道:「我看,咱們散開吧,由我先同沙老哥上前如何?」
朱奇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說,你們去吧!」
他說完話,一雙大袖霍地一分,身形如禿鷹般地騰起,起落之間,已隱身在暗處。
黑無常尚和陰,卻以冷沉的聲音,關照他拜兄沙天九,道:「我和你一塊去吧!」
沙天九回頭翻了一下眼道:「不必,你也不相信我麼?」
尚和陰冷然道:「你要小心,依我看來,他一個少年,如無超人的武功,豈能一人獨自居住在這無人的海島之上?」
沙天九知道自己這位拜弟,雖也與自己一樣的手黑心辣,但平素行事,卻較自己穩當得多。
當下略一猶豫,冷笑道:「我是恨那遼東二老沒把我兄弟看在眼中,所以才要爭這一口氣,你既也不放心,就暗隨在後好了。」
尚和陰尖削的面容,未作絲毫表情,聞言之後,只一閃身,已退後了丈許以外。
南懷仁也早已隱入了暗處,看起來,這時沙岸上,只剩下了蒼海客喬昆和白無常沙天九二人了。
喬昆不知如何,內心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感覺,他頓了頓,苦笑道:「老哥,不是說著玩的,那小子確實不容易對付,你千萬大意不得!」
沙天九狂笑了一聲,嚇得喬昆用力地抓了他膀子一下,沙天九才突地停住了笑聲,問道:「幹什麼?」
喬昆左右看了一眼,道:「小心呀!我的老哥哥,我倒不是怕他別的,是怕他聽見了。這小子精得很,這附近地理又比我們熟,他要是找個地方一藏,咱們就是找一輩子也找不著了!」
這幾句話,倒真把沙天九給嚇住了。
他馬上沉下聲音來,道:「就在這附近麼?」
喬昆用手指了一下道:「看見沒有?一過那座石峰就到了!」
白無常沙天九點了點頭,月光之下,只見他臉上那個鼓出來的肉瘤子直發光,掛在胸前的那把黃鬍子被風吹得散了開來。
他仰著臉,轉著一雙發著亮光的眼珠子,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喝一聲:「來!」
喝罷一彎腰,身形竄了出去,就像是一支白色的弩箭一般,一霎時已棲身於那座峰頭之上。
喬昆雖也跟蹤而上,可是他的身形,顯然是慢得多了!
上了峰頭之後,就可清晰地看見另一邊,那凹進的谷口,平靜的黃沙……
再往前,更可依稀地看見有兩棵大大的柳樹影子!
喬昆指了一下說:「就在那柳樹的後面。」
說著他咬了一下牙,彷彿又想到了以往三度受辱的情形,他說:「我先去把他誘出來,老哥,你可要馬上給我接應,時候一久,我就難免要出醜了!」
白無常沙天九冷哼了一聲道:「你去吧,我要是叫他在我日月雙輪之下走上了二十招,就算我輸給他!」
喬昆怔了一下,這話聽得他甚不舒服,心道:你也太狂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沙天九功夫到底如何,自己和他雖是認識已久,卻也並不十分清楚,也許他手底下確實有點功夫,否則他怎敢如此輕敵?
這麼一想,內心不禁十分高興,同時更想到,縱然他不是那江海楓的對手,後面還有遼東二老和他拜弟黑無常尚和陰接著。這幾個人,都是盛名如雷的一等高手,諒他江海楓一個人,就是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蒼海客想到這裡,膽氣更壯,當下向白無常沙天九點了一下頭,身形陡地拔起,一個俯衝,正好落在那兩棵垂柳的正前方。
他向前走了幾步,剛要出聲,忽然自洞內傳出了一陣冷笑之聲,道:「喬昆,你這老兒,果然是你,我候你們多時了!」
蒼海客一聽是他,頓時自脊椎骨裡沁出來一陣冷汗。
他不自禁地一連退後了兩步,只見江海楓徐徐自洞中步了出來。
他手上拿著一支木劍,以之輕輕點著沙地。
出洞之後,先望著喬昆微微一笑,只是這種笑容,也和以往大不相同,可怕極了!
他目光向一邊的峰頭看了一下,徐徐地道:「那位朋友,也請下來吧,不必掩藏了!」
喬昆嘿嘿一笑道:「既然你看見了,那更好,江海楓,今天才是我們爭生死存亡的時候!」
江海楓忽地朗笑了一聲,啐道:「你也配?」
喬昆老臉一紅,道:「我固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是……」
話方至此,沙天九發出了一聲尖嘯,整個身形陡地拔了起來。
在空中一起一伏,不前不後,正落在了喬昆身邊,沙地上只微微地揚起了一小片沙子。
他落地之後,雙手抱了一下,桀桀地冷笑道:「久仰閣下蓋世武功,沙天九特來拜訪,就便請教閣下兩手功夫!」
江海楓對來人這種奇形怪貌,絲毫也不驚異,他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海楓不過是借地苦修的一個寒士,奈何四方的英雄,偏是容我不得,一再地逼迫,不知是何居心?」
沙天九自江海楓一出來,就全神貫注在他身上,見他精華內斂、態度從容,出言不亢不卑,就知道這個年輕人,果然不同一般!
此時聞言尖笑了一聲道:「我沙天九純粹是來討教功夫的,勝敗倒是無所謂,比完了我扭頭就走,莫非是閣下認為沙某不堪承教麼?」
江海楓眼光在他面上掃了一下,所謂觀其面已知其人,冷冷地一笑道:「只怕沒有這麼容易吧?」
白無常沙天九禿眉一豎,那白果似的一雙怪目連連地翻動,桀桀地笑道:「時間不早,閣下還是識相些,咱們就手底下見高低好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看了蒼海客喬昆一眼道:「怎麼,你也有興趣一塊來玩玩麼?」
喬昆嘿嘿一笑道:「沙老哥已足夠把你打發了,小子,你死在目前,尚敢如此狂傲,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忽地把身形縱了出去,立在數丈以外的沙岸上,大聲道:「沙大哥,這個地方寬敞,你來這裡打發他吧!」
白無常陰險地對江海楓一笑道:「請——」猛地一塌腰,已倒縱到那片沙地之上。
接著猛然一個回身,正想舉手相招,卻聽身後一聲冷笑道:「這地方果然不錯!」
沙天九倏又回身,卻見江海楓,不知何時,竟已站在了自己身後,氣態雍容,眉宇之間現出一種不怒自威的神氣。
如此快速的身法,直把個狂傲的沙天九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以他的身手,竟未能發現對方是怎樣進身的,要按舉手過招來說,只此一端,自己已算是輸了一手了,這教他怎能不驚不駭?
當時他幾乎呆住了!
所幸他那種殭屍般的樣子,平常看起來像是在發呆發怔,略一驚怔之後,跟著就大聲地狂笑了一聲:「姓江的,你不必猶豫,盡量把你身上的功夫施展出來,看看能奈何我沙天九不能?」
他說著怪目頻翻,注意著對方的動靜。此人對敵,一向是誘敵先發,他卻在一邊冷眼觀察敵人的套路,趁隙取勝。
可是江海楓早已洞悉他的陰險,他淡淡地一笑道:「海楓對敵,向來是不發先招,你如懼怕,請自便,我決不攔阻!」
說著仍然是兩隻手輕輕握著那口木劍的把柄,以之立在身前,大敵當前,他似乎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白無常沙天九至此,那僵硬的身子,也不由瑟瑟地抖了一下,厲哼一聲:「好!」
身形陡地縱起,在空中將落未落之際,一雙怪爪已自掄起,劈出了兩股強猛的勁力,直向江海楓身上擊來!
卻見那停立在沙地上的江海楓,毫不著急,只把左足邁出了半步。
上面身子微微向前一矮,手中木劍由下往上,輕輕地向右面一撥。
說也奇怪,沙天九那麼快疾的一招攻勢,吃他如此一來,竟變得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不待雙掌完全劈山,猛地就空一滾,飄落在六尺之外!
他站定身子之後,面色猙獰得活像是一具噬人的殭屍,抖動了一下道:「好小輩,你這些障眼的巫術,可是瞞不過我,待我露兩手厲害的功夫給你看看!也叫你小輩長些見識!」
在他說這些話時,江海楓仍然是手握木劍,以之拄地,面上微微地笑著,不帶一些驚慌神態!
這多年來的靜中領悟,令他深深地體會到「以靜馭動」這四個字的諸般妙用。
沙天九口中雖如此說著,內心未嘗不在吃驚,因為方才江海楓木劍取勢,分明是已看穿了自己那一式掌招的軟處,自己如不即時自退,只怕一上來,就要敗在他那木劍之下了。
此刻想來,他猶自有些心驚肉跳!
他自進入武林數十年來,會敵何止千百,但像這麼文靜的對敵態度,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時不禁暗悔自己不該一時好強,來打這第一陣。如敗在這無名少年的手中,自己今後,還有什麼面目再在武林中混?
可是時至此刻,一切也都說不得了!
這怪癖的老人,二次撲身而上,離江海楓身形尚有五六步的距離,忽地往右一個旋身,直向海楓左肋上連掌擊來!
不等到掌力貫出,猛然又向左一個反撲,這種聲東擊西的手法,施展得極為利落,簡直快若旋風。
身形一轉過來,右掌這才猛地實吐出來。
他用的是一手「百雲探手」,五指緊並著,內力齊逼指尖!
這一手如讓他擊中,慢說是江海楓血肉之軀擔受不起,就是一方堅硬的青石,也鮮有不觸指粉碎的道理!
可是事實出人意料之外,如此厲害的身手,在這個少年人的眼中,似乎是稀鬆平常。
只見他木劍平出,極為巧妙地劃了一個半圓形圈子,如封似架地向外一推!
沙天九那麼充滿自信的一招「白雲探手」,卻不得不臨時撤了回去。
因為江海楓木劍所圈劃的部位,正是他探出的上身,最感虛弱的一環——右肋下三分處的「桑門穴」上。
白無常沙天九這才真正地體會到了對方的厲害,也難為他那種進得狠退得也快的身法。只見他尖嘯了一聲,在空中猛然一矮身形,如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般,倏地反捲了回去。
如此一來,沙天九臉上可是有些掛不住了。
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怪笑道:「好小輩,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說著後退了一步,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就勢伸手向那長可及地的白綢長衫之內一探!
只聽「叮噹!」一聲交鳴,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雙烏黑色的怪狀圈子。
兩圈一大一小,通體黑色,但在鋼圈四周,卻是一圈閃著雪白光亮的刃口。這是一對極為怪異的兵刃,在兵刃譜中,它是屬於外家兵刃!
沙天九日月雙輪拿在手中,向天空揚了一下;然後在胸前互一交接,發出了「噹」的一聲,怪臉上,霎時變得極為猙獰。
他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你敢接我這一對玩藝兒麼?」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揚了一下手中木劍,道:「你不亮兵刃,尚可多活些時候,既亮出了兵刃,你的死期到了!」
說完這幾句話後,他那雙閃閃放光的眸子,顯得更為灼爍了,死死地注定在沙天九的身上!
白無常沙天九不知為何,竟會打了一個寒顫,他又獰笑了一聲道:「我們就看一看是誰死期到了!」
說著,身形陡然向前一躍,只用右足足尖,輕輕點著沙面,右手日月輪突地向前一送,用那鋒利的雪白刃口,向海楓胸前劃來!
這老兒果然武技不凡,動起手來,十分靈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5:16
當他看見江海楓昂然的身形,毫不移動時,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招是打空了。
於是他用力地向後一奪日月輪,身形如風一般地旋了半個圈子,正好到了江海楓的左側。
接著就聽他厲聲大吼道:「去吧!」
日月雙輪一前一後,帶起兩圈耀目的冷光,直向海楓肋下推擊過來!
江海楓木劍倏地一按,整個身子拔空而起,日月輪帶著一陣呼嘯,由下滑過,看來是險到了極點!
沙天九想不到這麼快的手法,仍然走了空,對方的反應委實夠快。
當下他硬行往前一上步,推出的雙輪,化為一招「舉火燒天」,霍地向頭上一舉,直向江海楓雙足撩去!
只聽「噹」的一聲,海楓的木劍磕在他的雙輪之上。
藉著這麼一磕之勢,江海楓那拔起的身子,有如狂風敗絮似地,掠出了丈許以外。
他足尖一點沙面,身形毫不猶豫,如怪蛇一般地轉了過來,掌中木劍挾著一股凌厲的勁風,由上而下,快同電閃星馳一般地,直向沙天九迎上前的身子直劈了下來。
時間、部位,都拿捏得那麼巧,他就像是背後生著一對眼睛似的。
白無常沙天九不禁大吃了一驚,總算此老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當下他倏地振臂揚肩,雙輪交叉著向上一迎,二次兵刃交接,發出了「嗆」的一聲暴響。
那麼鋒利的刃口,非但未能把對方木劍斬斷,反震得他二臂一陣酸麻,掌中鋼圈,也暴熱得如同火炙一般。
沙天九到了這時,才知道這個少年果然身負一身超然奇技,無怪乎蒼海容提起他來那麼地膽戰心驚。
可是江海楓自出得洞來,即已安下了心,決不使來犯者生還一人!
他那口木劍往下一按,身形再次如黃鶴一般地彈了起來,沙天九空有一身功夫,不知怎麼,竟是一招也遞不上去。
這時他見對方身形躍起,哪裡還敢怠慢,雙足在沙面上一滑,用「邯鄲學步」的身法,錯前七步,正逢著江海楓身形翩然下墜。
沙天九認為機會不再,獰笑了一聲,雙輪一碰,發出了噪耳的一陣叮噹之聲,一前一後,「巧打天星」,直向江海楓落地未穩的身上打去。
招式快勁有如驚雷奔電,雙輪一上一下,一奔五官,一奔小腹,月牙的刃口,映著月光,發出兩彎奪目冷焰。
江海楓劍眉一挑,身形猛然一矮,那口木劍平胸而出,待到中途,霍的暴出了兩股劍影。
沙天九那麼快的招式,仍然為他木劍磕了開去,一時門戶大開!
這位縱橫一世的湘鄂巨盜,到了此時,已嚇得面色慘變,口中「啊」地大叫了一聲。
他拚命地一踹沙面,以「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向後猛地倒竄了出去。
可是江海楓已不再容他逃開了!
沙天九身形方倒竄出了丈許,便見眼前黑影一閃,對方一口木劍已直向自己面門上點來。
他剛想就空一滾,然而還未容他身形轉動,一股冰寒之氣,已宛似一支冰箭一般地直入眉心。
沙天九隻哼得半聲,身子已「噗」地倒臥在沙地之上。
同時間,一旁暗處發出一聲尖叱:「小輩敢爾!」
「嗤」的一聲,一支喪門釘,直向江海楓面門疾射而來。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突出左手,以中食二指向前一探,已把這支迎面而來的暗器夾在指縫之中。
他的身子,並不因而少怠,像一片狂風下的落葉一般,飄了出去。
暗影中,一左一右,同時飛撲過來兩條人影。
那是黑無常尚和陰和蒼海客喬昆,他二人自不同的方向,在沙天九遇險的一瞬間,突地縱身而出。
尚和陰手足情深,打出了一枚喪門釘,見拜兄倒臥沙灘,以為只是被迫如此,卻沒有想到,他這位形影不離、共生死同患難數十年之久的兄弟,已是一命歸陰,永遠也不會站起來了。
尚和陰在暗中看出了這少年果然是一個極為棘手的人物,早已為拜兄擔心,正想待機而出,雙戰對方一人,卻不料晚了一步,他這位拜兄被對方木劍所貫出的冰寒之氣,刺中眉心,已經作古了。
尚和陰使的是一口蛇形劍,在暗器一出手的同時,已然掣在手中。
他口中又怪叱了聲:「小子你是找死!」
手中劍猛地向前一抖,直向江海楓右肩頭猛紮了過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蒼海客喬昆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吼聲:「不好了,沙老哥死了!」
尚和陰劍已抖出,聞聲,直如當頭著了一個焦雷!
他猛地把劍向回一擰,身形狂飄而退,落在喬昆和沙天九的身邊。
他抖著聲音道:「他……怎麼了?」
喬昆幾乎已經傻了,訥訥地道:「二哥……他……死了!」
尚和陰身形一蹌,幾乎倒地。這時由崖頂上,又掠下一條疾快的影子。
這人一身黃麻的大肥衣褲,自高峰上落下,帶出了噗嚕嚕的風聲。
身形落地之後,雙手連搖道:「住手!住手!」
尚和陰由地上一跳而起,悲慟的道:「南二哥你讓開,我拜兄死了!」
甫自落地的南懷仁聞言也似大吃一驚,怔了一下道:「死……了?不可能吧!」
喬昆這時真是膽都嚇碎了,他喃喃地道:「奇怪的是他全身無傷,不知是何處致命!」
尚和陰慘笑了一聲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瞪目欲裂地望著遠在丈許以外的江海楓,用手中蛇形劍一指道:「小子……你好辣的手,我拜兄究竟與你有多大仇恨,你竟下此毒手?」
他說著身子猛地縱出,蛇形劍一搶,直向江海楓咽喉點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冷峻的目光,向三人很快地掃了一眼,木劍「嗆」一聲架出,尚和陰的身子立即蹌出了三四步以外。
一旁遼東二老之一的南懷仁,又大叫了一聲:「尚兄先慢下手!」
尚和陰回過身子,獰笑道:「你莫非還要同他講和不成?」
南懷仁上前幾步,小聲道:「尚兄,此人武技高不可測,不是我老頭子說句洩氣的話,你我幾人,沒有一人是他的對手……」
尚和陰冷冷一笑說:「那麼,我大哥……」
南懷仁頭更低下了些,小聲道:「你不要急,這件事以我看只可智鬥,不可力敵!」
「你的意思是……」
南懷仁冷冷一笑道:「先由我上前與其搭訕,你可趁其不備……」
尚和陰聞言怔了一下,南懷仁尷尬地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顧慮許多,否則令兄的仇只怕……」
尚和陰咬了一下牙,點了點頭。
南懷仁偷眼一瞧江海楓,卻見他兀自立在丈許以外,手中木劍插在沙地上,臉上不喜不怒,但是那雙閃閃發光的瞳子,卻注視著這邊,毫不旁瞬。
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綽號人稱「黑妖狐」,為人最為陰險,所練毒砂掌已有八成火候。只是今夜,當他於暗中偷偷窺看到這個少年人的功力之後,他整個的心就全涼了。
這老兒心機一動,乃想出了偷襲的毒計,但他更知道,即使偷襲,也是要冒相當危險的。
所以他才激使黑無常尚和陰,叫他去冒險犯險,自己則見機行事。
他乾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抬了一下拳道:「這位少俠客,功力果是不凡,老夫深為欽佩,不知閣下師承何人,是否可以見告?」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你又是誰?」
南懷仁又向前走了兩步,他的身子,正擋住了對方的視線,在這時間裡,尚和陰卻疾速地隱身到暗影之中。
南懷仁嘿嘿一笑道:「小哥兒,你也不必問我是誰啦,說起來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仇;即使有,也並非是無可化解的,是嗎?」
說著他指了蒼海客喬昆一下道:「不都是為了喬昆大哥嗎?現在老夫我願給你們兩家做一個調解人,從今以後……」
他乾咳了一聲,又接道:「咱們非但不是仇人,而且或許會成為朋友呢!我說小兄弟,你的意思到底是怎麼樣呀?」
江海楓一時也弄不清這個老人弄的什麼玄虛,只覺得自己剛才下手過重,傷了一條人命,心中甚是後悔。
因此,當他聽了南懷仁之言後,雖有些疑心,但是內心卻不免動了一下。
他微微地冷笑了一聲說:「這是你們咎由自取,又怪得誰來?我在此島靜修,與你們本無牽連,你這老頭兒既如此說,我自然同意。」
說著他揚了一下木劍,道:「你們即時離開,我決不趕盡殺絕。」
江海楓說到此,兩彎劍眉倏地一揚,雙眸內,泛出了灼灼光彩。
南懷仁不禁心中一緊,他倒是真的有些心虛了。可是此老也是一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物,為了達到一個目的,他往往是不擇手段的。
他咳了一聲,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小兄弟,你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吧,老夫實在是一番好意……」
江海楓不由一瞪雙目道:「你不必多說,我並不想交你們這幾個朋友!」
又揮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笑道:「快走!」
南懷仁小眼一翻,嘿嘿笑道:「小兄弟,你的火氣太大了!」
江海楓正感不耐,準備出言呵斥,忽然覺得腦後起了一陣金刀劈風之聲,頓時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見他上身突地向前一滑,木劍緊貼著沙面,向後上方一個疾旋,身形已如驚雷駭電似的轉了過來。
這一式身法,施展得太快了。
就連那慣施快手法的黑妖狐南懷仁,也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轉身的。
可憐那暗中來襲的尚和陰,暗襲不成,反而陷於險境!
他的蛇形劍,本已破空遞出,直劈江海楓後腦,身子則是頭下腳上,成一直線的飛撲過來。
眼看就將奏功,正自狂喜,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轉身出劍,竟是有如神助一般。
時間、部位,毫釐不差。
尚和陰只覺眼前白影一閃,對方木劍已自臨近了胸前的「心坎穴」!
他不禁大吃一驚,連忙一提丹田之氣,霍的一個疾轉,要說起來,他這種身法確是夠快的了。
可是只怪他所遭遇的這個對手,武功太高,太不可思議了。
尚和陰身形尚未轉及一半,對方木劍竟是快同電光石火一般地追了上來。
硬是不偏不倚,正好點在他的「心坎穴」上。
黑無常尚和陰,身在空中,只覺得突地一冷,激凌凌打了一個寒戰,連「唉呀」都未能喊出,便自空中墜了下來。
他手中還緊緊地抓著那口蛇形劍,疾速地抖動了幾下,在沙地上劃了一個半圓的圈子。
就這麼,他面朝下地趴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南懷仁和一旁的喬昆,目睹此狀,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
尚和陰身上練有所謂的「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這個他們是知道的。
然而被對方一口木製的劍,輕輕地點了一下,竟就喪命,由此看來,這叫江海楓的少年人,確是具有匪夷所思的功力了!
他二人可都不是笨人,驚魂略定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跑」!
只見他二人,雙雙地縱起了身形,一左一右地直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遁去。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身形如脫兔似地猛地拔了起來,一起一落,彈指之間,便是丈尋。
他的身形往下一落,正好到了蒼海客喬昆的背後,喬老兒顯然也已經發現背後有人了。
一時之間,嚇得面無人色。
人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勇氣也就不得不提起來,作困獸之鬥。
喬昆此刻的情形正是如此,他大吼了一聲:「好小輩!」
聲出人轉,手中劍帶起一陣輕嘯,拖著匹練似的一道白光,直往江海楓身上劈了過來!
他目光中,看到了對方那張蒼白英俊的臉,似乎距離自己不及一尺。
從對方瞳子裡所泛出的那種冷亮的光芒看來,對方似乎是真的怒了。
喬昆再也顧不得許多了,成敗在此一舉,左掌在同時也貫足了內力,以「小天星」掌力,狠命劈出!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
這個年輕人,似乎真有鬼神不測的身手,在這麼急迫的時間裡,他仍是那麼從容。
他先抬起那只沒有握劍的左手,是那麼的巧、快、准!正好搭在喬昆的右手脈門之上。
雖然喬昆用足內力,仍是不能移動分毫。
他那口木劍,這時只微微地向上一挺,看起來像是一挑。
只不過起落之間,木劍的劍尖,已點在蒼海客喬昆的咽喉喉結之上!
蒼海客喬昆發出了「格」的一聲,身子轉了半個圈子,「撲通」一下,就倒了下去。
他和湘西二鬼黑白無常落了同樣的下場,一時氣結喉封,一命嗚呼!
那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身子雖已遠縱了出去,可是他卻無時無刻不在留神著背後。
喬昆所發出的喝叱之聲,他自是聽見了,喬昆倒下去,他也看見了。
他一生之中,會敵無數,殺人如麻,也只有此刻才感到了一個「怕」字。
在驚駭萬端中,他探手摸出一把鐵蓮子,以備萬一之用,同時足下更加快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直向崖後撲去!
因為他知道,帆船正停泊在海岸邊上,那麼,只要自己上了船,這條命大概總可以保住了。也許拜兄翻天掌朱奇,正在船上候著自己,兄弟二人,就算是敵他不過,逃命總還有希望的。
當他飛快的身子,正由崖上飄身而下當兒,他聽到了一聲長嘯。
那聲音也是由崖上直墜而下,帶著一條修長的影子,直向崖下墜了下來。
黑妖狐南懷仁嚇破了膽,他猛地一擰腰,叱一聲:「著!」
鐵蓮子以倒摔陰耙的手法,全數都打了出去,夾著一陣疾嘯之聲,黑壓壓一大片,直向江海楓全身罩了過來。
這種打法,正是武林中一種絕技,名喚「巧打滿天星」;尤其是南懷仁驚嚇之下,這一把鐵蓮子,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功力,每一枚暗器上,都充滿了勁力,天空中匯成一大片哨音。
南懷仁暗器出手,身形卻是不敢絲毫停歇,疾起疾落地直向海岸邊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上撲去。
可是他的身子,幾乎撲到了海邊,卻聽得背後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厲害的暗器!老兒,你走不脫了!」
南懷仁到底身手不凡,在如此緊張的情勢之中,猶能保持著基本的反應。
只見他右腳往前一跨,整個身子猛地向前一倒,好一招癲驢打滾。同時間,順手揚起了大片沙子,直向江海楓全身上下彌蓋過去!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手,猛然一點足尖,後退了丈許。
南懷仁於這千鈞一髮之間,就像是一隻為獵人緊追下的狐狸一般,只一竄,就上了那只帆船的船頭,大聲招呼道:「快!開船!」
那個船夫不知所以然,聞言嚇了一跳,他是湘西二鬼手下的一名小盜,平素在水上負責打探買賣,為人很精靈。
這時他看清了是南懷仁,往一邊一跳,操起船篙就向岸邊點去!
可是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自天而降,這人手持木劍,只說了一聲:「敢!」
那船夫驚慌之下,倏地舉起長篙,向江海楓當頭打下,可是對方只用木劍向上一格,只聽得「喀嚓」一聲,那支長篙已是一折為二。
船夫嚇得回頭就向船尾跑,口中大呼道:「南大爺救……」
一個「命」字尚沒有喊出來,江海楓已自背後趕上,一劍將他刺倒船上,頓時就了了賬!
逃到船尾的南懷仁,剛撈起一支長篙,正準備用力撐船,見情知道不好。
他用力地丟下了長篙,獰笑了一聲道:「小輩,你逼人太甚了!」
只見他右手往腰內一探,隨即「黑虎伸腰」似地向上一抖。
噗嚕嚕一陣驚風之聲,再看他手中已多了一枝銀色的「梭子槍」。
槍身是由十二節梭形鋼塊聯接而成,梢端那一節,為蛇的尖頭形狀,略一抖動,發出叮噹一陣震耳脆響。
黑妖狐南懷仁梭子槍到手之後,似乎也知道再想逃命已不可能了。
他是安心要與對方一拚生死,當下右手一撩垂下的衣裳大襟,以「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自船尾向船頭竄了過來。
同時口中厲叱了聲:「納命來吧,小輩。」
聲到人到,人到槍也就到了,十二節梭子槍,以一招「撥風盤打」,向江海楓頭上猛砸了下來。
江海楓容得他槍尖臨到頂上不及一尺,這才一領右手木劍,向他第一節槍身之上找去。
南懷仁此刻已成了驚弓之鳥,哪裡敢讓他木劍挨著自己槍尖,他嘿嘿地一笑,右手猛地向回一帶,「嗆啷」一聲,已把梭子槍給撤了回去。
第二次進招,梭子槍施了一招「浪打金舟」,槍身上下,唏哩哩地夾起一陣響風,直向江海楓上胸抽打了過來!疾快威猛已極。
從動手過招上來說,南懷仁這一連兩招,確實是相當地驚人了。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今天他算是碰到厲害的人了。
南懷仁一槍方自遞出,江海楓身子就如同紙人似的一陣急轉,旋轉中,一伸手,「噗」的一聲,已操在南懷仁的第三節槍身之上!
跟著他右手木劍,緊緊貼著對方的槍身,向外一展,叱了聲:「放手!」
南懷仁若不鬆手,一隻右手可就別想要了。
可是這老兒竟是硬朗得很,他絕不甘心就這麼服輸在一個少年手下。
只見他左手倏地向外一推,將其浸淫達二十年之久的內力「小天燈火」盡數逼運掌心,指尖向上一挑一揚,叱了聲:「打!」
一股炙熱的氣功,可就如旋風似地撞了過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5:41
第03章 黑山白水
這位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在盛怒之下,擊出了一掌,認定對方如敢不撒手,定然會在他掌下負傷。
可是他又猜錯了。
就在他掌力方自吐出的一剎那,江海楓整個的身子,就像是拿大鼎似的,突地倒立了起來。起勢極快,可是他的雙手,仍然是原勢不變。
南懷仁這一掌可是整個地打空了,非但如此,他身子由於出掌太猛,竟不由得向前一衝,待他欲拿樁站穩時,江海楓的木劍,已削到他緊抓梭子槍的右手之上,只聽他慘叫一聲,五指指骨,已全數都折斷了。
梭子槍自然就到對方的手中。
在這種情形之下,這位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仍不願就此認命。
他用力地向前一縱,拚命地向船頭縱去,身形一落,正預備二次起身向沙岸上落去。
但是至此刻,他是再也逃不開了。
那殺性已起的江海楓,就像是一頭餓虎一般地逢人便噬!
他冷笑了一聲道:「好朋友,你躺下吧!」
月中這麼說著,身形驀地拔起,向前一落,二臂齊張,宛似一頭巨大的蒼鷹!
他左手那枝奪自對方手中的梭子槍,「嗆啷」地發出了一聲脆響,筆直地抖了起來,向前一探,「噗」的一聲,正點在南懷仁的後背「志堂穴」上。
南懷仁倏地翻了個身,只見他咬牙突圍地道了聲:「你敢!」
隨著「撲通!」一聲,倒了下去,整個帆船,吃他如此重力一倒也禁不住搖蕩了起來。
江海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這一剎那,他像是中了魔一般,又像是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發洩。
只聽他仰天狂嘯了一聲,同時左腕一揚,那枝梭子槍,立如一條銀蛇似地穿飛了出去,「篤」一聲,釘在帆船的桅桿之上,刷啦啦蕩出了滿船銀光。
江海楓望著大海沉默了一會兒,心中忖道:「我到底殺了幾個人?」
忽然他打了一個寒顫,心道:「糟了……若是師父知道了……」
如此一想,他那張原來蒼白的臉,這時就變得更蒼白了,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良久,他咬了一下牙道:「這些人都是該死的,我如不殺他們,他們也必定會殺我的。我殺死他們,不過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他冷靜地繼續想著:「師父只是不許我殺人,卻也沒有聽任別人來殺我的道理,我只要把這實在的情形告訴他老人家,也未見得就會……」
海風一陣陣吹在他身上,他也愈來愈清醒了,同時也就愈加對自己不諒解。
可是事實畢竟是事實,後悔無益!
他慢慢地踱到了船邊,無意間又看見了那分躺船頭船尾的兩具屍體。
他們都是那麼安靜地躺著,看不見傷痕,也看不見血跡。
他想:「這永遠是一個謎,任何人也不會發現他們是怎麼死的,這件事就留下來給人們去評斷吧!」
想著身形輕輕縱了起來,落到沙灘上。
想到了另外三具屍體,他的心變得更沉重了,他想去把他們找出來掩埋起來。
可是一件令他驚異的事發生了!
那原先躺在沙地裡的三具屍身,竟是一具也沒有了。
這一驚,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這島上再也沒有外人了,除了那在頂峰石室內的師父和師弟秦桐,另外還有誰呢,莫非還有另外的敵人?
殺性已過,他再也不想殺人了,即便是現在敵人用刀比著他,他也再不會去殺人了。
他又來到了海邊。
忽然,他看見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竟自動向海中央移去。
這情形起先只令他一驚,等想到這情形有些不對的時候,那艘船已馳出了十丈以外了!
江海楓大為震駭,猛地撲到了海邊。
現在不等他發話,船上的人已向他發話了。
那是一陣狂傲淒慘的笑聲。道:「姓江的小輩,你做的好事……這筆血賬,我們來日再算吧,總有一天,老夫會重來此地,把這小島踏為平地。」
江海楓黯然一笑,他喃喃道:「我太疏忽了,原來還有一個人!」
接著他狂笑了一聲道:「老頭兒你報上名來!」
那人的聲音,自海面上飄過來,悲慼、蒼老而沙啞:「小輩……老夫姓朱名奇……你記好了!」
江海楓內力貫足丹田,把聲音由海面上遠送出去,道:「朱奇,我們以後在江湖再見,我要離開這地方,你不必再來了!」
朱奇嘿嘿一笑,道:「任你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尋你,暫先容你猖狂些時日吧!」
江海楓極目向海面上搜索望去,隱還可見一個極小的黑點,向隔岸大陸緩緩移去,只一眨眼,就再也望不見它了。
這結果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海邊怔了一會,自嘲地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想著就返身而回,現在這個地方已不使他留戀了。
在海岸的另一面,席絲絲正在小船上,焦急地等著他,船頭上點了一盞小紅燈,小船隨著浪花前後起伏著,她用雙槳壓波,不讓小舟動搖,焦急地翹首盼望著。
至於江海楓呢?
他在朱奇遁去之後,身形倏地展開,直向那座陡峭的崖頂撲去。
他要去見銀河老人最後的一面;並且坦白地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懇求老人的原諒。
一連十幾個騰躍,他已來到了那座絕峰之巔。
他臉色蒼白,心情極為懊喪地行到了那塊大石之前,正想用手去推那扇石門。
忽然石門「吱」的一聲,自己開了,秦桐從裡面步了出來。
他的臉色極為沉著,見了江海楓的面,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江海楓笑喚了聲:「師弟,師父睡了麼?」
秦桐回頭望了一眼,上前一步,有些神秘地說道:「走,到一邊說去!」
江海楓心中一動,即隨他走到一邊樹下,並忍不住問道:「有什麼事?」
秦桐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的臉道:「師哥,你做的好事!」
江海楓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道:「我正為此來向師父說明,莫非他老人家已經知道了麼?」
秦桐冷冷一笑道:「又有什麼事情,能夠瞞過師父?師哥,你的手段太狠了些了!」
江海楓劍眉一挑道:「這麼說你都看見了?」
秦桐點了點頭,江海楓長歎了一聲道:「既如此,當時你何不阻止我……」
這句話令秦桐臉色紅了一下,但因是晚上,江海楓也看不出來。
秦桐頓了一下,道:「我是事後才發現的!」
江海楓苦笑了一下道:「這麼說是你報告師父的?」
秦桐臉色更紅了,他尷尬地道:「師父令我去察看動靜,你知道,我是不敢隱瞞他老人家的……」
江海楓睜大了眼睛,哼道:「所以你就實話實說了?」
秦桐點了一下頭道:「你要原諒我!」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可是,你可知道,他們是主動地來侵犯我麼?我如不這麼做,他們也會殺死我的!」
秦桐抬起了頭道:「這些……我並不清楚!」
江海楓咬了一下牙齒,忽地轉身道:「我見師父去,我要當面向他解釋。」
秦桐忽然拉住他一隻膀子道:「你不要去,師父正在怒氣頭上。」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道:「我要向他老人家解釋清楚。」
秦桐拉得更緊,道:「你別去!依我看,你最好還是走吧!」
接著又似很關心地看著江海楓的臉,激動地道:「好在你的功夫也學成了,師父也沒有什麼好教給你了,你想是不是?」
海楓怔了一下,這一霎時,他幾乎呆住了,因為他真沒有想到,秦桐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這是一句令人寒心,並且忘恩負義的話……
秦桐看著他的臉,繼續道:「你想想,他是一個殘廢人,你又何必一定要得到他諒解?他什麼也不能再給你了呀!」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重重地把他的手給掙開,說:「不錯,我是要離開這裡了……」
秦桐面色一喜,可是江海楓又接下去道:「可是,我不能忘了師父他老人家十年來對我的鴻恩,我不能忘恩負義!」
冷笑了一聲,又道:「師弟,謝謝你給我的關照!」
秦桐說:「這只是我站在你立場上的意見而已,你應該知道,我這是為你好!」
江海楓幾乎有些憤怒了,他哈哈大笑了一聲道:「謝謝你吧!」
秦桐似乎為他的笑聲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小聲道:「輕點……師父聽見了!」
老人果然是聽見了,他在石室內大聲喊道:「誰來了?秦桐!秦桐!」
秦桐立刻答應了一聲,接著對海楓比著手勢,小聲道:「快走吧!快走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挺身而上,朗聲道:「師父,是我來了……我是海楓!」
「噢?」老人驚奇的聲音。
可是那聲音,立刻變得極為憤怒道:「你……你還來做什麼?」
江海楓幾乎要跪下了,他落淚道:「師父,我錯了,可是師父,請容許我申訴理由,師父你要原諒我……」
老人發出一聲長歎道:「孩子你去吧,從今以後,你已不是我銀河老人的弟子了,我永遠再不會承認你了……」
石室內傳出了一陣唏噓之聲,夾雜著一陣頻急的咳聲。
江海楓忍不住上前了幾步,要去推那座石門,可是老人卻大聲嚷道:「不許進來!」
並且大聲喊道:「秦桐!秦桐!你別讓他進來,進來拿幾個錢給他,叫他走!」
秦桐立刻答應了一聲道:「是,師父……」
他又用眼睛望著海楓,歎道:「師……唉!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怔了一下,低下頭道:「師父,我走可以,可是請容許我見你老人家最後一面,我……我仍然是你的弟子啊!」
老人呵呵地冷笑,道:「孩子,你已經不是了,我的弟子,只有一個秦桐,以前,我……看錯你了!」
江海楓流淚道:「可是,你老人家答應我是你的衣缽傳人的呀!」
老人淒愴道:「現在已經不是了,現在是秦桐了!」
秦桐不禁面色一喜,可是他立刻又做作出一副戚容,並且歎道:「師父,原諒師哥這一次吧!」
老人冷笑道:「你不必為他說情,我一生行事,斬金截鐵,說過的話決不更改!」
秦桐彎腰道了聲:「是。」
隨後他轉臉向江海楓苦笑了一下說:「怎麼辦呢?」
江海楓回報他一個冷笑,向室內老人道:「師父,弟子可以不接受你老人家的衣缽,但是請念在十年來的追隨,弟子並無任何過錯。師父,莫非就因為弟子殺了幾個惡賊,你老人家就忍……」
老人歎道:「海楓,你不必再多說了,這事秦桐都告訴我了,他是一個好孩子,不會撒謊的,我相信他!」
江海楓吃了一驚,他看著秦桐,大聲道:「秦師弟對老人家說了些什麼?」
秦桐這時顯得很不自然,哧哧道:「師父,你老人家就少說幾句吧!」
老人歎道:「是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接著問江海楓道:「你身上有錢麼?我這裡可以給你一些作為盤纏,你就快走吧!」
說完又喚道:「秦桐,你進來拿。」
秦桐忙答應了一聲,就向室內走去!
海楓厲聲道:「秦桐,你站住!」
秦桐回過身來,很沉重地道:「有事麼?」
江海楓冷笑道:「這一切我都明白了,我只問你,你在師父面前說了些什麼?」
秦桐聳了一下肩,冷然道:「我又說了些什麼呢?總之,我說的都是實話!」
江海楓若非因為此刻正是帶罪之身,真恨不得撲上去給他一個厲害。
他終於忍下了這一口氣,氣得聲音發抖地道:「既是實話,你為何不說出來?」
秦桐正要開口,室內的老人已怒道:「秦桐,不必多說,進來拿錢給他!」
秦桐向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一切聽師父的話!」
說著又向室內走進去,這會兒,江海楓一切都明白了,他恨恨地道:「秦桐,你太忘恩負義,你忘了這兩年來,我幫助你多少了!」
秦桐尚未說話,老人已冷笑道:「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沒有辦法傳授他那些功夫麼?」
這固執倔強的老人,似乎怒極,嘶啞地狂笑著又道:「我告訴你,我今後要盡所有的能力,把一切的功夫,都傳授給他,他決不會比你差的!」
江海楓長歎一聲道:「師父,你老人家既不對弟子諒解,弟子也不能強求。只是我最後要告訴你老人家一句話,請你老人家務必要相信我,否則……」
說著又長歎了一聲道:「你老人家一生閱人無數,想不到暮年會如此昏……聵!」
老人顫聲道:「你……胡說……你氣死我了!」
江海楓目噙熱淚道:「師父!弟子不肖,但自信對師父一片赤誠,是非黑白,日後你老人家自會知道,現在多說無益。只是,你老人家要記住,秦桐不是一個可靠的人,你老人家如果真把一身武技都傳授給他,只怕日後……」
說到此,他實在傷心到了極點,兩隻手用力地在胸前緊緊扭著。
這時他耳中彷彿聽到秦桐在和師父小聲說著什麼,但因聲音太低,他聽不清楚。
不久石門一開,秦桐滿面怒容地站在門口,他手上拿著一個紅綢子小包,冷冷的道:「任你現在說什麼,師父也不會相信你了。你我師兄弟一場,我不忍心見你凍餓街頭,當然……」
他說著哂笑了一聲,又道:「你有這身功夫,你可以到處搶,誰也打不過你,這包銀子……」
江海楓忍不住猛地撲了上去,秦桐吃了一驚,抖手把那包銀子,當作暗器打出。
那包銀子出手,帶著一股絕大的勁風,直向江海楓面門上撞來。
只是,它怎能傷得著他?江海楓只一抬手,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他同時也抑止住了衝動,冷笑道:「當著師父的面,我不便懲治你……」
說到此,他聽見老人在室內發出極大的喘哮道:「江海楓……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逞兇,你……反了!反了……」
江海楓一時木然地立住了,他淌著淚,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好吧!師父……你不必生氣,我這就走……」
接著他又聲音淒愴地道:「師父……弟子去了,你老人家要多多保重!」
忽地目光掃向秦桐道:「師父也不知聽了你些什麼鬼話,竟忍心把十年的感情斬絕了……你這陰狠的東西,我真看錯你了!」
秦桐只是冷笑著,一語不發!
江海楓長歎了一聲,這地方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頓了一下,冷聲道:「我雖然走了,可是師父如有三長兩短……秦桐……你可要小心點兒……」
說到此,瞳子裡射出火焰,令人不敢逼視,厲聲接下去道:「你休想逃出我雙掌之下,現在,讓你稱心一時好了!」
說罷後退一步,滿面悲愴地對著石室彎腰行禮道:「師父……弟子走了,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忘了弟子之言,否則武技授完之日,也就是禍事降臨之時;還有你老人家那口師傳寶劍,無論如何是不能傳與他的,弟子絕非心存染指……你老人家要三思而行!」
老人兀自在室內發出連串的冷笑之聲。
江海楓見師父如此固執,不覺更加傷心,他似乎已料到老人未來的下場了。
十的恩情,就此斷離,自是不忍。只是老人的脾氣他很清楚,多說也是枉然,同時他自己原定的計劃,也是要離開這裡的。
因為他如不離開這裡,總是不斷會有人來此向他復仇,如此豈不要把老人隱身之處暴露了?
銀河老人早年造下的殺孽太多,仇人簡直多不勝數,要是一朝露了形跡,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因此在種種情形逼迫之下,他只有離開一途。
他話已說盡,才長長歎了一聲,轉身一路如飛縱去。
行了一陣,忽發現手上尚拿著那一包銀子,不由冷冷笑道:「師父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憑我江海楓十年苦讀,拋開武功不說,就是這身學問,又能被餓死麼?」
又想到了秦桐所說那番假憐憫之言,他就想把這包銀子送回去。
想著就轉過身子,又向回路撲縱而去!
不想行未多遠,忽聽得「嗤」一聲,一點黑星,直向自己面門打來。
江海楓一看那暗器形狀,就知道是師弟平素慣施的「五芒珠」。
這是一種十分狠毒的暗器,暗器本身極似一枚棗核形狀,只是上面卻多出五根狀如牛毛的芒刺。
他不知道那芒刺上到底餵過毒藥沒有,不敢用手去接,當下只一偏頭,那五芒珠「嗤」一聲,緊緊擦著他的髮絲滑了過去!
江海楓怒叱了聲:「好秦桐,你竟敢對我行兇,我看你此刻還能跑到哪裡去!」
說著身形猛地拔起,直向暗器來處撲去!
可是秦桐也非弱者,暗器落空,他身形已極快地拔了起來。
二人成了一起一落之勢,秦桐身形落在一塊怪石尖上,冷笑道:「奉師之命,叛徒如返,格殺不論!」
江海楓聞言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他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師父口中,所以乍聞之下,也有些傻了。
秦桐話一出口,二次騰身,錯臂揚手,叱了聲:「著!」
這一次他是用的平日和江海楓互相研究的「一掌三星」的打法,三粒「五芒珠」成品字形,直奔對方眉心、兩肋三處大穴射到。
江海楓一時失神,竟險為所傷!
等到暗器已奔到身前他才霍地發覺,冷笑道:「憑你也配!」
身形倏地向左一閃,右掌用近日始練成的內功「二伏手」,向外一揮,只聽得「叮」的一聲,三枚五芒珠已盡數被激向一邊的岩石之上!
秦桐見他竟能以掌風把暗器打落,不由大吃一驚!
他怔了一下,身形倏地拔起,冷笑道:「先容你多活些時候再說!」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這麼走未免太便宜了吧!」
人隨聲起,如同蝙蝠一般地一個搶撲,已到了秦桐身後。他雖不願就此下重手傷了他,可是也想略施薄懲,以洩心中之恨!
他口中叱了聲:「打!」
右掌指尖向上一揚,以四成掌力向外一吐,只想把他打倒也就算了。
可是他卻太小看秦桐了,這四年來,秦桐在武技上也下了極大的苦功,成就並不很低。
江海楓掌力方才一吐,秦桐已猛地一個「黃龍轉尾」,刷一聲把身子轉了過來,右手虎口平張著,直向江海楓手腕上的脈門捺來。
這一手功夫看來雖是平淡無奇,海楓卻不願叫他碰著了自己,他右足向側邊一滑,掌力隨即撤回。
秦桐自知功力不及海楓甚遠,當然不願意戀戰。
即刻他掌式向後一撤,身形驀地又拔了起來,同時發出了一聲冷笑,道:「現在算我怕你就是了。」
可是江海楓雖不打算傷他,卻決心要給以懲處,他用鼻子哼了一聲道:「秦桐,你先別走!」
人隨聲起,如同星丸跳擲似的,一起一落,又已趕到秦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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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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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36:00
這一次秦桐也有些怒了!
他猛地又是一個轉身,右手向後一揮,只聽得「嗤」一聲,一枚五芒珠,又向江海楓眉心打來!
江海楓以梭形的掌式向外一推,內力就勢發出,「呼」一聲,那枚五芒珠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兒,旋即滾落在地。
就在這個時候,江海楓的身子,隨之如同猿猴似地一躍而起,快同電閃星馳,只一閃就又到了秦桐身後。
只見他雙掌猛然向外搭出,用「大力金剛掌」力,一抖雙腕,已經按在了秦桐的一雙肩骨之上。
秦桐再想回身已經晚了,他用力地掙扎了一下,吃驚地道:「你……你要怎麼樣?」江海楓一聲冷笑道:「無恥的東西,給我滾!」
他口中這麼說著,兩掌向外一抖,秦桐雖是運足了功力在雙腿之上;可是仍然向前一連沖了好幾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還算他動作機敏,當時兩掌一按地面,身子就又躍了起來。可是儘管如此,地上的小石頭子兒,也把他一雙膝蓋給擦破了。
他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身形倏起倏落地一路縱躍而去,海楓哈哈大笑道:「秦桐,這一次便宜你,你要好自為之!」
回答的是一聲冷峻笑聲。
江海楓立在峭壁之頂,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那些淤積在內心的悲憤、失望和傷心的情緒,似乎都為海風吹散了。
他想:這一切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師父竟會如此絕情,尤其秦桐……
可是這一切,並不能影響自己的存在,他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幹下去,我要他們對我刮目相看,師父他老人家,總有覺悟的一天,可是現在……」
他冷冷一笑道:「我必定是要走了,這裡已無可留戀,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於是他慢慢地步下了巖頭,轉過了那座石峰,天風更大了。
在這沉沉的黑夜裡,他看見一盞小小的紅燈,在海波中搖晃著,隨即長嘯了一聲,整個身子驀地直向澗下落去。
席絲絲正等得不耐,她以雙槳壓波,不時地左顧右盼著,心想:他別是忘記了吧?要不怎麼到現在還不來呢?
忖念間,忽覺小船微微向前一低,像是被一個急浪打了一下。
席絲絲急扳雙槳,把小船定住。
她歎息了一聲,皺著眉毛道:「死鬼,還不來,等死人了!」
這句話,她說的聲音很大,說完後並抬頭看了看那座高峰,心想:這麼高,他怎麼下來呢?
方自這麼想著,卻忽聽背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姑娘,可以走了!」
席絲絲聞聲吃了一驚,猛地轉過身子,只見江海楓不知何時,已安閒地坐在船上了。
她不由臉一紅道:「咦!你什麼時候來的?」
海楓的心情很沉重,他的臉,和以前一樣的,仍然不帶一些笑容。
聞言後,他冷冷地道:「才來不久,我們走吧!」
席絲絲見他這麼冷漠的樣子,心中就猜到,他必定是碰上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當下一面把小船向前搖去,一面回頭問道:「敵人來了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劍眉緊顰,席絲絲又問:「你把他們怎樣了?」
海楓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氣地道:「你不必多問,這不關你什麼事!」
席絲絲嘟了一下嘴,道:「我們往哪裡去呢?天還未明呢!」
說著仰頭看了一下,東方已有了一些灰白的顏色,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也沒有一定的去處!」
席絲絲怔了一下!
江海楓望著她又繼續道:「在這個海島上,我已住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是住在故鄉襄陽隆中。」
席絲絲摸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頭,道:「我知道,襄陽是在四川吧?」
江海楓淡然一笑道:「錯了,是在湖北!距離四川也不太遠就是了。」
席絲絲臉一紅,窘笑道:「我地理不太熟,你別笑我!」
江海楓又微微地笑了一下,隨即遊目海上,席絲絲在他這兩次的微笑裡,更深深地相信,他並不是一個十分冷酷的人。
她明白像他這種奇人,必有他特殊的性格,她不禁忖思,如果他的性格能變得溫和一點那該多好!
江海楓向海上望了一會兒,忽然發覺席絲絲正凝看他,不由皺了一下眉道:「你如此看我作什麼?」
席絲絲抿嘴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一個很怪的人,你的頭髮一直是這麼長嗎?」
江海楓雙手把散髮束向頸後,搖了搖頭道:「以前不是!」
席絲絲道:「現在男人都留著很長的辮子,你這個樣子也……」
才言到此,江海楓劍眉一挑道:「那是韃子的玩意兒,大漢子孫,豈屑為之!」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道:「可是現在大家都是這個樣子呀,如果你一個人例外,恐怕會有麻煩的!」
江海楓冷然地搖了搖頭,席絲絲知道他個性倔強,自己如再多說,必然更要惹他不悅,便不再多言,改問道:「我們現在是去襄陽麼?」
江海楓搖了一下頭,他目光注視著這個天真的姑娘,徐徐道:「我此行無一定去處,只是想在江湖上走走。你知道,十年來我一直住在這座孤島上,現在有些靜極思動了!」
說到後來,他那朗星似的一雙瞳子裡,灼出了兩股奇光,襯著他那魁偉的身材,看來真像是一個蓋世的大英雄!
席絲絲不知怎麼,望著他,只覺得有一種令自己肅然起敬的感覺。
她一面划著船,一面微笑道:「你的本事我是見過的,到了中原以後,我看誰也打不過你!」
江海楓淡然道:「姑娘你錯了,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強的人多的是!」
席絲絲張大了眸子道:「天啊,本事再要比你大,豈不成了神仙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覺得她天真無邪很有趣,就點了點頭道:「姑娘,此行中原各省,我可以說是人生地陌,你願意陪我一程麼?」
席絲絲揚了一下秀眉道:「當然願意,我還要向你學功夫呢!」
海楓微微皺眉笑道:「學功夫是另一回事,只是我要告訴你,你已是一個大姑娘了!」
絲絲怔了一下道:「大姑娘怎麼啦?」
江海楓目光在她身上一掃道:「同一個姑娘在外面行走不十分方便,所以你必須喬裝一下,你意思如何?」
席絲絲喜歡得笑了,她用一雙槳打著水波道:「這倒蠻有意思的,我就化裝成一個書僮吧!怎麼樣?」
江海楓點了一下頭說:「很好,不過這樣豈不是太委屈你了?」
席絲絲搖了一下頭,笑道:「這算什麼,有事弟子服其勞,誰叫我要向你學功夫呢?只是有一點,你可一定要教給我功夫!」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的功夫本來是一向不傳授外人的,只是對你例外罷了。你不要渴望太多,否則,還是上岸之後,趁早你東我西!」
說完話,目光又望向了海面,席絲絲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她多日和他相處,多少也習慣了這種冷漠的性格了。
當下歎了一聲,笑道:「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說話間,但見東方已現魚肚白色,附近海面無波,卻有為數不止千百的飛魚,在海面上竄波戲水,此起彼落,其快如矢。
江海楓立起身來,前望大陸,已可見到一塊黑沉沉的影子,他不由皺眉道:「像你這麼划船太慢了,來,把槳交給我,我們必須在日出前到達對岸!」
席絲絲吐舌道:「別瞎說了,哪有這麼快的船呀!」
可是她仍然起身讓位,江海楓坐了下來,接過雙槳,忽見他右槳一揚,「拍」的一聲,打落下一尾飛魚,那飛魚落在船艙內,一雙向翅猶在用力地翻動著,頭骨已碎,一片血糊!
席絲絲啊喲一聲道:「好殘忍呀!」
忽見海楓左槳接著掄起,又擊向一尾由身側掠過的飛魚!
和先前的手法幾乎完全相同,只聽得「拍」的一聲,那飛魚在空中折了一個圈兒,即落於艙內。
席絲絲注目一看,不由讚了聲:「妙呀!」
原來這尾飛魚,和先前那尾一樣,那顆三角形的小頭,已為木漿擊得粉碎,也和前魚一般地在船板上鼓翅頻頻!
席絲絲用憐惜同情的目光看著二魚,見二魚都有巴掌大小,肉身相當厚,不禁聯想到其肉味必定也很好吃。
海楓不禁歎了一聲,苦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向我學習功夫,可是你卻錯過了機會,姑娘你須記住,今後我傳授你功夫,並沒有一定的時間,也不會先向你指明!」
他似乎有些憤怒地道:「你要靠機智,隨時注意領會,要知道時機不再,不論任何功夫,我都不會向你一再演習的!」
席絲絲不禁有些明白了,只管呆呆地望著他,一語不發。
江海楓遂又一笑道:「方纔你只當我是在打魚玩耍麼?那你錯了,那手功夫叫『雁點秋鸞』,你錯過了!」
席絲絲窘笑了一下,有些失望地道:「你為何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呢?」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愚蠢的孩子!」
這口氣真像是一個老人,席絲絲不禁玉頰緋紅,可是內心卻是無比的歡悅,因為對方像這種高興的情形,實在是極少見的!
這時江海楓已操起了雙槳,他一面划船,一面回頭道:「姑娘,我們該吃早飯了,這兩尾飛魚,肉味極為鮮美,你可以弄好來吃!」
席絲絲嬌笑道:「怪不得你要打死它們,只是把頭打爛了,做起來味道就要差一些了!」
江海楓含笑道:「這類飛魚,又名『紅頭燕』,頭部含有劇毒,人若是不知誤食,必有性命之憂,所以我才把它們的頭給除去了,你竟是不知!」
席絲絲不由吃了一驚,當時連忙用手提起了一尾,細看其頭部,果然其色艷紅,有如雞冠,只是已為海楓木槳擊得稀爛,知道所言不假。
她在小舟上守了將近一夜,原已腹內空空,此刻經海楓如此一提,不覺更是飢餓難耐,所幸各物俱在,倒也不費什麼事。
她在船尾生起了一個小火爐,把兩條魚烤熟,又加了些鹽和醬,江海楓已迫不及待地夾起就吃。
席絲絲一嘗這魚,其味果然至美,不禁大聲讚賞起來。
江海楓吐出口中魚骨,一面道:「海水裡魚多得很,另有一種名叫飛桃的魚,其味更是無與倫比,以後如有機會,你一嘗就知道了!」
這時東方已露出了一片殷紅色的霞光,那陸地的黑影已變成了清晰的陸地。
海浪拍打著礁巖,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這一帶小島如林,星星點點地密佈在海面上。
漁人們出動了,白色的單帆小船,就像是米倉裡的老鼠一樣,在這無以數計的礁巖內穿進穿出。
江海楓不由歎息了一聲道:「這些漁民太苦了!」
漁民們一個個都是黝黑的皮膚,高大的個子,粗黑的大辮子,緊緊地盤紮在頸項上,背後背著馬連波的大草帽,一股子說不出的剽悍勁兒。
江海楓的船一馳近,他們都好奇地往這邊看來,江海楓這種樣子,當真把他們都嚇壞了。
席絲絲這時已把秀髮紮了一個僮髻,並換上了江海楓的一件長衫,袖管高高捲起,腰間再扎上一根帶子,也就不怎麼顯得太長了。
她吐了一下舌頭道:「從現在起,我就算是你的書僮啦?」
江海楓見她打扮的樣子很滑稽,不覺笑了,這時正巧有一艘漁船馳近了他們的小船。
船上坐著一個剽勁的漢子,他那滿佈皺紋的一張紫臉膛,有如一塊風乾了的橘子皮!
他像看外國人一樣地看著江海楓,並以純厚的魯東腔調問道:「你們是朝鮮來的吧?」
這句倒把席絲絲提醒了,她點了點頭,裝腔道:「不錯,我們是由朝鮮來的,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怎麼上岸?」
那漢子呵呵一笑道:「咱說呢!咱瞧著你們就有些個怪,小伙子,咱告訴你,這裡是山東地界,上了岸就是萊州府。中國地方可大啦,小朝鮮咱也去過,地方是不壞,可是比起中國來,那可就差遠了!」
說著回頭指了一下道:「看見沒有?從這裡走過去,快!咱們可要下網了!」
這一剎那,太陽已出來了,水面上紅光爍目,有如千萬紅蛇戲波。
四周圍約有百艘以上的漁船,緩緩地向這邊攏過來,江海楓的船方行了丈許,忽見側邊飛快地開來一艘船,船上一個黑大個子,高聲叱道:「娘那鳥,沒看見嗎?還往裡闖?要是驚走了魚,活劈了你個鱉孫!」
江海楓不由劍眉微皺,席絲絲聽他罵得太不像話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回身正要出手,卻為海楓以木槳擋住了。
海楓淡淡地說:「不要和這些無知人一般見識,我們暫且後退,容他們起了網再走也是一樣。」
席絲絲鼓了一下腮幫子道:「你的度量真大,要依了我,就非要闖,看他們敢怎麼樣?」
這時那艘漁船已衝到附近,黑大個子腰間束著一條大紅布,赤著脊樑,一雙大眼,瞪得像兩個鈴鐺。
只見他連連向後揮著手,大吼道:「快退!快退,他娘的,你們是哪裡來的,眼睛瞎了沒看見麼?」
江海楓回過頭,望著他冷冷一笑,道:「我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大清楚,還是請你告訴我們怎麼走吧!」
那漢子又叱了聲:「狗娘養的!」
彎腰自船上撈起了一桿長篙,照著江海楓面門就直搗了過來!
席絲絲大吃一驚,叫了聲:「小心!」
可是她忘了江海楓是怎麼一副身手了,又豈是一個漁夫野漢所能傷著的?
那根帶有鐵頭的長篙,眼看就要點到海楓的臉上,忽見他一抬手「噗」一聲,竟抓在長篙的鐵頭尖上。
那漢子萬萬沒有想到,這外表斯文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他用力地晃了兩晃,奈何這長篙,就同插在石縫裡一般,休想抽動一分一毫。
他急得臉都紅了,口中大罵:「小雜種!」
一面雙手用力地向前一杵,長篙已成了彎弓形,而對方穩坐的身形,仍然是絲毫沒有變動。
他不禁回頭嚷道:「你們快來呀!」
喊聲出口,江海楓手腕一擰篙頭,竟把那高大的漢子給整個地翻起來,「撲通!」一聲,跌落在海水之中。
這時那數以百計的漁船都自四面八方攏來,他們本已嚷開了,此刻見狀,立時更加嘩然大亂了起來。
紛紛叫道:「圈住他,別叫他跑了。」
「揍這小子,他娘的!」
這麼一亂,誰也顧不得再打魚了,為首一列三艘漁船,疾快地直向江海楓這艘小船馳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6:22
三個大漢各持一桿魚叉,氣勢洶洶,江海楓這時才緩緩站起身來。
他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別動,待我來整治他們一番。」
席絲絲巴不得能揍這些人一頓出出氣,聞言趕忙點頭贊成。
霎時間,為首三艘小船已到達近前。
左邊第一隻船上,站著一個黑臉膛,生有絡腮鬍子的瘦漢。
這傢伙褂扣子全開著,捲起一雙袖子,辮子盤在脖子上,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船還沒到,他就先扯著嗓子叫道:「小伙子,到這裡你還敢逞兇?看俺不叫你下海喂王八去!」
說著手中魚叉一晃,向江海楓下盤抖手就扎,魚叉抖出手之後,江海楓才發現,原來叉桿之後,尚還連有一條長索!
這些人平日打魚慣了,飛叉叉魚,更是玩得爛熟已極,射擲波浪中的大魚,可說是鮮有失手。
這一叉大概他也怕把對方給扎死了,所以只是向海楓腿上擲來,目的只想傷了他。
江海楓一聲朗笑,手中長篙一抖,但聽得「叭」一聲,已把飛來的魚叉震出數丈以外,「啪」一聲,連長索都被崩斷了。
那艘小船,吃此巨力一帶,船頭向下一搶,捲起了大片水花,把整個的船艙都給弄濕了。
那名瘦漢也一時站不住腳,一下摔倒在船頭之上,若非他用力拉住船邊,只怕就要跌下去。
如此一來,附近各船,俱皆大驚,更是亂嚷了起來。
和這艘船同時馳來的另外二船,互相打了個招呼,他們口中喝叱著,一左一右,兩桿魚叉同時抖出,直向江海楓兩肋擲來。
江海楓這時既已動了手,也就安心要打一個漂亮,雙叉飛來,他長嘯了一聲,整個的身子倏地拔起,足足拔起了有四五丈高下,宛似一雙凌霄大雁,眾漁人全被驚得呆住了。
江海楓縱起的身子,有如驚電沉雷一般,一起之後,立即下落。
身形甫一下落,雙腿就勢一分,一雙足尖,不偏不倚,正正地點在飛來的雙叉之上。
這種情形和先前幾乎是一樣,但力量卻又比先前的大多了。
只聽「崩」的一聲,兩股飛叉分向兩面飛了出去!
非但是繩索斷了,兩叉就像標槍一般,足足地飛出了十數丈以外,貼著水面又竄了老遠,才不見了。
兩艘小船如何吃重得起?一左一右也跟著飛了出去,其中一艘竟和後面趕來的船撞在一塊,「轟隆」一聲,兩個漁夫都跌落到海中去了。
江海楓騰身、下落、踢足,諸般身法,在他施起來簡直是剎那之間的事。
這時再看他,就像是四兩棉花一般,輕飄飄地落回船頭之上,那小船連動也沒動一下。
這種身手,也只有坐在船上的席絲絲才能看得出來,其他各人哪懂得這種超然的輕功絕技?
他們都像是看妖怪似的瞪著他!
那些先前喊打的,現在也不敢喊了,要打架的也不敢打了。
一個個都傻瞪著眼,就在這個時候,忽見對面岸邊飛快的馳來了一艘大船。
這艘大船船頭上,站著一個矮胖的漢子,身穿一套黃府綢褲褂,生得紅光滿面。
另有四名漁夫操著快槳,一色的紅色腰帶,赤著上身,看來倒也頗為雄壯!
這時就有人高聲嚷道:「好了,島主來了,這小子可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那些被驚嚇住的傢伙又都神氣了起來,有的還罵道:「他奶奶的,到這裡來抖威風,大伙圈住他,叫島主來對付他!」
人多勢眾,一個叫,大伙都又叫開了,並紛紛地圍成一個大圈子,采包圍的姿態,遠遠地把江海楓和席絲絲乘坐的小船圍在中央。
只在一邊留了一個進口的地方,專待那艘大船直馳進來!
大船上那個頗為氣派的矮胖子島主,臉上帶著一臉的怒容。
他的船還沒有行近,先已揮著手大聲道:「你們住手,都退下,不許嚷嚷,由我來處理,他跑不了!」
說話間,大船已漸漸馳近,向著江海楓站身的小船偎了上去,離開小船約有丈許,才突地定槳把船停住。
那位矮胖子島主,圓瞪著一雙大眼,直直地看著江海楓,面上帶著一種既驚奇又憤怒的表情。
他厲聲道:「閣下來自何方?為什麼到我這海灣裡來逞兇搗亂,莫非你沒有聽說過我鬧海神龍金蛟的厲害麼?」
十年孤島生活,養成了江海楓孤癖的性格,他是不大願意與陌生人說話的,除非是迫不得已!
聞言之後,他只冷冷地一笑,不發一語。
日出的紅光,照著他魁梧又文質彬彬的身影,海風飄動著他那白色綢質的長衫和長髮,這種有異常人的儀態,確實令這位鬧海神龍金蛟感到驚異不止。
他問了話,對方竟是毫不理會,這是一種侮辱,當下嘿嘿一笑道:「朋友,你別給我裝糊塗,毀了船,傷了人,豈能就此了事?來!來!來!請到我船上來,咱們好好的談談!」
海楓仍然如同未聞一般,可是他身後的席絲絲卻忍不住了。
她大聲道:「你這胖子,怎麼胡說八道?明明是你手下人先下手行兇,我們相公才略施懲處,你卻反倒怪起我們了,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冷笑了一聲,接道:「我勸你還是少惹麻煩,快送我們上岸;否則的話,我看你這鬧海神蛟就真要到海裡去鬧一鬧了!」
他語帶童腔地這麼高聲說了一陣,直把這位「無桑島」島主金蛟,氣得發抖!
可是他也知道,對方不過是一個小書僮而已,以自己的身份,如果跟一個孩子互相叫罵,給手下人見了,以後可是難免要笑話自己。
所以他強忍著怒火,只嘿嘿地冷笑道:「誰和你這小狗一般見識,只要你家主人還我一個公道!」
說到此,回頭對身後一名青衣少年喝道:「朱明!你過去請那位朋友到我大船上來,我們招待他主僕到島上去玩玩!」
那名叫朱明的少年,是金蛟的一個內侄,平日幫忙操些島上雜務,也隨金蚊練過幾年功夫。
這番他隨金蛟聞訊趕來,原以為對方必然人多勢眾,卻未想到只是主僕二人。
他再細看江海楓儒雅文弱,一副書生的模樣,內心不禁大為輕視。
他還在奇怪,像這樣的兩個人,居然也敢來此胡鬧,豈非自己找死!
他大聲地答應了一聲,把腰間紅線緊了緊,冷冷笑道:「對付這種小子,還費大事嗎?」
說著話,身形一躬「嗖」一聲縱起,直向江海楓小船之上落來!
這小子膽子倒真不小,江海楓二人所乘小船,原就不大,另外再加上大批的書物,已是滿滿的沒有空隙處,可是他卻仍敢向剩餘不多的船板上落來!
這一次江海楓都用不著再動手,便有人代他打發了。
朱明身形一落,小船疾速的前後搖蕩著!
他右足向前一上步,右掌突出,「神龍探爪」,快速無比地直向江海楓背心上抓去。
口中大聲叱道:「小子,跟我走吧!」
可是他的掌勢還未碰著對方衣角,卻覺出這少年身邊,似有一種無形的潛力,以至於自己的掌指,竟是無法逼近!
朱明心中一驚,覺出不妙。
也就在這個時候,席絲絲已自他身後撲上。
這小妮子早已忍不住了,想不到對方一個小毛頭,也敢如此逞兇。
她尖叱道:「你給我下去吧!」
口中叱著,纖腰一擰,下身不動,上身前傾出約有半尺左右,玉掌倏地遞出,挾著一股無比的勁風,朱明見了不由大吃一驚!
他驚叫一聲,倏地撤掌翻身。
可是在席絲絲的掌勢之下,他再想從容躲閃,哪裡還來得及?
大船上的無桑島主金蚊睹情,大呼道:「快向前伏身!」
儘管他這種指示很高明,可是朱明卻是來不及躲了!
只聽得「砰」一聲,這一掌,正正地印在了他的背心上!
席絲絲雖未下毒手,但卻別有花招。
指尖一觸朱明背部,並不立刻把內力吐出,手腕一轉,指尖朝下,就這樣以五指兜住朱明的整個上身。
她悄聲說道:「下去涼快涼快吧,小子!」
跟著抖手向外一翻一揚,就像是甩綵球一般,把朱明偌大的身子,整個地拋了出去。
「撲通」一聲,水面上冒起大片的浪花,朱明已栽到水裡去了。
這時立刻有數名漁夫,相繼投身入水搭救。
海面上頓時又亂成了一片。
大船上的鬧海神龍金蛟,也不禁有些傻眼了。
他可是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小僮,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據此推斷,他那位主人,就更不用說了。
江海楓仍然是佇立在船頭上,向席絲絲微微一笑道:「打得好!」
席絲絲得意地笑道:「我們別理他們,走吧!」
江海楓點了點頭,席絲絲遂重新坐好,雙手操槳,小船緩緩地向對岸馳去!
那位鬧海神龍金蛟,在眾目睽睽之下,是怎麼也不能丟這個臉,當下跺了一下腳道:
「快追上去!」
數名船夫,立刻快速運槳,須臾已然追上。
金蛟大聲嚷道:「前面的船圍緊了,千萬不能讓他們跑了!」
然後他自船艙內取出了一柄彎弓,搭上了一支白羽長矢,對準了海楓的背影,「嗖」地一箭射了過去!
可是那少年就像是背後生了眼睛一般,只見他倏地背手,僅以二指一箝,已把那支長矢夾在二指之間。
遂又見他回頭一笑,高舉右手,二指作剪物狀向下一夾,長箭竟一折為二,丟落水中。
就在這時,第二、第三支利箭又同時射到,一奔咽喉,一奔側肋!
雙箭全是勁猛力足,勢不可擋!
然而這位身負絕技的少年奇俠,似乎永遠沒有什麼事能夠令他驚心的。
他動手過招,總是那麼從容不迫。
但見他雙手同時向外一伸,一高一矮,不偏不倚,又把這一雙長箭接在了手中。
和先前一樣,他仍然是把它們夾在中食二指的指縫之間。
然後他又四指一夾,兩支長箭,變成了四段。
三箭射罷,手挽彎弓的金蛟,面色幾乎變得和海楓一樣的蒼白了。
他這才知道,今天自己是真正的遇見奇人了。
他口中「哦」了一聲,再不敢射箭了。
忽見對方少年朗笑了一聲,劍眉倏地向兩下一分,大聲道:「四下的漁民聽了,讓我者生擋我者死!」
說罷一揮他那肥大的袖子,立聞嘩啦啦一聲大響。
眾人驚慌地循聲看時,卻見島主所乘的那艘三色兩桅的大帆船,前艙的那桿大桅桿,竟自從中折了下來。
柳桿上尚還帶著一塊極大的帆布,嘩啦撲通!水花四濺,威勢驚人!
無桑島主金蛟木然站著,敢情是嚇呆了!
現在他真的再也沒有勇氣去阻擋這兩個人了,甚至於連大聲發話都不敢了。
而那些原先緊緊包圍著的漁船,也不待島主的吩咐,便紛紛向兩旁散開,讓江海楓的小船從中劃了出去;然後眼巴巴看著他們泊舟上岸。就這麼,江海楓和他的書僮席絲絲,進入了中原,開始了他們一番不尋常的作為。
一艘黑白二色的大帆船,在日落時分終於靠岸了,地點是在嶗山灣附近。
船頭上豎著五副紙人紙馬,兩舷附近,更點著長生燭,紙錢垂吊,隨風左右搖擺不已。再往艙內看,更叫你吃驚!
漆黑的五口棺木,整齊地排列著。
遼東二老中的朱奇,身著一身白綢子喪服,面如黃蠟般地坐在一張木椅之上。
船泊岸了許久,他竟還沒有覺出!他只是重重地皺著雙眉,一語不發。
他的大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和四弟子獨掌開山左金鵬,左右立在船艙門口,一身重孝,面色更是十分沉重。
他們交換了一下目光,左臂雙刀邱一明就轉過身子,抱了一下拳道:「啟稟師父,嶗山灣已到了,請師父先行下船,以便弟子為列位師叔起靈。」
朱奇這才驚覺,他擦了一下眼皮,點了點頭,又長歎了一口氣道:「到地頭了?一明,你先上岸看看,我那老朋友可曾來到?」
邱一明彎腰答應了一聲:「是!」
轉身向臨岸的船邊走去,走沒幾步,忽見一位身著青布長衫的青年,飛身上得船來,遠遠地便抱拳道:「請問老兄,這可是朱老前輩的坐船麼?」
邱一明打量了來人幾眼,沉聲道:「足下何人?怎麼隨便登船?」
來人微微臉紅,笑道:「兄台請放心,在下姓燕名劍飛,家祖燕九公,和朱、南二位老前輩乃是多年故交。因悉朱老前輩今晚抵此,特命小弟親來迎候,請兄台多關照!」
說著退了一步,丁字步一站,長袖微垂,一副大家風度。
左臂雙刀邱一明聞言,連忙改過面色,抱拳道:「原來是燕少俠,在下失禮了。在下邱一明,家師朱奇,正在艙內恭候燕老的大駕,且容我入內回稟一聲!」
燕劍飛抱了一下拳道:「請便!請便!」
他口中說著,目光卻驚奇地打量著船上的喪用各物,以及邱一明所著喪服,想不透這是什麼原因。
邱一明須臾轉回,正色道:「家師有請,燕少俠即請入艙吧!」
燕劍飛躬身道:「正要拜見!」
說著舉步直向艙內走去,在門前又與獨掌開山左金鵬互相見了禮,通過了名姓,這才進入船艙。
朱奇已起身相迎,見了面苦笑道:「是燕少俠麼?老夫朱奇失迎了!」
燕劍飛對遼東二老的大名雖已久仰,卻是第一次見面。
見了面不禁有些吃驚,因為這位威震遼東道上的人物,竟是一臉的喪容,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說起話來,更是有氣無力;再配上他蒼老的神態,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活死人。
儘管如此,燕劍飛卻是不敢絲毫怠慢,當下就要跪地行禮,朱奇卻連忙把他扶住,道:「燕少俠少禮吧!」
燕劍飛躬身道:「燕劍飛參見老前輩,家祖因患足疾,已兩個月未曾出門,故此不便親來迎接,特命小孫前來恭迎!」
朱奇手捋銀鬚,淒然歎道:「難得九公還記得舊情,已是很難得了,一切容見了面再談吧!」
說著又歎了一聲道:「老夫需用大車五輛,不知可曾隨少俠同來?」
燕劍飛躬身道:「已遵命帶來,現在岸邊,老前輩需搬運何物,只管交代下來就是。」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遂向艙門口左金鵬揮手道:「金鵬,你把後艙簾子拉開,幫著燕少俠搬下去吧!」
左金鵬一聲不哼地過去拉開了簾子,燕劍飛目光至處,不禁嚇得變色,他後退了一步,啊了一聲道:「老前輩,這……這些棺木是……」
朱奇慘笑了一聲道:「這是老夫拜弟南懷仁及幾位朋友的靈棺,正要借貴處一角停靈!」
燕劍飛打了一個寒顫道:「南老前輩何時歸天的?怎麼不曾聽家祖說起過?這……」
朱奇聞言連連搖頭苦笑,那雙深陷在目眶之內的眸子,閃著淚光,不勝悲慼地道:「老世侄,這裡不是談話之處,等見了令祖再詳談吧!」
燕劍飛不敢多問,當下行了一禮,轉身退出,須臾召來了數名漢子。
在朱奇的兩名弟子協助下,把五口棺木——抬下了船。
岸上已聚滿了人,這確是一件本地罕見的怪事,五具棺木同運,看起來更令人膽戰心驚!
朱奇和燕劍飛上了一輛敞篷的馬車,左臂雙刀邱一明和獨掌開山左金鵬,二人各騎了一匹馬,隨護五輛靈車之後,一行直向嶗山角下而去!
嶗山的燕家,乃是當地一個大戶,主人燕九公,在地方上是一個樂善好施,最叫得響的人物。
除了極少數的人以外,誰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人物。
數十年之前,此老還居在山西時,以掌中一口弧形劍,很做過一些驚天動地的事。由於此者喜著白衣,故人皆以白衣叟稱之。
這些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燕九公自從來到了嶗山,因早年發了一筆財,兒孫也都能克勤克儉,所以在這嶗山腳下,起了大片莊院,認真地做起寓公來了。
他是再也不提拿刀動劍的事了,因此這地方幾乎可說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一個藏鋒隱芒的武林怪傑。
朱奇一行靈車尚未到達,燕家已事先得了消息,燕九公立即命人開莊門。
他本人坐在一張輪椅上,靜候著這位有數十年沒有見面的老朋友來到。
塵土瀰漫中,一行六輛馬車在莊院前停了下來。
朱奇恐主人有所忌諱,所以把靈車停在門外,先和燕劍飛進入莊內。
見面之後,朱奇才發現這位老友白衣叟燕九公較以前老得多了。只是由他那雙閃爍的雙眸看來,此老雖是豐衣足食,飽享晚景安樂;可是並沒有把功夫擱下來,相反地,卻有了更深厚的內功造詣。
朱奇不禁十分佩服,見人思己,他不禁傷心得泫然淚下,當下搶上一步,緊緊地拉住了燕九公雙手道:「老哥哥……」
一時老淚縱橫,燕九公一看對方這種神情,又因未見那位南二爺同來,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當下翻了一下眼皮,問道:「南老二呢?」
朱奇咳了一聲道:「他……死了,老哥哥,這事一言難盡……等我細細地告訴你吧!」
白衣叟燕九公四下看了一眼,見莊內人雜,雖是自家人,卻也不便多說。他微微怔了一下,遂拍著朱奇的肩頭道:「來,兄弟,我們進去說。這是從何說起,南老二他身子不是一向很硬朗的嗎?」
朱奇歉然道:「靈車現停莊外,如老哥你沒有什麼忌諱,還是先叫他們運進來,才好說話!」
燕九公吃了一驚,因為這種帶靈拜客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可是他毫不猶豫地點了一下頭,並命燕劍飛負責把靈車運進莊內。
在大廳上,兩個年達耄耄的老人,長談直到深夜。
在聆聽了朱奇的一番敘述之後,白衣叟燕九公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沒有說話。
朱奇以焦慮的目光看著他,苦笑道:「老哥哥,據你所知,這少年是誰家的弟子,他怎會有如此的身手?」
燕九公慢慢地搖了搖頭,哼了一聲:「這……我不大清楚。」
然後他又冷冷地一笑道:「老朋友,不是我說你,以你兄弟這種行徑,也是自取其辱!」
朱奇面色一怔,燕九公又道:「黑白無常,這兩個老鬼,我早知道他們平素無惡不為。兄弟,唉!你怎麼和他們攪在一塊了,這件事你們實在做得荒唐!」
朱奇冷冷笑道:「二事已至此,還說這些幹什麼?」
他忽地站起,道:「既是老哥哥你如此說,我也就不敢多打擾了!」
說著就要轉身而出,燕九公一把把他拉住,嘿嘿一笑道:「你還是這老脾氣,我如不念舊情,豈能容你進門?兄弟,你先坐下來。」
朱奇這才略為安心,依言落座,臉上帶出納悶的表情,一語不發。
燕九公呷了一口茶,皺眉道:「如真像你所說,這姓江的少年倒真是一個可怕的人物,只是我倒是想不出……」
朱奇歎了一聲道:「我所以把靈棺運來,即因素知老哥哥閱歷驚人,或可從死者傷處看出一點端倪來。」
燕九公聞言立起身子,苦笑了笑道:「那麼你現在就同我去那靈棺一看吧!」
朱奇點了點頭,又問:「聽說老兄正害腳病?」燕九公白眉一挑,呵呵笑道:「我之害腳,乃是一個托詞,為了避免一件煩心的事情,並非是真的。你我久歷風塵之人,又豈能為一些小病困住,老弟,你走了眼了!」
說著身形只輕輕一弓,已然「嗖」一聲,如同一隻穿窗的狸貓似的,縱上了窗欞。
他回頭招手道:「來,隨我來,此舉不宜為外人所見,以免引起猜疑。」
朱奇點了點頭,跟著縱身而上,二老展開身法,向停棺處趕去。
不一會兒,已來到了停放靈棺的敞房中。
白衣叟燕九公立在棺前,長長吁了一口氣,兩道白眉緊緊皺著,感慨道:「想不到南老二一世縱橫,老來竟喪命在一個孩子的手中,這真是命中注定麼?」
他找到南懷仁的靈棺,右手突地向棺蓋上一按一帶,整個棺木為之吱吱一陣亂響,隨著「嚓」一聲,棺蓋已被啟了開來。
朱奇秉燭上前,照著南懷仁那張黃蠟無神的長臉,二老都不禁一陣唏噓,隨之淚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6:47
第04章 珠生百媚
白衣叟燕九公和朱奇,在燈下一打量南懷仁這種死相,不禁各自觸及舊情,一時悲從心起,熱淚滂沱而下。
尤其是朱奇,他和南懷仁自幼是一起從師,及長又是一直共事江湖,結有金蘭之好,情同骨肉。這時目睹這位數十年形影不離的拜弟長眠棺中,他的悲傷自是可見。
他落了幾點淚後,用力地咬著牙,一雙眸子之中,凶光四射!
白衣叟長歎了一聲,用左面的袖口擦了一下眼角,淒然道:「南二弟真可謂死不瞑目,他的傷處在哪裡?」
朱奇冷冷一笑,極為沮喪地道:「我正要請教老哥哥,你怎麼反問起我來了?」
燕九公皺了一下眉,看著朱奇道:「那麼就煩你暫時解開他的衣褲,待我來看吧!」
朱奇呆了一呆,道聲:「好!」
遂匆匆把南懷仁屍身上的衣衫解了開來,燕九公探出一隻手,由上至下,很快地按摸了一遍。
只見他眉頭微皺道:「把他翻過來!」
朱奇依言把南懷仁翻了個身,燕九公又由下至上地匆匆摸了一遍。
朱奇見他掌指遍及南懷仁週身上下各處穴道脈門,就連一塊骨節也未輕易放過,不由暗暗讚歎此老的行事周密,當下問道:「老哥哥,傷在何處?」
燕九公搖了一下頭,雙手又摸向了南懷仁的頭骨、雙耳,之後,他嘖了一聲道:「怪哉!怎麼他身上沒有傷呢?」
朱奇哼了一聲說:「所以怪就怪在此,莫非那小子竟擅內震之功麼?」
燕九公皺了一下眉說:「賢弟,你再把燈就近一點!」
朱奇依言把燭台移到棺木之內,燈光閃爍,映照著南懷仁黃蠟似的一張臉,著實淒慘。
燕九公雙手捧起了南懷仁的頭,注視了半天,又用手撥開了死者的雙目;之後,他冷冷笑道:「老弟,他的死與內臟無關,這真令人費解了!」
朱奇問:「你已看出不是傷在內臟?」
燕九公直起腰道:「你莫非不知五臟通目之說麼?」
他茫然搖了一下頭,燕九公哼道:「初結胎時,在母腹中,天一生水時而有瞳人通賢,地二生火而有兩背通心,天三生木而有黑珠通肝,地四生金而有白珠通肺,天五生土而有上下胞胎通脾,故五臟精華皆聚於目!」
他指了一下棺中的南懷仁道:「南二弟目光雖滯,但五臟無傷,可以無疑,此人手法實在高明!」
說到此處,回身走到另一棺前,依樣開了棺蓋,卻見棺內躺著的是蒼海客喬昆!
燕九公不禁面帶悲色地冷冷一笑道:「這少年也太手狠心辣了,有何天大之仇,竟對幾個即將就木的老人,也不肯放過,必置之於死地而後已……」
說罷發出一串嘿嘿冷笑,道:「如有機會,我倒要會他一會!」
朱奇長歎了一聲道:「老哥哥,只怕你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啊!」
白衣叟燕九公聞言後,那雙灰白色的眉毛,倏地向兩下一分,冷然道:「即使不是他的對手,也不至像你兄弟落得如此下場。」
朱奇不由為之一怔,他本是心存激將之意,卻未曾想到激出了此老這麼一句話來,當下老臉一紅,微微搖頭歎息了一聲。
白衣叟燕九公這時已探手棺內,在喬昆全身上下摸索了半天,仍然是不得要領。
接著二人又依次把餘下三口棺木全數打開細查一遍,燕九公不由懷疑地道:「那姓江的少年,是用的什麼兵刃?」
朱奇苦笑了一聲說:「哪裡是什麼兵刃?只不過是一口木削的寶劍而已。」
燕九公聽得心中一驚,因為他想到,一般武技高絕者。憑內力借物傷人,並不足為奇,可是這少年竟以一口木劍,來對付這一群武林中佼佼高手,這實在是太驚人了!
他心內震驚不已,但外表卻一點也不顯出來,反而冷冷一笑道:「武林中能以木劍傷人的頗不乏人,這也不足為奇,你既是和他們一路去的,怎會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下手的?」
朱奇冷冷地歎了一聲,搖頭道:「手法太快,看不清楚,慚愧!」
燕九公放下了棺蓋,注視著來奇道:「這少年傷人手法實在很高明,我也莫能為力。他既入中原,看來天下將要大亂了,你我都不得不防一防!」
朱奇一時想到江海楓那種披髮仗劍的樣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隨著燕九公步出靈房,一面道:「所以我特地來此訪你,如果你我合力,也許尚可……」
白衣叟燕九公忽然站住腳,回過身來徐徐笑道:「老弟,不是我說自輕的話,這件事你不能靠我,我……」
說未說完,朱奇怔了一下道:「莫非你也怕他?」
白衣叟冷冷笑道:「我與他並無過往,怕他作甚?」
朱奇更是一怔,冷冷的道:「這麼說,你是不願意管我這趟子事了,這也沒有什麼,只怪我朱奇看錯了你這個人了!」
說著就要轉身而去,卻為燕九公趕上一步,拉住了他的肩膀。
朱奇掙了一下道:「算了吧,還留我做甚!」
白衣叟嘿嘿一笑,用力地把他身子扳了回來,譏諷地道:「何必呢!咱們也不是小孩子,來這一套幹什麼?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是不是?」
朱奇撩了一下眼皮苦笑道:「說良心話,我本來倒是有求於你……」
才說到此,燕九公就點頭道:「說吧,什麼事?老哥哥無不為你盡力!」
朱奇搖了一下頭,歎道:「不說也罷!」
燕九公哼了一聲說:「可是要我為你報仇麼?」
朱奇翻了一下眼皮,徐徐地道:「我本來是這個意思的……」
白衣叟呵呵一笑,面上紅光閃耀著,說:「兄弟,我得感激你這麼瞧得起我,這件事我一定為你盡力就是……」
朱奇不等他說完,一把握住了他膀子道:「燕兄,謝謝你!」
燕九公呆了一呆,歎了一聲,苦笑道:「兄弟,可是有一點,你必須弄清楚!」
朱奇茫然地看著他,燕九公咳了一聲說:「我們進到裡面再說!」
說著身形縱起,朱奇連忙跟上。二人返到室內,坐定之後,燕九公冷笑道:「你把那少年看得太簡單了!」
朱奇怔然道:「我如看輕了他,也就不會來找大哥你了!」
燕九公自嘲似地笑道:「那麼,就是你把我看得太高了!」
朱奇不禁有些生氣,因為他實在不明白白衣叟這種閃爍其詞的真實用意,當下翻了一下眼皮道:「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九公哈哈一笑,舉了一下雙手道:「兄弟,你們遼東二老就算是武功不如我,老實說又能差了多少?何況還加上西川二鬼、蒼海客喬昆,你們這麼一大群人物,尚且不是那姓江的少年一人的對手,除了你之外,他們全數喪生,你……」
他歎了一口氣,失神地道:「你又何必還要多此一舉,把我這一條老命也賠上?我的武功又能比你強到哪裡去?」
朱奇先還沒有想到這一層,此刻聽了這一番話後,不禁白眉微皺,著實地發起愁來了。燕九公見他如此,又改為笑臉道:「所以說,現在的問題並不在我肯不肯幫你,而是我能幫你些什麼?」
朱奇微怒道:「這麼說,這個仇就不報了?」
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歎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兄弟,你先冷靜一下!」
朱奇冷冷地道:「我一直很冷靜!」
燕九公望著他的臉大聲道:「好!那麼你就聽我說!」
朱奇沒有吭聲,燕九公就說:「說一句關起門來的話,我們連他們哥兒幾個是怎麼死的,傷在何處都弄不清楚,還報個屁仇!只憑這一點,敵人武功就實在百倍於我們了!」
朱奇聽了他這一番話,更是打從心眼裡面涼起,臉色也變了。
燕九公咬了一下牙道:「可是你也別洩氣,這事也不見得就沒有希望!」
朱奇苦笑道:「照你那麼說,還有什麼希望?」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錯了,老哥哥我雖是不行,可是我就不能另外推出一個人來麼!」
朱奇不由面色一喜,抬起頭來道:「是誰?」
燕九公呷了一口茶,以右手五指徐徐敲打著椅子背,良久,他才苦笑道:「此人可不一定會答應,不過他倒是一個很夠義氣的人,只要能說動了他就行!」
「到底是誰呀!」朱奇有些忍不住了。
白衣叟望著他,沉吟了一會兒,道:「我一聽你說起那少年人的一切形相,腦子裡就想到了這個人。他們倒好像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一樣,此人也是一個怪人!」
朱奇搔了一下頭,齜牙道:「到底是誰呀?」
白衣叟哼了一聲,半笑道:「你先別問,我問你,你來到這裡,另外還有別的事麼?」
朱奇苦笑道:「單這一件已經夠我受的了。」
燕九公道:「很好,那麼,明天你就隨我動身,我帶你去拜訪這位奇人。」
朱奇眨了一下眼道:「如此隆重?還要我們二人親自拜訪?」
燕九公嘿嘿一笑道:「隆重?憑咱們兩個老江湖,人家還不一定肯賞臉呢!」
朱奇忍不住歎了一聲道:「老哥哥,我求求你,告訴我,這位奇人的大名究竟叫什麼?」
白衣叟冷笑道:「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此人的底細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姓左右的左,是從天山來的,別的我可是什麼也不清楚了!」
朱奇好奇地問:「此老多大年歲了?」
燕九公哼了一聲,看著他道:「你以為本事大的,必定是老人?那位姓江的又有多大年紀?」
朱奇張大了嘴道:「這麼說,這位姓左的奇人,也是一個年輕人?」
燕九公點了點頭道:「一點也不錯,我想他的歲數不會比那個江海楓大多少的!」
朱奇有些失望地道:「老哥哥,不是我小看了他,我可沒有聽說過有個姓左的厲害年輕人!」
燕九公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在你未遇見江海楓之前,你曾經聽說過江海楓這麼一個年輕人麼?可是他的功夫怎麼樣呢?」
朱奇呆了一呆,他倒是真沒有話說了。
燕九公長歎了一聲道:「在你來到之前,我還只以為這姓左的是天下僅有的一個奇人,可是現在我又知道有了一個江海楓。看來英雄出少年,這句話是誠然的不錯了!」
朱奇不耐的道:「老哥哥,現在還是多談一談姓左的事吧!」
接著又迫不及待地問:「他的身手,你見過麼?」
白衣叟搖了一下頭,朱奇立刻有些失望地道:「那麼,你怎知他有功夫呢?」
白衣叟燕九公淡淡地一笑說:「豈止是見過?我只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你就可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奇人了。」
他呷了一口茶,接著道:「有一天我從嶗山白鶴道觀下棋回來,看見一個秀士在樹下乘涼,他一隻手拿著一把折扇,另一隻手平開著,掌心中卻黏著一隻黃鶯,那黃鶯雙翅用力扇撲,卻不能離開那秀士掌心分毫……
才說到此,朱奇失望地插口道:「這有何難?你我誰又不行呢?」
燕九公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你先不要急,聽我說完了你就知道了!」
然後他接下去道:「那秀士忽然見我在注意他,遂揮手把他掌心的黃鶯放飛,站起來就走!」
朱奇正要發問,燕九公擺了一下手道:「你聽我說……」
遂又接道:「我當時因心中好奇,就隨後緊趕上去,不想那年輕的秀士,竟一徑向另一座峰頭行去!」
燕九公繼續說:「我當時心中暗笑,憑你也能與我比賽腳程?嘿!誰知事情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朱奇張大了眸子道:「怎麼?你沒有追上他?」
白衣叟臉色一紅,輕輕歎了一聲,冷笑道:「老弟,你我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你笑話,這件事真丟人!你猜如何?」
「如何?」
燕九公搖了搖頭道:「當時我雖是使出了輕功中最上乘的陸地風,可是那位白衣秀士腳下卻是不快不慢,永遠在我前面有五丈左右……我一時氣憤不過,決心要與他一爭勝負,可是幾乎走遍了嶗山諸峰,仍未能把距離縮短一步。直到夕陽西下,那秀士才回頭一笑,如飛而去。」
燕九公瞇細了眼睛,現出了一種欽佩到無以復加的神情,道:「我還記得,他是踏著高可過人的蘆葦尖梢走的,身法美極了、妙極了……」
他比了一下手勢,又說:「蘆葦的尖梢僅僅只彎下了不到半尺,他……他真像是狂風吹舞之下的一個紙人一般的輕,只一瞬間,就消失了!」
朱奇聽到此,不禁「哦」了一聲道:「這是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的功夫,這人果然是一個奇人了!」
燕九公瞇著眸子,他似乎仍然嚮往著當時的情景,他說:「這是我活了八十三年,第一次見過的絕技,太令人吃驚了!」
朱奇興奮地道:「我想這人一定可以敵得過那江海楓了,老哥哥,你後來又是如何與他結識的呢?」
白衣叟微微一笑,像是才由夢中醒轉一般,他點了點頭道:「自那次以後,我就開始對他留意了,並且天天去尋訪他,可是始終未能如願。直到有一天,在白鶴道觀中,無意中又遇見了他!」
朱奇注目道:「他對你怎樣?」
白衣叟笑了一下道:「他也是去尋觀內的道人對奕的,他發現我後,竟轉身就走!」
朱奇問道:「你就追上去?」
白衣叟嘿嘿一笑道:「這還要你說?」遂又接道:「這一次,他不需我追,卻在一棵松樹前等著我,兩下見了面,我真是十分尷尬!」
燕九公說到此,瞇著一雙細目,回憶著道:「他問我有何貴幹?何故緊緊追趕他?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一笑,告訴他是想和他交個朋友而已,不想那秀士面色霍地一變,只向我空比了一下右掌,卻又似不忍心地倏然掉頭而去!」
朱奇又忍不住啊了一聲,道:「他想傷你?」
燕九公垂下了頭,長吁了一聲說:「我當時並未覺得有異,直到晚上就寢之時,才發現我那件黃葛布長衫,及繭綢的中衣前胸之處,均有一個掌形的窟窿!」
這幾句話,聽得朱奇面色霍然大變,他又吃驚地「啊」了一聲道:「這……」
燕九公苦笑道:「我如不抖動衣服,仍然無從發現,一抖動之後,那兩個掌形的布塊,就脫落下來了!」
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為此確實嚇了一跳,細察之下,竟又發現我胸前心窩處,也有一個雞心大小的紅印,這時我才知道,我已在無覺之下中了那秀士的掌力了!」
朱奇白眉微皺道:「這怎麼辦?」
燕九公冷冷一笑道:「這只怪我自己不知自量,我決心不去找他,打算順其自然。不想第三天,我就睡倒了,全身發熱,一點兒力量也沒有……」
說到此他微微一笑道:「可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個時候,我孫兒劍飛來稟,說是有一個郎中求見。我當時病急亂投醫,立即命人將其傳入,你猜這郎中是誰?」
朱奇張大了眼睛,搖了一下頭,燕九公笑道:「這郎中竟就是那青衣秀士喬裝的!」
他繼續道:「當時這秀士囑我不可開口,只給我吞了一粒紅色藥丸;並在我背後推拿了一陣,告訴我當晚必會下血一盆,可是無妨!」
朱奇道:「你難道就此甘心麼?」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我雖是心有不甘,可是那秀士這一次倒是態度大大地改了,他誠懇地向我道了歉,說是誤認我是他的仇人,才對我下此毒手;後道觀中道長告訴他我的一切之後,他才後悔了,所以立刻趕來為我醫傷,並請我務必不要懷恨在心!」
說到此,燕九公又歎了一口氣道:「傷既然好了,哪裡還會對他記恨?立時告訴他說,我絕不記仇,那秀士聽後大喜,這才告訴我他姓左,是從遙遠的天山來的,並說他住在嶗山落星崖,囑我有暇可至彼處尋他玩玩。他只說了這些,就自去了!」
朱奇道:「這是真……的?」
燕九公看了他一眼道:「我豈能騙你?當晚我果然如他所言,下了半盆紫血,之後,我那內傷竟是在短短三天之內,完全痊癒了。老弟,你說此事怪也不怪?」
朱奇合上了嘴道:「此人如肯出面,那江海楓小輩,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燕九公搖了一下頭道:「話雖如此,可是這位秀士,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自那天之後,我竟是再也沒有見著他,觀中的道人也說一直沒有見到他!」
朱奇問道:「你可曾去落星崖找他?」
燕九公點了點頭道:「我共去了三次,可是沒有一次尋著他,之後,我也就灰了心了!」
朱奇不由失望地道:「這麼說,明天去也是白去了!」
白衣叟冷冷道:「這也不一定,要看你我的造化了,我始終認為,他是一個奇人,必定不會撒謊的。他曾親自告訴我,要我去找他玩玩的!」
朱奇皺了一下眉道:「可是,他要是不肯出現,也是沒有辦法的!」
燕九公垂下頭,忽又抬起頭道:「我有一計,你如依計而行,不愁他不出來,只要他出見,你我多費些唇舌,就不愁他不肯惠助一臂之力!」
一個人要是存心去謀算一個人,是很容易使對方上鉤的,因為一是無心,一是有心,一在明處,一個卻在暗處!
又如果謀算者考慮周詳,部署妥當,更是很少人能不落圈套。
在嶗山,那位由天山遷居而來的青年秀士,正面臨著這種考驗。
平日,這位年輕秀士是一向不愛管閒事的,雖然他不見得就像江海楓在孤島上那樣潛心修行,古井無波;可是,他卻也夠沉得住氣的了。
除了風和日麗的天氣以外,他從不遠遊,就連近在峰前的那座道觀,他也難得去一次!
因為一來他不喜歡喧囂;再者那些道人,他確實也看不順眼,棋奕更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久而久之,他也就對他們生厭了。
就像今天這種涼爽的好日子,他寧可在崖前閒蕩,瞻望雲海日出,也不願踏入塵世。
對於不久之前所結識的那個老人燕九公,他也是淡然處之。
因為從老人的那種眼神看來,這個老人是相當工於心計的,而他——卻是一生最怕和人鬥心機。
因此燕九公雖然留給他不壞的印像,但仍然不想與他建立友誼!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7:07
白衣叟三上落星崖,這位左秀士何嘗不知,只是他一來要考核此老的誠心和為人,再者也實在懶得與他周旋。
日出之後,這位左秀士,悠閒地在崖前踱步,金黃色的陽光,照著他那一身湖綢長衫,素履白襪,襯以他那挺俊的器宇,人品確是不凡!
大體上說來,他約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修長的身材,紅潤的面頰,眉濃且長,隆鼻之下,是那張透著個性倔強的嘴。
他留著一條似乎較常人還要長一尺的大髮辮,辮梢上拴著一隻相思紅結,和他腰間的那根紅絲絛,相映得十分有趣!
現在,他一步步地走下那老樹盤結的谷口,卻為一件意外的事情,驚得愕住了。
只見在峰前的一塊巨石之上,放著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他不禁皺了一下眉,覺得有些掃興。
略為猶豫了一下,心想這或許是有人出殯,發葬本山,自己何必過問!
想著就又提起衣擺,繼續步下嶺來。
可是忽然間,他又為一陣慟啕的哭聲吸引住了。
回頭看清,在棺木之前,有一位皓髮的老人,正自垂首而泣。
那老人少說也在七旬以上了,老來喪親,其痛可想而知!
秀士歎息了一聲,他的同情,不過僅限於一聲歎息而已。
於是,他繼續前行。
可是,這一次,他才走了五六步,又驚愕地站住了;而且面色大變!
他聽見那老人口中所哭號的是:「燕九公呀,燕九公……你死得好慘啊!」
「燕九公?」左秀士輕輕的唸了一聲:「他怎麼會……死了呢?」
口中念著,疾速地返過身來,卻見那老人兀自在哀聲號道:「你不該聽信什麼姓左的話,是他打傷了你,卻又怎會來救你呢?可憐啊,你死得好慘啊……」
「現在可好,你死了,他卻看也不來看你一下,啊,我可憐的老哥哥……」
年輕的秀士,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慢慢地踱了過去,佇立在老人身後,那老人似乎並沒有發覺。
棺木之上,寫「燕九公之靈」五字。
左秀士面色連變著,咳了一聲道:「喂,老頭兒,你先別哭,我問你幾句話!」
那老頭兒,聞聲回頭,哭喪著臉道:「咦……你是誰呀?」
左秀士寒下臉道:「我姓左,我且問你,棺內之人,就是山下那位燕老善人麼?」
老人一翻眼皮道:「是呀!」
秀士雙手用力地互捏著道:「他因何而死?」
老人歎了一聲道:「是數月之前被一個姓左的少年掌傷致死的!」
秀士一瞪眼,叱道:「胡說!」
老人驚道:「啊!你莫非就是那位左……左……」
秀士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多問,待我看過他的屍體之後,我們再說,總之,他絕不是死在我掌下的!」
說著走上一步,單掌一吸,啟開了棺木,果見燕老頭兒直挺挺地躺在其內!
秀士正要彎腰察視,棺內的燕九公,卻忽地撐身而起。
只見他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你上當了!」
秀士猛然一驚,後退了一步愕然道:「這是為何?你……」
燕九公跨出棺木,長長一揖道:「左相公勿怪,實在是老夫急於與你相見,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秀士面色一寒,拂袖道:「豈有此理!」
說著轉身就走,燕九公大聲道:「相公留步!」
秀士回過頭來,頗為不悅地道:「你累次來此,究竟是何用意?」
燕九公咳了一聲,紅著臉道:「相公,是你約我來的啊!」
秀士劍眉一挑道:「我……」忽又改口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燕九公指了一下一旁的老人道:「這是老夫一個至交,乃遼東二老之一,姓朱名奇,相公大概也有個耳聞吧!」
秀士目光在朱奇身上轉了一轉,未作任何表示。
卻轉向燕九公不耐地道:「你有什麼事情?請快說!」
燕九公長歎了一聲道:「兄弟,老夫現在身負一件大仇,是想……」
左秀士面色又是一寒,打斷了他的話,冷冷插口:「不必多說,你的仇是你的事,天下哪有請人報仇的道理,你去吧!」
燕九公怔了一下,立刻乾笑道:「相公你不要拒人太甚,其實與其說是老夫的仇,還不如說是天下武林的一件公仇,你我理應同仇敵愾才是!」
秀士瞳子裡,閃出一層迷惘,冷笑道:「什麼同仇敵愾?這與我沒有什麼關係?」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朱奇道:「為何帶生人來此?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的事情不許你告訴第二個人麼?」
白衣叟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年輕人,你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我們之所以來此,是因為以為你是一個具有正義感的青年;再者彼此過去多少有點交情,所以才來此相見,以為你必能仗義勇為。誰知……」
說著長歎一聲,拉了朱奇的衣角一下,苦笑道:「走吧,這一趟是白來啦!」
朱奇也歎了一聲,跟著他轉身就走。
秀士呆呆地望著他們,直到二人行出甚遠,突然喊道:「你們先別走!」
燕九公向朱奇撇了一下嘴,二人雙雙回過身去,燕九公道:「怎麼啦,兄弟?」
秀士步下岡阜,來至二人面前,徐徐地道:「你們可不要欺侮我年紀輕,我是不容易受你們欺騙的!」
燕九公「呵」了一聲,道:「你看你,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了?」
秀士皺了一下眉道:「到底是一件什麼事?」
燕九公歎了一聲道:「老弟台,你是向不下嶗山,你可不知道,新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殺人的魔頭,為江湖上帶來了一樁空前的浩劫……」
說到此,口中嘖嘖了好幾聲,又道:「那種慘毒的情形,簡直就別提了!」
朱奇也吁了一口氣道:「這實在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左相公如不相信,我們有事實證明!」
那位姓左的秀士聞言之後,一雙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的目光在朱奇身上看了一會兒,冷笑道:「什麼事實證明?」
朱奇看著燕九公,徐徐地道:「我們曾收存了幾具屍體,可請相公一觀,也就知道那人手段的毒辣了!」
燕九公忙向朱奇道:「你快去命人抬上來!」
秀士一伸手阻止道:「且慢!」
燕九公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怎麼?你……」
秀士冷笑道:「不必如此費事了,那些屍體在哪裡?」
朱奇忙道:「就在山下,相公可要下山一看?」
秀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我隨你們一起下山,果有此事,我自會處理;不過,我必須要調查清楚的!」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當然,當然!我們不會隨便騙人的!」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道:「我們這就走!」
於是三人一行,直向山下行來,燕九公在前,秀士居中,朱奇殿後。
在少年身後的朱奇,專心留意著少年的身法,可是絲毫也看不出一些出奇之處,他心中不禁有些納悶,暗忖道:「別是燕老哥瞎說的吧!怎麼我就看不出,他像是一個有十分功夫的人呢?」思忖間,三人已來至峰下。
這時已可看見五口棺木,並列地放在一座土堆前面,朱奇停下了腳步,咬牙指點著道:「左相公,我們沒有騙你吧!」
姓左的少年劍眉一豎,身形猛地如狂風飄起,一起一落,已到了那五口棺木之前。身法之快,確是朱奇自遇江海楓之後,所見的第一人。
他心中真是又驚又喜,暗忖道:「如真能說動此人,大仇就有指望得報了!」
當下同燕九公二人,雙雙縱身過去。
那位左相公在棺前走了一轉之後,信手打開了一具棺木,果見棺木內有一具屍體,他急速地關上棺蓋,退後一步道:「棺內死者,是你們什麼人?」
燕九公冷笑道:「武林同道,彼此慕名,並無深交!」
他回答得很利落,少年狂笑了一聲道:「燕老頭兒,你這幾句話說得好漂亮,既是不相識之人,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二人又何必多事,替別人報仇?」
朱奇怕把事情弄糟,正待實說,燕九公卻搶先笑了一聲,道:「年輕人,你這就錯了。我們習武之人,最當重視者,就是道義二字,同是道上的人,怎能不加以援手;對於惡人,怎能不合力以殲之,又何分彼此?你這話未免說得太那個了!」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徐徐道:「果真如此,你二人倒真是令人欽敬了,只是……」
他淡淡一笑道:「我遠自天山來此,只為追尋一位朋友,並不想在中原種下仇因。因此,這件事老實說,實在不打算介入其中……」
他抖了一下長衫,春風滿面地又道:「俗雲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老兄,我勸你們還是馬虎一點吧!」
說罷抱了一下拳,轉身要走!
二老不由全傻了,燕九公忙趕上了一步,大聲道:「老弟請回!」
少年轉過身來,燕九公笑道:「老弟台不必這樣,這件事我們絕不勉強,不過有一事相求!」
姓左的秀士問道:「什麼事?」
燕九公歎了一聲道:「說來慚愧,這幾位朋友明明是死在那怪人手下,可是他們遍體上下,卻沒有一點傷痕,老夫為此請教高明!」
左相公淡然一笑道:「這又有何奇怪,假如他們都因內傷致死,外表自是不容易看出來!」
燕九公怔了一下,又笑道:「老弟台,事情並非如你所想得那麼簡單,我曾仔細察看過他們的七經八脈,甚至於每一處穴道骨節,但是仍然找不出致命的傷處!」
左相公皺了一下眉,道:「也許因毒致死!」
燕九公搖了搖頭道:「我也曾看過他們的眸子……」
姓左的秀士聽到此,不由「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回來。
他點頭笑道:「也許這個忙,我是可以幫助你們的,請你們把屍身請出來吧!」
朱奇長歎了一聲,首先把他拜弟南懷仁的棺木打開,雙手把屍身抱了出來。
他熱淚滾滾而下地道:「相公請看!」
說罷就放下死者,退至一側,姓左的少年向前走近幾步,目光在死者全身上下轉了數轉,然後轉對朱奇道:「我不想觸他,麻煩你把他的雙目翻開!」
朱奇依言翻開了死者雙目,秀士低頭看了一會,點頭道:「不錯,五臟無傷!」
他說著自地上拾起一截枯枝,以之在死者全身點點按按了一陣,由手而足,甚至死者的背部都按遍了,最後臉上現出一種極為驚異的神色道:「這老人本身武功不弱,怎會罹此奇禍?再者,他的死因也果真十分令人費解!」
二老聽他如此說,都不禁有些失望。
秀士立刻又向朱奇招了一下手道:「來,朱老,請幫我把他扶坐起來!」
朱奇依言而行,秀士已挽起了單袖,露出一腕,歎了一聲道:「不動手是不行了!」
說著掌心已按在死者背上,只見他手掌略微抖動,同時目光凝視於一點,少頃之後,他收掌、退身,卻低頭不語。
二者更是狐疑不解。
燕九公問:「怎麼,有什麼發現麼?」
姓左的少年抬頭問道:「你們所說的那位怪人,是何等樣的一個人?」
朱奇忙道:「年歲與相公相差無幾,是一個外表斯文,而內心狠詐之人!」
左相公冷冷笑道:「這人果然棘手得很,這還是我入中原後,所發現的第一個厲害人物。」
燕九公吃驚道:「怎麼老弟,你找出他的死因了?」
左相公點了一下頭說:「這人是被點斷六陰麻脈而致死的,下手的人,是一個武功高絕的人物!」
二老不由同時大吃一驚,因為「六陰麻脈」為諸脈之中最細微的一道經脈。
這條經脈細微到幾乎肉眼難以分辨的程度,而位置因心跳而異,很不可捉摸,竟也會被人點中。
一時二老都呆住了。
這一個奇特的發現,似乎也大大引起了這位姓左的年輕人的興趣。
他劍眉微顰,自語道:「奇怪的是,這種外來之力自何處傳入體內……」
於是他問朱奇道:「你可知道行兇者所用的是何兵刃?」
朱奇點了一下頭道:「是一口木削的寶劍!」
左相公神色動了一下,微微點了一下頭,冷笑道:「如此說來,這人的內功已到了金針渡線、凝神飛發的地步了,想不到中原竟還隱藏著如此一位曠世奇人!」
說到此,他目光內泛出兩股奇光,喃喃自語道:「我左人龍既來中原,此人不可不會!」
他自語聲音很低,可是近在咫尺的燕九公和朱奇,都已聽入耳中。
二老交換了一下目光,俱都面帶喜色。
左人龍自語過後,目光緊緊逼視著死者面門,最後又點了點頭道:「是了!」
又手指著死者面門道:「二位請看他五官俱開,惟獨於眉心緊皺,依我判來,那木劍之尖,定必點眉心,不信我就……」
說著以二指分開了南懷仁雙眉,果然見到一顆蠶豆大小的淡紅色印子!
這淡紅色的印子隱在皺紋間,若非撐開額皮,萬萬是看他不出。二老耳聞眼見,不禁把眼前這位左人龍,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奇抱拳恭敬道:「左少俠果然閱歷驚人,老夫欽佩萬分!」
燕九公也附和道:「設非少俠撥開茅塞,我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足見高明之至!」
左人龍長袖拂著身上的塵灰,冷冷地道:「你們不要捧我,這位用木劍的怪人,武功可能在我之上!」
朱奇聞言不由呆了一下道:「不……不可能吧!左少俠,你太謙虛了!」
左人龍淡淡地搖了一下頭道:「不然……」
接著又注目二老道:「此人我還未見,還不能斷定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憑此一點,此人的身手,實在厲害,我最多能勉強應付……」
他心情十分沉重地互搓著雙手道:「這人叫什麼名字?」
朱奇答道:「江海楓!」
左人龍牢牢記在心中,又問道:「他在這附近麼?」
朱奇搖了搖頭,說:「雖不在這附近,但我可斷定他必在本省境內,很可能就在萊州、登州一帶!」
左人龍發了一會兒怔,又指著其他四口棺木道:「這些人都是死在他手中的麼?」
燕九公連連點頭,道:「不錯,都是的!」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我可以看一下麼?」
朱奇忙道:「當然可以。」
他說著很快地把四具棺木都打了開來,左人龍在每一口棺前立了片刻,隨後他冷笑道:「都是一樣的!六陰麻脈!好毒的手法!」
燕九公乘機道:「左老弟,這只是新近喪在他手中的一小部分,另外的還多著哪!」
左人龍面色蒼白了,他薄怒道:「此人我必得要會他一會,不為別的,只為他以這種絕毒手法殺人,已犯了武者之忌!」
朱奇心內大喜,立刻道:「如果左少俠有此心意,老夫願追隨左右,貢獻綿力!」
左人龍一笑道:「這倒不必!」
接著又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對敵時素來不喜有人幫忙,況且我行蹤不定,有你在旁反倒有很多不便!」
可笑朱奇一生狂傲,受人崇敬已成了習慣,如今卻被這個年輕的左人龍視同一個平常的閒人。
他那張老臉真是齊耳根都紅了,心底狠狠地罵道:「好個小輩,你竟敢如此輕視於我,我朱奇豈是這麼好欺的人。如今是有借重你之處,不便開罪你,容待以後,你就知道我朱奇的厲害了!」
心內這麼想著,臉上卻是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反而笑道:「如此說來,一切偏勞左少俠了!」
「偏勞?」左人龍望著他道:「這是我自己樂意做的,並不是為了你們!」
說到這裡,又笑了笑道:「二位只是為此而來,沒有別的事了麼?」
燕九公抱了一下拳道:「久仰少俠一代人傑,想結為忘年之交,不知少俠可肯賞臉?」
左人龍哈哈大笑了一聲道:「實在不敢當,這個就更不用著著急了,往後時間還多著呢!」
朱奇呵呵一笑說;「這我燕老哥出來的時候,已著人備有水酒一席,恭請左少俠前往小酌!」
燕九公連連點頭道:「務必!務必!」
可是這位左人龍,卻是眉頭緊皺了一下,說道:「這些俗套還是免了吧,再見!」說罷掉頭揚長而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二老的面色一片青紫!
燕九公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看見了沒有?好狂的傢伙!」
朱奇點點頭道:「這小子卻也有值得他狂的地方!」
接著又道:「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總算達到了!」
燕九公望著天邊,歎了一聲說道:「這位左人龍,要是遇上了那個叫江海楓的少年,可就熱鬧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7:26
在秦光縣附近,有一處地方叫做「羊角溝」,羊角溝附近有一個大湖泊,名叫清水泊!
就在這湖泊的一邊,聳立著一座「三羊道觀」,規模十分宏大,鎮觀的三位道人,一名白羊,一名黑羊,一名黃羊!
三個道人,年紀都已在六旬以上,白羊道長,今年七十有三,黑羊道長約六十七八,最小的黃羊道人,也有六十三了!
這三個道人,可不是像一般的道人那麼安份守己,他們在這萊州灣定居已有數十年,自開觀的老羊真人以來,到如今已百年長久,這三羊道觀一向和武林中有著密切關係。
人人都知道這觀內的三隻老羊武技超群,因此誰也不敢招惹他們!
三個道人把這座三羊道觀修築得富麗堂皇,簡直像宮殿一般!
廣大的觀院內,雕欄三砌,亭台樓檄,無不具備,美不勝收!
在教場後面的一堵紅牆裡,依稀可以看到有粉紅色的石榴花,籐蘿竹籬,還有高高的鞦韆架子。
人們在行過這附近時,常常可以聽到女子嬉笑的聲音,而當人們辨明這些鶯聲燕語,竟是發自道觀之內時,都不禁深深地歎息一聲,搖搖頭,有一種「世風不古」的感慨!
三隻老羊在這裡,真像是三個小皇帝,在萊州海灣,他們還有船,每年有大批弟子們乘船往返。
據說在浙江省的定海和鎮海,都有他們的分觀,其勢力之大,可以想見。
白羊道長,年歲最長,武功也最高,十幾年以前,就已經封劍納福了。
這觀內大小諸事,統統由黑羊和黃羊二位道長當家,近年來由於威名更甚,所以一般江湖人物,輕易也不敢招惹他們。
即使是有一些不識趣的武林中人,膽敢輕捋虎鬚,也莫不敗死在黑黃兩隻老羊的掌劍之下。
所以時日一久,整個魯省東南半壁,對這三羊道觀談虎色變。
三隻老羊的日子,是愈來愈好過了。
這幾年以來,他們的弟子也愈收愈多,愈來愈眾。
眾弟子間有一個鮮明的區分,凡是白羊道長的弟子,統著白衣,黑羊道長的弟子著黑衣,黃羊則著黃衣。
除了白羊道長近年來因練功求坐心切,已拒收弟子之外,黑羊黃羊兩個道人的弟子,都已經超過了百人之上。
這群道士在這魯南地方,構成了相當的勢力,即使官府也盡量地避免招惹他們。
因此一入魯南,到處都可以看見黑黃衣服的道人,滿街都是!這秦光縣境,幾乎就是他們的天下!
可是樹大招風,名高見忌,況乎木秀風摧,幾已成為鐵的見證。
三羊道觀也許是由於歷年為惡過甚,因此偌大的道觀,竟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於一夕之間,摧毀無餘!
說來真是一件相當有趣的事情!
這一日,清水泊邊,來了二馬二騾。
兩匹馬上坐著兩個少年,一個是散發灰衣的白皙書生,另一個則是頭梳丫角的美僮。
從二人的打扮上看去,可能是一主一僕。
另外的兩頭小騾背上,卻是馱著四箍子書,人馬在這初秋的早晨,都顯得精神奕奕,就連那兩匹白肚皮的小毛騾,也顯得非常精神。
只有那個書生,卻像是沒睡醒覺一般。
他那麼一隻手扣著韁,低著頭,沒精打采地任由胯下的馬兒馱著走。
那個長得十分嬌俏的書僮,卻在後面關照道:「小心!我的少爺,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玩兒的!」
書生回頭問道:「到了地方沒有?我可是不打算再走了!」
書僮嘻嘻笑了一聲,用青竹的小馬鞭,朝前方一指道:「喏!那不是到了麼?三羊道觀!」
書生這才抬起頭來,朝前眺望了一會,淡淡地笑道:「好大的氣派!」
俏書僮冷冷一笑,嬌聲道:「氣派當然不小!」
書生不覺歎了一口氣,勒住了馬,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可是說過了,這一次打完了,以後可是再不打了!」
「怎麼啦?」那個美書僮笑著問道:「嫌他們本事稀鬆平常是不是?」
書生搖了搖頭道:「也不盡然,你想,我初來中原,怎能到處結仇,逢人便打呢?」
美書僮咯咯一笑道:「這樣你就能成大名了,別急,我敢保證,這道觀裡的三隻老羊,一定夠你對付的!」
書生冷冷一笑道:「我看他們還是一樣不堪一擊!」
接著他又頗為自豪地道:「在沒來中原以前,我把這地方的人估價太高了,其實他們大多數,可以說是根本不懂武技這兩個字!」
書僮白著他笑道:「所以你就神氣巴拉了嘛!」
書生皺了一下眉道:「早知你專門帶我打架生事,真不該和你一塊同行了。」
書僮嬌笑了一聲,道:「像你這種身懷奇技的人,如不能為江湖上做些除暴安良的事,這身武功又學來何用?何必如此吝嗇呢!我要是你這等功夫,我呀……」
方說到此,忽聽前路蹄聲得得,馳來了數騎快馬,馬上各坐著一個道人,一個個面色兇惡,如一陣風似地自二人身側馳了過去!
道路上揚起了大片的灰塵,書生拂打著身上的塵土,問道:「這是哪裡的道人?」
那個書僮氣憤地道:「還不是三羊道觀裡出來的,來吧,相公,我帶你去。」
這主僕二人,想來大家定必都很熟悉,那個書生模樣的人,正是不久前離開海島的江海楓;至於那個漂亮的小書僮,則是席絲絲偽裝扮成的。
他二人一路上假作主僕稱呼,久之倒也習以為常了。
江海楓新入江湖,人地兩生,他身懷絕技,正是壯志待展。
巧得很,正好遇上了席絲絲這麼一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好嚮導。
這麼一來可好,雖然是短短的十數日,江海楓的大名已經深深震動了左鄰右縣。
「三羊道觀」無疑又為他們列為一試身手的地方,江海楓雖不願惹是生非,可是他卻是一個急公好義之人,席絲絲把對方的罪狀一公佈,他就不禁有些怦然心動起來了……
在三羊道觀的觀門前,江海楓勒住了馬。
他的臉色一派溫和,絲毫也看不出來,他是為尋事來的。
他對席絲絲慢吞吞的說道:「你進去投帖,請他們管事之人出來一見!」
席絲絲早在等著了,她匆匆翻下了馬背,由身邊取出了一張大紅的拜帖,其上寫著「江海楓拜」四個大字!
席絲絲持帖走進觀門,正要揚長而入,卻為迎面的一個道人攔阻住了!
這道人三十上下的年紀,身著黃色道袍,頭紮道髻,生得隆鼻闊口,聳肩拱背,貌相真是不敢恭維。
他在席絲絲身上轉了一會眸子,怒道:「有事麼?」
席絲絲二遞手中名帖道:「瞎了你的狗眼,沒有事我來做什麼?」
道人不禁勃然大怒,口中罵了一聲,一掌直向席絲絲面上劈來,席絲絲身形一轉,纖掌反向道人手腕切會。
那道人口中「哦」了一聲,猛地旋身,飄至一旁,大聲叱道:「哪裡來的小子?膽敢來此撒野!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席絲絲晃了一下手上的帖子道:「我是來投帖拜觀的!」
那道人怔了一下道:「誰拜觀?」
席絲絲一抖手,那張紅帖直向道人面上飛去,嚇得那道人忙向一邊一跳,等到那帖子飄落,才冷笑了一聲,把帖子拾了起來。
道人看了帖上的名字,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江海楓……我知道這麼一個人!」
又問道:「人呢?」
席絲絲怒聲道:「我同我們相公,在湖前相候,一盞茶時間之內,如無人出見,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打進觀來,那時你們這一群道人就慘了!」
那道人氣得臉色直髮黃,退後一步道:「喲!你這小子好狂呀!」
他翻著那雙黃眼珠,向大門外湖邊望了一眼,果見湖前草地上有一人坐在馬上,悠閒地看著湖內的水,秋風正飄動著他頭上的長髮。
江海楓雖是出道不久,可是這幾天,這一帶關於他的傳說卻很多。
道人一望之下,就知道這人果是江海楓,他內心不禁「怦」的跳了一下。
當時狠狠地瞪了席絲絲一眼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家真人,還不一定見你們!」
說著正好有幾個道人走過來,這黃衣道人,忙大聲喚道:「喂!你們先看著這人,別叫他往裡闖,我去見二位真人去!」
那幾個道人就立下腳步,上下打量著席絲絲,席絲絲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時地還撇一下嘴。
眾道人見他一副童子打扮,倒也沒有十分在意他。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就見自觀內匆匆走出了七八個道人。
為首一人,是一個身著黃麻布道裝的老道人,年紀約有六十歲左右,黃焦焦的一張臉,一束五柳長鬚垂掛胸前,顏色也是黃焦焦的。
這道人黃衣、黃臉、黃須、黃履,看起來倒也有些氣派。
在他身後跟著六名道人,年歲均在四旬左右,也是各著黃色道裝,他們背上皆背有一口長劍,杏黃色的劍穗子飄揚著,煞是好看。
另外在那為首的黃衣道長身邊,尚有一個年歲不過十七八歲的小道人。
這小道人雙手捧著一柄月牙形的鏟子,鏟頭雪白的刃口,閃閃放光。
幾個道人,全是滿臉怒容,唯獨那為首的黃衣老道,顯得神態很安詳。
他們一行人一直走到了門口,先前站立在門口監視席絲絲的幾名小道,一齊彎下腰身,向那為首的道人行禮,狀極恭敬。
黃衣老道只擺了一下袖子道:「沒你們的事,你們下去吧!」
遂站定腳步,打量著席絲絲道:「小孩,是你來投帖要見我麼?」
席絲絲一見這為首道人的氣派神態,已猜知他定是這所道觀內第三當家的「黃羊道長」無疑,當下點了點頭道:「你就是黃羊道人吧?我家相公已在門外等你多時了,你這就同我去見他吧!」
來人正是黃羊道長,他因見了江海楓的投帖,又聽了守門道人的一番稟報,心中大怒,這才匆匆帶了幾名弟子走出來。
這幾年以來,黃羊道人也很少與人動手,他的身份已日見崇高了,差不多的人要想見他,還不大容易。也正因為如此,他得悉了來人的無禮之後,就安心要會一會來人;並且要當著弟子面,給來人一個厲害的教訓。
他胸有成竹之後,反倒是不怒了,神態間顯得很是安詳。
這時席絲絲這麼當面地喊他黃羊道人,照說他是一定會發脾氣的。
可是他竟也忍了下來,只由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你家道爺哪裡有功夫與你這頑童鬥氣,你那主人呢?」
席絲絲也冷笑了一聲道:「老道,你們平日為惡多端,無人敢惹,今天我看你們是遇上了厲害的對頭了。死在目前,尚敢狂言,真是……」
才說到此,黃羊道人身後的一名弟子,忽地閃身而出,厲聲叱道:「何來小狗?說話如此無禮!」
黃羊道人這時那張瘦臉,氣得更黃了,簡直就像是上了一層黃漆。
他忽地擺手道:「你不必理他!」遂向著席絲絲獰笑了一聲道:「等道爺見了你家主人之後,再給你這娃娃一個厲害。我們走!」
席絲絲惟恐等久了,江海楓會不耐煩,當下也就不再和他鬥口,立時轉身向觀外行出。
一出了觀門,他們都看見了,看見了那個坐在黑馬背上的年輕書生江海楓。
黃羊道長冷冷笑道:「就是此人要會我麼?」
席絲絲這時已飛快地走到了江海楓的身邊,海楓卻仍然閉目坐在鞍上動也不動。
她就推了他一下道:「喂,人我可是給你找來了,底下就看你的啦!」
江海楓微微睜開眼睛,只向走到面前的幾個道人瞥了一眼,又把眼睛閉上,就像是沒瞧見一樣。
席絲絲不禁呆了一呆,心說:「糟糕!他別是突然得了病,那可就慘了!」
當下急得又推了他一下道:「你倒是怎麼啦?」
江海楓仍是理也不理,幾個道人這時俱已走到了近前,各自站定了腳步。
黃羊道人冷冷一笑道:「足下就是江海楓麼?不知要見貧道,有何見教?」
江海楓眼皮撩也不撩一下。
黃羊道人怔了一下,忍著氣,嘿嘿一笑道:「既有膽量約見貧道,因何又裝聾作啞,豈不貽笑大方?」
他說了這句話後,身子後退了半步,滿以為對方必定有一個回話。
可是這位年輕人,好狂的姿態,他只睜開那雙精光四溢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臉上帶出一個不屑的微笑,接著就又把眸子閉上了。
黃羊道長當著眾弟子的面,這個臉他可真丟不起,同時內心也有些奇怪。
當下把臉色一沉道:「姓江的,你無緣無故,來本觀取鬧,如今本座出來了,你卻又如此萎萎縮縮,不言不動,難道本座就是這麼好欺之人麼?」
江海楓睜開眼睛,微微地一笑,遂又閉上。
黃羊道人實在氣憤不過,卻又不便自己出手,當下後退了一步,對身旁一名弟子歪了一下頭。
這名弟子早已忍不住,巴不得能給對方主僕一個教訓,當下冷冷一笑,一個箭步,就竄到了江海楓馬前。
他向前一探手,已拉住了海楓的右腕,心內不由暗笑,忖道:「憑你這種身手,也敢來此胡鬧?」
於是口中叱了聲:「你給我下來吧!小子!」
只見他用力地向內一帶,但聽得「撲通!」一聲,這名道人,竟是整個人都倒翻了起來,反向江海楓身上撞去。
可是江海楓卻不願讓他碰著自己,倏地在馬上一抬左腿,這道人立即晃晃悠悠的,一直飛出了數丈以外,才「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再看江海楓坐在馬上的身子,仍然和先前一樣的,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見此情形,黃羊道人才吃了一驚!
他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不怕你裝聾作啞,你既然有如此身手,道爺倒要好好與你比劃一下了!」
他說著把瘦長的身子往下蹲了一下,又把束在道袍外面的帶子緊了一緊,冷冷地對身前各弟子道:「你們閃開,待我來擒他!」
這時馬上的江海楓,忽然張開眼睛,淡然地笑道:「你莫非就是黃羊道人麼?」
黃羊道人摸著胸前那束五柳長鬚,冷笑道:「你家道爺正是,你這小子,因何來此胡鬧,今天斷斷饒你不得……」
又回頭看了一下方纔那名被摔在地上的弟子,又道:「你不要以為你那兩手三腳貓有什麼了不起,也只不過可以嚇唬我的徒孫而已,在道爺我的眼中,根本不值一笑!」
江海楓聽他說了這些,倒也不惱,他只冷冷地道:「你們這道觀內,好像還有兩個老道吧?」
黃羊道人聽他無故說出這麼一句,好像並沒有把自己這麼一個人放在眼裡似的,心內不禁更是大怒。
他氣得發抖地冷笑道:「不錯……你要如何?」
江海楓目光轉向一邊的席絲絲,微微皺眉笑道:「你為何不把那兩位道人也一併請出來?須知我要對敵的必是對方的首惡人物!」
席絲絲樂得笑了起來,她跳了一下道:「好!那我就再給你去找去!」
聽了他們這一問一答,黃羊道人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喝了一聲:「站住!」
接著用手一指江海楓道:「你這小子好大的口氣,如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也不知我黃羊真人是誰!」
說完向那名身側的小道人一招手道:「來!把我的兵刃拿來!」
那名小道立刻雙手捧著那柄奇形的兵刃送了過去。
黃羊道人一把接過,舉了舉,這會兒才看清了,那是一柄月牙形的鏟狀兵刃。
刃口兩側,配有兩枚銅環,往上舉動之時,發出一陣錚楞楞的鬧耳鳴聲。
黃羊道人這把兵刃到手,似乎更添了無比勇氣,只見他身形一旋,一片黃雲似地飄了出去。
他起落、旋身、抽足、換步,一絲不苟,從容輕靈已極!
這時候已陸續由道觀內擁出了大批的道人,有的黑袍,有的黃袍,熙熙攘攘的,把附近都站滿了。
他們一見黃羊道人,竟是動了真怒,亮出了輕易難得一用的兵刃,俱都興奮不已。
黃羊道人手執兵刃,深凹的眸子裡,灼出閃閃的凶光。
他用手招了招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這裡來,祖師爺教你幾手功夫……」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張口接不下去了。
原來那個騎在馬上的少年,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含笑站在他的身邊了。
這種身法,對方究竟怎麼施展的,黃羊道人不解,眾道人自然更是莫名其妙。
江海楓冷然道:「道人,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兩個道人既是不願出來,我就先看一看你的功夫吧!」
他說話之時,雙手按在一柄紅木寶劍的劍把上,劍尖斜插在泥土中!
黃羊道長咬了一下牙道:「你亮出兵刃來!」
江海楓狂笑一聲,用手中木劍,指對方道:「你也配!這口木劍你就試一試吧!」
黃羊道人氣得也狂笑一聲,笑聲都是抖的,他再也不肯多待,身形陡地一伏,輕如一隻大鳥,撲向江海楓身前。
手中奇形鏟嘩啦啦一陣厲鳴,劃起一道銀虹,直向江海楓胸前劃到!
只聽得「嗖」一聲,這一鏟掃了一個空,鏟刃方過,又露出江海楓上半個身子。
這又是黃羊道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的身手,他不禁吃了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事情不妙。
可是這時已是勢成騎虎,明知對方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自己絕對在他身上討不了好,奈何已經不容退縮了。
他只得咬了一下牙,猛地一帶奇形鏟,二次以「倒打金鐘」一招,反甩鏟頭,向江海楓頭上猛劈下來。
這麼快速的招式,在江海楓的眼中看來,依然是太慢了。
他只以木劍輕輕向上一舉,「噹」的一聲,奇形鏟已猛地反捲出去。
就在黃羊道人驚慌失措的剎那間,江海楓的木劍已臨到了他喉結一寸不到之處。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7:42
第05章 楊柳千絲
黃羊道長兩番失手,心中不禁既怕又怒,尤其是當著一眾門下弟子的面,他這張老臉實在是沒有地方藏。
當時手中奇形鏟倏地向上一搶,鏟刃上兩枚銅環「嘩啦」響了一聲。
這年高氣盛的老道人,卻乘勢游身而上,足下踏著子午進身的步子,只一閃已來到了江海楓的身前。
他口中冷叱了聲:「小輩,看鏟!」
左臂向下一沉,右手奇形鏟,挾著一股尖銳的勁風,自頭頂上盤旋一圈,由左肩頭上穿出,直取江海楓咽喉!
這一手施展得又快又狠,無奈他的對手太厲害了。
這一鏟眼看已經臨到了江海楓的喉前,但這位慣施奇技的少年,每喜於千鈞一髮之際,施出他超人的功夫!
就見他劍眉霍的向兩下一分,身形陡地向下一矮,掌中大劍向上挑去。
只聽得「噹」的一聲。
這聲音極為清脆鬧耳,就在眾人眼花絛亂的一剎那間,黃羊道人的奇形鏟,已自飛上了半空!
奇怪的是江海楓,也並不趁勝制敵,仍然是紋絲不動地站在當地,眉目之間,顯露出一種勝利的微笑。
四周的眾多道人,都不禁口中「啊」了一聲。
黃羊道人身形踉蹌而退,再看他右手五指,竟已皮開肉裂,鮮血涔涔流下。
這老道人想到自己一世威名,毀於一旦,差一點兒當場昏了過去。
只見他仰天慘笑一聲,道:「道爺與你這小輩拚了!」
倏地奮身又上,十指箕開,施出週身內力,直向江海楓兩肋之上抓來。
可是就在這剎那之間,江海楓的木劍,猛地一揚,看來就像是跳了一下。
他的表情,也仍然帶著三分漠不經心的樣子,木劍往上一舉,劍尖無巧不巧的,正好指向了黃羊道人的心窩!
劍尖距離道人的前心,至少還有尺許遠近。
但再看那位道爺,卻像是一座石像似的,木然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一雙手仍保持著前抓的姿態,一束五柳長鬚,被風吹得飄向一邊,只是他的雙足,休想移動分毫。
黃羊道人這種情形,一落在他身側眾弟子的眼中,眾弟子立時俱都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聽一陣亂囂,紛紛逃散了開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身形倏地縱了起來,起落縱跳之間,木劍頻頻指點。
一時之間,那些道人,全都給僵住了!
他們的姿態,或坐、或臥、或作奔跑狀,面部表情則大同小異。
就在這清波湖邊的草地上,這群黃衣道人,各作怪相地點綴著,看來真令人忍俊不禁。
席絲絲看到此情,不禁喜得跳了起來。
她嬌笑著說道:「你真行,你把他們都怎麼啦?」
江海楓緩緩收回了木劍,冷笑道:「我還以為黃羊道人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席絲絲含笑走過去,細細地觀察著那些道人,只見他們一個個眼眸圓睜,面如黃蠟,以手試了試他們的鼻息,不禁大驚道:「他們都死了!」
江海楓道:「你放心,他們一個也死不了,只不過是為我獨門手法封閉了穴道,暫時受些痛苦罷了!」
他說完話,回過身來,冷笑一聲道:「我想經此一戒,另兩隻老羊,也該有所警悟了,我們也不必欺人過甚,走吧!」
席絲絲本想借江海楓的武功,就勢除去這三羊道觀,以絕後患。
可是女孩子家心地到底軟些,眼見這群道人如此痛苦的樣子,也就不想叫江海楓再鬧下去了。
當下哼了一聲道:「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說著也轉過身子,正想騰身上馬,就在這時,忽然間得一聲斷喝道:「站住!兩個小輩!」
二人回身一望,只見道觀內擁出了大群人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黑色道衣的老道人,滿頭的頭髮如黑墨染過的一般黑,一直披到雙肩上。
這道人身高體大,腰可合抱,一雙眉毛,也是其黑無比,像刷子似地向兩邊掃出去,隆鼻噘唇,面色更呈黑褐顏色。
總之,這道人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說不出的威猛兇惡。
他一隻手舉著一面黑光錚亮的牌子,像是他的兵刃,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看來十分沉重。
這道人這種形態,一看就知是一個惡道!
他頭上還有一圈金箍,緊緊地壓在前額之上,正中鑲了一塊紅寶石,在日光之下閃閃放著紅光。
江海楓見此情形,已知此刻即使想要退身,也不可能了。
當下冷冷一笑,又轉過了身子,席絲絲卻吃了一驚,說道:「糟了,大概這人就是黑羊道長了,江大哥,你可得要小心一點兒,他手上那柄混元牌聽說很是厲害!」
江海楓眉頭皺了一下,歎道:「看來我又要殺人了!」
話尚未曾說完,又聽得那道人聲如劈竹似地大嚷道:「那兩個小子休走,道爺來會你們!」
他身後的一群道人,更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口中紛紛叫著:「打!打!」
「綁上他們!好大的膽子!」
一剎那間,已湧至近前,為首那個黑衣黑鬚的道人,忽然站住了腳!
他那一雙銅鈴大小的眸子,不住在散立在清波湖附近的道人們身上轉動著,這群道人,正是方才為江海楓以飛快手法點中而木立在當地的。
黑衣道人看了一陣,不禁怔了一下,旋即狂笑一聲道:「彫蟲小技,也敢在你家道爺面前現醜!」
他用手中那柄混元牌,向江海楓一指,嘿嘿地笑道:「小子!你憑著一手點穴功夫,就敢如此橫行,實在是太不知自量了。告訴你,小子!這三羊道觀內,連三代弟子都會!」
江海楓木然不動地望著他,黑衣道人目光內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把手上的混無牌,交到身邊一個弟子手中,挽了一下袖子,冷冷地笑道:「我先救醒他們,再來與你決一勝負。」
說著,信步走到一名黃衣道人身邊,施出解穴的「悶掌」手法,一掌打向那名弟子的後心,就勢一抓一推。
他滿以為對方必定會即刻醒轉過來,卻不知江海楓的點穴手法大異於一般常規。
凡是經他這種手法點中的人,除了到時自解之外,若非他本人解救,那是任何人也解救不了的。
這黑衣長鬚的老道人,正是這座三羊道觀內坐第二把交椅的黑羊道長。
他原以為憑自己一身絕異的武功造詣,解一下穴道又有何難?
這一掌打下去,五指同時貫注了真力內勁,一抓一捻,有活血暢筋之效。
誰知那名弟子,吃他掌力一觸,口中竟自「啊喲」一聲痛叫,身子「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黑羊道長道:「還不醒轉?無用的東西!」
卻見那倒下的弟子,在地上翻了個身,就再不動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嘴裡還淌出了濃濃的一口鮮血!
黑羊道長一見血呈紫墨色,就知是發自內臟,不禁大吃一驚!
他彎下腰,翻開那名弟子的眼皮,看到死魚似的一雙眸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這弟子已經死了。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江海楓,卻由鼻內哼了一聲,徐徐地說道:「無知的道人,你自恃武功,卻送掉了你門下弟子一條無辜的生命,又怪得誰來?」
黑羊道人黑褐色的老臉,為之一紅,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又道:「你那解穴手法,只能解救一般封穴手法,要想解開我的手法,卻是萬萬不能!」
黑羊道人氣得濃眉一展,又上前一步,雙手抓到另一名被點了穴的弟子肩上。
他施出另一種解穴手法,兩股內力自掌心齊逼出來,往當中一合,這種手法名喚「雙撞金針」,是解救一般被點中大穴重脈之人的特殊手法。
黑羊道長自信這一次必定能手到成功了,可是結果仍然和先前一樣。
只見那名黃衣弟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紫紅色的血液卻由他雙耳內淌了出來。
黑羊道長收回雙手,滿面羞慚憤慨。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你又害死一條性命,老道,你要是不信我話,何妨再繼續下去!」
黑羊道長這時已不敢再對這少年人心存輕視了,同時使他更吃驚的是,黃羊道人赫然也在眼前一群之中,顯然的,他也是為這少年點了穴了。
三羊觀內三個道爺,除了白羊道人近年看破塵事,一心閉門修真之外,黑羊黃羊道人,無異已是這道觀內的兩個主人。
二人武功雖說有些距離,但是畢竟相差有限,這時黃羊道人既已被人家點穴制住,黑羊道人內心焉能不怕?
他怔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少年你報上名來,與我三羊道觀究竟有何仇恨?快說!」
江海楓笑了笑道:「我名江海楓,因看不過你們這些道人平日在此胡作非為,特來教訓你們一下!」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些僵立著,不能移動絲毫的道人,冷冷地道:「他們是被我獨家手法,凝住了血脈,明晨子時一過,自會醒轉。你這道人卻妄恃能為,反倒送掉了他們兩條生命,不自慚愧,卻尚敢與我爭論,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黑羊道人冷笑道:「原來外傳的那個江海楓就是你,我知道,你在萊州灣大鬧漁港,又在各處行兇肆威,今天竟然又鬧到我們三羊道觀來了!」
這黑羊道長愈說氣焰愈高,最後朝指怒罵道:「小子!今天你家二祖師爺爺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也叫你知道我三羊道觀內也有能人!」
江海楓笑道:「這麼說,你就是那隻老黑羊了?」
黑羊道長濃眉一挑,血口驟開,大吼一聲道:「道爺打死你這小奴才!」
只見他身形倏地狂飄而進,手中混元牌,帶起一股強猛無比的勁風,直向江海楓腦門之上砸了下來。
說來也真是怪事,他的混元牌方自砸下,卻見對方那修長的身子,霍地向上一長。
那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有意向他混元牌上反迎上來一般,黑羊道人口中「嘿」了一聲,一振右臂,功力加到十二成,加速砸下。
只聽「噗」一聲,混元牌竟有大半截,切入泥土之內。
再看對方少年,衣襟輕飄,布履旋點,滴溜溜,已到了他的身後。
黑羊道長大吃一驚,混元牌二次又起,帶起了漫空的黃泥,以「怪蟒翻身」的身法,霍地一個轉身,只見江海楓離自己不及一尺。
他臉上帶著輕蔑的微笑,道:「黑羊道人,你還不服輸麼?」
黑羊道人儘管是內心嚇得直打哆嗦,可是嘴裡卻是不肯服輸。
其實這種情形,已經太明顯了,因為江海楓方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制他的死命,只是沒有這樣做罷了。
想不到他的一番仁心,反倒更激起了黑羊道人的一腔憤怒。
黑羊道人雙目赤紅地哼了一聲,混元牌向前胸一收,接著向外一吐,「棒打雙狗」,向江海楓兩肋上插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再次一轉,右手本劍方要點出。
就在這時,忽聞不遠處有人叱道:「道人快向前伏!」
海楓木劍上絕招,欲施的是一式「點天星」,正是準備直射道人背後「志堂穴」門,卻為這人一嚷,破了先機。
他不由把木劍向回一帶,沒有遞出,偏首一望,只見不遠的柳樹下,一個黑衣的修長青年,騎在一匹雜花馬上。
這年輕人似乎正好由此經過,臨時勒馬看熱鬧,順口叫了這麼一句。
這時他見江海楓向自己看來,含笑點了點頭,略為有些臉紅。
江海楓心中不由動了一動,著實的打量了這過路人幾眼,感到很是納悶。
因為由外表上看,這人並不像是一個武林中人,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此人若非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就必定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
他正想開口問上一句,可是黑羊道長已再次襲到。
這一次,這個老道,竟以雷霆萬鈞之勢,混元牌上運集了絕大的勁力,直向海楓腰間掃來。
江海楓容得他的混元牌臨到了自己身邊,這才身形向後一彎,腹下用力一收,黑羊道長的混元牌,已自掃空,由他身前擦了過去。
這個道人,連番失手,早已狂怒。
尤其是這一招,眼看成功,又成泡影,當時大吼了一聲,左手突揚,快捷如電光石火一般地,又向江海楓左肩腋之下插來。
看到此,那邊樹下的騎馬青年,忽又脫口叫了一聲:「快下肩!」
江海楓內心更是一驚,因為這年輕的騎士,所說的正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動手過招本是千鈞一髮的事,哪裡還有時間讓他多想?
可是江海楓生性好強,自己要施的招式,既先為別人道出,他就偏不再去施它。
這時他冷冷一笑,明明該沉肩回身,卻偏偏一晃上身,右手木劍迅速地交到了左手。
同時間,使出一式「金蜂戲蟾」,右手巧妙的向外一伸一壓,不知怎的,已叼住了黑羊道長那粗黑而生滿了毛的右手腕。
這一手功夫,在施展上可謂又巧、又快、又準。
黑羊道人練有混元運氣的功夫,怎甘心就此受制於人?他厲哼了一聲,倏地一炸右掌,力貫下臂,向外一揮。
誰知不掙還好,這一掙,只聽得「喀」一聲,黑羊道人一聲慘叫,一條右腕,竟是自中折斷為二,骨碴子穿肉而出,鮮血如泉湧流。
隨著江海楓右手向外一翻,叱了聲:「去!」
黑羊道人偌大的身子,通!通!通!一連退後十幾步,然後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撲通倒地,頓時痛昏了過去!
這一下,只把四周的眾小道嚇了個魂飛魄散,嘩然奔散。
驚亂之中,似見那騎馬的文士,面上微微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江海楓想到了此人的奇特處,正要出言相問,卻見他又徐徐策馬向湖邊行去。
他的馬也很悠閒地低下頭,啃食著湖邊的青草。
這一場激烈的打鬥,好像並未給這一人一馬,帶來任何的驚恐和不安。
江海楓秉性孤高,不喜先與人搭訕說話,見情也就把要出口的話忍下了。
席絲絲見江海楓只幾個照面,就把黑羊道長傷在掌下,內心欣喜已極,在一邊又叫又跳!
江海楓哼道:「還有一隻老白羊,諒他也不會甘休的,乾脆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席絲絲道:「我也去!」
海楓怔了一下,以目光向那正在湖邊眺望的青年瞟了一眼,徐徐道:「你留在此,我馬上就來!」
這清波湖因接近道觀,久年以來,似乎已成了觀內的私產,所以平日從無外人敢越雷池一步。
江海楓、席絲絲二人來得大膽,這騎馬的黑衣青年來得也甚為突然!
席絲絲本未注意及此,經江海楓如此一示意,也不禁有些奇怪地望著這人,但卻只看到一個背影。
只見這馬上的青年,留有一條濃黑油亮的髮辮,辮梢系有黑緞結成的一個大花結,十分俊俏!
席絲絲不由小聲問道:「他是誰呀?」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此人不凡,你在此留意著他,看他意欲何為,我很快就趕回來!」
他說完,轉身穿林,向道觀之內行去。
這時正有兩個道人,慌慌張張地在關著觀門,卻為江海楓一抬腳,把鐵門踢了開來。
兩個道人翻身跌倒,爬起抱頭就跑。
江海楓也不去理他們,一隻手提著那口本劍,大步直奔內殿!
眼前來到一條碎石子道,道旁花木極美。
江海楓杖劍立於道上,心忖:「一個道家修真之處,卻佈置得如此華美,有如宮殿一般,由此可知這裡的道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思忖了一陣,舉步再行。
誰知方行幾步,便見由正殿內,匆匆走出四名手持拂塵的道人。
這四名道人,都約六十左右年歲,皓首白髮,看來倒也有些飄然。
四道人橫成一列,攔住了海楓的去路。
其中之一,沉下臉色道:「你這人好無規矩,這觀內乃貧道等修真之處,也是你一個凡人所能隨便來得的麼?快快退出去!」
他說著還揚了一下手上的拂塵,另一人卻打量著江海楓問道:「方纔據報在觀外連傷我們二位真人,及弟子多人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點點頭道:「正是我,我是進來找白羊道人的!」
四個老道一聽說眼前此人正是大鬧他們三羊觀的人,不禁全嚇了一跳,面上神色也變了。
先前那個發話的道人,勉強大著膽子道:「你一個少年人,如此胡鬧,是聽了誰的話來的?你師父是誰?」
另一個道人也咳了一聲說:「對了,你說出你師父的名字以後,你就可以走了,我們不找你一個孩子,找你師父理論就行了。」
江海楓毫不動怒,淡淡說道:「我來此是為了找尋白羊老道,你們不必多事,快快告訴我他在哪裡?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他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冷地道:「那時候,你們就後悔莫及了!」
四個道人嚇得一齊退後一步,有兩個還舉了一下手中的拂塵,作出一副要阻擋的樣子。
其中之一,皺著眉道:「你這孩子好沒道理,白羊真人已二十年不問外事,在後院修真,你要生事,也不該找他老人家呀!他是一個好人!」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他是這觀內的主人,平日如何不好好約束門人,在外胡作非為,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問他一問。他若有理,我不但不難為他,而且還要向他道歉,要不然……」
說到此,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倏地射出兩道奇光,真是不怒自威!
一個道人嚇得臉色一變道:「你……你不要動武!」
江海楓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因為這四個道人樣子斯文,絕不像前院那些黑、黃衣裳的道人那麼凶橫而不講理。
他又問道:「你們是這觀內幹什麼的?」
一個道人歎道:「這位施主,你方纔那些話倒也不錯,只是和白羊真人說沒有用,你應該去跟黑、黃兩位真人說去,因為白羊真人已經很久不管觀內的事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他不能不管,黑、黃二道,已被我制服,我現在就是要找他白羊老道!」
他這句話,立時又把四個道人惹火了。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紅臉膛道人大怒道:「混蛋,老道也是你叫的?好好給你言說,你竟不知好歹,莫非我四人還怕你不成?」
海楓冷冷一笑道:「正要請教!」
他說著把木劍插向腰間,雙手一合,倏地向外一揚,分向兩名道人前心打去。
這一掌不過是在探測道人們的虛實!
果然,這四個老道,俱是白羊道長手下得力的弟子,他們跟隨白羊道人年久,已學會了白羊道人那種含蓄的樣子,令人虛實莫測;其實,他們每人身上,都有相當的功夫。
江海楓雙掌才一抖出,那兩名道人,倏地如同飛燕一般地直向兩邊閃了開去。
四老道名通海、通玄、通道、通碧,乃是白羊道長身前的四名護法弟子。
他們四人平素甚少外出,也有了相當的道基,平日與黑、黃二道長以及其他門下弟子,也並無有多大來往。本不想管這個閒事,只是因為江海楓闖入了他們的禁地,才出來阻擋的!
這時江海楓一動手,四道人這才驚慌對敵。
通海、通碧雙雙閃開,通玄卻踩中宮直上,掌中拂塵一抖,長有二尺的拂鬚,竟為他抖了個筆直,直向江海楓右助上點來。
江海楓哂然一笑,心忖無怪這白羊道人如此托大,避不露面,他手下的弟子果然不弱。我倒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地應付他師徒一番了。
江海楓有了這種心思,當下不慌不忙地探出右手,揮指向通玄所遞出的拂塵尾須上捻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8:16
通玄道人冷笑一聲,一振右腕,塵須倒捲,根根如針,直向海楓手面上捲來。
江海楓手掌向下一壓,就在這時,第二個道人通海,卻自空中猛撲而下,手中拂塵用一招「撥風盤打」,直向海楓頭上揮了下來。
他們的身手,儘管是夠厲害了,可是在江海楓的眼中,仍然是不值一笑。
這位年少奇俠,口中叱了一聲:「好!」
陡然間只見他那肥大的長衫,噗嚕嚕的一陣猛拂,身子已如狂風飄葉一般翻向了一邊。
他臉上仍然帶著微微的笑容,似乎並不動怒,也不再還擊。
這個時候,通道自一旁撲身而上,口中哼道:「我們把他拿下!」
這道人好大的口氣,他並不撤出那柄拂塵,只用雙手向海楓兩肩抓下來。
這是一式「雲靡探手」,厲害的是令人虛實莫測,可是江海楓卻不予理會。
通道的雙掌如風打到,口中又喝了一聲:「去!」
只聽得「噗」一聲,雙掌已雙雙地打了個實,可是奇怪的是,對方的肩窩,竟是較棉花還要軟,還要松。
通道的雙掌方一打上,已發覺不妙,陡然想起了對方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足下一頓,向後就退。
可是打出來的雙手,就像是插在了兩團軟泥之內一般,任他用足了內力,也莫想能拔出一分一毫。
這一來,其他的三個道人,也都看出不妙來了,彼此一關照,一哄而上。
江海楓猛地一上步,只見他雙肩一振,那位通道道人,整個身子就被甩了起來,並向為首而來的通碧道人身上碰去。
通碧嚇得一個倒退,喝道:「大膽的俗子,還不快快放下人來!這三羊道觀內能人無數,豈能容你如此撒野?」
話方出口,就聽得通道一聲大叫,身子平著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一邊草地上,只痛得他咬牙切齒,面如金紙,連連翻滾不已。
見此情形,那三個道人全給嚇呆了。
他們一個個都翻著白眼,通玄道人長吁了一口氣道:「少年人,你闖下了大禍了。你要知道,方纔你在觀外,雖是傷了前院很多的人,但是白羊老祖師,並不過問;這一次你竟傷了我通道師弟,老人家如果知道了,豈能輕易地饒過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如此正好,你快快帶我去見白羊道人,只要見到了他,我就絕不再傷你們,要不然……」
他指了地上的通道一下,冷冷地接說道:「這道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三個道人雖是滿面憤慨,但卻無可奈何。
當時就見三人湊在一塊,細聲地討論了一陣,然後分開,通玄道人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帶你去見白羊祖師爺,不過你可要弄清楚,我們並不是怕你,而是讓你!」
江海楓幾乎要笑出來,卻並不介意,當下冷笑道:「不管你們是怕是讓,反正現在帶我去見白羊老道就是!」
通玄苦著臉,朝地上的師弟看了一眼,說道:「那你總得先把我師弟救好,否則,我可不能帶你去見祖師爺!」
江海楓淡淡地說道:「他只是雙腕脫臼,暫時不便行動,些微小傷,你們自己料理一下好了!」
通玄道人還在皺眉,江海楓沉下臉道:「快些帶路,要不然我可要自己闖進去了!」
三個道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當下由通玄在前,很不情願地說道:「好吧,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就走,江海楓毫不考慮地自後跟上,通海通碧二道人則走在最後,把江海楓夾在當中。
他們一行四人,順著一條花廊直行而下,進了一個月亮洞門,眼前更顯靜雅,兩邊是青蔥蔥的柏樹,花圃裡盛開著的是牡丹和菊花。
正前方有一座碧色平房,系石塊堆砌而成,有兩個童子各持拂塵,分立左右,見了通玄,彎腰道:「二師叔您有事麼?」
通玄住腳道:「祖師爺在麼?」
童子點了點頭道:「老人在丹房煉丹!師叔要進去麼?」
口中說著,目光卻在江海楓身上打轉,現出滿臉驚異。
江海楓打量著這一座碧色平房,點綴在花樹叢裡,十分幽靜,正中簷下懸有一塊翠匾,上面寫著「道福齊天」四個大字。
兩側一副對聯寫的是:「院閉青霞入;松高老鶴尋」。
筆力甚為蒼勁,江海楓冷冷一笑,心說這道士倒是頗為自負,同時他鼻中已聞到陣陣香味由丹房內飄出。
江海楓情知白羊道人就在室內,當下不想再多麻煩。放大了喉嚨,大聲說道:「白羊道人還不出來一見!」
這一聲斷喝,在這長年幽閉的院落裡,真如同一個焦雷一般。
一句話方喝出口,就聞得身後一聲怒叱道:「小子,你大膽!」
兩隻鐵掌,同時向他背後遞到,勁風十足,江海楓右腳向前猛力一跨,倏地回身拂袖。
他施出了「流雲飛袖」的功夫,雙袖無異是一雙鐵帚,對方二人甫與袖風一接觸,已如同拋球似地,給摔了出去。
施行暗襲的,是通碧通海兩個道人。
二道人雖為江海楓摔出,但是並未傷著,雙雙在地上一滾又騰了起來。
他二人幾乎是同時,各自背後撤出了拂塵,一左一右又撲了上來。
那站在一邊未動的通玄道人,這時也起了憤怒。
他一騰身,一弓腰,「排山運掌」,向江海楓胸前撲了過來。
江海楓哈哈一笑,只見他長袖舞處,身形滴滴溜溜一陣疾轉,三個道人幾乎自己撞在了一塊。
這麼一來,更使他們怒上加怒,各自都展開了身法,招招相連地緊逼而上。
然而江海楓就像是一隻穿花的大蝴蝶,在他們三人之中,從0容不迫地進退著。
三人招式雖疾,竟是沒有一招得逞,他們在白羊真人修真之所,又不敢出聲叫罵,一個個氣得怒目圓睜,面色赤紅。
四人正打得緊張的當兒,忽聞得一聲冷哼道:「你們快停手!」
江海楓首先向左面輕輕縱了出去,三個道人聞聲也立刻停下了身形。
江海楓尋聲望去,就見丹房竹簾上卷,簾下立著一個一身白色布袍,頭挽道髻的白髮道人。
這道人那副岸然的道貌,卻又比階前這幾個道人灑脫多了。
只見他長眉入鬢,雙目細長,開合之間,神光四射,一隻獅子鼻子又紅又大,鼻孔內伸出的鼻毛,足有三四寸長,也都是白色的。
紅獅子鼻下那張大嘴,也全為鬚髯繞滿了,以至在他開口說話時,看不見他嘴的翕動。
這道人個子真不矮,後背微微隆起,大概是平日打坐太多了。
他那一雙露在袖外的手,其白如雪,十指上都留著三四寸長的指甲,瑩光剔透,全身上下,不染纖塵。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這白羊道人,還有這麼一副相貌,當下不由怔了一下。
老道人用含蓄的目光,望著階下三名道人,沉聲道:「你們退去一旁!」
三名道人諾諾連聲地退後幾步,一個個垂手而立,絲毫不敢移動。
然後老道人才望著江海楓道:「少年人,你為何來此滋事?方才出聲喚貧道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正是我,方才在大門外,打傷黑羊黃羊兩位道人的也是我!」
老道人呆了一下,仍然不帶怒氣地道:「你好端端的打人做甚?」
江海楓為之一怔,心道好呀,這老雜毛敢情是全不知道!當下冷然道:「老道,你門下弟子,多年來在外無惡不作,為非作歹,怨聲載道。你們依仗著有些武藝,就這樣無法無天,今天我是專程尋來懲戒你們的!」
白羊道人聽完,竟嘻嘻笑了。
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因為江海楓無論衣著髮式,都和時下一般人有些不同。
再者,江海楓那炯炯的雙目,也頗為令他驚異。
他點了點頭道:「少年人,你太衝動了,貧道這三羊道觀內,全是守本份的人,絕無你所說的事情。你年少無知,貧道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到此,他揮了一下袖子道:「你去吧,不要再在此胡鬧!」
又轉頭向退立一旁的三道人道:「通玄,你送他出去,並關照前院弟子,不可刁難他!」
說罷又很不愉快地看著江海楓道:「這是第一次,以後就不行了,你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管過一件閒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你快去吧!」
語畢轉身回室而去,江海楓倒是十分佩服這白羊老道的涵養功夫。
只是他又怎能被人家三言兩語就打發退走呢,如果傳聞出去,自己又如何丟得起這個臉呢?
因此他只好把心一橫,冷冷地道:「老道,你先別走!」
白羊道長回過身來,雪白的一雙眉毛,緊緊皺著,他顯然聽不慣江海楓對他的這種稱呼。
當時哼了一聲道:「你還有事麼?」
江海楓一面打量著他,一面道:「聽你一番話,倒是比你那兩個師弟好多了;只是你太固執了,我好言相勸,你卻無意接納。我既來了,要想三言兩語就叫我走,可沒有那麼容易!」
白羊道人生氣地道:「你還要如何?」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聞說你武功高強,我要領教一下。」
白羊道長冷笑道:「貧道已十多年沒有動過武;再說,貧道一生絕不與後生小子動手,你休要生事,快快出去!」
江海楓「嗖」一聲自腰間把那柄木劍抽了出來,笑道:「道人,你看我這口木劍,你兩個師弟全經不住它一碰,我今天就以此與你比一個高下,你敢麼?」
白羊道人目光在他木劍上轉了一會,內心不禁有些奇怪!
因為他絕不相信,憑黑羊、黃羊兩位師弟,竟會傷在這少年一口木劍之下。
當下目光一掃旁側三道,通海立即躬身道:「稟祖師爺,這人果真在前殿外打傷了黑、黃二位師叔,通道師弟也為他震斷了雙腕,現在昏迷未醒。此人無故來此胡鬧,祖師爺萬萬不可輕易饒他!」
白羊道人聽到此,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哼哼地點著頭,倏地一晃身,已來到了江海楓身前,只見他左手按在右手背上,兩手重疊著,向海楓手上那支木劍上伸來。
江海楓未想到他竟會有此一手,他知道老道人所施展的這一手功夫,名喚「雙擒術」,是擒拿手中最厲害的一種。
當時他手腕往下一沉,木劍輕輕左挑,反向白羊道人手面上打去。
白羊道人這麼快的身手,想不到仍然落了空,連忙雲履向右一滑,左腕探出,以「海底摟膝手」一招,指尖上挺著雪白的長甲,就像是五口短劍似的,向海楓側腰處插來。
這一招,施展得真是極快無比。
江海楓有意探測一下對方的功力,當時木劍右偏,左掌猛然迎出。
白羊道人口中吐氣開聲,喝了一聲:「嘿!」
陡見他那五個雪亮的長指甲,向上一翻,一揚,在內行人來說,這手法名為「燈印子」,即內力迸發之意!
二人幾乎是同樣的快。
只聽見「波」的一聲輕震,二人雙雙後退,只是足下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江海楓足下是「倒踩蓮花步」,看起來是那麼的瀟酒,而白羊道人就顯得有些步履踉蹌了。
他的雲履踩地之處,一連踏碎了三塊水磨方磚,直到退出五尺之遠,才算勉強把身子定住。
只見他臉色,剎那間變得血也似的紅,接著又漸漸地白了。
他冷冷一笑道:「少年人,你的掌力不弱,貧道在此修真,與世無爭,與人無怨,你好端端的找上門來,今日即使是破例打傷了你,也怪貧道不得了!」
他說話時聲音沉著,雖在盛怒之中,一點也不顯得激動!
江海楓對於這個老道,倒是自開始就不敢心存輕視,這時微微一笑道:「老道,我放心,我來此與你比武,並無任何勉強,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羊道人哈哈大笑一聲,回身對守在丹房前的童子道:「你二人把院門守好,不許任何人入內,我今天要好好地會一會這個大膽的少年人!」
兩個童子,同答一聲「遵命」,飛縱而去。
老道人又嘻嘻一笑道:「你既是手持木劍,定然在劍上有很好的造詣。貧道早年倒也是用劍的,很好,我就也用劍來接你幾招如何?」
江海楓含笑道:「如此最好!」
白羊道人立刻一抬臉,命令道:「通玄,你進去把我丹房內那口劍拿來!」
通玄稽首道:「是!」又問:「是哪一口?」
白羊道人雪白的眉毛,向兩下一分,冷冷一笑道:「把那口黑蛟皮鞘的拿來吧!」
通玄不由怔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共有兩口劍,一名「白芒」,一名「凝霜」,俱都有斬鐵削金之利,尤其是後者,白羊道人向不輕用。
平日老道人研習劍術,一向是取用那口「白茫」,至於「凝霜」素來視為拱璧。
他想不到,今日對付江海楓一個陌生的少年,師父竟會如此小題大作,要用這口寶劍來對付。由此可知江海楓這少年,果然是技非泛泛了。
當下略一遲疑後,即轉身入內。
白羊道人這時笑吟吟地道:「少年人,你師承何人?學劍幾載?」
言下全然一派長者口吻,好似並未把眼前大敵看在眼中。
江海楓見他如此,也笑吟吟地道:「海島孤處,無師自通。老道,你學劍幾年了?」
白羊道人聞言立時面色一沉,不再多說,兩頰泛起了輕蔑的笑容。
那一邊立著的兩名道人,見江海楓竟敢對師父如此無理,俱皆怒形於面。
這時通玄道人,已自內室走出,雙手捧著一個杏黃色的長布套兒,呈送到白羊道人面前。
白羊道長精神立時為之一振,他冷笑一聲,伸手接過布套,抽出了一柄雕牛頭,黃蛟鱗皮鞘的古劍!
江海楓雖不曾有過一口好劍,可是他只須一眼,就已斷定出,這是一口曠世難求的寶刃,心中不由怔了一下,心說這老道從哪裡得來這麼一口好劍?
這時白羊道長,把布套子交給了通玄道人,目光望向江海楓,揚了一下手上的長劍道:「少年人,你看我這口劍如何?」
江海楓讚了聲:「好劍!」
接著又笑了笑道:「自古寶劍配英雄,如此好劍如果落在一個凡士手中,未免太可惜了!」
白羊道長偌大年歲,怎會連這麼一句話也聽不懂?
當下那張長臉,就更向下拉長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倒也不假,只是此劍自追隨貧道以來,倒也未曾屈辱了它!」
冷冷一笑,接道:「至今,尚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他說著用雪白的手指,在劍上輕輕地撫摸著,得意中更顯出無比的驕傲。
江海楓哼了一聲,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徐徐地道:「說不定今天你就遇見了敵手,也未可知!」
白羊道人猛一抬頭,白眉微分,道:「少年人,你太狂了,我知道你在掌上有幾分實學;只是貧道自信對付你尚還游刃有餘!」
江海楓微笑不語。
白羊道長一揚長劍道:「貧道與你比劍,三十招之內如不能勝你,就算敗在了你的手下……」
「敗了又如何呢?」江海楓插了一句嘴。
白羊道人薄怒道:「如貧道敗了,此劍白白相贈;你如敗於貧道,卻要聽憑貧道以觀內規矩處置,你意如何?」
江海楓目放奇光,以劍擊地道:「好,一言為定。」
又揚了一下木劍道:「那麼我就以這口木劍,領教你幾手高招!」
白羊道人嘿嘿一笑,說道:「你盡可放心,貧道手中雖是一柄寶劍,卻決不會傷你木劍分毫,各自當心,點到為算!」
說完話,身形向左一偏,右手「大鵬單展翅」向外一展。
只聽一聲龍吟,寶劍出鞘,果然非同凡俗!
江海楓打量著白羊道人手上那口劍,只見劍身長有二尺六七,劍身上作魚鱗狀,閃出一片片晶瑩的耀目白光,離開它尚有很遠,似乎已能感到一絲絲的冷意。
他忍不住又脫口道了聲:「好劍!」
白羊道人哈哈笑道:「少年人,你如勝我,此劍即屬你所有,否則一切徒然,誇讚又有何用?」
白羊道人說話時,已把劍鞘插到頸後。
只見他足下搖擺不定地行了兩步,寶劍卻由左腕上搭出,冷冷一笑道:「請亮式,貧道要出招了!」
江海楓見道人足下所走的步子,雖是左右擺動,可是其勢卻像一朵蓮花。
他猛然憶及師父曾對自己說過,僧道門中的「太虛幻步」,正是如此情形。
當下他就真不敢太大意了,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因恐自己妄自稱強,若是真敗在這道人劍下,勢將如言由他發落,那時豈不是要大大地出醜了?
這念頭也不過只是一閃即過,他仍然認為自己十數年苦學所練成的精湛奇技,絕不會輕易落敗在人家手中。
有了這個自信,他的膽力立時大增。
於是他一橫木劍,雙目微合,僅僅留出一縫,凝視著白羊道長,毫不旁瞬。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8:35
白羊道人見狀,內心大大地動了一下,他是懂得劍的人,只一看江海楓這種從容姿態,就知道這少年人在劍上,必有驚人之學!
然而老道也很自負,他轉了一個圈了,踏遍了足下十二蓮座。
只見他身形猛地向下一蹲,雙手向懷內一抱,緊跟著向上一竄,真是快若飛隼脫兔,起落之間,已來到海楓面前,手中劍帶起一陣薄薄的嘯聲,向江海楓面上點到。
這種身手真可謂到了劍學上爐火純青的境界,極盡准、快、狠!
江海楓木劍霍地伸出,以尋常的招式「撥草尋蛇」,向道人雙足上劃去。
白羊道人倏地收劍,身形車輪似地轉了半轉,手中劍抱於胸前,氣態如山,卻是不把劍招發出。
江海楓木劍早已收回,見情,木劍也是高舉齊眉,避不發招,面上不帶一些笑容。
白羊道人見自己心思竟為對方窺破,不由白眉一分,面色突變。
他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好造詣,貧道現在要向你討教了!」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老道你太客氣了,在下已領教了三招了。」
道人叱了聲:「胡說!」
凝霜劍猛一抖動,發出「錚」的一聲輕響,爆出了一朵劍花,追星趕月似地,直向著海楓喉頭點來!
海楓對敵時總是佔盡了「靜」字一訣,無論多厲害的敵人,他永遠是那麼沉著穩重,不慌不忙。
白羊道人的劍尖幾乎已點到了他的頷下,他仍然身如磐石,不動分毫。
道人內心暗自驚異,恨得牙關緊咬,他知道對方必有奇招,當下不待招式用老,霍地一抖劍身,爆出兩朵劍花,改向海楓兩肩上削來!
江海楓木劍霍地一舉,口中厲叱一聲,只聽得「噹」的一響,木劍竟把來犯的凝霜寶劍蕩去一邊,劍光像摔破了的鏡子一般,濺起了滿天的流光。
二人都知道在這一接觸之後,將是貼身搏戰,俱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只聽他二人喝叱之聲如雷,白黃兩色的劍影,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但見二人竄高伏矮,竄、騰、起、伏、閃、刺、滾,打得好不精彩。
一個是年逾古稀、白髮皓首的道人,一個卻是英氣方盛的少年!
二人各懷一身驚人的奇技,一經交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直把旁邊的幾個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羊道人在未動手之前,本是滿懷自信,有十分把握,卻沒有想到,這個年歲和自己相差幾乎數倍的少年,竟有這麼厲害的身手。
令他費解的是,對方木劍上似有一股無比的吸力,自己劍身雖不慮為他吸著,但卻令自己分心不少。
白羊道人也曾細心地去觀察對方的劍招門路,可是他確信,這種怪異的招式,實在是他畢生所僅見的!
道人有了這麼多內憂,劍招上也就更是絲毫也不敢鬆怠,把一套獨門「雷音八合」,施展得淋漓盡致!
這「雷音八合」本是乃師百草道人在靜修中,因聞雷音,而研創出來的一套劍法。
他從來未以之對過敵,今天用來對付江海楓,還是第一次。
卻未料到,那麼神奇的劍招,在這個少年的面前,竟是絲毫也展露不開來。
轉眼間,已將滿三十招之數。
要按約定,白羊道人就得立刻拋劍認輸才是,可是他一世聲名,豈能甘心就如此付與流水!
他的臉,漲得血一般的紅,喘息之聲,較先前更重了。
就在這時,道人殺機猝起,他目光一閃,輕叱一聲:「著!」
陡然間,身形如旋風一般地轉了回來,手中劍上點鼻樑,下指腹陰。
由上至下,成一條直線,一劍劈下。
這是道人一式最拿手的絕技,名叫「劍劈三環」,他一生對敵,施此絕招僅僅五次,而對方五人,無不喪身在他這一式劍招之下。
這一次由於對方少年武技驚人,為他生平僅見,再者三十招之數,已到最後一手,他才施出這最後絕招。
白羊道人一世英名,也全在這一招之上了!
可是江海楓海島孤處,一心習劍,得有劍神之稱的銀河老人悉心傳授,一身武功,豈同一般。
他的特點是,劍招遞出令你永遠莫測究竟,當今劍聖,也當之無愧。
就在道人「凝霜劍」劈下的剎那,但聞江海楓一聲叱道:「領教了,道人!」
他的步眼身法,配合得十分巧妙,回肩曲膝,輕敏地向上舉劍過頂。
只聽得「嚓」的一聲!
江海楓的木劍劍尖,正好抵在白羊道人凝霜劍的劍刃口上。
甫一接觸,勢如破竹,眼看海楓那口木劍,被對方的劍刃,從頭直劈到尾。
這一剎那,江海楓的臉都白了,道人的頭上也冒出了汗!
他們的內力都貫在劍身上,江海楓想不到道人內功如此精湛,只要木劍全開,自己的手勢必受傷,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可是功力之深淺,往往要看最後的一剎那,才能分出高下。
當那口光華四溢的「凝霜劍」,快要劈到木劍的把手時,竟是連連地顫抖著,再也劈不下去了!
白羊道人銀髮如戟而立,他三竭其力地又喝了聲:「下去!」
右臂一振,劍上響起了一聲龍吟,劍光像樹隙陽光一樣的破碎、搖曳著。
然而,仍然不能再劈下一分一毫!
道人的臉變得更蒼白,身子顫抖,冷汗涔涔而下,而江海楓在這臨危的剎那間,已挽回了大局。
他含笑地疾出左掌,扣住自己被劈開的木劍上方,左右兩腕,同時著力,一聲斷喝道:「撒手!」
白羊道人精力早盡,但他也真倔強,死也不肯鬆手。
只見他那穿著道袍的枯瘦身子,猛然地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可是他的手仍然死命地抓在劍柄之上。
江海楓用力搖了一下,白羊道人身子都被拖動了,兀自不肯棄劍。
江海楓冷笑一聲,本想令他出一個大醜,可是看見他雪白的鬚髮,心就軟了。
他猛地把木劍向回一抽,身形旋轉出去,冷笑說道:「白羊道人,你偌大年歲,言而無信,已經輸了,何故如此不服?」
白羊道人凝視他良久,始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
然後他掙扎著站起身子,用袍袖拂著身上的塵土,望著江海楓苦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劍術精湛,貧道服了!」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的武技確實不錯,以你年齡身份,應該自愛,三羊道觀內恐怕除了你和少數人外,無一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你要好好地整頓一下。不可一天到晚只求自身安靜,而對他們不予聞問!」
白羊道長滿面羞憤,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他才又歎了一聲道:「貧道輸你,自是無話好說,少年人,你且留下大名,以便貧道記下這段香火之情。」
江海楓低頭看了一下手上的木劍,除了把手約有五寸左右的地方無損之外,其餘兩尺許的劍身,已為道人寶劍自中劈為兩片。
他內心不禁也自暗驚。
要知他已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內,雖是一口木劍,卻是堅逾金鋼,對方道人竟能把它一劈為二,其內力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對方多少也得力於那口寶刃之鋒利。
海楓有見於此,對道人也就存下了一點相惜之心。
當下含笑道:「我名江海楓,道人你記下了,我在此打攪多時,很是失禮,現在就告辭了!」
說著信手把木劍向地上一拋,抱了一下拳,道:「望你好自為之,否則這地方,我還會再來的,再來之時,恐怕就沒有如此好說話了!」
說罷轉身就走,白羊道人急喝道:「慢著!」
江海楓回身道:「還有什麼事?」
白羊道人此時,已把那口「凝霜劍」插入劍鞘之中,他沉著臉道:「這口劍你拿去,貧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以後,我或許還會由你手中取回來!」
江海楓本不想收,可是聽他如此說,為免示弱,反不好多說了,於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拜領了!」
白羊道人咬了一下牙,抖手把劍擲出,同時口中叱道:「接著!」
只聽「嗤」一聲,那口劍連同劍鞘,就像一支箭似的,向海楓頭頂上直射過來!
江海楓微微一笑,倏地拔身而起,伸手一接,覺得劍上夾著極大的內力,知道此乃道人存心作難。
當下加了幾成功力,只一捻,已把寶劍握於手中,他面上不帶出一些異態,這情形看在白羊道人眼內,更覺慚愧不已!
江海楓接劍在手,抱了一下拳道:「我們後會有期,此劍在我手中,決不會辜負於它,道人你大可放心!」
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走出。
通玄、通海、通碧幾個道人,瞪眼看著他,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白羊道人恨到極處,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大聲叱道:「等一會兒,你們把黑、黃二位師叔傳來,本座有話對他們說!」
說著氣憤地轉身走入室內,偌大的殿院,立時鴉雀無聲。
江海楓一路大步而行,雖遇見了不少道人,可是這些道人,早已被他嚇破膽了。
他們眼巴巴地目送這個大鬧道觀的青年步出觀院,再無一人還敢多事。
江海楓快步走出了道觀,掃目望去……
怪事出現了!在先前他與道人大戰的那塊草坪上,那群被他以獨家點穴手法所制住的道人,竟是一個都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連席絲絲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在湖邊找了一轉,立住了腳,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旁側一方大石上,有幾行字跡。
江海楓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欲尋行蹤,江南一行。左人龍。」
他不由劍眉微顰,心說糟了,看此情形,那席絲絲一定是被這姓左的俘去了。
只是這左人龍,又是何人,他與自己又有什麼仇恨呢?
想著,心中有些茫然。
雖然席絲絲並不是自己的什麼人,但卻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與自己結識的人,一個天真的女孩,一旦落在了敵人手中,還會有什麼好的下場?
這麼一想,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發現一邊楊柳之下,自己那匹馬居然還無恙地留在那裡,便匆匆地騰身而上。
這時忽見一個道士,由石後探頭張望,江海楓驀地騰身而起,飛落而下。
那道人見了,口中「哦」了一聲,轉身就跑。
可是他足步方動,江海楓已經落在他的面前,叱道:「給我站住!」
這黃衣道士正是方才被海楓點中穴門的道人之一,早已為江海楓的神技嚇喪了膽,此刻聞叱,怎敢不聽,頓時就僵住不動了。
江海楓打量著他道:「我那名書僮何處去了?」
這道人見江海楓並不下手就打,膽子也就大了些,當下冷笑了一聲說:「姓江的,你儘管欺侮我們,又算什麼本領,你有膽量就去鬥一鬥左相公,那才叫英雄呢!」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什麼姓左的,我並不認識此人,你若是不把所見的一切從實招來,我仍然要把你定在此地,叫你死活不得!」
道人嚇得退後了一步,擺手道:「好!我這就告訴你吧!」
江海楓怒聲道:「左人龍是誰?是你們觀裡的道人嗎?」
道人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人家不是道人,和你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方才在你和黑羊師伯相搏時,人家不就站在一旁麼!」
江海楓驀然憶起那個叫好的青年,不由呆了一呆,後悔地歎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不過使他奇怪的是,那騎馬的青年,和自己素昧平生,他何故與自己為難?
道人見江海楓皺眉不語,只當他是為那姓左的嚇住了。
當時就得意地道:「那位左相公,幾手功夫才叫俊呢,你不是把我們都點住了麼?可是我們心裡都明白,就是不能動,那位左相公,只伸出兩個指頭,在我們每人前後點了一下,我們馬上就都能動彈了。」
江海楓心中一驚,暗忖這左人龍果然是一個勁敵。
自己所施展的那種點穴功夫,是一種獨家手法,想不到這左人龍竟擅解救之法,只此一點,也就可見大大的不凡了。
那黃衣道人晃了一下頭,又道:「你不是還帶來了一名跟班的麼?不是我說,那傢伙才叫飯桶呢!」
他頓了頓,得意地又道:「跟人家一上手,就被人家給點住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她原本不會什麼武功,只是這左人龍把她點倒之後可曾把她怎樣?」
黃衣道人冷笑了一聲,他無從發洩內心的痛恨,只有借追述經過時發洩一下。他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翻動著那雙黃眼珠,意思好像是在說:「小子!你不是能麼?」
拂了一下身上的土,道:「把他怎樣?哼!那還會好受得了麼?」
啐了一口唾沫,又道:「我就乾脆告訴你吧,那小子,就被那位左相公給綁了起來,用馬馱走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只當這左人龍是個漢子!如此看來,未免令人失望,也不過是個偷雞摸狗之流罷了!」
「偷雞摸狗?」黃衣道人歪著脖子說:「偷雞摸狗的人能有這麼大本事?這左相公還告訴我們說,你是一個殺人狂、怪人,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死在你手下的人,已經多不勝數……」
江海楓聽得不禁好笑,他一語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道人,看他還說些什麼。
黃衣道人滔滔不絕地又道:「他還告訴我們,叫我們大家快逃命,說你一定不會饒過我們的。我師父和黑羊師伯以及各位師兄,聽了他的話都走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跑?」
道人退後一步,臉上變著顏色道:「我因取一樣東西而晚了一步,那左相公還說,他一定不能放過你。只是他去江南還有事情,非走不可,又怕見不著你,所以才把你那名書僮給帶走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江南找他去!」
說到此,一雙黃眼珠,兀自上下打量著江海楓,道:「我的話可是說完了,這些話,句句是實,你就快去吧!去晚了,你的書僮可就沒命了。」
江海楓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他以為江海楓要對自己下手,不由嚇得全身直抖。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說了這些話,你一定不能饒過我,只是你就是打死我,也沒有什麼用處……」
江海楓這時心氣平和,他一生處理任何事,從來就沒有衝動過。
這時他笑了笑道:「好了,你去吧,我手下還用不著你來送死!」
說著跨上駿馬,向湖邊小道緩緩馳去。
那名道人張著嘴,瞪著眼,一直目送著他走遠了,才回觀而去。
江海楓一路策馬南行,腦子裡追憶著那個叫左人龍的面容,心中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和自己,到底因何結下了仇恨?
此人有事明明可以和自己當面解決,卻偏偏避著自己,而把席絲絲擄去,由此判斷,此人一定多少還有些畏懼自己。
想到此,江海楓不禁冷笑了一聲,心道:「這左人龍,我以後見到了他,絕不輕饒,只是他誘我遠去江南,又是存的何心?」
想著,茫然地搖了搖頭。
只是中原大國,他已多年未臨,席絲絲雖是涉世未深,卻未嘗不是一個好嚮導;如今失去了她,往後就更加人地生疏了。
再者,那些美味的食物,也就不得再嘗了。
他邊行邊想,不覺有些悵然。
前行不遠,來到了一處鄉村,見兩側的楊樹,長得十分青郁,槐花更是一片斑斕,幾個年輕小媳婦,正在路邊攀折著槐花,折下之後,把它們放在瓦缽裡。
大樹下面鋪著涼席,還擺著幾張椅子,坐著幾個莊稼老人,搖著大芭蕉扇子。
江海楓的馬走到此,就停下了。
因為這時太陽太毒,馬畏熱,不肯再走了。
江海楓就在一棵老槐樹前下了馬,佇立在樹蔭之下乘涼。
他的馬彎下脖子,啃食著附近的青草。
四周的蟬聲,吱吱噪噪,這是一個炎熱的正午,可是江海楓卻無心情去歇息。
他那偉岸的身形,雍容的氣質,立刻為這塊地方,平添了一種不同的格調。
來抵中原之後,一事未做,卻結下了不少仇家,想起來真是慚愧,想起海島上的師父,如今在秦桐的挾持之下,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越想越覺得煩悶,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那口新自白羊道人手上得來的寶劍,尚還握在手上,一直未曾仔細地去看過。
這時閒悶得很,就順手抽了出來,只覺得劍身映著陽光,泛出絲絲的冷氣,襲人肌膚,冷森森如一泓秋水一般。
他不由呆了一呆,心道這口劍確是一口寶刃,只可惜自己不知道它的來歷,師父手上也有一口好劍,名喚「天缺」,不知比這口劍如何?
他緩緩把寶劍收起,繫於背後,又想起方纔那道人說的一些話,那左人龍竟誣指自己是一個殺人狂,委實令人氣憤。
可是回想了一下,不久前在海島上,自己一夜連斃蒼海客等數人,手段也確實太狠毒了些。
這麼一想,他的氣也就平了一些,一個人重重地頓了一下足,忖道:「今後我絕不再輕易殺人!只是那左人龍例外,此人有失君子之風……」
又想到了席絲絲,一個弱女子,雖有些功夫,卻落在人家手中,如果那左人龍心存不正……
想到此,他不禁呆住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因由左人尤其人的外相看來,此人並不像是一個淫邪之人,很可能他和自己為敵,是受人唆使而來。
他一個人靠在樹身上,腦子裡想東想西,千頭萬緒,愈是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下,行來一個戴笠的老者,擔著一個挑子,口中嚷道:「涼——粉——」
原來這是一個涼粉挑子,江海楓肚子餓了,更覺得口渴,於是就招手道:「喂,給我來一碗!」
那老者笑著把擔子挑了過來,齜著牙道:「剛從井裡撈上來的,真涼透了,相公你吃一碗就知道。」
說著就在碗裡加了辣椒麻油等物,江海楓見這老者年歲已不小,腦後那條小辮子,約有小指一般粗細,吊在後面松搭搭的十分好笑。
老者一面在碗裡拌著涼粉,一面打量著他道:「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點了點頭,接過碗來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老者正要說話,卻又聽得一旁響起一個濃重的山西口音道:「喂,老鄉,給我也來一碗,多放些辣椒調料。」
聲音就來自江海楓身側不遠,江海楓尋聲望去,頓時心中一動。
原來就在自己身邊不到兩丈的樹下,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頭兒,一身黑色的綢子衣裳,袒露著前胸,露出一排肋骨。老頭肩膀上,還停著一隻鷹,不時地扇著翅膀,口中呱呱地叫著。
這一人一鷹的突然出現,令江海楓深深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尋常。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39:03
第06章 鳳凰于飛
這個黑枯瘦的老者,一臉的邋遢相,這時已撐身坐了起來,他的那頭鷹在肩上呱呱連聲叫著,兩扇大翅膀扇得空中呼呼地風響。
瘦老頭口中呵呵笑道:「你看把這畜生逗得這副饞相,我說,你快給我來一碗呀!」
江海楓這才明白,原來他要涼粉,是給他肩上的那頭餓鷹吃,心中不免奇怪,就很注意地看著他,看他如何的喂法。
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已笑嘻嘻地端上去一碗涼粉,瘦老頭方接過碗,他肩上的那頭大鷹,便振翅而起,身懸空中,長頸伸縮,鐵喙磕磕一陣響,已把瘦老頭手上一碗涼粉,食了一淨。
瘦老頭哈哈大笑道:「行!他娘的,真有你的!」
說著又向賣粉的老者笑道:「我說,再來一碗,這畜生饞壞了!」
賣涼粉的把碗接過,匆匆又盛了一碗,這時那頭大鷹已迫不及待地直向賣涼粉的老人身邊飛來,嚇得那個老人哇哇直叫,連道:「喂!喂!小心你的鷹!」
瘦老人見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一隻手連連向下比著手勢,那頭鷹立即口中厲鳴連聲,只一掃翅,便把賣涼粉的老人打倒一邊,涼粉也倒在地上了。
那大鷹呱呱有聲地,很快便把地上的涼粉吃了一個乾淨。
這時那個賣粉的老人已嚇得面無人色,連爬帶滾躲到了江海楓身後。
他籟籟發抖,連連道:「大爺你幫幫忙,趕開這個鷹,好厲害……」
瘦老人見狀,更樂了,笑得一身瘦骨頭直暴。
那頭鷹想是還未吃飽,在地上厲鳴不已,忽然它發現了那個涼粉擔子,一聲長鳴,倏地振翅而起,大翅收合之間,已飛臨到了擔子上面。
只見它長頸伸縮,雙翅連拍著,一時之間,擔上盤碗乒乓連聲,挑子也倒了,碗盤也碎了。
賣粉的老人,見情哭叫道:「我的娘!咱可不要活了呀!喂,喂……你快收回你的鷹呀!」
瘦老人人哈哈大笑,他竟反給他的鷹加油嚷叫著道:「對!對!吃吧!娘的,這可夠了吧?哈……」
於碗盤狼藉間,那頭鷹很快地就把地上所有的涼粉吃了一盡,兀自還在破碗爛盤堆裡尋覓著。
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哭嚷道:「你賠我的挑子,賠我的挑子……唉呀!咱可是活不下去啦!」
瘦老人見他不住哭嚷,已引來了不少人,不由停住了笑聲,翻著他那一雙綠豆似的眸子道:「你叫什麼叫?吃了你多少涼粉,我給你多少錢就是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賣涼粉的老人哭喪著臉道:「還有挑子哪,碗和盤子全碎了!」
瘦老人冷冷地道:「誰叫你讓它打翻的呢,你自認倒霉吧!」
賣涼粉的老人一聽這人不肯賠自己的挑子,就急了,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那個瘦老人的膀子,嚷道:「走,我們找個地方評評理去!」
那瘦老人身形坐地不動,面上帶著微微的笑容,可是那賣涼粉的老人,雖是用盡了力量,卻未能拉動他一分一毫。瘦老人呵呵笑道:「窩囊廢,就這樣,你還要跟我打架嗎?」
四下眾人見了,俱都大怒,魯人性直,尤喜打抱不平,頓時都擁上前去,紛紛嚷道:「揍!揍!」
「娘的!打他個舅子!」
一時七手八腳,連打帶踢,拳頭就像雨點一般地落下來!
但是那個貌相邋遢、行態滑稽的乾瘦老頭兒,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拳腳踢打在他身上,他好像毫不在乎,只見他張著一張大嘴,笑得怪聲怪調,口中還不停地嚷道:「哎喲……你們倒是輕著點哪,我老西……可是要被打死了……啊……」
一旁的那隻大黑鷹,一見主人挨打,早已怒鳴不已,這時長鳴一聲,大翅霍地一拍,緊貼著地面,飛撲過去!
這鷹週身黑毛,大小如鵝,可是外態看起來卻要比鵝厲害多了。在它頸下有一圈白毛,映著日光,閃閃地亮著,更顯神武!
這是一頭大兀鷹,但江海楓更已看出,此鷹還是一頭異種;並且經過多年的訓練,才能如此善解人意。
那些人本是一時義氣用事,烏合之眾,他們見那瘦老人十分奇異,已有些心虛,此刻再見那頭大黑鷹朝他們撲來,一時都嚇了個魂飛魄散,轟然散了開去。
可是那黑鷹身法絕快,在空中左舞右旋,已趕上了他們。
只見它大翅掄拍,把那群人打得七零八落,一個個摔得鼻青眼腫,哭叫連天!
瘦老人見了大聲地嚷道:「行了!行了……老弟!這沒有你的事,他們是跟我鬧著玩的,你可別發脾氣!回來!回來!」
那大黑鷹倒也真是聽話,主人如此一喚,它立即在空中長鳴一聲,兩翅平撐,悠悠然滑出數丈,落在瘦老人足面上,長頸連連伸縮,口中發出一串短鳴之聲,像是在向老人訴屈一樣!
瘦老人一隻手摸著它的背,哈哈笑道:「你這傢伙,吃了人家的粉,還把人家挑子給砸了,害得我挨人家的揍,還得賠錢。我不說話,你還叫屈?」
他說話時候,彎著腰,低著頭,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
那些跌倒的人,都站起來了,他們都看呆了,紛紛議論著,因為他們在這地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怪人,他們弄不清這人是幹什麼的。
那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兀自在一邊哭道:「你這傢伙,準是土匪、強盜,你養鷹傷人,絕不是好人。今天你賠了我的挑子,我也就認倒霉算了,要不然咱們可是沒有完!」
還有人說:「走!咱們去前面叫官人去!」
不想這一句話,卻把那瘦老人惹怒了。
他猛地一翻眼,吼道:「混蛋!誰說報官的?是誰?你們拿官人來嚇唬我,我就怕了?是誰說的?」
這幾句話,倒真把那些人嚇住了,瘦老人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架起了膀子,招呼那黑鷹道:「來,上來,老弟,咱們走!」
那大黑鷹立刻展翅飛上瘦老人肩頭,瘦老人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賠兩個錢了事,可是你們既要報官,那我也就不賠了!」
說完轉身就走,賣涼粉的老人見了,又急得哭了起來,江海楓這時涼粉已經吃完。
他把碗放在地上,微微笑道:「老頭兒,你不要急,這些錢包在我的身上,一定賠給你!」
賣涼粉的老人怔了一上,道:「大爺,你……你要賠給我?」
江海楓笑著走過去,這一齣戲他已看清楚了,本來他是安心絕不管這件閒事的;可是自己身負武功,既是行俠江湖,有些事不管是辦不到的。
他含笑道:「我為什麼賠你?不過,他會賠給你的!」
說著用手指了前面那個瘦老人一下,接著上前一步,喊道:「喂!喂!你回來!」
架鷹的瘦老人聞聲轉過頭來,他很奇怪地打量著江海楓,齜牙一笑道:「小伙子,是你叫我麼?」
江海楓笑道:「正是叫你,請你回來一趟!」
瘦老人皺了一下眉,笑道:「有什麼事你說吧,這兩天我老人家腿懶!」
江海楓聞言正色道:「也好,我要說的也沒有別的,你的鷹打翻了人家的挑子,你得賠人家錢,要不然你不能走!」
瘦老人怔了一下,他的眼光立刻觸到江海楓背上的那口長劍,雖然劍外有一層黃布套子包著,可是這老人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看出對方是何門路。
他呵呵一笑,邁著方步子走了回來。
江海楓這時仔細看他,愈覺得這人醜到了家,一隻翻天鼻,一雙黃豆眼,滿臉油泥,真像是書上所說的濟公活佛一樣。
瘦老人走到了他面前,齜著牙道:「行!要我賠錢也行,可是我老西生來怪脾氣,吃軟不吃硬!」
接著嘻嘻一笑又道:「足下身背寶劍,氣宇不凡,不用說是一個練家子。我老人家自從到了山東,滿以為這地方多的是俊彥豪傑,可是所見的,全是些松蛋!真洩氣!」
說到這裡,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眨了眨眸子,又道:「我老人家手癢得厲害,光想打架,就是找不著人,難得你小伙子來了,好!好!」
說著一振臂,把黑鷹放了出去道:「去!去到一邊歇著去,沒你的事了!」
那頭大兀鷹懶洋洋地落到樹上,身上的毛松蓬蓬的,大概是想睡覺了。
江海楓見了,心中更是想不透這人是幹什麼的,只是他那種快人快語的作風,倒是蠻對自己的胃口。
當下他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並不想多惹事。依我看來,你無故縱鷹傷人,總是不對,我看你還是賠幾個錢就算了,何必呢?」
瘦老人呵呵笑道:「錢是有啊,可是我老人家手也很懶,不想拿出來,你說怎麼辦呢?」
江海楓微微一笑說:「要是我打敗了你,你的錢就願意拿出來了吧?」
老人怔了一下,歪頭笑道:「對了!那我老人家就願意了!」
說完倏地迎頭一拳,直朝海楓面上打來,江海楓身形移也未移一下,老人一掌卻已打空。
瘦老人退回一步,齜牙笑道:「咦!你有一手!」
接著一晃右掌,左掌「呼」地一聲,劈胸而至,江海楓連忙運起內勁,腹軟如棉,只聽得「噗」一聲,老人那只左掌,竟然連掌背,都陷在了海楓腹肌之中。
可是這瘦老頭兒,武功卻也並非泛泛。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一時輕敵,在眾人眼前出了一個大醜!
當下不待江海楓反擊,他猛地向回一撤左掌,以「掃堂腿」「刷」地向江海楓雙足上掃來。
江海楓雖是腹內正運著氣,然而瘦老頭兒這一掌勁力確是不弱,他身形被震得晃了一下。他正想以「縮肌」之法,令對方出一個小丑,不想瘦老人早有先見,猛地抽去。
儘管如此,這瘦老人也不禁面色通紅,他哈哈一笑,點著頭道:「好極了,想不到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今天碰見高人了,好!我們較量幾合!」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是姓婁了。你的鐵掌果然有幾分功力,只是老朋友,你要敵我還差了一點兒!」
鐵掌黑鷹婁雲鵬翻了一下眼睛,他望著江海楓的臉上,徐徐地道:「聽你這麼說,你倒真像一個人物……我鐵掌黑鷹幾十年來走南闖北,想要交的就是這種人物,只是……」
江海楓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看他那種樣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心中不禁有點惑然。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他臉上看了半天,忽然叱了一聲,道:「小子看掌!」
這一次他是排山運掌,旨在測驗對方功力,所以運用了十成功力,雙掌夾著凌厲的勁力,向海楓兩邊「肩井」穴上打來。
於眾目炯炯之下,江海楓的身形,看來就像是一條蛇一般地,也不知是怎麼地扭了一下。
鐵掌黑鷹的雙掌,竟是緊貼著他兩邊的衣服,一擦而過!
江海楓如施辣手,這婁雲鵬此刻是萬難逃開的。
可是江海楓不知如何,總覺得這婁雲鵬並不是一個壞人,對他心存寬厚,沒有下手傷他。
婁雲鵬一掌打空,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退回三步,卻見對方面上帶著薄薄的微笑,他一張老臉不禁又紅了一下。
可是緊接著,他的身子又騰了起來,由空中居高臨下,雙掌齊探,這是一式「蒼鷹搏兔」,是他的拿手絕招。
掌隨人下,掌到力到,可是下面的江海楓不知怎麼的一轉身子,婁雲鵬又失去了他的影子。
鐵掌黑鷹是個老江湖,多年來所會見的能人異士也不在少數了。
可是這個少年,如此詭異莫測的身手,他確信這還是他生平僅見。
他口中怪叫了一聲,修以「怪蟒翻身」的身法,猛一掉身,就在這時,他覺得肩上為人輕輕拍了一下,待他回身看時,江海楓已遠遠立在兩丈以外。
只見他笑瞇瞇地道:「老朋友,你還不服輸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呆了一呆,頭上蒸蒸冒著熱汗,喃喃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江海楓笑道:「我名江海楓,無名小卒!」
婁雲鵬立時精神一振道:「啊!你就是江海楓?好,真有你的,江兄弟,我服了你了!」
說著抱了一下拳,顯得很為興奮,好像先前的失敗羞憤,都已經不存在了。
這時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在一邊大聲嚷道:「大爺,你可還肯叫他賠錢?」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道:「老傢伙,少不了你的,要不看在江相公份上,我說什麼也不會賠你的!」
話說完,已自身上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五兩左右,信手一丟道:「拿去吧,有多沒少。」
那賣粉的老人,真沒想到對方一個窮者,居然有如此大的手面,當下怔了一下,撿起了銀子,還左看右看,另請別人鑒定,發現果然不錯之後,這才揣到了懷中,向江海楓施了一禮道:「謝謝大爺。」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是我給你的銀子,你卻謝他做甚?」
賣粉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也沒理他,就挑著破碎的挑子走了。
江海楓不由哈哈笑起來,他雖行江湖不久,但卻已學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了。
這時他恐這婁雲鵬面上掛不住,就抱拳道:「婁老哥真慷慨,令人敬佩!」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大聲道:「得啦!兄弟,你這簡直比罵我還厲害!」
江海楓淡淡一笑道:「兄弟投入江湖不久,只知待人真誠,言出肺腑,方纔所言,絕無弦外之音,婁老哥不可多心!」
婁雲鵬又呆了一呆,他忽然發現對方少年,果真如其所言,是一個涉世末深、純真樸實的少年,不禁更增仰慕。
當下苦笑了一聲,搖頭歎息道:「江少俠,你這話令我好不慚愧……得啦,小兄弟,老夫我算是真正地服了你了!」
他說著又翻了一下豆眼道:「看來,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這時對這瘦老人,更覺得投機了。
他不敢以貌取人,自己此刻人地生疏,正需要一個江湖上的朋友。難得這鐵掌黑鷹,雖敗在了自己手下,卻並無一些不服記仇的態度,單憑這種氣度,江湖中又能尋出幾人?
當下他也就據實相告道:「你猜錯了,小弟乃魯西人氏,只是自幼生長南方,一直未去過家鄉罷了。」
婁雲鵬哈哈笑道:「我方纔所說的話要收回了,山東果有能人異士,此行不虛也……」
說罷又大聲地笑了起來,由於一出鬧戲已經結束,看熱鬧的朋友,全部散去了。
此刻雖然烈日當空,炙熱如焚,但二人立在陽光之下,似都忘了炎熱一般。
婁雲鵬笑畢,又道:「天也不早了,我想你還沒有吃飯,如果兄弟你肯賞臉,不遠就是州府,那是一個大地方,有好的飯莊子,我們好好吃他一頓,由老夫付賬如何?」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他內心雖正為席絲絲的下落而發愁,可是這也不是愁能解決的事情,何況他肚子確也很餓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就走!」
婁雲鵬見他如此爽快地就答應了,好不高興,大聲笑道:「好,這才是我老婁心眼裡的朋友!」
說完撮口長嘯了一聲,那頭黑身白頸的大兀鷹,忽悠悠地落到他的肩上,他看來真是高興極了,遂向江海楓道:「來,我給你牽馬!」
說著就走過去,把江海楓那匹馬拉了過來,江海楓最不喜與人拉拉扯扯,見了也只得由他。
婁雲鵬拉過了馬,伸手在馬腋之下掏了幾下,搖了搖頭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麼俊的人品,怎麼騎這麼一匹窩囊馬?這匹馬太不行了!」
江海楓一笑道:「我對馬匹一無認識,倒要向老哥討教了!」
婁雲鵬呵呵一笑,搔了一下頭,道:「請教不敢當,但是我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遂又指著江海楓那匹坐騎道:「你這匹馬,耳不豎,尾不直,且鼻翅不開,雖然驃勁,也不過只是中等之質而已!」
接著又笑道:「最好的馬是產在蒙古,其次大宛名駒也不錯,以後要是有機會,小兄弟,你不妨到這兩個地方去挑一匹去。記住好馬常常是醜馬,外貌並不驚人,你可不能『以貌相馬』!」
江海楓抱了抱拳,含笑道:「佩服!佩服!」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這算什麼,老實說,我對你好幾手功夫,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江海楓微笑不語,二人邊說邊行,不覺已行了很遠。江海楓注意著瘦老人肩上那頭大鷹,這時細看之下,愈覺神勇異常,亮羽金睛,長喙如鉤,兩翅勁肉突出,頭頂卻是平如光板一般。
衡量起來,的確是一隻極為擅斗的傢伙,不覺誇道:「婁兄這隻大兀鷹,好神俊,是自己豢養的麼?」
婁雲鵬聽他提到了自己這頭鷹,不禁大為興奮,當下伸手在鷹背上摸了一下,笑道:「兄弟,你又外行了,這是一頭虎鷹,大兀鷹比它可要小多了。為了這東西,我費了五年的功夫,才跟它混熟了!現在叫它走它也不走了!」
說著哈哈一笑,倏地一振臂,那頭大虎鷹,立即張開翅膀,呼呼地飛了起來。
它兩翅張開,有如兩扇門板,尤其是兩翅中挺出的骨刺,看來像是兩柄短刃,如為它碰上一下,真不敢想後果如何!婁雲鵬仰首望著微微笑道:「我這夥伴能力敵虎豹,尋常人何堪一擊,方纔你見它翅拍那賣粉的老人,其實它只是和他鬧著玩的,它要是真的打人,可就不是那麼一個打法了,而是這樣……」
說著肩膀一晃,比了一個姿勢。
江海楓正自聽得有趣,卻忽見那已高飛入雲的虎鷹,忽地束翅下射,口中發出「唏哩哩」的長鳴之聲,快如箭矢一般的投了下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喲!它也許是發現什麼東西了吧!正好,小兄弟,你的口福不淺!」
二人俱都仰視空中,眼看著那頭虎鷹飛射而下,直向不遠處的一片池澤竹林內投去!
婁雲鵬怔了一下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江海楓也是存著好奇之心,當下不假思索地,隨著他向那片竹林奔去!
他們都已清晰的看見,正當那大虎鷹下衝距地面不遠的剎那之際,忽然有一隻較小的鷹,衝霄而上,和那虎鷹迎了個正著。
一時之間,厲鳴連聲,二鷹竟在空中糾打起來,飄下了大片的羽毛。
婁雲鵬緊張地道:「啊!原來是這麼一會事。奇怪!這是哪來的一頭鷹呀?」
江海楓為眼前這種奇景看得呆了,只見那頭較小的鷹,一身綠羽毛,身形矯健十分,雖比那頭大虎鷹小了許多,可是銳勇並不遜色。
一時間,二鷹已鬥了好幾個來回。
婁雲鵬咧著嘴道:「好厲害的傢伙,我的鷹就從來沒有敗過,看來今天遇見對手了!」
又緊張地道:「不行,我得把它召回來,免得毀了它的翅膀!」
說著撮口長嘯一聲,那頭大虎鷹正打得起勁,聞聲霍地撥過頭來,但那隻小鷹卻窮追不捨,大虎鷹無可奈何,只得回頭又戰。
鐵掌黑鷹見了連連頓足道:「糟糕!這是一頭小王雕,我說怎麼這麼凶呢!」
當下又連連吹起口哨,只是那頭大虎鷹對付勁敵,已施出了渾身解數,哪還能撤身飛回?
婁雲鵬急得直搓手,江海楓見狀一笑道:「老哥你不要急,我看你的鷹還不至於落敗!」
婁雲鵬焦慮地道:「敗是不會敗,可是我怕它傷了翅膀,以後可就不好使喚了。奇怪,這小王雕是產在北天山的玩藝,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了?怪!」
江海楓本想看出一個勝負來,可是見他如此心疼愛鷹,不由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助它一臂之力好了!」
言罷俯身拾起了兩個石子,每粒均約核桃大小,婁雲鵬驚道:「小兄弟,你真有這個手勁?距離有五六十丈呢!」
江海楓微哂道:「無妨!」
這時正好大虎鷹收腹彎頸,以右翅側擊那頭小王雕的左翼,小王雕卻早已防到了此一著,雙翅猛騰起,現露出它雪白的肚脯。
海楓見時機難得,立即輕叱了一聲:「道!」
一振腕子,以拇指捻撥之力,把一枚石子打了出去,石子破空疾射,劃出了「嗤嗤」之聲。
可是那頭小王雕,正如婁雲鵬所言,乃是產在北天山一帶的稀有禽類,無異是鳥中之王,也唯有這種大虎鷹才是它的對手,可是勝負尚不得而知!它的目光是何等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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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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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39:25
江海楓倒是忽略了這一點,那枚石子雖是出手即至,但已為小王雕發現了,只見它綠翼一束,就空一滾,已然閃開!
江海楓倒有些出乎意外,當著鐵掌黑鷹婁雲鵬的面,有點不好意思,當下二次曲臂,「嗤」地一聲,把第二枚石子又打了出去的。
這一次他有了先見之明,這枚石子是以「反吐」的打法打出去。
石子一出手,婁雲鵬就呵呵笑道:「太低了!」
可是他的話聲尚未落盡,就見那打出的石子,倏地向上一跳,快如電閃星馳,「啪」一聲,正正的打在那頭小王雕的右翅之上。
婁雲鵬驚喜的叫道:「好手法!佩服!佩服!」
眼看那小王雕被打得就空一溜翻滾,彩羽落下一片,大虎鷹趁勢追將上去,舉翅就打!婁雲鵬大嚷道:「對!用力!用力!」
忽聽江海楓喝了聲:「不好!」
遂見他右手一揚,又打出了一枚石子,日光之下,這枚石子泛出了一道白光,破空直上。
鐵掌黑鷹婁雲鵬,本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此刻注目望時,才發現另有一道白線,自另一邊向空騰射,兩粒小石子,竟在空中碰在了一塊,發出「波」的一聲即分開,墜落下來。
就在這時,二人耳中似都聽得一陣清晰的吹竹之聲,發自竹林背面。
那頭小王雕顯然右翅已為江海楓石子打傷,可是它仍在頑強抵抗著,聽了這陣吹竹之聲,它才猛地掉轉頭去,向林後投下。
婁雲鵬的大虎鷹,猶自乘勝而追。
江海楓皺眉道:「婁兄,請快召回你的鷹,我們闖禍了!」
婁雲鵬這時已經看出,那頭小王雕也是為人所豢養的神禽。
他知道,這種愛禽一旦被人所傷,做主人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同時他方才也看見了,對方竟也圖以暗器來傷自己的虎鷹,幸為海楓所阻,這時如不快把鷹召回來,可就難免要為對方所傷了。
於是他連連捏口長嘯,大虎鷹聞聲才掉頭而回,悻悻地自空中盤旋而下,落於婁雲鵬足前。
二人見那大虎鷹,身翅之上,已有多處染有血跡,左眼之下,也有一道顯明的爪痕,顯然的,已失去了去時的神勇,只是低聲地啞鳴著!
婁雲鵬嚇了一跳,道:「好傢伙,傷得不輕呢!」
當時忙上前為它理毛拭傷,又撫又慰,海楓已預料到人家可能要來找麻煩了。
他實在不願多惹事,當下催道:「婁兄,我們走吧,到了城裡,再為它敷點藥,就沒什麼事了!」
鐵掌黑鷹兀自心疼著愛鷹,一面架了鷹,冷笑了一聲道:「這是誰家的雕?我可不能饒它!」
江海楓心內暗笑:你的鷹先去欺侮人家,又能怪得誰來?
當下就同著他,拉過了馬,向前走去,走了沒有幾步,忽聽身後竹林內傳來得得的馬蹄之聲,一人嬌叱道:「前面的人站住!」
二人聞聲止步,一起回過頭來,但覺得眼前一亮,一匹雪白的大馬如飛而至。
江海楓聞得聲音嬌脆,只當是個女人,誰知再望時,卻見是一個男的!
來人生得唇紅齒白,玉面如花,一雙秀眉細又彎,雙眉之下,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眸子,是那麼的黑白分明,不怒自威。
一身雪白的綢子長衫,頸後那條大黑髮辮,黑油油的又粗又長。
如此姿容,就是一個大姑娘,也沒有他嬌嫩,二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這白衣少年所騎的那匹馬,也同它主人一般的引人,全身白毛不染一塵,但自鼻子以下一直通到臍底,卻有一道寸許寬的紅色條紋,看來更顯神駿!
鐵掌黑鷹婁雲鵬只一眼,已看出了,這是一匹百年難見其一的「汗血」馬,不由大吃了一驚!
白衣少年怒沖沖地衝到二人面前,勒住了馬,他的目光首先注視著婁雲鵬肩上的那頭大虎鷹,只見他長眉一挑,清脆地道:「果然不錯,這畜生竟還在此!」
他說話之時,二人同時也都發現到了,就在他馬鞍後座上,另有一個皮架,其上正棲息著先前為江海楓飛石所傷的那隻小王雕!
那頭小王雕,看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雙目垂簾,羽毛蓬鬆,站在鞍架上一動也不動。
白衣少年說完了話,才把目光轉向了二人,在他目光視向江海楓時,面色似乎顯得十分驚異,同時微微有些兒發紅。
遂見他冷冷地問道:「這頭大鷹是你們哪一個養的?」
說話時,目光只是注定著婁雲鵬,顯然認定了是他所豢養的。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是我養的,小伙子你打算怎麼辦呢?」
美少年杏目一瞪,可是卻有意無意地瞟了江海楓一眼,他的怒火似乎消了不少,當下冰冷冷地道:「你的鷹無故上門欺人,是什麼道理?」
婁雲鵬摸了一下臉,翻著眼道:「欺人?它欺侮誰啦?」
白衣少年玉臉一紅,長眉一挑道:「它……欺侮了我的雕,這還不夠嗎?」
婁雲鵬噗嗤一笑,道:「小伙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還說你的雕欺侮了我的鷹呢!」
白衣少年看了江海楓一眼,咬了一下唇,又逼視婁雲鵬道:「你這人太不講理,我先不說這些,我再問你,那你又為什麼用暗器,打傷了我這頭雕的左翅膀?你以為你厲害是不是?」
鐵掌黑鷹聽這少年語音嬌嫩,帶著很重的童音,唇下連一些鬍碴子也沒有,心中不覺奇怪,再聽他說得好笑,忍不住瞇住雙眼笑了起來。
白衣少年見了不由大怒,只見他單手一按鞍座,「嗖」一聲,已自鞍上飛掠了下來。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心忖此人看來年紀雖輕,武功卻是不弱。想不到這地方,竟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能人隱士比比皆是!
其實他哪裡知道,對方也和他一樣,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零而來的。
白衣少年落地無聲,腰肢似柳,體態輕盈,看來更像是一個女子,這種情形看在二人眼中,不禁更感到有些奇怪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小伙子,你要如何?還要打架麼?」
少年嬌叱道:「今天姑娘……」
忽然玉面緋紅,連忙改口道:「今天少爺非要教訓你們一下不可!」
婁雲鵬偏頭看了江海楓一眼,二人同時一笑,白衣少年見了更是大怒,紅著臉道:「你們不要笑,今天我要是不叫你們跪下來給我磕頭就不算完!」
鐵掌黑鷹向海楓嘻嘻一笑道:「聽見沒有,可是連你也給算上了!」
江海楓已看出來人是一個少女,他素來不喜與女孩子打交道,心中未免彆扭,聞言微微一笑,也未答腔。
白衣少年目光在江海楓身上轉了一下,又落在婁雲鵬身上,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歲數已這麼大了,言行卻是一點沒規矩,衣衫也不整齊,看來你真是白活了。」
婁雲鵬縮了一下脖子,翻著眼珠道:「喲!這可好,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我說大姑娘,你這麼不男不女的樣子,就算是有規矩麼?」
白衣少年不覺面色大紅,她退後了一步,嬌聲嗔叱道:「你這人真是滿口胡說,看打吧!」
一言出口,身軀已如風而上,只一閃便到了婁雲鵬面前,一舉掌,照著婁雲鵬面上就打。
婁雲鵬哈哈大笑,先把肩上的鷹撒開,足下「倒踩古井步」,退出丈許以外。
他冷笑了一聲道:「我鐵掌黑鷹一生行遍江湖,卻還沒有與女人動過手,今天可以例外了!」
白衣少年面色緋紅,一句話也不說,二次揉身又上,只見她右足向前一跨,雙臂由左右兩方齊向婁雲鵬兩肋上擊去。
婁雲鵬大吃一驚,真沒有料到,對方一個少女,竟有如此厲害的身手,當下哪裡還敢心存輕視,正要騰身拔起,卻見對方忽地自行撤臂退身。
鐵掌黑鷹方自一怔,那少年眉頭微皺道:「你這人真是髒透了,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
說著匆匆自懷中取出一雙黑絲絹質的手套,戴在手上,冷笑道:「我們再打!」
婁雲鵬給人如此當面侮辱,不禁有氣,一張黑臉也有些掛不住,嘿嘿笑道:「大姑娘你好刁的一張利口,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胡鬧!」
鐵掌黑鷹尤其覺得,當著江海楓的面,如果自己連一個女孩子也打不過,那可是太丟人了。
他這麼想著,就點了點頭道:「我們在動手之前,可得先交待幾點!」
白衣少年眸子轉了一下,嗔道:「還有什麼好交待的?」
婁雲鵬哈哈一笑,拉下臉來道:「當然要交待,你是一個女孩子,我偌大的年歲了,可犯不上落一個欺侮你的名聲,我們先說好,點到為止怎麼樣?」
白衣美少年微微咬了一下唇兒,道:「我明明是一個男的,你休要……」
婁雲鵬呵呵一笑,一擺手道:「好!好!這個問題先不談,我們還是說眼前的,你可願與我這麼打?」
白衣少年冷笑道:「誰還怕了你?不過,點到為止,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磕頭賠罪!」
婁雲鵬乾咳了一聲笑道:「行!這也可以,我敗了,磕頭賠罪,要是你敗了呢?」
這偽裝男士的姑娘,面上泛起了一層薄怒,秀眉一豎道:「自然也是一樣,不過,你是夢想!」
婁雲鵬呵呵笑道:「就是夢也得做呀!好!我們現在動手吧!」
他口中說著,足尖一點,已到了少女面前,出指朝對方肋下就點!
白衣女只當他是心存輕薄,不由大怒,嬌叱道:「老鬼,你是找死!」
叱聲中,身形向前一俯,右腕倏地一翻,拿向婁雲鵬脈門!
婁雲鵬吃了一驚,左掌以「雲摩探手」,反向少女指上擊去。
一霎時,二人打作了一團。
江海楓雖是身倚樹上不聲不響,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不離開二人,他看到這裡,劍眉不禁微顰,信步徐徐地踱了過來!
他驚奇的是少女那絕妙的身法,起落進退,足下竟是絲毫不著實力。只此一點,已可證明這女孩子,在輕功、內功、氣功上,都曾經過明師指點,已有了精湛的造詣,這是不待多言的。
他不禁暗暗替自己這位新交的朋友擔起心來。
動手過招,有時候只需幾個照面,即可分出勝負高下,這證明彼此的武功相差太懸殊。此刻場中的情形,也是極為明顯的,雖只十來個回合,在江海楓眼中看來,鐵掌黑鷹婁雲鵬已呈現出了十足的敗象!
婁雲鵬這時以「雙海底針」直取少女兩肋,卻為少女仰身躲開。
婁雲鵬再進一步,用閃電手直劈而下!
可是他卻疏忽了,白衣女這一招乃是誘招,只見她嬌叱一聲:「你還不服輸麼?」
緊跟著雲履輕點,快如電光石火一般的,已把身軀轉旋了過來。
這時候,一邊的江海楓忽地叫道:「婁兄小心後肩!」
一言未畢,那偽裝的白衣少年,已把招式遞了出來,原來是聲東擊西。
她掌勢一出,先奔婁雲鵬頂門,婁雲鵬用「單掌托天」之式,背著身子向上,一舉右掌,可是白衣人卻在這時霍地一分二腕,有如乳燕雙飛一般,夾擊婁雲鵬兩側。
鐵掌黑鷹聞得江海楓的警告,大吃了一驚。
他猛然向前一蹌,施了一招「邯鄲學步」,可是這時候已經嫌晚了。
就在他足尖方自著地的一剎那,只覺得兩處「肩井穴」上忽然一麻。
婁雲鵬口中「啊」了一聲,身子禁不住向前踉蹌了半步。
然而兩邊肩井穴上,只是麻了一下,即恢復原樣,但當他猛地再次轉過身形時,卻發現那白衣少人,已遙遙立在丈許以外。
只見她面若寒霜,冷冷笑道:「你服輸了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才猛然覺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一張黑臉,都變成了紫顏色。
他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好厲害的身手,想不到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一生行走江湖,竟在這山東一地露了大臉了!」
白衣人面色一沉道:「說這些廢話又有何用,姓婁的,我要你跪下來給我磕頭賠罪!」
鐵掌黑鷹婁雲鵬,仰天一陣大笑,無限憤慨地道:「女娃娃!你是做夢,我婁雲鵬雙膝上跪蒼天,下跪父母,豈能向你一個女流之輩下跪,你真是太不知自尊自量了!」
白衣人柳眉一挑,玉面緋紅,杏目圓睜道:「好呀!說話不算,不過我有辦法叫你跪下就是了!」
說完身形一縱而過,正要向婁雲鵬身前撲去,卻忽然聽見一聲冷笑道:「姑娘請住手!」
白衣少女聞言後,身形已如燕子一般地飛掠到了一旁,她徐徐地回過頭來,望著一邊的江海楓道:「怎麼,你也要多事麼?」
江海楓面上木無表情地道:「怎麼是多事?這事情本不與他相干!」
少女怔了一下道:「這麼說,這頭鷹不是他的?」
江海楓哼道:「這頭鷹雖是他的,可是剛才以石子打傷你的鳥的卻是我,而不是他!」
白衣女細眉挑了一挑,道:「為何早不說?」
江海楓徐徐笑道:「姑娘來勢洶洶,幾曾容人有多說話的時間?現在說也不晚!」
少女一雙澄澈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覺得此人英華內斂,氣態安然,必是一個不可輕視的人物。
然而她挾新勝之威,又仗著絕技在身,確實也未把對方少年看在眼中。
當時她目光微微斜睨著江海楓,冷冰冰地道:「那麼現在要如何呢?」
江海楓神態昂然地道:「我這位老朋友他是覺得你是一個姑娘,不便放手與你拚鬥,所以才會輸給了你……」
才說到此,就見那白衣女目光之中,泛出了兩股光焰,杏目睜得滾圓的道:「你這人倒說得好,但這些我都不管,我只問他為何說話不算?他既輸給了我,就得如言向我跪下磕頭,要不然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厲害!」
江海楓還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姑娘,當時嚇了一跳。
鐵掌黑鷹婁雲鵬,忽在一邊冷笑道:「江兄弟,你不要管這件事,叫她過來試試我的鐵掌!」
白衣女側過頭來,冷冷笑道:「你的鐵掌我早見識過了,我看還不如改為豆腐掌切實一點!」
婁雲鵬心中恨透了這姑娘,只是自己卻又不是她的對手,氣怒道:「你不要凶,你要能打贏我這位江兄弟,我才算佩服你,那時候,我一定給你磕頭,叫你奶奶都行!」
少女雙目一剪嗔道:「不要信口胡說!」
她的目光又轉到了江海楓身上,冷冷地道:「他的話是真的?」
江海楓點頭道:「如果姑娘樂意,我願意向姑娘請教幾手,至於你要給我磕頭,卻是不敢當!」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卻不知為何,微微抿嘴笑了笑,但是馬上她又繃起了小臉,似笑又怒地說道:「你這人真是滑稽,不過這也無所謂,我如真的敗給了你,就是向你跪下也心甘情願!」
婁雲鵬忽又在一邊道:「一言為定!」
少女無限嬌羞地回眸瞪了他一眼,立時面色又冷了下來,她說:「我還要趕路,平白無故已為你二人耽誤了不少時間,誰有工夫與你們多說!」
江海楓默然道:「你自己在此說個沒完,誰又與你多說了?」
白衣少女面色不禁微微一紅,當即冷笑道:「我們一言為定,你如敗給了我,又當如何?」
江海楓胸有成竹地淡然笑道:「我是不會敗給你的!」
少女冷冷地說道:「你不要太自信了,老實說,我如沒有制勝你二人的本事,也就不會來此現醜了!」
江海楓向前走了兩步,冷冷地哼道:「那麼你就試試看吧!」一抱拳又道:「姑娘,你請賜招!」
白衣少女微微睨著他,愈覺得此人儀表不凡,言語穩重,心中不禁動了一下,暗付道:「莫非此人真有超人的奇技不成?否則怎會如此沉著,我倒要特別小心了!」
當下退後了一步,擇一較平之處,立下腳,冷笑了一聲道:「請!」
江海楓足下一點,接連兩個縱身,已來到了她的面前,看起來他雙肩一平如水,竟是絲毫未動!若非有極為深湛的下盤功夫,莫能如此!
白衣少女心中又動了一下,未及多想,江海楓已倏地彎下了腰來,駢指向她肩頭點了過來!
白衣少女冷笑了一聲,一雙玉手交叉著由下往上一分,成了一式「摩雲探手」。對方如膽敢不立即撤手,一隻右手就別想要了。
可是江海楓卻不撤招,他鼻中微微一哼,道了一聲:「打!」
霍然間又化指為掌,指尖向上挑,掌心向外一翻,運用五成內力向外一吐!
這位身長玉立的少女,立時容色大變!
然而她並不是一般江湖兒女,一身功夫,著實是受過高人傳授的,這次遠走中原,旨在逃避一件酸心的事情,喬裝為男,不過是避人耳目。
想不到居然在這客地魯南,遇到了江海楓,更想不到的是自此而後,她竟和這個年輕人結下了不解之緣,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麼?
江海楓掌力方自吐出,卻見這長身少女蛾眉一挑,她那已經探出的手,倏地往左側一橫,不偏不倚,正好迎著了江海楓的掌勢。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閃開!」
玉指一翻,掌力外吐,雙方掌勢一觸,只聽見「啪」的一聲,二人俱是微微地搖動了一下!
江海楓大吃一驚,真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娉婷的少女,竟能接自己如此沉重的掌力,自己雖只使出了五成內力,可是對方似乎也未盡其所能!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0:32
這一驚之下,他不禁對這少女刮目相看!
少女見自己如此沉實的掌力,竟未能將對方擊退,心中也是大吃了一驚,她嬌哼一聲,足下倒踩蓮花步,猛地撤掌退身。
緊跟著一伸左手,以中食二指向海楓手腕上點去。江海楓這時因驚於對方的身手,非但不忍心傷害她,內心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愛惜之意!
這時見她剪梅指到,微微一笑,向下一沉臂,指尖向上一揚,少女忽地踉蹌而退。
她退了三四步之後,才站定了身子,只見她面色微紅,黛眉含嗔,似驚又怒道:「你以為你能勝過我麼?」
江海楓只微微地笑了一笑,不發一言。白衣少女斜目看了一邊的鐵掌黑鷹婁雲鵬一眼,面上浮起了一片嬌羞薄怒,這個台她是不好下!
她因方才大話出口,萬無不勝即退身之理。
於是一咬銀牙道:「接掌!」
嬌軀一縱,如鶴凌空,待得接近江海楓頭頂的剎那間,忽然左掌自胸前向下一按一推。
江海楓就覺得一股極大的潛力,朝自己摟頭蓋臉地直壓了下來,不由心中動了一動。
這時他知道少女情急之下,竟把內功中一種頗耗精血的「臍胺力」使了出來。
當下不禁暗笑了一聲,心忖這姑娘好大的膽,我如給她一個反撥倒撞,只怕她即時就要斃命在自己這種掌力之下了。
然而江海楓和她並無仇怨,怎能下此毒手?
他冷叱了聲:「無知的丫頭!」
隨見他半身一仰,兩掌左右齊伸,使出了他十數年來日夜勤練的「兩極神功」。
雙掌一出,一剛一柔,「韋陀捧杵」式向上一托,那長身少女掌力未下,就覺得自下而上,猛地衝起了一道氣浪!
那股氣浪的力道,竟是她前所未見!大有凝血脈、開五臟、碎全身之威!
這少女挾奇技邀游天下,一身是膽。可是江海楓這種玄元內氣的功勁,她還是生平第一次領受到,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
耳中似聽得江海楓道了聲:「去!」
她那修長的嬌軀,已如同彈丸似的,倏地飛射了起來,江海楓不禁吃了一驚,他口中喝了聲:「不好!」
猛上一步,向後一挫臂,把發出的「兩極神功」硬行向後一帶。
但聽得空中「波」的一聲輕震,那聲音就像是一面大旗迎風初展。
就在這聲輕震裡,那白衣長身的少女,猛地就空一個翻滾,隨著直向地面墜了下來。
還算她尚能臨危鎮定,當下一提丹田之氣,輕身減速,儘管如此,仍然踉踉蹌蹌地蕩出了七八步之後,才算拿樁站穩。
一時只見她杏目圓睜,花容驟變,頭上那頂鑲有寶石結子的小便帽也掉了。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江海楓,氣息頻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海楓一抱雙拳,深深地打了一躬道:「臍胺力令人拜服,請恕我一時失手,姑娘萬勿見怪!」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一邊,也幾乎看花眼了。
他活了這麼大,對江海楓這種玄異的功夫,也還是第一次見到。看到此,忍不住重重地鼓掌叫道:「好……」
說著目視那悲憤欲泣的少女道:「怎麼?姑娘,你是磕頭不磕?」
江海楓苦笑道:「婁老哥不可逼人太甚,我們走吧!」
當下又對眼前那個姑娘,抱了抱拳道:「再見!」
說罷,牽過馬就走,婁雲鵬嘻嘻一笑,對著那個發呆的少女縮了一下脖子,也轉過了身子。
他正要舉步,忽聽身後的姑娘,發出幾乎哭泣的聲音道:「你……你回來!」
婁雲鵬馬上回過身去,皺眉笑道:「你還有事?」
白衣女淚流滿面,蓮足在地上跺了一下,抽搐道:「不要臉的老兒,誰叫你啦!」
婁雲鵬見她哭了,自己也已偌大的年歲,可是犯不著對一個女孩子刻薄。
當時咧了一下嘴道:「是!是!沒叫我,唉呀!可是哭了!好!沒叫我,我們就閃開!」
少女望著他,嗔道:「你少貧嘴!告訴你,要光是你,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神氣個什麼?」
邊說邊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珍似的,紛紛地滾落下來。
江海楓見了,不禁也微微有些發呆。
他從來很少跟女孩打交道,尤其像眼前這種情形,面對著一個哭泣的女孩,他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當時雙目發直,一句話也說不上。
少女和婁雲鵬說話的時候,他忙又背轉了身子。
白衣女見了,忽然大聲道:「叫你,沒有聽見是不是?」
海楓無奈,只得轉過了身去,他苦笑了笑道:「勝負本是平常之事,何況姑娘並未受傷!」
「當然沒有受傷……」她忽然插口,目中含著晶瑩的淚水,說道:「你以為打了人就算了?沒有這麼便宜!」
江海楓怔了一下,看了一旁的婁雲鵬一眼,吞吞吐吐道:「咦?奇怪!」
白衣女上前兩步,嗔道:「奇怪個屁!」
忽然玉面一紅,這句話,使得一旁的鐵掌黑鷹,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白衣少女無意中說出了一個髒字,當著江海楓,她顯出了無比的嬌羞,一時幾乎呆住了。
婁雲鵬的笑聲,使她更窘。
江海楓擺了擺手,忍住笑道:「姑娘尚有何言,請慢慢說,不必急!」
這位長身的白衣女,聞言抬起頭,冷冷的道:「你把名字告訴我,住地告訴我,我還會找你去……別以為就算了!」
江海楓含笑道:「你我並無深仇,何至於此?」
白衣少女杏目一睜,卻忍住了怒,冷笑道:「我們的仇大了!」
江海楓淡然地道:「我名江海楓,江海浪游,並無一定住處,所以你也找我不著!」
少女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預備上哪裡去?」
江海楓想了想,含笑道:「我看姑娘似乎輸得極不甘心,這樣好啦,你如果一定要報復,一月之後,可至江南找我,我必在彼處候你就是!」
少女黯然地望著他,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去,我也正預備上江南去!」
江海楓奇怪道:「姑娘也預備上江南去?這太巧了!」
鐵掌黑鷹在一邊笑道:「大姑娘,我看算啦!俗謂不打不相識,你打了我也算露了臉啦,這位老弟雖把你打輸了,可是你也不丟人,何必呢?」
說著又哈哈一笑道:「得啦!我們交個朋友算了!」
少女紅著臉慍道:「誰跟你交朋友?你少開口!」
婁雲鵬摸了一下嘴,乾笑道:「又不是跟我交朋友,我是說跟這位江相公,人家可是少年奇俠,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白衣女聞言到此,有意無意地瞟了江海楓一眼,江海楓說道:「婁老哥,你的閒話說得太多了,我們走吧!」
鐵掌黑鷹婁雲鵬兩邊碰壁,也就不再多說,他挺著臉,向那少女道:「姑娘,我們走了,這件事,我看還是算了,其實這也是因我而起……」
說到此咳了一聲,繼續道:「如果你一定要報仇,可以到山西中條山去找我,差不多的時候,我都在那裡,你只要問鐵掌黑鷹婁雲鵬,就一定能找到我!」
姑娘似乎全不留心他說些什麼。
她那一雙澄澈雙瞳,似憂又怨,既悲又憤地只是凝視著那個長髮灰衣的江海楓。
婁雲鵬說完了,她一點也沒有反應,這情形看在老江湖的婁雲鵬眼中,立時心中大悟,暗忖道:「嘿!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這倒是新鮮!」
當下心中一動,默念道:「看這姑娘,生得如此秀致,她如改回了裝束,更不知是何等姿色,足足可以配得過我們這位江老弟了,如果我為他們成全……」
想到這裡,不由內心大喜,當時表面神色不動。點了一下頭道:「姑娘,我說了半天你倒是聽見了沒有?」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嗔道:「誰跟你多說,反正我饒不了你們就是了。」
說著死死地又盯了江海楓一眼,就轉過身子,向自己那匹白馬行去。
婁雲鵬咳了一聲道:「你記好了,我這位江兄弟,他可是要上江南去,他的名字叫江海楓,他的名聲很快就會傳遍江湖,你一打聽就能知道!」
姑娘並不回頭,只冷笑道:「他跑不了!」
婁雲鵬又趕上了一步,大聲道:「喂!大姑娘,你問了我們的名字,我們也得問問你,到時候,也許我們還會找你去哩!」
江海楓不由皺眉,正要阻止他,卻見那姑娘本已預備認鐙上馬,聞言卻又姍姍地轉身。
她那兩道細細的蛾眉,微微地分開著,笑了笑,這笑容似乎並不包括憤怒的成分。
接著她又用那雙剪水的瞳子瞟了這邊的江海楓一眼,這情形看在婁雲鵬的眼中,不禁暗笑道:「好丫頭!我問你話,你卻用眼去瞧他,行啦!我這媒人算是做定了!」
當時就裝著冷笑道:「你敢告訴我們麼?」
姑娘仍然連正眼也不瞟他一下,一雙妙目只是無限情意地瞟著江海楓,聞言後,她巧笑倩兮地道:
「玉樹原本植天山,
春花秋月影獨憐;
只為自負枝葉茂,
何堪俗本共鞦韆?」
她順口道了四句,已自翻身上馬。這時由竹林夾道中吹出來的風,正飄起她頭上零亂的髮絲;再看她杏目如波,柳眉如黛,面頰上點綴著嬌羞的笑容,正像是日出時候的朝霞。
她此刻仍是男裝,但那女兒身的美,這一剎那,已暴露無遺!
由鞍前抽出彩色的小馬鞭,她玉手扣韁,淺淺地笑了一笑,道:「江海楓你不要了不起,看我的暗器!」
口中這麼說著,忽地窄袖一揚,只聽得「嗤」的一聲破空之聲,射出了一枚小箭,直向海楓頭頂上射來。
江海楓心中正自猜測著這姑娘詩中的含意,忽見對方竟莫名其妙地向自己發來了暗器,不由心中一驚。
他冷冷一笑,倏出右手,以中食二指,輕輕向空一夾,已把射來的那枚小箭箝在手中。
白衣少女在馬上見他接到了自己的暗器之後,這才雙足一磕馬腹,那匹馬立時帶著她和那頭小玉雕,潑刺刺飛馳而去。
她走了以後,鐵掌黑鷹婁雲鵬,摸了一下頭,齜著牙直吸氣道:「怪呀……」
一面望著江海楓,笑道:「這姑娘……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卻給我來一首詩,臨走還射你一箭!」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說著,順手舉起手上的小箭,只是一支純鋼打製而成的小箭,一頭插有兩根雪白的箭羽,十分精巧,份量也相當重!
他無意地看了一眼,卻見那小箭的尾翼之上,似有三個梅花小篆,細一辯認,卻見上面寫的是:秦紫玲。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立即又把那枚小箭翻轉一面,見這一面上,也刻有四個小字:「塞外飛鴻」。
看到此,江海楓已是肚內雪亮,毫無疑問的,這姑娘定是叫「秦紫玲」無疑了;至於那「塞外飛鴻」四字,很可能是她的外號。
一旁的鐵掌黑鷹見江海楓只是望著手上的小箭發怔,不禁好奇地偎了上來,笑道:「什麼暗器?」
江海楓面上一紅,連忙把這枚小箭放入囊中,他不願讓婁雲鵬看見這支箭,唯恐他又開玩笑。
當時一笑道:「一支尋常的小箭!」
鐵掌黑鷹擠了一下小眼,嘻嘻一笑,他知道箭上必有名堂,可是卻也不願當面說破。
他望著江海楓,傻笑了一聲,道:「小兄弟,你可是聽見她方才念的那一首詩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婁雲鵬信口道:「玉樹原本植天山,春花秋月影獨憐;只為自負枝葉茂,何堪俗木共鞦韆?」念完之後,呵呵一笑道:「怎麼,是這麼幾句嗎?」
江海楓心中倒頗為驚奇,想不到他倒記得這麼清楚,就笑了笑道:「一點也不錯,我們走吧!」
說著就撥馬前行,鐵掌黑鷹匆匆喚回了他的鷹,一面在馬後面跟著,一面搭訕著道:「江兄弟,我是個老粗,讀書不多,你可是個有學問的人,你看看,她這四句詩裡面,是說些什麼?她的名字別是就叫什麼『玉樹』吧?」
江海楓對這四句詩,早已會意,這時聞言,不由冷冷一笑道:「你猜錯了,這首詩只不過是自述她的來歷和願望罷了!」
婁雲鵬一怔道:「這麼說你明白了?」
江海楓一笑道:「自然了,解釋給你聽聽也不妨。」遂接著道:「玉樹原本植天山這一句,是說她出身在天山之上,很可能她是自幼在天山習藝的!」
龔雲鵬拍了一下手道:「對,一點不錯,你真行!」
江海楓笑了笑,又道:「第二句是她自訴因處天山的寂寞!」
鐵掌黑鷹婁雲鵬嘻嘻笑道:「別是這姑娘想婆家了吧!兄弟,你再解釋下面的兩句看看!」
江海楓微微笑道:「第三四句更是很明顯了,只為自負枝葉茂,何堪俗木共鞦韆,不過是說她一向自負,非一般女子可比,且不甘心和一般人為伍,這才離開天山,到中原來!」
鐵掌黑鷹搖頭笑道:「我看最後兩句,像是有點待郎而嫁的意思,只不過這姑娘眼界很高罷了!」
江海楓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這婁雲鵬什麼都明白,只是在自己面前裝糊塗而已。
他尷尬地笑了笑道:「也許是如此,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必再去談它,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婁雲鵬笑道:「小兄弟,你不要忙,前面就到了!」
說著用手向前面指了一下,瞇著眼道:「喏!你沒有看見麼?青州府三個大字!」
江海楓抬頭看去,只見遙遙有一層淡淡的城牆影子,卻不見什麼青州府三個大字,他不禁想到了此行任務,當時皺了一下眉道:「婁老哥,你是老江湖,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個叫左人龍的麼?」
鐵掌黑鷹又問了一遍,想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地方人?」
江海楓搖頭道:「不清楚,可能是江南人!」
婁雲鵬擠了一下眉,道:「我不大清楚,兄弟!你這不就要往江南去麼?我還得告訴你,江南這個地方,可是一個人才薈萃的地方,能人異士多得很!」
又笑了笑道:「不過,你老弟有這身功夫,到那裡也用不著擔心!」
江海楓淡然道:「也未必如此,須知武林中,奇人異士比比皆是,英雄之外有英雄,能人背後有能人,以我這點本事,在那些異人眼中看來,又能算得了什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心內暗暗讚許,他十分欽佩這年輕人的謙虛,這時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客氣了,你有這種心胸器量,今後你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江海楓只微微一笑,他不太習慣別人對他恭維,而且覺得這婁雲鵬有些碎嘴!
走了一程,已經可以看見城門樓子上站的人了,粉牆上刷著「青州府」三個大字,一些過往的旅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江海楓自幼獨居海島,平時所能體會的只是山風海嘯,不曾接觸過熱鬧市井。自來中原後,耳聞目觸,皆是鬧囂的人群,內心早已生出厭惡!
這時見到大群的人,他就皺了一下眉,婁雲鵬一笑道:「這地方因為府台衙門失竊了一點東西,所以連日來官人查得很緊,要是平時,進進出出根本就沒有人問!」
江海楓怔了一下道:「這麼說豈不是麻煩?我身上還帶有兵刃!」
婁雲鵬道:「你我大可放心,據說賊人是一個頭生肉瘤的矮子,官人所要拿的,只是這麼一個人!」
江海楓這才放心,說著話,已來到了城門口,就見許多行客,排著隊,一個個通過。在城門兩邊,卻有八名哨兵,仔細的注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江海楓和鐵掌黑鷹婁雲鵬,只得按序排隊進城,那幾名哨兵,倒是很注意江海楓,因為他那種樣子很奇怪,別人全都留著辮子,唯獨他卻是散發如雲。後來還是誤把他當作道士,才把他放了過去。
二人都因腹中飢餓,匆匆找了一家飯莊子,用過了飯,江海楓心中懸念著席絲絲的安危,就想在這青州府暫留一日,就便訪察一下那左人龍的下落。
鐵掌黑鷹自無異議,於是二人就在城東一家叫「老福安」的客棧裡住了下來。
這客棧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字號,房間大,也頗為雅潔。晚飯後,江海楓在室內梳理著披散的頭髮,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他就聽從了婁雲鵬的建議,把頭髮改發為辮。
等到梳好了之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江海楓幾乎都不認識自己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卻笑讚道:「這麼一來,兄弟你就更俊了!」
江海楓總覺得改發為辯,雖是不得已而為,卻實在有些彆扭。
沐浴後,他靜坐床上默默運功調息,婁雲鵬不敢吵他,就架上了他那頭鷹,一個人向棧外行去。
在他以為,能夠結識到像江海楓如此一個身懷絕技的少年朋友,是一件快事。
他已決心追隨江海楓一路前去江南,江海楓對這位古道熱腸、性情爽直朋友的熱情,自無理由拒絕;再者鐵掌黑鷹婁雲鵬飽經人情世故,沿途之上,對江海楓來說,也確是一個好伴兒。
鐵掌黑鷹婁雲鵬,架著他那頭仗以成名的大黑鷹,走到熙攘的人群之中。
你看他那份不在乎的樣子,前面的小汗褂全翻開著,露出他那光板似的黑瘦胸脯,一條小辮盤在脖子上,其上沾滿了汗水和塵污,兩隻破鞋,明明可以提上,他卻偏偏把它踩在腳下趿拉著!
在人群裡,他到處吆喝著:「喂!大哥,借光借光,小心我的鷹可是叼人!」
誰見了他都趕快退,一來是怕他膀子上的大虎鷹,再者也都怕他身上的髒,沾著倒霉!
婁雲鵬卻是怡然自得,哪裡熱鬧他往哪裡行,前面有個賣卷餅的小攤,圍著不少人,他也走過去,大聲吆喝道:「夥計,招呼我的鷹!」
然後他就擠進去,看了看說:「給來一張熱的,餵我的鷹!」
賣餅的人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老鷹,連忙張羅著給他切餅,婁雲鵬取過來,就一條條地餵給他的鷹吃!
忽然他看見一個頭頂小涼帽的小子,在一邊直用眼瞧他,這小子腦門子上貼著一塊膏藥,瘦削的面孔,小眼睛、大扁頭,小褂也是全開著!
所謂英雄惜英雄,婁雲鵬一見這人這種打扮,就注意上他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2:08
第07章 張燈設阱
鐵掌黑鷹婁雲鵬一見此人這種打扮,就留上了意,可是那小子卻精靈得很。
他一見婁雲鵬在看他,就把頭扭向一邊去了。
他偷偷地又轉過來瞟一眼,然後把破了邊的小涼帽往下拉了些,一縮頭,一翻眼珠,一聲不哼地扭頭就走。
婁雲鵬心中一動,心說:「小子!你跑不了,媽的!竟還有人敢來盯我的梢?我能怕了你!」
想著丟了兩個銅子兒給賣餅的人,架著鷹就走!
他這裡擠出了人叢,就看見那個邋遢小子已過街,不時地回頭張望著,鬼鬼崇崇一副神秘姿態!
婁雲鵬心中暗笑:小子,你就是跑上了天邊,我也會跟著你!好大的膽子,你也不瞧瞧我婁雲鵬是什麼人?居然來踩我的盤子?
他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把鷹更架高了些,嘴裡哼著流行的小調:
「東邊來了個小媳婦,
長得那別提多苗條呀!
唉喲喲!
西邊來了個老媽媽,
肚子像個大水缸……」
嘴裡這麼哼著,兩隻眼卻是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邋遢小子,一步一趨,緊緊在暗中綴著。
忽然,那個小子腳下加快,一轉眼就不見了,婁雲鵬一驚,心說:好快呀!
一驚之下,連忙趕過去,小調也不唱了。
轉過街角,才見那個邋遢小子正拐進一條巷子,一面回頭看著,鐵掌黑鷹不願讓他看到,忙向一邊牆上一貼,心說:「沒錯,這小子是搗我的鬼,我得多留意著他,好傢伙!」
那個邋遢小子回頭看了一會兒,一隻手按了一下頭上的草帽,摸了一下小辮子,咧著嘴又回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鐵掌黑鷹婁雲鵬嘿嘿低笑了一聲,心說: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搗什麼鬼!
想著,就把頭一低,佯作閒逛的樣子,又繼續綴上去,走了不遠,那小子猛然又一回頭!
婁雲鵬正跟得起勁,不禁嚇了一跳,立刻就站住了腳,卻見那個小子怔怔地看著他,一副憨瓜相。
婁雲鵬把鷹托了托,嘴裡唱著:「啷裡格嘟……啦啦啦!」
一隻手揣在小褂子口袋裡,大步向前走去,一副無意經過的樣子。
那個小子一個勁翻著眼看他,婁雲鵬足下不敢停,就由他身邊一直走了過去。
走了幾步,心說,「糟!我不能再走了,再走不成了他跟我了嗎?」
於是連忙站住腳,假裝想起一件事,由褲腰帶上解下了一個竹筒兒,再由竹筒裡倒出一根挖耳朵的竹籤子,往耳朵裡一插,同時轉過身來。
他就這麼嘴裡哼哼唧唧,雙眼瞇著往前面瞧,這一瞧去,他不由呆了,耳朵也不掏了,拔腳就追。
他一直追到了一個胡同口,才見那個小子正在胡同裡疾步快跑,一雙破鞋踢答踢答亂響。
「好小子!」婁雲鵬心裡罵了一句,快步跟進了胡同。
那小子跑得還真快,可是婁雲鵬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的。
他見是一條冷靜的胡同,沒有一個人。當時膽子就大了,他口中大聲叫道:「小子!你給我站住,我有話問你!」那小子站住了腳,回頭看了婁雲鵬一眼,用袖子往鼻子上擦了一下,「呼」地嗅了一下,扭過頭又繼續跑。婁雲鵬趕上一步,大聲道:「喂!給我站住,你要是再跑,我可要叫鷹抓你小子了!」
可是那邋遢小子哪聽他這一套,跑得更快了。
婁雲鵬真想放鷹,可是這地方不比曠野,他的鷹一放出去,保不定會傷了別人,所以他終究不敢放。
他見那小子像兔子一樣的,盡往小胡同裡鑽,不禁氣得直咬牙。
他慢慢地罵道:「小子!你別想跑,你跑上天我也跟著你!」
口中罵著,也就跟著往胡同裡鑽,三鑽兩鑽的,又不見了那小子的影子。
婁雲鵬站住了腳,四下張望。
忽然他看見一扇小紅門打了開來,探出了那小子一個小腦袋,向這邊看了看,馬上就又縮了回去。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了一聲說:「好小子!你原來在這裡呀!」
他可是顧不得那麼多了,腳下幾個飛縱,便到了那小紅門之前!
但當到了門口,心裡不禁又發起怔來了,暗忖道:「我還能捶人家的門嗎?」
才想到這裡,忽見那小子由門縫裡一探頭,婁雲鵬當頭一把,把他頭上的小涼帽抓到手裡。
那小子嚇得「啊喲」一聲,馬上把頭縮了回去,嘴裡罵道:「他媽的,老王八蛋,你敢打人?」
跟著「匡」的一聲,門關上了,婁雲鵬哈哈一笑,道:「你還想跑嗎?爺爺今天是抓定你了!」
說完一縱身子,就竄上了牆頭,再一飄就進了院子!只見院內花石交錯,倒像是一家富戶的居宅。
院子裡開著紅紅的牡丹和白白的早菊,廊下還吊著七八個鳥籠子,卻是不見那小子的蹤影!
婁雲鵬摸了一下頭,膀子上的鷹,忽然呱呱大叫了起來,望著人家寵子裡的八哥直髮威!
鐵掌黑鷹站在那裡,有點兒進退維谷的感覺,歎了一口氣,心說:「我也真太冒失了,要是人家出來一個人問我,我怎麼回人家?」
但接著又咬了一下牙,心道:「管他的,我既然進來了,總不能就這麼出去,要是有人出來問我,我還要反問他為什麼窩藏賊人哩!」
想著就覺得很有理,膽子也就大了,大步向前走去。
穿過了這條廊子,來到了一個涼亭前,亭子裡有人正在乘涼,扇著大巴蕉扇子。
婁雲鵬回頭就走,可是無意間眼光一膘,卻看見那個小子,也在亭子裡。
這時候那小子正撇著嘴看著他,一面比著手勢,和亭子裡的人在談話,鐵掌黑鷹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可跑不掉了吧!正好,我得問問你家主人,你們到底安著什麼心?」
他一面說著這些話,同時眼睛也在打量著亭子裡的人,見是兩個白髮皤皤的老人。
兩個老人,年歲看來都比自己大,一個是黃臉,留著小胡,穿著紡綢大褂;另一個卻是赤紅的臉膛,兩撇壽眉,身材比那個黃臉的略矮,可是看起來氣派卻很大,手上托著水煙袋。
婁雲鵬追尋的那個小子,正在指手畫腳地說著,那個黃臉的老人,已經面帶冷笑地站了起來,他步下了亭子,打量著婁雲鵬道:「朋友你貴姓?」
婁雲鵬翻了下眼道:「不敢,姓婁,我得問問你們……」
說著用手指了指亭中那個小子,道:「他是你們什麼人?」
那個黃臉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問他,我且問你,與你同來的一個年輕人,現在住在哪裡?」
鐵掌黑鷹婁雲鵬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咦!你怎麼知道!」
黃臉老人冷冷哼了一聲道:「我問你他住在哪裡?」
婁雲鵬呵呵一笑,目視著亭中那個小子,道:「原來這小子果然是個奸細,只是你們弄錯人了。你們要想打我們的算盤,那可是自找麻煩了!」
黃臉老人面色一沉道:「混蛋東西,好好跟你說話,怎麼不回答?你如不吐出實言,今天休想離開此地一步!」
鐵掌黑鷹婁雲鵬後退一步,一翻小眼,道:「喲喝!還有人敢在我跟前齜牙?」
說著雙手往腰間一插,晃了一下肩膀,嘿嘿冷笑道:「兩個老傢伙,你們聽著,我鐵掌黑鷹婁雲鵬,可不是好惹的,和我同行的。不錯,是有那麼一個小伙子,只是你們如想打他的主意,那可算是瞎了眼了。」
冷笑了一聲接著道:「今天你們規規矩矩地從實說來,好端端的何故要派人跟蹤我們?為了何事?如有一字虛言,嘿嘿嘿……」
嘿嘿一陣冷笑,指著肩上的大黑鷹又道:「我婁雲鵬就算好說話,可是我這頭大鷹卻不太好商量!」
婁雲鵬滿以為自己道出了字號之後,對方如果也是在江湖上混的,萬萬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也許只此一言,即可把他們嚇倒。
誰知道,那兩個老人相視了一會兒,俱都呵呵大笑起來!
就見那個抽水煙袋的老人,把水煙袋往石几上一放,緩緩地站起身來,道:「姓婁的,不錯,在江湖上我們聽說過你這一號,只是你的大名還不夠響,嚇不退我們!」
說到此,臉往下一拉,獰笑道;「我勸你還是識趣一些,把那少年的一切根源,以及他此行何往一一地告訴我們……」
這時那個黃臉老人咳了一聲道:「婁朋友,我們只是與那小子有仇,與你並無瓜葛,只要你肯合作,我二人絕不為難你,並且……」
那個抽煙的白衣老人,接口道:「你如果真要一定講打的話……」
說著他舉了一下雙手,露出了一雙瘦臂,桀桀一笑道:「老夫要是在二十招之內,不能把你給擱躺下,那我的武功算是跟師娘學的!」
說著話,那雙細長的眸子,閃著精光,十分可怖。
鐵掌黑鷹婁雲鵬,素來是一副軟硬不吃的脾氣,想不到這時,卻被一雙老人軟硬兼施,弄得他哭笑惱怒不得,當下他氣得直翻白眼。
白衣老人說完話,他咧嘴一笑道:「這麼說二位老人家,也是老江湖了,二位報一個萬兒吧!」
黃臉老人點了一下頭,手指那白衣老人道:「這位就是人稱白衣……」
方說到此,白衣老者卻在一旁急道:「賢弟不必細說!」
黃臉老人頓時把話止住,白衣老者望著婁雲鵬,道:「我們的名字,你也不必細問,反正有名有姓就是了!婁朋友,老夫方才話已說明,好歹都看你的了!」
婁雲鵬低頭想了想,心說:「媽的,這才叫陰溝裡翻船,想不到我婁雲鵬這兩天淨碰上這種窩囊事!」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兩個老人一下,從衣著、氣宇、眼神、言詞等諸方面來推測,他知道這兩個老人,必定不是等閒之人。
可是他秉性忠耿,要叫他出賣朋友,他可是不干;然而他的心卻細得很。
他心中一面想,一面又用一雙眸子打量著兩個老人,白衣老者,好似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意。
當下步下了亭階,嘿嘿一笑,用手向婁雲鵬招了一下道:「來!來!來!婁朋友,老夫露一手功夫給你看看!」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正要見識!」
話方出口,就見那白衣老人忽地把身子半蹲了下去,兩手平著向外一推,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整個身子疾速地晃了一下,並無什麼出奇之處。
可是就在這時,丈許以外,卻發出了「轟隆」一聲大震,一時石濺土翻,婁雲鵬不由嚇了一跳!
他驚魂乍定之下,抬眼望去,只見池邊一塊約有兩人高的假山石,已翻出泥土,倒在地上。
這雖是屬於內功中的一種「濁力」,但鐵掌黑鷹婁雲鵬也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倒是沒有看出來,這矮老頭子竟還會有這等功力,暗忖自己決不是這老者的對手,一時不由得膽氣就弱下來。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婁朋友,你如自認有此功力,才配和老夫交手,否則,你還是三思而行!」
婁雲鵬眉頭一挑,立刻計上心來,當下雙手一抱,嘻嘻笑道:「佩服!佩服!」
那黃臉老人這時也踱了過來,他伸手想來拍婁雲鵬的肩膀,卻為婁雲鵬肩上那頭大鷹嚇得又把手縮了回去。
婁雲鵬嘿嘿笑道:「你可別碰它!」
黃臉老者含笑道:「婁朋友,如果你真肯合作,我們以後非但不是敵人,還是朋友。只要能幫我二人擒住那小輩,我們定有重謝!」
婁雲鵬擠了一下眼道:「老實說,我和那小子也不是什麼朋友,只不過是偶爾遇見聊上了交情!」
二者立時面色一喜,黃臉老者道:「這就更好,來,來!老弟,咱得到亭子裡坐下談,來杯茶!」
說著就吩咐先前派去誘引婁雲鵬的小子道:「去倒一杯茶來!」
那邋遢小子在一邊直轉眼珠,一面擦著鼻子,心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反倒成了朋友了?
婁雲鵬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了,我就站著聽吧,二位老兄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好了,只要我婁雲鵬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黃臉老者高興得臉都開了,他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咱們坐下談!請坐!請坐!唉!我早知你老弟是這麼一個識大體有見識的英雄,我們老哥兒兩個,還犯得著來這個嗎?」
婁雲鵬表面一點神色不露,心裡卻在想:「老小子,你也別他媽的給我來這一套,我鐵掌黑鷹可不是三歲的小孩!」
當下心裡這麼想著,嘻嘻笑道:「老兄有話請快說吧!我那位小兄弟還在等我呢!」
黃臉老者這時自那個邋遢小子手中接過茶,親自放在了婁雲鵬面前,笑道:「方纔多有得罪,來杯茶!」
婁雲鵬胸有成竹,也不客氣,接過茶,就嘴呷了一口,黃臉老道問:「老弟,我們可是拿你當真朋友,你如果只是應付我們,可就不對了!」
婁雲鵬道:「是!是!是!」
黃臉老者樣子顯得很高興道:「老弟,你和那姓江的小子,認識多久了?」
婁雲鵬嘻嘻笑道:「不過是一日之交而已!」
「那就是了!」黃臉老者說:「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老弟你不清楚,你的處境可真是太危險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揚了一下眉毛,問道:「是怎麼一回事呢?老大哥,你可別給我打啞謎呀!」
黃臉老者嘿嘿冷笑了一聲,看了那個白衣老者一眼,慢吞吞地道:「給你說實話吧,那小子在渤海灣殺了黑白無常沙天九和尚和陰,另外還有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蒼海客喬昆等多人……在秦光縣又傷了三羊道觀的三位道長,在海口又大鬧漁港……」
他說著連連咬著牙,氣得混身發抖,道:「如今這小子,已經引起了武林的公憤,大家全都下定決心要對付他。如今這小子已經黔驢技窮,眼看就快遭報應了,你老弟卻怎麼竟在這個時候,交上了他,為虎作倀呢?」
婁雲鵬聽得直眨眼,心說我的天,這些事,我怎麼一點兒也沒有聽說過?
他想如果這老頭兒所說是真,這江海楓真不愧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禁不住內心對江海楓更生出了無比的敬重之心。
他眨了一下眼道:「這是真的?」
黃臉老者重重地歎息道:「這時候,誰還會騙你?」
一邊的白衣老者,此時又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你如果甘心與他為伍也無所謂,只要你不怕與天下人為敵!」
婁雲鵬內心暗暗冷笑道:我怕什麼?我鐵掌黑鷹能就這樣被你們嚇唬住?
當時涎臉笑笑道:「得了二位,不知者不罪,一切都怪我不清楚,二位老哥還請多包涵,我實在是不知道;我要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會跟他在一塊呀!」
白衣老者臉上仍然不帶笑容,說道:「這就是了,我們所以要找你來,也就是要告訴你這一點!」
「找我來?」婁雲鵬心裡一驚,怔怔地道:「是我自己來的呀?」
白衣老者哼了一聲,用手指了一下那個邋遢小子道:「這位是長蟲小二,負責為我們打探消息,是他故意把你誘來此地的。他對你總還算手下留情,否則他的毒針最是狠毒,殺人於無形之間,方才要是想取你性命,此刻你早就沒命了!」
婁雲鵬心裡一驚,暗罵道:「媽的,我婁雲鵬闖了一輩子江湖,想不到竟在這裡露了臉了,連一個邋遢小子也鬥不過!」
想著就用目光偷偷瞧了那個長蟲小二一眼,見他正蹲在亭子一角,伸著長頸望著這邊,一副猴頭猴腦的樣子。
婁雲鵬心裡的那份彆扭就別提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婁老弟也不必介意,那江海楓如今已成武林公敵,你可犯不著陪著他死。我兄弟二人是不忍心看著你受累,所以才特別關照;至於你領不領情,我們也不計較!反正我們是盡到了心意,到時候你若不知好歹就怪不得我們了!」
婁雲鵬打了一個冷戰,他一生作弄於人,幾曾碰到過這種事,這真可說是給他一個考驗了!
他咳了一聲,乾笑道:「老哥的好意,真令我感動,我現在已想明白了,我願意和你們合作!」
黃臉老者喜道:「如此就太好了!」
那白衣老者卻冷冷笑道:「我還不放心你,我且問你,在這青州,你們打算住幾天?」
婁雲鵬擠了一下眼道:「明天就走!」
白衣老者目光掃向一邊的長蟲小二,就見那小子吸了一下鼻子,站起點了點頭,又蹲了下去。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錯,你們住在哪一家客棧?」
鐵掌黑鷹知道瞞不過他們,就照實道:「老福安。」
長蟲小二又對著二者點了點頭,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看來你還誠實,你要知道,什麼也瞞我們不過的!」
婁雲鵬心裡吃驚道:「好傢伙,原來他們什麼都知道了!」
當時就咳了一聲笑道:「這是什麼話,我現在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
白衣老者摸了一下鬍子,微笑道:「很好!那麼第一件事,就請你為我們把那江海楓拖上兩天!」
黃臉老人笑道:「怎麼,沒問題吧?」
婁雲鵬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這點小事沒有問題,只是為什麼呢?」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這個你不要管,明晚此時,你再來聽消息,現在你可以走了。」
婁雲鵬站起身來說道:「好,我走了!」
白衣老者又冷冷笑道:「婁兄弟,你不可把今日之事,以及我們的住處,向江海楓說明,雙方翻面,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鐵掌黑鷹婁雲鵬已經走出幾步,聞言大笑一聲,回身道:「放心!我還不想死!明晚此時我必定到此,我知道這個地方!」
白衣老者微微笑道:「明晚長蟲小二會去接你!」
婁雲鵬擺手笑道:「那倒不必,我自己來!」
白衣老者冷笑了一聲說:「我怕你不認識地方,因為明天我們不住在此地!」
婁雲鵬呆了一呆,就笑道:「好吧!明天見!」說著他就又由來時的小紅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一個下著纖纖細雨的日子。
鐵掌黑鷹婁雲鵬由客棧外面,架著他那大虎鷹回到客棧裡來,長蟲小二就在對面的房簷下,等著他的回音,不時地伸長了脖子,向客棧這邊望著。
在客房之中,江海楓微微含笑道:「今天的情形怎麼樣?」
婁雲鵬用手指在唇上接了一下,輕輕地「哧」了一聲,然後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
他把簾子捲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捲起來,江海楓看得心中奇怪,正要問,婁雲鵬又向他背著身子擺了擺手,海楓就不吭聲了。
婁雲鵬把竹簾放下捲起,捲起放下,如此三次,便見對面房簷下的長蟲小二點了點頭,站起身子假裝打了個哈欠,就往雨地裡走了。
江海楓小聲地問:「婁兄,這是為何?」
婁雲鵬放下簾子,回過身來道:「兄弟,你不知道,這是那兩個老兒與我定下的暗號,我這樣是表示一切依計而行!」
江海楓皺眉問:「什麼計?」
婁雲鵬滿臉堆笑道:「兄弟,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婁雲鵬不會出賣朋友!」
說著他又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下,顯得很焦急地道:「兄弟,我們現在就走,長蟲小二報信去了,這當中只有一盞茶的時間!」
江海楓盤膝坐在床上,聞言微微地笑了笑,說:「婁老哥,你放心吧,一切都按他們的計劃去做,他們要你帶我到哪裡,你就帶我到哪裡。我倒要看看這群鼠輩,又施些什麼伎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2:37
鐵掌黑鷹婁雲鵬臉色大變,急道:「江兄弟,你千萬大意不得,這麼一來,我的心思可就白用了,我們現在就走!」
說著又歎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江海楓冷笑道:「年前在海島上,我尚且以木劍一柄,斃敵數名,今天我有了這口好劍,又怕他何來?」
婁雲鵬急得連連搓手道:「小兄弟,情形也許不相同,他們的人太多了。」
江海楓冷冷地問:「有多少?」
鐵掌黑鷹呆了一呆,道:「據我目睹,總在千名以上!」
江海楓劍眉一挑,倏地站起來,冷笑道:「他們如真的來,我也說不得叫他們一一斃命在我的寶劍之下!」
說完,目光向婁雲鵬一掃,冷冷地道:「你如懼怕,可自行離去,我絕不逃!」
鐵掌黑鷹婁雲鵬長歎一聲,呆了一會兒,淒然道:「既如此,我們就在此一塊死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說:「我們不會死的!」
婁雲鵬跺了一下腳,說道:「兄弟!請相信我,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並不是怕死之人,你不久就知道了。只是老弟你是一個俠客,是一個大英雄,要是死在他們的手中,太不值得了!」
江海楓見他說得如此懇切,不禁呆了一呆,婁雲鵬這時已把他的衣物整理好,放入行囊,急急地催促道:「走!快走!」
江海楓懶洋洋地歎息道:「真有這麼嚴重麼?」
婁雲鵬苦笑道:「小兄弟,你沒有在黑道上混過,早年我也是那裡面的人。那兩個老頭的姓名以及為人我不大清楚;可是雪山四魔,我卻是認識的。哥兒四個全有狠毒的暗器,見血封喉,兄弟!你是規矩人,犯不著跟他們拚,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成了。」
江海楓唇角雖帶起了一個冷笑,可是他也不禁有些心涼,當時呆了一呆,道:「他們既有如此聲勢,只怕你我走也未必能走得脫了!」
婁雲鵬呆了一下,苦笑道:「事到如今,我們也只有一試了,這叫做死馬當活馬醫!」
一面說著,一面自包裹中掏出了一件粗布衣服,還有一頂草帽,遞給江海楓道:「來,兄弟,換上這個!我們不能叫任何一個人注意,馬也不要了!」
江海楓不禁有些憤怒,可是他眼見婁雲鵬為自己擔心的神情,又不由歎了一口氣,接過衣帽匆匆換過,他的樣子立刻就變了。
婁雲鵬看著他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笑道:「對,這樣就行了!」
他慢慢把竹簾掀開了一角,向外望了望,長蟲小二還沒有回來,可是在廊子兩邊,卻似多了幾個穿著油綢衣褲的路人。
婁雲鵬呆了一下,心說:「糟了!看樣子他們第一批人已經來到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問:「怎麼,現在還能走麼?」
婁雲鵬硬了一下心,點了點頭道:「行!現在走最好!」
江海楓提起了革囊,把枕下那口劍取出來插在囊中,就要去開門,婁雲鵬忙拉住他道:「幹什麼?你還要關照誰?這裡都有他們的人,我們得由房上走才行!」
說著取出一小塊銀子,往桌上一放,正要去開另一扇窗子,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幾乎忘記了!」
於是又匆匆把燈點著移於窗下。
這時候天色已暗下來了,婁雲鵬向外望了一會兒,黯然道:「兄弟,這都怪我拖累了你,平白無故,多耽誤了你一天!」
江海楓說:「為了摸他們的底,多延一天也是值得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還是忘不了他的鷹,仍然把它馱在肩上,二人就開了另一扇窗子,江海楓在前,婁雲鵬在後,雙雙縱身而出。
他們落足在生滿了青苔,而被雨水浸濕的瓦面上,雨似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更黑了。
婁雲鵬彎下了腰,在前面帶路,不時地回頭向江海楓打著手勢。
二人在瓦面上蛇行了數丈,鐵掌黑鷹婁雲鵬忽然蹲下了身子,江海楓在身後也不由停下腳步,奇怪地道:「怎麼不走了?」
婁雲鵬抹著臉上的雨水,道:「這頭鷹太礙事,我得先把它放了!」
說著在那頭大虎鷹身上依戀地摸了摸,江海楓慣於夜間視物,似見他面色十分悲切,不由心中微微好笑,忖道:「這婁雲鵬也太膽小了……設非我不想多造殺孽,這十幾名賊人,又怎能放在我的心上?」
這時婁雲鵬已把那頭大鷹放了出去,並且一直仰頭到看不見它的蹤影為止,才慢慢低下頭來。
他眼睛裡浸滿了淚跡,只是為雨水模糊了,分不清是雨是淚。
歎息了一聲,才說道:「我們走吧!」
江海楓奇怪道:「你的鷹飛得太遠了,等會兒它還會回來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含糊的搖了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啊!」他說:「我們得快一點走了。」
江海楓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剛想發問,忽聽得「哧」一聲,一支弩箭直向他頭頂上射來,他連忙伸手操在掌中。
「誰?」一聲冷峻的厲叱傳來。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正要問喝,卻為婁雲鵬用力地把他拉著蹲下來,他驚嚇萬狀地道:「兄弟!千萬不要出聲,一驚動他們,我們就走不成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這麼掩掩藏藏的,還不如跟他們拼一拚,婁兄,你閃開一點,我來對付他們!」
婁雲鵬急道:「兄弟,萬萬使不得!」
才說到這裡,只見廊簷之下,「嗖」的冒起了一條人影。
這人一身油綢子衣褲,手執一口鋸齒刀,身形往瓦面上一落,又是一聲叱道:「來人報名,否則張二爺可就不客氣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連忙笑答道:「張兄弟,是自己人!」
一面說,一面站起了身子,那自稱二爺的人姓張名志青,外號人稱斷魂刀,本是鄂西一名大盜,是近始投奔魯省。
白衣叟燕九公因受了摯友朱奇之懇求,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出來幫忙,他二人除了煽動左人龍和江海楓為敵之外,另外還廣撒武林帖,號召了魯省的各道人物,以便大舉圍剿人單勢孤的江海楓。
他們大批的人在青州集結,布下眼線,果然江海楓沒有逃過他們的耳目,在青州被長蟲小二綴上了。
今夜,也就是他們決定行動的一夜,所有的實力都出動了。
朱奇和燕九公深知江海楓這個少年,是一個絕不平凡的人物,所以對他一點也不敢大意。一方面使計買通了江海楓的身邊人物婁雲鵬;一方面糾集了全部實力,劃分了區域,布下了陷阱,決心要一舉把江海楓殲除。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鐵掌黑鷹居然甘冒一死,也不肯出賣他這個新交的朋友江海楓!
婁雲鵬引導著江海楓越房而逃的時候,正是他們大舉出擊的前半個時辰,所以時機是倉促得很了。
這時候,負責監視「老福安」客棧的人物,因為雨大的關係,都躲在附近的茶樓酒肆中,僅僅只有第一線的三個人守在屋簷下,他們是斷魂刀張志青,神鏢許冬和魯西最有名的飛賊:一股青煙喬冒。
這三個人是負責看守客棧正門的,另有以長蟲小二為首的眼線十三名之多,所以此刻他們的力量仍然不弱。
鐵掌黑鷹婁雲鵬是知道這些佈置的。
他知道以江海楓的功力,要對付這些人物,自是輕而易舉,可是如此卻會驚動了後面的實力人物,如果他們因而提前下手,那就麻煩。
所以這時斷魂刀張志青一躍上房,婁雲鵬馬上就挺身而出,跟他打招呼。
他真怕江海楓會斷然下手,一個張志青,固然構不成威脅,可是大批敵人,也就馬上來到,那時候,江海楓再厲害怕也應付不了。
斷魂刀張志青聽了婁雲鵬的招呼,尋過來,怔了一怔,道:「原來是婁師父,可有事麼?」
婁雲鵬向前走了幾步,小聲道:「張兄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傳上去。」
張志青湊近了些,道:「他們大概就快來了,就是這個雨,下得太大了。」
說著,皺眉仰首看了一下天,婁雲鵬歎了一聲道:「那個姓江的小子太機靈,燕老哥給我的藥一時還下不了手,所以我想請你轉告,叫他們務必晚些來。」
斷魂刀張志青呆了一呆道:「喲!這個時候傳話,可就晚了,他們都出動了呀!」
鐵掌黑鷹婁雲鵬向四下看了一眼道:「這附近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嗎?」
張志青拉了一下雨帽,點頭道:「有!許冬和喬冒!」
婁雲鵬吃了一驚,卻點了點頭道:「怎不見他們的人影子?」
張志青抹了一下臉上的水,呵呵笑道:「婁老哥你也是老江湖了,咱們布下的人,還能叫人一眼都看見麼?」
語華冷冷一笑,又道:「我看那江海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我倒希望他現在就出來,好叫他嘗嘗我這口斷魂刀!」
一面說,順手捋了一下手中刀,順著刀尖,直向下滴水珠。
婁雲鵬桀桀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等一會兒你就見著了!」
斷魂刀張志青哼了一聲道:「這麼多人,不要說打,就是嚇,也要把他給嚇死了!得啦,不跟你瞎聊了,我下去了!」
說完一轉身子,不由吃了一驚!
原來就在他面前,一個長身的少年,岸然佇立著。這少年,一身鄉農的打扮,破涼帽,藍小褂,但是這些卻掩不住他那原有的朗朗英姿!
斷魂刀後退了一步,叱道:「你是誰?」
婁雲鵬這時也看見了,不由也吃了一驚,歎道:「兄弟你難道……」
這時鄉農打扮的江海楓開始說話了,他微微冷笑著,對張志青道:「朋友,你不是要會會我麼?」
斷魂刀張志青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猛地一回頭,怒目瞪視著婁雲鵬道:「姓婁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婁雲鵬眼見江海楓已經現身,知道眼前局面,已只有先下手為強,把這張志青給收拾了再說。
他冷哼了一聲道:「朋友,你還是糊塗一點吧!」
說罷身形一矮,正要騰身過去,可是江海楓卻已經先下手了。
只見他身子如同狂風似地,直向斷魂刀張志青身上撲去。
斷魂刀張志青一聲叱道:「好小子!」
猛地往下一挫右腕,鋸齒刀由上而下,一刀直直地劈了過來。
江海楓不慌不忙地一伸右手,竟向他的刀刃上抓了過去。
張志青不覺大驚,他向後一撤刀,心中卻奇怪地想:這小子莫非還敢用手搶我的刀嗎?
他心裡這麼想著,手中刀已改了方向,橫著向前遞出,施了一招「橫鎖金丹」,砍向江海楓的右胸。
可是他的刀剛剛遞出了一半,卻忽覺有股極大的潛力,自後面壓上了刀背。
不容他抽刀換式,鋸齒刀已被人家捏住了刀背。
張志青嚇得魂飛魄散,回頭一看,竟是那個鄉農裝束的少年。
這少年身子仍然直直地立著,右手高舉,僅用拇、中、食三指的指尖,叼捏著刀背。
雖如此,那斷魂刀張志青,施出了吃奶的力氣,也莫想挪動一分一毫!
這麼一來,張志青才算認識了這個江海楓。
他臉色大變,猛地探手入懷,摸出了一管短笛,急向口上湊去!
但江海楓怎會任他如此?
只見他冷笑了一聲,左掌平著向外一封,喝了一聲:「去吧!」
斷魂刀張志青,短笛尚未挨唇,便覺得劈面來了一股絕大的勁風,五官為之一炸,當下連一聲也沒有哼出,「撲通」一聲,倒在瓦面上,嘩啦啦還壓碎了一大片瓦!
婁雲鵬歎息道:「兄弟,快走吧,這地方不可再留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無妨!我先把這狗才放好了!」
他說著一把夾起了張志青,身形一飄,已竄下了屋簷,把張志青放在一堵高牆的牆腳下,再一縱身,又上了瓦面。
鐵掌黑鷹婁雲鵬,見他這種輕快的身手,更打心眼裡生出佩服;只是他這時心裡亂得很,他為江海楓擔心,同時也為自己的生命戰瑟。
他知道,他的生命,至多也不會逃過今夜……這是一個秘密,他不願事先告訴江海楓!
江海楓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就拍了一下手,道:「現在我們走吧!」
雨勢更大了,西天亮起了一道閃電,緊跟著響起震天價一個焦雷!
江海楓悲憤膺胸,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並不是甘心這麼逃的,其實他有足夠的自信,自認為能夠應付這一群所謂兇惡的敵人。只是他沒有忘記師父的戒語,他是在盡量地避免多造殺孽!
大雨傾盆中,二人不久就通過了附近的一片矮簷,來到一條尚稱寬闊的街道,雨水打在街道上,濺起滿地的水花!
天更黑了,黑得如墨染一般!
老邁的婁雲鵬,他的眼力,在如此的黑夜暴雨中,幾乎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可是江海楓卻能清晰地辨別一切,他帶著婁雲鵬靠著廊下急速地前行著。
忽然,迎面射來一道燈光,一人啞聲道:「什麼人夜行?快避開一邊,這裡不許走人!」
婁雲鵬急道:「糟了,他們已布下卡子了,江兄弟,我們只怕是……走不了啦!」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擋我的去路!」
說著反倒加速地直向前面撲去,只聽前面一聲吼道:「射!」
弓弦響處,一連飛來四支長矢,直向海楓身上射來。
江海楓此刻已是憤怒至極,他冷哼一聲,右手一拂,竟把並排而來的四支箭,全數劈落在地。
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四處的胡哨聲已響成了一片,各處都像是有了回答,人聲鼎沸,真不知他們有多少人!
江海楓起落之間,已撲到那發出燈亮之處。
他看見兩個戴著大斗笠的小子,正在廊下捧著兩盞馬燈,在兩個小子身邊,四個官兵各挺著弓箭,向他瞄準著。
江海楓見了,不由為之一呆。
他大聲怒道:「你們這些官人,怎麼與匪人連成一氣,亂傷行人,是何道理?」
那個戴斗笠的小官人,手上揮著腰刀,冷笑道:「姓江的,你還來這一套,青州這地方被你連日攪得天翻地覆,你作了案想逃,可沒有這麼容易;今天我已安排了嚴密佈置,看你住哪裡跑!」
說著一揮刀,大聲喝道:「射!」
唰唰一連又是四支弩箭,江海楓被弄得啼笑皆非,他呆了一呆,眼見箭到,信手一撥,又把來箭震落地上。
兩名官人見他如此神勇,嚇得眼都直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你們說些什麼?是誰在本地作案?你們身在公門,怎可含血噴人?」
那名啞嗓子的官人,退了一步,瞪眼道:「胡說!你還想賴麼?告訴你,你一進城,我們就留意上你了,何況還有人告密,嘿……你今天是插翅難飛。告訴你,前面還有你們江湖上的朋友等著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一揮刀,大喝道:「射!射!我去招呼神機營的火槍去!」
說完轉身就跑,可是江海楓在聽了這些話後,已是氣得五內生煙!
他哈哈大笑一聲,身形一縱,有如天兵自天而降,正落在那哨官身前。
那哨官大吼了聲:「我殺了你!」
一刀劈下,江海楓一偏身,對方的刀已劈空,隨之他一聲冷笑,只一探手,已兜住那哨官腋下,口中喝了聲:「滾你的吧!」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翻,那哨官偌大的身子,竟被他足足地摔出一兩丈以外,撲通噹啷一陣響,頓時跌昏過去。
其他幾名官人,見狀俱皆大駭,各自四散狂奔,江海楓正要追上,卻為婁雲鵬抓住,勸道:「兄弟!不可傷他們,好毒的東西,原來他們還暗中聯絡了官兵,這一點連我也被他們瞞住了……兄弟,我們快走。」
江海楓一聲冷笑,右手後背,猛地一抽,已把插在囊中的長劍拔了出來。
他晃了一下劍,道:「老哥,你的苦心白費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叫他們知道我們不是易欺之人!」
婁雲鵬吃驚地道:「老弟,千萬不可如此,他們的人太多了!」
江海楓哈哈一笑,說:「你不要怕,任他千軍萬馬,我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來!你隨我前進。」
婁雲鵬這時滿身泥濘,神情慌張,江海楓這句話,倒像是給了他一個極大的鼓舞,他不再畏縮和猶豫了,當下長笑了一聲道:「好!兄弟,我們上!」
這老頭兒說著,已探手把別在腰間的一桿「蛇頭棒」抖了出來。
這是一支很不尋常的兵刃,樣子極像是一般的練子槍,只是兩端卻多了一雙蛇頭,銀光閃閃,看來十分厲害!
鐵掌黑鷹婁雲鵬「蛇頭棒」方自抖出,便見由側面一連撲來了兩條人影。
兩人都穿著油綢子水衣褲,幾乎連臉都蒙住了:其中之一,身形一落,冷叱了聲道:「好個婁雲鵬,我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老王八……」
他的話方說到此,婁雲鵬已趕上前,手中蛇頭棒攔腰就打。
這人驚呼了一聲,倏地躍起,掌中一口劍,猛地向外一揮,只聽得「嗆啷」一聲,二人各自倒退了一步,婁雲鵬這才看清了來人是神鏢許冬。
婁雲鵬冷笑道:「許冬,你若識相,快快閃開,否則你這一條命,定必不保!」
神鏢許冬一聲狂笑道:「你們死在目前,還敢用大話來嚇唬我,我許冬豈能被你嚇倒?」
猛然間,一股尖銳的疾風,向他身後撞到,神鏢許冬大吃一驚,「怪蟒翻身」,倏地閃到一旁!
他看見一個鄉農打扮的魁梧少年,岸然立在前面,呆了一呆,猛地想起來人是誰了。
當下他大驚失色地喝了一聲:「去你的!」
手中劍向外一抖,「白蛇吐信」,直向江海楓咽喉點來。
他的劍已自抖出,發現對方少年那種神態自若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凜,可是再想抽劍退身已是來不及了。
但見劍光一閃,一聲慘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2:56
鐵掌黑鷹婁雲鵬幾乎沒有看清楚,江海楓的劍是怎麼出手的,那神鏢許冬,已橫屍就地!
婁雲鵬喃喃地道:「好劍法!」
偶一偏頭,瞥見丈許以外,一人倚在樹身上,手執一口折鐵刀,不禁嚇了一跳,促聲道:「兄弟!小心身後!」
江海楓回身哈哈一笑道:「老哥哥,他已死了!」
說著掌勁向外一吐,那倚樹而立之人,立即平著倒了下去!婁雲鵬趕上去俯身看了看,卻是一個生面孔。
這時大雨已停了,天也開了,天空中散佈著慘灰色的雲塊,細雨如絲,像牛毛一樣地飄飛著,天地一色的淒慘、無情,是那麼的沉鬱、悶人!
四處也安靜了,沒有人聲、燈光……
江海楓仗劍而立,劍眉微顰道:「奇怪!他們人呢?」
鐵掌黑鷹婁雲鵬四外望了望,惑然道:「怪了?別是被你的神威嚇跑了吧!我們快走!」
眼前是一片種著各種菜類的菜園子,雨水都積滿了,五六隻落湯雞垂首躲在籬笆牆下,南瓜秧掛在竹籬笆上,迎著小風抖顫著。
江海楓、婁雲鵬輕捷的掠過了竹籬,天色已不再是漆黑,可以彼此看清對方的臉了!鐵掌黑鷹婁雲鵬英氣未減,他雖已把蛇頭棒收了起來,卻在隨時隨刻地留意著四處的動靜。
二人踏著泥濘走過了一片莊稼,又過了一道小河溝,對面是一大片桑樹林子。
婁雲鵬皺了一下眉說:「我們必得走過這片林子,如有敵人在林中躲著,那可就討厭了!」
江海楓佇立著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桑林內靜悄悄的沒有一些動靜,他此刻餘威仍在,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不要緊,我們闖!」
說著,把長劍再次撤了出來,婁雲鵬也又把蛇頭棒掣到手中。
二人一前一後地直向林內行去!
桑林之內一片黝黑,可謂伸手不辨五指,行了不到十丈,忽見前面奇光一閃,有人大喝道:「江海楓小輩,今夜你還想逃得活命麼!」
緊接著「哧哧」一連飛來兩件暗器,都為婁雲鵬蛇頭棒打飛到一邊。
這時燈光突地一黑,三條勁疾的影子自一邊撲來。
為首一人,是一個矮個子,雙手使的是一雙金輪,輪上還帶著一雙環子,舞動起來嘩楞楞地直響。
他身形看來有如穿簾的燕子一般,起落之間,已撲到了二人面前,右手金輪一擺,施了一招「撥風盤打」,直向鐵掌黑鷹婁雲鵬當頭打下!
在此同時,那後來的另兩個人,各使一支冰鐵拐,一左一右,向江海楓身邊逼了過來。
雖是在深夜裡,但江海楓仍能清晰地辨出他們的形貌!
這兩個人臉上絲毫沒有血色,各生著一雙八字眉,眼角下垂,一張長臉,面貌酷似,看來就像是一個人一樣!
婁雲鵬一見二人身上所穿的白衣長衫和那種飛快的身法,已猜忖出來人是黑道上聞名的「河間二郎」,不由大吃一驚。驚呼道:「江兄弟,小心來人的暗器!」
果然這河間二郎,陶冰、陶霜,是一雙極難打發的人物!
他們是一雙孿生兄弟,幼時在青城為司空道人收為門徒,學成了一身絕技。
二人秉性凶殘,專好殺生,後因惹下大禍而為司空道人逐出門牆。
弟兄二人因而更加失去約束,繼而投身綠林,不出十年,名聲大噪。
這陶冰、陶霜弟兄二人,非但在冰鐵拐上有驚人的功夫,最厲害的還是昔日在青城時,司空道人傳授他們的一種暗器。
這種暗器名喚「五雲捧日洗魂釣」,乃是一種用深澗寒鐵碎砂,浸以毒液而煉成的厲害東西!
據說他兄弟曾憑這種暗器,吃遍了兩湖武林,從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這一次朱奇和燕九公本來也請不動他兄弟二人,只是有人獻計,因為這弟兄二人惟利是圖,朱奇許以事成之後,酬以巨金,並由燕九公出面,答應讓出魯南的勢力範圍,這才打動了他兄弟二人的心!
河間二郎並不認識江海楓是何許人,直到來青州之後,才得知朱奇二老,除了約有他弟兄二人之外,另外還約了許多外人。
兄弟二人為此很不高興,認為對付江海楓一個小輩,憑他們兄弟已足夠有餘。
他們本來馬上就要走,總算燕九公好說歹說,並且答應讓他兄弟二人打頭陣,這才把他二人留了下來!
他們被安置在桑林內已有相當的時候了,另外那個手使雙輪的矮子姓裴名昆,人稱「矮山神」,是配給他們作助手的!
三人這一猛撲而上,江海楓和婁雲鵬俱都暗吃一驚。
河間二郎陶冰、陶霜,身形幾乎是同樣的快,一左一右有如兩頭巨猴似的,同時撲到江海楓面前。
陶冰口中尖叫了一聲:「接傢伙吧!小子!」
冰鐵杖帶起無比的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猛然擊下。
江海楓寶劍向外一展,以劍尖去撥對方的杖柄,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的陶霜,忽然一聲不響一點足尖,欺身撲到,手中冰鐵杖倏地吐出,向江海楓椎骨節上點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猛然一轉,冰鐵仗已臨腹下,他冷哼了一聲,道:「去吧!」
左手「雲龍探爪」向外一揮,正好抓住對方的冰鐵杖頂!
他用力一擰一送,河間二郎中的陶霜,只覺得虎口一陣發熱,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他雙眉一挑,嘿嘿一笑道:「姓江的小輩果然有一手!」
那是一種極為難懂的江西話,江海楓聽不懂他說了些什麼,接著陶冰的冰鐵杖卻也被他長劍盪開,同樣地感到掌心發熱!
河間二郎傲視武林已久,多年以來,極少遇見對手。
他們原以為對方一個少年,能有什麼出色的手段?
但現在他二人這種心理,顯然都有了變化了。
陶冰的身形,幾乎和他兄弟陶霜同時被震退出去,他呆了一呆,道:「江海楓,這桑林就是你埋骨的地方,你還打算過去麼?」
江海楓以炯炯的目光,打量著這一雙奇怪的兄弟,只見他二人都是瘦骨磷峋的身材,深陷的眸子,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副骨頭架子。
再者,他一奪一撥,內力充沛,竟未能使這兄弟。人的兵刃脫手,內心也不禁深感驚異。
當下冷冷地一笑道:「我與你二人素昧平生,何故乘人之危,我勸你兄弟還是少管閒事,速速避開,否則我江海楓劍下,可就不客氣了!」
河間二郎各佔一方,不進不退,睜著如同天鷹一般鋒銳的眸子,打量著這個少年,面上神色,俱帶著無比的驚惑之色。
陶冰冷冷地道:「方纔我見你出劍的手法,頗像我一個老朋友的路數,少年人,你學劍何人?」
江海楓細一打量這河間二郎,由二人眼下垂皮看來,他們的年齡,大概都不小了。
江海楓心中顧念著正在劇戰的婁雲鵬,見他正與那個手持雙輪的矮子打作一團,雖然未能取勝,可是棒法不亂,且略佔上風,這才放下心來。
他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陶霜上前一步,略帶緊張地道:「昔年以一口雷音劍縱橫天下的銀河老人,可是你師父?」
江海楓不禁一驚,他抬起頭,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家師!你二人如果與他老人家有舊,海楓願網開一面,讓你們逃去!」
河間二郎聞言之下,對視了一眼,一時之間就像是一對木偶一般地定住了。
陶冰咬緊著牙,瑟瑟地道:「果然不錯,他並沒有死……」
說著身子連連後退著,江海楓目光緊緊逼著,見他忽然站住了腳,神色異常慌張地問道:「他現在也居住在這附近麼?」
江海楓冷然道:「家師行徑,恕不奉告,你問他做甚?」
陶冰苦笑了笑,滿面悲憤地道:「我兄弟昔日曾與令師有數面之緣,只可惜瀾滄江一別,至今二十年失去音訊,今日難得遇見了他的弟子……」
說到此,一雙半禿的眉毛,霍地一揚,發出了一聲極為難聽的笑聲!
那笑聲可謂刺耳已極,笑聲一收,轉臉向陶霜冷冷地道:「今天我們倒是不負此行,能夠會一會銀河老人的得意弟子,十分值得!」
陶霜雙手握著杖柄,聞言嘿嘿地冷笑了幾聲,倏見他身形如飛鷹似地騰了起來,口中一聲長嘯,已落在了江海楓面前。
他回頭向陶冰冷叱道:「老大你站在一邊,待我來見識一下銀河老人的高足!」
說著,冰鐵杖摟頭朝江海楓頂上打下,江海楓長劍向外一推,明看像是外封鐵杖,其實卻是連帶著去削對方右膀。
陶冰一領鐵杖,身形又如同狂風飄絮似地蕩起,江海楓只覺頭上寒風狂拂,已知陶冰通臨頭頂,不禁也有些驚心。
因為這河間二郎的身法,果然有異於一般!他面臨如此一雙大敵,倒是再不敢心存大意了!
當時右足向前一跨,寒劍向前推出半尺,旋回著向上一掃。
這是銀河老人所授的一手絕招,名喚「上點天燈」,只聽「嗆啷!」一聲,黑夜裡,暴起一片火花,陶霜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見他就空一滾,冰鐵杖斜著向外一展,身形就勢飄掠而下,用手一摸冰鐵杖,足足被對方寶劍削去了兩分來厚的一層鐵皮!
幸虧這是一個側力,若是直著相撞,只怕自己的冰鐵杖就完了。
陶霜這才知道,對方所使的這口劍,竟是一口寶刃,不由更加暗自驚心不已!
江海楓一聲冷叱道:「相好的,你不要跑!」
既然動上了手,他也就安心要把這一雙怪人折在劍下,陶霜身子方要縱出,江海楓已逼至!
江海楓鼻中哼了一聲,右手一抖寶劍,發出了一聲龍吟,有如長虹貫日,直向陶霜背心扎去!
陶霜怪蟒翻身,霍地一個疾轉,冰鐵杖由下而上,以「倒托天書」的招式,猛地揮了過來。
這一招,他施展得雖快到了極點,可是江海楓卻早有預防。
只見他長劍一壓,緊接著左手劍訣向外一領,口中叱了聲:「去吧!」
白光一閃,那陶霜口中悶哼了一聲,瘦長的身子向外一陣踉蹌,冰鐵杖拄地,才把身子站穩。
但見他雪白的長衫靠左肩窩的地方,現出一片殷紅的血跡,他定了一下神,倏地擰身就逃。
江海楓一矮身,口中笑道:「你再多留一會兒!」
身子跟著竄起來,不意就在這時,忽聽「崩」一聲,數股尖風,直向自己身上罩來!
江海楓慌忙之中,未曾料到敵人會有此一著,大吼一聲,左手五指箕開,貫足了內力,向外探出,空中被激起一個大氣渦,那直奔面門而來的三點銀星,應勢而落。
他右手長劍同時掃出,把直奔右肋的兩點飛星,磕飛一邊,可是,對方暗器太快太多了!
江海楓身在空中,萬難兼顧,當下只覺得左腿骨上一涼一麻,全身打了一個冷戰,身子也就隨之墜地。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忽然猛撲而至,他已把手使雙輪的矮山神裴昆打傷了!
他這時趕來接應江海楓,一見面就問:「兄弟,沒有事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鼻子裡哼了一聲。低下頭,以右手二指,在腿上按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挺身而立,冷冷笑道:「不妨事,我們追上去!」
言方到此,忽又聞「崩」的一聲,這一次聲音響自右側,大片的銀星,直朝二人全身罩蓋而來。
江海楓這一次有了前車之鑒,哪還再會上當?
他身形向下一矮,雙手倏地平推而出,口中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一般人雖也能以內力打退暗器,可是那些所謂的暗器,多半是發自手腕上的擲力,卻是從來未曾聽說過,有人竟敢以內力逼退發自機簧的暗器的!
江海楓這種內力,得力於他十數年的刻意潛修,力道已可大小由心。
雙掌一推,內力已自構成了一片力牆,排山倒海般直迎了出去。
那疾射而至的大片銀星,本是來勢如風,可是甫和這道力牆一接觸,竟自全數地折了回去。
只聽一片錚琮之聲,唰唰的落了一地都是。
江海楓狂嘯一聲,整個身子,就像是一隻巨鳥似的拔升起來!
他已經看清了暗器的來處,身形射落一方,正是桑林密處,他心中恨到了極點,一聲斷喝:「無恥的東西,還不出來!」
雙掌再次向前一推,一股排山掌力,如潮湧出!
只聽「喀嚓!」一聲暴響,強勁的掌力,竟把眼前整排的一列桑樹,全數攔腰折斷了!
一時之間樹倒枝折,樹葉上的雨水,就像是擊在岩石上的浪花一般,驟然飛灑了滿天,以至於江海楓和婁雲鵬全身都濕透了!
就在這一聲暴響之下,兩條白影,一左一右,如同剪空的燕子一般,倏地騰空而起。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道:「你們納命來吧!」
身形如同箭矢也似,直向左面那條白影疾撲而去。
鐵掌黑鷹婁雲鵬,到了這時,也沒有什麼再猶豫的了,雖然他知道這河間二郎,是黑道上有名的棘手人物,自己也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眼前,他卻沒有袖手旁觀的餘地。
江海楓身形縱出的同時,他也口叱了一聲:「打!」
右手揮處,已把他慣用的暗器,一雙瓦面透風鏢,奮力打出,直奔右面那條白影身後打去。
他的暗器方一出手,倏見前面白影一回身,自己雙鏢竟為對方接到手中。
婁雲鵬這時已撲了過去,手上蛇頭棒,挾著一股風力,向那人攔腰打去!那人冷笑道:「姓婁的!你也敢向我動手?」
婁雲鵬這時才認出了他是陶霜,只見他面色蒼白,白衣之前,已為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黑夜裡,看起來是一片黑色!
婁雲鵬本還有點心虛膽寒,這時一見對方這種情形,就知道他已掛綵了。
他的膽子立刻就壯了起來。
蛇頭棒攔腰揮出,陶霜身形一縱,棒梢擦著他的鞋底打了過去!
陶霜身子飄向了一邊,婁雲鵬二次撲上,口中叫道:「相好的,咱們是死約會,不死不散!」
蛇頭棒這一次是由下而上,使出他生平得意的一招「恨打梨花」,雙手握棒,猛地一式浪打,蛇頭棒上閃出了一道耀眼的銀光,狠!快!準!陶霜倒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敢對自己下手,而且施出這種拚命的招式,不由吃了一驚!
他猛地就突一轉,冰鐵杖橫著向外一格,又是一聲「嗆啷」大響!
二人在這一震之下,俱都「啊」了一聲!
婁雲鵬的蛇頭棒,幾乎倒捲過來傷了自己的頭,且身子一連退了三四步,陶霜則就空一翻,落身在地,冰鐵杖火也似的熱,差一點兒脫了手。
還算他聰明,急忙地交到了有手,他心中恨透了婁雲鵬,當時尖叫了聲:「好個老兒,你真是找死!」
人隨聲起,連人帶杖,向婁雲鵬頭上撲來,鐵掌黑鷹婁雲鵬,右足向前一跨,蛇頭棒「舉火燒天」霍地一舉。
可是河間二郎兄弟二人非比等閒,都有一身極為驚人的輕功,他身子雖在空中,卻仍能提氣御身。
當時只聽他口中尖嘯一聲,看起來他的身子,隨著婁雲鵬的棒式向上一揚,像是被蛇頭棒打中了。
就是婁雲鵬自己也幾乎以為是得手了,直到他向上一舉棒桿,才發現蛇頭棒已被對方抓住了。
婁雲鵬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
他口中嘿的一聲,用濁力向回一帶棒桿,陶霜哈哈一笑道:「老兒!你命休矣!」
陶霜這麼說著,右手一壓冰鐵杖,竟自順著蛇頭棒桿直切了下來!
婁雲鵬若敢不鬆手,一雙手可就別想要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整個身子向後一個折翻,同時雙手也鬆開了棒桿!
陶霜獰笑了一聲,身子向下一落,只見他面色極為猙獰,冰鐵杖摟頭蓋頂地直打了下來。
婁雲鵬雙手赤空,要想去接對方的鐵杖,實在是力不從心,他向左一個急閃,右手向外一探,抓向對方的杖柄,可是陶霜是多麼厲害的身手?
只聽得他狂笑了一聲,右手鐵杖猛地一帶,左手內勁已再次吐出,喝了一聲:「著!」
這一掌正正地打在了婁雲鵬的腋下肋上,只聽得「砰」一聲,婁雲鵬被打得球似地滾出老遠!
陶霜身形一矮,猛撲而上。
他冷冷地笑道:「這是你自己找的,怪得誰來!」
掌中冰鐵杖猛地揮落而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股極大的內力,忽然向他背後逼到。
同時傳來了江海楓的厲叱之聲,陶霜只覺得雙目一黑,禁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身子踉蹌地向前直栽了下來,但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仍未忘記救命之招!
只見他倒在泥濘地裡的身子,猛地一滾,「蹦」的一聲,大蓬銀星,如雨般向江海楓全身罩了過去!
江海楓一跺足跟,此時此刻,他竟敢施出「金鯉倒穿波」的絕技,整個身子如同一支利矢似的倒竄了出去。
在這密密森森的樹林子裡,他就像一條蛇似的,直竄出丈許以外;然後用手一著地面,猛地一滾,那如雨的一蓬暗器便全數都打空了!
等他站定之後,那陶霜已逃之夭夭,失去了蹤跡。
江海楓這時也顧不得再找他了,他擔心著婁雲鵬的傷勢,趕忙撲過來,把他抱了起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緊咬著牙道:「兄弟……你放下我,你還能跑……」
江海楓一手捂著他的嘴,沉聲道:「你不要多說話,我帶著你走,我們必能闖出去!」
婁雲鵬苦笑道:「兄弟!你放下我,自己去吧!」
江海楓怒道:「你不要胡說,我們一定能闖出去!」
他說著,一隻手緊緊夾著婁雲鵬,大步向前就走,邊走邊道:「你放心,河間二郎,兩個人都負了重傷,他們是再也不會來了!」
婁雲鵬咳了一聲,喘道:「兄弟,你真行!」
江海楓忽然站住了腳,放下了婁雲鵬,仔細地看了看他道:「咦!你……你怎麼了?」
說著又摸了一下他的手,只覺得入手冰冷,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怔了一下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言之下,但見婁雲鵬口中吐出一口白沫,竭力地睜開眸子,苦笑道:「兄弟!我瞞著你……他們給我服了藥……現在,藥性大概發了……我不行啦!」
江海楓呆了一呆,雙手緊緊扣在婁雲鵬脈門上,厲聲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為什麼?」
鐵掌黑鷹氣吁喘喘地道:「沒別的,老弟……我只是救你……他們要在捉到你之後,才給我解藥。嘿……我婁雲鵬豈是怕死貪生之人?現在……」
說著長歎了一聲,斷斷續續地又道:「兄弟!我怕仍然是太晚了,我們要早走一個時辰就好了……」
江海楓不知如何,只覺得雙瞳一澀,竟落下了淚來,他緊緊地握住婁雲鵬雙手道:「婁大哥,你何必如此……你……」
接著冷笑一聲,大聲道:「江海楓此刻對天發誓,如不能救你生還,誓不為人!婁大哥,我們再往前闖!」
婁雲鵬又吐了一口白沫,苦笑道:「好兄弟,別傻啦……我不行……」
江海楓咬了一下牙,沉聲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說著一駢二指,在婁雲鵬腹下氣海穴上一點,鐵掌黑鷹婁雲鵬口中「噢」了一聲,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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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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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43:38
第08章 桑林一劍
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濃濃的雲塊,沉沉地淤積著,似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朔風由桑樹林中吹過來,吹過人們雨水未乾的身體上,令人冷得發顫!
江海楓噙著熱淚,緊緊抱著他這個朋友,這個古道熱腸見危援命的老朋友。
他的摯情,深深地把江海楓感動了。
在往昔,江海楓一直認為,所謂人心,只不過是私慾與罪惡的窩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卻很少有能透過私慾而表達出來的,偶爾會有人發現,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就像是透過雲層的一絲陽光,令人有莫測之感,因此也格外顯得可貴了!
婁雲鵬捨棄自己的生命,為了保全一個新交的朋友,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萍水之交」,這種情操,是多麼的感人!
江海楓這一剎那,始悟出了所謂情義的真諦,而人們常常對這兩字有所誤解。
他以本身之「元氣真陽」,透過手指,暫時閉住了婁雲鵬的氣海、俞穴,令氣機不上不下,如此毒氣便不致攻心,婁雲鵬便可因而暫保殘生。
江海楓緊緊地捧抱著婁雲鵬的軀體,他的眸子裡,除了淚痕之外,幾乎全為憤怒佔據了。
他那蒼白的面頰,也許是因為雨水的沖淋,看起來顯得更蒼白了。
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
江海楓不再顧慮所謂的「殺孽」了,他以為,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
在撲過了一個斜坡之後,桑樹似乎稀少了,可是不遠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橫擋著。
桑樹的葉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樹林中,顯然埋伏著殺機!
江海楓左右地打量著,一條有如松枝似的大髮辮,緊緊盤繞在脖子間,水漉漉地十分難受。
他在想:河間二郎,受此重創之後,可能已是「銷聲匿跡」,不復為患了;那麼,另外還有些什麼人物要與自己為敵呢?
想到此,他抖擻了一下精神,朗聲對空道:「江海楓欲過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絕不虛言,朋友們請三思而行!」
說完話,反手拔劍!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冷森森的劍芒,有如一道銀虹!
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進。
忽聽一聲狂笑,一人沙啞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
江海楓猛然駐足,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沙啞的聲音繼續笑道:「江海楓,你休問我是誰,我且先問你,你手上所抱何人?」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是一個為義捐軀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楓在,他是不會死的!」
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錯了!」
江海楓一面聆聽此人說話,暗中卻遊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處,以便猝而殲之。
可是奇怪的是,那聲音彷彿是來自四方,又像是來自當空。
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懼,當下強忍著滿腔憤怒,不聲不響。
那人冷冷地道:「這人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個叫鐵掌黑鷹婁雲鵬的老兒吧?」
江海楓沉聲道:「是又如何?」
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幾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江海楓,我不說你是不知道的,這婁雲鵬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蠶神砂』,不出一個時辰,他必定會一命歸陰,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應得下場。」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早年曾由師父口中得悉,宇內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蠶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馬玄子所煉製,據聞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為力。
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開竅奇能,至多不過消耗些精力,也不難把婁雲鵬的毒傷治好。
可是現在,他的心寒了。
他知道如果對方所言不虛,那麼婁雲鵬至多不過還能拖延一日的活命……
他是一個極有俠義氣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婁雲鵬的結果之後,不禁為之木然呆住了。
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楓的一切表情,調侃地道:「江海楓,你扔下寶劍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就負責救回你的朋友怎麼樣?」
江海楓眸子裡,閃出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夢!」
那人哈哈笑道:「那麼,你是忍心看著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婁雲鵬是完全為了你的啊!」
江海楓內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惱恨敵人這種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範。
當下他恨恨地道:「這麼說,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馬玄子了,有種請出來說話,何必掩掩藏藏的?」
那人冷笑道:「也真難為你,居然還知道馬老前輩,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還不配!」
江海楓哼了一聲說:「那麼你是雪山四魔之一?」
那人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不必問我是誰,江海楓,我可是真的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確實不錯,今天不說,往後我們還要借重老弟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要胡說,我只問你,你們可是朱奇請來,與我為難的?」
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們可以問問他,年前在海島上,江海楓以一口木劍,尚且連斃他們五人,不費吹滅之力,今天要是硬幹起來,哼……」
那人啞著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說的朱奇,我們不認識!」
江海楓怔了怔,心想此刻與他們說話,決無實言,還是往前面闖吧。
於是,他一隻手把婁雲鵬夾在肋下,一手仗劍,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
才行了兩三步,那人大聲道:「江海楓!江海楓!」
江海楓怒目搜視,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勸你還是知趣些的好,我們手下不會留情的,我們是可惜你一身功夫!」
江海楓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們誰能攔阻我!」
說著又待邁步向前,忽聽得一聲:「打!」
江海楓連忙身形向前一伏,單足著地,「犀牛望月」,猛地長身,只見一排三口飛刀,光閃閃的,直向自己全身射來。
他厲叱了一聲:「去!」
手中劍向外一揮,「嗆啷」一聲,已把三口飛刀劈落在地。
那人口中讚了一聲:「好!」又道:「還有這個!」
只聽「錚」的一聲,一片銀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楓湧到!
江海楓聞聲已知暗器必然厲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錢在手,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用「倒灑銀砂」的手法,將一把金錢全數打了出去!
當空響起了一片叮噹之聲,那為數眾多的飛刀,又被他全數擊落在地。
江海楓這一把金錢,除了對付飛刀之外,竟仍有半數以上直向林中飛去。
這為數眾多的金錢,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現出身來。
只見隨著金錢飛射之勢,一條人影,如同野鶴竄雲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
江海楓叱道:「朋友!你還想跑麼?」
他雖然肋下夾著一個人,可是身形進退,仍然有如霹靂驚電一般,只不過是兩個起落,已然趕到了那人的身後。
夜色裡,但見對方似乎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長衫。
江海楓追到他的背後,又冷叱一聲:「打!」隨著這聲厲叱,右手長劍「白蛇吐信」,對準那人背心就扎。
那灰衣長人,鼻中冷哼一聲,向前一伏身子,緊接著「刷」地一個轉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長劍,向外一抖,「嗆!」空中濺起了一點金星。
這灰衣長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楓手中之劍不是凡物,所以寶劍揮出,不敢直接接觸對方劍鋒,只在劍面上擊了一下。
他整個的身子,在翻轉的一剎那,倏地拔了起來,左手同時一提長衫,噗嚕嚕帶出一片風聲,直向左側桑林中縱去。
江海楓好容易逼得此人現形,自然不能叫他輕易脫去!
只見他右肩一甩,那持劍的手,已發出一枚金錢,「嗤」一聲,直向那長人身上射去。
口中同時喝了一聲:「著!」
灰衣長人一聲冷笑,長劍一舞,錚地一聲,已把那枚金錢揮上半空。
可是江海楓這時,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撲了過來,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頗有一手呀!」
長劍向外一抖,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趕月」,向那灰衣長人雙腿上削去。
灰衣長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楓好像早已有見於此,長劍也跟著上舉,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只聽得「沙」一聲,那灰衣長人的一隻粉底白靴,竟為他削下了一層,直把那人嚇了個魂飛魄散。
灰衣長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楓又已趕到了他身後,不等他回身現劍,長劍已自遞出,只聽得「噹」一聲脆響,隨聲落下了兩口飛刀。
這兩口飛刀,剛自灰衣長人手中發出,即被江海楓長劍揮落在地!
江海楓緊跟著長劍向外一揮,灰衣長人身子向上一撥,江海楓忙又將劍向下一壓,灰衣長人卻又向一邊閃了開去。
這兩式看來輕靈已極,美妙極了。
可是如此卻激起了海楓的怒火,這時那灰衣人大袖翻處,手中劍又以「秋風掃落葉」的疾式,向海楓攔腰斬來,江海楓心存輕視,一聲冷笑,直立岸然。
及至灰衣人長劍遞到,他才忽然發覺不妙。
忙以「倒踩蓮花步」,向後疾退。
在江海楓來說,對方這種疾式,雖是凌厲,卻仍然是顯得太慢了,江海楓一退避過,雙目一張,叱道:「看劍!」
黑夜裡,但見長虹一道,有如寒夜墜星一般,只一閃,那灰衣長人便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緊跟著一隻斷臂,帶著一口寒光四射的寶劍,飛向空中。
江海楓一抬右足,叱了聲:「去!」
這一腳,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飛旋而出,一頭撞在桑樹上,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江海楓此刻憤恨膺胸,哪裡還會手下留情?
他一隻手夾著垂死的婁雲鵬,身形一起,又撲到那灰衣人身邊。
只見對方是一個形容消瘦,頭髮半斑的老人。
江海楓的劍已舉起,卻揮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背後忽起一聲厲吼道:「小輩,你敢!」
一股尖風,向他頭後「腦戶穴」上猛撞而到。
這「腦戶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處大穴,一經傷著,不論輕重,都有性命之憂。
江海楓雖是技高膽大,對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
他連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長劍帶起了一道寒光,向腦後揮去。
那人身手不弱,一觸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敵救人。
江海楓回過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餘。
只見他是一個面生虯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緊身衣褲,雙手各持一桿烏黑髮亮的判官筆。
江海楓朗笑一聲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們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那矮子沙啞著喉嚨冷笑道:「江海楓,好言說盡,你仍然執迷不悟,這就怪不得我們了。你劍傷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俠結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
江海楓一聞這人說話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發話之人,難得他自己承認是雪山四魔,所謂「四俠」,只不過是他自己往臉上貼金而已!
他點了一下頭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見識一下了!」
說到此,忽聽背後有枝葉擦地之聲,回頭望時,已不見了先前為自己所傷那灰衣人的蹤影。
他立刻就意識到附近埋伏的敵人,的確不在少數。
可是他藝高膽大,心境沉著,並未慌張!
當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來!來!都出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著彎腰把婁雲鵬放在一棵樹旁,立身仗劍,毫無畏縮之色!
那虯髯的矮子,一雙眸子打量著他,掀唇冷笑道:「你剛才傷了河間二郎,已為你種下了死因,此刻傷了我拜弟長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結下了不解之仇,縱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後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輩,你是初生犢兒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時候,就晚了!」
江海楓橫劍而立,聞言只是冷笑。
他不敢離開腳下方圓之地,為的是婁雲鵬就在一邊。
可是那矮子卻是太討厭了。
他交叉著一雙判官筆,叮噹的亂碰,滿臉鬍鬚根根顫抖著,叱道:「小輩,你還不棄劍受綁麼?」
江海楓仍然不言不動。
那矮子皺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筆,身形倏起,往下撲落,雙筆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氣海,陡然點來。
江海楓不待他欺身近來,連忙一壓劍身,疾使「一棒雙狼」一招,向對方雙筆撩去。
矮子似乎知道他寶劍的厲害,大鵬展翅,雙筆向兩下一分,雲履輕點,矮小的身子,又向後掠了開去。
他退出了丈許以外,卻見江海楓仍然仗劍立在原地,並未前追。
他老臉不禁一紅,怒道:「你這樣不進不退,是怎麼交手的?」
江海楓哂笑道:「你自己後退,我卻懶得追趕。」
矮子冷哼了一聲,一撩他那襲長可及地的長衫,身形再次如同飛隼一般地拔起空中。
這一次,他把雙筆並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楓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緣去封他的雙筆。
矮子雙筆由合而分,改向海楓兩肋上插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他本來不想再傷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尋常,自己如不傷他,就難免為他所傷。
他手中劍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島苦學的絕招,「風舞一殘枝」,劍光只是一閃,那矮子立時神色大變,口中「啊」了一聲;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又有一聲大喝暴起:「住手!你敢!」
一桿紫金旗,帶著一片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灑到。
江海楓狂笑一聲,他那遞出的長劍既為上穿之勢,「舉火燒天」,順勢一挑。
只聽一聲「嘶!」對方紫金旗的旗面,竟為這一劍劃了一道大口子!
那來襲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厲害的二魔,人稱血旗范小剛。
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厲昭,老三海鳥吳丘,和已經受傷的老四灰衣鬼孔亮。
這血旗范小剛,憑一桿紫金旗,殺人無數,其上血斑纍纍,幾已變為赤紅色,故此得了一個血旗的綽號。他為人殘酷,嗜殺如命。
這一次他們兄弟之所以出來管這個閒事,完全是礙著河間二郎的面子。因為他四人與河間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來了。
沒有想到敵人雖是一個少年,卻是如此棘手,一上來就連傷數人,連河間二郎都未能倖免。
依了老大花髯厲昭的意思,哥兒四個原已準備抖手一走,不再蹚這種渾水,可是不想就在這時,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傷。
如此一來可就成了騎虎之勢了,雪山四魔自不會甘心受委屈,也只好與敵人拚了。
他們四人對敵,一向是獨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戰敗,第二人才會上場,可是此刻對付江海楓,這成規顯然是有所變更了。
血旗范小剛紫金旗為海楓利劍劃破,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為這桿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絲編製成的,平日隨身攜帶,珍惜十分,想不到一個照面,即毀於對方之手;雖然仍可對敵,但是威力已減了許多了。
江海楓長劍一轉,劍尖二次指向另一邊的花髯厲昭,足下一點,已到了厲昭面前。
他此刻精神抖擻,雖是面臨二敵,卻仍然異常鎮定。
厲昭雙筆碰得當當直響,雙瞳內凶光四射,江海楓一到,他二話不說,雙筆自兩邊向當中猛扎。
江海楓向後一擰身子,只聽得「噹」的一聲,厲昭一雙鐵筆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塊,直碰得他手腕發麻,虎口發熱,差一點兒雙筆脫手。
花髯厲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後一仰,使了一式「鐵板橋」,可是正當他要翻身立起的剎那之間,一口利劍,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
厲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條命就別想要了。
江海楓目放精光,叱道:「老兒,你還不服輸麼?」
厲昭不禁全身一軟,「撲通」一聲,直直地倒於平地。
只見他全身一陣顫抖,訥訥地說道:「兄弟……你如傷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沒有救了,我有解藥!」
海楓心中一動,當下把劍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聲道:「解藥在哪裡?還不獻上?」
厲昭見他已縮退劍尖,膽子頓時又壯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兄弟,我厲昭說一不二,你再退後一步,我即取出予你!」
江海楓依言又後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對方膽敢食言,自己劍下絕不饒他活命。
另一邊的血旗范小剛見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厲昭自地上翻身坐起,歎道:「我們敗了,老二,還有什麼說的?給他吧!」
血旗范小剛臉色一變,可是他深悉他這位拜兄的為人,絕不會如此就向人服輸,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暫時不動。
就見花髯厲昭自身上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小葫蘆,說道:「小兄弟,你要多少?」
說著斜眸望著江海楓,滿臉微笑。
江海楓看了他一眼,道:「且慢!」
上前一步,長劍向前一挑,厲昭一縮手,道:「你要幹啥?」
江海楓冷笑道:「待我自取!」
厲昭才又慢慢把葫蘆遞了過來,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點,以後我們還要用它救別人呢!」
江海楓用劍尖把葫蘆挑過來,厲昭後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夠了!」
江海楓手執葫蘆,覺得輕若無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頭一看,只見葫蘆口用蠟密密封著!
他用寶劍在蠟口一敲,右手二指夾住一捻,封蠟紛紛墜下,至此,對面的血旗范小剛和花髯厲昭,忽然一齊後退了幾步。
海楓心中一動,當時冷笑了一聲,把葫蘆拋在地上,右手長劍向外一展。
寒光一閃,劍鋒向葫蘆嘴上劈去。
只聽得「波」的一聲,隨著劍落之勢,葫蘆猛地炸出千縷白霧,有如旋風一般的向四下捲開,江海楓立身之處也在範圍之內。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怒叱了聲:「老兒,你敢使詐!」
叱聲中,連忙張口噴出了一股勁氣,那飛轉而來的白霧,本已到了身邊,吃江海楓這股氣勁一逼,立時又飄散了開去。
江海楓足下一點,撲到厲昭身邊,冷笑道:「無恥老兒,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厲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麼跑啊!」
忽見他雙掌齊出,大蓬的黑霧,由他雙掌中狂湧而出,向江海楓沒頭帶臉的罩了過來。
江海楓一時只得向後飄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慣施毒藥暗器的老手,當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穩,那一邊的血旗范小剛一聲不哼地又猛竄而上。
但見他手中的那桿紫金旗,由下而上,夾著一片狂風;尤其是桿頂上那鋒利的刃尖,閃著一點白光,直向海楓後背猛扎而至!
江海楓「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對方血旗已臨面前,他冷叱了聲:「你找死!」
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張,向鐵旗的旗桿上抓去,血旗范小剛身子向後一挫,有似旋風般地向外轉去;可是江海楓這回已安心不叫這弟兄二人走開了!
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長劍「長虹貫日」,隨著左手的劍訣,向外一領。名家身手,畢竟不凡,他這一式,可真當得上「劍走輕靈」四字!
看起來只是青光一閃,劍鋒已沾到了范小剛的小腹之下,可是范小剛也有他的一手!
只見這位雪山四魔中的翹楚人物,狂笑一聲,鐵旗向胸前一掃,「嗆」的一聲,江海楓的劍,竟為他擊得偏向了一邊。
在同一時間,花髯厲昭又自一邊飛撲而到,一雙判官筆,施了一式「撥風盤打」,向江海楓右肋猛砸了過來。
可是江海楓仍是那麼從容不迫,他豪笑了一聲,身子驀地拔起空中!
范小剛足下一頓,跟著縱起,鐵旗再次捲出,旗上勁風十足,直逼江海楓一雙足踝。
花髯厲昭卻又自另一面竄到,雙筆擺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後,向海楓兩處大穴猛扎過來。
這兩人出手,都是快到極點,一閃而至!
然而,江海楓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測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況之下,他都能從容進退。
二人的招式遞出的剎那,卻見江海楓凌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條線一般地直向地面墜落下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3:56
雙魔見了不禁俱都暗道了聲:「不好!」
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氣,向下猛地墜落!
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楓相較起來,顯然是差得太多了。
江海楓雙足沾地,二人身子尚還離地面數尺,只聽江海楓狂笑了一聲,喝道:「去!」
左手隨聲向外一揮,空中起了一聲輕震,范小剛首當其衝,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鐵旗也脫了手,直向丈許之外墜去!
厲昭身子略偏,雖未為這股罡風傷著,卻也嚇了個魂飛天外,他見拜弟負傷飛出,足下一發力,亡命地飛撲了過去。
同時口中厲吼一聲:「著!」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隻判官筆當暗器使用,向海楓面門打來!
江海楓長劍一撥,「噹」一聲,把他鐵筆震落,卻見厲昭已扶著他拜弟血旗范小剛的身子,向桑林密處,踉蹌逃退。
江海楓殺機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來!」
足下「捨舟趕浪」,一連三個起落,那種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間的飛鷺,快到了極點。
虯髯厲昭驚魂之下,不由得大聲呼道:「你們快來!快來!」
江海楓劍身向外一送,厲昭向左一偏,這一劍湊巧從他胳膊與胸肋之間紮了過去,冷森森的劍鋒,把他肋下皮肉劃了一道血口。
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嚇得「啊喲」叫了一聲,整個身子向左一翻,同時把血旗范小剛向前摔了出去。
他接著又大叫道:「快來人,快……」
江海楓再次縱到,長劍疾送,向他背心紮了過去!
可是這老兒怎肯如此受死?
他猛然向前一衝,右手判官筆反撩,擋向江海楓的劍身。
這一劍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劃了過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
厲昭疼得又是一聲「啊喲」,一時連滾帶爬地,向林子裡遁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還想走麼?」
陡然間,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連闖出了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大聲道:「厲老速退,讓我們來對付他!」
這人說完了話,一口折鐵刀,「毒龍出洞」,猛扎而出,刀上映著寒光,直向江海楓胸口砍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時又殺出了新人,連先前所見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時不禁更加高漲了。
他再也不顧慮什麼了。
長劍一蕩,已把來人折鐵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聲:「去!」
身子向前一貼,左手「鐵琵琶手」,已印在來人前心!
只聽得「砰」一聲,這人來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
江海楓三指已把他內臟點了個粉碎,眼看著他就地一滾,頓時一命嗚呼。
他連這人是一副什麼長相都沒有看清,就把人家給送了終,這一副身手,直把同來的另外二人嚇得心膽俱寒!
他二人互相打了一個手式,扭頭就跑,江海楓點足便追。
二人之一,是一個細高的個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個疾轉。
江海楓去勢太猛,差一點兒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只見這人雙手拿著一雙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著尺把長的紅色刀衣,一條大辮子連泥帶水,濕漉漉地盤在頸上,面長如馬,活似一個門神!
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
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兩邊向江海楓雙肋猛刺過來。
江海楓乃以「貼」字訣向前一逼,同時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聲道:「滾!」
這一腳,正踢在那人袒開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喀喳」一聲,撞在一棵桑樹之上,碗口粗細的一根樹枝,都折斷了。
這人一聲不哼,就悶過去了。
江海楓此刻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餓犬一樣,逢人便噬!
他在足踢這人之際,同時已騰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撲而去!
海島十年苦學之技,今夜方始顯出了不凡之處,他身子向下撲落,有如餓鷹搏兔。
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覺逃不脫了。
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頭刀,以「舉火燒天」的招式向上一舉,口中「哇」地大吼了一聲。
可是江海楓卻捷若飄風似地落到了他的身邊,左手向外一壓,已抓住這人鬼頭刀的刀背之上。
這人是一個高大的黑臉漢,他自恃神力無敵,向外猛地一掙,可是刀身卻紋絲不動。
這漢子一咬牙,一頭向海楓前胸猛撞了過來,「碰」一聲撞了個正著。
江海楓並沒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鬆開,那漢子卻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
他受了這一震之力,腦骨盡碎,在地上微微抽動了一會兒,也就完蛋了。
三個人來勢如風,總共不過幾個照面,就給全數解決。江海楓餘怒未消,他像一頭餓虎一般地四下望著,可是卻看不見一個敵人,他們都為他嚇破了膽,一個個龜縮在林內,不敢出來了。
在桑樹下,江海楓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
那個可憐的老人婁雲鵬,看來顯然是不行了。
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顯得很短促,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
他趕忙為鐵掌黑鷹婁雲鵬解開穴道,生怕他會閉過氣去。鐵掌黑鷹婁雲鵬穴道被解,半天才長吁出一聲道:「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江海楓苦笑了笑道:「我們快出困了,你放心!」
婁雲鵬張開模糊的眸子,向四處望了一會兒,又把眼睛閉上,他的呼吸變得更混濁了。
江海楓憂急如焚,他緊緊地抱著他,身子都不禁有些發抖!
他這一生,不曾負過任何人,如果說有,那麼眼前這婁雲鵬將是第一人!
淒淒的桑林之內,照進了稀薄的月光,滿空的黑雲都散了,風吹在人身上,很是涼爽。
然而江海楓的心情卻是那麼的沉重,他此刻正為婁雲鵬的生命焦慮著。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
婁雲鵬抽動了一下,低啞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
江海楓只覺得挨著他身子的雙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熱,他不敢再多耽擱了,當下輕輕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濕淋淋的,可是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請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來救你……」
「不行的……」
婁雲鵬翻起了一雙眸子,雙眸內已呈現一片烏黑之色,這種現象,分明毒已攻心,婁雲鵬的生命,已危在頃刻了。
江海楓用抖顫的雙手,插在他兩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絲絲地輸通了進去。
可是婁雲鵬身子卻抖動得更加厲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楓這種巨力,一對眸子時開時合,像是無比的痛苦!
江海楓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願做任何事,快告訴我應怎麼救你?快……」
婁雲鵬張開無神的眸子,乾癟的嘴唇動了動,聲若柔絲,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林內,一人朗笑道:「江海楓,老夫來救你朋友!」
江海楓不禁一驚,猛然回身,卻聽那人大聲喝道:「亮燈!」
霎時之間火光打閃,七八盞馬燈一齊亮了,燈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個清懼的白衣老人!
這老人滿頭白髮,一雙細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張輪椅之上,兩邊有六名青衣小伙舉著馬燈,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晝!
江海楓打量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閣下何人,恕江某不識!」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誰了,總之,救命要緊!」
他說著自懷內取出了一個竹管,一晃道:「江海楓,令友毒已攻心,如無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還能苟延盞茶時間……」
嘻嘻一笑,眉飛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斷斷不會見死不救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敵人,以此來要挾於我……」
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俠你錯了,這並不是要挾;相反,是一項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這婁雲鵬出賣了我們,我們又為什麼要救他的命?」
江海楓怒道:「你們有什麼條件?」
老人呵呵一笑道:「很簡單,只要你束手就綁,老夫立刻動手救他,怎麼樣?」
說至此,眼巴巴地涎著臉又道:「怎麼樣?只要點一下頭就行了,老夫絕對相信你!」
江海楓劍眉一挑,猛地立起道:「我如要你解藥,易如反掌,你以為我不能從你手中拿麼?」
說著正要騰身撲出,那老人忽然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說:「慢來!慢來!人道你江海楓是一個義勇兼具的少年,老夫原本深信,此時看來,倒是我看錯了你了,可笑……」
這白衣老人邊說邊不停地笑著,他伸手一指雙腿道:「你看看,老夫重疾在身,無異廢人,所以敢出來。原以為你是一個有義之人,哈哈……」
他聲音洪亮地道:「你要對付我這麼一個傷殘的老人,實在說,當然容易得很,但只怕有損你的英名吧?」
他說著將那竹管迎空一晃道:「來!來!你就殺了我,取去這個吧!」
江海楓為他這一套冷嘲熱譏的話,說得面紅耳赤,怔怔然地佇立在當地作聲不得!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怎麼樣?少俠客,你是爽快人,老夫聽你一句話,點頭?搖頭?」
江海楓回頭看了地上的婁雲鵬一眼,見他一雙眸子在努力地翻著,像是正在做生命最後的掙扎!
見此情形,他不再猶豫了。
他想:這個老人,為了救我,甘願犧牲自己一條命,為了他,我還有什麼可吝嗇的呢?
當下他冷冷一笑道:「好吧!你們先救了他再說吧!」
白衣老人呵呵笑道:「這就是了,不過你卻要說清楚,到時候可不要耍賴!」
江海楓冷然道:「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老人一拍手道:「好!一句話!」
他回頭招了一下手道:「來!把椅子推過去,我們救命要緊!」
江海楓忽又叱了一聲道:「且慢!」
老人手一按,輪椅立停,他翻著眼皮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江海楓冷笑道:「只要你們救好了他,我自然束手就擒,一任你們發落,但你們事後可不能為難他!」
老人笑道:「一句話,我們當著你的面,放他逃生,絕不難為他,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海楓退後一步,慨然道:「好了!我且相信你們一次!」
老人笑道:「沒有什麼不可相信的!」
說著,輪椅已經到了婁雲鵬身邊,他低頭向婁雲鵬看了看,回頭吩咐道:「來!把他扶起來!」
立刻由他身後走出兩人,把婁雲鵬扶坐起來,江海楓忙走過去,白衣老人望著他道:「你盡可放心,我說救他就一定救他,絕不食言!」
說著把那小竹管兒拔開了塞子,在掌心上倒出了幾粒綠色丸藥,向江海楓笑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過目一下?」
江海楓冷冷地道:「這倒不必了,你快快給他服下!」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好!保證有效!」
話完,把掌心中幾粒藥丸,納入婁雲鵬口中,並向他身邊的人說了聲:「扶穩了他!」
隨即伸手按在婁雲鵬兩肩之上,雙臂一陣抖動,婁雲鵬身子也跟著一陣陣地發抖,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老頭兒,你的功力不錯啊!」
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行了,老了!」
剛說到這裡,那閉目垂死的婁雲鵬,竟忽地張開了眸子,只見他前胸向上一鼓,「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一時惡臭撲鼻,中人欲嘔!
瘦老人冷笑道:「好了,他這條命有救了!」
接著又在婁雲鵬背上拍了兩下,婁雲鵬接連又吐了兩口黑水,口中並發出了長長的呻吟之聲。
白衣老人揮了一下手,命人把婁雲鵬移去一邊,同時轉向江海楓笑道:「江海楓,老夫已依言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夫相信你是一個信人君子,如何?」
江海楓大步走到了婁雲鵬身邊,探手在他脈門上按了按,果然脈道已通,血液暢行,毒傷已完全好了!
他退後一步,正色道:「我這位老朋友,是一個十分義氣的人,他醒轉後如見我受綁,必定不依,你們不如此刻就送他離去,他醒來見不到我,也就無可奈何了!」
白衣老人點了點頭,心中不禁十分佩服江海楓之為人,當下哼道:「這個不難,老夫負責做到!」
說著回身吩咐眾漢子道:「你們送他到青州客棧,囑店家好好上待,直到他身體康復為止!」
立有兩個漢子領命上前,把婁雲鵬抬了起來,江海楓忽然說道:「老頭兒,請賜告大名,江海楓不能忘了你的好處!」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海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暗中加害你這位朋友是不是?」
江海楓不置可否,老人冷笑了一聲道:「事已至此,老夫不妨告訴你,老夫姓燕名九公,人稱白衣叟,在江湖中還小小有點名聲。我既親口說出保證令友安全的話,就決不會食言,否則豈不要受天下人恥笑?怎麼樣,少年人,你還信不過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此我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說著揮了一下手道:「你們送他去吧!」
兩漢子立刻抬著婁雲鵬走了,江海楓一直目送著他們去遠,才淡淡的道:「好了,我可以隨你們去了!」
白衣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方才答應老夫,束手就綁的!」
江海楓冷冷一笑,伸出雙手道:「你們就過來一人把我綁上就是了。」
白衣叟燕九公白眉一分,哈哈一笑道:「好個江海楓,果然是一條漢子。你放心,我們絕不難為你,你的下場,將由武林同道公議決斷,在未發落你之前,老夫願負責你的安全!」
他說完又轉對身邊一個少年道:「劍飛!少年人立志,應以這位江海楓為榜樣。他雖是我們的敵人,但是爺爺卻對他佩服得很。」
那少年躬身道:「孫兒亦以為是。」
白衣叟遂叱道:「去綁上他。」
燕劍飛雙眉微皺,自身上取出一卷粗繩,慢慢向著海楓走去,苦笑了笑道:「江兄!恕小弟冒犯了!」
江海楓一聲朗笑道:「你儘管綁來,只怕這繩子綁我不住吧?」
燕劍飛暗吃一驚,他低頭看了手上的繩索一眼,不禁有點猶豫不前。
燕九公遂笑說道:「綁君子不綁小人,老弟,你這麼說,可就有些自貶身價了。」
江海楓不由目射精光,他倒沒有想到,這老頭兒居然還有些英雄氣概,可見黑道上也不乏豪勇之人。
當下不禁大笑了一聲,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就快綁上我吧!」
燕劍飛立刻走上前來,用那卷繩索,左五右六地綁住了江海楓的全身,加了十幾個結扣,真可說是相當的結實了。
綁完之後,退至一旁。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4:19
白衣叟細細在江海楓身上看了一遍,還特別又指了幾個地方,命人加綁了繩索。他雖不相信江海楓真能崩開,可是他下意識地卻又有些擔心。
他一切滿意了之後,點了點頭道:「少年人,老夫現在不妨告訴你,你初入江湖,即造下了如此之多的殺孽,人人都想得你誅之而後甘。此番隨老夫前去,無異羊入虎口,以老夫判斷,你是凶多吉少,這也是你自找的結果,怨不得誰人!」
說到此,又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怕也不怕?」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至今言怕,也已晚了,多言無用,咱們走吧!」
燕九公面色一變,厲聲道:「劍飛,取下他背後的長劍!」
燕劍飛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江海楓劍眉忽然一挑,叱道:「不許動!」
燕九公皺眉道:「這是為何?」
江海楓怒道:「此劍乃白羊道長敗於我後所贈存之物,日後他或許還要自我手中取回,生死皆應隨我,你們取它不得!」
燕九公心中一驚,他久仰白羊道長一身驚人的功夫,在三羊道觀已封劍有年,想不到竟也敗在這少年人的手中,並把一口貼身兵刃也贈給了他,由此判斷,這少年人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測了!
白衣叟燕九公聞此含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絕不強迫拿下它就是。」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卻要隨老夫去一個地方,我們好照顧你。」
江海楓此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點了點頭道:「走就走吧!」
白衣叟燕九公面現喜色,揮了一下手道:「走!小子們頭前掌燈!」
於是一行人,前呼後擁,把江海楓夾在正中,向桑林深處行去。江海楓一聲不哼,腦子裡卻不禁在想,婁雲鵬是否真的就此平安了?
接著他又想到了自己,料不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一個下場。自己前來中原,本意是想有一番作為的,如今看來,這番壯志,怕是成空了。
想到此,不由長長歎了一聲,一個人垂著頭,連正眼也懶得去看旁人一眼。
這片桑林,範圍好大,愈走愈深,似乎永無止境。
可是這些人,像是輕車熟路一般,在林內小徑中穿行自如。
漸漸地,林木稀落了,前面隱現燈火。
忽然,一盞風燈一亮,前面現出了一列人來,為數頗眾,為首的是一個頭戴紅纓的官人,老遠便迎過來,大聲笑道:「啊喲!真不容易,燕老太爺,你把大盜捉住了?功勞可是不小啊!」
燕九公不禁面色一紅,回頭看了江海楓一眼,立即又正過臉去大聲道:「徐大人,你別這麼說!」
那官人面現奇異地道:「怎麼?不這麼說,還有什麼別的說法麼?」
燕九公小聲道:「徐大人請速帶人回去吧,這人暫由老夫看管,他跑不了的!」
那位徐大人,大概是個管帶,頗有幾分官架子,當時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爺子,你別開玩笑了!我們辛苦了一夜,這人又是通緝的要犯,不帶回去怎麼行呢?」
江海楓聽了他這番話,不禁大怒,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楓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這狗官怎可胡亂誣人為盜?簡直豈有此理!」
他這麼一發怒,立時就把燕九公嚇壞了,他好容易才哄得江海楓就綁上鉤,如為這官人一激把他惹火了,豈不前功盡棄?
當下他不由連忙搖手道:「別吵!別吵!唉……這事……」
說著又向徐管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徐大人務請賞臉,此人與老夫等有極大過結,我們好容易把他擒到手中,怎甘心送官府發落?大人你應該明白我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尚請放行才好!」
那位徐管帶當著眾弟兄面前,被江海楓痛罵一頓,早已惱羞成怒。
此刻見燕九公花言巧語,又不肯把人犯交出,只以為他存心和自己過不去,當時便發作起來!
他嘿嘿一笑,憤聲道:「燕老爺子,你這話可說錯了,你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可是我們六扇門中,也有六扇門中的規章。此人既是身負數案的大犯,本大人又持有逮捕他的海捕公文,自然應歸我們帶走,至於你老哥這番協捕的辛苦,兄弟負責為你上報,萬無叫老哥哥你白辛苦的道理。老哥你也要為兄弟想一想,弟兄們已辛苦了一夜,如無人犯交差,這個臉可是丟不起……」
白衣叟又急又氣,暗恨朱奇無知,好好一件事情,他不該借重官府兵力,誣指江海楓為盜,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
此刻如真把江海楓交與他們,非但是江海楓不依,只怕河間二郎、雪山四魔也不答應,再者此事傳揚出去,難免為人恥笑!
當下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徐大人,莫非你真的就不肯賞老夫一個臉麼?」
那位徐管帶皺了一下眉,他也知道這位燕老爺子,在嶗山下是有名的大戶,一身功夫更非尋常,自己確實不好得罪他。
可是奈何自己穿上了這身官家號衣,有些地方,卻也是不能賣私的。
當下他好不為難地歎了一聲道:「燕老哥,並非兄弟不肯賞臉,實在是這件事……」
說著又重重地歎了一聲,望著燕九公直翻眼。
白衣叟冷笑了一聲道:「那麼就由老夫暫時保他就是了!」
徐管帶嘿嘿一笑,為難地道:「這個固然可以,但卻必須先去青州,由府台大人決定,兄弟無此權力。」
白衣叟聞言細目一張,大袖一拂,憤道:「既如此,老夫可就沒辦法了。走!」
他回頭向押解江海楓的人招了一下手,那位徐大人忽然狂笑一聲道:「站住!」
這位管帶大人,「嗆」地一聲自身上拔出了腰刀,哈哈笑道:「好個燕九公,你莫非還敢包庇罪犯不成?」
說到此,他連聲地冷笑,望著場內眾漢子,大聲道:「你們可聽清了,如有誰敢妄動,本大人就給他一個抗官拒捕的罪名。朋友們,你們何必跟著落這個罪名?」
白衣叟眼見如此,不由氣得全身發抖。
他身邊的孫兒燕劍飛,更是怒形於面,厲聲道:「爺爺!我們就走,看他如何!」
燕九公望著面紅耳赤的徐管帶,冷冷地笑道:「徐大人,這可是你逼得老夫如此的,我老頭子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我!走!」
眾人方前行幾步,那群官兵,突地四下散了開來,那位徐大人,卻站在老遠,大聲說道:「燕老哥,你要注意了,這兒伏有我們的火器班,你們真要敢向前闖,就別怪兄弟我手下不客氣。老哥,你是明白人,可別做糊塗事!」
燕九公聞言吃了一驚,可是緊接著他又呵呵大笑了起來,只見他雙手一按輪椅,人竟站了起來。
他朗聲道:「徐大人,你那些火槍,可嚇不了老夫,老夫又不是真的殘廢,你要不怕濫殺無辜,你就開槍試試吧!」
江海楓在他們爭吵的當兒,一直閉目不語,心中只覺得好笑。
這時他聽了燕九公的話,不禁連忙睜開了眸子,見燕九公果然並非真的殘廢,不由大為氣惱,這才知道對方之所以坐輪椅出來,無非是為了騙取自己的同情。此老果然是一個奸滑之輩!
他暗悔上當,恨恨地歎息了一聲,白衣叟望著他苦笑了笑,道:「江海楓,事情演變至此,我們也沒有想到,你自己想想看吧!你是願意隨他們去官府呢?還是隨老夫走,都由你自己決定!」
江海楓冷笑道:「我一旦發現誣告我的人,定要他還我一個公道,眼前小小陣勢,何能難住你我,我們繼續前行就是!」
燕九公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老夫尚不屑借重官府,你既有此勇氣,老夫還怕什麼?」
說著他冷叱了聲:「闖!」
倏地掠身向前縱去,那徐大人見了,立時動了真怒,腰刀向下一揮道「放!」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火光一亮,大片的鐵砂,直向眾人身上飛來。
這其中除了江海楓、燕九公祖孫,及朱奇的兩個弟子身形快捷,及時伏地躲過以外,其他各人,都因逃避不及,為鐵砂打中,負傷嚎叫了起來!
那徐管帶又在一邊大嚷道:「還不快快把那犯人獻出來,你們當真想死麼?」
燕九公這時氣得眼都紅了,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冤家,我老頭子倒要看一看,你我誰先死!」
人隨聲起,已突然自地面上拔了起來,在空中一個翻身,活像是一頭大鳥,向那徐大人身前撲去。
徐管帶見狀大驚,腰刀一指,急叱道:「放槍!快放!」
轟!又是一聲大響,可是白衣叟猛地就空一翻,已把身子閃去了一邊。
雖然如此,他腿上仍被細小的鐵砂濺傷了兩三處,鐵砂深深陷到了肉內,痛得他差一點兒叫出聲來。
老頭子經此一來,不禁更是怒火高騰!
他厲哼一聲:「好奴才!」
身子再次一起,撲向一株桑樹側後,只見三個兵勇,正亮著火繩要去點那槍上的引線。
白衣叟身形向前一欺,厲叱了聲:「去吧!」
雙掌齊出,「彭」一聲,正正地打在那桿火槍的槍身之上,直把它打上了半空,彎成了一把弓似的!
三個兵勇扭頭就跑,卻為白衣叟飛身趕上,伏身運掌,「排山掌」呼地一聲推出去,三個兵勇,為他打得一連滾了幾個觔斗,口中啊啊直叫。
那一旁的徐大人見了,大吼道:「反了!反了!快抬槍來!」
就在這時,燕劍飛已撲到了他的面前,舉掌就打。徐管帶也搶刀就砍,卻為燕劍飛一腳把他的刀給踢落在地。
燕劍飛跟著上前一步,雙臂伸處,一下把那位管帶舉了起來,正要用勁摔將出去!卻忽聽背後一聲叱道:「不可傷他!」
燕劍飛回頭一看,竟是江海楓,他手腳齊綁,卻不知怎的,竟會來到了自己身後!
此時江海楓冷冷笑道:「我如是你,就不如此,俗謂民不鬥官,放他去吧,此事並不能怪他!」
那一邊的燕九公也道:「劍飛!放下他,我們走我們的路,犯不著殺他!」
燕劍飛這才憤憤地把徐大人放下,徐大人臉都嚇青了。
他咬了半天牙,又瞪眼看了看江海楓,點頭道:「姓江的,你果然是一條漢子,衝著你這一句話,我暫時放你過去!」
說著又憤憤地看了燕劍飛一眼,冷笑道:「你祖孫在嶗山等著看我的吧,我現在不惹你們!」
說罷回頭叱道:「抬起受傷的弟兄,咱們走!」
眾兵勇一個個哭喪著臉,抬起受傷的同伴,列隊而去。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著看著他們,一面對江海楓道:「小兄弟,你可是看見了,為了你,我祖孫已與官家結下了樑子了!不過,老夫我並不懼怕,如果他真不知趣,我有辦法對付他!」
江海楓冷笑不語,這時,朱奇的兩個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獨掌開山左金鵬及燕劍飛三人,把那些先前為火槍擊傷的同伴扶起來,包紮的包紮,上藥的上藥,場中一片呻吟之聲。
他們之中,有二人為火槍擊中了要害,已經傷重垂死。
那朱奇的兩個弟子,一直怒目監視著江海楓,他二人自始至終,從未對江海楓說過一句話。由於師叔南懷仁的喪命,他二人對江海楓早已存下不共戴天的大仇,真恨不能上前一刀結果了他才為快意!
但是他二人深知江海楓關係重大,連燕師伯等人尚且不敢獨斷處置,更何況是自己二人了。
所以他們儘管內心憤怒,卻不敢有所舉動!二人私下商量,只要江海楓有一些逃意,便立時下手,絕不猶豫。
江海楓呢?這位心灰意冷的少年人確實對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希望了。
他並不期艾,因為這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可是他卻難免有些遺憾,因為他的雄心壯志,還未得以開展。
一行人又前行了里許,眼前已來到了一條驛道。
驛道上有三輛敞篷的大馬車等在那裡,除了一輛馬車是空的外,其他二車上,全坐滿了人,薄霧之下,偶爾閃爍著一些兵刃的光華。
江海楓一行人一到,立刻由馬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這些人全是一些其貌不揚的傢伙,可是他們都是綠林道上北幾省有名的人物,手底下全不含糊!
他們有的對於江海楓只是聞名,還未見過,有的卻已在方才和江海楓交過了手,並且俱都敗在海楓的手下。
無論如何,他們內心都對江海楓畏懼十分。
這時他們見了眼前情形,俱都驚態萬狀,一齊大聲喧嘩了起來,有的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呀!」
有的嚷著把江海楓就地解決了,可是江海楓對他們卻連正眼也不看一眼。
他在海島獨居了十年,一顆心確實修養到了動若驚濤,靜似古井的程度,任什麼事也別想能左右他。
這時只見一個身著黑衫的老人,含笑向燕九公抱拳道:「老哥,辛苦你了!」
燕九公冷冷地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一句什麼話,江海楓是一條漢子,要憑老夫我的功夫,別說是拿他了,就是給人家提鞋也不夠資格!」
那黑衫老人,以憤憤的目光,向江海楓瞟了一眼,道:「可是他畢竟是被你拿住!」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這是人家賞的面子……」遂又問道:「河間二兄傷勢無妨吧?」
黑衫老人冷笑道:「還說什麼無妨,萬幸不曾死了而已!」
燕九公皺了一下眉,又問:「雪山四位朋友呢?」
黑衫老人哼了一聲,道:「等一會兒你自己去看吧!」
這時群情忽又激憤起來,一時喊聲震天,紛紛嚷道:「燕老哥不必太客氣了,快把他廢了吧!」
「快殺了他,好給河間二郎報仇!」
「對!千萬不能饒了這小子,這小子心太狠!」
那身著黑衫的老人,正是遼東二老之一的朱奇,他對江海楓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但妙就妙在他認得江海楓,江海楓卻不認識他!
這時朱奇見群情激動,也巴不得立時置江海楓於死地,當下呵呵笑道:「各位朋友不必急在一時,這江海楓既已落入我們手中,他是插翅難逃。此人與河間二郎,雪山四位朋友,固是有仇,與兄弟我更是血債如山,一刀殺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們且先押他回去,從長計議處置方法!」
他這番話,果然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卻也有少數幾個人反對。
白衣叟燕九公在他們爭吵之時,一雙眸子始終注視著江海楓,他真擔心江海楓會突然發作,掙開了繩子,與人一拚。可是江海楓仍然是雙目微閉,不聲不響,此人真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這種從容就死的氣概,更加深深感動了白衣叟燕九公!
這老人忍不住咳了一聲,向眾人冷笑道:「江海楓既是老夫所擒,理應由老夫來處置他,此時各位都不能動他,否則老夫可要翻臉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令各人面上十分難看。
就連朱奇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皺了一下眉問道:「那麼,老哥預備怎麼處置他呢?」
燕九公徐徐地道:「愚見方纔已對這江海楓說過,在未處置他以前,一定好好禮待他!」
朱奇冷笑道:「老哥你也太客氣了,你莫非忘了死在九泉之下的南二弟了麼?」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錯了,這江海楓和我非親非友,何況此刻已入我們手中,愚兄萬無偏袒他的道理。只是他既是一條漢子,你我便不能以小人對待他!」
說到此,他臉色一沉,轉向孫兒燕劍飛道:「劍飛,你快帶江海楓先行上車,我們在二條胡同見面,一路要多加小心!」
說到此,對著他孫兒眨了一下眸子,接道:「不可怠慢他!」
燕劍飛躬身應了一聲:「是!」
朱奇也道:「一明、金鵬,你二人也陪著去一趟!」
邱一明、左金鵬俱知師父之意,同時響諾一聲,緊偎在江海楓兩側。
朱奇的意思,燕九公怎會不知,他微微一笑,不便說什麼,內心卻不禁暗笑:「別說你這兩個寶貝徒弟了,就連你本人算上,也當不起人家江海楓一指頭。人家若非是看在我燕九公的面上,憑你們人再多,又有何用?」
江海楓這時張開眸子,朝燕九公點了點頭,冷冷一笑道:「燕老頭兒何必如此多疑,你就是一輛空車載我,我又豈會中途而去?」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能有如此氣魄,就更令人敬佩了,你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快請吧!」
說著拱了拱手,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他兩腿間還纏著繩子,只能邁極小的步子,可是這樣仍不能阻止他的行動!
只見他身形一矮,「嗖」的一聲,已縱了起來,那不明就裡之人,俱都驚慌地亮出了兵刃,一擁而上,燕九公忙道:「各位不必多疑,江海楓不會跑的,他只是上車罷了!」
各人再向車上一看,果見江海楓昂然地坐在車座之上,一派泰然,哪裡像是存心逃逸的模樣!
這情形把大家都看呆了,朱奇也大大吃了一驚,他疑惑地直用眼去看燕九公,白衣叟燕九公微微一笑,向他孫兒揮手道:「你們快上去吧,時間不早了!」
燕劍飛和朱奇的兩個弟子,匆匆也上了車,邱一明和左金鵬兵刃全都亮在手中,二人各立在車轅一邊,滿臉殺機。燕劍飛卻和江海楓並排坐著。
他三人俱都戰戰兢兢,生恐路上出了差錯,觸犯了眾怒。
這輛馬車就慢慢開動了。
朱奇在馬車走後,向燕九公道:「老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個吃裡扒外的婁雲鵬呢?」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我已把他放了!而且也把他毒傷治好了!」
朱奇怔了一下道:「為什麼?」
白衣叟燕九公含笑道:「如不放他,這江海楓豈能受綁?」
朱奇張大了眸子道:「這麼說,這江海楓並非是中了火槍而受擒的了?」
燕九公一聽「火槍」二字,氣可就大了,他冷笑一聲道:「火槍?你就把火槍看得那麼厲害?」
朱奇一翻小眼道:「怎麼?難道那徐管帶的火器班全沒有派上用場?」
燕九公雙目赤紅,呵呵冷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你實在做得太糊塗了……」
他一面說著話,匆匆上了車,朱奇忙也跟著上車,各人也都上了車,兩車同時開動,緊緊隨著前面的車子馳去。
燕九公在車上,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只是用一條汗巾揩著腿上的血跡!
朱奇吃驚的道:「你受了傷?」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這都是你找來火槍的好處!」
朱奇愈發不解了,他冷笑道:「老哥哥,你怎麼這麼說話不乾脆,到底是怎麼回事?火器班又有什麼不對了?」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是啊,沒什麼不對,打不著敵人,卻打了自己人。兄弟!你自己想想看,我真後悔當初沒有阻止你!」
他氣憤地又道:「江海楓雖是我們的敵人,卻是一條硬漢,你怎能誣他為盜?更不該借用官方力量,這事傳揚出去,真太讓人笑話了,連我燕九公也跟著你丟人!」
朱奇不由老臉通紅,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燕九公於是又把擒捉江海楓,以及路上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一時車上各人,都不再說話了。
朱奇長歎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不知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件事做得是不對……」
說著齜了一下牙,窘笑道:「得啦老哥,你就別氣了,那徐管帶和我還有些交情,我找他去,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燕九公滿臉不快地道:「他不識趣,我還不饒他呢!」
在車座另一邊,坐著一股青煙喬冒,這時他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二位老師父,你們就別自己拌嘴了。現在大功已經告成,弟兄們受傷的雖不少,倒也沒有白饒,江海楓那小子不管是怎麼捉住的,總算是拿住他了。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
二老一齊點頭,喬冒於是又道:「依我看,這小子對燕老還很聽話,這件事還是由燕老設法,最好能找個好地方先把他給關起來!」
說著一個勁地翻著他那一雙肉鼓似的小眼睛,朱奇點了點頭道:「喬老弟說的不錯,咱們拿住了他,就不能再叫他跑了,否則就不堪設想!」
一股青煙喬冒搓著手,直吸氣道:「老天爺!要找個什麼房子,才關得住他呀?」
燕九公冷冷一笑道:「這個我自有安排,我看……」
才說到此,忽聽一陣鸞鈴之聲,自後面響起,眾人一齊回頭,只見一匹白馬,風馳電掣般自後面馳來,馬上坐著一個頭戴白色草帽,全身紫衣的少年。由於天色很暗,對方又策馬如飛,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不過可以斷定他是一個少年人,由於身材窈窕,很可能還是一個姑娘家。
馬上人,一雙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如飛的馬背上,如閃電般向這邊掃視了一陣,遂又撥轉馬頭,如飛而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4:48
第09章 風雨使者
這陣鸞鈴之聲,來得好突然、好稀奇!
包括燕、朱二老在內,每個人俱都探頭循聲望去。
由於那匹白馬奔馳得有似「風掣電馳」,他們也只能看見馬上人戴的大草帽,和踩在馬鐙子裡的一雙小蠻靴;至於她的容貌如何,好像美得很,美得出奇,可是不過是那麼「驚鴻一瞥」而已!
朱奇皺了一下眉,低聲道:「奇怪!」
一股青煙喬冒眨動著一雙小眼,由牙縫裡直往裡吸氣,道:「喲!是個小娘兒們呢!小模樣兒可還真不錯呀!」
燕九公臉色一沉,微怒道:「喬冒,給我出來,你嘴可要洗乾淨一點!」
喬冒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瞧瞧你,老爺子,我也只不過是順口說一句罷了,我還能怎麼樣?」
白衣叟不禁一聲長歎,不再做聲。
他現在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如今竟和這一群惡人打成了一片,而事實上,江海楓又和自己有什麼仇恨呢?
想到此,他就更懶得多說話了。朱奇這人,不愧是一個老江湖,他遇事心思靈敏。
這時他冷冷一笑道:「我看此事不妥,方纔那個女子乃是有所為而來,我們得防她一防!」
燕九公哼了一聲,不同意地道:「老弟!別疑神疑鬼了,人家就不作興是過路的麼?」
一言甫畢,後面又傳來清晰的一聲馬嘶!
那匹白馬竟又快如奔電似地馳了過來!
馬上那個小妞,一隻玉手輕輕扯著帽緣,嘴角微微繃著,一雙明亮的眸子,似有意又似無意,向這一串三輛馬車,掃視了一眼。視線是由帽沿底下透出來的,看得夠仔細,但很含蓄!
這一來,連燕九公也怔住了。
朱奇更不禁發出了一聲冷笑,至於一股青煙喬冒,這傢伙差一點兒就由車上栽下去了。
他萬分激動地道:「瞧這小娘兒們……」
朱奇一偏頭道:「小聲!」
喬冒把小腦袋一縮,低聲道:「媽的!我看她準是奸細,別是那姓江的媳婦兒吧?」
朱奇一比手勢,馬車突然停住,他對喬冒道:「就照你說的,你去綴著她看看!」
喬冒不由一跳而起道:「好!」
好在他們每輛車子之後,都繫著有馬,喬冒解下了一匹翻身而上,朱奇冷冷地道:「可不能叫她看出你的意圖!」
喬冒嘻嘻笑道:「這個當然,你們先走吧,她跑不了!」
他說著舉了一下手,坐下那匹「火榴紅」就潑刺刺地向一條岔道上竄了出去。
馬車繼續前行。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你什麼人不好派,偏偏派他,這傢伙能辦什麼事?」
朱奇皺眉道:「我是因為他人很機靈,輕功也還不錯,這事情,我看只有他行。」
燕九公目望前車,道:「我們小心著前面吧!要是有事,也會應在江海楓的身上!」
朱奇也頗以為然,便向後面那輛車打了一個招呼,雙雙地馳上前去,一前一後,把江海楓那輛車子團在正中,每個人都提高了警覺,可是一直到家,並沒有發生什麼風波!
至於那一股青煙喬冒呢?
這傢伙得了這麼一個好差事,真是高興得了不得,心裡不禁在想:「媽的!江海楓我對付不了,難道說連一個小娘兒們也對付不了麼?我好好綴上她,如果她真的是奸細,我就下手拿下她,否則的話,我就……」
想到此,他連骨頭都酥了,足下加勁夾著,道:「得兒,得兒,快!快!」
不一會兒,他就看見那匹白馬了。
也許是那馬上的姑娘,覺得沒有再快的必要了,所以就自動把馬放慢了下來!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也把馬放慢下來!
他摸了一下腰間的鏈子錘,心說,這傢伙不能叫她看見,我得裝著是一個趕路的商人模樣才行。
想著他就把鏈子錘解下,藏在鞍子旁邊,又把頭上的瓜皮小帽向下拉了拉,得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小鬍子。
然後,他就把馬略微放快了一點兒,趕到距離前行的白馬,不足一箭之遙。
慢慢地,又更近了一些,差不多已只有五六丈遠近,於是他就眨了一下小眼,開始打量前面這位姑娘的模樣。
那是多麼美的一個倩影!
月亮底下,那是俏俊修長的一個背影,小蠻腰扎得緊緊的,使得那坐在鞍上的臀部更形突出,更加豐滿動人。
那露在草帽外的青絲,隨著微風飄呀飄的,青絲下隱現的半截粉頸,更有說不盡的玉潔韻致。
一股青煙喬冒眼都看直了,他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忽然,他發現那匹白馬的後鞍之上,還棲著一頭大鳥,喬冒心說:「糟!她還會放鷹呀,別是婁雲鵬那頭大老鷹吧,給它抓一傢伙可不是玩的!」
他想著就仔細地去打量那頭大鳥,結果發現不是的。因為婁雲鵬那頭大鷹他見過,個子比這個大;而且毛色也有所不同,那頭鷹毛是黑的,這一頭卻是綠色的,樣子也長得比較可愛!
他的膽子就大了,心說:「哪是他媽的什麼鷹呀!分別是一隻鸚鵡,女人玩鸚鵡有啥稀奇!」
這麼一想,他根本連對方會武功的猜想也給否定了,膽子一大,形跡也就不免顯得有些猖狂了。
他是河南人,河南梆子順口溜了出來,唱的是一個小段:
「……也沒有理頭,也沒有理臉,理了一個大屁股——在此後邊。」
還要再接下去唱,卻見那前行的姑娘,忽然勒住了馬,回頭看了一眼。
一股青煙喬冒嚇得立刻也拉住了馬,兩眼發直,當他看清了那姑娘的臉之後,禁不住心內讚了聲:「妙呀!」
可是他立刻又驚覺到自己神態有異,連忙低下了頭,心說:媽的,我是怎麼啦?沒見過娘兒們嗎?這還能辦事情嗎?
想著,卻又止不住偷偷的看了前面那姑娘一眼,這一看,他的心又定下了。
原來那姑娘並沒有怎麼樣,只是回顧了一下,就又回過頭,繼續前行。
喬冒的膽子就又大了,正要摧馬前馳,忽見那姑娘一掉馬首,直向驛道旁的一條小路上側馳了出去!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勒住了馬,心說:「好呀!敢情你已知道我是在綴你,所以想跑了。哼!小娘兒們!你可錯啦,你也不看看我一股青煙喬冒是什麼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麼?不用說,必定是個女奸細!」
他稍稍停了一會兒,卻見前行的姑娘,又回頭向著他看了一眼,嘴角還像是帶一絲絲微笑。
喬冒眼都花了,忍不住「哈」地一聲,一磕馬腹就追了上去。
他心裡在想:這可是機會,趁四下無人,我先和你親熱一番,再把你帶回去,交他們審問,你是個女人,反正不能說!
這麼想著,座下的馬可就放快了,可是那姑娘的白馬更是不弱,潑刺刺就像是一支箭,一剎那已馳出百十丈以外。一股青煙喬冒小眼一翻,哼了一聲,忖道:「你別跑,我要是追不上你,也不叫一股青煙了,你跑不了的!」
加速催動坐騎,自後緊緊趕了上去,前面的白馬卻忽在此時又慢了下來。
這地方四野荒涼,除了當空一輪皓月,四下真是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那白馬上的姑娘,忽地翻鞍下馬,像似在整理著馬背上的鞍子。喬冒不禁心花怒放,暗道這可真是天從人願了,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當下縱馬趕到白馬的跟前,勒住坐騎,開始打量這個姑娘!
可是那姑娘面部對著他的馬,後面又有個大草帽,喬冒雖是近在咫尺,卻是難窺她的芳容!
他不由咳了一聲,厚著臉道:「我說這位大姐,你的馬有了毛病是不是呀?」
人家沒有理他,於是他又接下去道:「肚帶子斷了是不是?來!我內行,我來給你接上!」
說罷翻身下了馬,那姑娘仍然沒有答理他,喬冒色迷心竅,哪還顧慮其他。
他嘻嘻笑著走了上去,只見對方一隻玉手,搭在鞍子上,映著月光,真可說是其白似雪,尤其是指尖上那晶瑩如玉似的指甲,真令他望了銷魂!
喬冒口中蕩笑了一聲道:「大姐,你的手可真嫩呀!」
口中這麼說著,一隻手竟往對方玉手上摸去,不想他的手尚未觸及對方的手面,猛見那姑娘倏地一個疾轉,二人幾乎臉挨著了臉。
喬冒在這一剎那,看清了對方那副嬌容,當真是「艷麗若仙」,秀美無倫,畢生僅見,當下不禁怔了一下。
就在他這一怔之間,只聽得「叭」一聲。
一股青煙喬冒,只覺左臉一痛,痛徹心肺,腮幫子都似乎要碎了!
他口中「啊」了一聲,魂靈歸竅,才知道竟是連口中的牙齒都被打掉了。
當下一陣亂吐,人也晃晃悠悠的跌出了七八步。
這時他才發現,那張秀麗如仙的面容,一剎那已變成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那姑娘看著他,冷嗔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看錯人了!」
喬冒雖不是多麼了不起的老江湖,但是也算小有名頭,在圈子裡還很吃得開,他哪裡受過這些?
姑娘這一掌,除了打掉了他四粒大牙,竟把牙床也打爛了,痛徹心肺,一時差一點兒要昏了過去。
驚怒之下,強作鎮定地望著對方,哼了一聲,道:「好個女賊,你……你竟敢打我,你家喬三爺,能受人打?」
說著奮身一縱,已到了姑娘近側,兩手倏地齊出,向那長身姑娘雙肩上猛抓了下去!
不想他的手還沒有抓到對方的肩上,那姑娘不知怎麼身形一轉,喬冒已抓了一個空,差一點兒栽了個狗吃屎!
這一驚,喬冒的頭也不昏了!
他猛一個轉身,站穩了身子,心中這才知道,今夜自己當真是找錯了對象,誤把瘟神當成綿羊了。
驚魂乍定之下,更見對方依然是背鞍俏立著,根本連一步也沒有移動過。
喬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咬著牙說:「好呀!你果然是那江海楓一黨的,今天喬三爺要給你好看了!」
說完忽地轉身奔到他的馬前,伸手把鞍下一雙鏈子錘摘了下來。
雙錘入手,先是「噹」地碰了一下,緊接著揉身而上,鏈子錘一左一右,向那姑娘兩處太陽穴上猛打過去。
姑娘冷哼了一聲,嬌軀向下一矮,喬冒的雙錘「噹」地一聲碰在地面石頭上,忽悠悠地又蕩了起來。他不由嚇了一跳,猛然往回一帶!
可是他的動作,似乎是慢了一些,卻為那姑娘劈手一把,抓在了鏈子上。
喬冒心想好個小娘兒們,你能有多大的力?
想著就用力地往回一扯,誰知不扯還好,這一扯,自己卻差點摔了一交,整個身子向前一蹌!
姑娘就勢向前一探右手,喬冒的鏈子錘立時就到了她的手中。
一股青煙喬冒不由嚇了一身冷汗,轉身就想跑,卻為這長身玉立的姑娘,一抬足尖,踢中了他的後腰。
喬冒「啊喲」一聲,撲能栽倒在地。
這傢伙趕忙地就地一翻,方坐起來,卻聽得「錚」一聲,對方已是寶劍出了鞘,一口冷森森的劍刃,正指在他的胸前。
劍尖距離他前胸不及一寸,光華四溢,冷氣襲人!
一股青煙喬冒嚇得又是「啊喲」一聲,臉色都變了。
只見那姑娘柳眉向兩邊一挑,嬌聲叱道:「動!動就要你的命!」
一股青煙喬冒連連點首道:「是!是!是!我絕對不動!」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無恥之徒,你一路跟我,還當我不知道麼?」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誰跟你啦?我的姑奶奶,你可別誤會,我也是走夜路的……」
說著又伸了一下脖子,傻笑道:「得啦……算我無知,你高抬貴手,讓我走吧!」
姑娘那雙剪水瞳子裡,泛出兩股冷焰,真有不怒自威之概,她嘴角微微向上掀動了一下,冷冷地道:「你還以為我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呀?我的奶奶!」
喬冒可真是急了,但對方少女,卻是越發地慢條斯理,她冷笑道:「你的嘴放乾淨一點兒,否則可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到「無情」二字時,她的劍,微微向前一送,嚇得喬冒連聲怪叫了起來:「是!是!是!」
姑娘於是冷哼一聲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你是從那馬車上下來的人,想跟蹤我,哼!」
說到此,雙眸中更泛出了逼人的光焰,喬冒雙手連搖道:「這……這……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少女冷笑了一聲道:「你還想抵賴,看來今夜不給你一點兒厲害,你是不說實話了!」
說著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嚇得大嚷道:「我……照實說!」
可是已經晚了一點兒,只覺得左耳一涼,鮮血濺灑而下,一隻左耳隨著劍刃落了下來。
接著這口劍,又向他右面耳朵移去!
喬冒鬼也似地號了起來:「我說!我說!千萬不要……」
長身姑娘收回了劍,但是劍尖仍然指在喬冒的心窩上,隨時可以取他的生命,她嗔叱道:「快說!誰叫你來的?說!」
喬冒知道不說是不行了,直急得想哭,於是哭喪著臉道:「是朱奇,朱大爺!」
「誰是朱奇?」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朱奇就是朱奇……這叫我怎麼說呢?」
一面皺著眉,伸手去摸那只傷了的耳朵,嘴裡連聲的啊喲道:「大姑娘,你行行好,讓我上藥吧,血快要淌完了呀!」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你放心,死不了!」
接著又問道:「我再問你,那個姓江的,你們要把他押到哪裡去?」
說到姓江的,她的臉上忽然一紅,喬冒心裡一動,暗忖道:「來了,正題兒來了!」
當下點了一下頭道:「我們押他到……到二條胡同去!」
「去那裡幹什麼?」
「去……」
喬冒露出了一副可憐相,訥訥地道:「大姑娘,你要問詳細情形,我也說不清楚。這事情不是我一股青煙喬冒當家,是遼東二老中的朱老爺子和白衣叟燕老爺子負責的!」
姑娘臉色一寒,道:「為什麼要拿他?」
「這……」喬冒一隻手捂著耳朵,皺著眉道:「總是有原因吧……大概是因為那叫江海楓的小子……」
才說到此,少女劍尖向前一送,喬冒立刻改口道:「啊……不是小子,是大爺,大概是那位江大爺在江湖上結仇太多,得罪了很多江湖朋友,所以這一次燕、朱二位才召集好朋友報仇!」
少女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冷笑道:「你們是用什麼手段擒住他的?」
喬冒嚥了一下唾沫道:「是燕老爺子捉住他的,他一個少年人,就是再厲害,也打不過這麼多人呀!姑娘,你是不清楚……」
他見機而言,道:「這一次河間二郎、雪山四魔,都出動了。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字號的好角色,大姑娘,我勸你還是快些放了我吧,要不然他們知道了,可不是……」
才說到此,姑娘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趕忙停口,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我是完全為了你,你一個姑娘家,哪裡知道……」
他又不敢說了!
姑娘叱道:「少嚕嗦,沒問你的話,你就不要說,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喬冒一張臉,就像是沒有吃飯的貓一樣,別提有多麼絕望洩氣了。
姑娘冷笑了聲,微微偏頭道:「憑你們這一群東西,哪是江海楓的對手?」
她忘不了江海楓那翩翩風度,莫測的武功,自不免有所懷疑。
喬冒撇嘴道:「我當然是不行!可是我方纔所說的那些人,哪一個是好對付的?江海楓他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呀!」
姑娘面上只是冷笑,內心卻仍然有些懷疑。
但江海楓被押在車上,卻是她親眼看見的,不由她不信。
她停了一會兒,一雙明眸轉了一轉,道:「你們促住了他,預備怎麼處置他?」
喬冒冷笑道:「他還能活得了?除非你放了我,我去給他說說情,也許……」
姑娘杏眼一睜,喬冒不禁又歎了一口氣,道:「我的話也說完了,算我無知,不應該跟蹤你。可是你我並沒有仇,你該放了我才對!」
少女冷冷一笑道:「放你自然會放你,只是現在不行!」
一股青煙喬冒道:「你還要怎麼樣?」
姑娘從身上摸出了一張桑皮紙,又自囊中取出了一支畫眉筆,她把這兩樣東西,向喬冒面前一丟,道:「你把江海楓被押的地方,詳細給我畫下來,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嗎?」
喬冒皺眉道:「我的天,我只知道一個大概,至於那地方詳細的形勢,我也是不清楚呀。」
姑娘冷靜地道:「我只要一個大概。快畫!」
喬冒仰頭道:「這麼黑……」
姑娘自身畔取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火光大亮,向前走了一步,道:「快!告訴你,你別想騙我,要是我發現不對,立即取你的狗命!」
一股青煙喬冒只顧了贖命,哪裡還敢玩弄虛巧。
他歎了一口氣,取過紙筆匆匆畫了一個圖形,擱下筆,哭喪著臉道:「行了吧!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姑娘接過圖形看了一下,就匆匆收了起來。
她把劍插入鞘內,喬冒鬆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卻忽見對方玉手向這邊一點,立時只覺身上一麻,就昏過去了。
少女冷冷一笑,很利索地把喬冒馱在了馬背上,自己也上了馬,向前行去。
在一處茂密的樹林子裡,她下了馬,把喬冒也解了下來。
她找到了一棵大樹,把喬冒面朝外地綁了一個結實,料想這荒僻的地方,不會有人來;於是解開了他的穴道,道:「我現在就去解救江海楓,如果你說的不錯,我自會放你,否則你休想活命!」
一股青煙喬冒咧嘴道:「我哪能騙你呀!」
姑娘不理他,自去整理馬鞍子,喬冒在後面又問道:「姑娘,你的大名是……」
那姑娘回過頭來,滿面冰霜地道:「我名秦紫玲,人稱塞外飛鴻,來自天山,你記好了!」
喬冒望著她直翻眼珠,心說難怪她本事這麼大呢,原來是由天山下來的。久聞天山位於塞外回疆,高不可仰,獅虎難登,其上冰雪終年不化,日冷月寒,常人冒死也難登其巔;而這個姑娘,她卻是來自那裡。
他不禁又想到了她的綽號「塞外飛鴻」,這是多麼威風的一個綽號呵。
一股青煙喬冒,望著她那神仙美姿,幾乎連自己此刻的傷以及處境都忘了。
秦紫玲理好了她的馬,正要翻身上去,忽然微微一笑,又走到了喬冒身邊,道:「你還會說話,我倒是忘了,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
玉手一揚,「波」的一聲,一股青煙喬冒的下巴頦兒,立時就脫了臼。
然後她含著微笑,翻身上馬,向來路飛馳而去!
夜色正濃,疏星可數。
秦紫玲已來到了青州城內,她先把馬安置在城內的鼓樓裡,然後單身直奔二條胡同。
一股青煙喬冒的圖畫得顯然是沒有錯,她「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囚禁江海楓的地方。
那是一所雄偉的大宅,是白衣叟燕九公在青州城內的基業,如今是他長子虎掌燕三一家人住著。
燕九公在青州、萊州有十數家綢緞買賣,都由他長子虎掌燕三負責掌管經營。
這虎掌燕三自從經商以來,已久不問武林中事。前幾天,忽見父親帶了這麼一大幫子江湖朋友來此,住了下來,呼茶要煙,十分惹厭。可是他是個做小輩的,又不能說什麼,只是心裡有說不出的厭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5:05
這時候——也就是今天晚上。
虎掌燕三更是內心充滿了懷疑和不安,他看見父親及大批的人從外面回來,其中多數人都帶有傷。
更奇怪的是,他們還押了一個少年人回來,從外表上看,這少年人似乎是他們的敵人;可是他們對這個少年人,卻又十分禮遇。
燕九公親自把這少年人囚禁在一間地下室內,那是一間四面青石,有如銅牆鐵壁的地窖,江海楓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怕是出不去了。
虎掌燕三奉了父親之命,一天三餐,對這少年親自照料。
燕九公並且告訴他說:「這少年是一個身負奇技之人,他的武功之高,舉世無匹!」
又這樣告訴他說:「他是一個講義氣的漢子,必須好好待他!」
說也奇怪,虎掌燕三對父親那一大幫子朋友,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偏偏對這個囚徒江海楓,自第一眼起,便起了無限好感。
現在父親既然這麼關照他,他也就更加小心地侍候。他並且又從兒子燕劍飛那裡,知道了這少年人的一個大概情形,內心更對江海楓這個人十分敬重。
這時,他由地下室走出來,手中提著空飯盒,忽見遼東二老中的朱奇正向他招手。
虎掌燕三趨前道:「師叔有何吩咐?」
朱奇含笑道:「那江海楓就在這裡面麼?」
燕三點了點頭道:「我剛為他送過飯,此人果然是個英雄,他的食量真驚人,還未吃飽,弟子還得去為他送一些來!」
朱奇眉頭一聳,冷冷笑道:「老賢侄,你怎麼也跟著他們發這種論調?要知這江海楓是一個無惡不為的人,他殺性如狂,你二盟叔南懷仁,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燕三怔了一下,道:「這個……是!是!」
朱奇又哼了一聲道:「非但如此,他還劍斃了西川二鬼和蒼海客;昨夜又傷了河間二郎、雪山四魔;在秦光縣毀了三羊道觀,大鬧漁港;並還殺了你父親手下五名得力兄弟……」
說到此他咬了一下牙道:「此人可謂罪大惡極,如果再讓他為惡江湖,老賢侄,你我這一口江湖飯,也別想再吃下去了!」
虎掌燕三心說:我早就不吃江湖飯了。
可是對於這位老盟叔,他還是不敢頂撞,當下點了點頭道:「我只是說他這個人,倒還不失英雄本色!」
朱奇微微一笑道:「這就要看各人的看法了,就我來說,我就頗不以為然!我看他只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
燕三點了點頭,說道:「朱師叔,你請便,我去去就來!」
說著轉身就走,過了一會兒,他又提著菜盒走過來,卻見朱奇仍然站在原處未動,不由問道:「你老人家有事麼?」
朱奇搖了搖頭,道:「我看看你給他吃些什麼?」
虎掌燕三放下了食盒,朱奇上前揭開盒,只見是一盤饅頭,另外還有一個瓦罐,內中盛著稀飯,另有兩盤菜餚。
朱奇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十分憤恨,暗忖道:「這麼優待他,也未免太過分了!」
他抬頭向燕三道:「是你自動送他這些吃的麼?」
燕三尷尬地一笑,點了點頭道:「這是家父關照的……」
朱奇微微一笑,道:「你父親一向是為人厚道……」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偷偷在那罐稀飯上巧妙的動了一下,灑下了一些白色粉末。
遂又接下去道:「要是我,就不會這麼對待他!」
他說著拿著罐內的鐵勺,在稀飯罐內攪了一下,聞了聞道:「好香!」
之後,他就站了起來,歎道:「好吧!你送進去給他吃吧!」
虎掌燕三心中一怔,心說這個老爺子搞什麼鬼?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朱奇已在稀飯內下了毒藥!
其實這個老頭兒,性子是太急了一些,江海楓既然落入了他們手中,「死」之一字,已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又何須如此著急呢!
虎掌燕三提起了食盒,向朱奇點了點頭,走了開去,朱奇卻以一個神秘的冷笑,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
燕三打開了地下室的活門,拾級而下!
在昏影裡,江海楓問:「誰?」
燕三說:「我給你送飯來了,老弟!這一次足夠你吃飽的了!」
說著把食盒自鐵柵洞口內遞了進去,江海楓含笑接過道:「有勞了!」
虎掌燕三在昏燈之下,再次地打量這位新近江湖上的傳奇人物,愈覺其一派正直,眉目之間英氣勃勃。他不由暗暗讚歎道:「像如此一個人物,要是死在他們手中,真是太可惜了!」
江海楓接過了食盒,打開了瓦罐,裝了一碗粥,笑道:「這稀飯真好吃……」
說著他擱下筷子,望著燕三微笑道:「我過去有一個書僮,名叫席絲……他也會做出非常可口的食物!」
燕三坐在柵外,笑問道:「他人呢?」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不用提了,這是我畢生一大憾事!」
虎掌燕三長歎了一聲道:「老弟,人在難中,一切都不要多想,你我並無仇恨,其實我內心是很同情你的……」
他揮了一下手道:「別多想啦,你還是快吃吧!」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燕兄,你這麼待我,只要江海楓不死,日後必有一番報答!」
燕三歎了一聲,道:「只怕你是……唉,你快吃吧!」
江海楓遂端碗就唇,正要進食,忽然他眉頭一皺,海島十年靜修,他五官每一部門,其靈敏的程度,都有異於常人!
他已經發現這粥內有異物。
當下微微一笑道:「燕兄,你這麼看著我,我怎麼吃得下去?」
虎掌燕三呵呵一笑,立起身來道:「那麼我不看你好了,等一會兒,再著人來收取碗筷!」
江海楓點了點頭,可是他眉目之間,卻隱含著極度的憤怒。在虎掌燕三離去之後,他從左手無名指上,脫下了一雙白玉指環!
他把這枚指環微微浸了一下碗內的粥,那指環上,立時現出一片烏黑之色!
江海楓不禁面色一變,心說:「好厲害的毒!」
他放下了筷子,推想道:「莫非這些毒藥,是這燕三所放的麼?不對!此人眉目間一團正氣,待我十分真誠,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他冷笑了一聲,內心不禁升起了一團怒火,因為對方這麼做,實在是太卑鄙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把一條命,交在這等邪惡人的手上,太不值、太愚蠢了!
至此,他那原來堅定的意念開始動搖了,他想:「這樣也好,我倒要抓住這個暗中下毒的人,人贓俱獲,借此也好離開這裡,他們也無話可說了。」
於是他心中不禁暗暗高興,本來他還為著自己口頭的諾言,而不便離開這裡。
如今敵人既然自行毀約於先,自己又何必再堅守如此?
他這麼一想就覺得甚為心安理得!
當下他就有意地把面前弄成一副杯盤狼藉的情形,匆匆倒在石床之上。
這是一間佔地達十丈有餘的地下室,除了用鐵柵隔出了一角,用來囚禁人犯以外,其它的地方全空著,陰森森的十分昏暗。
江海楓在床上,仔細的看著四周,所見全是青石厚壁,就連室頂,也系巨石砌成。
他背後的劍,雖是斬鐵截金的利刃,可是要想打穿丈許厚的石壁,也是夢想;再者,他也不欲如此蠻來。
他自信自己如果一定要出去,並不是一件難事。
就在他這麼深思細想的當兒,忽聽近前方石階入口處,有一陣轆轆的石門開啟之聲傳來。
江海楓心中冷笑道:「好了,你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是誰?今日你可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念未完,已有燈光微微一閃,即熄滅。
立時就見一條人影,如同落葉一般,自洞門處飄落而下。
江海楓面外躺臥著,目光透過床角,可清晰的看見來人的一舉一動。
這條人影身法好快,只一閃,已來到鐵柵之前了。
他隔著鐵柵門,向內望了望。
江海楓這才看清了此人的形樣,內心不禁動了一下。因為來人是一個形容蒼老的瘦老頭兒,一身黑布衣褲,扎得很利落,一雙細目開合之間,精光四射。
此老正是心懷叵測的遼東二老中的老大,人稱鬼見愁的朱奇!
江海楓本不認識此人,但卻能憑各種印象推想而知,他依然不動聲色。
朱奇顯得很緊張,只見他背後背著一口長劍,那麼輕手輕腳地行動著。
他在鐵柵門一尺外站定了身形,總是不敢過分的逼近,因為江海楓的神技,早已令他喪膽!
張望了一會兒之後,這老兒面上現出了一層滿意的微笑,不禁冷冷地道:「江海楓,你到底逃不開朱某的手下!」
言到此,他「嗆」的一聲,自背後抽出了長劍,目光之內,凶光迸現。
他要割下仇人的首級,然後遠走高飛。因為他已看出燕九公頗有愛惜袒護江海楓之意,此舉勢必招致彼此反目,所以他必須如此偷偷地大膽獨行。
正當他自身上摸出了鑰匙,預備啟門而入的剎那,他背後忽起一聲嬌笑。
朱奇猛一個回身,目光至處,不禁嚇了一跳。
他真沒有想到,就在自己身後丈許左右的地方,另外還有一人立著。
那是一個頭包青絹的絕色少女!
這少女娥眉杏目,長身玉立,背後除了和自己一樣的系有長劍一口之外,另外還背著一個大草帽。
朱奇向左跨出一步,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微微一笑道:「你把鑰匙給我,待我救出了他之後,再與你細說!」
朱奇不由一怔,忽然他看出了,來人正是在起解江海楓途中所見過的那個少女,不由面色一沉,嘿嘿一笑道:「你一個姑娘家,也敢深入虎穴,膽子可真不小。今夜朱大爺倒要看你有何能耐逃出劍下!」
他的話尚未說完,這姑娘倏地身形一縱,如風似的,已撲到了他的面前。
嬌軀一矮,抖掌就打!
朱奇一聲狂笑,道:「好丫頭!」
長劍向下一壓,挽起了一道長虹,向姑娘脖頸上繞來!
那姑娘似乎並未把朱奇這種大敵放在眼中,起落進退間,極見功夫。
她忽然閃開身子,右掌就勢在鐵門上一擊,發出了「嘔」的一聲。
遂又見她嬌聲道:「江海楓快快準備,我救你出去!」
江海楓本來即可將朱奇擒住,想不到為這姑娘給攪亂了,不禁大為掃興。
他心中十分奇怪,因為這個少女,和自己並不相識。可是當他更仔細的向她注視之後,他忽然認出她是誰來了,不由呆了一呆。那姑娘玉掌一擊之後,身軀又復飄去一邊,躲開了朱奇一劍,並又面向鐵柵,嬌聲嚷道:「我是秦紫玲,江相公不必多疑,你死在此太不值得。我特來救你!」
江海楓坐起了身子,他只向柵外看了片刻,遂又閉上了眸子,面上現出了一絲冷笑。
秦紫玲芳心一怔,心想這是為何?
可是此時她必須專心地對付朱奇,不能絲毫大意。
朱奇劍走輕靈,一招緊似一招,逼得秦紫玲左閃右避,她忽然一聲嬌叱道:「老頭兒,這是你逼我用劍,你的死期到了!」
一言甫畢,寶劍已如神龍飛出,身形向前一探,「白蛇吐信」,對準朱奇前心就點!
朱奇身形一閃,只覺得對方少女劍上尖風破空,心中不由大吃一驚!
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姑娘在寶劍之上,竟有不傳秘功,大大不可輕視!
朱奇這麼一驚之下,已出了一身冷汗。
當下長劍向外一磕,身軀猛地向左一擰,「嗆」的一聲,兩劍碰個正著。
就在這一碰之下,朱奇身子如飛地向左旋去,同時之間,那口長劍,施出一式「醉裡拋燈」,自背後遞出,直向秦紫玲喉上點來。
可是秦紫玲劍術得授於天山「冷雪仙子」,一口劍下有神鬼莫測的怪異招式。
朱奇這一招,在任何人,也是難以躲過;可是塞外飛鴻秦紫玲,卻有更驚異的手法,足以化險卻敵!
只見她嬌軀猛然向下一矮,仰面向天!
朱奇的劍刃已幾乎臨在了她的臉上,相差至多不及一寸!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秦姑娘整個的身子,向前一伏,整個上身,幾乎由劍鋒口子上游了出去。
這種招勢看來可真是險到家了!
朱奇冷哼了一聲道:「去吧!」
他口中這麼叱著,手中劍繼續向外疾探,施了一手「怪蟒翻身」,刷!又是一劍抖出。
然而,塞外飛鴻秦紫玲,她之所以得到這麼一個雅號,主要是由於她身法輕靈,翩若飛鴻!
只見她身子隨著劍光向外一蕩,口中「唔」了一聲。
在朱奇的感覺裡,好像是這一劍已經中了!一時心中大喜。
可是秦紫玲那窈窕的身子,卻有如風擺殘荷一般,忽又向上一飄。
也不知是怎麼弄的,朱奇的劍尖,已緊擦著她的衣邊滑了開去。
朱奇大吃了一驚,向後猛一撤劍,足尖一點,正欲退身。
可是高手過招,一招之差,足以決定勝敗!
朱奇這一劍沒有傷著對方,在「用險」二字上來說,已十足地現出破綻與人!再想從容退身,真是談何容易!
秦紫玲快如飄風,劍似奔電!
只見人影一蕩,寒光乍閃。
一口冷森森的利刃,如電掣般逼向朱奇右肋,相隔不及半尺,朱奇已感到了冷氣逼人!
他猛地向左一翻,意圖躲開。
可是對方那口劍上,就像是生了眼睛一般。
秦紫玲一聲輕叱道:「納命來吧,老頭兒!」
聲出劍至,「玉女投梭」,劍若長虹。只是那麼一閃便聽得「嗤」的一聲輕響。
一時血光迸現,朱奇口中慘叫了一聲!
寶劍由他右肋下偏右的部位穿了進去,秦紫玲抽劍退身,倒踩蓮花步,輕輕向後一飄。
她面上現出一陣迷惘,呆了一呆。
朱奇倒下去了,鮮血如泉水般由他右肋下狂湧而出!
他一隻手按著右助,目眥欲裂,咬牙切齒道:「你……你好……」
說著右手向自己肋下用力一截,閉了血脈,可是仍然痛昏了過去。
秦紫玲收起寶劍,向鐵柵內的江海楓看了一眼。
她見江海楓仍如先前那樣的呆呆坐在石床上,雙目微微下垂,不聲不動,芳心大是不解!她秀眉一顰,心說:「這個人真妙,他倒是沉得住氣呀!」
在這龍潭虎穴裡,她可是不敢多耽誤時間!
當下趨前一步,見鐵柵門由五根橫鐵閂著,這五根橫鐵,每根均有杯口粗細,由一個總機鈕所控。
她用劍在那機鈕上重重砍了一下,發出了「嗆」的一聲,卻是絲毫未損!
於是她急急喚道:「喂!喂!江海楓,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楓張開眼睛,向她望了望,劍眉微微皺了一下。
秦紫玲一頓小蠻靴道:「你這個人,怎麼搞的!」
說著她返身奔到了朱奇身邊,自朱奇身邊摸出了一把鑰匙,匆匆試著去開門柵上的機鎖。
只聽得「格」一聲,鐵鎖竟真的為她解開了。
秦紫玲不由興奮得跳了起來,道:「好了!打開了!」
說著閃身而入,方才一陣對敵,已累得她嬌喘吁吁,頭上那方綢巾,也散開了,披下烏雲也似的一蓬秀髮。
她望著江海楓,急急道:「快走吧,他們也許要來了!」
江海楓淡淡地道:「秦小姐,你還是自己走吧,謝謝你的好意!」
秦紫玲為之一怔,她後退了一步,驚奇道:「為什麼呢?」
江海楓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生平絕不受惠於人,你快走吧!」
說著又閉上了眼睛!
秦紫玲不由「噗嗤」一笑,嬌聲道:「唉!你這個人,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會有這種想法,何況……」
說到此,她的臉色不禁一紅,又道:「何況,這是我一番心意,為了報答你日前劍下留情之德!」
她撩了一下睫毛,淺淺一笑道:「快走吧!」
說著把鐵門開大了一些,滿臉期待地道:「不然,等他們人來了,那時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江海楓淡淡地一笑,說:「我根本沒要你來救我!」又道:「方纔對敵之時,你的劍法不弱,此間敵人雖多,我看尚無有人是你的對手……」
秦紫玲急道:「哎!先不要說這些嘛,快走吧!」
她急得伸出了手,向江海楓身上拉去,江海楓嚇了一跳,身子疾速向後一閃,面色微變。
秦紫玲不由玉面一紅,她訥訥地道:「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塞外飛鴻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落得如此結果。
她生來個性高傲,一生之中,尤其對異性少年,從不假以辭色。想不到第一次好心對人,卻受到了如此的近乎侮辱的對待!
當下她又急又怨,幾乎呆住了。
她氣得聲音都有些抖了,嗔責道:「你這人真是好不通情理!要知道我這麼做,乃是本諸俠義本色,不忍見你……」
才說到此,江海楓忽然大笑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道:「這麼說,我就更不走了,謝謝你的好意,你還是自己顧自己吧!」
說完了話,把身子向旁一偏,就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了。
塞外飛鴻不禁面上又是一陣緋紅,連眼淚都差一點兒要淌下來了!
她真想上前一劍,可是對於這個怪人,她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江海楓即在她純潔的心靈上,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子。
這似乎也並不能說是愛情,因為他們之間,實在還很陌生。
秦紫玲望著他呆了一呆,冷笑道:「你原來是如此一個不通情理的人……」
江海楓揮了一下手,苦笑道:「快走吧!不要連累了你,那我的罪過就更大了!」
秦紫玲咬了一下牙道:「那你是想死在這裡?」
江海楓搖頭道:「無可奉告!」
秦紫玲呆了一呆,她自尊心受到了刺傷,當時冷笑了一聲道:「那麼就算我多事了,我走了!」
說到此,她憤憤地走出了鐵門,重重地把鐵門關上。
江海楓卻冷冷一笑道:「方纔叫你走,你不聽,此刻退身已是晚了!」
秦紫玲道:「這個,你就不必操心了!」
她話雖如此說,內心仍然有些驚恐,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她實在不忍心就此離去,強忍著怒火道:「江海楓,你不要以為我是對你……」
臉色微紅,頓了一頓,道:「你倒是走不走嘛?」
江海楓又狂笑了一聲道:「江海楓一言既出,絕無更改,你快走吧,他們來了!」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好!」
她猛然回身向前一縱,已到了梯口,正要躥身上去,上面已暴起一聲狂笑道:「大膽女賊,今夜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畢,只聽一片嘯聲震耳,十數粒鐵蓮子,沒頭沒臉,一竄蜂似的,直向著秦紫玲身上飛來!
隨著人影一閃,一人自空飄落,那狂笑之聲,顯然是此人所發!
秦紫玲正在怒火頭上,她安心要顯些功夫,給這些人一番懲戒;而最大的用心,則是要讓江海楓也看一看自己的威風!
這一把鐵蓮子來勢雖猛,秦紫玲卻並未放在心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5:34
只見她整個身子向後一仰,在這千鈞一髮之間,她施出了一式「鐵板橋」。
那當空的暗器,就像是灑在荷池的雨點一般,一片叮叮咚咚之聲,散落了一地。
那飄身而下之人,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髮色微斑的老者,身材中等,但是很瘦。
這人雙顴高聳,雙目凸出,一條髮辮拖在背後,卻以一根紅絛緊緊繫在頸子上,全身上下,只穿著一套淺灰色的褲褂,眉眼口鼻,透露出精銳和強悍!
此人正是雪山四魔中,唯一不曾負傷的海鳥吳丘。
他哈哈一笑道:「大姑娘好消遣,深更半夜,來此地室探監的麼?」
塞外飛鴻見來人擋身梯口,阻住了出路,不禁冷叱了一聲道:「如不閃開,姑娘可要開罪了!」
海鳥吳丘又是一聲大笑,道:「我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完,他整個身子向前一撲,已到了秦紫玲身邊,將身一晃,以「雙插手」,直向紫玲兩肋上猛插了過來。
秦紫玲左足向外一跨,二臂倏地向外一張,施了一式「開山振羽」。
海鳥吳丘一時大意,他真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女子,竟會有這麼精湛沉實的功力。
當時身軀一搖,後退了一步,狂笑道:「好厲害的女人,你且報一個萬兒吧!」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道:「你也配!」
她人隨聲起,足尖一點,如影附形,待到夠上了步眼,身形始微微左閃。
同時雙掌一正一反,竟以「陰陽散手」,暗合著武林失傳已久的「鐵胎功」向外一抖,向海鳥吳丘右肋偏下的肝脾部位擊去。
海鳥吳丘知道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向後倒退了一步。
同時之間,他分出右手,以單掌伏虎一招,向姑娘手腕子上按來。
可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焉能容他施展。
只聽她冷笑了一聲,左手倏地一收,旋又向外一削,有如驚雷奔電一般,向海鳥吳丘前胸劃去。
吳丘向外一閃,一滾。
可是他似乎缺少黑夜對敵的經驗,暗影裡,他幾乎沒有看清楚對方這一掌是擊向自己什麼地方!
就這麼,他只覺得左肩上方一陣疾痛,有如火燒一般,不由得哼了一聲。
秦紫玲這一式「玄烏劃沙」,正正的劃在他的肩窩上,她那五根修長的指甲,有如五口短刃,深深地陷入對方肉內。
不要小看了這麼隨意的一劃,海鳥吳丘肩窩上,已被劃開了五道深深的血槽,一時鮮血把衣服都給染紅了一片。
海烏吳兵負痛往旁邊一閃,慘笑了一聲喝聲:「奸賊婢!」
身形踉蹌而退,雙臂在短衣之下一探,跨虎登山,向前一上步。
雙手大鵬展翅霍地向兩下一分,手中已多了一對奇形的兵刃!
那是一雙帶著雪白刃口的半圓形刀輪,通體上下為銀白純鋼打製而成。
看上去鋒利十分,塞外飛鴻不由心中一動。
這一對怪兵刃,她是認識的,是屬於外家七種奇形兵刃之一的「五行輪」。
海鳥吳丘五行輪入手,勇氣大增!
他身子向前平著一穿,如平沙落雁一般地,撲到秦紫玲身側。
只見他左手五行輪向前一送,右手五行輪「舉火燒天」向上一領,「當嘟」響了一聲!
秦紫玲技高膽大,雖知道對方這種兵刃厲害,卻仍未十分把他看在眼內。
她忽然向後一擰腰,容得五行輪緊貼著她的衣邊擦過,立時駢指如戟,向對方腰下就點。
可是海鳥吳丘乃是二輪交互而出,一輪失機,另一輪必有接應。
秦紫玲一時大意,未料及此!
就在她自忖著自己這一指即將點中對方腰上的剎那之間,忽然發覺尖風颯然,起自頭頂!
她一驚之下,猛仰首,才見當頭那另一隻五行輪,耀目生輝,已迫臨在睫眉之間。
這時候,她就是有通天之能,也難以招架了。
一時間她直嚇了個面無人色,當下哪裡還顧得上傷人,猛地沉肩仰身,雙足用力一踹!
在這陰窄的地下室內,她竟敢施出「鯉魚倒穿波」的輕身功夫來。
可是在動手過招上來說,她仍然嫌慢了一步。
海鳥吳丘五行輪如電似地落下,眼看就要劃開她的胸腹了。
這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昏燈下的江海楓,忽地雙目一張,右手似有意似無意地向前揮了一下!
他這輕輕一揮之下,吳丘便彷彿覺得一絲冷氣透體而入,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也因為如此,他的五行輪就空一頓,待再落下之時,時間部位都已大大地有別了。
這一輪,僅僅貼著紫玲的前胸擦下。
「嗆」的一聲,正擊在了一邊石壁之上,火星四射,石屑紛飛。
秦紫玲身軀緊接著竄了出去,驚魂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低頭一看,前胸那襲紫綢緊身衣,已為對方輪對劃開了八九寸長的一道破口,白色的中衣都露了出來!
這一下她不禁羞得玉面緋紅,怒火中燒。
她一咬銀牙,叱道:「奸賊子,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一探手,寶劍出鞘,這姑娘顯然是動了真怒了。
那一邊的海鳥吳丘,心中呆了一呆,他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功敗垂成?
尤其是那一個冷戰,打得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疾怒之下,打量鐵柵門內的江海楓一眼,卻見他端坐石床上,有如高僧入定一般!
他驚惶錯亂中,忽見秦紫玲已竄身而上,手中劍摟頭就砍,不禁怒極獰笑了一聲。
他雙輪一磕,向兩下一分,正預備迎上……
就在這時,忽然人聲大嘩,室內火光一現,一個皓髮白容的老人自空而落。
這老人一雙手舉著一支油松火把,身形一落,大聲叱道:「吳老旦退,待老夫會她!」
吳丘正自膽寒,百忙中一打量來人,不由寬心大放,他一領雙輪,點足而退。
他身軀一落,冷笑道:「燕大哥小心了,此女刁惡已極!」
來人正是白衣叟燕九公,他哈哈一笑,以手中火把指著秦紫玲道:「果然是你這丫頭來了,你好大的膽子!」
說話之間,他已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朱奇,和海鳥吳丘身上的血漬!
這個老頭兒不由心中一驚,他瞪著眼道:「你竟敢行兇?今夜你是插翅也難逃了!」
言尚未完,室頂梯口,一連又飄下了七八個人來!
這些人,全都帶著兵刃,前頭二人,正是朱奇的兩個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和獨掌開山左金鵬。
他二人一見師父倒臥一邊,俱都嚇得亂了手腳,左臂雙刀邱一明大吼了聲:「好賤婢,你納命來!」
只見他亡命一般地撲了下來,手中刀「恨福來遲」,猛向姑娘下盤斬到!
秦紫玲見敵人如此之多,非但不懼,反而更激起了滿腔豪氣。
她秀眉一挑,手中劍「撥草尋蛇」,向外一抖,「噹」一聲,磕開了邱一明的單刀!她身子翩若游龍一般,毫不停留,左手劍訣一分,右手長劍匹練似地帶起了一道長虹。
左臂雙刀邱一明不及退身,這一劍正刺在了他的左腿根上。
只聽他「啊喲」一聲,坐倒地上,手上燕翎刀也丟了。
卻為另一個亡命的撲上抱去一邊。
秦紫玲乘勝而上,手中劍向外疾揮,身軀卻猛然拔起,直向石級上落去。
可是這時石梯半腰正站有一人!
此人姓周名山,人稱海馬周山,乃是魯東的一個老武師。因與遼東二老有交,此次義不容辭,隨著朱奇來此為他的老朋友南懷仁報仇!
他來此以後,因各路能人眾多,始終不曾有動手機會,心中未免悵悵不樂。
今夜因得悉來了一名女賊,十分厲害。他一時好奇,也就帶上了他的「九耳八齒大砍刀」,隨著燕九公一起趕來。
想不到,見到秦紫玲之後,他的膽子就虛了!
他知道這姑娘那幾手劍決,乃是失傳武林已久的一套「紅馬七追」。
他依稀尚記得昔年有一位前輩女俠冷雪仙子,威震川滇十餘年,她所成名的一套劍招,正是這「紅馬七追」。後來冷雪仙子因避大仇遠走塞外,至此已數十年,不聞下落。
而此時此刻,這個年輕的少女,竟會施出了這套劍招,怎不使他大為震驚?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少女那種輕靈的身法,如神的劍招,在造詣上幾乎已和當年的冷雪仙子一般無二。
海馬周山早年曾經目睹過冷雪仙子的身法,今日一見塞外飛鴻秦紫玲,他真好像又見到了當年的成名女俠冰雪仙子了。
正在他遐思驚奇當兒,偏偏秦紫玲這時撲身而上。
秦紫玲劍走輕靈,如同瘋狂一般的,直向他連人帶劍撲到。
海馬周山大砍刀向外一磕,「嘩啦」的一響!
這一磕,足有兩百斤的蠻力在內。
海馬周山心想用此一招,來試試這姑娘的臂力如何。
可是狡黠的秦紫玲,並不那麼容易就上他的當!
只見她整個身子向後一蕩,好一式「紅馬拱脊」,海馬周山大砍刀,嗖一聲就砍了一個空。
他用力地向下一撤刀,口中「嘿」了一聲,這一發一收,若無五百斤的蠻力,萬難辦得到!
這時另有二人,黑頭錢赤青,要命老白川,這二人也都是第一次露臉的生手。
他二人一人施的是一雙拐子,一人用的是分水峨眉刺,一左一右拾級而上。
就在海馬周山的九耳八齒大砍刀一刀砍空的當兒,錢赤青的拐子,已自後遞上,向秦紫玲雙踝上碰去。
好個塞外飛鴻秦紫玲,她在如此情況之下,竟仍是那麼的從容不迫。
只見她頭也不回,嬌軀一擰,手中劍「倒點金燈」,一劍揮出,正迎在了錢赤青的冰鐵拐上。
黑頭錢赤青由於用力過猛,一拐落空,整個的身子便向前一衝,再為秦紫玲劍勢一逼,再也立足不住。
他口中「啊喲」一聲,一頭從石階上栽了下來,只聽得「砰」的一聲。
這可好,「黑頭」成了「血頭」了,他只悶吼了一聲,頓時就昏了過去。
那要命老白川,見此情勢,不由呆了一下!
在場諸人除了有限幾個人之外,顯然都為秦紫玲這種驚人的身手震住了。
海馬周山大砍刀二次平胸削出,「鐵鎖橫江」,人大刀沉,方圓丈許之內,都為他的刀身佔滿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汗透粉面,怒上眉梢。
她就像是個瘋子一樣,「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的氣概。
她猛然向後一仰,整個人平臥而下,幾乎和石階成了一般平。
海馬周山的大砍刀貼著她的臉擦了過去。
但也因為如此,他整個人也隨著刀勢一併竄出,落於石階之下。
秦紫玲一弓背,二次騰起。
就在這時,一聲暴叱道:「大膽姑娘,老夫看你怎麼走!」
人影一閃,燕九公自空撲到,他已把他多年未用的一口魚鱗短劍撤在了手中。
短劍向外一探,「嗤」的一道寒光,直向秦紫玲當心刺去。
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眼都花了。
她一個女孩子,到底精力有限,獨戰數人,而對方又無不是武林中的高手,這時早已累得香汗淋漓了。
燕九公短劍一到,她忙以「紅馬七追」中的第四式「雪原亮蹄」,一劍上挑,寒光閃處,那白衣叟只見眼前一亮!
尚幸他抽身得早,儘管如此,他頷下的一縷羊須,仍迎著刃口,為對方的寶劍給削了下來。
白衣叟燕九公口中「啊」了一聲,身形一偏,秦紫玲嬌叱了聲:「閃開!」
叱聲中,蓮足一點,衝了出去。
室口外尚立著七八名大漢,手內各提著火把,正在戒備。
秦紫玲這麼一撲出,這些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一時群聲大嘩了起來。
一個小子趕上來就是一刀,秦紫玲只顧前竄,未曾料到洞外尚還有人!
再者她早已精疲力盡,確實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等到她感到身後有破空之聲時,已經晚了。
這一刀正砍在了她的右胯骨上,所幸她猛的一滾,卸去了刀上一大半的力量!
儘管如此,她也吃不消了!
只聽她「啊」的叫了一聲,連長劍也撒了手,那人一刀得勢,不由就輕看了對方一個姑娘!
他一聲吼,縱身上前,舉腳就踹。
可是秦紫玲余勇仍然可賈。
只見她倏一翻身,玉手正接住了來人一足,她施出了全身內力向外一扭一翻。
那漢子頓時大吼一聲,整個身子「噗」的一下栽了出去。
緊接著他一聲慘叫,一隻右腿骨節,活生生地為秦紫玲扭了個粉碎。
秦紫玲就像是一頭圍擊下的豹子一樣,由地上一躍,又騰了起來,拾起了她的劍,虎視四方!
這時候燈光火把齊亮,胡哨之聲,響成了一片。
地室內的人也全圍了出來!
那個海鳥吳丘倒真是她的死冤家、活對頭!
他雖是身上負了傷,可是並不妨礙他的行動,這些人之中,也只有他的身法最快最捷!
他向前一邁,一掠,已到了姑娘身邊。
「五行輪」嘩啦一響,施出一招「撥風盤打」,可憐秦紫玲自出道以來,幾曾與人這麼廝拼過?
她的雙腕,幾乎都舉不起來了。
可是他仍然死撐著,手中劍向外一磕,卻是失了準頭,被一隻五行輪深深地鎖在了刀刺之中。
海鳥吳丘乃是雪山四魔中,臂力最大的一人!
他斷喝了一聲道:「撒手!」
猛地向後一帶,秦紫玲這時再想不聽話,已是不行了。
但她在這性命相關的霎時之間,尚沒有忘記傷人。
這時她疾施一手「紅馬七追」的救命絕招「野馬飛鬃」,長劍向外一吐,脫手擲出!
事實上這口劍,也實在是海鳥吳丘的大力令它脫手而出的。
只是他卻疏忽了它的方向和速度!
當下但見寒光一閃,劍射如電,五行輪竟擋它不住!
吳丘大吃了一驚,嚇得魂飛九天之外!
他用力地向外一領五行輪,想把劍帶開,可是劍勢如奔雷,脫輪向他射到。
驚魂之下,吳丘已是面無人色。
他猛然向右疾閃,仍然是太慢了!
只見血光一現,這口劍正正地射中他的咽喉左側,足足地穿過了半尺有餘,紮了一個透明窟窿。
海鳥吳丘慘叫了一聲,就倒了下去,一雙五行輪也飛了出去,嗆嗆啷啷滾出了十幾丈!
就這麼,這位雪山四魔中的海鳥吳丘一命歸天,死相難看之極!
秦紫玲打了一個寒顫。
她這時就像一隻兔子一樣狼狽,頭巾也掉了,草帽也破了,散發如雲,香汗和著血染了滿臉滿身。
她知道,自己如不趁此時逃生,這條命是再也休想保得住了。
想到此,她一隻手按住胯側的傷,銀牙緊咬,走到了海鳥吳丘身邊,拔回寶劍。
一邊有一棵大樹,枝葉茂密。
她竭盡所有餘力縱上了樹,藉著枝葉擋住了自己的身子,身方藏好,就見燕九公等人,自樹下呼嘯而過。
秦紫玲倚在樹上,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幾乎要墜落下來!
她聽得四外人聲鼎沸,似乎有人在高聲叫道:「姓江的小子逃了,不見影子了!」
「快追呀!江海楓跑了!」
秦紫玲為之一怔,心說:「怪呀!他不是不走麼?怎麼又走了?」
想到此,不由銀牙緊咬,又怒又恨,更有無限心酸,一時熱淚滂淪而下!
她憤憤地想道:「江海楓,你好狠的心,我好心救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這麼多人打我一個,如今落得……」
想著低頭看了一下身上的傷,那身原本漂亮的衣裳,現在已是難以蔽體,連大腿都露出來了。
秦紫玲一時又落了不少的淚,胯旁的傷,為汗水浸得有如針刺一般,樹上的螞蟻又多,拚命地往她身上爬。
塞外飛鴻秦紫玲,平日是多麼神氣的一個人物,想不到今夜竟落得如此慘況!
她不禁想道:「江海楓,這都是你害我的,果真你沒出來,我們之間也就算了;要是你出來了,我誓要報今日之仇,今日的奇恥大辱!」
愈想愈恨,愈恨愈想,頭上纏滿蛛網,腿上有大螞蟻咬,她勉強忍了一會兒,實在不行了!
院子裡,看起來人也少了!
只有遠處牆角裡,有幾個人用孔明燈在四面照著,秦紫玲咬著牙自樹上飄身而下。
她遮遮掩掩地提著劍跑了一程,只覺得百骸俱酸,胯旁的傷血流個不停,她又不便快走!
眼前已到了牆下,正要騰身,卻忽聽身後白衣叟的聲音遠遠地道:「江海楓這小子不夠朋友,我要找他算賬!」
另一人卻冷笑著罵道:「老哥算了吧,這一下,我們是徹底的完啦,死的死,傷的傷……」
才說到此,他忽然叱了聲:「誰?」
一道燈光射出,立刻一人啊喲一聲答道:「是我,是我,我是周山!」
就見白衣叟沖另一個老頭跑過去,在牆頭上扶下了海馬周山!
秦紫玲躲在一塊大石之後,連大氣也不敢喘,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像方纔那麼拚了,只要一現身,一定是死路一條!
她靜靜地躲著,只聽海馬周山又道:「燕老哥,我們是完了,江海楓那小子本事太高,我們犯不著再跟他拚,我看這個仇只好就算了!」
白衣叟站在那裡直皺眉,歎了一聲道:「朱奇的傷很重,有生命危險。可恨那個姑娘,你們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嗎?」
海馬周山一面彎腰揉腿,一面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她的劍法路數,很像是從前冰雪仙子的紅馬七追!」
這一句話,直使得白衣叟和假山石後的秦紫玲全大吃了一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6:09
第10章 陰晦無常
塞外飛鴻秦紫玲那種狼狽的樣子,可真是不能見人,頭髮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後,心中真有無限感慨!
偏偏那三個糟老頭子話說個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聽一下他們說些什麼。而現在他們正談論她,她也就格外地去注意聽。
白衣叟燕九公聽了海馬周山的話,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還有數面之緣,我們從來也沒有開罪過她,她怎麼會從中干預此事呢?」
紫玲心說糟了,要為此連累到師父頭上那就糟了!
這時那個拿著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於,冷雪仙子聽說遠居天山,早已不問外事,這事情她何必管?再說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歎了一口氣,又道:「無論如何,這個丫頭我們是不能放過她!」
正說話間,忽聞遠處有人叫道:「不好了……吳三爺叫人家給殺了,屍體躺在這裡哪!」
這麼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血旗范小剛甫聞此言,真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他猛地轉過身去大聲道:「哪個吳三爺?」
來人已提著燈跑到近前,滿臉驚嚇之色道:「是海鳥吳三爺,脖子被人家扎穿,躺在那邊草棵裡!」
血旗范小剛大吼了一聲,如飛地撲縱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完了,咱們可真是一敗塗地了,走,快去看看還有救沒有?」
說著他就和海馬周山趕了過去,那個報訊的小子邊走邊道:「吳三爺是給那個女賊殺的,我看著她追下去的,好厲害的女人!」
塞外飛鴻不由在石後歎了一口氣,心說:「糟糕!我可是闖下大禍了!」
人家走了,她還在發怔,愈想愈覺得冤枉,她想:「我這算是幹什麼?好好地招了這麼一個仇?」
又想:「原來我殺的那個傢伙叫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難纏的幾個主兒,看來今後我的麻煩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遷怒到江海楓,心說:「要不是為了他,我怎會這麼慘呢?他當時要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沒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頭上踢了一腳,道:「江海楓,我與你誓不兩……」
忽然心中一怔,四處看了一眼,立即把話吞住了,暗忖別叫他們聽見了,我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楓,要說此人可恨,倒是不錯,但如果說「誓不兩立」,這卻又未免太過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的銳氣立刻就消失了。
這時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倒是遠處有哭嚷怒罵之聲,隨著風飄過來。
秦紫玲知道,這一定是海鳥吳丘的屍身給找到了,自己這時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於是她咬著牙,強忍著骨節的酸痛,一躍身上了牆,掃目一看沒有人,連忙飄身而下!
前面是一條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們在此有埋伏,不敢走當中,只好順著牆邊往前疾行。
她這時整個人晃晃搖搖地幾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個小木橋,橋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為她全身上下連血帶汗,就像是塗了一層麵糊一般的難受。
她立在木橋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見溪水清澈,而兩岸又長滿了高高的茅草,更可藉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橋,方要往草內鑽進去,忽見蘆草一動,無備之下,只覺腰間一痛,竟是著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驚,轉頭就跑。
卻聽得身後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婦,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跟著一人飛身縱了過來,手上是一桿亮銀梭子槍,嘩啦啦抖了起來,照著秦紫玲腰眼就扎!
塞外飛鴻秦紫玲雖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負刀傷,早已力疲精盡,成了驚弓之鳥。
加之現在她這種玉體半裸的樣子,更不敢叫人看見,可是儘管如此,她並不甘心受死!
尤其是來人這一聲「小娼婦」,更把她已喪的勇氣又激發了起來。
來人的梭子槍眼看就要扎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鶴分瓜」,「噗」的一聲,已緊緊地抓住來人的槍身之上。
這人在紫玲回身的當兒,已看見了對方半裸的玉體,儘管是衣裳襤摟,汗血斑斑,可是麗質天生,身材婀娜,這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號人稱病大鵬,本是一個色中餓鬼,人卻是粗中有細。
人家這麼多人到處追喊,他卻偷偷地躲在這裡。因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會躲在這裡,他倒是沒有想到,紫玲是想來洗澡的。
這時他手上的梭子槍雖為對方抓住了,可是一雙賊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對方,滿臉激動之色道:「好傢伙!」
秦紫玲這時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尚幸四野無人,病大鵬褚天彪,即是看見了她這種狼狽樣子,她焉能再饒他活命?
當時她銀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帶,褚天彪被這一帶之力,拉得向前一蹌。
他死命地攥著槍不肯鬆手,塞外飛鴻秦紫玲尖叱了聲:「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雖在精力交疲的當兒,她的功力仍然可觀!
這一掌有個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絕技之一。
她本來對付像褚天彪這一流人物,是犯不著施出這種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點不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
不偏不倚,正正地擊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聲,他的梭子槍就脫了手了。
只見他這一剎那,臉色一陣驟變,晃晃悠悠直蕩出七八步之外,雙手在胸前捫了一下,「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忖思著他是活不了啦,這才吁了一口氣!
她現在已是驚弓之鳥,尤其是經此一鬧,算了!澡也別洗了。
這時忽覺腰間痛得難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鏢,所幸的是自己腰上扎有一層皮護腰,鏢雖然扎進去,還不太深。
儘管如此,當她把鏢往外拔的時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場,可是哭又能解決什麼事呢?
這時候,天就要亮了,東邊已有雞叫的聲音傳來,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顏色。
秦紫玲咬著牙,專揀暗影裡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別說自己身形容易敗露,就是沒有人跟著,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這麼遮遮掩掩地,左一個胡同,右一條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廟。
城隍廟前有一棵柳樹,她靠了一會兒,就見她的那匹愛馬由廟內自行走出,嘴裡打著噗嚕,一直到了她的身前;並且用頭去嗅她的腿。
那頭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著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見了它們,心裡立時舒服了許多。
當下用力地咬著下唇,忖道:「這個仇我不能不報,撇開江海楓不說,那燕九公他們也太卑鄙了,這麼多人打我一個!」
一面想著,一面翻身上了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樓疾馳而去。
這座鼓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於年久失修,早就不像個樣子了,牆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還沒有倒下去就是了。
樓分兩層,滿佈蛛絲塵埃。
紫玲就暫時在此息下,本來她想找一家客棧住下,好好地養一養傷,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們必定會四下追尋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傷,對方人太多,萬萬不是對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裡,有一個大石臼,約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積了滿滿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飛著防衛人來,自己就半裸著入臼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上好了藥,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後她就在乾草堆上閉目調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陽光由破瓦隙間照射進來,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覺得身上的傷痛得厲害,當下就匆匆地又換了藥,試著在樓上走走,扭著身子,雖不礙事,總是不大對勁。
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想:「我這是為了什麼呢?差一點兒送了命,人家還不領情!」
接著又想到昔日師父冷雪仙子曾經告誡過自己:「凡是男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閒事。現在可好,受了傷還不說,還結下了這麼大幫仇人,看來敵人勢力龐大,自己今後是否尚能脫身,都實在成問題呢!
於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擔起憂來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楓,少不了又詛咒了一番,只是對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雙眸子,卻又引起了她無限遐思!
尤其是在臨危,海楓那種鎮定的神態,設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這是怎麼的一種愛,又是怎麼的一種恨!於愛恨交織裡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難以擺脫了。
在她一生之中,見到過無數少年俠士,可是那些俠士們在她眼中,竟似糞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記憶的深處;可是這期間,先後卻有兩個例外!
這二人,一個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結識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另一人,就是最近見到的江海楓。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記憶中的化石;而後者卻像是一個猛厲的浪濤,深深地震撼著她的心坎。
他們二人,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於她,不十分願意遷就,他二人的個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愛!而更奇怪的卻是自己,也惟有自己這種怪人,才會苦苦戀著這麼兩個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歡他們的高越,喜歡他們的孤傲,更喜歡他們那種風骨磷峋!
對於左人龍,她是傷心透了,也不願再去想他了,所以才遠走中原……
不想另一個人——江海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打進了她那原已有如無波古井的心。
對江海楓,她在一開始,便有一個嶄新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結識左人龍的情形一樣,甚至於還要濃些!正如某人所說的:
「在目送著落日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初升的月亮,會更令人著迷!」
塞外飛鴻秦紫玲的情形,正是這樣的。
因為昔日她還小,對於「情」之一字,實在是還不十分地瞭解,更不要說去體會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認識,因此她對於異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摯的程度是可想而見的。
然而江海楓,顯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實這麼說也不妥當,因為江海楓和她之間,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並不是一個懦弱的姑娘,這可由她「塞外飛鴻」這個綽號上判斷出來,是多麼灼爍、閃亮!
有時候,她也很看得開,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罷了。
她興致索然地步出鼓樓,在院子裡慢慢活動著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時肚子也感到餓了。
她那匹白馬,不時地長嘶著,似乎也頗不習慣這種寂寞,陽光照著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駿的一匹好馬!
望著這匹陪伴她長涉過沙漠的汗血名駒,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當時猛然衝到馬旁,就想再到城裡去走走,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止住了這個衝動,長長吁了一口氣,心想我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吧!
所幸,這種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過;而且只需要幾天,等自己傷好了,就又可如生龍活虎一般了。
這鼓樓是在一片土丘之間,地勢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樹林子,不遠處還有幾個魚池。
她在樓上看清了形勢,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這頭小王雕早已為她豢養熟了,頗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鳴一聲,破空飛出。
秦紫玲就在牆邊支起一個簡單的灶台,找了一些乾柴,生起火來,小王雕為她捉來了一隻兔子、三隻斑鳩,另外還有兩條魚。
這些足夠她吃的了,她就把那頭野兔喂雕,自己則把斑鳩拔了毛,洗滌乾淨之後,用劍挑起來在火上烤,除了沒有鹽以外,吃起來倒是挺香的。
飯後她覺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傷處,都已結疤,只有腰間那一處鏢傷,仍然微微的在淌著黃水,而且四周圍微微有些發黑。
用手輕輕按了按,有些麻麻癢癢的感覺,她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當下並沒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沒有離開這鼓樓一步,可是她的內心,卻一直在焦慮著。
情感的打擊,對於一個孤身的少女,已經夠淒慘了,更何況是在傷病之中?
在這淒涼的鼓樓裡,連一盞燈也沒有,窗外射進來一片皎潔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層紗帳。
紫玲身上覆著一領披風,倚身在一堆乾草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於夢中彷彿聽到一陣馬嘶之聲,當時連忙張開了眸子。
只覺得月光耀目生輝,天空中星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那鼓樓的敞窗外,如同幽靈似的升起了一條人影,輕輕地落在了窗檻之上,真比一個狸貓還要輕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她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想到,這必定是敵人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佇立在窗檻上,往裡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身形再次一飄,已如一陣風似地到了紫玲身邊。
夜色沉迷,這人又是背著月光。
紫玲一時不能看得清來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來人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腰間扎有一條黑色的絲絛!
這人並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邊,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來。
塞外飛鴻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雙掌一前一後,直向來人前胸打去。
可是來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雙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這時已可看出來人拖著一條黑亮的大髮辮,快如電閃一般的,又飄到了一邊的牆角之下。
只聽他以冰冷的聲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專程造訪來的!」
秦紫玲驚怒之下,哪裡還留神去聽來人說些什麼,一擊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二次縱身過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寶劍,身形一矮,劍走輕靈,向對方肋下就刺。
來人冷笑一聲道:「何必如此?」
長袖向外一揮,只聽得「嗆」的一聲,已把紫玲的劍逼至一邊。
他身子卻在同時之間,走馬燈似的,又換了另一個方位,岸然挺立著,不言不動。
塞外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來人這種武技,實在是太高了。
她只覺得對方衣袖這一卷之力,其勢極猛,一口劍幾乎撒出了手,一時她不禁呆住了。
她現在才開始打量對方這個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紅退後了一步,冷笑道:「江海楓,原來是你,你來此做什麼?」
對方那人走上兩步,更清晰地現出他那劍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樑,正是昨日還在囚禁中的江海楓!
只見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楓並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來致謝!」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這倒不必!」
說了這句話之後,她把頭一偏,看向窗外,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恨、激動,一時連眼圈都紅了。
江海楓長歎了一聲,道:「姑娘或許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實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劍支地,悲憤地道:「我怪罪你什麼?這裡地處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被她說得呆了一呆,他後退一步,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只是……」
他以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願受人點水之惠,昨夕姑娘雖是自己見義勇為,可是終究是為了救我!」
秦紫玲聽他說到這裡,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一雙澄波雙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楓見了,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報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為了要你報答我,才去救你?」
說著不禁玉面一紅,江海楓皺了皺眉,說道:「無論如何,我深深地記在內心就是,我今日前來,有兩個目的……」
紫玲望著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脫除少女的矜持!
她臉色微紅道:「什麼目的?」
說過之後,不免又有些後悔,心想,我又何必問他這些呢?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第一,我要告訴姑娘,姑娘已與他們結下了大仇,他們人數眾多,勢力龐大……」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可是我並不怕!」
江海楓一笑,露出他一口編貝似的牙齒,這種笑,在他實在是極為鮮見的,他說:「以姑娘這一身本事,自是應付有餘。只是他們也都是江湖名手,對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飛鴻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著無比的幽怨在內,似乎是在說:「你畢竟還通人情!」
可是她並沒有說出口來,只冷冷地一笑道:「這一點我知道了,第二點呢?」
江海楓目光爍爍,道:「第二點,我已經說過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對我有援手之恩,特來辭行!」
這一句話,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許明天就動身!」
江海楓點了點頭說:「很好,那麼,我們以後在江南還可以見面,只是,我看姑娘的傷……」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說一句硬話,可是不知怎的,偏偏這時腰間一陣麻酸,竟是差一點兒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話,竟是沒法說出口來。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方纔姑娘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間有傷……」
說到此,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這瓶內乃是『解毒金創散』,無論什麼刀傷毒創,擦後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備用。」
紫玲寒著臉,道:「不用!你還是收回好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仍在銜恨自己,當下並不多說,就把玉瓶輕輕放在一邊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著臉色,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呆呆地發怔!
江海楓擱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該打死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麼?」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結下了深仇,不過……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他說著又向姑娘點了點頭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辭!」
轉身欲行,紫玲卻趕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楓又轉過身子,道:「姑娘還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麼?有個一定住處麼?」
江海楓呆了一呆,道:「沒有一定的住處,我是去找一個姓左的,辦一點兒私人的事情!」
說到一個姓左的,江海楓緊緊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於色,冷冷地笑了幾聲。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憤,似乎都為驚奇取而代之了。
她訥訥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不錯,姓左,左人龍,他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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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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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46:31
塞外飛鴻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楓沒有注意到她驟然而變的神色,她訥訥地道:「左人龍?」
江海楓猛地抬頭望著她道:「不錯,此人姑娘莫非認識?」
秦紫玲連忙搖了搖頭,面色微紅道:「我……不!」
江海楓頗為失望的歎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麼,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雙手微微一抱拳,身軀倏地拔了起來,就像是一朵雲一般地,落在窗檻之上,然後再向外一閃,便即不見。
紫玲忙竄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近處的幾棵老柳樹,被風吹得籟籟直響,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卻已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馬嘶之聲,隨之也就遠了。
返回室內,她的情緒更不穩定了,她怔怔地想:「這事真奇怪,怎麼左人龍會和他攪在了一塊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結仇頗深!」
江海楓的武功她已見識了,確是天下難見的少年奇俠,而那左人龍,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在整個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裡,簡直如同一個神明一般地為人敬重著,他的武功,確已到了令人莫測高深的境界!
紫玲記得還曾與他比過武,在他手下不過是十數個照面,她就落敗了。
此刻想起來,他和江海楓這一對武林罕見的高手要是鬥上了,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此,她真嚇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們互相廝殺,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豈能讓他們如此火拚?」
可是轉念一想,她不禁又歎了口氣。
因為自己所以千里迢迢地來到中原,無非是為了逃避那個天山之星左人龍,自己實在不願再見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楓,和自己也不過是數面之交,也許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這個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還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為難。
她跺了一下腳,忽覺腰眼上麻麻的,只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好像又腫漲了不少。
當下解開衣衫看了看,腥紅一片,四周皮膚,已有了麻癢的感覺。
見此情形,她默默閉上了眸子,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這是很明顯的,那暗器之上,竟是餵過了毒!
所幸毒性遲緩,否則自己焉還有命在?
由於好強和賭氣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楓所留下的藥,甚至於連拿過來看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這種做性,在半個時辰之後,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氣逐漸傳佈,她感到幾乎全身都要麻痺了。
她是不甘心這麼死的,終於咬著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來。
打開瓶塞一看,只見瓶內裝滿紅色細末,其味奇腥,微微還有一些涼涼的感覺!
她咬著牙想:「別是江海楓假意慇勤,有心送來毒藥,暗害我吧?像他這種狠心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裡,不禁呆了一呆,著實為難起來!
可是轉而再一想,江海楓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須假手毒藥。自己在傷病之中,以他武功,一舉手之間,就可送自己歸陰,又何必如此費事?
再者他縱對自己無情,卻也談不到仇恨,自己終究對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壞到恩將仇報的地步?
這麼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傷,如不及時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難保,反正都是一個死,又何必多慮?
於是,她也就不再擔心,隨手把瓶內的藥,輕輕地撒在傷口之上。
說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傷口,經這些腥膻的藥粉撒上後,立有一種說不出的涼爽感覺,霎時之間,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隨來。
這時候,她腦子裡所想到的,又都是對方的好處了!
她想:江海楓不愧是一個仁義漢子,自己實在是錯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時隨自己逃出,確實是因為他是一個不願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內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著自己,否則他又何必來此辭行呢?
這麼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氣,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點兒傷癒,好趕到江南去。
但其實連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麼?
就這樣,她在這座荒僻無人的鼓樓內,整整地住了三天,傷勢才算完全地康復。
她傷勢康癒之後,立即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的,跨上了她的馬,直奔江南而去。
談到左人龍,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這確是一個必須馬上交代的問題。
看官諸君也許還記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觀之外,席絲絲化裝成一個小僮,騎在馬上,眼看著江海楓把幾個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絲絲那一剎那,心裡真是高興極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楓把這座道觀也拆了,方才稱心。
後來江海楓為了要會一會白羊道人,就獨自闖進觀內,她本想也跟著進去看個熱鬧,卻為海楓示意,留守在觀外監視。
席絲絲坐在馬背上,妙目四掃,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她看見先前那個曾經喝彩叫好的秀士,獨自在馬上了望著水上的蓮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詩似地,口中低低說著什麼。
席絲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為從外表上來看,這人簡直是一個典型的讀書公子。
你看他那文縐縐的一副模樣兒,一身黑綢長衫,洗得那麼乾淨,壓得那麼平,騎在馬上,竟連一個皺紋也沒有。那雙勒韁繩的手,看起來也和江海楓的手差不多細白,指尖上還留著長長的指甲。
席絲絲看到此,暗暗發笑道:「看來,江大哥是走了眼了,這人哪帶一點兒江湖味兒呢!」
心中這麼想,卻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對方幾眼。
這人大體上來說,有著修長的身材,面色紅潤,眉濃且長,差不多都長到了兩邊太陽穴上來了,隆鼻之下,配著一張有傲性的嘴。
他那條髮辮很長,梳理得也很仔細,沒有一根跳絲,梢末用一條黑絲寬綢帶繫著,並且結了一個花結兒,很是俊俏。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著實猜不透此人是幹什麼的。
她剛剛警覺到,這麼老瞧著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頭,卻見那黑衣秀士,突地回過臉來,對著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哥兒,幸苦了!」
席絲絲噘了一下嘴,把臉偏向一邊,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陣大笑,撥轉馬頭,一直走到了席絲絲身邊,才停了下來。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這人真奇怪,放著好好的路你不走,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熱鬧,而且還要管一個閒事!」
說著自鞍上翻身下馬,席絲絲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聲朗笑道:「好個狗仗人勢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絲絲一聽這人居然罵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頓時雙腿一蹬,自鞍上飄身而下,怒沖沖地道:「你罵誰?」
秀士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冷笑道:「小哥兒,你先不要狠,待我把這些道人解救過來之後,再跟你算賬!」
席絲絲一聽,不禁吃了一驚,她真不敢相信,這外表斯文的書生,竟能把江海楓所施的特殊手法解開。
遂見那秀士又是一聲冷笑,身形突轉,如同一隻大黑蝴蝶,飛舞在花叢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經過每一個被點住的道人身旁時,都擊出一掌,而且都擊中在道人們的左側腋下。
同時他腿下連掃,那些道人,紛紛倒地。
一時之間,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絲絲先見了秀士身法,已自吃驚,及見那些道人紛紛倒地,不禁暗奇,忖道:「這是哪門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團疑念,尚未解開,已見那些道人,竟一個個地都自地上爬了起來!
席絲絲一驚,竟為之呆住了。
又見那秀士,朗聲對這些道人道:「你們三羊道觀也真夠丟人現眼的了,這麼多人,對付人家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慘敗如此!」
那些道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哪裡還敢多說。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無比憤怒的樣子,他一面拍打著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俠請賜大名,貧道等銘感五內……」
秀士劍眉一分,冷冷地道:「銘感倒是不必,因為我一生行事,從不要人家報答。就拿這件事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因為看不慣而已。」
黑羊道人尷尬地笑道:「那麼少俠大名總可……」
秀士點了一下頭道:「我名左人龍,來中原不久!」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實在說,你們這群道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應該管這件事,只是我實在看不慣他們主僕。」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席絲絲,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龍說得頗為難堪,可是自己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他紅著臉,點了一下頭道:「江海楓!」
左人龍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黃羊道人在一邊也開腔道:「左少俠武功非常,依貧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楓!」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說:「我自會找他,不過不是現在,你們這群道人也許還不知道,這江海楓嗜殺如狂,多半是個瘋子。他下手狠毒,絕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可數,你們還算是幸運。」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會見了白羊師兄,那就是他的報應到了!」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看了你們昆仲的功夫,你們那位老大也不會怎麼樣,江海楓必勝無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變道:「那……那可怎好?」
黃羊道人乾脆求助了,說:「左少俠既如此說,必能……」
左人龍看了一邊的席絲絲一眼,席絲絲正瞪目怒視著他。
左人龍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勝他,只是落敗,卻也不可能。此人我自有對付他之法,你們不必多說。」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們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時就有幾名道人跑著走了,黑羊、黃羊兩個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隻眼睛,一齊怒視著一邊的席絲絲。
忽然一聲怒吼,他二人竟同時騰起身來,向席絲絲身上撲來。
二人身勢如電,一閃即至!
可是卻忽聞一聲厲叱道:「不可!」
隨著這一聲叱,兩股極大的風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黃羊兩名道人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這股勁力,逼得一連兩個翻身,跌落一邊。
他們驚魂之下,才發現這掌力,竟為左人龍所發,俱皆不勝驚異。
黑羊道人獰笑道:「左少俠這是為何?」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無恥的道人,你們武技不如江海楓,卻要欺侮他一個書僮,算什麼英雄?」
說罷,劍眉一挑,道:「快走,別在此惹厭!」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氣焰,而今連番失利,已成了驚弓之鳥。
他二人目睹這左人龍如此神勇,膽寒心戰,哪裡還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卻捨不得大片基業,各自冷笑著,返回觀內而去,他們走後,左人龍含笑向一邊的席絲絲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這不關你的事,誰叫你跟錯了主子?不過……」
說著又點頭一笑道:「你主人武功蓋世,卻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勝敗尚自難料。我看他倒是對你言聽計從,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絲絲怒目視著他,不發一語。
左人龍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邊,正好也少了一個書僮,你就暫時跟著我,我們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楓對你如有主僕之情,自會到江南去找你;否則……」
一頓,冷笑接道:「否則,他就是一個小人,這種人我左人龍不會他也罷!」
才說到此,就見席絲絲慢慢向前走來,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話方出口,忽聽席絲絲一聲叱道:「胡說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撲到左人龍身側,雙掌自兩旁向正中一擠,好一式「雙撞掌」,直向左人龍兩肋上打去。
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龍意料之外,他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壓書磨硯的童兒,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當下心中雖然吃驚,出手並不慌張。
只見他兩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絲絲兩腕脈門拿了過來。
席絲絲向後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楓新近傳她的一招「海風戲燕」,猛地轉到了左人龍身後,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劃一道直線一般的,向左人龍背心上擊去!
左人龍不由又是一驚,他口中叫了聲:「來得好!」
卻見他頭也不回,整個身於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卻忽又似一個大車輪般的,忽悠悠地轉了回來。
這一次竟轉到了席絲絲身後,他冷叱了一聲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雙石」,兩手向前一搭,分別落在席絲絲一雙肩頭之上。
席絲絲只覺得身上一陣發麻,四肢幾乎都軟了。
她全身上下,這時竟是一絲力量也提不起來,牙關直戰,抖聲道:「你……你要……怎麼樣?」
左人龍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絲絲正要轉身,卻又覺得腰間像是箍上了一道鐵圈,竟為左人龍夾了起來。
席絲絲這一剎那,真是無比嬌羞,奈何左人龍所挾持之處,又正是纖腰,很難掙脫。
可是一個少女的金玉之體,怎能為外人隨便接觸?
她用力地掙,拚命地扭,可是都沒有什麼用!因為對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軟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道:「放下你?你忍耐一會兒吧!」
他一面說,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腳步,彎腰自地上拾了一個石塊,振腕疾書了一行大字:
「欲尋行蹤,江南一行
左人龍」
字畫入石三分,蒼勁有如老樹怪籐,寫完丟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楓必會看見,我們在江南見面!」
席絲絲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龍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綁你的票吧,否則你主人就不跟去了!」
說著他騰身躍上了那匹雜花馬,忽然一眼看見了那頭小驢,驢背上馱著書捆,心中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楓居然也喜看書,我就借來解解悶吧!」
於是他就順手拉上了那匹小驢和席絲絲的馬,一徑向西面而去。
席絲絲掙了半天,非但脫不得身,卻反倒為對方夾得更緊,腰都快斷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這可怎麼辦呢?這麼一來,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來了。
跑了約有五六里之遙,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還有一道小河,河裡游著鴨子。
左人龍的馬,就在林前停了下來。
他慢慢放下了席絲絲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尋無趣!」
席絲絲這一路顛下來,骨頭都散了,天又熱,她急得真想哭,聽了左人龍的話,就怔怔地站在當地。
左人龍走到竹林邊,坐在樹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絲絲先還擔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別是給他看出來了吧,見此情形,她倒是放了心了。
當下也只好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大步走到樹蔭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雖是不錯,但我看比起江海楓來還差得多,你還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江海楓功夫比我強?」
席絲絲怔了一下,道:「當然比你強,你可知在海島上,五六個人都死在他的手上,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龍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這麼看起來,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說的,果然都是真話了。
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如此說,我就更不能饒他了。」
席絲絲氣得抿了一下嘴,翻著眸子,望著他道:「你叫左人龍,我知道就是了!」
說罷鼓著腮幫子,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左人龍看著她這種不成熟的樣子,一腔怒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這小哥兒,怎麼有點娘娘腔!」
可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認定席絲絲是一個少年書僮,少年人腔調細一點並不稀奇,所以他雖覺奇怪,卻沒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為席絲絲這種天真的情態逗笑了,點了點頭說:「不錯,我叫左人龍,是從天山來的,你記好了,不過……憑你這點本事,要想報仇,卻是不大容易!」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雙手托著下巴,面部轉向了一邊,她心裡在轉著如何逃跑的念頭。可是這個叫左人龍的功夫,她也是實在打心眼裡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楓和他打起來,不知道誰真的厲害些?而這左人龍何故與他為敵呢?」
想著就轉過臉來,氣忿地道:「我們和你並沒有仇,你這是為了什麼?」
左人龍冷冷地道:「你這話倒也是不假,不過江海楓所行所為,已引起了武林公憤,我豈能眼看他如此胡來?」
席絲絲臉色一板道:「江海楓所行所為,無不是為了正義,又有什麼不對啦?就拿剛才那件事來說,莫非三羊道觀內那些道人,不該打嗎?」
天山之星左人龍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我左人龍生平行事,一絲不苟,江海楓嗜殺成性,江湖罕見,手法之毒,更令人髮指。我如不懲治他一番,今後江湖上,尚有誰能立足?」
這句話說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絲絲望著他,心想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嗎,又實在打不過;跑嗎,也很困難,一旦跑不了,更是丟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顰到了一塊,卻見左人龍說完了話,脫下了他那襲黑綢的長衫,露出一身天青色的細綢小褲褂,一條粗黑的大髮辮,像一條蛇似地搭在背後,他找出了一塊白綢子,把辮子上的灰跡慢慢擦淨,辮梢的結子,也重新結過。
席絲絲默默在一邊看著他,左人龍忽然發覺她正在看著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道:「小哥,你不去洗一個臉麼?天這麼熱!」
席絲絲甚是惱恨,這左人龍對自己為什麼一直是這麼斯文客氣,因為如此,自己的怒火就不便發作。
她睹氣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朗笑了一聲,自樹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馬旁,由鞍下取出了兩個大梨。
他笑著招呼著:「天氣熱,吃一個梨吧!」
說著抖手把一枚梨向席絲絲面上打去,席絲絲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個吃你的梨,還給你!」
一揚手,又把這枚梨打了回來,左人龍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著說道:「不必客氣!」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6:50
隨著又把它丟了過去,席絲絲正要再拋回來,卻見左人龍面色一沉道:「你這人太不乾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紀尚小,長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席絲絲雙頗不禁浮起了一片紅暈,她低聲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說著放下梨,又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不由又笑了,他道:「這是真正的萊陽梨,你吃一個,氣也就消了,然後我們也好趕路了。」
席絲絲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龍一眼,只見後者正聚精會神的拿著一口小刀,在削著梨皮。
他那種專一的樣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張十分英俊的瞼,在陽光的照映下,是多麼的有生氣、有活力!
在他的臉上,席絲絲忽然感覺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楓相同,譬方說,那股鎮定沉著的勁兒,和一種說不出的自負味兒……
頃刻之間,席絲絲不由對他消去了一些惡感,那隻大梨也確實在誘惑著她,她也就不再矜持,撿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臉色微紅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龍已把手上的梨削好,聞言一笑,五指突揚,手中小刀「嗤」地一聲,直向席絲絲面前飛去,席絲絲不由嚇得「啊」了一聲。
遂聞「篤」一聲,小刀已釘在了她頸邊的樹身上,離她脖子不及半寸。
席絲絲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對方如有意取自己性命,只是這一下,自己也就沒有命了。
她拔下了樹上的小刀,慢慢地削著梨皮,一面偷偷地用眼睛去瞧左人龍。
對於這個人,她真是沒有脾氣了,他令你怒不得,笑不得!
左人龍吃完了梨,目光望向遠處,雙眉似顰又開,挺秀如龍,沉鬱如山,雙眉之下那雙眸子,卻含著無限的情意!
這是他唯一和江海楓不同的地方,江海楓給人以正直嚴肅之感,他卻透著風流倜儻!似乎對每一個人,都有深情——當然,這只是席絲絲突然的感覺。事實上江海楓也並不盡然嚴肅得「不解風情」;而左人龍也不見得就「到處留情」!
她就口咬著手上的鮮梨,覺得真是好吃,又甜又脆,頃刻之間,已剩下一個梨核!
左人龍望著她微笑道:「弄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可以告訴我吧?」
席絲絲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叫席春!」
左人龍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道:「席春,你此番陪我去江南,一路之上,我絕不會虧待你……」
席絲絲白著他一言不發,左人龍忽然想到了江南之行的任務,不由得長長歎了一聲,苦笑道:「咱們走吧!」
席絲絲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現在她也想開了,對方叫她怎麼,她就怎麼,只是她抱定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見機就逃」!
遠處淄水上,駛來了一條渡船,左人龍展眉笑道:「席春,我們坐船走一程吧!」
席絲絲道:「隨便!」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一笑,他走到溪邊,招了招手,那條渡船,就向這邊馳了過來。
撐船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姑娘,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上身穿的是一件白夏布的小褂,下身是一條蔥色的長褲。
一種本地姑娘的本色,明朗、豪爽。
這姑娘定住了船,望著左人龍媚笑了笑,朗聲道:「大爺乘船麼?」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順水而下是什麼地方?」
搖船的大姑娘眨了一下大眼睛,用汗巾擦了一下面上的汗,一面揮著手道:「前面是濰河的岔口,再下去可接上汶水,最後可達安邱!」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好吧,就載我們去安邱吧!」
說著回身對席絲絲道:「快帶著你的馬上船吧!」
席絲絲歎了一聲,就一人跳上了船,左人龍搖了搖頭,只好自己把兩馬一驢帶上了船。
小船被壓得前俯後仰,吱吱直響,那船女卻只管用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左人龍,在本地,真還很少見到有這麼俊俏的人物!
上船之後,左人龍道:「開船吧!」
搖船的大姑娘笑著答應一聲,指著後艙道:「二位爺可以到棚下去涼快涼快,我這就開船了,這條水又窄又淺,怕是不大好走呢!」
左人龍點了點頭,席絲絲就先走到了棚下,她打量著這個搖船的大姑娘,高高的個子,黝黑的皮膚,留著劉海,眉目間,現出無限風情!
她見席絲絲在看她,就抿嘴笑了笑。
席絲絲卻是不作表情,同時心裡罵道:「臭丫頭,你還想勾引我嗎?」
想著就把頭扭向一邊,那姑娘卻扭著屁股,倒了兩杯茶,一杯茶送到左人龍面前,嬌聲笑道:「大爺,茶來了!」
左人龍啟齒笑道:「謝謝你。」
席絲絲忽然忍不住,偷偷地回頭看向他們,正見那姑娘多情的眼波,凝視在左人龍面上。
席絲絲不知怎的,內心竟驟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怒目看了那船女一眼,就又偏頭看向水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船女又走到她的面前,嬌聲道:「這位小相公,你也來一杯吧!」
席絲絲忽一抬手,「噹」一聲,竟把那杯茶摔了出去,她不自然的道:「我不渴!」
那船女哎喲一聲,嚇得臉上都變了顏色,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左人龍忽然一驚,忙走過去道:「怎麼回事?」
席絲絲卻偏頭不理,左人龍搖頭苦笑,對那姑娘道:「你不用怕,劃你的船去吧,我這位小兄弟,大概是臉皮太嫩,不大習慣和女人接觸,茶杯摔了,我們賠你就是!」
那船娘臉色通紅,卻強裝著笑道:「沒有關係,一個杯子算不得什麼……」
說著又笑了笑,就轉身走開。左人龍怔了怔,就在席絲絲身邊坐下,席絲絲忙向一邊移了些,左人龍又靠近了一些,席絲絲又往一邊讓了一點!
左人龍忽然抓住了她一隻膀子,冷笑道:「席春,在我身邊,還由不得你發脾氣,你要不聽話,可怪不得我不客氣!我把你丟到河裡去!」
席絲絲回過頭來,眼圈有點兒發紅,嬌聲嗔道:「你丟,你丟吧!」
左人龍心中一軟,說也奇怪,他自一開始,就對這個僮兒生有好感!
這時候,席絲絲這麼一瞪眼,眼圈發紅,那聲音又像個姑娘家,雖可說是童音未開,可是她那種表情、動作,也跟個大姑娘差不多。
左人龍嚇得手也鬆開了,他皺了一下眉,不再說話,心裡卻在想:和這麼一個小子同去江南,一路上還不知要惹多少閒氣,未免有些不值!
席絲絲見左人龍忽然看著江水發呆,不由心中一動,此時不下手,等待何時。只要一掌,他必落水,那時自己就可乘船逃走了。
至於左人龍,在這小溪水中,絕不會喪命的,叫他喝幾口水,正好煞一煞他的傲氣!
想到此,她便假裝伸一個懶腰,倏地身子一斜,一掌向左人龍背後推去!
可是她的手已到了左人龍背後不過數寸之處,卻見左人龍忽然轉過了身來,嚇得她連忙又縮回了手。
左人龍微微一笑,像是無事似地道:「這種熱天,如能到水裡去泡泡,倒是挺舒服的!」
席絲絲臉色一紅,就又把頭轉了開去。
而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則漫步走到了船尾,仰首閒眺。
席絲絲心甘道:「好險呀,要是給他看見了,焉能饒我?」
她的腦子裡,怎麼也忘記不了江海楓,這多日子的相處,她已對江海楓生出了微妙的感情,雖然對方一直是那麼若即若離地對待她,可是她仍不能自恃。
現在這個左人龍,硬生生地把自己劫持到這裡,徒令二人分手,想起來怎不可恨?
她心中又急又愁,也不知江海楓此刻怎麼樣了?他是否戰勝了白羊道人?
想著就不禁更恨左人龍了,只是對方武功高強,敵他既不可能,就是想抽個冷子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也只好等到了晚上再看情形了。
小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面上馳行著,到了正午時分,已進入汶水。
這汶河比濰河寬多了,水流也較急,左人龍似乎急於要趕往江南,故不願在沿途多有耽誤。
他取出了幾個干餅和一塊鹿脯,遞於席絲絲道:「吃點東西吧,我們要到晚上才停船,等到了安邱再好好吃一頓,住一夜再走。」
席絲絲也想開了,她絕不折磨自己,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再想其它的辦法。
飯後,她就在一張躺椅上睡了一覺。
等到醒轉來,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小船仍在吱吱呀呀地前馳著。
在一個長滿青草的岸邊,左人龍命令停下船來,然後把牲口趕上去吃了些草,搖船的姑娘也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前行。
差不多在辰時左右,就到了安邱附近的一個叫「白河店」的地方,河身轉狹,再也不能前行了。
好在這白河莊,距離安邱不過十幾里路,左人龍付了船錢,和席絲絲一同上岸。他含笑望著席絲絲道:「怎麼樣,還要我夾著你走麼?」
席絲絲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會騎,你放心,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逃跑的念頭,只是沒有好的機會就是了。
說了這句話,她就翻身上了馬,左人龍上馬之後,指著那頭馱書的小驢道:「你不要忘了,你主人的書還在這裡,你就是逃了,也不好交差,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席絲絲冷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人龍見他不言,就得意地笑了笑,遂帶馬上路,他們走了不久,就到了安邱。
安邱縣城內有一家叫「富安」的客棧,左人龍與席絲絲來到了這家客棧,已是掌燈的時候。
店夥計把他們接進去,席絲絲不禁紅著臉說:「我不慣和人住一間房,我要獨自睡一個房間!」
左人龍奇怪道:「我們雖是住一間房,一人一床,又有什麼不好?」
席絲絲搖了搖頭,說:「我要獨自住一間!否則,我就不睡!」
左人龍哈哈一笑,道:「依你就是,只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跑,可莫怪我掌下無情!」
遂喚來店家,找了一個套房,席絲絲住在裡間,左人龍睡在外間。
左人龍對此雖是有些奇怪,倒也沒有想到其他方面,他們一同吃了晚飯。飯後,席絲絲就回到了裡房,她把門關得緊緊的,而且還上了門閂。
左人龍練習了一會兒坐功之後,本想找席絲絲聊聊,可是見她把門關得很緊,也就沒有喚她。
他一個人在燈下看了一章書,毫無所得,只覺得心中思潮洶湧。
想到昔日在天山的種種情形,自然這其間也有甜蜜的回憶,於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倩影,就慢慢地浮現在眼前。
為了紫玲,他不惜千山萬水地跑到中原來,由南方到北方,幾乎都踏遍了。
可是茫茫人海,要去找尋這麼一個孤身的女子,真是談何容易!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想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江南?如果找到了她,她是否還會理我?這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想到這裡,劍眉微顰,又有些發恨,一個人長吁短歎了一陣,聽得附近已打三更,這才吹燈就寢。
對於套房內的席春,他倒是很放心,因為席春如想逃走,必須由他房中經過,那麼他定會醒轉。
他因有了這種想法,才放心讓席絲絲獨宿一間。
上床之後,不一會兒也就沉沉的睡去,可是像他這種身懷超人絕技的奇人,即使在睡眠之中,也是十分機警的。
不知何時,耳中忽然聽到一絲異聲,他倏地睜開了眸子,翻身坐起。
卻見自己的房門半開著,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席春,你還想逃麼?」
他猛然一按床板,身形如箭似的竄了出去,單掌一推,房門大啟。
左人龍憤怒的撲出房門,清清楚楚的看見一條人影,正自這條弄道的盡頭拔起了身子,向對房的簷角之上落去。
從背影看來,此人身形十分纖巧,只一縱,已上了房簷!
左人龍再次冷笑了一聲,他不敢出聲叱喝,怕驚醒了其他的客人,當時足下一點,快如一顆流星一般竄了出去。
在空中一挺身,低低叱了聲:「打!」
右手一揚,打出了一枚「棗核鏢」,向對簷上的黑影打去。
那人似乎顯得極為慌張,左人龍暗器出手,離他還甚遠,他就猛地一個「狸貓戲簷」,就地一滾,閃出了丈許以外,頭也不回地,又向另一個屋簷上撲縱而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時已撲到了第一座屋簷,他冷叱道:「席春,我勸你識相些,快回來!」
口中這麼叱著,二次用「八步趕蟬」的身法,一擰腰,又撲到了第二座簷頭之上。
雙足才微沾瓦面,兩掌已用「排山連掌」的掌法,向他認定的席春兩肩之上猛打了過去!
他總認為對方年幼無知,不忍下手傷他,所以雖是用的重手法,卻往輕處下手。
他以為憑自己雙掌的力量,必能使席春束手就擒。
可是席春似乎是存下死心,非達到逃走的目的不可,左人龍那麼沉實的掌力,儘管沒有全力施為,但威勢又豈同小可?
這人竟像是迷了心竅一般,隨著左人龍的掌力,像一頭滾瓦大貓一般地滾了出去,一片嘩啦之聲,直向屋下墜去!
左人龍不由吃了一驚,冷笑道:「席春你還不回來?」
他身子向簷下一飄,可是那人雖自瓦面上墜下來,卻並未受傷,二次向上一挺,以「海燕掠波」的身法,又向前掠了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呆了一呆,他實在有些動怒了,當下狂笑了一聲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口中這麼說著,身形就像是一隻狂風裡的燕子一般,一連三個起落,已又逼到了那人身後。
迷影裡,他似見對方披著一領深色的披風,那樣子和席春有些不一樣。
可是他仍然認定這人必是席春無異,因為他是由自己房內出來的,一點沒有錯!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你是討打!」
向前一伏身,雙掌疾出,向那人右肋下胯擊去!
這人似乎也知道,逃是逃不開了。
只見他左肩向下一沉,整個身子「刷」地一聲轉了過來,同時左右手同出,以「剪梅手」向左人龍右腕上絞來!
左人龍向回一撒手,冷笑了一聲,再次抖掌,掌勢如電,向那人腿上打去。
掌勢極快,一閃而至。
可是他忽然面色一變,猛地撤回了掌,向後一擰腰,倒縱了回來!
他身形一落,目放奇光道:「咦!你……你是誰?」
月光之下,只見對方是一個秀髮披肩,長身玉立的少女,那張清水臉兒,含著無比的嬌嗔!正似驚似憤地望著自己。
左人龍顯得至為尷尬地窘笑了笑,道:「實在失禮得很,我以為是席春……」
那少女杏目一轉,慍道:「你這人真是好沒來由,誰是席春?」
左人龍怔了一怔,真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他不自然地又退後一步道:「可是姑娘無故蒞臨,不知有何見教?」
那姑娘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就住在這富安店內,與你何干?」
左人龍啊了一聲,一時窘得無話可說,就見對方姑娘嫣然一笑又道:「你午夜裡追蹤我們姑娘家,是存何意?」
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臉色微變道:「這實在是一個誤會,姑娘請勿介意!」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忽發覺對方少女,聲音清脆,卻似十分耳熟,而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在轉動的時候,更像一個人,只是這人是誰呢?
他說完了話,實在也沒有顏面再站下去,就抱了一下拳道:「方纔冒昧,萬乞海涵,左某告辭了!」
說著轉身如飛返回,那少女卻悵悵地在後面望著他,忽然噗嗤一笑,自語道:「傻小子,這一下你可是上當了!」
她望著左人龍的背影笑了笑,內心在這一剎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這左人龍傻得好笑,也傻得可愛。
左人龍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他一路悵悵地奔回客棧,這個臉,實在是丟得太大了。
他進了房中,見席春那間房門,依然關著,不由上前一推,房門竟應手而開。
他口中「啊」了一聲,閃身而入。
進入裡間,只見床上空有褥被,哪裡還有席春的人影?
見此情形,他頓時就呆住了。
內心真有一種難遣的憤恨,重重地跺了一腳,正要轉身而出,忽然發現了一套男人的衣褲,脫在一邊椅子上。
仔細一看,他認出了,那正是席春所穿的衣裳,他不由疑忖道:「這就怪了。」
正自不解,無意間,又發現了一邊桌上,有一張紙條,其上有幾行字跡!
左人龍忙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左人龍,謝謝你的盛情招待,江南再會,姑娘去也!席絲絲留。」
天山之星左人龍看到此,不由一驚,可是他立刻也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張俊臉霎時變得通紅,自語道:「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姑娘水汪汪的一雙大眼,不正和那席春的一雙眸子一般模樣?她那嬌細的聲音,不正是席春的嗓音麼?
他重重地歎了一聲,自語道:「我左人龍真是終日打雁,結果卻叫雁啄了眼睛!原來這席春就是席絲絲的化名啊!」
推開了風門,只見屋外夜色沉沉,哪裡還能追得上?他咬了咬牙,又歎了一聲,心想:「就是追上,又能如何?她既是一個大姑娘,我還能把她帶在身邊不成?」
想到此,他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反覆地看著席絲絲留下的那張字條,只覺得字跡娟秀,詞句滑稽,卻也有些諷刺的意味!
左人龍再次地臉紅了,尤其是當他想到,一路之上,抱著人家騎馬的那一段,實在是近乎於荒唐!
這時候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可是一絲兒神氣也沒有了,他真希望地上有個縫兒,好叫自己鑽下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7:39
第11章 江南2嬌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這是白香山的一首《憶江南》,絕妙好詞也!
時已黃昏,落日西沉,西湖之上,白霧縹緲,而西湖八路(即八景),各放媚光,勾引著來此的千萬遊客,逐一觀賞,遊客們在遍游八景之後,都不禁會長歎一聲:
「吾今不負此生矣!」
現在所要談到的,正是八景之一的北山路,北山路上各景獨多,尤多山峰,計有寶石、萬嶺、棲霞、仙姑、靈隱、飛來……」
棲霞山有棲霞洞,最為寒冷,宜於夏游,仙姑山有玉泉,清可見底,游魚可數,故玉泉觀魚,為遊湖樂事之一。
在看過玉泉之後,江海楓和他那個死而未死的好友婁雲鵬慢慢踱了出來,清冽的風,撲面吹著,即使在這盛夏的日子裡,也能令人感到一陣無比的爽意。
在爬上北高峰的石階之後,江海楓歎了一聲道:「我們來杭州已不少日子了,終日遊山玩湖,也不是一個辦法。那左人龍到底在哪裡,依然是毫無線索,你看如何是好?」
鐵掌黑鷹婁雲鵬呵呵一笑道:「老弟台,你怎麼反倒沉不住氣了呢?他不急,咱們急個啥?」
江海楓皺眉道:「只是我那小書僮不知如何了?」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這個你更可放心了,他一個書僮,那左人龍還能怎麼樣他?兄弟,你耐下心,咱們就在這西湖守株待兔,他左人龍沒有不來的道理!」
江海楓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別無他法,只得點了點頭,並未把那書僮是女子喬裝之事說出,因恐婁雲鵬以之打趣。
婁雲鵬現在身體已完全康復了,他常常說:「兄弟,我這條命,可說是你一手所賜,老哥哥算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
而江海楓更以青州之事,看出婁雲鵬是個血性漢子,所以此次南遊江南,特地帶了他同來,二人之間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了。
他二人用了兩個月的光景,幾乎找遍了江南各地,可是左人尤其人,卻是「杳如黃鶴」!
最後他們又來到了西湖,因想那左人龍既來江南,西湖自是必遊之地,不能不到。
因此,他二人日復一日的在這西湖附近遊山玩水,希望能有一天碰見左人龍。
婁雲鵬是一個見面就熟的人,他在這西湖住了不到十天,這西湖境內的流氓地痞,可就全都被他混熟了。
他把左人龍的形貌,就海楓所憶及的印象,詳細地告訴了他們,囑咐他們一有消息,即來報信。
有了這些朋友幫忙,他二人才能如此悠閒。
北高峰上有「韜光庵」,石樓萬丈,對面有一處廟宇名喚「石磯寺」,正對錢塘江,遠望江口,洪濤浩渺,與天相接,世稱「韜光觀海」即此也!
江海楓和婁雲鵬說服了石磯寺的方丈,就在這寺內左偏殿的一間禪房內住了下來。
他二人空閒的時候,看看經書,游遊山水,或者是找寺中老和尚,在樹下下一局棋,日子倒也不難打發。
在婁雲鵬來說,他已是風燭之年,過一天算一天,他從來不想什麼,怎麼來就怎麼過,故很能耐住性子。
可是江海楓卻是不然,他這個人責任心極重!
席絲絲雖說是自願相隨,但是她的安危仍應由他負責,如今她被左人龍擒去了,說起來也實在是他的恥辱!
所以這期間,他的心情十分惡劣。
他二人行到了石磯寺前,正要入內,忽見由寺後探出了一個小腦袋,一晃又縮回去了。
婁雲鵬眼快,立刻就認出了,來人正是西湖有名的無賴,名喚小蚱螞謝五,在這西湖一帶,他沒有不熟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此人身上花了幾個錢,叫他負責打探左人龍的消息。
這時候婁雲鵬一見是他,不由大喜,忙招了一下手,道:「喲!是你呀,快來,快來!」
小蚱螞謝五咧著大嘴,由牆後面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看他那份德性,光著上身,小辮搭在前面,下面的褲襠是又肥又大,足下的一雙青布皂鞋,倒是挺新,可是卻穿著一隻一樣的一雙襪子。
這小子這份德性,倒是和青州的長蟲小二挺像,只是比長蟲小二還要油!
這麼熱的天,他手裡還握著兩個核桃,一邊走一邊搓,腰間一條紅綢子汗巾,都快垂到地下了,他也不知道拉上一拉,就這麼一走一晃地走過來啦!
還隔著老遠,就對著婁雲鵬打了一個揖道:「老爺子,您好!」
然後用一雙小眼,在江海楓身上直照,滿面驚異之色,婁雲鵬呵呵一笑道:「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江大爺,他剛來,你見個禮吧!」
小蚱螞謝五臉色一變,可是他馬上裝出笑臉,對江海楓打了一個揖,道:「小蚱螞謝五見過江大爺!」
海楓看了婁雲鵬一眼,似乎是暗怪他不該道出自己的姓名,可是婁雲鵬卻假裝沒有看見,嘻嘻一笑道:「兄弟,這就是小蚱螞謝五,我托他打聽左人龍的消息,大概他是來回話了。」
說著又向小蚱螞謝五一笑道:「怎麼樣?有消息沒有?」
謝五直起腰,斜著眼向附近看了一眼,神秘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婁雲鵬哈哈笑道:「無妨,這裡四下無人!」
小蚱螞又看了海楓一眼,擠了一個眸子,諂笑道:「蠍子小蔡告訴我說,昨天南大街過去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少年,樣子很像你所說的那個左人龍!」
婁雲鵬「哦」了一聲,謝五立刻接道:「我已經叫他綴上去了。」
婁雲鵬點了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塊銀子,遞給小蚱螞,小蚱螞接過來,用力捏了捏,又掂了掂份量,才收進腰袋裡。
一面又齜牙笑道:「謝謝婁大爺。」
婁雲鵬皺了一下眉說:「就這麼一點兒事情麼?」
小蚱螞縮了一下脖子,笑道:「我的大爺,你可別急呀,你知道這麼點事費了我們多大的力麼?大爺同這位江大爺住在這裡?我是來認認地方的,以後報信可方便些!」
婁雲鵬用手一指「石磯寺」道:「我們就住在這寺裡面,一有消息你就來。」
小蚱螞謝五哈腰道:「是!是!」
說完又向二人打了一個揖,轉身就走,婁雲鵬喝道:「回來!」
那小子忙回過身子,笑道:「還有事麼?」
婁雲鵬說:「我們在這裡的消息,你不要對外人說,知道嗎?」
「怎麼會呢?」小蚱螞摸著脖子說。
婁雲鵬才又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去吧!」
說著他就和江海楓直向寺內行去,小蚱螞謝五望著他們進入寺內之後,才轉過身子很快的下山而去。
筆者這支筆,得在後面緊緊追著他,倒要看看他是要上哪裡去。
只見他一路由山道直向下跑,到了山下,也就是西湖邊上,跳上一條小船,直向後山劃去。
穿過湖心,進入一片長滿荷花的水面,小蚱螞又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人注意他。
於是他就又把小船一路劃了下去,又劃了半天,來到了一片竹林前,他才繫住小船,跳上岸去。
竹林內設有茶座,但是人很少,繞過茶棚,就見有一幢竹樓,名為「青竹翠館」,是一處專門招待高人雅士的地方。
小蚱螞摸了一下小辮子,大步向館內行去,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被一個茶房迎門給擋住了。
那茶房上下打量著他道:「你找誰?」
謝五一咧嘴道:「怎麼著?你連我小蚱螞也不認識了?」
那茶房大概新來不久,怔了一下道:「老蚱螞也不行,你到底找誰?」
謝五一聽這話,頓時就火了,臉往下一拉,罵道:「混蛋,今天我揍你小子!」
說著舉手就要打那個夥計,卻被旁邊上來一人拉住,含笑道:「喲!你不是謝五哥麼?幹嘛打人呀!得啦!你找誰就進去吧!」
謝五見來人也是這裡一個夥計,就收住了手,氣憤地道:「媽的,這小子狗眼看人低,他是瞧我今天光著脊樑,我要是弄一件馬褂穿上,看他還不搶著給我打揖。」
那個夥計嘿嘿笑道:「得啦五哥,你辦你的事吧,我來說他就是!」
謝五也不好意思再鬧,其實他們這些嘴裡叫得厲害的人,多半也很怕事。光棍一點就透,何況他來此是辦一件神秘的事,更不願把事鬧大。當下也就見台階就下,嘴裡罵了聲:「什麼玩藝兒!」
就這麼一掀門簾進去了,他匆匆地上了樓,拐了個彎,正向一間房內衝去,卻見一個長身少年,迎門而立。
小蚱螞忙打了個揖道:「喲!左爺,你幹嘛站在外面呀!不怕露了相麼?」
少年冷冷一笑道:「我怕什麼?」
小蚱螞怔了一下,又嘻嘻笑道:「得啦!八成又是我說錯了,憑著你左大爺這身功夫,還能怕誰?」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道:「我在房裡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我不是關照過你不許替我惹事,被你這麼一鬧,我的形跡也瞞不住了!」
小蚱螞臉一紅窘笑道:「左爺你放心,等一會兒我去關照一聲,嚇死他們也不敢對外說呀!」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冷一笑,道:「辦的事怎樣了?」
小蚱螞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左人龍轉身進室,小蚱螞隨後而入,一進去,那小蚱螞就歎道:「這兩天我蚱螞一雙腿都快跑斷了,光爬山就爬壞了兩雙鞋,喏!大爺你看!」
說著蹺了一下腳著:「這又是一雙新的,第三雙!」
左人龍冷笑道:「我給你不少的錢了!」
小蚱螞一模小辮,乾笑道:「得啦!大爺,十兩銀子分一分,落了二兩,給你大爺辦事,還能不吃飯嗎?」
左人龍遂摸了一錠大銀,約有二十兩左右,往小蚱螞前面一丟,怒道:「這個你拿去,錢!我多的是,只是你得給我辦好事情,那個姓婁的盯牢了沒有?他的底細摸清沒有?」
謝五銀子在手,不禁心花怒放,他忖著這塊銀子可比婁雲鵬那一塊大多了;於是,這一邊話就要多說一點。當下收了銀子,嘻嘻一笑道:「那個婁雲鵬我摸清了,這傢伙是山西人,聽說在中條山有點小名,外號鐵掌黑鷹,能施鐵砂掌,他還養了一隻大虎鷹,只是這一次沒見帶來。」
左人龍仰頭想了想,道:「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謝五一齜牙,道:「本來嘛,一點小名,別說大爺你啦,就是我也還是第一次聽過,算不了什麼!」
天山之星左人龍聽到這裡,不由面色一沉道:「這麼說起來,他為何管此事,我和他並無怨仇,這人也太無聊了!」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他是否想到,自己的參與也很無聊,不過眼前,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小蚱螞謝五嘻嘻一笑道:「也不見得,可能這人是江海楓的朋友也不一定!」
左人龍一聽到江海楓的名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於此人他是又恨又敬,同時更有一種難遏雄心,要和此人一決勝負!
來至西湖也不算短了,可是竟未與江海楓見過面,小蚱螞是兩邊討好,供應情報,討價還價,把他們兩個都騙了,騙了兩個當今無獨有偶的大英雄!實在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小蚱螞看準了左人龍的心思,就湊前一步,用一隻手遮著半邊嘴唇,小聲道:「聽說江海楓也快來了!」
左人龍目光一亮,道:「他什麼時候來?」
謝五放下手,嘻嘻一笑,道:「我的爺,你可別急呀!這件事……」
說到此,拍了一下胸脯,又道:「包在我身上,大爺沒別的,你再拿出五十兩銀子……」
才說到此,就見左人龍面色一變,小蚱螞立刻接上去道:「大爺你可別誤會,這銀子可不是我要,拿來給幾個不怕死賣命的朋友,你這個錢可也沒白花,如果明天我不能把江海楓確實的地址告訴你,我是這個!」
說著比了一個「王八」的手勢,翻著一雙小眼,看著左人龍,滿臉渴望之色。
左人龍站起來走了幾步,冷笑道:「其實我自己也能找著他……」
謝五雙手連擺,道:「喲!這可犯不著,你們二位,那姓江的我雖沒見過;可是也可猜出來,一定是一個棘手的人物,大爺你就更不用說了……你想想,一個打草驚蛇,事情可就沒了準兒……」
左人龍倒為他說中了,他一上來,對於江海楓此人,就存下了相當的戒心,這意思並不是說「怕」,而是要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借此滿足他的英雄思想!
他要在江海楓的眼前,「神龍見首不見尾」,出奇制勝。
有了這許多潛意識,他才會在西湖悄悄地住下來,不動聲色。
雖然他明知小蚱螞謝五是敲大頭,可是這筆錢他並不吝嗇。
從天山來,他帶來了不少的錢,由於他本人生活簡樸,根本無所花費。當時他冷冷笑道:「五十兩不算多,明日你來,我要一個對江海楓的詳細報告!」
說著從身上掏出了幾張銀票,由內中選了一張五十兩的,遞給謝五。
小蚱螞謝五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筆錢夠他吃一年的,當下打拱作揖的接了過來。
可是左人龍的手,並沒有立刻收回來,他像是輕輕地搭在謝五的肩上,可是謝五就像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擔一樣,禁不住「啊喲」一聲,差一點兒坐了下來。
左人龍望著他冷冷地道:「謝五,你要是膽敢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樣,可要小心一點,左人龍可不是易欺之人!」
這一會兒功夫,小蚱螞頭上已見了黃豆大小的汗珠,他口中連連道:「是……是……」笑得極不自然地說:「我就是有兩個腦袋也不敢呀!」
左人龍放下了手,說道:「去!」小蚱螞點了一點頭,就像老鼠一般地,轉身走出。
出了門,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打個寒戰,心說:我的媽,這主子可不是好惹的,算了吧,見好就收,別把小命兒貼上,那才叫冤呢!
在石硯寺內,就著孤燈一盞的江海楓,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不忘記讀書。
今夜,他在燈下細細地閱讀著一卷《大藏經》,那是向廟裡和尚借來的。
可是,他看了十頁左右,卻是再也定不下這一顆心來,胸中思潮起伏,有如海水澎湃一般。
放下書本,站起身子,瞧偌大的寺院,靜悄悄的,僅能聽到前面大殿內和尚們晚課的木魚之聲。
江海楓開門,信步走了出來,只見月光、湖光和對面的那座石樓,相映得那麼有趣,前瞻錢塘江,就像是一道銀色的玉帶,輕輕地橫在遠天。
在崖前佇立了一會兒,只覺得天風冷冷,這種感覺,似乎又令他回憶到在孤島上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畢竟那是有些不同的,在孤島上他是專一地獨處,心似古井無波,然而如今呢!起碼有左人龍、席絲絲以及那個塞外飛鴻秦紫玲的介入,因此,他也就變得無法安寧了!
天風吹著他那一襲純白色的長衫,飄飄欲仙,信步在附近逛了一會兒,快快又回到禪房來。
不知為何,他仍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像他這樣富有定力的人,一向極少如此,那麼今夜……
在窗前,他微微閉上了雙目,默默地推算著——推算著當前的安危。
一盞茶之後,他張開了眸子。暗暗忖道:「怪事……莫非今夜有什麼不祥之兆?」
於是他走至幾前,由衣內取出了八枚制錢,按先天易理推算之法,把這八枚制錢散在几上,以中指略微移動了其中數枚,一個嶄新的局面出現了。
江海楓不由口中「哦」了一聲,他的面色微微一變,由卦上看來,主星上之黑虎星動,這是一個很不利的局面!
他站起身來,劍眉皺了一皺,心中忖道:「怪事,莫非有誰在此時企圖對我不利麼?」
想到此,他冷冷一笑,又以二指移了一下兩枚制錢,倒乾為坤,開天門微見曙光,這是一個勝利的局面,至此他才略微心安!
收回了制錢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心想:
「此時此刻,對我圖謀不利之人,又會是誰呢?誰又會有這個能耐?」
時間也不再容許他多延遲了,卦上既為「黑虎」,可見來人是一個極大的勁敵。
江海楓年事雖輕,可是一生卻還未遇過敵手,那麼,這個隱伏的勁敵卻是何人?
他身形微微一長,已把掛在牆上的那口「凝霜劍」摘了下來,正要繫在背後,可是轉念一想,卻將劍由鞘內抽出,把那個空鞘重新掛在牆上;然後,用一條青綢,把劍身小心纏住,牢系背後。
望著牆上的劍鞘,他冷冷一笑,心想:「敵人只需一望這空劍匣,當可知我江海楓,早已候著他了!」
然後他自筆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張桑皮紙上振腕疾書了「斷崖日出」四個大字!
擲下了手中的筆,他整個的身子,就像是一隻穿簾的燕子一般,自窗口遁了出去。
這時,那隔室的鐵掌黑鷹婁雲鵬,卻正好夢方酣。
透著依稀的曙光,天空是一片灰白。
天山之星左人龍,就像是一顆劃空的流星,只見他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擲。
只消一刻,已來到了北高峰絕頂的石磯寺之前!
他一生對敵無數,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緊張過,來到了這裡,他甚至有些猶豫。
在寺前徘徊了一趟,心想那小蚱螞謝五如果所說不錯,江海楓該是住在此處了。
微曦照著他那偉岸的身材,英朗的儀表。一條大髮辮,緊緊地盤在脖子上,兩道濃眉斜挑出去,隱隱現出一些煞氣。
他在寺前走了數十步之後,只見他雙臂倏地向下一振,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把身子拔了起來:活像一隻剪空巧燕!
在「大雄寶殿」的琉璃瓦上,他用「踏雪無痕」的輕功疾行著,不一刻已來到了後院偏房。
小蚱螞謝五曾給他畫了一張詳細的圖,在圖上他知道江海楓和鐵掌黑鷹婁雲鵬是住在什麼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也就在他的足下了。
在江海楓的那間禪房之上,他冷冷地一笑,心想:「我左人龍乃是光明正大的漢子,可不能做虧心暗事!待我通知他一聲吧!」
想到此,以右足足尖,在瓦面上輕輕地點了三下,發出了極為輕微的三聲細響。
左人龍足尖示警之後,整個身子騰上了屋角,滿以為江海楓必會聞聲而出。
可是,良久並無回音。
他不禁星目一轉,心道:這江海楓的警覺力太差了,我如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且待我入內一看。
想著飄身而下,翩翩如平沙落雁!
只見禪房的一扇窗子敞開著,室內有孤燈一盞,昏黃的燈光,不時搖曳著。
天山之星左人龍,見此情形,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的臉色霍然一變,心忖道:這江海楓卻是太大意了,膽大得令人可疑,他莫非當真就沒有把我左人龍看在眼中不成?
窗外內視,難窺全貌,技高膽大的左人龍,竟一點足尖,就像一陣風似的,自窗內撲了進去。
他是一掌護心一掌應敵,身勢如奔雷駭電,身形向下一落,那盞昏燈的光焰,平吐了半尺的燈焰,閃閃欲熄。
左人龍頓時驚愕住了。
禪房內空無一人,禪床之前,有絲履一雙,左人龍猛一殺腰,已回縱上窗檻!
以萬般的驚疑,掃視著這室內的一切!中口冷笑道:「左人龍專程造訪,主人何故避而不見?豈不失禮?」
室內室外,俱是一片死寂,他之所以落身窗檻之上,旨在兩邊兼顧,發話之後,未見回音,他的心不禁就動了一動!並且也知道,這種情形絕非偶然。
當下又飄身落入室內,目光略一轉動,已看見幾上那張紙條,左人龍劍眉一挑,走近細看,不由面現駭異,只見那紙上寫的是:「斷崖日出」。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退了一步,正好觸目在粉牆之上的空劍鞘,他牙關緊咬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江海楓不愧吾道高手,未卜先知,但左人龍焉能就此服你?我們斷崖相見吧!」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心情震怒之下,不禁狂笑了一聲,左手平空一揮,那盞燈「叭」地一聲,摔在石壁之上,摔了個粉碎!
只見他身形一縱,再次地上了窗台!
正當他欲以「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騰身而出的時候,忽聞得一個沙啞的嗓音叱道:「哪裡來的野小子?打!」
這個「打」字一出口「嗤」的一聲,一支梭鏢劃空而至,直向左人龍心窩上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正在憤怒頭上,不想這時還會有人暗襲自己,他的怒火就更大了。
當下狂笑一聲,左手突出二指,只是那麼向下一夾,竟把風馳電掣而來的梭子鏢夾在指內。
他口中冷叱了聲:「來而不往非禮也,原物奉還!」
緊跟著右手腕子向外一翻,那支梭子鏢「嗤」的一聲,反打了出去!
就在這支鏢出手的剎那之間,一個疾快的身影,猛地自暗影中躍了出來!
這人掌中一桿蛇頭棒,只一揮,便聽「噹」的一聲,已把飛還而來的梭子鏢,打向了半天之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帶冷笑,身形昂然不動,他倒要看一看,來人究系何人,居然敢和自己動手。
這時那人口中大聲叱道:「小子!你是送死來了!」
身形一縱,已來到了左人龍身邊,蛇頭棒攔腰而出,「嗤」地一聲直向左人龍腰上纏打了過去。
左人龍面色一沉,容對方棒梢已將挨住了自己身上的剎那之間,只見他右手猛地一抖,施了一手「分雲探爪」,只聽得「噗」的一聲,已抓在了對方的蛇頭棒桿之上!
那人用力一掙,沒有掙動,左人龍這才看清了,來人是一個黑瘦的老人!光著上身,露出兩排肋骨,一條小辮,細若小指,尚還拖在腦後!
左人龍雖是憤怒之下,但他一生對敵,始終抱持不殺無辜的宗旨。
他見來人形相陌生,不由劍眉微顰,那老人拉了一下沒有拉動,心可就慌了。
只見他左手猛地一搭,也握在了棒桿之上!
雙手一併用力,「嘿」地一聲,向後著力一帶,左人龍整個身子,不禁為他帶得動了一下,心中不免吃驚。想不到這老人還有些蠻力。
於是他右腕一緊,更加了幾分力量。
如此一來,那老人雖是施出了吃奶的力量,卻是再也休想拉動一分一毫!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的老兒,為何要暗中害我?」
老人這時似也識得來人厲害,他驚疑地向對方身後望了望,訥訥道:「我那江老弟呢?你把他怎麼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8:00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動,頓時他就明白了。
當下星目一亮,恨聲道:「這麼說,你就是什麼鐵掌黑鷹婁雲鵬了?」
那老人怔了一下,大聲道:「不錯,婁雲鵬就是我!你既知我老人家的大名,還敢上門尋事。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左人龍哈哈一笑,頓時鬆開了手。
婁雲鵬身不由主地向後踉蹌退了一步,眨了下眸子,奇怪的道:「你是誰?」
左人龍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一笑道:「聽說你要找我,我來了,你卻反倒不認識我,真是好笑!」
婁雲鵬口中「噢」了一聲,面色突地大變道:「你是左人龍……」
左人龍狂笑一聲道:「不錯,我是左人龍!」
婁雲鵬霍地後退一步,猛見他牙齒一咬,蛇形棒向外一抖,抖了個筆直,向左人龍當胸就點!
左人龍身形一旋,婁雲鵬的蛇頭棒已點了個空!
驚慌之下的婁雲鵬,就覺得左人龍就像一陣風似的,由自己頭上竄了過去!
他猛一個轉身,左人龍離自己不及一尺!
這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才知道對方果然是名不虛傳,情急之下,婁雲鵬的蛇頭棒,施了一招「風捲殘葉」,直向左人龍下盤掃去。
可是左人龍對敵,和江海楓是一個調調兒,你愈急,他是愈不急。
婁雲鵬一棒掃來,左人龍身形僅微微向上一拔,可是婁雲鵬的蛇頭棒,也非等閒。
只聽他口中叱了聲:「打!」
那已經遞出的蛇頭棒,竟自猛地倒捲而起,快如石火般,只一閃,已到了左人龍丹田穴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驀地一驚,只見他雙手向下一分,「野馬分鬃」,突出中食二指,向對方桿梢上點去。
婁雲鵬忙向後一撤,足下一個倒竄,縱出了丈許以外!
他口中啞聲叫道:「江兄弟,快出來,江兄弟……那話兒可是來啦!」
可是卻不見海楓的蹤影,婁雲鵬自從經歷過上次的那件事情之後,已學乖了。
他知道憑自己的武功,要和這左人龍動手,的確是差得太遠了。江海楓此刻不在眼前,自己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策的好!
再看左人龍面帶冷笑地凝視著自己,不免更為性急,當即大吼一聲,猛地向前一竄,蛇頭棒「棒打南山」,一棒由上而下,直打了出去。
左人龍向後一閃,婁雲鵬趁招式發出之際驀地騰身而起,向一邊遁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卻見左人龍竟是仍在自己面前,鐵掌黑鷹婁雲鵬不由呆了一呆。
他怪嘯了一聲,整個身子再次縱了起來!
這一次卻是直往一棵大樹身上縱去,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一根演出的枝椏之上。
卻聽到頭頂上一聲冷笑道:「老兒,在我眼皮之下,你還打算跑麼?」
婁雲鵬這一驚,真差一點兒由樹上栽下去,抬頭一看,卻見左人龍不知何時,竟然又站在了自己上方的樹枝之上。
他雙足點在一根僅有拇指粗細的樹枝之上,任那樹枝左舞右蕩,他整個的身上,看起來就好像是粘在上面一樣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慌不迭向下一飄,就在這時,左人龍已如同一陣風似的自他頭頂上掠了過去!
婁雲鵬性急之下,一咬牙「流星趕月」,掌中的蛇頭棒驀地揮打了出去。
可是對方人影一閃,這一棒竟打了一個空。
婁雲鵬心中道了聲不好,正要撤臂收招,就在這個時候,對方一雙鐵腕,已經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
婁雲鵬雙臂之上,自信還有相當的力量,可是在左人龍雙腕緊扼之下,竟是連一點內力也提不出來。
等到他勉強地把雙腕抬起來,蛇頭棒卻不知如何地到了對方手上。
只見對方帶著一個灑脫的微笑,是那麼的從容!晃了下手上的蛇頭棒,道:「老頭兒你服氣麼?」
婁雲鵬雙目赤紅,這種侮辱,他真是有些受不了,當時一咬牙,右掌一抖,用「龍形掌」的重手法,照准左人龍當胸就打。
左人龍身形向下一矮,他手中搶自對方的蛇頭棒,霍地向外一抖!
婁雲鵬口中「吭」的一聲,頓時身子就筆直的立著不動了。
左人龍哂然一笑道:「老頭兒,你就在此站一會兒吧,我現在就要去會江海楓,也許他會來救你!」
說著把手上的蛇頭棒,在婁雲鵬脖子上一套,兩頭一束,扣在了一塊,就像是一個套鎖一樣。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候,可是只有翻眼的份兒了,儘管急得雙眼亂轉,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他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左人龍,帶著勝利的微笑,消失在暗影之中。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時候,只見東方已現出了一片魚肚白色,並且多了幾道金霞。
婁雲鵬的雙足幾乎都要僵硬麻木了,露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多麼渴望江海楓能夠在這個時候來救他,否則,他真感覺到要倒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紫衣的影子來到他的面前。
他在朦朧中看到這人,不禁心中動了一動,當然,卻不能開口。
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姑娘,婁雲鵬當然認得出她就是塞外飛鴻秦紫玲。
她以微愕的目光打量著他,並且冷冷一笑道:「姓婁的,你也會有今天?」
婁雲鵬不由內心道了聲:「苦也!」
他真恨不能有個地洞,好讓自己鑽下去,心中卻想道:「這秦紫玲與我有些過結,此時哪能不藉機懲治我一番?我這條老命,只怕休矣!」
這位來自天山的姑娘,那雙嬌嗔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噗嗤」一笑,道:「真是好德性!」
口中說著,玉手一揚,已把他頭上的蛇頭棒摘了下來,同時玉掌一翻,已貼在了他的前心之上!
婁雲鵬雙目一翻,心道:「完了!」
只見紫玲掌勢一抖,婁雲鵬就覺得全身一冷,頓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足下一個踉蹌,向前跨出了四五步之外,差一點兒坐在地下。
可是他心中有數,自己的穴道是人家姑娘給解開的,一時只羞得面色通紅,口中訥訥地道:「你……你不是秦姑娘麼?」
紫玲玉手輕揮,淡然道:「別說話!」
她仍然是沉著她那一張清水臉兒道:「想活命暫時不要多說,坐下來歇歇。」
婁雲鵬只得歎息了一聲,他知道人家說的是實話,自己可不能不知好歹。
當時就依言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上下到處痛,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四下看了一眼,還好,廟裡的和尚們都還沒有起來,要不然自己方纔那種情形,給他們看見了,那可真是丟人丟到了家。
紫玲嘴角微翹,秀眉半皺,似笑不笑地睨著他,一言不發。
婁雲鵬喘了一會兒,他不能再裝傻了。
當下歎了一聲,抱拳道:「多謝姑娘搭救,免得在下出醜,唉……」
紫玲哼了一聲,冷笑道:「豈止是出醜,你可知你被人點中了『桑門穴』?如果在四個時辰之內,無人救你,你這條老命,可就別想要了!」
婁雲鵬嚇得一怔。這時紫玲秀目往四下一轉,冷冷地笑道:「你那位好朋友呢?這時候他怎麼不管你了?」
婁雲鵬紅著臉長歎了一聲,道:「姑娘不要取笑於我……」
說著重重地在地上擂了一拳,道:「他媽的……」
忽然發覺面前是個姑娘,自己不能口無遮攔,怔了一下,接道:「那小畜生,我決不饒他!」
紫玲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這是罵誰?」
婁雲鵬望了她一眼,又歎了一聲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也不要多問了。可是有一件,我那位江兄弟,現在卻是生死不明,我得找他去,你是否願意同去助陣呢?」
紫玲不禁面色一變,她立刻問:「你說什麼?他……」
婁雲鵬此刻心亂如麻,他歎了一聲道:「姑娘你不明白,是這麼回事,有一個叫左人龍的小子,他找上門來了,他和我那個江老弟有仇,我就是讓這小子點的穴;他還告訴我說,去會江海楓了!」
一面說著,腦袋瓜子還不停地四下亂晃。
秦紫玲不由霎時臉色變得蒼白,她張大了眸子道:「他們在哪裡?」
婁雲鵬急得雙手直搓屁股,重重地歎氣,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紫玲聞言呆了一呆,她冷冷地道:「既如此,我去找一找他們!」
婁雲鵬幾乎要急哭了,他說道:「對了,你快去吧,你得幫他個忙!」
一面又重重地跺了一腳,罵道:「他媽的,小蚱螞謝五,滿口瞎話,見了面我不打死他個龜孫!」
說著他就跑了,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呆了一呆,咬著唇兒,心裡想道:「糟了,他們兩個人,到底是碰在了一塊,這可怎麼好呢!」
現在她心也亂了,顧不得其它,只有找到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們打起來;否則的話,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那時可就晚了。
想到此,她就匆匆地直向附近山峰之上馳去,其實她又哪裡知道,他們到底是在何處?只不過是瞎跑亂闖罷了。
朋友,你可曾在斷崖之峰,欣賞過美麗的日出麼?
那麼,請看吧!
東邊天際紅霞愈來愈紅了,附近的雲塊都鑲上了一層金邊,大地、湖水、山林,一色的金紅,即使是最佳的畫匠,只怕也難以調配出如此優美的畫面來。
江海楓居身在懸崖之顛,面向著東方的雲海,坐如老樹盤根,他是那麼的儀態岸然。
這是一層高可參天的斷崖,站在斷崖的尖峰,上臨穹空蒼冥,下視雲海峭壁,西湖的雲煙,錢塘的江湖,勾畫出美麗的縮影圖案,美哉!江南!
嗖嗖的風,自穹空刮下來,斷崖之上,寸草不生,卻有幾棵參天的古松,在冷冷的天風裡搖動著。
江海楓慢慢地步到了崖口,紅霞映著他的臉,紅通通的,有說不出的英雄本色,丈夫氣概。
他看了一下露出一半的紅太陽,劍眉微顰,喃喃地道:「莫非我猜錯了,左人龍不來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慢慢地回過身來,那像是一枚大柿子一般的太陽,卻在這時突地跳了出來!
紅光僅一現,卻迅為金光取而代之!
立時之間,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大地,湖水,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太陽畢竟是出來了,在人們焦急地期待它時,它卻偏姍姍來遲。
江海楓淡然笑著,回到了松下,在大石之上,拿起了他那口劍,正待轉身而去!
一個人的影子,在他正前方出現了。
那是一個身著緊身黑衣的偉岸青年,他靜靜地鵠立在一棵松樹下,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這一邊,似乎已有一些時候了。
海楓對此人面容並不陌生,他正是在三羊道觀前,神龍一現的左人龍!
於是,他哂然而笑,遙遙地拱了一下手,道:「來者是左兄麼?」
黑衣人向前邁進了五步,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就更拉近了一些。
然後,他立定了足步,冷冷地一笑,道:「江海楓,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海楓微微一笑:「清波湖外,左兄神龍一現,小弟為此蒙羞二月,今又在此能晤俠駕,真乃快人之事也!」
左人龍面色一沉道:「江海楓你恃技欺人,武林中對你談虎色變,左某不才,特為此前來會你!」
他冷笑了一聲,道:「斷崖一會,我倆正可決一勝負存亡!」
江海楓抖了下白綢長衫,眉宇之間,顯出了一派明朗,可是他那精爍的一雙眸子,卻又說明了他內心的憤怒。他朗笑道:「決一勝負未嘗不可,『存亡』卻大可不必,江海楓劍下不傷無辜,左兄你何要見逼!」
左人龍劍眉一挑,後退了一步,道:「那麼你欲如何?」
海楓踏前一步,卻見左人龍斜退一步,他不禁心中一動,再向對方足下一望,他立刻明白了。
只見天山之星左人龍,足踏八字,一左一右,而足尖所對,卻是一個扇形的圓弧。
這是一個奇怪的步形,可是卻難逃出江海楓的法眼!
他知道,這是左人龍一上來所施展的「故步自封」,名喚「踩天梯」,一進一退,謂之「步眼」,雙移足尖謂之「扇面」。如此只需三進三退,這附近十丈內外地勢起伏高低,已可瞭如指掌。
江海楓不禁暗暗佩服左人龍的細心,這種「踩天梯」的步法,已幾乎成了武林中的絕技,想不到對方竟也知悉,只此一斑,已足可顯出對方不凡的身手來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十丈之內,地勢平坦,寸草不生,左兄太過小心了!莫非我還設有陷阱不成?」
左人龍面色一變,遂嘻嘻一笑,道:「如君子與小人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海楓哈哈一笑道:「左人龍你劫持書僮,趁人不備,也配稱君子?」
左人龍面色一紅,怒目而視,卻是一語不發。
江海楓見時機已到,久待無益,悅色道:「江南之約會已應,左人龍,你把我那書僮藏到哪裡去了?」
左人龍面上立刻罩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咬了一下牙,微微一笑道:「你居然還有臉問我?我看不談也罷!」
江海楓怔了一怔,道:「這是為何?」
左人龍一言不發,只見他雙足交錯著向前邁動,已走到了海楓身前。
他面色極為沉著地道:「江海楓,人俱謂你劍法如神,左某不才,今日要請教一二!」
他說到此,右手在腰上一探,手指一按束腰的扣環,只聽得「叭」的一聲,像是一條蛇似的,彈起一物。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口黑蛟皮鞘的軟劍,正搖曳不已。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只見他右手一舉,迎著天風一陣搖動,那口長劍上的青綢,就像是一條青龍一般,緊緊纏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左人龍一打量他手上那口青鋒,不禁吃了一驚,可是再想自己那口軟劍,亦乃白鏈緬鐵所鑄,有削鐵斷金之利,倒還不致有失!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左兄,你要如何比法?」
天山之星左人龍轉了半個圈子,才站定了身子,冷冷地笑道:「總要比出一個勝負來才好!」
江海楓朗笑道:「這個自然,既如此,你賜招吧!」
左人龍驀地一聲長嘯,整個身子騰了起來,向下一落,已到了江海楓頭頂。
在身形似落未落之際,他掌中劍,閃出了一道寒光,快如電閃星馳一般,直向江海楓頭頂上猛劈了下來。
身形、部位、時間、配合來看,這一招拿得太準了!招式遞出也實在是太快了。
江海楓倏地身形向下一縮,左膝半跪,右足前踢,掌中劍直貫身前,霍地向後一倒。
看起來他就像是雙手托住長劍一般,這是一式「巧女望春」,海楓自入江湖,還是第一次施展此招式!果然非同凡響!
兩道劍光,在晨光的照射之下,俱都泛出了匹練也似的光芒。
驀地向當中一湊,宛如兩道閃電一般!
只聽得「嗆」的一聲,二人口中不約而同地,全都發出了一聲怒叱!
他二人的身子,一上一偏,俱都閃開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的身形,就像是一個球似的,整個的身子,得力於他掌中的那口緬鐵軟劍,一伏一起,有如天星,只一掠,已彈出丈許之外。
驚怒之中,一打量江海楓,卻見他兩腿平開,已與地面同齊,長劍在手,就像是拉開一條白練一般,身形安若磐石,絲毫不移,左人龍不由呆了一呆。
他二人在這第一招交接之後,不禁互相佩服。
這才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這一雙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更加難望並立共存了!
江海楓雙手握劍而起,足下自右向左,徐徐地轉了半個圈子,冷冷一笑道:「左人龍,江某要不客氣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冷笑道:「敬候賜教!」
他目光就像兩道閃電一般的,灼灼放著精光,卻是絲毫也不離開對方的身子,身形立定有如老樹盤根,絲毫也不移動!
海楓轉了半個圈子之後,站定了身子,他知道左人龍此刻是「抱元守一」,以靜制動!
海楓對敵,向來也是以「靜」取勝,想不到左人龍亦如此,他微微一笑,雙手一抱劍,把凝霜劍緩緩遞出,直向左人龍前胸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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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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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48:21
這種劍勢,看起來真是奇怪到了極點。
劍勢一出,緩緩慢慢,哪裡像是臨陣對敵的模樣,可是左人龍見狀,竟是大吃了一驚!
他面色倏地一變,向後退了一步,掌中軟劍自左而有,倏地向上一翻,銀光一閃,已向海楓掌中長劍捲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劍身尚離海楓的劍有數寸之遙,竟自大大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了「唏玲」一聲,向一邊蕩了一下。
江海楓卻在這時劍眉一挑,左手劍訣向上霍地一領,右手長劍刷地劃起了一道銀虹,快如電閃星馳,直向左人龍右肩上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軟劍被蕩出的剎那之間,已知道自己是露了空招!
他並且也認出了江海楓這種劍術,名喚「霹靂劍」,全身功勁,可借劍身一抖之間,全數散發而出,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上乘功夫。
想不到江海楓竟悉此道。於萬般無奈之下,天山之星左人龍左手一合劍把,整個身子霍地向後一倒,看來真是險到了極處!
江海楓的劍身,夾著陰森森的一道冷光,緊緊沿著左人龍的前半個身子削了下去。
那種危險的程度真可以用「毫髮之差」,來加以形容,二人一逼一退,雙雙立足原處。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僥倖沒有負傷,可是連骨子都寒了,臉也丟了。
江海楓見自己如此厲害的霹靂劍功,竟未能把對方傷在劍下,也不禁大大吃了一驚。他呆了一呆。
左人龍霍地一聲狂笑,右手長劍舞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倏地轉身就跑!
海楓足下一屈,「嗖」一聲已逼到他身邊。
他冷笑了一聲,道:「勝負未分,左兄你卻是退身不得!」
他在說這句話時,忽見左人龍面部向著自己這邊一偏,面色極為忿忿!
江海楓心中一動,未及抽身,左人龍身子霍地一偏,右手軟劍,就像是倒掛的銀河一般,匹練一般地閃著銀光,自左上方,呈半圓弧形猛劈了下來!
好厲害的殺手鑭!
江海楓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入中原後,這左人龍可算是他一個十足的勁敵!
於千鈞一髮之間,江海楓掌中劍向下一壓,雙臂環繞向當中猛地一收。
看起來,他的一雙肩膀,猛地窄了一半,同時長劍「朝天一柱香」霍地向上一舉,全身連人帶劍,變成了筆也似的直,渾然的一個條兒!
左人龍那麼厲害的一式「弧形劍」,竟走了一個空招,他倏地向外一劃右足!
江海楓此刻已見招而發,凝霜劍映著紅日金光一閃,霍地向外一點,發出了一聲龍吟,「嗆」!
兩個人霍地向外一分,像是剪空的燕子,又像是平沙鷹揚。
待各自站定身形之後,他們的面色都是一般的蒼白。
在江海楓深深歎息這一招又未奏功的當兒,左人龍卻持劍抱了抱拳,苦笑道:「左某不自量力,待自取辱,『立竿見影』一招果然高明,容左某五日之思,再來重新討教!」
江海楓呆了一呆,冷然道:「左人龍,你是我生平第一敵手,俗謂怨家宜解不宜結,我有意與你捐棄前嫌,以後……」
才說到此,左人龍忽地劍眉一揚,狂笑道:「盛情可感,只怕我高攀不上……」
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冷哼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要與我繼續為敵了?」
左人龍神情至為沮喪憤恨,抱了一下拳道:「五日之後,在西湖溪沙岸之上,左某恭候俠駕!」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一定去就是了!什麼時間?」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日正當中!」
這四個字甫一出口,他整個的身子,倏地騰空而起,像是一頭巨鳥似的,直向懸崖峻嶺之下落去。
江海楓待他離去之後,心中不由甚為奇怪,暗忖道:「怪呀!勝負未分,這左人龍何故匆匆離開?莫非他自問非我之敵不成?」
想到此,不禁怏怏地把手上長劍用細綢條再次地纏了起來。
目光無意間卻發現地上造有一個黑色布塊,海楓不由心中一動,上前俯身拾起。
這才見原來是一個三角形的衣角,質色與左人龍所穿著的一般無二,頓時他就明白了。
試著一看那衣角破裂之處,分明是為利劍所裁,忽然他想到了,這衣角定是為自己方纔那一招「立竿見影」所砍落的!
怪不得左人龍要讚揚這一招了。
他冷冷地一笑,把那砍落而下的衣角,收在身上,心中卻默默地想道:「看來這一段仇恨是愈結愈深了!」
只是他不明白這左人龍,既然敗在自己手下,何故又有五日後正午之約?他想:「莫非這幾日之內,他還會有什麼奇招來制勝不成?」
想到這裡更不禁深深不解,呆了一呆,就直向峰下行去,方才行了一半,迎面卻見鐵掌黑鷹婁雲鵬老遠地招著手,大叫道:「老弟!老弟!」
海楓見他無恙,不由寬心大放,就急行上前,一面若無其事地道:「怎麼,你今天起這麼早?」
婁雲鵬怔了一怔,上下打量著他道:「你上哪去了?」
海楓不願叫他知道這件事,怕他大驚小怪,就淺淺一笑道:「我到峰上練了一趟劍!」
婁雲鵬咧了一下嘴道:「你這個劍可練得好,大概差一點兒連腦袋瓜子也練掉了吧?」
海楓一怔,窘笑道:「此話怎講?」
婁雲鵬呵呵一陣冷笑道:「兄弟,你還給我裝什麼蒜?左人龍找上你了吧,你還當我不知道嗎?」
海楓一驚,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的?」
婁雲鵬氣得吐了一口氣,冷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打心眼裡就瞧不起我,要不怎麼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我打個招呼。看樣子,老弟你是打贏了,要是打敗了,死了,我這個老哥哥,要給你收屍,也不知到哪裡去收……」
他愈說愈氣,重重地跺腳道:「得!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就別賴在這裡叫你討厭,我走啦!」
說著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
江海楓不由一怔,遂騰身而起,落在了他身邊,一把拉住他膀子笑道:「老哥哥,你可別生氣……」
婁雲鵬一摔手,道:「我生什麼氣呀?本來嘛,這裡面可又有我姓婁的什麼事?我算是哪棵蔥呀!」
海楓微微笑道:「我是不願讓你為我再……」
婁雲鵬臉色通紅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受傷;可是,你走,也得告訴我一聲呀,你準知道我在家裡就安全了嗎?」
海楓呆了一呆,問道:「莫非你那裡也出了事?」
婁雲鵬嘿嘿一笑,咧著大嘴說道:「出事?媽的,差一點,我就回姥姥家去了!」
江海楓冷然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慢慢說!」
婁雲鵬歎了一聲道:「唉!別提了,你知道他要來怎麼著?」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遇見了誰?」
鐵掌黑鷹臉色一紅道:「我遇見了左人龍!」
遂重重地歎了一聲道:「那小子在你房裡找來找去,也不知搜些什麼,我都看見了,我在外面打了他一鏢,卻叫他給接住了!」
「後來呢?」江海楓問。
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這小子功夫是厲害,說來不怕老弟你見笑,我真打不過他,叫他給點住了!」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也不算丟人,勝敗本是常事……」
婁雲鵬的臉更紅了,江海楓冷冷地道:「只是他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這筆仇我會為你報的!」
鐵掌黑鷹苦笑了笑道:「要不是那位秦姑娘救我,我可就鬧了大笑話啦!」
海楓一怔道:「哪個秦姑娘?」
婁雲鵬也怔了一下道:「咦!她找你去了,沒見著她?」
海楓搖了搖頭,婁雲鵬摸了一下腦瓜道:「奇怪!她說是來找你的!」
說著回頭四面亂看一陣,直道奇怪,江海楓已想到了他所謂的秦姑娘,必是紫玲無疑,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婁雲鵬已證實他這個猜測,道:「就是咱們在青州遇見的那個秦姑娘……想不到她還真不記仇!」
海楓想到了秦紫玲,兩次對自己及婁雲鵬加以援手,這種恩惠,確是感人。
他不願令婁雲鵬看出自己的感情,就淡淡地道:「她既來了,早晚可以見到的,我們回去吧!」
婁雲鵬像似想起一事,拋開了正題,上前一步,挺正經地道:「兄弟,我看這個姑娘對你……」
海楓苦笑了笑道:「沒有的事!不過,我內心是非常感激她的!」
在青州海楓被囚禁的那一段事情,大致也對婁雲鵬說過,像婁雲鵬這種老江湖,這些小兒女的私情,哪會不知道?
只是他見海楓不願多談,也就不再提,可是他存心為他們二人拉攏的意思,就更濃厚了。
二人默默無語,一併回到了石磯寺內。
婁雲鵬進房之後,實在忍不住,就問道:「你和左人龍到底見著了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婁雲鵬眼巴巴地問:「誰贏了?」
海楓搖頭一笑道:「不分勝負!」
鐵掌黑鷹一聽這句話就傻了,張大了眸子道:「那怎麼辦?」
海楓做事一向喜歡獨行,不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叫別人來分擔,尤其是這種比武玩命的事。當下冷冷地道:「這事情自然還沒有完,以後見著了再說吧!」
鐵掌黑鷹不禁內心不大舒服,他當然知道,海楓不願深談這件事;只是如此一來,似乎有些顯得見外一些了。
他心裡憤憤地想道:「兄弟!你別瞞著不告訴我,我早晚定能知道,到那時你就可以看出老哥哥我這番心意來了。」
二人又談了一些瑣事,江海楓閉目練功,婁雲鵬就離開了這間房子。他並不是回到自己房子;而是向峰下行去,他去找小蚱螞謝五算賬去了。
黃昏的時候,左人龍步出了翠竹館。
他臉色極為沉著,雙目緊顰,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出得門後,就站定了身子。
小蚱螞謝五由一邊樹底下走上來,打了個揖道:「大爺,我等你老半天了!」
左人龍沉著臉道:「我叫你準備的船呢?」
謝五朝一邊一指道:「準備好了。來!請上來吧!」
左人龍點了點頭,信步向湖邊行去,小蚱螞謝五在後面跟上來道:「大爺,你見著了江海楓沒有?」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這事情你不要多管,你去吧!」
小蚱螞謝五立刻一怔道:「怎麼著,我不是給你划船麼?」
左人龍冷笑道:「誰要你跟著?我用不著你!」
說著就上了小船,謝五在一邊嘻嘻笑道:「大爺,你可要小心點,在西湖裡翻船可是常事!」
左人龍雙手持槳,左右一分,小船已快若箭矢一般地駛了出去,小蚱螞擠了一下眼,道:「好傢伙!」
正好有一艘漁船,由附近馳來,謝五打了個招呼,划船的丘老九,正好他也認識,就把船划了過來。
謝五上了船,手指著遠處的左人龍道:「老九,快,跟著前面那條小船,可別叫他看出來!」
說著把丘老九頭上的大斗笠摘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丘老九糊里糊塗地忙跟了上去,一面歪著嘴道:「什麼事呀?」
「你就別問了!」謝五道:「事完了,在瘦西湖吃螃蟹我請客!」
丘老九撇了一下嘴,氣惱地道:「算了吧,給你小蚱螞辦事,我還想圖什麼!我也不想吃你的螃蟹,你只要不耽誤我太多的時間就行了。」
小蚱螞全神貫注在前面,聞言連道:「行!行!我只要追上那個人,看看他去什麼地方就回來。你倒是使點勁呀!」
丘老九歎息了一聲,他知道小蚱螞是有名的難纏,自己犯不著得罪他,只得用力地撐著長篙,把小船緊緊追了上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對於使船,並不是生手,過去在天山附近的「諾布若爾」、「博士騰」等湖泊裡,他都劃過船;並且也練有很好的水性。
他一路運槳如飛,全神貫注附近的形勢,像是馳向一個很神秘的地方,卻是沒有留意到,後面竟另有一艘小船在遙遙地尾隨著他。
他一路馳船,繞過了內湖,直向「雷峰塔」附近的水面上行去。
他的臉色仍未開朗,他忘不了昨晨在斷崖所受的恥辱,這個面子,他是一定要掙回來的!
小船繞過了南湖,在雷峰塔前靠岸擱淺。
然後他放下了槳,回頭看了一眼,就下了小船,眼前生著高可過人的蘆葦。
左人龍分著蘆葦上了岸,這地方,他已五年沒有來過了,看起來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
眼前是一片翠茵的草地,雷峰塔修長的影子,懶洋洋地拖在地上,附近的淨慈寺倒和昔日一樣地峙立著。
他悵望了半晌,心中默默地想道:「也不知我那老朋友,還住在此不在了?」
想著就大步向前行去,繞過了「淨慈寺」,有一道翠竹繞生的窄道,左人龍就循著這小道,一徑地行了下去。
這是一處環境極為優美的地方,走不多遠,可見兩邊開得五彩斑斕的野花,湖風遙遙地襲過來,說不出的清新涼爽。
再向前行約有二里,地勢看來就更荒僻了,不遠之處有一處寺院,碧瓦紅牆,背山而立,規模十分宏偉。
左人龍就直向這座寺院行去。
他一路行走,步履輕快,絕不會想到,身後竟有人遙遙跟隨著他!
這座大寺院,名叫「天竺寺」,乃是天竺佛門的一個寺院,寺內的僧人和尚,都是二十年前由天山北路遷來的。
所以這寺院香火一直都不太盛,信士來此燒香的,更是少得可憐,整日冷清清的。
左人龍來到了寺前,迎面來了一個僧人,他就施了一禮,問道:「請問大和尚,有一位掛單的木老先生,現在還寄居在此麼?」
那和尚點了點頭,道:「還在,他一直沒有走。施主,你找他有事麼?」
左人龍不由心中大喜,道:「既如此,煩請大和尚告訴他一聲,就說他一位老朋友,來專程拜訪!」
和尚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施主還是自行進去的好,因為這位老人家很怪,脾氣也很不好,廟裡的人,和他處得都不太好,小僧也不願討他的罵……」
說著回過頭來,指了指道:「順著這條廟廊走下去向右拐,有一個洞門,名『小諸天』,那位老人家就住在裡面。」
說罷拱了一下手,揚長而去!
左人龍點了點頭,說聲多謝,遂向前直行下去,果然見有一個月亮洞門,在紫籐架子底下。
那洞門上方,有一塊雲石翠匾,寫著「小諸天」三個大字。
門內花枝錯生,百花怒放,全然沒有一些規矩。有的枝葉蔓延,有的錯籐糾葛,一望即可知,主人雖是一個雅人,但卻是一個極懶之輩。
天山之星左人龍,昂然進入了洞門,就見群花堆累之中,有一座尚稱寬敞的房子。只是這房子顯得相當的舊了,門窗上的油漆,都已斑斑點點剝落,倒是紗門紗窗還沒有破。
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極濃的草藥味道。
左人龍推開了紗門,正預備入內,卻聽得一個怪聲音叱道:「我說過,不許你們進來的,你們這些臭禿驢!」
左人龍噗嗤一笑道:「罵得好,只是我尚不曾出家,禿驢可罵我不著!」
那人咦了一聲道:「你是誰呀?」
接著就有破鞋拖地之聲,紗門開了,現出了一個身著月白綢衫,身材高瘦,發須雪白,滿面病容的老人。
這老人一見左人龍,先是皺了一下眉,緊接著「哇呀」叫了一聲。哈哈大笑道:「小狗頭,是你呀!」
左人龍上前親熱地執起他一隻手,笑道:「老木!你這是怎麼了?」
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把束在頭上的手巾拉了下來,怪聲道:「一點小病,全是這廟裡和尚給氣出來的……」
搖了一下左人龍的手,手舞足蹈地道:「現在你來了,我的病就好了!」
左人龍笑著打量了一下這兩間房子,只見堆滿大小藥罐,各種草藥,東一束西一堆。牆角有七八個小火爐,都還生著火,上面煮的是藥罐子,滿室藥味,他皺了一下眉道:「你這是煉丹還是怎麼著?」
不想那怪老人怔了一下道:「咦!你怎麼知道?」
左人龍隨便打趣,不想倒猜對了,就哈哈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勸你還是少作怪吧!」
這怪老人咧開大嘴呵呵一笑,罵道:「小鬼頭!」
一面踢過了一張凳子道:「坐下!坐下,唉!咱們可是好幾年沒見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憑你九指鬼老木二白,武林一絕,居然甘心在此一住十年,你莫非就想死在這裡麼?」
木二白聞言怔了一下,好像他已很久沒有聽人提過這名字似的,緊跟著他哈哈的笑了。
左人龍面色沉著地道:「我可不像你,自從在天山別後,這些年,我很做了些事情!」
木二白歪了一下頭,頭上結著的三條小辮,吊在後腦瓜上,其白似雪,看起來極為怪相。
這時他聞言之後,露出了牙床,桀桀笑道:「媽的,你這小狗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吹,誰不知你為了個女人,神魂顛倒,從天山一直追到了中原!」
說到此一撇嘴,冷笑道:「不提還算了,一提起,我可真不想理你!」
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在這位老友面前,他還真不能說謊。聞言後,苦笑了笑道:「你這話也不錯,只是今天我來這裡,倒不是為了這件事。」
這位武林中昔日聞名喪膽的九指鬼老,聽到此,瞇著一雙細目,哼了一聲道:「自然,你他媽的找我,還會有好事?」
說著上下看了看他,笑道:「什麼事吧?只有一件,可別找我打架,我現在是不行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色一紅,冷冷一笑道:「你把我左人龍看差了,我什麼時候求你替我打過架?」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這倒是實話,憑你那身功夫,誰打得過你?」
說到此,忽的站起身來,笑道:「對啦,你來得正好,我新近閒得沒事,編了幾首歌,正愁沒人唱,你給我唱唱!」
左人龍不禁煩道:「誰有工夫陪你唱歌?我看你真是愈老愈天真了!」
木二白摸了一下頭,又坐了下來,怪不好意思地道:「滿好聽的,有一首是形容西湖的,我哼兩句你聽聽!」
一面說著腳板打了起來,翹著下巴唱道:「西子湖邊風光好,柳絲就像那小娘兒們的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8:37
第12章 偷技應敵
這兩位在年歲之上相差極懸殊的朋友,見面之後,雖然表面並非如何親熱;可是他們言語之間,卻隱約透現出頗為深摯的感情。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你這小子,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乾脆說,要怎麼樣吧!」
左人龍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是有事,沒事也犯不著找你!」
木老頭子一面把他頭上纏著的布解了下來,歪著頭笑了笑道:「你既然不是拉我打架,你要幹什麼?」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之後,長長歎息了一聲,隨手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書,仍不答話。
木二白眨了一下眸子,呆了一呆,道:「到底是什麼事?」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說老實話,你認為我的武功如何?」
木二白哈哈一笑,站起來走了一轉,才回過身來道:「誰不知道天山之星左人龍呀?那還用說嗎?咦!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左人尤深深皺著眉頭道:「我是和您老說真格的,別開玩笑!」
木二白搔了一下腮幫子,笑道:「誰給你說著玩呀!要是你左人龍沒有一手,我姓木的還能交你這個娃娃朋友?」
天山之星拋開了手上的書,目光炯炯地道:「這些話,在以往我倒是相信;可是現在,卻不能令我輕信了,我……」
說到此,他緊緊地咬了一下手指,沒有接下去。
木二白怔了一下,可是他立刻笑道:「得啦,在我面前,別來這一套,反正要想找我打架是辦不到的。」
左人龍用腳踢翻了一張凳子,微微怒道:「你為什麼老是以為我要你去打架?奇怪!」
木二白又呆了一呆,遂取過一個紅瓷小茶壺,對著嘴喝了幾口,道:「好吧,你直話直說吧!」
左人龍忽地立起身來道:「我只問你一句,我們兩個人的交情還存不存在?」
「這是什麼話?」
木二白憤然的站了起來,道:「在大戈壁沙漠駢過馬,在天山盟過誓,在諾布若爾湖投過簡,咱們是忘年金石之交!」
說到此「嗤」了一聲,道:「你他媽的說這種話,簡直是氣死人!」
左人龍見他如此,不由微微笑了,用手拍了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人道:「坐下,坐下,只要你還念著交情,我們話就好說!」
木二白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到底是什麼事呀?」
左人龍點了點頭,冷冷地道:「你方才說的話確也並非胡謅,而且我自己也一直以為功夫不錯的……」
「本來不錯!」木二白插嘴道。
天山之星左人龍搖了搖頭道;「可是現在不行了!」
言下不勝沮喪,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木二白撩了一下眼皮道:「怎麼回事?」
左人龍看了他一眼,臉色微赤道:「老哥,我叫人家給打敗了!」
他用力地搓了一下手,彷彿有無限悲憤似的,木二白口中「哦」了一聲!
緩緩地站起身子,面現慍色,一雙深陷在眶子裡的瞳子都發直了,說道:「是誰?誰?誰打了你了?快告訴我!」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不再打架了?」
木二白憤憤地道:「可是現在情形不同,快告訴我他是誰?」
天山之星冷冷地搖了搖頭道:「名字你不需要知道,反正有這麼一回事就是了!」
木二白歪著頭,奇怪的道:「那個人在哪裡?在西湖?」
左人龍不置可否,應道:「此人是我有生以來遇見的第一位強敵;不過,我輸給他是不甘心的!」
木二白問:「你可曾把你的天竺劍施展出來?」
左人龍冷笑了笑道:「那有什麼用?對方劍術之高,招式之奇,令你匪夷所思。人家根本未把我在天竺的那點兒手藝看在眼內!」
木二白口中又「哦」了一聲。
他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下,發出「呼」的一聲,然後坐下來道:「好!有點意思!」
笑了笑又道:「我木二白闖蕩江湖數十年,一心只想會一會真正懂得武功的人。可是除了在天山找到了一個你,在五指山遇見一個野道士之外,簡直是一無所遇,天下之大,要想找一個對手,卻是如此的不易,豈非好笑?」
說到此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所以我一氣之下,才在這天竺寺內住下了!」
他傷心地擺了一下手又道:「自此之後,我就再也不談打架的事了!」
左人龍靜靜地看著他,笑了笑道:「原來如此,虧得你還是一個懂得深奧武功的人。你莫非不知道,真正有功夫的人,卻含蓄不露麼?」
「這個我何嘗不知?」
木二白看了他一眼道:「只是,我卻沒有你那麼年輕氣盛,你知道我老木的脾氣,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可是能人異士江湖上還是有的是!」
木二白又喝了幾口茶,吐了一口氣道:「現在快說說那個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多大年歲了?」
左人龍歎了一聲道:「年紀不大,可能比我還要小個三四歲,是一個典型藏鋒不露的人。聽說是新由一個海島上下來的,他如今已是名聞遐邇,無人不知了!」
木二白怔了一下,道:「這麼說,他是江海楓?」
左人龍一呆道:「咦?你怎麼知道?」
木二白哈哈一笑道:「什麼事我不知道?」
又道:「這人我也很想會他一會,正好!」
左人龍立刻面容一寒道:「不行,除非我左人龍敗下了,走了,才能輪到你,現在你不能出來!」
木二白眨了一下眸子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已經敗了麼?」
左人龍咬了一下牙,冷笑道:「可是我不甘心,我已和他約好了第二次會面的時間地點,到時候鹿死誰手,正未可知!」
木二白怔了一下,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左人龍冷笑道:「此乃鄙夫所為,我左人龍怎肯為之?」
木二白笑罵道:「媽的,小鬼!你到底是想幹什麼吧?這不是那不是,莫非還要找教你功夫不成?」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
木二白呆了一呆道:「真要我教嗎?」
左人龍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不過你放心,我只預備向你請教幾手高招,絕不多求!」
木二白哈哈大笑道:「好!我老木能有這份光榮,可真有點受寵若驚,你說吧,要學什麼?不過……」
用手摸了一下脖子,訥訥道:「你會看上我那兩手三腳貓?」
左人龍把杯中茶飲了幾口,微微笑道:「我看上了你那一套蚊字劍法,你教給我行麼?」
木二白翻了一下眼珠,道:「誰……誰告訴你的?」
左人龍冷笑道:「誰也沒告訴我,我自己看見的!」
木二白不得勁地笑了笑道:「說實在的,那是很簡單的七手劍法,我已很久很久沒有施展過了!」
左人龍冷笑道:「你是不願意傳授?」
木二白哈哈一笑,站了起來道:「走,咱們到後院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大喜,立刻起身,隨著他走了出去。
大約有一個時辰左右,兩個人又重新回到了房內,木二白含笑道:「原來你小子早就對我這手功夫安下壞心了。」
左人龍笑了笑說:「只怪你昔日鋒芒太露!」
木二白坐了下來,皺著眉道:「不過,我倒有一句話要說,這套蚊字劍法,當初我學的時候,我師父曾經關照過我不可輕用,因為這套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可制人於死的!」
左人龍笑了笑道:「所以你也同樣地來關照我?」
木二白歎口氣道:「我不得不這麼說,其實一動上手,誰也不能保得住不傷人!」
瞇著眼又道:「江海楓這個人我雖沒見過,可是這幾個月,我卻聽說過,這廟裡有個知客僧新近由北邊來,他說江海楓把三羊道觀給挑了,三隻老羊全都敗在他手底下……」
左人龍只是微笑,因為這件事,他也是親眼目睹的,木二白又繼續道:「別人我不知道,那位白羊道長昔年與我有數面之交,此人一身功夫確是不弱,想不到居然會敗在一個末學後進的手中。由此想來,那江海楓功夫果然非比一般,你要特別小心!」
左人龍沉默了一刻道:「所以我才來請教你這套蚊字劍法!」
木二白皺了一下眉道:「江海楓和你怎麼結下的仇?你說說看,奇怪!」
天山之星左人龍歎了一聲道:「其實我二人並沒有仇,只是……」
遂把白衣叟燕九公和自己結交,以及和朱奇二人詐死抬屍之事,一一說了。
那木二白只是連聲地冷笑,一直聽完了全部經過之後,他才由鼻子裡大聲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的,小子!你上當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就算是那兩個老兒騙了我,可是江海楓嗜殺如狂,卻也是事實!」
木二白嘿嘿低笑了幾聲道:「你方纔所說的那幾個人我都知道,包括朱奇和燕九公在內,沒有一個好東西!江海楓殺的那幾個,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為他們報個什麼仇?」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呆了一呆,冷冷地道:「不論如何,這種手法太毒了!」
木二白呵呵大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梁子既已結上,我現在再說也晚了,誰叫我交你這麼個年輕朋友呢!」
說著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那張老臉,似乎拉長了半尺多,道:「不過,你還需記住,我們行俠仗義之人,要明事理,斷是非,爭強鬥勝最好能夠避免。」
這句話說得左人龍面色一變,只見他兩彎劍眉驀地向兩邊一挑,猛地站了起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木二白拉住了他一隻手,嘻嘻一笑道:「你可別生氣,其實也難怪,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比你還沉不住……」
左人龍憤然道:「我和江海楓梁子已經結上了,二人之中,除非一個認敗服輸,或者死傷在對方劍下,否則永不停止!」
說到此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發出了「叭」的一聲,大怒道:「謝謝剛才傳我劍法,我二人的交情,就此完了!」
木二白怔了一下,用力地拉著他的手,笑道:「坐下、坐下!唉!唉!」
左人龍目射精光道:「就算你站在他那一邊,也無所謂!」
木二白哈哈一笑,道:「好個左人龍,你我多年未見,想不到你來此卻是找我吵架來的,算我木二白看錯了你!」
左人龍紅著臉又坐了下來,道:「這是你自己找的!」
木二白呵呵一笑道:「就算是我找的吧!我只問你,你和那江海楓約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也去看個熱鬧,總可以吧!」
天山之星左人龍想了一想,搖頭笑道:「你還是不去的好,反正我會來的!」
木二白笑了一笑,也沒有哼聲,他心裡卻在琢磨:「那江海楓是一條好漢子,左人龍也是一個正直的少年,二人武功都是不弱,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可怎麼是好?」
當時旁敲道:「這麼說,你二人是約在西湖見面了?」
左人龍道:「自然,只因我二人都住在西湖附近。」
木二白未再多問,沉默一會兒,左人龍站起身來,笑道:「我走了,多謝你傳我這套功夫,我要用它來對付江海楓!」
木二白嘻嘻一笑說:「祝你馬到成功,只是不要忘了見好就收。」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那就要看他了!」
說著轉身出房而去,木二白也未起身相送,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不禁想:「這件事情我不能不問,那江海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要去瞭解一下!」
想著就站了起來,由牆上摘下他的小草帽,又背上了一個小藥簍子,那樣子真像是一個走方的郎中。就這麼,他搖搖擺擺地走出房門。
木二白慢慢地踱出了天竺寺的大門,已看不見左人龍的影子。
他大踏步的向前走著,走出不遠,忽聽得身後有人喚道:「喂!老頭,你停下來,我有話問問你!」
木二白轉過身來,卻見是小蚱螞謝五,這小子他早就知道,在這西湖一帶,是有名的混子,欺凌詐騙,遠近皆知。
他笑了笑道:「原來是謝大相公呀!」
小蚱螞一咧嘴,道:「你別臭我了,還他媽的相公呢!連奴才也不夠格呀!老頭,你是去挖野菜是不是?」
這西湖一帶,對於木二白也都清楚,全知道他是一個走方郎中,至於真實的來歷和身世可就任誰也不詳細了。
小蚱螞謝五說著笑瞇瞇地走了過來,木二白心中一動,心說這小子是有什麼事還是怎麼著?
當下點頭笑道:「不挖怎麼辦呢!今天的晚飯還沒著落呢!」
小蚱螞謝五一笑道:「老窩囊廢,晚飯算我的,我請客!喏!」說著由身上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往木二白手心裡一塞道:「給你,夠你花三四天的!」
木二白忙彎腰笑道:「喲喝!這可不好意思!」
謝五一翻小眼道:「收著,收著!這算什麼!」
木二白把銀子揣下了,一面瞇縫著眼笑道:「大相公,你老可有什麼事嗎?」
謝五呵呵一笑,怪不好意思地道:「媽的老頭,你以後再叫我大相公,我可火了,我這個德性還大相公?」
木二白也忍不住笑了道:「要不就叫你少爺好了!」
謝五雙手連搖著笑道:「好了!好了!別罵人啦。」遂拍了木二白肩膀一下道:「我找你有點兒事!」
木二白嘻嘻笑道:「什麼事,你只管吩咐一聲吧!」
謝五小眼一翻道:「剛才有一個年輕小伙,是從你們廟裡出來的,你看見了沒有?」
木二白一笑道:「對,是左施主不是?」
謝五喜道:「不錯,就是他,他叫左人龍,怎麼?老頭,你也認識他?」
木二白笑道:「什麼話,我還給他看過病呢!還能不認識!」
謝五就地一坐,一面拍著一邊的石頭道:「來!來!坐下涼快涼快!」
木二白就坐了下來,一面問道:「你問他幹什麼?」
謝五皺了一下眉道:「他進店幹什麼?找誰?」
木二白心中一動,遂笑道:「這個……我可就不大清楚了!」
謝五望著他道:「你能打聽一下麼?」
木二白摸了一下脖子道:「打聽自然可以,只是……只是你得告訴我一下是什麼事!」
小蚱螞謝五一笑,用腳踢了一下石塊道:「什麼事,你管得著嗎?反正是事辦成了,也少不了給你弄兩個花花!」
木二白伸了一下脖子,笑道:「先謝謝你啦,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明天你來聽回音!」
小蚱螞謝五喜得一拍他肩膀道:「一句話,這件事交給你了,只是有一件,可別叫那姓左的知道我來過這裡!」
木二白呵呵笑道:「這個你放心!」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說道:「聽說有個姓江的也來西湖,那位左相公和他不大對勁,有這麼一回事麼?」
謝五怔了一下道:「咦!這事你也知道?」
木二白笑道:「我好像是聽左相公說的,你可知道有這麼回事麼?」
小蚱螞摸了一下他的小辮,眼珠子四下裡瞟了瞟,才小聲道:「一點不錯,這事你可別亂嚷嚷……」
說著用一隻手遮著嘴道:「那個姓江的叫海楓,他和左人龍可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你我可犯不著管這個閒事!」
木二白也小聲道:「江海楓不是就住在湖心亭麼?」
小螞蚱一怔,搖頭道:「不,他住在北高峰頂上的石磯寺裡面!誰說他住在湖心亭?」
木二白不由內心大喜,默默記下了,謝五說出了以上的地址才發現自己說露了嘴,呆了一下就不再吭氣。
他就勢站了起來,道:「好了,就這麼點事拜託你了,明天一大早我來聽消息。」
說著又湊近了些小聲道:「千萬可要注意別叫左人龍知道我來了,知道我就沒命了,留著腦袋瓜子我還要吃飯呢!」
木二白連聲笑道:「知道了,一句話,你去吧!」
小蚱螞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辮,左右看了一眼,啐了一口響痰,這才匆匆地走了。
木二白又重新背上了他的藥箱,踽踽地向前行去,他內心已有了一番打算。小蚱螞謝五來得好,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平靜的沙灘,浪花一個個接著打上去,白色的泡沫和那些白色的細沙混在了一塊,陽光之下,益覺刺目!
天山之星左人龍來回地走著,顯得很不安寧,他不時地注視著湖上,期望著江海楓的到來。
這是一處靜寂得只有浪濤聲人跡鮮到的沙灘,長長的淙樹,遮住了強烈的陽光,在地下留下了大片的陰影。
左人龍佇立在陰影之下,他左手緊緊握住那口緬劍,心中不禁想道:「別是他不來了吧!」
抬了一下頭,見太陽已移到正中的位置上,左人龍冷冷一笑,目光又視向湖面之上。
這一次,他似乎看見了。
那是一個極小的黑點,正以疾快的速度,直向這邊馳過來!
陽光之下,左人龍已清晰的看見了,那是一艘升有白帆的小船,其快如矢。湖面上分出了兩股水箭,倒捲上來,把船頭部打濕了。
左人龍不禁暗暗歎息了一聲:「江海楓真信人也!」
一言甫畢,那葉小船已馳近了。
江海楓白衣白履,神采飛揚地佇立在船頭之上,他右手握住一個長形的黃布包裹!
小船是順風而來,所以他根本連篙槳也用不著。
左人龍徐徐步到岸邊,朗聲道:「姓江的,左某候你多時了!」
江海楓似乎早就看見了他,當下足尖一點,整個身子,就像一支箭似的射了起來,遂又飄飄然地落在了沙面之上,翩翩然像是一隻白鷺!
他抱了一下拳,道:「日中方至,左兄你來得太早了!」
方言到此,只聽得遠處午炮「砰」的一響,正是正午時分,江海楓的抵達,竟是分秒不差!
左人龍不禁面色一紅,悵悵的道:「前次承蒙手下留情,左某得能全身而退,今日希能各盡所長才好!」
江海楓注視這左人龍,只覺他身著一襲湖色綢衫,腰扎同色絲絛,眉飛目俊,端的好神采!
自古道惺惺相惜,海楓自出道以來,還是首次遇見這麼神俊的人物,不覺更是愛惜!
他含笑道:「左兄太客氣了,海楓陋技,萬萬不是閣下對手,今日踐約,尚望手下留情,如能兩罷干戈,更是歡迎!」
左人龍大笑了一聲,道:「江兄未免太客氣了,實在說你我也並無深仇,我們就當是尋常較技分一分勝負也就是了!」
江海楓未免不悅,心忖道:「好個不識大體的左人龍,莫非我江海楓還怕了你不成?前次比鬥勝負已分,居然還敢如此厚顏再來,也罷!我倒要看看你此次又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手段!」
想到此,不由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在下敬候就是!」
說著右手一搖,劍上綢帶已同一條蛇似地展了開來,全數繞在了右腕之上,現出了他那口黑蛟皮劍鞘的長劍出來!
左人龍面色一沉,哼了一聲道:「好!」
左手一伸,握住了緬劍的軟鞘,兩手向外一分,已把兵刃抽了出來。
江海楓前次未曾詳細地注視他那口劍,此次陽光之下一注視他這口劍,不禁暗自吃驚!
原來緬人善鑄刀劍,相傳一口刀劍,往往有錘煉百年之久者。即父死傳子,子又傳孫,一口好劍好刀,有的傳鑄達五代之久。
這些子孫們秉承上代的錘鑄之法,一代代接下去,故此刀劍竟被煉得柔可繞指。至此該劍或刀,真可有吹毛斷髮之利。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9:01
江海楓昔日由書本上得知這些知識,此刻細細打量左人龍這口緬劍!
只見劍身上下,透出一股藍汪汪的顏色,正是緬劍中最上乘的貨色。
心中這才知道,為什麼左人龍膽敢用這口劍來和自己手上寶刃相交,原來是持之有故!
左人龍緬劍一亮出來,左手向外一翻,那只軟鞘「篤」的一聲,實實地紮在了身邊的一棵老榕樹的樹身之上,鞘身深入達半尺以上。
這種內力果然是驚人已極!
可是江海楓卻淡然一笑,並不驚異,他身形緩緩地退到了榕樹的蔭影之下,仗劍而立道:「左人龍,你我無仇無怨,你卻百般地刁難逼迫於我,不知是何道理?」
說著他冷冷一笑道:「今天你倒要還我一個公道!」
說到此,「凝霜劍」已「嗆」的一聲抽了出來,劍匣向沙上一擲,喝道:「來!來!來!你我好好較量幾合!」
天山之星左人龍早已不耐,口中狂笑了一聲,躍身而進,緬劍一抖,發出了「嗆」的聲響,暴起銀芒一縷,直向江海楓肋下點去。
江海楓自一開始,就對左人龍心存警惕,知道他劍術了得,不敢心存一絲大意。
這時左人龍劍到,他霍地向後一仰,劍鋒滑胸而過,江海楓卻待機向上一翻,快如金鯉躍波一般地,竄出了一丈四五!
左人龍緊跟著壓劍而至,緬劍貼著沙面向外一卷,「風捲黃沙」,寒光一閃,直向海楓面上削去,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江海楓口中叱了一聲道:「好招式!」
只聽得「嗆啷」一聲,雙劍交磕,一沾而分,兩個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同時往兩下一分。
你看他二人那種輕快靈巧的身段、落身、收劍,四目交投之下,心中都不禁互相讚歎了一聲。
江海楓一連讓了對方兩招,不禁怒火上升,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江某不客氣了!」
話聲一落,掌中劍倏地向上一舉,左人龍就覺得一股冷風直透眉睫。
他不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果真已到了「以氣馭劍」的地步。
所幸他一上來就沒敢絲毫大意,在此情景之下,只得也把內功真氣,貫注在劍身之上。
緬劍向上一挑,二氣交接,各人身形都劇烈地搖了一下。
江海楓哂然一笑,如浪趕舟似地一個起落,已到了左人龍身邊,長劍二次向外一推,「橫鎖金舟」,劍氣如雲,左人龍只覺得寒氣襲人!
又覺得眼前一亮,對方的劍勢,像是直撲自己面門而來一般。
可是這位學技天山的少年奇俠,畢竟是武功有超人之處。
此情此景,如果換在任何人身上,也都覺得來劍是直犯面門,可是左人龍乃是劍門高手,他的見解有異於一般。
這時候他忽然覺出不妙,身形倏地向上一拔!
身軀起若飛鴻,就在他身子方自騰空的當兒,對方的那口寶刃,已自他足下挾著一道寒光,星馳似地劃了過去!
等到左人龍落地站定之後,他才注意到那雙軟底快靴之上的泥層,竟被對方劍刃削去了一層。
這一驚,令左人龍打了一個冷戰,設非他及時見機,這一雙腳可就休想再要了。
由此一點觀之,對方江海楓劍術之上,果有鬼神不測的造詣,左人龍不覺有些氣餒了。
在另一方面,江海楓卻也因為左人龍的先覺而大感吃驚!
他所施出的每一招式,無不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招,而左人龍竟能事先識破,只此一點,足見左人龍果然非同一般了。
他心中有了這種見解,足下是「倒踩浮萍」,只一閃已飄出了兩丈以外。
海楓身形撤出,目光卻是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對方,掌中劍平平地橫著。
他幾乎是有了這個慣例,任何情形之下,他都不喜主動發難,只是以靜制動,往往一招兩式,因為發招奇妙,皆能制敵機先。
左人龍很是明白他的,冷冷一笑道:「江海楓,你莫非要這樣和我相持下去麼?」
海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可笑你有如此一身功夫,卻是不明是非黑白,為匪張目,又能算得什麼英雄?」
這句話果然把左人龍激怒了,他獰笑了一聲,雙足在沙面上一劃,整個身子如箭矢一般地竄了起來。
江海楓見時機不再,他陡然長嘯了一聲。
只見他身子整個向沙面上一倒,掌中劍藉著這一倒之勢,倏地由左向右「刷」地劃了半圈劍光!
那是一招神奇的招式,看起來像是天上的一彎新月。
那月形的光華陡然一閃而過的同時,左人龍不由驚叱了一聲,他身子就空一折,快如閃電地翻了回來。
看起來,江海楓的身子只和他差有毫釐之間,二人雙雙飄落而下。
左人龍左手往腋下一探,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頓時就呆住了。
心裡有數,自己右腋下為江海楓開了一個兩寸長短的裂縫。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才明白,自己在劍術方面,確實是較對方遜上一籌。
可是前此他一生對敵無數,可以說從來未逢對手,除了那個綽號叫做九指鬼老木二白的人,自己未曾服過一人。
現在要說如此就認輸在眼前這個江海楓手下,他是絕不甘心的!
九指鬼老木二白到底可以說是他的長者,雖然二人是兄弟之稱,可是木二白歲數幾乎和他師父差不多,就算是技不如他,也沒有什麼丟人。
而眼前的江海楓,看來似較自己更為年輕,這就叫左人龍更覺得無法忍耐。
疾怒之下,退後了一步。
陽光照射在他臉上,看起來他雙眉上挑,滿面憤怒之色。
江海楓溫文如故,他是在推敲左人龍怎能逃開自己這一招之下。
這時天山之星左人龍向前一連行了五六步,站定身形之後,冷笑道:「足下劍招,果有鬼神不測之妙,如能再接我七招,才能令我心服!」
江海楓一連二度和左人龍交手,也覺對方乃自己中原所遇第一高手,劍招出奇。
可是他自忖著,自己必定能夠勝他的。
因為在方纔的一度劍氣交接之時,江海楓已感覺到他的劍氣似較自己為弱,由這一點,就可證明對方劍上功夫差自己一籌!
就拿大才那一式來說,江海楓本可取勝的,只因他一時居心仁厚,所以臨陣把長劍撤了一半。
他原以為儘管如此,那左人龍也得小小負傷不可,卻沒有想到對方竟躲閃開了,心中未免有些後悔。
這時他聽見左人龍如此說,不由淡淡一笑道:「那我們不妨就以七招來決定勝敗。」
左人龍正中下懷,狂笑了一聲道:「一言為定!」
江海楓徐徐向前走了三步,站定之後,目光遙遙視向遠方,一派斯文。
只是左人龍知道,這是一個高手在動手之前的「靜心」作為。
他更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了,當下長長吸了一口真氣,強壓丹田,小腹處有如雷鳴地「咕嚕」響了一聲。
這是氣招已通全脈的現象,左人龍這一套「蚊字劍法」是要在一氣之間施展開來的。
江海楓長劍一分,看起來劍刃幾乎已經削在了自己右耳之上!
就見他左足向前一跨,道了聲:「請!」
忽見左人龍左袖:「呼」地向下一拂,整個身子驀地騰了起來。
江海楓叱了聲:「來得好!」
劍式一繞,有如銀龍戲空,一揮一合,左人龍來犯的身子竟被逼得後退了許多。
只見他就空一折,四平八穩地又落了下來。
這種表面看起來絲毫也不顯得奇怪的招式,可是他二人卻都知道,方纔那一擊,才是真正實力的交會。
天山之星左人龍朗笑了一聲,只見他雙足在沙面上交錯著再次地騰了起來。
江海楓心中不禁大為驚異,因為左人龍這種步法他看來顯然是太怪了,不及多思,對方的那一口緬劍已透著一陣微微的吟聲,劃胸而至。
江海楓原式不動,右手一偏,長劍直向他劍上擊去,可是左人龍這一套蚊字劍法,乃是中原不傳之秘,是九指鬼老木二白最拿手看家的一套劍法。
木二白雖礙於情面傳授了他,可是內心後悔不已。
因為從施展這套劍的過往諸例之中看來,幾乎是沒有一人不喪身劍下的。
所以木二白很擔心左人龍施展出來後,江海楓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如今天山之星左人龍,為爭一時之氣,竟把木二白的話忘了,居然施了出來。
在江海楓的這方面,他確實是沒有想到這套劍招的怪異之處,是以未免心存大意。
等到他一劍揮出,只覺對方劍影一晃,才感到了不妙,大驚之下,一豎劍身,掌中劍往回一抱,「抱元守一」,可是似已晚了。
倏地只見眼前亮了一個杯口大的劍花,對方那口柔可繞指的緬劍,竟然已到了咽喉之處。
江海楓大驚之下,口中嘿了一聲,只見他身形不退反進,居然向前一挺,喉結幾乎已和對方劍尖沾在了一塊!
他又滴溜溜地一轉,對方的劍尖,看來像是整整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個圓圈,險是險到了極點,可是卻沒有傷著!
左人龍不由大大地吃了一驚,想不到九指鬼老生平最得意的不傳之秘,竟然也傷不了對方!倘若是這套蚊字劍法也贏不了對方,自己豈不是要當場認輸了?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天山之星左人龍情急之下,牙關一咬,緬劍一抖,第二招「小圃花開」,河面上映出了萬點銀星,配合他抖動的劍身,聲勢端的驚人!
可是江海楓一聲狂笑,劍身平著蕩出,有如一股秋水,映著日光只一晃。
他的劍上的青光不偏不倚,正正地射在了對方的劍身之上。
那是令人驚異不信的。
左人龍緬劍上的萬點銀星,吃對方劍上光華一射竟自全數幻滅!
這剎那之間,江海楓已看清了他劍尖的來式,長劍突起,只聽見「叮」的一聲!
兩口劍幾乎成一條直線,這一擊,竟是尖對尖兒,那真是令人咋舌的一擊!
設非時間、部位拿得如此准巧,只要有米粒的偏差而雙劍互出,就難免要傷人了。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他內心在這一剎那,不禁把江海楓佩服了個五體投地!
江海楓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對於左人龍這種劍招,真有「莫測高深」之感!
只見他白衣一抖,如一片飛葉似的,退出了丈許以外,微微笑道:「閣下劍招出神入化,江某拜領了。如兄……」
誰知言方到此,卻見左人龍二臂一張,活像是一隻大蚊子一般地撲了過來。
江海楓不由一驚,到口的話不由吞了下去。
就見左人龍二腕如剪,直向自己兩處肩窩上插刺而來,面上神色更是憤恨激怒兼而有之!
江海楓哪裡知道,左人龍屢戰不勝,一時把這蚊字劍法中最棘手的一招「風舞殘蚊」施了出來!
他的身子在空中,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大」字的形狀。
海楓雙手托著劍柄,冷笑了一聲,長劍往胸前一抱,巧點而出,這一招名喚「子午針」,乃是以靜制動的絕妙招式。
奈何他怎知道左人龍的這一手「風舞殘蚊」,乃是一式多變的怪招,有令人想像不到的詭奇變化。
海楓長劍一出,「錚」的一聲,似乎是和對方的軟劍攪在了一塊兒。
並且眼看著左人龍偌大的身子,自空攪落而下。
可是不知怎麼,左人龍足下一彈,已到了海楓眼前,他是背下腹上,整個身子是仰面朝天,只靠一雙足尖,支點著沙面。
江海楓正在吃驚,就聽得左人龍厲叱了一聲:「看劍!」
「刷」的一聲,眼前像是亮了一道閃電一般,只一閃!
江海楓陡然覺得寒氣襲人,對方劍刃顯然已劃開了自己護身的游潛,劈胸而至!
在這要命的彈指之間,江海楓一聲清叱,只見他雙手「啪」地向當中一合!
這是他海島十年,所學的救命絕招之一,名喚「貼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敢輕用。
雙手一貼,正正地把對方的緬劍擠在了二掌之中,而他自己的那口凝霜劍卻掛在了右手小指之下!
一貼一合,一分一離,二人都已分了開來。
他二人的臉色這一霎時,全是像雪一樣的白。
江海楓低頭看時,自己那一襲白綢衣衫,竟是由上到下,在正當中,開了有二尺長的一道大口子,中衣都現了出來!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受到的奇恥大辱,他不禁在沙地上踉蹌地退了好幾步,一言不發。
而天山之星左人龍更是打心眼裡發涼,他真想不到這麼厲害的蚊字劍法,居然沒有傷著對方。
這套劍招木二白曾譽為天下無出其右,想不到竟然傷不了對方。自己偷技對敵,竟是仍未奏功,由此看來對方武功實在是要高出自己甚多了。
他雖然勝了,可是勝得寒心。
良久,苦笑了笑道:「閣下身手非同凡響,在下十分欽佩,有此一會,你我已算拉平,後會有期!」
說罷抱了抱拳,怏怏而退!
江海楓冷叱了聲:「且慢!」
左人龍回過頭來,微怔道:「怎麼,你還不服麼?」
江海楓臉色鐵青道:「左兄你太客氣了,末後這一招,不是在下自謙,確係我生平僅見!」
他長歎了一聲道:「今日一會,我江海楓才知道,中原之內,果有能人,只是……」
他沮喪道:「你能告訴我這一招的名字麼?」
左人龍見狀低了一下頭,苦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多問,老實說,我也是新學不久,你能躲過實在已是不容易了。」
說著他慘笑道:「再見吧!」
轉身又走,海楓追上一步道:「左兄請回!」
天山之星左人龍皺著眉轉回身來道:「你……」
江海楓淡淡一笑道:「給我五日之時,五日後日落時分,我在此候你,最後一決勝負如何?」
左人龍冷笑道:「隨你就是!」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
左人龍跺了一下腳道:「好!五日後日落時分!」
說著就收好劍,沿著沙岸揚長而去。
他走之後,江海楓仍然呆呆地站立在沙地裡,瞳子裡噙滿了淚水,喃喃自語道:「敗了!終於敗了……」
默默地走到了榕樹之下,坐下來,又站起來,內心在琢磨著方才動手的招式。
似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悲憤,那麼深深地壓著他,咬緊了牙,心中發狠地想道:「我一定要想出破這一招的招式來……」
忽然,他看見一個背著藥簍的老人,自樹後面走了出來,直向著這邊行來。
海楓不由呆了一呆,他好奇地看了這老人一眼,只見對方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頭上戴著一個小草帽,足下是一雙芒鞋。
他心中不由奇怪道:「怪哉!這附近並無人家,如有人來,遠處就可發現,怎的這老人驀然出現,我竟是不知?」
想著更不禁細細的看著他,只覺那老人瘦高的身材,端聳著一雙肩膀,雙目細小如線,一顆鼻子卻是又大又圓,臉上皺紋滿佈,襯以帽邊的白髮,真個是典型的「雞皮鶴髮」!
江海楓一打量老人這種長相,就不禁內心動了一動,可是也不便一直這麼看人家。
他忙把頭偏向了一邊。
卻想不到那老人一直走到他身前,方才立足站定,嘻嘻笑道:「閣下身手不凡,叫老夫好生佩服!」
江海楓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作此言?」
老人呵呵笑道:「天下武林本是一家,少年!你莫非沒有聽過四海之內皆朋友這句話嗎?」
海楓不禁呆了一呆,淺淺一笑道:「這麼說,足下也是武林中人了?」
「然也!」老人拍了一下肚子道:「濫竽充數而已……」
說罷竟自仰天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在老人以手拍腹的當兒,才注意到,這老人的右手之上,僅僅只有四個手指,無名指竟是齊根削頭!
海楓海島孤處,十年來根本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怪人。
很不願意去和人家搭訕說話。
可是這個陌生的老人,不知怎的,竟會使他覺得有些怪異,當下望了對方一眼道:「這麼說,方纔我和那人比劍的情形,你都親眼看見了?」
老人呵呵大笑道:「一招也沒有放過呀!」
然後他摘下了草帽,呼呼地在臉前扇著,道:「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中原一劍,一個是名揚塞外的天山之星,妙哉,老夫眼福不淺!」
江海楓冷冷地道:「你說些什麼,我全然不懂!」
「不懂?」
江海楓好奇地望著他道:「誰是天山之星?誰又是中原一劍?」
老人緩緩地坐了下來笑道:「閣下是中原一劍,方纔那個年輕人,不就是天山之星左人龍麼?哈,你怎的反倒問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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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9:21
海楓淡泊地一笑,覺得很是無聊,這老頭兒胡亂地加帽子,令人可笑。
只是這笑容,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悲慼和沮喪,他忘不了方才敗在左人龍劍下的奇恥大辱!
當下冷笑道:「我新來中原不久,哪裡會有什麼外號?你不要胡說……」
說著,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你莫非不知道,偷看人家比武,是很不光彩的?」
老人哈哈大笑道:「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光彩!」
江海楓此刻心情,哪裡還有餘興與他說笑,不由長長吁了一口氣,一面站起身來道:「老人家,你自己坐吧,我要走了!」
說著涉沙而去,不想才走了五六步,卻聞得身後老人嘻嘻一笑道:「江海楓你不必氣餒,方才一戰,說實在的,你並沒有敗!」
海楓不由吃了一驚,驀地回身道:「咦,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跟上來,微笑道:「我怎會不知你的名字?」
海楓皺眉道:「你貴姓?」
老人笑了笑道:「木,木頭的木!」
海楓打量了他一眼,愈發覺得陌生得很,遂淡淡一笑道:「由你話中聽來,你也是我道中人,方纔我與左人龍比劍的情形,你真的都看見了?」
老人點頭道:「都看見了!」
海楓苦笑道:「既如此,怎說我沒有敗呢?」
老人呵呵笑了一聲,仰了一下頭,道:「海楓!海楓!你枉有一身奇技,怎麼不知『劍以氣勝』這句話呢?」
海楓怔了一怔,心想:「他說的不錯,在劍氣上來說,那左人龍確是不如我,只是他末後那一招太過奇妙,令我防不勝防……」
心內這麼想著,表面不動聲色。
老人又歎了一聲道:「你可知那左人龍所施的劍招,乃是九指鬼老一生最得意的一套蚊字劍法,有鬼神不測之妙,死在他這套劍下的人,真是不勝枚舉,而你……」
說著冷笑了一聲道:「你卻連一點傷也沒有!」
「慚愧?」老人說:「慚愧的該是那位九指鬼老,他曾經自詡這套劍法天下無敵,可是你卻敵過了。」
海楓驚訝地道:「老人家,你弄錯了。」
他把那襲為左人龍利劍劃破的長衫翻了一下,道:「你看!這就是左人龍的劍劃破的,我是敗,不是勝,你不要奇怪!」
老人咧嘴笑道:「我知道。」
並歎了一聲道:「你本來是可以連衣服也不破的,只怪你一時心慌罷了!」
海楓大奇道:「何以見得?」
老人苦笑道:「這就要你自己去琢磨了,事實上你那幾招,不怕你見笑,連老夫我也是生平僅見!」
說著搖了搖頭,道:「慚愧!」
海楓劍眉微顰道:「你老大名是……」
老人答非所問地道:「我想那九指鬼老木二白,今生今世,是再也不能用他那一套蚊字劍法來誇耀武林了!」
海楓不由「哦」了一聲。
突有所悟地道:「這麼說,你老人家就是九指鬼老木二白了?」
老人含笑瞅著他,點了點頭道:「就算是吧!」
江海楓倒是很早就聽說過縱橫塞外的奇人九指鬼老木二白,想不到竟會是他,一時不禁大為驚異!
他抱了一下拳道:「這麼說太失敬了!」
木二白打量著他道:「這幾天聽到你的傳說也太多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和左小子真可說是海內兩個傑出的少年,令人可敬!」
江海楓笑了笑,並未說話,木二白點了點頭又道:「你方才用來對付左人龍的幾記怪招,施展得真絕,可否再施展一下,也叫我看一看真切!」
海楓冷冷一笑道:「木老,你不要取笑,我是不會現醜的!」
木二白哈哈一笑,忽然伸出一隻手,直向海楓肩上摸去。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猛地向下一沉肩,木二白一隻手摸了一個空。
可是這老人嘴裡笑了一聲道:「好!」
居然一彎腰,二次伸出了右手,駢中食二指,直向海楓的腰上點去。
海楓不禁勃然大怒,因為這麼一來,很顯明地已經是看出來,這木二白是在向自己動手了!
江海楓怎能如此甘心?狂笑了一聲道:「你要如何?」
一面輕舒右腕,用掌緣向木二白手上捋去。
木二白手掌倏地一翻,哈哈一笑,「呼」地一掌直向著海楓前胸打來!
他二人看來像是輕描淡寫,可是,身懷絕技的人,舉手投足,都足以致人以死!
江海楓輕笑了一聲:「何必如此!」
他右掌倏地斜著自左腕之下遞了出去,身形似轉非轉,只聽見「波」的一聲!
二掌交擊之下,各人身形都劇烈地搖動了一下。
木二白不禁大吃了一驚,他這才知道,江海楓一身功力,原來和自己竟是不相上下!
方纔二人雖是輕輕地一擊,可是他二人全是以身內的真元之力相對,故而雖只是輕輕地一觸,可是這一觸,卻使各人都深深的瞭解到對方的功力深淺。
九指鬼老木二白,先是面色一紅,隨即呵呵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撤掌退身,面上仍然冷冰冰的,淡然道:「木老掌刀驚人,江海楓拜受了!」
木二白挑了一下大拇指道:「好!我木二白走南闖北,今天才算真正遇見了能人英雄,江海楓,老夫服氣了!」
說著連連點頭不已,江海楓長歎一聲,用手腕上的綢子,把長劍慢慢纏了起來,微微一笑著:「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告辭!」
說罷轉身而去,木二白趕上了一步道:「江小弟!」
海楓慢慢回過了身子,皺眉笑道:「還有事麼?」
木二白趕上了幾步,訥訥道:「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肯破格成全?」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有事求我?」
「是的!」木二白點了點頭道:「五日之後,黃昏之約,尚請你對我那左兄弟手下留情!」
遂又歎息了一聲道:「他為人剛直,不聽勸誨,我真怕他因此罹禍!」
海楓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木老爺子,你是在說笑話了,今日一會,我險些死在他的劍下,足見他技高一籌,卻又怎的叫我對他手下留情呢?」
木二白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不要自謙,別人看不出,難道連我木二白也看不出來麼?」
「看出來什麼?」
「方纔一擊,老夫已證實了,你的武功實在要較左人龍勝上一籌,因此我有些為左人龍擔憂!」
江海楓冷笑道:「我看未必如此!」
心中卻不禁暗暗咒道:「好個自私的老兒,你一心一意為左人龍打算,莫非就置我江海楓於生死之外不成?」
想到此,不禁面有忿色。
木二白尷尬地笑道:「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老夫深深盼望你二人能化干戈為玉帛,否則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海楓目放精光道:「這些話,你何不去對左人龍說?」
木二白歎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他要是肯聽我話也就好了!」
江海楓冷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要我五日之後送死不成?」
九指鬼老木二白聞言不禁呆了一呆,江海楓笑了笑道:「不要擔心,我也未必能夠勝他,再見!」
說罷遂轉過身去,大步而行,木二白這一次倒沒有再喚他回來!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自行離去。
江海楓順著沙灘一直行到岸邊渡口,縱身上了他的小舟,解下了風帆。
來時順風,回去卻是逆風,他只得揮動長槳,劃著回去!
正午的陽光,炙人如刺,水面上的荷花,也都一個個包著花瓣,連小魚,都沉到了水底下去了。
船行約有一半,江海楓已不禁被熱得大汗淋漓。
四處一張望,卻見此刻正午行船極少,離著岸邊又太遠。倒是前面湖心,聳立著一個小島。
那小島之上有一爿白色的石亭,尚還搭有長條涼棚,正有不少人在棚下乘涼品茗!
江海楓就把小船靠攏,匆匆上岸,只見涼棚之下客座已滿,雖有幾個偏僻座位,但是亂哄哄的,十分惹厭。
他就又往上行去,卻見正中有處八角亭子,全系白色石塊堆砌而成,亭側四周,栽種有許多花樹,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大花園一樣,而正中涼亭卻像一個白色的帽尖!
江海楓佇足小觀,心想這才是納涼的好去處,我不妨到那裡邊去小坐一會,就便吃些東西。
想著就信步直向那石亭行去。果見亭內設有坐位,正有兩三個著白色衣服的侍者,在裡面來回的走著。
海楓就直走了上去,方要入內,忽聞得其中一片鶯燕嬉笑之聲傳出,隨著微風,散出了一陣陣女子脂粉香味。
江海楓不禁皺了一下眉,心道:「莫非這是專門為女客設的座位麼?」
心正猶豫,卻見一侍者已笑迎道:「客人請入內上坐!」
海楓本來不大喜歡和女子湊在一塊,可是聞言卻又不便退出,只得點了點頭,隨著那茶房走了進去。
卻見亭內範圍不小,四面湘簾高卷,微風吹來涼爽異常!
裡面一共只有二十餘個客座,但是人數很少,除了靠東邊拼著四張桌子,坐有幾個少女之外,整個亭內,僅有四五個散客。
那茶房把海楓帶進來,帶向一個靠邊座位之上坐下,笑問道:「客人要喫茶麼?」
海楓搖頭道:「不,我要吃飯!」
茶房聞言笑著彎腰道:「客人,今天小號不賣飯,喏!」
說著向東邊那一桌女客投了一個眼色,輕聲道:「廚房裡總共只有兩個人,那幾個姑娘卻點了二十多個菜,忙不過來!」
海楓不禁向那邊望了一眼,卻見一共是六個姑娘家,全是二十上下的年歲,衣著十分華麗,正指著湖面談笑著。
他不由冷冷地道:「這是什麼話,莫非你們開館子的,只賣一桌客人不成?」
那茶房聞言不由彎腰急道:「小聲!小聲!」
海楓更不禁怒起,一瞪眼道:「為什麼要小聲?」
那茶房嚇得忙回過身來,卻見大桌上的幾個姑娘已經都望向了這邊,他不由嘻嘻一笑道:「客人,你大概來西湖不久吧?」
江海楓本不想鬧事,可是實在看不慣茶房這副樣子,他冷冷一笑,強忍著怒火道:「我來得久不久又關你何事?我只問你這裡賣不賣飯?不賣我就到別家去!」
那茶房搓著手,吞吞吐吐道:「賣……不賣……」
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江海楓不由憤然而起,道:「我問你話,你往那邊看什麼?」
一時氣得推座而起,正要離開,卻見隔座之中,立起一個長身綠衣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團扇似的一張圓臉,膚色細白,雙眉長長的挑上去,其下是一雙鳳眼,小蠻腰扎得細細的,身材婀娜。
她用一雙微怒的眸子,向這邊掃了一眼,即走了過來,看著江海楓,半天才道:「你這人說話要小心一點!你是幹什麼的?」
江海楓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為了這麼芝麻大點的小事,竟也會惹是生非。
他望也不望那姑娘,只冷冷地道:「姑娘請讓開,我要走路!」
那姑娘嗔道:「我知道你要走路,只是姑娘不叫你走,你就不能走!」
海楓不由退後了一步,他倒要看看這個不講理的姑娘,是個什麼模樣。
綠衣少女繃了一下小嘴,雙手往胸前一抱,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用眸子從下而上地瞟著他。
這時那座頭上另外幾個姑娘,都笑著站了起來,卻只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仍然坐在原處不動,她背著身子,目光在湖面上瀏覽著,對於裡面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江海楓由語音上斷定出,綠衣女子是杭州人,可是卻又猜不出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心中雖是很想問,可是卻極不願另外生事。
他皺了一下眉,不悅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如此霸道,還不許我走路不成?」
綠衣少女格格一笑,由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是來吃飯的麼?不吃飯為什麼就走啦?」
海楓忍著氣道:「飯都被你們吃完了,我還吃什麼?」
這時又走來了兩個少女,其中一個身著黃裙的嬌聲笑道:「三姐,我們就看你的了!」
被稱「三姐」的,正是這個綠衣少女,聞言睨著她笑道:「死鬼!你少使壞!」
說著回過身來,依然是兩腕互抱著,微微笑道:「你身帶寶劍,大概也是個練家子,你可願與我過兩招麼?」
海楓冷冷一笑,並不作答。
可是他內心已憤怒到了極點,總認為對方一個姑娘,自己堂堂男子漢,當著眾人,怎好和她動手?
那姑娘撩了一下眼皮道:「你是啞巴呀?」
海楓忍無可忍,冷哼道:「你休要出口傷人,我是不願和你一般見識,快快閃開!」
說著上前一步,可是那姑娘卻也上前一步,一面淺笑道:「就是不叫你走!」
這麼一來,亭內諸人全都笑了,江海楓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要和我動手,大概還要練幾年,你且看看這裡!」
說著信手自一邊桌上拿起了一個高腳酒杯,對著正中一根大紅木漆柱上微微一按,待他手收回時,卻見酒杯已整個的沒入柱內,杯口竟與柱面一般平齊。
這一手功夫,竟把在場諸人全看呆了。
那個綠衣少女也不禁面色一變,江海楓微微一笑,張開了右掌,向著那柱上的杯口一貼,向外一收,只聽得「波」的一聲。
再看那酒杯竟離柱而出,絲毫無損,平平地貼在了他的掌心,大紅柱上平白留下了一個杯形的深洞。
這種功夫,全系內氣真力,一絲巧也偷不得!
當時直把那幾個姑娘全看呆了,一個個張眉瞪目,發聲不得!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可看見了?如果你自信有此功夫,我們不妨比試一下,否則還是讓開的好!」
綠衣少女這才轉過氣來,點了點頭笑道:「好功夫,還沒有請教閣下大名是……」
海楓見她「前倔後恭」,不由好笑,當時冷然道:「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再見!」
說著抱了一下拳,正要舉步,忽又聽一聲嬌嗔道:「慢著!」
這才見座頭上那個穿白衣的姑娘慢慢站了起來,海楓不由心中怔了一下,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醜的女人!
方纔她一直是背朝著這邊,目光視向湖面,所以海楓根本無從發現她的面貌。
此刻她這一轉身起立,自然面形全露。
那是一張人人見到都會吃驚害怕的臉,乍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之上點了幾個黑點一般。
這還不算,這姑娘那張臉,總共只有巴掌一般大小,卻還是上下兩頭尖,當中扁平,一雙小眼,卻是一大一小,配著一張大獅子口;下面是一張翻露出白肉的嘴,兔齒外伸,猛一看,真能把你嚇傻了。
你休要看她尊容如此這般,可是她那婀娜的身段,卻是上天的傑作,那麼長身玉立,輕盈;尤其是那小小的蠻腰,看起來就像是風擺柳枝一般的柔細。
這姑娘身上那身衣裳,非絲非麻,看來潔白如雪,其上更是一塵不染。
當她款擺著腰肢走過來的時候,江海楓這才注意到在她腰上竟系有一柄約有尺許長的綠色短刀,刀鞘看起來像是上好蚊皮所製,其上鑲有兩顆綠色的珠子,光華閃閃,只此一斑,就可看出這口刀的名貴價值!
她慢慢走到那根紅木柱前,先仔細地看了看方才海楓用酒杯按的洞痕,又用手摸了摸,面上閃過了一個冷笑,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在這西湖,卻還隱藏著一位這麼厲害的人物,這倒是失禮了!」
說著話,才把自己目光注視在海楓身上,冷冷地道:「你姓什麼?」
海楓面對著這麼一個姑娘家,即使不說話,也會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此刻聞她發話,語氣又是如此托大,內心就更不得勁。
當下冷笑道:「你管我姓什麼?」
那醜女聞言雙目一瞪,大小二珠,更形顯著,她揚著那雙黑短的眉毛,道:「你也許新來此地,但『杭州七女』的大名,應不會不知,居然敢在我姐妹面前如此猖狂。小子,你真是好大的膽!」
海楓淡然一笑道:「這麼說,你們就是杭州七女了,失敬!」
說著抱了一下拳,冷冷地道:「告辭了!」
正要回身,不想那醜女格格一笑道:「慢著,你想要走,可得把話說個明白!」
一面又上前一步,仔細地看著海楓,翻著白唇冷笑道:「自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有些功夫,果然不錯,足見我的目力不差。我姐妹是恩怨分明,你當面侮辱我姐妹,這筆賬,我們必須要算一算!」
海楓怒道:「你要如何?」
醜女一笑道:「少年你有膽子麼?」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這話倒是該我問你!」
醜女冷哼了一聲,一面點著頭道:「如此甚好,我姐妹眼前要到蘇州一行,約四日可回,這樣好了……」
說著頓了頓又獰笑一聲道:「五天之後,黃昏時分,在西面沙洲,我們見面決一勝負,你可願意?」
海楓淡然道:「好!我一定去,失陪!」
說著轉身大步而去,卻聞得亭內眾女紛紛冷笑之聲,他一路憤憤出了涼亭,直向湖邊行去。經此一來,更連飯也沒有興趣再去吃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49:47
第13章 醜女多情
繫好了小舟,江海楓匆匆上岸。
在登上北高峰的石級時,他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暗暗忖道:「糟了,五日之後,黃昏,我不是已與左人龍約好了麼?怎麼能赴她們的約呢?」
想到此怔了一下,倏地反過身來,忖道:「我這就去通知她們一聲,叫她們另訂一個日子好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遂又轉過身子,暗想道,如此一來,定必要遭她們輕視。算了,還是照舊吧,到時自己最多兩面應敵,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想著就匆匆來至「石磯寺」前,卻見鐵掌黑鷹正在寺前一塊大石上調弄著他的鷹。
當時見了江海楓,大聲笑道:「你看,我的老夥伴又回來了!」
江海楓哪裡有心情去管他的鷹,聞言只點了點頭,逕向寺內行去。
婁雲鵬忙架著鷹自後跟上來,一面道:「兄弟,你上哪兒去了?這麼老半天!」
海楓冷哼一聲道:「會左人龍去了!」
婁雲鵬嚇得一怔道:「喲!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說著話,二人已來至房中,江海楓脫下小褂,找盆子洗臉,一聲不哼。
婁雲鵬一雙眼睛卻不時上下地打量著他,想要看出些端倪。
海楓洗完了臉,吁了口氣,就往椅子上一坐。
婁雲鵬倒過一杯茶,道:「先喝點茶,歇歇氣!」又問:「結果怎麼樣?」
海楓把手上茶一飲而盡,苦笑道:「我敗了!」
一面把脫下的長衫找到,抖開了道:「你看,這就是左人龍寶劍劃的!」
婁雲鵬嚇得臉色大變,一翻眼珠,道:「這……」
遂又一笑道:「這算什麼,沒有傷著人就不能算輸!」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左人龍自知不是我對手,他在數日之內,另外偷學了一套劍法,十分奇妙,我一時大意,險些喪命在他劍下!」
婁雲鵬「哦」了一聲,像似想起了一件事道:「這就對了,剛才小蚱螞謝五來說,說左人龍曾經到天竺寺去過,媽的!我以為他又在撒謊,被我一頓臭罵給罵走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九指鬼老木二白是住在天竺寺了?」
婁雲鵬怔道:「什麼九指鬼老?」
海楓遂把才纔經過情形講了一遍,婁雲鵬聽得傻了,一面摸著頭道:「這裡面要是再加上一個木二白,那可就討厭了,不過聽你這麼說,大概又不至惡化到那步田地。」
說著站起來走了幾步,冷笑道:「老弟,你放心,我敢擔保,五天之後黃昏之約你準能贏!左人龍那小子絕打不過你,你只要把他那幾手劍法好好琢磨琢磨就行了!」
江海楓冷笑道:「左人龍是我中原之行所遇見的最厲害人物,你可不要輕視他!」
婁雲鵬咧著嘴道:「我哪敢輕視他呀?我的小爺!」
江海楓冷笑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不到這西湖之地,竟是能人萃集!」
鐵掌黑鷹婁雲鵬不解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海楓遂又把才纔雨亭所生之事大致地說了一遍,婁雲鵬大驚道:「兄弟,你可真是惹禍了!」
海楓見他竟如此說,不由不悅道:「這怎麼能算惹禍?莫非我還怕她們幾個女流不成?」
婁雲鵬噗嗤一笑,道:「怕自是不怕,只是兄弟,你大概是初來江湖,有些行情你不清楚,這麻煩更大呢!」
當下皺了一下眉道:「杭州七女在江南頗有個萬兒,姐妹七人各有一身功夫。這還不說,其中最厲害的,也正是你方纔所說的那個醜女,此女姓項名瑛,據說天賦異稟,自幼在青城蒙一異人傳授了渾身超人的奇技……」
說到這裡一隻手摸著下巴,嘿嘿地笑了。
江海楓淡淡的道:「那麼,正好會她一會,看看此女究竟有什麼厲害功夫。」
婁雲鵬瞇著一雙小眼道:「兄弟,我早先曾勸過你,勸你不妨和那姓秦的姑娘結為相好,你卻不加理會,現在可熱鬧了!」
海楓冷冷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婁雲鵬歎了一聲道:「老兄弟,你哪裡知道啊!那個項瑛八成是看上你啦!」
江海楓不禁面色一紅道:「你不要胡扯!」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胡扯!我看是一點都沒錯,兄弟,你先坐下來,聽我慢慢地一說你就清楚了,這項瑛我最清楚的!」
說到此又長長地歎了一聲道:「這真是怪事,什麼事都叫你給碰上了。唉!唉!」
江海楓聽他這麼一說,更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鐵掌黑鷹婁雲鵬皺著眉頭,又愁又笑地道:「這項瑛那副長相,我也見過,那種丑真把人嚇一跳。可是老弟你可不要輕視她那一身功夫,此女自投身杭州七女之林後,一向是極少展露身手。」
他思索著接下去道:「江湖上把她形容得神龍活現,據說她武功高不可測,可是一向不展露於人!」
海楓冷然道:「這也並不稀奇!」
婁雲鵬呵呵笑道:「兄弟,你再往下聽呀!這項瑛的醜事多了!」遂道:「你不要看她那副尊容,可是此女眼界卻高得很,一般俗夫,她卻是看不上眼,是以年歲已老大不小,尚自未婚!」
江海楓冷笑道:「她還想結婚?」
「怎麼不想?」婁雲鵬說:「據說這女孩子曾對江南武林中人誇過海口,她說江南沒有一個男的配她看上一眼的,所以她那一身自認絕世的武功,也只有含蓄不露了。」
說到此不由笑了笑道:「數年以前,此女還曾散過消息說她要選擇夫婿,不過條件很奇!」
江海楓皺眉道:「什麼條件?」
「第一,」婁雲鵬說:「對方必須少年英俊!」
「第二,那少年尚需武技精湛,即使不是她的對手,也要相差不遠才行!」
他笑了笑,道:「第三,一經看上,立刻約定比武!」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哪裡會有此事,你不要胡說!」
婁雲鵬哈的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怎會騙你?你不信過幾天就知道了!」
海楓見他如此說,不由也有些相信了,當下苦笑了笑,道:「這倒真是一件頭痛的事情!」
「頭痛?」婁雲鵬笑道:「聽說此女還很專情,一經看上的人,她是萬死不移;並且妒忌心還極重!」
海楓看了他一眼,歎道:「你不要藉故打趣,我內心已夠煩的了!」
婁雲鵬哼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你要及早注意,否則以後情形真不堪設想!」
海楓氣憤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我就不信!」
婁雲鵬笑道:「信不信由你,關於這項瑛的醜事還多啦,你既然不願意聽我也就不多說了!」
江海楓氣憤的喝了一口茶,忍不住道:「此地竟會有這麼一個怪人,那麼其他六人是否也是如此?」
婁雲鵬搖頭道:「其他六女也是各有一身好功夫,可是比起醜女項瑛來,那簡直是差得太遠了。她們之中武功較高的是老四粉蝶兒文三姑,及老五初鳳才亦青,可是這兩個姑娘有很多厲害的功夫,也都是跟醜女項瑛學來的!」
他對於「醜女」項瑛倒真清楚,當下又接下去說道:「她們六人平日對這位丑大姐,可說是言聽計從,一切都唯她馬首是瞻!」
江海楓本來是漫不經心,此刻聽婁雲鵬這麼一說,內心倒是真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這麼草率地與那醜女項瑛定約!他想:「如果真如婁雲鵬所說,這事情如何得了?」
當下在一邊默默無語,婁雲鵬不禁心裡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江海楓發愁;而像他這麼一個堂堂的大丈夫,卻也會為一個醜女所困擾!
其實江海楓也並不全是為那醜女項瑛發愁,也有一半是為左人龍!
他腦子裡反覆地想著左人龍用來對付自己的那套「蚊字劍法」,尤其是那最後一招,對方施展得是那麼微妙,令人「眼花繚亂」!
婁雲鵬知道他還沒有吃飯,就親自到後院膳房裡去,為他端了一份素食來。
江海楓吃完之後,一個人在房內來回地走著。
往昔他獨自在海島上,過的是與人無爭的恬靜日子,可是今天卻不同了。
對這種與人鬥毆的生活,顯然他已經厭倦了,每每想到昔日的生活,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思慕與嚮往。
可是那地方是回不去了。
師父的固執和師弟的陰險卑鄙,一想到就令他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遺憾!
尤其是師弟秦桐,是個極度恐怖和危險的傢伙,真不敢想像,在這一段日子裡,他會對師父怎麼樣?
也許銀河老人已經死在他手中也不一定,想到此,江海楓不禁熱血澎湃不已。
他真恨不能立刻趕回去探個究竟!
其實勃海灣距這裡,也非幾天的路程就能趕到的,再者眼前這麼多事情,也都等待著解決。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中憤憤地想:「無論如何,此間事了,我要回去一趟,去看看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怎麼樣了。」
待到這些情緒完全平靜之後,江海楓在平平的紙上,把左人龍的那套蚊字劍法,就記憶所及,一招一式地畫了下來。
他記憶力之驚人,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靠著他這種驚人的記憶力,那一套鬼神莫測的蚊字劍法,現在已完全地躍然紙上。
然後他揮著一枚戒尺,一招一式地比劃著。
他把自認為能夠敵對的一些招式全部列出來,然後將其中最有效的選出來,反覆地思考練習。
只見他時而搖頭,時而歎息,愈深研,愈覺得這套劍法之不凡。
可是當他更進一步地深入研究時,竟被他找出了幾處小小的缺點。
針對這些極小的缺點,江海楓用出了他超人的思考之力。
整整的一天一夜,他把自己鎖在這間禪房之內,不食不眠地深思極慮。
果然在天亮的時候,他終於露出了笑臉,步出了禪房,這時候寺內和尚都還沒有起身。
江海楓持著戒尺,把想像中的一套「蚊字劍法」一口氣地展了開來。
只見人影閃閃,勁氣呼呼,一套蚊字劍法,竟是施展得和左人龍一般模樣。臨完收式,他不由朗笑了一聲,忽地把手中戒尺擲了出去。
這枚戒尺,出手如電,直向附近一片叢林之中飛去。
只聽見一聲狂笑道:「好!」
人影一晃,自林內閃出了一個人影,劈手把戒尺接在手中,扭身就走。
江海楓口中喝道:「相好的,你還想跑麼?」
身形一起一落,已撲在這人身後,雙掌交錯,正要擊出!
可是這人竟在這時,二次狂笑出聲,同時整個身子有如狂風飄絮似的蕩了起來。
江海楓竟然撲了個空,眼看著這人身形拔上附近一片高岡之上,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擲!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因為此人身法實在太快了!
由背影上看來,這人白髮皤皤,身形瘦高,倒頗像是那位野郎中九指鬼老本二白。
江海楓雖是認出了他,可是他口中並不呼出來,他要安心和他較量一下功夫。
當下冷冷哼了一聲道:「還不站住!打!」
二次一殺腰,「嗖」一聲,真是快如脫弦之矢,緊逼著老人的背影縱了出去!
身子向下一落,已和那人近在颶尺,抖掌就打!
那人倒是真沒有料到江海楓輕身功夫如此之高,當時前足向前一邁,雙臂一抖,「饑鷹振羽」,嗖的一聲,又把身子平竄了出去!
江海楓的指尖,已經挨上了他的衣邊,想不到又讓他竄了出去。
他知道這老人是要和自己較量輕功,因為他並不向自己還手,但海楓這一口氣是難消的。
當時一提丹田之氣,把海島上十年苦練的「峭壁追蝙」輕身提縱之術施了出來!
只見他身形如掠波的海鳥一般,在起伏的亂山崗上,倏起倏落,一剎那已和前面老人追了個肩並肩。
那人見狀鼻中哼了一聲,立即也施展出混身解數,只見他雲履飛點,一雙大袖引得風力呼呼直響!
似如此,二人比肩急進,一直撲過了三四座山頭,眼前就來到了「飛來峰」的松坪之前。
江海楓長嘯了一聲,雙手倏地向後一甩,施展出一式「天浪沙」的凌虛步法。
只聽得「嗖」一聲,已掠在老人身前,不待對方再施出輕身功夫超越自己,倏地一個回身,已擋在了他面前。
這人呆了一呆,遂哈哈笑道:「江海楓,真有你的,老夫服了你了!」
海楓這時已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果然來人是木二白,他面色不由一沉,冷笑道:「木老來此有何就教,請予說明,否則得還一個公道!」
木二白嘻嘻一笑,搖著他那一頭的小辮,道:「怎麼,你還要找我打架麼?」
海楓強忍著怒火道:「你來此窺探,居心為何?此舉在你,實在是有欠光明!」
木二白經過這一番試驗,才知道這少年人一身輕功,已達到了「凌虛反渡」的地步,自己竟不能越過他毫釐,相形之下,以木二白的身份,可有些丟人。
他哈哈笑道:「江海楓,你也太不講理了,這北高峰莫非是你的禁地,老夫就不能來了不成?」
海楓一時倒為他說得無言以對,木二白遂笑道:「行啦,我看你蚊字劍法也學成了,你定必也研究出了更厲害的招式,左人龍是敗給你了!」
海楓對這位老人家,真不知如何應付,聽他說這些顛三倒四的話,更不知怎麼回答好。
木二白說了這幾句話後,又嘻嘻一笑道:「不過老夫還有一句忠言!」
江海楓冷笑道:「什麼忠言?」
九指鬼老木二白冷森森地道:「聽說醜女項瑛已經和你有了約會,此女是江南一個最為難纏的女魔頭,你沾上了她可是非常不幸!」
說到此又微微一笑道:「我勸你還是趕快到別處去吧!」
海楓聞言不禁氣得有些發昏,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並不在乎什麼項瑛,我也不會就走!」
說著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木二白嘻嘻一笑,不自禁地搓著雙手,點了點頭道:「好吧!反正我是話說了就算!」又道:「我完全是一番好意,聽不聽可是全在你,我走了!」
說著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
江海楓冷冷一笑也未多說,眼看著木二白就此而去,他心中感到疑惑,到底這木二白是什麼意思?
「他是真心的關懷,還是另有居心呢?」
一時卻也想不出個結論,不過他個性拗直,抱定了宗旨之後,絕無中途而罷的道理。
佇立在斷崖之前,他沉沉地想道:「左人龍也實在是一個難以應付的人,他如屢次三番與我糾纏不休,今後豈不麻煩?」
想至此冷冷一笑,咬了咬牙,忖道:「也罷!五日之約轉瞬即至,到時候我們不妨來一個最後的決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樣倒也乾脆!」
這麼一想,內心倒是爽快了些。
當下回過身來,徐徐向來路行去。
當他轉過一片樹林之後,遠遠地看見一匹白馬站在一棵松樹旁邊。
馬上坐著一個姑娘,只是這姑娘背朝著這邊。
海楓心內一怔,暗忖道:「奇怪,這地方怎會有一個單身的少女?」
想著,站住身子,猶豫了一陣,仍然放步前行。
只見那姑娘一身紫衣,青絹包頭,身材甚高,騎在馬上越顯得玉樹臨風。
海楓方要加快腳步,由她身邊而過。
忽見那少女身軀一偏,露出了一半清水臉兒,海楓不由「哦」了一聲,頓時就站定了,他訥訥道:「姑娘,原來是你。」
紫衣少女轉過身來,臉上微微發紅的道:「江兄,我等你已多時了!」
說著遂翻身下馬,此女並非別人,正是和海楓有過幾度來往的秦紫玲!
她這時突然出現,很令海楓驚異。
自青州一別,江海楓對這個姑娘,已存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只是他養性已久,任何情怨,都不難容忍克制,故此外表冷漠,可是內心亦自非全無感觸。
他微微驚奇道:「姑娘怎會找到這裡?你的傷……」
塞外飛鴻輕輕歎息了一聲,玉手把散在前額的一縷秀髮掠了一下,道:「謝謝你送我的藥,很靈,那點傷其實也算不了什麼,現在已全好了!」
海楓不知怎的面對著她,竟會覺得有些不大自然,他歎道:「那麼姑娘來此是為了……」
紫玲以一雙明媚的眸子看著他,忽然又低下了頭,道:「聽說你已經見過左人龍?」
海楓微微一驚,點了一下頭道:「是的,我已見過他了!」
紫玲苦笑道:「你們已經打過了?」
海楓目光之內閃爍著迷惘和憤怒,遂又點了點頭。
紫玲不由微微歎息道:「其實我根本無權過問此事,而且……」
「姑娘有話請說,沒有關係!」
江海楓說完這句話,退後了一步,坐在了一塊巨石之上,並且指著一塊大石道:「姑娘請坐下一談吧!」
秦紫玲嫣然一笑,兩頰如醉,笑容之中,似包含著無限深情,卻又似有難言苦衷。
她點了點頭,遂在另一塊石上坐了下來。
面對面地坐著,秦紫玲盡量裝成一副輕鬆的樣子,含笑道:「你和左人龍第一次在這座山上相會的時候,我在一邊都親眼看見了。」
海楓笑道:「姑娘輕身功夫驚人,我二人俱無發覺。」
紫玲搖了搖頭道:「我距離你們很遠就是了!」遂又道:「你的武功,確實很高……」
說著眼波在他身上轉了一下,海楓不知怎的,竟也會覺得面色一紅,謙虛地道:「左人龍在我之上!」
紫玲搖了搖頭道:「不會!我在一邊冷眼旁觀,他輕身功夫,也許並不輸你,只是劍法和技擊方面,卻要遜你一籌!」
海楓慨然歎道:「姑娘你可曾知道,前日我們又見面了,我險些死在他的劍下!」
紫玲點了點頭道:「前日在溪州河岸我也看見了。」
海楓不禁吃了一驚,目光驚奇地看著她,塞外飛鴻秦紫玲嫣然一笑道:「他勝你只是出於偶然;而且你並沒有出全力是不是?」
海楓不由笑道:「這就不對了,我豈有讓他之理?」
紫玲正色道:「他那一手劍法名喚蚊字劍法,乃是方纔你見到的木二白生平最拿手的一套劍法。你因一時大意,才會為他劃破長衫,你如事前小心防範,以你的本領,必定可以躲開的!」
江海楓內心不禁甚為佩服,當下冷冷地笑了一笑,點頭道:「姑娘所言不差,只怪我一時大意,才落得如此!」
秦紫玲看著他道:「所以我說,左人龍仍然不是你的對手!」
海楓淡然道:「這件事,再過幾天就可知道了,那時我是不會再大意的!」
紫玲微微一笑,面色潤紅道:「江兄,我今日來,一半也是為這件事,希望你能聽我勸告……」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莫非姑娘……」
紫玲歎了一聲,道:「其實左人龍此人,除了驕傲之外,倒不失是一個正直俠義的人……」
海楓不由憤然而起道:「姑娘莫非是為他說情?」
紫玲慘笑道:「江兄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完。」
江海楓悻悻地坐了下來,紫玲望著他道:「俗謂冤仇宜解不宜結,你二人俱是當今少見俠士,如果有一方不幸,豈不……」
海楓冷冷笑道:「只怕我即使有此心意,那左人龍也不會放過我吧,姑娘如此說,豈不是厚彼薄此嗎?」
紫玲歎了一聲,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她面上徐徐轉著,含蓄無比地期艾道:「你錯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0:08
海楓抬頭看著她,四目相接,就連海楓那麼堅強的定力,也不禁感到心神一動。對方那雙清澈的瞳子裡,這一剎那竟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情誼,即使心比頑石,也不能無所體會!
江海楓一時連到口的話也給忘了。
紫玲苦笑道:「江兄不瞞你說,這左人龍昔日在天山曾和我認識;不過那已成為過去,我們之間已無話交談,你不可誤會我是為他……」
說到此頓了頓道:「我只是怕你一時激動,造下了殺孽,你以後會後悔的。」
海楓呆了一呆,紫玲遂歎息了一聲,又喃喃道:「不過,你說的也不錯就是了,萬一左人龍並不相讓,你也有性命之憂的……你還是全力以赴吧!」
海楓忽地長歎了一聲道:「姑娘一番善意,我焉能不懂……
他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既然你這麼說,我保證不傷他就是了!」
紫玲似乎要流下淚來,點了點頭,道:「只是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海楓冷冷笑道:「這一點我知道,姑娘請放寬心!」
紫玲這才微微帶了一些笑容,但面上帶著嬌羞,道:「聽說江兄四日之後另有一約,不知可是真的?」
海楓不由面上一紅,他真沒有想到,這個消息竟傳得這麼快,居然無人不曉!
當下只得點了點頭道:「都怪我一時粗心,現在實在有些後悔!」
秦紫玲兩彎娥眉倏地向上一挑,冷冷笑道:「杭州七女,自恃武功,在江南肆意招搖,確實令人可恨!」
她說到此,面色紅了一下,遂對海楓道:「對付她們,我願從旁助你一臂之力!」
說了這句話,她的臉就更紅了,可是那雙剪水眸子,仍然瞪得很大。
海楓不由深深感動,苦笑道:「這樣豈不連累了你……」
紫玲冷笑道:「談不到什麼連累,為江湖除霸也是我份內之事!」
說著站了起來,很尷尬地笑道:「我走了!」
海楓上前一步道:「姑娘現住在何處,以便抽暇拜訪!」
「不必了!」紫玲一面上馬,同時轉過身來微微笑道:「我會時常來此拜訪,再見吧!」
說著一抖馬韁,那匹大白馬潑刺刺地馳了出去,江海楓身影一縱,又到了她的馬前,說道:「姑娘請小心,聽說那醜女項瑛武功甚高,你還是不要去招惹她的好。」
紫玲冷冷一笑道:「項瑛又有什麼了不起!我知道就是了!」
說著策馬如飛而去!
江海楓心中浮上了一層迷惘,這女孩對他的感情就像是雲霧一般,她是那麼的若隱若現,似淡實濃。
想至此,他不禁木然地呆住了。
遠處天邊上紅雲遍佈,在勁風中疾馳,就有如萬馬奔騰一般。
這位一代奇俠,光明磊落的男子漢,也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慨,他忽然覺得自己孤獨,孤獨得就像是天邊的孤魂一樣……
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的,也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的問題。
正凝思間,卻見鐵掌黑鷹婁雲鵬,遠遠架著他的鷹走了過來,老遠就嚷道:「喲!叫我好找,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啦!」
海楓不由笑道:「你才起來?」
婁雲鵬一面走過來道:「早就起來啦,你的功夫練得怎麼樣了?」
海楓微笑不答。二人並肩回走,直向石磯寺內行去,這時太陽也不過新升起來。
太陽幾乎都快要下山了,落日餘暉,渲染得這附近天空、湖水、河岸,成了一片嫣紅。
左人龍憤憤地把一枚石子丟進湖水中,恨恨地想道:「他怎麼還不來?」
來回走了一轉之後,遠遠看到一艘花欄的大船,直向著岸邊行駛而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冷一笑,自語道:「你到底是來了!」
想到此就大步向岸邊行去,這時大船已自攏岸,卻見由船內「嗖!嗖!嗖!」縱下了好幾條人影!
左人龍站定了身形,卻見下來的,竟是一群年輕的少女。
所著衣裙更是紅綠不等,鮮艷十分!
大船遂掉頭而去。
左人龍皺了一下眉,心說怪呀,她們一群姑娘都來此做甚?
心中奇怪,目光更好奇地望過去。
卻見一共是七個少女,下船之後,各自東張西望,內中有一個穿著綠色綢衣的姑娘,左人龍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由不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非他親眼所見,他真不敢想天下竟會有這麼醜的女人,那種難看的程度,真可用「丑不忍睹」四個字加以形容。
天山之星乍一看見,不由嚇得呆了。
正巧那個綠衣醜女,卻也正往這邊看來,一雙綠豆眼上下不停地打量著他。
左人龍嚇得忙把目光視向了一邊,那綠衣醜女兀自不停地上下打量著他。
這時就見另一個著粉紅衣裳的少女,笑著喚道:「大姐,那小子大概是怕事不來了!」
醜女這才把眸子暫時離開左人龍,四下看了一眼,啞著嗓子道:「你們沉下心來,他一定會來的!」
然後兩隻手直擺,活像一個大公雞,道:「大家散開來,散開……」
幾個姑娘都散了開來,有的互相推笑著,有的卻驚叫道:「呀!這裡蚌殼好多啦!」
有的還叫道:「這裡水真綠,好深啊!」
一個瘦高身材的少女嘻嘻笑道:「正好,那小子來了,咱們綁上他,叫他好好洗一個澡!」
又一個卻格格笑道:「你也敢呀!大姐不打你才怪!」
一時鶯鶯燕燕,嬉鬧尖叫亂成了一團,左人龍在一邊,不禁生了一肚子悶氣。
心說真倒霉,怎麼會遇見這麼一群野丫頭!
當時賭氣向一邊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卻站住了,他想如果江海楓來了,自己豈不是錯過了?
只好又停住了腳,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看了這幾個姑娘幾眼。
只見她們有的在玩水,有的在拾貝殼,只有那個極醜的姑娘,一個人立在河岸上,動也不動。
左人龍看她的時候,對方也正用眼睛盯著自己,只見她一雙眼睛,一大一小,不時地上下轉動著,目光始終不離左人龍上下。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內心大不是味兒,就把頭扭向了一邊。
遂聽這綠衣醜女冷冷一笑,向這邊走了幾步。
她像是自己對自己在說話,道:「看樣子,他是不來了!」
左人龍這時已知她們是在等一個人,不由暗暗奇怪,心想:「莫非她們也是在等江海楓?」
可是江海楓怎又會和她們有約會呢!而且也約在這個地方,恐怕不太可能。
心中雖是懷疑,卻也不發一語。
眼看著紅日已將西沉,湖面上捲過了冷冷的湖風。
左人龍知道這一群陌生的姑娘,俱都感到有些不耐,左人龍正想轉身而去,忽見那醜女對著他齜牙一笑道:「喂,你也是在等人麼?」
左人龍不免看了她一眼,卻把頭扭向了一邊,並沒有理她!因為這醜女說話語調太不客氣。
綠衣醜女見他不理,就走上了幾步,大聲道:「我和你說話,沒聽見是不是?」
左人龍不由倏地轉過臉來,虎目一瞼道:「我等不等人關你何事?莫名其妙!」
醜女一翻眼珠子,「嘻」的一笑道:「喲!小子你的膽子不小,這地方對姑娘我敢這麼說話的人,還真不多!」
一面說著,手叉著腰,徐徐地走了過來,道:「你叫什麼名字?」
說時,上上下下地看個不已。
天山之星左人龍等江海楓,久等不來,早已悶了一肚子火,想不到這個醜女竟在此時前來惹厭!
左人龍頓時怒火高漲,當下哈哈大笑道:「無知的醜丫頭,我看你是找死來了!」
口中說著,右手倏地向外一揮,一股極大的勁力直向對方連身帶面撲了過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雖是憤怒之下,卻也不願傷人,所以掌上只施用了一二成功勁。
他本來以為,僅僅如此,對方也是擔受不起,定必仰身摔倒無疑!
誰又想到掌力揮出,撲在那醜女面上,卻像是絲毫沒有覺到一般。
那醜女非但沒有倒下,連晃動一下也沒有!
左人龍不由驀地吃了一驚,那醜女卻桀桀一陣怪笑,連連點頭道:「我說呢!原來你小子還有一手!」
說到此一瞪她那雙一大一小的眼睛,獰笑道:「小子,你是姓江的派來的不是?」
左人龍被這醜女左一個小子,右一個小子,叫得滿面赤紅,自出道以來,哪一個不對他禮遇有加?想不到這時為一個陌生的醜女如此凌辱,是人必有三分個性,何況他原本稟性孤傲!
當時聞言面色變得發白,冷冷地道:「無知醜女,說話不知輕重,今日你左大爺教訓你一頓之後,再來和那姓江的算賬!」
說罷足尖微微在沙面上一點,整個身子就像是一片雲似地飄了出去。
他落身在五丈以外白沙面上,冷笑點首道:「來!來!醜東西,把你全部武功盡量施展出來,看看左大爺怕你不怕?」
醜女項瑛,雖是生來奇醜,可她生平最忌諱的也是人家說她醜!
項瑛忌諱言丑這件事,幾乎江南的武林無人不知。平日如有人說她一聲丑,被她知道了,輕則為她毒打一頓,重則有性命之憂。
就連她同行的六個姐妹,大家也都知道她有這個忌諱,所以在她面前,從來就不敢提「丑」這一個字。
想不到左人龍此刻,竟脫口直呼她為「醜東西」,對於項瑛來說,實比挖她的祖墳還厲害!
同時的其他六女,聞言都不由大吃一驚,紛紛驚愕地直向這邊望來。
醜女項瑛滿頭黃髮,突然全數都聳立了起來,像是發瘋了似地怪聲叫道:「你說什麼?小子!你說什麼?」
全身在沙地上籟籟直抖,左人龍狂笑了一聲,手指著她道:「我說醜東西!醜八怪,你莫非還以為你自己是天仙化人不成?」
醜女項瑛跨上前幾步,獰笑道:「好,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說完這句話,只見她身形一縱,已到了左人龍身邊,雙手一擺,成叉狀直向天山之星左人龍兩肋之上插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朗笑了一聲,左手一揮,反向項瑛兩腕之上切去。
醜女項瑛向後一坐,只聽她狂笑一聲,滿頭黃髮根根聳立,桀桀笑道:「小子!原來你還有兩手,怪不得呢!」
說著話,整個身子倏地騰了起來,一雙瘦腕,驀地推了出來。
只聽見「呼」地一聲,左人龍猛地向旁一閃,卻見自對方雙掌之內所發出勁力,把地面上的沙子,揚起了一大片!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大吃一驚,還真沒有想到,對方這個醜東西居然會有如此身手!
當下真不禁把他嚇得呆了,驚愕之下,醜女二次已縱身過來。
只見她雙手箕開,如同一雙怪爪一般,直向左人龍兩肩上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時既然發現出對方有這等身手,也就不敢輕視她了。當下冷冷一笑,自丹田倏地提出了一股真氣,霎時提貫雙肩。
醜女項瑛雙掌方自抓下,只覺得對方雙肩內,驀地散出了一種彈力。
項瑛自幼隨師練就了一身奇技,武功確實不弱。
這時候她只一接觸對方這種力量,就知道對方竟練有護體的「游潛」。
這種「游潛」真力,除非是內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才能練成,否則是萬萬練不成的。
故此,這項瑛雙掌一旦發覺到對方竟有這種功力,由不得不嚇了一跳。
當下慌不迭地猛然向後一收雙腕,可是儘管如此,仍然是慢了一步!
就只見天山之星左人龍一聲狂笑道:「醜東西你還想跑麼?」
只見他雙臂一振,兩掌驀地緊貼著兩肋向外一抖,施了一式「卸馬鞍」。
項瑛凹腹吸胸,驀地向後一竄!
可是在左人龍的閃電手法之下,她仍是慢了一步,左人龍兩掌擦著她的兩肋打了過去。
醜女項瑛身形向後一陣踉蹌,晃晃悠悠一直蕩出了七八步,差一點兒坐了下去。
只見她面色霎時如土,如同怪鳥一般地笑了起來,滿頭黃髮籟籟顫抖,如同是一頭鋼針一般!
左人龍並不願與一個陌生的女人這麼廝打,當下冷冷一笑道:「你還不服輸麼?」
一言方畢,只聽得四周圍一片嬌叱之聲,那原本散在四周的其他六女,竟全數蜂擁上來。
這六個姑娘在一陣嬌叱聲裡,把左人龍團團圍了起來。
就見其中一個黃衣少女,大聲嚷道:「大膽的小子,今天不叫你嘗點厲害,你是不知道杭州七女手段如何!」
她說完這句話,右手自肩後一起,已把一口青鋒劍抽了出來。
她這麼一嚷嚷,其他幾個姑娘相繼一陣嬌叱,紛紛把兵刃都亮了出來。
左人龍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杭州七女,也好!」
他目射精光向後退了一步,忿忿地道:「你們要是一個一個地來,我真有些不好意思和你們動手,現在你們一起來,很好!」
說到此,伸手探腰,向外一抖,如同一條怪蛇一般地,已把那口緬劍抖了出來!
只見他左手一抹,已把那口劍彎成了一張弓的形狀,冷冷一笑道:「我左人龍劍下不死無名之輩,你們快把各人名字報上來!」
那個穿著黃衣的高瘦少女啐道:「瞎眼的東西,你連我們姐妹大名都不知道,就敢來西湖?你好大的膽子!」
左人龍哭笑不得,只哼了一聲道:「現在請教也不為遲!」
那黃衣女用手一指站在一邊動也不動的項瑛道:「這是我們的大姐,姓項名瑛,人稱……」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就接不下去了,遂又指了自己一下冷冷地道:「我名杜珍,人稱黃衣仙子!」
左人龍冷冷一笑,面帶不屑。
杜珍面色一紅,遂依次介紹她身側的一個黑面姑娘道:「這是我三妹巧燕兒石青青!」
又指著對面一個身著粉衣裙的白皙少女道:「這是四妹粉蝶兒文三姑!」
文三姑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左人龍遂又冷冷地一笑。
目光隨著這黃衣仙子杜珍的手指又轉到了另一邊紮著一雙大辮子的少女身上,杜珍道:「這是五妹初鳳才亦青!」
初鳳才亦青微微點了一下頭,嘴角笑了一下,卻又繃住了,把一張清水臉扭向了一邊。
左人龍看她年歲,至多不過十七八歲,倒頗有幾分天真氣質。
黃衣仙子杜珍又指著一個身材瘦小,面色慘白,小鼻子小眼睛的姑娘道:「這是六妹女解元唐文采!」
最後指著一個身材中等,長得卻很壯實的胖姑娘道:「這是七妹笑羅剎閔兆娟!」
左人龍並不十分注意地打量著她們,見那號稱女解元的唐文采,一副小聰明的樣子,眼珠子轉來轉去,倒像是一個施點子的人。
至於那個笑羅剎閔兆娟,也很有一副富態樣子。
這其中只有黃衣仙子杜珍,有些名實不符。
因為她本人一副瘦高的個兒,瘦得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哪有一點「仙子」的味兒。
左人龍打量了她們一遍之後,冷冷的一笑,雙掌抱一抱道:「領教了!」
黃衣仙子杜珍眉飛眼瞟道:「我姐妹今日前來本不是會你,只怪你太不知自量,現在你還有一個辦法挽救……」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來和你們打架的,只怪你們那位大姐太沒有眼力罷了……」
他眸子裡散著灼灼的光,看了一邊的醜女項瑛一眼,見她正怒目向這邊看著。
左人龍這麼一說項瑛似乎更忍不住了。
她上前了幾步,冷笑道:「左人龍,我很知道你,仗著你在天山有一點點小名,你就敢到處橫行了嗎?」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不由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醜女項瑛居然還會知道自己的底細。
當時他朗笑了一聲,道:「你們杭州七女,依仗人多勢眾,在江南到處橫行,卻反而說我橫行?真是奇怪了!」
項瑛經過方才和左人龍動手之後,已氣焰大減,可是她怎能就此服輸?當下獰笑道:「我們本來不是會你來的,現在既然如此,也說不得了。」
當下格格一笑道:「姓左的,把你手上的緬劍拔出來,看看可是我項瑛的對手?」
說到此,雙手一晃,也不知自何處抽出了一對匕首,這對匕首通體雪也似亮,每一把都約有一尺二三寸長短,結尾拖著尺把長的黃綾子刀衣。
醜女項瑛把左手的短刃交到了右手,目射奇光道:「你們先退到一邊,我一個人來對付他!」
其他六姐妹相互一看,各自退了開來,只是仍然遙遙地圍成一圈。
項瑛冷笑了一聲,身形向下一矮,左手一併,已把匕首接了過來。
雙手互相一擊,發出了「噹」的一聲脆響。
她整個身子,卻像旋風似的,在空中「嗖」的轉了一圈,然後又輕輕地落在了沙面上。
距離左人龍頂多不過丈許左右,身形翩若驚鴻,地上的沙子都沒有揚起一粒。
這種輕身功夫,發自一個女子身上,也著實令人吃驚!
左人龍看在眼中,不禁暗自喟歎了一聲,心計著:「如此身手,也莫怪她目空一切,可惜的是她那一副長相了!」
當下鼻中哼了一聲,事到如今,也只有雙方決一勝負再說了。
當下右手一揚,已把那口緬劍抽了出來,迎風一晃,抖了個筆也似直;然後把劍鞘往腰帶上一別,冷笑道:「左某劍下無眼,要是傷了你,可算是你自找的,卻怪我不得!」
醜女項瑛咧開了厚唇,桀桀笑道:「左人龍,你不要客氣,儘管把你劍上的功夫全數施展出來,看一看能奈我何?」
語氣之間,絲毫沒有少女的羞澀嬌態,全然是一副丈夫腔調!
她把手上的匕首就空一統,旋開兩片刀花,冷冷地道:「我這兩口竹葉短刀之下,自出道以來,還沒有遇見一個敵手,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能夠僥倖逃開!」
這「逃開」二字方一離口,她整個的身子已「嗖」一聲,竄到了左人龍身前。
只見她上身向前一塌,一雙短刃,緊貼著地面,如雪漩似的漩了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0:26
這雙短刃上泛著冷森森的兩片寒光,一射咽喉,一射小腹,快如電光石火一般,一閃即至!
左人龍想不到這醜女項瑛一上來,居然就對自己下此毒手,不禁冷笑了一聲。
當時緬劍筆直地一抖,身形岸然不離原處,只憑著腕上的活動之力!
這一抖動之下,但聽得「嗆啷」一響!
項瑛來犯的上下兩口竹葉短刀,竟為他這一磕之力雙雙給震磕了回去。
醜女項瑛但覺得雙手一陣酸麻,兩口短刃差一點兒震脫出手!
這麼一來,她才知道厲害。
當時身形一個倒翻,已翻出了四五丈之外,身形站定之後,卻見對方仍然身形立在原處不動。
項瑛不禁呆了一呆,她今天才算是遇著了敵手。
只是此女生性要強至極,尤其是在眾女之前,她這個臉實在是丟不起。
當下臉色一變,一聲不哼地一咬牙,再次地把身子縱了過去,這一次她一雙匕首卻是自正中推了出去!
左人龍朗笑了一聲道:「好個不知趣的項瑛!」
只見他長劍倏地向上一翻,「大鵬展翅」,「嗆」的一聲,項瑛左手短刀又被磕在了一邊。
可是這一次項瑛早有成竹在胸,她雙刀是相輔而出,一上一下。
就在她左手短刀向上一挑的當兒,但聽得她口中悶吼了一聲道:「去吧,小子!」
左手短刀倏地向上一翻,迎著天邊的紅日一亮,「嗤」一聲,直向左人龍頸上削了過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猛然一驚,劍已遞出,不及收回,在此千鈞一髮之間,左人龍左手猛地向上一起,並中食二指,直向她刀面上點了過去!
醜女項瑛真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手,只聽得「嗡」一聲,刀身竟為他二指點在了一邊。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右腕一揚,閃起了一道寒光,直向著項瑛腹上劃去!逼得項瑛一連後退了三四步!
這一劍雖是沒有傷著她,可是卻險到了極點!
醜女項瑛二次一咬牙,正預備拚死而上。
忽聽得一聲大笑道:「二位請暫停手,都怪我來遲一步!」
聲音響自身後,眾人一齊回身看時,卻見自岩石之後,步出了一個身著灰衣的英俊少年。
左人龍首先認出了來人,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楓,我在此候你多時了!」
江海楓遙遙抱拳道:「請見諒。」醜女項瑛和其他六女,也都看清了來人,一時都不禁擁了上來。
項瑛強忍著內心的羞憤,看著江海楓道:「你才來麼?」
江海楓微微一笑,手指著左人龍道:「各位姑娘請暫息怒,我與此人有約在先,待我們事了之後,再來候教!」
醜女項瑛卻獰笑了一聲道:「我姐妹尚有要事,怎能在此久留?」
江海楓哂然笑道:「那麼我只有一人,卻是分身乏術!」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一邊冷冷的道:「既如此,你們先談你們的,江海楓,我在一邊候你就是!」
海楓微微笑著抱了一下拳道:「如此,多謝了!」
左人龍這才收回了劍,看著醜女項瑛冷笑了一聲道:「既然你們也是來找他,我就退在一邊,你如不服,以後我們再見面就是!」
項瑛自從見了江海楓之後,她的一腔怒火,看來已煙消雲散。
當時嘻嘻一笑道:「左人龍,今天太便宜你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身形倏地縱起,倏起倏落地縱向一邊。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遂笑了笑,道:「我因有事遲來一步,尚乞各位原諒!」
醜女項瑛目光不時地打量著他,聞言後冷笑道:「你來了就好了。」
海楓苦笑道:「其實我們並無仇恨,依我之見,各位姑娘還是回去的好!」
項瑛尚未說話,粉蝶兒文三姑已嬌聲笑道:「姓江的,你當我姐妹是如此好欺侮的麼?今天要我們去也可以,只是你卻要拿點功夫出來!」
黃衣仙子杜珍也冷笑道:「你倒是說得輕鬆!嗤!」
江海楓目光在她們各人身上一掃,內心不禁歎了一聲,對付千軍萬馬他不怕;可是這一群娘子軍,卻叫他感到說不出的棘手!
醜女項瑛這時才嘻嘻一笑道:「江海楓,你不要害怕,今天我姐妹只是來討教你幾手功夫,無論你武功強弱,我們決不難為你就是!」
看見她這副樣子,江海楓不禁就聯想到了婁雲鵬所說的話,一時之間不由怔住了。
項瑛見他如此,不由笑道:「怎麼,你聽到了我的話麼?」
江海楓這才驚覺,當下微微皺眉,淡然一笑道:「好吧!只是我們怎麼個比法?」
醜女項瑛卻答非所問地看著他道:「你就是江海楓麼?」
海楓點了點頭道:「是又如何?」
項瑛那張醜臉微微一紅,抬了一下眼睛道:「你住在石磯寺內可是?」
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雙目一瞪道:「咦!你怎會知道?」
項瑛桀桀一笑,道:「這西湖裡裡外外的事情,哪一件我不清楚?江海楓……」
她點了點頭道:「你一來西湖,我就知道你了!」
說到此又用腳踢了一下沙道:「和你同行的那個老頭兒我也知道!」
說著又抬起頭來,道:「你們是從北方來的是不是?」
海楓聽她說得愈來愈離譜兒,就不大願意理她,只冷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快快比一陣吧!」
項瑛一隻手掠了一下她頭上的黃發,並不予以理會,又道:「婁雲鵬可曾告訴你些什麼沒有?」
海楓冷冷的道:「告訴什麼?」
項瑛眸子在四下看了一眼,那張醜臉,竟驀地紅了起來,遂低下頭道:「我知道你還沒有成家……」
江海楓心中一動,暗道:「婁雲鵬果然猜對了,這姑娘果然是……」
當下俊臉一紅,星目向其她六女一掃,卻見她們一個個都抿著嘴微笑不已。
江海楓雖是什麼怪事都見過。可是像這種當面求親的事,還是第一次見過,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姑娘!
他的臉霎時之間變得火辣辣的紅,當下怒聲道:「你休在此胡言亂語,再不動手,我可要先得罪了!」
醜女項瑛不由低低歎了一聲,她頗為深情地看著江海楓道:「好吧,不過,你要知道,我們是比著玩,反正我是不會下毒手傷你就是了!」
海楓怒聲道:「這是為什麼?」
項瑛一笑道:「傻子,你還不明白嗎?」
這句話把其她六女全逗笑了。
江海楓這一剎那真恨不能有個地縫,叫自己鑽下去才好!
當時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說罷這句話,足下一點,已向醜女項瑛撲來!
可是這時醜女項瑛,卻反倒退向了一邊,她也不知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那黃衣仙子杜珍,卻挺身迎了上去,一面手指著海楓道:「姓江的,你不要欺侮我姐姐,先勝了我們幾個再說!」
說著身形一晃,已到了江海楓身邊,抖手直向海楓門面上打來!
海楓上身一扭,杜珍的掌打了一個空。
他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的丫頭!」
杜珍一掌打空,疾速收手,卻是慢了一步,忽見江海楓如同走馬燈也似,只一轉已到了她的身後。
黃衣仙子杜珍大吃一驚,急忙向前一竄,可是海楓卻如影附形似地跟了上來。
他口中一聲叱道:「去吧!」
掌力向前輕輕一送,只用了三成內力,杜珍已挺受不住,口中「啊喲」一聲,已蹌出了七八步之外,一交跌倒在沙地之上!
江海楓不及轉身,卻聞得另一個少女嬌叱之聲,他知道自己今日之勢,也只有耐些性子,把這幾個姑娘一一敗在手下才能脫身。
當下並不覺得意外,耳聞得兩股勁風,直向自己兩處後腰上打來,他頭也不回!
就見他整個身子倏地向前一倒,身形之快,看來就像是磕倒一般。
果然他身子一倒下,一條纖細的影子,自他身上掠了過去。
來人是七女中的老四,粉蝶兒文三姑。
只見她身著一身桃紅衣裙,膚色白嫩,一雙秀眉高高挑起,現出了明媚的一雙眸子。
此女在七女之中,武功僅次於醜女項瑛,約略和初鳳才亦青在伯仲之間。
海楓身形一塌,由於其勢太快,粉蝶兒文三姑又是一個衝勢,因此竟由江海楓睡倒的身上掠去。
可是當她發現撲空的剎那之間,江海楓手腳齊施,在沙面上一彈,「嗖」的一聲已竄了起來。
這時也不知一邊是誰喊了聲:「四姐小心!」
文三姑猛然一個「怪蟒翻身」,「刷」一聲,轉過了身子!
她猛然雙掌一錯,用「金剪手」迎著海楓近在咫尺的身子,抖打了過去。
江海楓微微一笑,說實在的,他目光裡,實在是沒有把這幾個姑娘放在眼中。
文三姑雙掌雖是來勢如電,依然對他是莫可奈何!
就見他身形一個疾扭,雙足立處不動,對方的雙手卻緊緊貼著他衣邊擦了過去。
江海楓哂然一笑道:「姑娘你輸了!」
就見他那轉過去的身子,霍然一旋,又轉了回來,右手向上一抬!
文三姑吃驚之下,倏地向後一撤雙臂,卻是慢了一步,只見海楓拇食二指直向自己「心坎穴」上點來。
粉蝶兒文三姑不禁又羞又怒,只以為江海楓有意輕薄,冷叱了聲。
猛地向後一仰,可是江海楓只不過是虛式而已,他怎能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下此毒手?
只見他雙指一挑,不偏不倚地敲在了文三姑的右手「曲尺骨穴」之上。
文三姑「啊」了一聲,身形一晃,就立住了。
江海楓翩若驚鴻地飄了出去,身形落地之時,淡淡地笑道:「姑娘請暫勿妄動,至多一會兒也就可復元過來,否則是自討苦吃!」
就見文三姑面色慘白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群情大怒,紛紛嬌嗔叫嚷了起來。
奇怪的是,唯獨那一旁的醜女項瑛,卻是一聲也不哼,她知道江海楓所用的手法都是最輕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留情呢?」
內心不禁這麼想著,終於自我陶醉地想道:「這必定是對我寄意,此人真令人可愛!」
想到此,幾乎忍不住要笑了起來。
這時見眾姐妹紛紛叫嚷,她就搖了搖手道:「你們不要吵,這還是人家手下留情,四妹不要緊,一會兒就好……」
她說著話,不禁向海楓這邊瞟了個秋波,顯得無限風情地對其他各女道:「你們只能一個個地上,不可壞了規矩,叫人家恥笑咱們!」
如此一來,幾個姐妹也都不敢再吵了。
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心內也都明白,知道這是大姐的心上人,不便十分得罪。
那個又白又瘦的女解元唐文采,立時滿面春風的笑著大聲道:「各位姐妹,這位江相公武藝果然不凡,我想,就是大姐也怕是不及吧!」
說著一雙小眼睛向著醜女項瑛望了一眼,又笑瞇瞇的道:「各位姐姐如果不健忘的話,可曾記得大姐詔合武林的話?這麼吧!」
她搖了一下頭,嬌聲道:「我們姐妹幾個,拋開大姐不算,以妹子看來,不妨暫時都充當一下監試官……」
說著悶頭一笑,又接下去道:「就算是挨打也甘心情願!」
一時之間,其他各姐妹都笑了起來。
江海楓雖是有些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可是他到底不大明白她們說些什麼。
當時一個人怔在一邊,劍眉微微皺著,不發一語。
女解元唐文采說完了話,回過臉來望著醜女項瑛道:「怎麼樣,大姐?我說的可是?」
項瑛笑罵道:「小鬼!就你聰明!」
說著踢過了一片沙子來,唐文采忙閃身躲過,一時眾姐妹都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臉色微紅道:「你們下一個是誰?請快上來!」
話聲一了,就聽得一聲嬌叱道:「我來會你!」
人影一閃,一個濃眉大眼、膚色微黑的姑娘已站在了他眼前!
海楓冷笑道:「姑娘芳名是?」
黑姑娘格格一笑道:「你姐姐姓石名青青,人稱巧燕兒,姓江的,你的點穴手法不壞呀!」
海楓不由面色一沉道:「石姑娘,你也太放肆了。」
言罷,右手向外一遞,指尖倏地向上一揚,「呼」地一掌打了過來!
巧燕兒石青青口中「喲!」了一聲,身軀倏地向外一翻!
她之所以得了「巧燕兒」這個外號,主要是因為她輕功不弱。
只是她此番賣弄輕功的地方,卻是錯了。
她身軀方自一翻,忽見對方足下一錯,已把身子跟了上來。
石青青一扭腰,「倒打金鐘」,猛地翻起雙掌直向海楓背上打來!
可是她的雙掌方自遞出,就覺得一股勁風,撲面貫鼻而來!
那種勁勢,竟是迅猛到了極點。
石青青尚不及看清,已為對方掌式拍在腰上,只聽得江海楓一聲冷笑道:「去你的!」
石青青整個的身子都被他摔了出去,足足有一丈遠近,巧燕兒雖說是輕功不弱,可是像這一番也有些吃受不起!
當時只聽得「噗」一聲,摔在了沙地上。
所幸這附近沙面極厚,石青青身上並無別傷,所以身手還靈活!
只見她就地猛然一滾,又站了起來,可是臉上鼻子上頭髮上,全都沾滿了黃黃的沙子。
其她各姐妹,見狀非但不怒,都不禁笑了。
這時那位被江海楓點穴後呆立一邊的文三姑,這時也活過血來,悶悶地立在一邊,女解元唐文采,走過去嘀嘀咕咕的和她說著話!
文三姑倒是沒有生氣,聽完了話,她也笑了。
好在姐兒幾個,誰也不光彩,不是挨打就是挨摔,不過都不重。
這時笑羅剎閔兆娟縱了上去,指著海楓道:「江海楓!我要與你比比氣功!」
海楓冷冷地道:「你是誰?要怎麼個比法?姑娘你儘管劃出道來就是!」
笑羅剎閔兆娟嘻嘻一笑,報了自己的姓名,又上前幾步,笑道:「你先看看!」
說完了話,閉住了嘴,雙手捧著肚子,運了一陣子氣,忽地一張嘴。
但聽得「噗!」的一聲,聲如牛叫一般,地面上沙粒,卻像被旋風捲起了一般,揚起了一大片。
江海楓不由點了點頭笑道:「姑娘所練的是莽牛氣功,只不過小小有成,還差得遠!」
閔兆娟皺了一下眉道:「那麼你呢?」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氣功有聲,只是初步,要練到無聲無覺才為大成!」
說著話,緩緩舉起右手,慢慢向外推去,眾人都不禁紛紛好奇地望著他。
起初都不禁奇怪,因為他掌勢推出很緩慢,並不見一絲動靜。
可是推到後來,卻聽得有人驚道:「看呀!那些沙啊!」
眾人隨其手指處望去,都不禁大吃了一驚!
原來在她們立身的數丈以外,那地方本是平沙一片,可是這時候,卻不知怎麼多出了一座小山。
隨著江海楓緩緩的手勢,地面上的沙粒,就像是為人剷起來一般的,慢慢地堆積得愈來愈高。
看得各人都不禁面色大變,江海楓倏地一聲叱道:「散!」
只見他五指一張,手勢霍地向回一抽,那堆起的沙丘猛地全數散了開來。
就和先前一般的,一片平沙,看不出一絲痕跡來。
江海楓望著閔兆娟,淡淡一笑道:「比起姑娘,大概要略勝一籌!」
閔兆娟面色大紅,一句話也不說,就退回去了。
現在就剩下女解元唐文采和初鳳才亦青二人,沒有下場子動過手。才亦青大方地走上前,淺淺笑了笑道:「你的武功果然不錯,我們萬萬不及,只請手下留情!」
說著秀面微紅,玉手抱了一抱。
江海楓見她說話文雅,人品不俗,在七女之中,倒算得是一個佼佼人物。
當下含笑回禮道:「姑娘休要客氣,來到西湖,能一一領教眾姐妹的身手,倒是一件萬分榮幸的事情!」
初鳳才亦青抿嘴微笑道:「我們比過之後,最後大姐尚要請教,大姐身手高過我姐妹數倍,你要小心呢!」
海楓冷冷一笑道:「謝謝姑娘好意!」
才亦青倏地自裙後一分雙手,取出了一對金光閃閃的環子,雙手微微向上一舉,發出了一陣叮叮之聲,她嬌軀一閃已到了海楓身邊,嬌聲笑道:「江兄請出兵刃,我不客氣了!」
一言方畢,右手金環「順水推舟」,「嗤」的一聲,直向江海楓前胸打來!
可是不經打實,這姑娘卻向後一吞,左手金環「嗤」一聲,改向對方右肩上打了過去!
這是一式「如意金環」的打法,招式不凡,江海楓本想空手接她幾招,但是對方一個姑娘家,自己不便當面羞辱於她,於是口中冷笑道:「江某領教了!」
右手一揮,白光如同匹練似的一閃,那口「凝霜劍」已自當空削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0:47
第14章 英雄美人
江海楓一連接戰數女,余勇猶自可賈。
對於這「杭州七女」的手段,他是真正地領教了,所得的結論:「不過如此而已。」
這時七女中的五姐才亦青縱身而出,說了幾句話,亮出了雙環,要與江海楓在兵刃上決一勝負。
海楓早由鐵掌黑鷹婁雲鵬口中,得悉這姑娘在七女之中,僅遜於醜女項瑛,此刻見她儀態、談吐,都遠勝各位,武功想必也不會弱。
當下微微一笑,右手一展,把長劍掣了出來,口中謙虛道:「姑娘環下留情!」
才亦青抿嘴一笑,那雙明亮的大眸子,向著他轉了轉道:「我還要請你留些面子呢!別把我手上的環兒給磕飛了就是好的了。」
說到此,嬌軀一晃,已到了江海楓身前,嬌叱了聲:「看環!」
右腕一起,環走輕靈,「刷」的一聲,直向江海楓下頦上削了過來。
海楓足下虛進實退,看起來像是向前傾進,其實卻是後縮!才亦青這一環竟是沒有點著。
海楓「凝霜劍」反而向下一壓,只聽得「噹」一聲,初鳳才亦青右手單環被震得差一點脫手而出。
還算這個小妞多少有一些實學,金環向下一沉,她嬌軀倏地往一邊一閃,「刷」的轉了個圈子。
海楓這一劍竟是擦著她的衣邊,落了下去,這倒是微微出乎他的意料。
初鳳才亦青身形閃開之後卻想轉敗為勝,只見她身子向下一俯,蓮足在浮沙上一點,整個身子又向前縱了過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他早已看出了這姑娘的心思,只是沒有說破!
當時足尖一點,整個身子縱了出去!口中卻叫道:「姑娘看劍!」
口中說著,手中劍「嗤」的一聲,點出了一點銀星,直向才亦青背心上扎去。
他並且認定對方會在自己寶劍抖出的剎那之間,倒身捧環,可是他卻有意要試探一下她的身手到底如何!
果然,長劍方到,便見才亦青一聲清叱!
她那前傾的身子猛地向後一仰,右足前跨,手上的那雙金環,竟是合而為一,直向著江海楓面上倒紮了下來!
環勢之快,有如寒星一閃。
在場的眾女見狀,都不禁脫口呼叫了出來,她們都認為才亦青這一手伏招,算是用上了!
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
就在雙環方自落下的剎那,忽聽海楓一聲長笑道:「不要下毒手!姑娘!」
他那原本已遞出的長劍,忽然劍尖一彈,冷光一閃,如銀河例卷似的又崩了回來。
這一式看起來,太快了。
如果初鳳才亦青,膽敢不收回雙環,她那遞出的一雙手腕子,就休想再要了。
事實上才亦青也沒有辦法再想收回她的雙手,因為雙方施展得都太快、太疾。
二人的身手,都如同電光石火一般,向當中一湊。
才亦青這一手「倒插楊柳」本是最得意的一招,滿以為定能借此取勝,可是卻未能如願。
就在江海楓的劍勢向下一落,才亦青忽覺得一雙玉腕上突地一震,嚇得她口中「啊」了一聲。
注目看時,敢情雙腕竟為對方劍身貼壓了個緊緊的,頓時她就嚇得怔住了。
手中雙環更是不上不下,那倒翻下來的身子,也是上不得,下不得,樣子真是窘到了家。
這時候,江海楓只要劍鋒一偏,才亦青這雙手腕子就完了,她不禁羞了個雙頰緋紅。
其他各女看到此,也都不禁同聲驚叫了起來,醜女項瑛向前一縱道:「姓江的手下留情!」
海楓冷冷一笑道:「我劍下從來不傷無辜,你們放心!」
說著話,劍身一壓一彈,身子「嗖」一聲飄出了丈許之外,抱劍道:「才姑娘承讓了!」
才亦青這時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時低頭道:「何必客氣,我不是你的對手!」
說著收起了雙環,退至一邊,醜女項瑛見自己六姐妹,竟在瞬時之間,全數敗在對方手中。雖說是對於這位江海楓「識桐有意」,可是相形之下,自己這邊也是太沒有臉面了!
她望著江海楓微微一笑道:「江海楓!你果然有一手,總算姑娘我這雙眼睛還沒有看錯了你!」
海楓聞言心中一怔,一張俊臉不禁有些發紅,項瑛笑看著他,道:「最後我還要請教你幾手功夫,無論勝敗,我們即刻就走如何?」
海楓暗暗好笑:好個不識趣的醜女,到此尚不服輸。也罷,我就叫你心服口服就是了。
當時冷笑道:「隨時候教!」
項瑛咧開大嘴啞著嗓子笑了幾聲,道:「好!好!」又道:「我看你手上使的這口劍,乃是一口寶刃,平常兵刃,是萬萬無法與它相較。我這裡倒有一口兵刃,也許尚能和它一較高低!」
說到此,右手探入外衣內層,抽出一口短短的小劍,這口小劍通體不過尺許長短,外面是綠蛟皮鞘,其上並鑲有一粒綠色的珠子!
這口劍正是海楓初次在湖心亭內見到項瑛,她懸掛在頸項上的那口小劍。
只由其外表上看起來,海楓已可斷定,必定是一口罕見的利刃。
項瑛在抽出了這口短劍的同時,已揉身而上,劍刃上閃著耀目的寒光,她叱了聲:「姓江的看劍!」
短劍向上一挑,「啪」一聲,閃出了拳頭大的一團劍花,劍尖直向江海楓喉結上刺了過來。
江海楓不禁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醜女項瑛,果然劍術不凡。因為她竟能以氣御劍,分光以耀人目,只此一點,也非常人所能及。
當時不敢心存大意,長劍一掄,暗中把真力貫入劍身,厲叱了一聲:「閃開!」
劍身用勁一抖,發出了「嗆啷」一聲脆響,那來犯的項瑛,身形方一逼進,便突覺對方劍上,猛然滋出了一股無比的冷風。
這冷風即所謂的「劍氣」,一般習劍的人是萬萬體會不出來的,醜女項瑛幼隨異人黑面童習劍,也曾涉獵過這種「劍氣」的習練之法,只是並沒有很大的成就。
海楓御劍氣以傷人,項瑛焉有不識厲害之理,當時嚇得「啊呀」一聲。
只見她左手一捏自己短劍的尖梢,平著向外一推,身形卻踉蹌而退!
那逼來的劍氣,就像是來自冰地裡的尖風一般,「嗖」的一聲,擦著她右面半邊臉刮了過去,只痛得她口中又是「哎喲」一聲!
她那右邊的臉頰,就像是被刀子刮了一樣的痛,頓時就紅了起來!
經此一來,醜女項瑛才算真正領教到了對方手段,一時又驚又氣,又怕又羞。
她愕愕地望著江海楓,恨聲道:「我還有兩手劍招,望你指教!」
海楓只是冷笑了一聲,先前自己那股劍氣,本可取她性命,只是他不想濫傷無辜而已!
這時見她仍然不服輸,心中不禁有些冒火,哼了一聲,冷冷地道:「項姑娘,我已為你們耽誤了太多時間。你應該知道,我和方纔那位朋友,另有約會,我看你還是見好就收,不要自討無趣了!」
醜女項瑛哈哈笑道:「姓江的,你果真能贏了我,我才真心地服了你,閒話少說,咱們還是手底下再見高低!」
她說著話,改成雙手執劍,一雙眼睛,死死地注定在對方身上,很快地在沙面上轉了一個圈子。
江海楓見她如此,反倒是不急不動。
他面上帶著一絲微笑,雙目微微下垂,掌中劍似抱非抱地橫在胸前,以不變而應萬變。
果然項瑛在繞到第二圈時,忽地左足一劃,揚起了一大片細沙。
這一片細沙,一飛起來變成了一片雲似的,直向著江海楓全身上下沒頭帶臉地蓋了過來!
就在這黃沙迷漫裡,醜女項瑛一聲尖嘯。
只見她連人帶劍,猛然縱起,向江海楓頭頂上落來。
黃沙迷漫中,二人的動作,誰也看不清。
只聽一聲狂笑,緊接著是雙劍的一聲交鳴,一條人影如同拋球似地摔了出去!
「撲通」一聲,醜女項瑛,整個身子摔在了沙地裡。
那種姿勢看起來十分好笑,原來她是頭下腳上,饒她有一身橫練的功夫,卻也受不了這種悶頭硬摔,一時被摔得「哇呀」直叫。
緊接著「叭嗒」一聲,一雙鞋也掉在了一邊,掌中那口短劍也出了手,像是一道長虹似的竄了出去,落在沙地上。
七女之中的初鳳才亦青,忙縱過去把寶劍拾了起來,她們俱都被江海楓這種神技震驚住了,一個個瞠目結舌的望著。
在她們意識之中,醜女項瑛是絕不會甘心受此奇恥大辱的!
然而事情竟是那麼的出人意料之外。
只見項瑛在沙地上一個挺身,突的躍了起來,她滿頭滿臉,都沾滿了沙粒,再和她那一張醜臉互一映襯,簡直是其醜不忍目睹!她卻是哈哈一陣狂笑,手指著江海楓,笑得全身亂顫。
眾人皆不知她這是幹什麼,是氣還是怒?
江海楓也以為她尚是不肯認敗服輸,當下不禁冷笑了一聲道:「怎麼,你還不肯善罷甘休麼?」
醜女項瑛笑得全身亂抖,雙手一面抓著滿頭的黃發,道:「我可不與你打了……我打不過你!」
海楓抱拳道:「既如此,我不奉陪了!」
項瑛大笑道:「姓江的,你不會忘記今日這一段情份吧?我為了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真是煞費苦心,今日總算讓我找到了!」
海楓劍眉一挑,真想不到這個女人,竟會說出這麼明顯露骨的話來。當時俊臉不由一紅,方要發作,卻見那醜女項瑛已格格的向眾姐妹笑道:「我們走吧!此人,我自會找他!」
說罷沿著沙岸,直向湖邊而去,其他六女一個個都不由抿嘴笑了,紛紛回頭望著江海楓,有的只是笑,有的卻擠鼻子弄眼做怪相,弄得江海楓氣惱不得!
七女已行到了湖邊,她們所乘的那艘大花船,仍然在一邊等著,七人各自上了船,只見醜女項瑛立在船頭,對著海楓舉手一笑道:「江相公,我們去了!」
海楓動也不動,他內心不禁在想:這醜女一去不再來找我也就罷了;如若再來糾纏,說不得要給她一個厲害看看!
心中這麼想著,目光卻望著那艘花船馳離岸邊,直向湖心而去。
這片沙灘,又恢復平靜。
西方的紅日早就沉下去了,大地,湖水,都罩上了一片暮色,水面上飄浮著似雲似霧的東西。
海楓忽然想起了左人龍,忙自轉身,卻見左人龍早已鵠立於身後,海楓只顧凝思,一時竟沒有發覺,這時不由一笑道:「左兄來了,對不起,勞你久等!」
左人龍的怒氣,像是比方才小了許多,他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江兄另有約會,否則就不來湊趣了!」
海楓面色一紅道:「哪裡是什麼約會,無理取鬧罷了!」
左人龍忍不住笑了笑,卻不大好意思地道:「我看那醜女項瑛,似乎對你不錯……」
海楓不由哈哈笑道:「左兄說笑話了,其實我看她倒是對你不錯!」
左人龍不由擺手笑道:「哪裡話,我並不認識她;再者,卻也不敢領教!」
說到此,頓了頓,目光注定著海楓道:「自古醜女偏多情,我看此女今後對足下尚有糾纏呢!」
海楓不禁微微生氣,道:「但願她不會如此!」
左人龍哈哈一笑,道:「我們只顧說話,也忘了天快黑了……」
海楓笑著:「不如各自回去算了。」
左人龍濃眉一挑道:「江兄今日來會,想必對我那幾手劍招,已不看在眼中。趁此機會,我們快快一決勝負,不必再耽誤時間了。」
說著右手自腰間把那口緬劍抽了出來,身形虛點而起,抱劍而立道:「請亮劍賜招!」
海楓因有紫玲關照,又受木二白囑托,對左人龍早已去了敵意。
這時見狀,不由微笑道:「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我看左兄不失為一少年奇俠,你我並無深仇大怨,何苦纍纍相逼,不如就此罷手吧!」
左人龍聞言怔了一下,他生性更較海楓好強,當時冷笑道:「話雖如此,可是你我既已定下此約,還是一決勝負的好!」
海楓見他如此逞強,不由怒道:「我是好言相勸,左兄還請三思才好!」
左人龍冷笑道:「這還有什麼三思不三思的?我生平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江兄閒話少說,快出劍一決勝負吧!」
說到此,一雙瞳子閃閃發光。
江海楓笑了一聲道:「如果你仍然自恃新學的那一套蚊字劍法,今天是萬難取勝!」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驚,他呆了一呆道:「你怎知我那一套劍法是蚊字劍法?是誰告訴你的?」
海楓冷冷的道:「還要誰告訴我?你當我就看不出來麼?」
左人龍怔了一下,笑了笑道:「今天,我自然另有高招,江兄,你不必為我擔心!」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
海楓見他如此,生怕他即時發招,在自己不得不還劍迎敵的情形下,就難免一方受傷。
當下忙道:「上次你最後一式『鳳舞殘蚊』贏得僥倖,莫非你還不自知?」
左人龍冷冷道:「何以見得?」
海楓微哂道:「其實在你挺劍而上之際,我可以及早施展貼手,那時你就不能接近我。」
左人龍呆了一呆,他知道海楓所說的是真話,可是他焉能就此服輸,當下冷笑道:「那也不見得,我可以用二指伺機點你下腹!」
海楓一咬牙,心說:「好狠的左人龍,你我有何大仇,居然在劍招裡,夾施偷手!」
原來在兵刃對敵中,用掌助戰者,謂之「偷手」,顧名思義,這「偷手」二字,是不大光明的;可是施展出來,卻是厲害無比!
海楓聞言淡然笑道:「只是閣下卻忘記了,我週身上下,有游潛護體,再說我左手的佛手功夫,你不能不防!」
左人龍冷笑道:「那時我回轉騰身,就空以『一劍三花』毒招攻你,你上身必然負傷!」
海楓笑道:「那時,我可以『藏頭鷹』躲過你這一招,左兄,你如果這麼施展,你當要在落地剎那,為我野鶴亮翅一招,傷了左臂!」
左人龍面色一變,事實上他確實是輸了。
只是他生性要強,怎會就此甘心?當下紅著臉道:「我如果拼著左膀不要,以『海底白魚』來傷你的左右雙肋,又當如何?」
海楓冷笑道:「那時你的右手就也不能要了!」
左人龍怒道:「此話怎講?」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道:「左兄,你不要忘記,野鶴分翅乃是雙式,只怕你左腕末現,已先傷在我左手的切式之下了!」
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後退了一步。
海楓微微笑道:「你以為可是?」
左人龍呆了良久,忽然收起了緬劍,長歎一聲,苦笑道:「我果然輸了!」
說著又搖了搖頭,極為失望地笑道:「你果然劍法高明,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海楓不由歎道:「老實說,你這幾手劍招,已是我中原僅見的幾手劍招了!」
左人龍冷笑道:「江兄不必客氣,比起你來,我差得太遠了。」
說到此,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今晚已不必再比了,我認敗服輸,就此告別,再見!」
說著轉身就走,海楓趕上道:「左兄請慢!」
左人龍回過身來,愧笑道:「怎麼,還要我出醜不成?」
海楓歎道:「左兄不是如此說,實在說我對左兄人品武功,都不勝拜服,不知左兄是否願意折節下交……」
才言到此,左人龍一笑道:「江兄太客氣了,只是我只怕高攀不上!」
說著又轉身行去,海楓一時為他這幾句話說得愣住了,臉上一紅,正不知說什麼才好。
卻見左人龍已經縱出的身子,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凝望著海楓,良久才道:「你方纔之言,可是真心?」
海楓正覺羞辱,突聽此言,不禁大喜道:「自然是真心了!」
左人龍一笑,只見他雙手互抱,深深的對著江海楓一揖道:「如此,江兄在上,請受我一拜!」
海楓不由也回拜了一下,二人直起身時,左人龍微微一笑道:「都怪我一時誤聽人言,其實江兄為人,我現在已全都瞭解,以往之過,尚請江兄涼宥!」
海楓笑道:「左兄說哪裡話,要說起來,我也有過錯,你我都太逞強好勝了些!」
左人龍歎道:「都怪我誤聽了燕九公及朱奇之言,現在想起來,不勝汗顏!」
海楓冷冷一笑道:「果然是這兩個老兒,這就難怪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問故,海楓遂把與朱奇結仇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左人龍恨恨地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他們卻謊言騙我,說是基於道義,太可恨了!」
海楓和左人龍這一接近攀談,彼此都不禁生有無限好感,更因為他們彼此敬佩,神交已久,是故雖只是三言兩語,卻已顯得異常親切了!
江海楓又把自己為燕九公誘因的一段經過說了一遍,只是沒有提起紫玲的名字。
左人龍聽得更驚異了,等到海楓說完之後,左人龍憤憤的道:「這兩個老兒,竟敢如此橫行,所幸你沒有因而喪生,否則真是令人歎息!」
說到此又冷笑道:「從今以後,我們乃是一路之人,看看他們還能怎樣!」
江海楓不由高興地笑了起來,道:「左兄果能如此,實在令人欽佩,現在天時已晚,如不棄,可否同至居處一行,你我暢談一夜如何?」
左人龍含笑道:「今晚不打攪了,近日之內,我當專程造訪,再見吧!」
說著雙手一拱,整個身子「嗖」的一聲騰了起來,向一座聳立的懸崖之上落去,轉眼之間,已失去了蹤影!
江海楓不由感喟地歎了一聲,想不到幾番比鬥,竟和對方結成了朋友,這倒是當初沒有料及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1:01
他懷著極為興奮的心情,在河岸邊踱著步子,黑夜裡但見無數白鷗在淺水的岸邊上翩翩的飛著。
方要繞道而回,卻忽聞身後有細微的聲音傳來,當下猛一個轉身,卻見一個戴笠的人影,立在不遠的沙岸上。海楓怔了一下,正要發話,那人已嘻嘻一笑道:「江兄弟!你幹得好!」
海楓聞聲知道來人是木二白,就問道:「是木老兄麼?」
木二白一躍近前,哈哈笑道:「左小子一生從未服人,連老夫也是不服,卻想不到竟為你三言兩語說服了,化干戈為玉帛!這簡直太好了!老弟!我真也服了你了!」
說著瞇著一雙細目直笑,又道:「你到底說了些什麼?也說給我聽聽!」
海楓朗笑了一聲道:「天機不可洩露!」
木二白連連點頭道:「好好!這事情我也不管你們,只是我今晚來,卻另有兩件事情奉告,不知你是否願聽!」
海楓笑道:「洗耳恭聽!」
木二白哈哈一笑道:「好!咱們先坐下來再談!」
海楓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當下又在興奮頭上,就與他在岸邊一處平沙上坐了下來。
木二白咧嘴直笑,從身旁的小竹籃內,取出了一張油布,鋪在沙面上,海楓奇道:「這是為何?」
木二白笑道:「良夜對月,不可無酒,來!兄弟,咱們小飲兩杯!」
一面說著,又取出了兩個油紙小包,抖開來,裡面是一隻油淋淋的燒雞,另外還有一些油豆腐、麵筋、鴨頭、鴨翅等下酒物。
海楓笑道:「你倒是存心來喝酒的樣子!」
木二白一面取出杯著酒瓶,一面笑道:「這話是不錯的,我,這是特來向你道謝!我知道你對左小子居心仁厚,唉!說到左小子,也真叫我頭痛,他那性格,一向是軟硬不吃!」
海楓微笑道:「既有酒肉,就該留下左人龍同吃的!」
木二白歎道:「他那種脾氣你不知道,我和他雖是認識了十幾年,可是除了有事互相推心置腹以外,平日有如陌生路人,要想和他在一處暢談說笑,真是做夢!」
海楓一笑道:「所以你就找上我了,要知道我的脾氣,比他更怪呢!」
九指鬼老木二白這時為彼此斟上了酒,舉杯相邀,二人乾了一杯,木二白咂著嘴道:「你比他好多了,兄弟,你不知道,這幾年我一個人寂寞死了!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可是我這個人,儘管功夫不濟,眼界偏偏很高,差不多的人,我還看不上眼,好容易瞧上了小左,娘的!他又是那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你說氣不氣人?」
海楓冷然道:「他是一個奇人,豈能受你控制?」
木二白一拍腿道:「這話不錯,嘿!我老頭子還是專愛跟奇人交朋友,就像你,今後我是交定了!」
這話把江海楓也說得笑了。
木二白滿嘴吃菜,大口喝酒,放下杯子道:「兄弟!你也不必瞞我,你實在告訴我,銀河老人可是你師父?」
海楓不由吃了一驚,猛地放下了酒杯道:「你怎麼知道?」
木二白呵呵一笑,道:「兄弟!你用不著著急,我只問是不是?」
海楓只得點了點頭,木二白哈哈一笑,道:「果然不錯,這麼說,令師是……」
說到此,竟是吶吶接不下去,海楓不禁皺眉道:「老兄,有話請直言無諱!」
木二白點了一下頭,道:「這話怎麼說呢!我對這件事是不相信的,你決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說出無妨!」
木二白咳了一聲道:北邊來的風,說是銀河老人深居海島,並未死於仇家之手,卻……」
海楓一笑道:「本來,這是事實!」
木二白冷笑道:「可是現在老人真的死了!」
海楓大吃了一驚,張目道:「這是真的?怎麼死的?」
木二白哼了一聲,苦笑道:「所以說,這才是我今天找你喝酒的真正原因!」
江海楓忽地雙目一瞪,道:「你快快說清楚,這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木二白冷冷一笑道:「兄弟你稍安毋躁,聽我一說你就知道了!」接著道:「這事情是由一個姓秦的少年口中傳出來的……」
海楓不由「哦」了一聲,自語道:「秦桐……是秦桐!」
「不錯!」木二白含笑點頭道:「一點也不錯,正是秦桐,怎麼,你果然認識他?」
海楓冷笑了一聲,身上籟籟地抖了一下,咬牙切齒道:「你先不要多問,只說是怎麼一回事吧!」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兄弟,你別跟我咬牙呀,我是好心報訊來的!」
海楓點了點頭道:「非常感謝,木老哥,你快快說清楚吧,我已是心痛欲裂了!」
九指鬼老木二白冷笑道:「你往下聽吧,那姓秦的少年,聽說在外自稱是銀河老人的弟子,他手上使的一口劍,也確係老人當年故物;而且他武技驚人……」
九指鬼老滔滔接下去道:「在北方,他打敗了很多成名的英雄,現在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早就料定師父那口好劍,會落到他的手中,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九指鬼老木二白一笑道:「兄弟,這秦桐正廣發武林帖,要捉拿你呢!」
海楓一驚道:「哦!他捉拿我?為什麼?」
木二白歎道:「兄弟,由此看來你確實是一個老實人。只是不明白,你那師弟何故如此對你?」
海楓默默不發一言,事實上他已是怒不可遏,只是外表沒有現出。
木二白望著他道:「那秦桐在外揚言,說你是殺師出走,所以他現在要出面找你,為師門報仇!」
海楓聞言,臉色驀地一白,忍不住狂聲大笑了起來,木二白翻了一下眸子道:「喲!你這是怎麼啦?」
海楓笑聲一收,連連點頭道:「好個無恥的逆徒,我不殺他,誓不為人!」
木二白忙道:「兄弟,聽說他如今已是燕九公、朱奇等人的上賓,他們另外還召募了不少人,準備以全力來對付你,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這倒好得很,免得我多費事,他們一起來最好!」
木二白笑著在他肩下拍了一下,咧著大口道:「這事情你不能不防,可是卻用不著擔心,我老頭子和左小子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海楓冷笑道:「我自己的事,何必要你們幫忙?」
木二白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可是敵人勢力太過強大,不能不慎重應付!」
說著歎了一口氣道:「再說吧,反正以老弟你這身功夫,大概也不容易吃虧!來,咱們喝酒!」
言罷,舉杯相邀,海楓不愧修持有素,凡事都能從容應付。
這事情乍聽起來,確實把他氣瘋了,可是一定下心來就一笑置之!
當時舉杯呷了一口,含笑道:「這事情我知道了也就是了,你方才說有兩件事要告訴我,此事一件,另外還有呢?」
木二白聞言呵呵笑道:「這一件事,說起來就應該怪你了!」
海楓問故,九指鬼老木二白瞇著眼睛笑道:「兄弟!你的胃口不小,居然看上了項瑛那個丫頭,呵呵,這下可熱鬧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真不瞭解,一個醜丫頭,居然把這裡的人都嚇住了,其實她又能如何呢!」
木二白聞言笑歎道:「兄弟,你哪裡知道,此女乃是一個外丑內癡的姑娘,她一生從未愛過一個人。曾謂只要被她愛上一人,粉身碎骨也要到手!」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道:「你那日湖心亭一會也就罷了,實在不該再和她定下今日之約,看來,此女顯然已是非你莫屬了!」
海楓被這句話嚇了一跳,當時驚惶道:「老兄,這個玩笑開不得的!」
木二白大笑一聲,道:「開玩笑?誰有工夫給你開玩笑?我說的乃是實話!」
江海楓聞言不由呆了一呆,遂恨聲道:「怎見得她是非我莫屬?」
說到此,不禁面色紅了一下,木二白咳了聲,點頭笑道:「你還不知道?莫非她走時說的那幾句話,你還沒有聽見?」
海楓不由回想項瑛臨去所說的話,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妥,木二白又道:「此女對敵一向是手黑心辣,今日對你,卻是大異於昔日,這一點,你大概也能看出來!」
海楓冷笑道:「她自己武技不行,怎說她是手下留情!」
木二白笑著歎息道:「唉!唉!你不要不承認,對於這丫頭,我可是比你清楚得多!」又道:「此女昔日哪怕被人望上一眼,也要給對方好看。可是你想想,你一連把她六個姐妹打得落花流水,連她本人也是丟臉到了家,可是她卻對你始終笑臉相待,這其中如無深情,怎會如此?」
海楓被說得垂下了頭,一時內心憂慮十分!
木二白見他如此,遂又為他斟了一杯酒,含笑道:「這事情急也不是法子,我看你得找個機會,向她表白一下,也叫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要不然她也許會自我陶醉,一廂情願呢!」
海楓冷笑道:「她如再來惹厭,我說不得就要她好看了!」
木二白雙手連搖道:「使不得,使不得,再怎麼你也不能對她下毒手,要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她是一心一意地愛著你,你如果這麼做了,只怕天下人都要罵你無情!」
海楓聽得更是有氣,冷笑道:「照你這麼說,怎樣才叫有情?」
木二白「噗」的一笑道:「唉!老弟!你不要慌,這事情本來也是用不著找你的。因為我對這項瑛瞭解得太清楚了,不得不來關照你一聲!」
江海楓望著他,心中著實納悶,木二白又道:「實在說這姑娘平日倒是為人公正,只是個性有些偏激罷了;至於說用情專一,也只能說是她的優點,並不是錯處!」
海楓冷笑道:「只是她不能胡亂地用情!」
木二白笑道:「怎見得是胡亂用情?論人品、武功,老弟你哪一點不該令她傾心?」
海楓狂笑了一聲,道:「這麼說,你老哥人品武功也不差呀!」
木二白摸了一下鬍子,禁不住呵呵笑了。
他一面拍著海楓的背,道:「兄弟,說真的,醜女項瑛的師父黑面童吳老丘,倒是我一個至交。吳老丘因知我在杭州,倒是誠懇的托過我,要我好好地照應她這個徒弟。」
海楓冷笑道:「既是這樣,你就應該拿出長輩的身份,好好去訓戒她一番,卻不應該與我說這些話!」
木二白歎道:「你怎知我沒有去找過她?」
說著苦笑了笑,道:「自我有此風聞之後,也就是昨天,我已見過了她,這姑娘對我倒是十分禮遇。」
他頓了一頓又接下去道:「我當時把你的身份武功,暗示了一下,只希望她能知難而退,誰知……」
說著冷笑一聲道:「誰知道她竟……唉!」
海楓好奇的問;「她對你說些什麼?」
木二白冷然道:「她說這是她的私事,就是她師父也管不了,勸我最好不要過問!」
海楓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木二白歎道:「我無奈之下,所以才來找你,只希望你能擔待她一二,至時尚要手下留情才好!」
海楓喟然長歎道:「在我未入江湖以前,又哪會想到,竟有這麼多惱人的事落到我身上,這真是命運弄人了!」
木二白歎道:「你只要多避她一點,這件事也未見得不能消解!」
海楓一笑,道:「我才不怕呢!」
說罷站起身來,拂了一下身上的泥沙道:「多謝你的關照,所謂車到山前自有路,這事情總有了結的一天,至於秦桐殺師嫁禍於我,日後也不難有水落石出之日!」
笑了笑又道:「天晚了,就此告辭。」
雙手一拱,向岸邊一條小徑揚長而去。
木二白在身後高聲道:「老弟,你只要不忘我方纔所托,就算對得起我了!」
海楓朗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向前飛縱而去。
方纔與左人龍定交的一些快感,卻又為這兩件事情完全打消了。
他一路疾行,繞過了幾處山嶺,旋展出輕功提縱之術,不一刻,就回到了「石磯寺」內。
這時廟內僧人,正在夜課,木魚與金鈸之聲相間,聽來令人傷感。
鐵掌黑鷹婁雲鵬,一隻手支在案上打盹,桌上點著孤燈一盞。
海楓進內,他尚還不知道,於是,海楓就上前拍了他一下道:「起來,睡覺去吧!」婁雲鵬驚慌地站了起來道:「哎呀,我的兄弟,方纔我夢見你一臉是血,只道你已經死了呢!」
海楓道:「不要胡說八道!」
婁雲鵬眨著雙目道:「怎麼會到現在才回來?見到了左人龍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又把經過對他講了一遍,婁雲鵬不禁大喜道:「這就好了,我說呢,那小子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壞人,這就好了。」
江海楓冷冷笑道:「你先別高興,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
婁雲鵬問故,海楓因自己出身,已為秦桐道破,也就不再隱瞞了,遂把秦桐捏造謠言之事,說了出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聽後皺眉道:「這事情討厭了,同門師兄弟,弄到這步田地……」
海楓冷笑道:「我只道他武技只學會了七成,在此期間,他縱敢有所不軌,也萬難向師父下手。誰知狼子野心,居然真的喪心殺師,如再饒他活命,天理何存?」
說著連聲冷笑不止,婁雲鵬功了好一陣子,又問木二白還說了些什麼沒有?海楓不願再把醜女項瑛之事提出,使隨口支吾了過去。
二人又談了一會兒,才各自歸室就寢。
天山之星左人龍,雖因武技略遜海楓一籌,不免引為悵悵,可是為此卻與對方諦交,也算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別了海楓,獨自回到青竹翠館,心中悶悶地想道:「想不到朱奇、燕九公兩個老兒,竟然騙我,哼!我豈能與他們甘休?」
想到此,內心一陣惱恨!
忽然室外有人叩道:「大相公還沒睡吧?」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小蚱螞謝五來了,左人龍不耐煩地道:「你又來做什麼?」
謝五嘻嘻笑道:「大爺你老開門,有好消息!」
左人龍猛地一開門,差一點兒把謝五摔了一交,謝五口中「喲」了一聲,站定腳步,又笑道:「大爺你老是紅鸞星動啦!」
左人龍一瞪眼,謝五連連擺著雙手道:「你老可別生氣,這也不是小的造謠,的確是事實!」
天山之星冷笑道:「什麼事實,我看你真是討打了!」
小蚱螞謝五「嘻」的一笑,自動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由懷中摸出一個鼻煙壺,在臉上橫三豎四地亂抹了一下子,乾笑道:「大爺你來杭州,對於杭州七女的名字,大概總有個耳聞吧?」
左人龍不禁想起了先前之事,冷笑道:「不過是一群不解事的姑娘罷了!」
謝五眨了一下小眼,探下腰來笑道:「也不能這麼說,小的是來給你報個喜訊,聽說七女之中的五姐初鳳才亦青,對於大爺你的印象不壞,正到處在打聽你老的下落呢!」
左人龍瞪眼道:「滾蛋,不要胡說!」
小蚱螞謝五吐了一下舌頭,笑道:「這是真話,絕不是信口胡謅,聽說是醜女項瑛看上了那姓江的,才姑娘看上了你!」
左人龍臉上一紅,冷笑道:「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
謝五道:「在西湖混的人誰不知道?那位江海楓聽說已成了項瑛的禁人,誰也不許染指,倒是大爺你……」
左人龍叱道:「滿嘴胡說。」
謝五嚇得不敢說了,呆了一會兒,窘笑道:「我是好意來給大爺報個信兒,這事情可不是我小蚱螞胡謅。大爺,你老可得小心一點兒,那幾個姑娘人小鬼大,她們做事可真是不怕人家笑話!」
左人龍冷笑道:「簡直是胡鬧,你去吧!我不信有這種事。」
謝五一咧嘴站了起來,心說你別不信,你是沒有嘗到這幾個姑娘的厲害,你往後瞧著吧!
當時打了個揖道:「天時不早了,爺你休息吧!」
左人龍道:「方纔之言不許胡說!」
小蚱螞謝五點著頭道:「當然!當然!」
口中應著,心裡卻不是這麼個想法,他本以為帶來這個喜訊,一定可以弄兩個賞錢花花,卻沒有想到錢沒到手,反倒挨了一頓罵,好不掃興!
左人龍在他去後,莫名地一聲淒歎。
小蚱螞謝五這些話,帶給他一些遐思,他暗忖著自己,如今已是將近三十歲的人了,這些年來,在江湖上東飄西蕩,一事無成,眼前仍是空寂寂的一個人,竟連一個家都沒有!
想到此,又長長吁了一口氣,接著,他想到了秦紫玲!
他想自己可說完全為了此女,才遠來中原,不想在中原飄蕩至今,吃了這麼多風霜之苦;而對方至今仍是杳如黃鶴,思想起來怎不愁人?
「莫非我就為此終老一生不成?」
這麼想著,他更是一腔愁悶,無法吐出。
推開了窗子,萬籟俱靜,遠處靜靜的水面,半掩在竹葉、柳絲影裡,更顯得無限詩情畫意。
翠館之內,不知是誰,忽然弄起了笛子,宮商低回,使人傷心落淚!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個化名為席春的少女,卻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可人。
而自己和她一路共馬,同桌而食,竟不知她是一個女人,實在也太可笑。
想到此,心中一動,不由忖道:「如果我能和此女……」
但立即俊臉一紅,搖頭苦笑了笑,忖道:「這是不可能的,她既喬裝為海楓的書僮,想必早已和對方定情於先,怎又會和我這陌生人生出情愫?唉!算了吧!」
儘管一再搖著頭,可是奈何那席春的俏影,卻始終在他腦中統來盤去,因思道:「這姑娘至今下落不明,她由我手中失落,現在我既已和江海楓成了朋友,理當把此女找回來;然後交給海楓,才不失為君子之風。」
這麼一想,覺得很是有理,於是暗暗下定決心,明日起,定必要細心密訪她的下落。她既知我和海楓均來江南,想必她現在也已來了江南。
思忖了大半夜,才恍惚睡去。
次日早起,他果然就開始行動,先在這西湖附近,密訪起來。
地方雖不大,可是要去找尋一個人,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左人龍的馬在杭州城內轉了一天,一無發現,傍晚,他就帶馬來到附近市郊。
前路隱見一所廟宇,規模十分宏大,紅牆碧瓦,寶相萬千。
左人龍正想帶馬過去,討一杯茶喝。
忽聞身後起了一片亂蹄之聲,左人龍側目半個身子,只見塵灰飛揚之下,馳來了十數騎駿馬。
駿馬之上,坐著十來個漢子,每人都戴著大草帽,人馬是一色的「黃」。
天山之星心中一動,暗忖這群人是什麼路數?
若說是行客,焉有這麼成群結隊的;況且一個個勇猛豪邁,分明是武林中人。
如果是武林中人,這麼成群結隊,非打即劫,更不會有什麼好路數,這真是叫人不解了。
想著就把坐馬帶到一邊,勒住,準備等這一群人過去了再說。
才讓到路邊,大隊人馬已臨近前。
只見來人約有十數人之多,有老有少,雖是各著長衣,可是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他們果然是一群江湖人物。
左人龍對他們只是望望而已,唯獨對當頭之人,卻很是留心注意的看了幾眼。
當首一匹紅斑大花馬上,昂然坐著一個少年。
這少年至多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光景,生得濃眉大眼,面色紅紫,雖是滿面風沙,仍然遮不住他那俊逸的氣質!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宮紗的長衣,外面卻罩著一件猩猩紅的坎肩,一條大髮辮,一任它垂拖在肩前,像一條黑色巨蛇似的。
他頭上戴著一頂黑紗的小涼帽,兩邊太陽穴微微突起,一望之下,就可知道這少年有著很深湛的內功!
天山之星左人龍,很是吃驚,因為像如此俊逸的人物,江湖還不多見!
當時由於好奇心所使,不免更加注意的去看了那少年幾眼,愈覺得那少年氣態昂然,不可一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1:16
他身後有老有少的一千人,看來卻是一些並不起眼的人物,這麼多人,眾星拱月似地,把那少年擁著前進。
那少年忽地舉手一揮,勒住了牲口,回頭朗聲問道:「是這裡麼?」
眾人紛紛道:「不錯!不錯!這就是乾元寺了,我們下馬吧!」
少年翻身下馬,順手自馬頸上摘下一口長劍,一面皺眉道:「各位既甘願隨我來此,尚希不要亂跑,我們先在寺內養息幾天,待後面人趕到,再一起商量對策!」
又道:「敵人雖是單身一人,可是武技高超,絕非你們所能應付。一個打草驚蛇,卻是不妙!」
眾人紛紛隨口答應著,那少年這才昂然舉步向前,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回頭看了左人龍一眼。
他上下打量了左人龍一陣,笑道:「仁兄也是我們一路的麼?」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可是他為人仔細,靈機一動,微笑點首道:「正是的,小弟來此已多時了,正在候著各位。」
那少年皺了一下眉,又問:「你是燕、朱二老推薦來的麼?」
左人龍正中下懷,他本不知如何撒謊,一聽此言,立即想到了所謂燕、朱二老,定是燕九公和朱奇二人。
當下笑著點頭道:「正是九公推薦來的,願聽差遣!」
那少年點了點頭,道:「叫什麼名字?」
左人龍欠身道:「小弟李大中,是北方來的!」
這時那少年身後其他各人,都走了過來,他們之中,並沒有一人見過左人龍。
大家都很奇怪,上下地打量著他,左人龍笑道:「各位辛苦了!」
其中一個黑瘦子,一臉汗水,一面抹著臉上的汗,一面罵道:「他媽的,這一路好趕!」
又對左人龍一笑道:「兄弟,你可是來接洽住處的,廟裡行麼?」
左人龍搖頭道:「不是,不是,我是一個人來的!」
那少年道:「不是他,是方矮子,你們誰見到他了?」
一言未了,但見乾元寺內跑出一人,高聲叫道:「秦少爺,秦少爺!」
少年回頭笑道:「正在找你,你就來了!」
這時那人跑到近前,先對那少年打了個扦,左人龍見來人是一個粗胖的矮子,穿著一身寶藍長衫,手裡尚拿著一柄折扇,作出一副文雅人士模樣。其實在左人龍眼中看來,不過是一個武夫!
少年含笑道:「不要客氣,廟裡房子接洽得如何了?」
方矮子笑道:「已說妥了,和尚們一聽有錢,就騰出了十間房子,只是有一點……」
說著回頭看了廟門一下,小聲道:「只是那個住持和尚說,廟裡的規矩,不許帶著傢伙進去!」
少年一笑道:「這一點你放心,我們藏一下就沒事了!」
說著對大家道:「把兵刃藏起來!」又向一旁的左人龍道:「你的傢伙呢?」
主人龍笑道:「兄弟是軟兵刃!」
少年點了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廟內已踱出了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帶著四五個小沙彌向眾人合十道:「各位施主辛苦了。貧僧明道,請各位把馬牽過來,好令徒兒們牽至院中照料。」
姓秦的少年點點頭,眾人紛紛下馬,把馬交由那幾個小沙彌牽了去。
一行人,包括左人龍在內,都隨著那個明道和尚進入廟內。
左人龍見各人對那少年都很尊敬,稱他為「秦少爺」,一時也摸不清他的底細,猜想對方必然有些身份。
他一向不會向人獻媚討好,仍只稱他為「秦兄」。
這麼一來,那位秦少爺反而對他另眼相待,因為覺得他不同於一般,必有過人之處。
少年一邊走,一邊問左人龍道:「九公只薦你一人來見麼?」
左人龍含糊地答應了一聲,姓秦的少年含笑低聲道:「你大概也看得出來,隨我來的這一群,都是他媽的一群廢物,就會吃飯!」
說著睨視左人龍微微一笑道:「如果小弟雙目不瞎,李兄你的身手大概不弱,倒是小弟一條有力的膀臂!」
左人龍心中一驚,沒有想到這少年有此眼力。
當下含笑道:「秦兄說笑了,小弟哪裡有什麼實學,只不過會幾套江湖把式而已!」
姓秦的少年笑了笑,這時眾人紛紛進屋,呼茶叫水不迭,左人龍生恐與少年太接近了,會被他看出破綻來,正要轉身,那少年笑著道:「李兄何妨與小弟同住一室,我們也好談談!」
左人龍只得點了點頭道:「也好!」
說著二人入室,室內早由和尚們整理得整整齊齊,兩隻竹床上,被子都是新鋪的。
姓秦的帶有一個隨身革囊,放在床上,又問左人龍道:「咦!你沒有東西?」
左人龍笑道:「東西在一家客棧裡,明天再去取來!」
姓秦的少年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你不是今天才來的?」
左人龍答道:「我來了兩三天了!」
這時小沙彌送上茶水,二人洗了臉,姓秦的少年倒了一杯茶,皺了一下眉道:「燕、朱二老還要我來此務必要聯絡一個人,你既來此多日,可知道有這麼一個……」
左人龍問道:「是誰?」
少年摸了一下頭道:「叫什麼左……左什麼龍的。」
左人龍心中一動,笑了笑道:「沒有聽說過!」
姓秦的皺眉道:「聽說此人是天山下來的,很有功夫,燕、朱二老對他很是推重。不過據我想,也不見得就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左人龍一笑道:「我也是這麼想!」
當下又笑了笑道:「我還沒有請教,秦兄的大名是……」
少年怔了一下,道:「我叫秦桐,李兄莫非沒有聽燕、朱二人談起過?」
左人龍笑道:「聽過!聽過!只是一時忘了。」
秦桐一笑道:「本來我和他們二老,也沒有什麼交情,只不過一談起來,是同仇敵愾罷了!」
左人龍一驚,有意笑了笑道:「九公托我來此會你,為你辦一件事,我尚不明白是件什麼事呢!」
秦桐喝了一口茶道:「是為了找一個人!」
左人龍心中略為有些明白了,秦桐重重地放下了茶杯,冷笑道:「你聽說有個叫做中原一劍江海楓的人麼?」
左人龍心中一動,點頭道:「不錯,聽說過這個人!」
秦桐哈哈笑道:「我們來此所要會的人,就是他!」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此人與燕、朱二人結仇經過,我已聽說過,只是和秦兄你又有什麼深仇大怨呢?」
秦桐冷冷的一笑,瞳子裡放出無比的怒火,他在室內走了幾步,道:「李兄弟,你自然是不知道,說起來我與他還是同門師兄弟,他是我的師兄!」
左人龍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哦!原來是這樣的,可是你們……」
秦桐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此人忘恩負義,師父就是死在他的手裡,他雖然逃走,可是我不會放過他的!」
左人龍不由心裡怔了一下,暗忖這是怎麼一回事?江海楓絕不是這種人,這其中必有蹊蹺。
當下驚奇地道:「江海楓竟是這種人?」
秦桐冷笑道:「怎麼不是?」
左人龍又問道:「你二人既是同門師兄弟,事發之時,秦兄你怎會不加以阻止呢?」
秦桐臉色微微一紅道:「那時我並不在,再說我實在也沒有想到,他竟會是這種人。」
天山之星好奇地又問道:「那麼,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秦桐冷冷笑道:「因為他殺人太多,師父曾責備過他,他這麼做,也許是為了洩憤!」
左人龍點了點頭,可是內心卻認為大有問題,只是不好點破。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我當時發現以後,本想立刻找他算賬,只因那時我尚有幾手功夫沒有練熟……」
說到此又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我功夫已練成了,足能夠敵得過他,這才來此會他!」
左人龍倒是不敢輕視這秦桐的武功,只因他是江海楓的師弟,他二人既一師相授,海楓武技出眾,秦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再者,單由這秦桐的外貌上觀察,其根骨、氣質,無不是上上之材,是以更不敢心存輕視。
二人又談了一會兒,就各自上榻休息。
秦桐卻端坐床頭,在練習一種內功,左人龍一旁打量,見他上身絲毫不動,僅下盤籟籟的抖戰著,以至於那木榻發出一串吱吱的聲音。
左人龍不由暗暗地吃驚。
這種內功,他是知道的,當下忍不住脫口笑道:「秦巴好精絕的『定海神』!」
秦桐忽地吐氣,回過頭來,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左人龍一時失言,忙改口笑道:「幼時聽人說過,今天還是首次得見!」
秦桐翻身下床,含笑道:「我卻不信,李兄,你這人大有來頭!」
說著走到了左人龍身前,一雙眸子直直的盯視著左人龍,一瞬不瞬。
左人龍笑道:「我又有什麼來頭?秦兄你太多疑了!」
秦桐看了一會兒,認定這李大中,精華內斂,雙目有神,必是一個大有來歷之人。
只是有一點不解,似他如此能人,卻又怎會在燕九公帳下,屈居為一名小卒?
當下秦桐內心雖是懷疑,並未點破,問道:「李兄,你在九公身邊多久了?」
左人龍笑道:「有些年了!」
秦桐皺了一下眉問:「莫非只為他做些打家劫舍的小買賣不成?那也太辜負了你一身本事了!」
左人龍這才恍然大悟,這才知道燕、朱者流,竟然是這樣的人物,竟然是一雙巨盜。
而自己不察,聽信他二人花言巧語,竟然甘心為他二人利用,來對付江海楓,此刻想來,這可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一時之間,不禁氣往上衝,劍眉雙挑。
秦桐只道是自己的話,刺激了他,乃笑道:「你也不必氣不過,凡有大才之人,必有大用!」
說到此,彎下腰來,低笑道:「小弟也對那兩個老兒看不順眼,只是現在為了要對付江海楓,暫時和他們連成一氣而已。他們人多勢眾,多少也有些幫助……」
一笑,又接道:「一待這事完了,哼哼!誰還會再理他們!」
左人龍心中不由暗罵好毒的東西,只是他表面卻點了點頭,未露神色。秦桐又小聲地道:「那時,他手下這般兄弟,已和我混熟了,都得聽我的!」
說到此,濃眉一挑,又得意地笑道:「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有本錢,另起爐灶了!」
又拍了左人龍一下道:「李兄弟,那時候,我必當重用你,倚你為左右手!」
左人龍一笑道:「只怕小弟這兩手,還不夠格!」
秦桐哈哈一笑,手指著左人龍腰間道:「李兄能施緬劍,當是高手,不必過謙!」
左人龍更是吃了一驚,自己這口緬劍,外有劍鞘,內束於腰間,只不過露出銅扣,想不到竟為他一眼看出,不禁面色一紅。
秦桐朗笑了一聲,道:「以小弟這身武功,再以老兄為輔,不出一年半載,這江南半壁,何愁不是你我的天下?」
左人龍皺了一下眉,道:「這事情要保持機密才好,一走露消息,只怕那燕、朱兩個老兒,不會甘休的!」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怎麼你也這麼膽小?不是小弟說一句自誇的話,就憑他們兩個老兒那一點本事,嘿嘿……」
說著冷笑了一聲,未再接下去。
左人龍這時雖只是短短片刻,卻已把秦桐這個人認識清楚了。
他真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有如此造詣的人,卻是如此自甘下流。當下笑了笑道:「秦兄這一身本事,小弟自是信得過,只是眼前既用得著他們,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秦桐點了點頭,道:「這話也是!」
旋又歎了一聲道:「那江海楓倒是一個勁敵!」
左人龍笑道:「以秦兄這身功夫,還怕他一個江海楓?依小弟看來,此人不過是徒負虛名之輩罷了!」
秦桐搖了搖頭,冷笑道:「這個你就不清楚了,此人雖是心狠意毒,殺師背訓,可是就武功上來說,的確也不可輕視。」
左人龍笑道:「聽說他有一口好劍?」
聽了這一句話,秦桐一笑回到床前,自行囊中取出了一個條形的黃布袋。
他把布袋遞與左人龍,冷笑道:「他有一口好劍!那麼你再看看我這一口如何?」
左人龍接過,打開了袋子,見是一口烏金鞘兒的長柄古劍!
左人龍脫下了布套,細看這口劍,約有三尺二三寸長,劍柄上雕有一個白鶴的頭,鶴口之中,卻咬著一粒綠光閃閃的珠子!
那劍鞘通體烏黑,非金非玉,也不是一般的鯊皮,更非蚊皮,真不知是什麼東西製成的,其上明滅不定地閃著星光。
只看到此,左人龍已不由心中連跳,讚了聲:「好劍!」
隨著以食指一壓啞簧,把它抽了出來。
劍身響起一陣細微的龍吟之聲,只覺晶光閃動,有如破鏡映日,冷嗖嗖的浸入眉睫。
左人龍又不禁連聲讚道:「端的好劍,萬金難求!」
秦桐得意地笑道:「你看我這口劍,可敵得過江海楓的那一口麼?」
左人龍笑道:「想必是敵得過了!」
說著還劍入鞘,卻見劍柄上有四個凸出的陽文,寫的是「子夜綠珠」。
這個劍名也忒怪了,左人龍心中暗暗吃驚,驚的是似此罕世的寶刃,自己還真是生平僅見,卻想不到會出現在對方這少年手中!真是令人不解。
他把寶劍還與秦桐,問道:「這口『子夜綠珠』,秦兄從何處得來?不怕秦兄見笑,小弟還是第一次見到……」
秦桐把劍放入布套內,微笑道:「此劍乃系北魏匠人,上冶子生平僅有的一口製作,並未傳人,供為傳家之寶。至其二十二代孫,名上冶秋,此人不肖,以巨金售於宦家,適值變亂,此劍又入盜手,為張獻忠所得,張死,此劍遂下落不明!」
他「如數家珍」似地,又接下去道:「至本朝始,此劍不知怎的,又落入先師祖可可上人手中,傳於先師,先師又傳於小弟!」
左人龍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無懷疑!
因為就入門先後、武功、人品諸方面說來.此劍也都應歸海楓所有,怎會傳給他呢?
心中雖疑,並未再問。
秦桐把那口「子夜綠珠」又壓在枕下。
左人龍因想起了前情,又道:「聽說燕九公及朱奇二人,為了對付江海楓,又約了一些人物?」
秦桐呵呵笑道:「人是不少,只是能者不多!」
左人龍道:「聽說有雪山四魔和河間二郎,是麼?」
秦桐冷笑道:「不要提了!」一哼又道:「那河間二郎和江海楓甫一交鋒,便身受重傷,雪山四魔更不堪一擊,居然被一個女流打了個落花流水,其中之一,且因而喪命!」
左人龍一驚道:「那女人是誰?竟有如此功力!」
秦桐笑了笑道:「聽說也是姓秦,倒和我是一對兒!」
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左人龍不禁心中一動,張大了眸子道:「姓秦?叫什麼名字?」
秦桐破了一下眉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要想問清楚,可把喬冒叫過來,這小子對那位姑娘最清楚不過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1:45
第15章 月黑風高
天山之星左人龍乍聞得有關紫衣女之事,不由心中動了一動,偏偏這秦桐又說不出一個名堂來。
秦桐雖又說喬冒知道此事,但喬冒是誰左人龍也不清楚,當時就走出室外,正碰見一個漢子走過來,左人龍含笑問道:「喬冒在哪裡?秦兄有請!」
那漢子答應了一聲,回頭就走,左人龍又轉身回室,秦桐問道:「找到喬冒了麼?」
左人龍道:「我與此人不熟,等會兒還是由秦兄問他才好。」
秦桐點了點頭道:「這沒有問題。」
他說著很奇怪的看著左人龍又道:「怎麼,這位姑娘和你是……」
左人龍搖頭笑道:「我只是懷疑一個人,沒有什麼!」
說話之間,喬冒已進來了,左人龍見是一個乾瘦的漢子,生得小鼻子小眼,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進門後小眼睛向著左人龍瞟了一下道:「是李爺喚我麼?」
秦桐笑道:「是我,我想問問你,你說那個秦姑娘是怎麼一個人?這位李兄弟可能認識她。」
喬冒不由臉上一紅,這是他生平一件最丟人的事。
當時卻只得對著左人龍諂笑道:「那姑娘模樣兒是真不壞,媽的,只是太扎手,一朵帶刺的玫瑰花,李兄弟,你要是打她的主意,可得小心一點!」
這話倒是把秦桐給逗得呵呵大笑起來,左人龍卻是面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一股青煙喬冒晃了一下小腦袋,歎了一口氣又道:「別提了,秦少爺,這件事提起來真他媽的丟臉丟到家了。」
秦桐道:「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一點,都是自己人,你也不要怕丟臉。」
喬冒點頭道:「是,是,媽的,這筆仇,我還得報!」
接著長歎了一聲道:「這是上一回,咱們押著那江海楓,在路上走著,忽見一個大姑娘騎著馬盯著咱們,朱老爺子說她是奸細,就叫我綴上她去……」
才說到此,左人龍打斷他的話,問道:「她是騎著什麼顏色的馬?」
喬冒睜著一雙豆眼,道:「是匹大白馬!好馬!」
左人龍不禁內心更是一動,只是他很沉著,並沒有現出什麼神色。
一股青煙喬冒歎了一聲,接著道:「朱老爺子叫我跟,我就跟下去了,那個姑娘卻裝著沒看見我,一直往前走。他媽的,她知道我跟上她了,只是故意……」
說著嚥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接下去道:「我還傻裡瓜嘰地跟著她,誰知道愈走地勢愈荒僻。正當我要上前查問她的時候,咳,想不到她先下手了,憑良心說,她那幾手功夫,真不壞,我叫她三招兩式,就給弄得趴下了……」
說到此,睜著一雙小眼睛,頭上青筋直跳。
「你說這丫頭缺不缺德,她把我給綁到一棵大樹上,用劍逼著問我,問我們要把江海楓押到哪裡去?為什麼押他?」
秦桐冷笑一聲道:「你一定說了!」
喬冒一咬牙道:「狗養的才說了,我呀,給她個一問三不知,那丫頭後來也沒辦法了,把我下巴頦兒給卸下來,叫我沒辦法喊救命,她才走了。」
秦桐笑道:「她幹嘛不殺了你?」
喬冒臉一紅道:「這個誰知道呀!我又跟她沒有仇,她殺我幹啥呀?她走了以後,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有一個揀柴的路過,才算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可真他娘的挺不住了!」
摸了下臉又接道:「誰知我回去一看,這可好,窩裡頭更亂,江海楓也走了,弟兄們傷的傷,死的死。聽說又是那個姑娘搗亂,大鬧了一場,雪山四魔中的三爺海鳥吳丘,竟死在那姑娘的手中,你們想想,那位姑娘有多麼厲害吧!」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只恨我當時不在,否則的話,叫她來得去不得!」旋又問道:「這姑娘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和我們這邊有仇?」
喬冒直著眼道:「哪是和咱們有仇呀?朱老爺子說她是為了去救那江海楓,大概他們是一對小情人!」
左人龍不由冷冷一笑道:「我想不會是如此吧!」
喬冒看著他道:「朱老爺子說那姑娘非逼著江海楓逃走,可是姓江的不肯,後來那姑娘才一個人出去,卻給她殺死了好幾個人,真厲害!」
左人龍皺了一下眉,喃喃地道:「你能夠把這位姑娘的確實樣子,說得更清楚一點兒不能?」
一股青煙喬冒道:「行,她化了灰我也能認出來。」
說著就比著手勢道:「喏,這麼高個子,皮膚白白的,瓜子臉,小嘴,穿著紫衣裳……騎著白馬,對了!馬上還帶著一隻鷹。」
左人龍聽到此,不由神色一動,他「哦」了一聲,道:「果然是她。」
喬冒和秦桐都不由一怔,秦桐問:「你真的認識她?」
左人龍忙搖頭道:「認是不認識,不過見過面,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而已!」
秦桐緊張的問:「她的武功真的像喬冒所說的?」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秦桐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朗聲道:「好極了,這次來江南,除了要對付江海楓之外,還要會一會這位秦姑娘。李兄弟,她的模樣兒到底如何?」
左人龍聽他這麼問,一股無名火起,冷笑道:「冷似冰霜,艷若桃李,只怕你無福消受!」
秦桐沒有聽出來他的語氣不善,反又大笑了起來,大聲道:「我秦桐生來這種脾氣,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你二人既把這位姑娘說成如此模樣,我卻非要把她弄到手中給你們看看!」
左人龍劍眉一挑,可是他隨之歎息了一聲,沒有開口,喬冒卻尖聲笑道:「秦少爺,你要真能把這個小妞弄到手,我一股青煙喬冒才打心眼裡佩服你!」
秦桐哼了一聲道:「往後瞧著就是了!」
一皺眉,冷然又道:「江海楓既來西湖,不用說這位姑娘也來了這附近了,我們不可大意!」
一股青煙喬冒道:「所以要等燕、朱他們人都來了,才好下手!」
秦桐冷笑道:「你們來不來都一樣,依我看來,事不宜遲,我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喬冒算了算,道:「連這位新來的李兄弟在內,一共是十多個,人手還是太少了!」
秦桐冷笑道:「已經太多了!」
一股青煙喬冒一怔道:「秦少爺,我看這事情莽撞不得,一個打草驚蛇;尤其是那姓江的,可是一個棘手的人物!」
秦桐哈哈大笑道:「你的膽子也太小了,既跟著我出來,你又怕些什麼?現在你把人召集起來,我有話說。」
喬冒知道這位「秦少爺」少年氣盛,武功也確實不弱,當時只得答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須臾,所有的人都集齊了。
秦桐面對亂哄哄的人群道:「我召集各位的意思,是我們明天要開始行動了,你們要隨時準備好,尤其是我那特製的火筒,要帶好了,明晚聽我號令出動!」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動,他還不知道秦桐所稱的「火筒」是個什麼東西,當時也不敢多問。
秦桐又說了些應該注意的事情,大伙就散開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等大家散後,笑問秦桐道:「江海楓的住處,你知道麼?」
秦桐點頭道:「自然知道,只是現在不能告訴你。」
左人龍心中暗笑不已,又道:「方纔秦兄所說的火筒,是一種什麼玩藝兒?怎麼小弟還不知道呢!」
秦桐冷冷一笑道:「你自然不知道,這是我獨家發明的一種東西,威力之大,無與倫比。」
左人龍笑道:「既如此,可否取過來給我看看?」
秦桐笑道:「看看自是無妨,如你需要,我可奉送你一筒;只是所用火藥,現在還不能給你。」
說著從他隨身行囊內,取出了一個一尺四五寸長短的筒狀東西,遞予左人龍道:「這一支送給你。」
左人龍道了謝,接過仔細一看,卻見是一長竹筒,外面纏有精銅的銅絲,最外層,塗有厚厚的一層濃漆,一邊有一個彈簧的拉手,另一端,卻是一個核桃大小噴口。雖很簡單,可是看起來很精巧。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有了這種東西,那江海楓就是肋生雙翅,諒也逃脫不了!」
左人龍又套問他如何用法,秦桐卻笑道:「你何必急在一時,明天就知道了。」
說完打了一個哈欠,倒在床上,道:「睡吧!」
左人龍內心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說,解衣上床,秦桐又吹滅了燈,不久二人相繼睡去。
差不多子夜的時候,江海楓正在濃睡之中。
忽然——
他為紙窗上的一粒碎石子兒的碰撞之聲驚醒了,當時匆匆下地,卻聞一人沉聲道:「海楓兄醒了麼?」
江海楓雙手向外一揮,窗戶大啟,低叱了聲:「哪一個?」
一聲淺笑道:「不速客左人龍來訪,請兄勿驚!」
聲起人現,白影一閃,海楓已見面前立著一個白衣少年,再一細看,正是天山之星左人龍!
他不由又驚又喜的上前一步,握住左人龍的手,驚問道:「原來是你,怎麼這個時候來此?」
左人龍回頭舉手,把窗子關上,這時海楓已點上了一盞燈,笑向左人龍道:「左兄可是有什麼急事?」
左人龍點頭笑道:「正有一事要告訴你!」
遂把秦桐明日來犯之事說了一遍,江海楓聽後又驚又怒,當時冷笑了一聲道:「謝謝你來告訴我,這個孽徒,居然還有臉來見我?很好,我倒要看一看他如今有了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竟敢自動來此找死!」
左人龍又把火筒之事說了一遍,江海楓冷冷笑道:「彫蟲小技,也敢逞能!」
又笑了笑道:「難得你來此報信,何妨留此,你我剪燭夜談如何?」
左人龍含笑道:「我現在必須要回去了,否則時間一久,那廝醒後起疑反倒不妙。明晚我定相機而行,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說罷,匆匆推開了窗戶,舉了一下手,穿窗而去。
江海楓微微有些掃興,想不到秦桐居然如此無恥,竟自甘心與盜為伍,謀陷師兄,當時忍不住熱血沸騰,真恨不得馬上能手刃了他,方消心中之忿。
涼夜嗖嗖,室內是孤燈一盞。
江海楓既已起來,就不願再睡下去,他推開房門,走到殿院之中,只聞四外蟲聲噪耳,天空閃爍著無數的星斗。
夜色茫茫裡,他生出了無限感慨,目前的情形,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師父誤聽師弟之言,如今落得冤死海島,死不瞑目;而秦桐狼子野心,居然又居心險惡,謀陷師兄,真乃罪大惡極。
他想:這種人要是再任他活在世上,那也太無天理了!
他於是又想到,明日秦桐等大舉來犯,自己少不得又要大開殺戒,使自己不安的是,這「石磯寺」乃是佛門善地,要是沾染上血腥,豈不是大大的罪過?
當下思忖了一陣,也確是無法,只得又怏怏地回房。
第二天清晨,江海楓似乎變得更冷靜了。
他走到鐵掌黑鷹婁雲鵬的房內,見婁雲鵬正在調弄著他的鷹,看到海楓進來,就笑著道:「這幾天閒著沒事,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是三個飽一個倒,你看看,我都長了膘了。」
說著拍了一下腰,海楓冷冷笑道:「大風雨之前,總是有一陣平靜的,你還怕沒有架好打麼?」
婁雲鵬怔了一下,知道他話中有因,問道:「怎麼,又有什麼消息嗎?」
海楓一笑道:「說真的,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想死又怎的?想活又怎的?」
海楓笑瞇瞇地道:「想死你就留在此地不動,想活現在趕緊逃命,還來得及!」
鐵掌黑鷹面色一變道:「這不是玩笑話吧?」
海楓冷笑道:「我從來不開玩笑,老大哥,我看你還是逃命去吧,這一次可又比上一次更厲害多了!」
鐵掌黑鷹慌忙問故,江海楓遂把昨夜左人龍來說的事說了一遍。
婁雲鵬聞言之後,發了半天的愕道:「原來是這麼樣的,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婁雲鵬這條命,本來也是揀來的,就算是擱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值得。兄弟,你不要為我擔心!」
江海楓不由十分感動,當下笑了笑道:「我也知道,要叫你走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那師弟秦桐,他是一個極為陰狠之人。這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武功雖不及我,卻也差不了多少,你可得好好提防著!」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道:「放心吧,我會照顧我自己!」
海楓淡然笑道:「那就好,走,我們去找老和尚去,咱們的事,不能連累了他們!」
說著出房,直向內殿行去,婁雲鵬也自後跟上,中途遇見一個小沙彌,海楓就笑問道:「請問老方丈在麼?」
小和尚合十道:「祖師爺正在坐禪,二位施主何事找他?」
海楓點了點頭道:「有事相商。」
說著就和婁雲鵬直接進入內殿,老方丈法號「靜一」,乃是一個有道的高僧。
這時他早課方畢,正在雲床之上做按摩,聞報就下了雲床,請進二人。讓坐之後,這位靜一老方丈含著笑道:「貧僧只為廟內事忙,平日也沒有造訪二位施主,生活尚能適應吧?」
海楓道了謝,遂道:「今日來訪,有一事相商。」
靜一問故,海楓遂歎息著,把群賊即將來犯之事說了一遍,並請老方丈等暫時避出一日。
靜一聞後,倒是吃了一驚,口宣佛號道:「施主差矣,敝廟在這北高峰,已有數百年之久,各代弟子尚能努力進修,養身自愛。平素與江湖可謂並無往來,更無怨仇可牽,施主所謂群盜來犯之說,萬難相信!」
說罷搖頭一笑,又道:「再說,貧僧這石磯寺內,除佛門三寶之外,別無長物,他們一無可取,二位施主不必替敝廟擔心。賊人慢說不會來,就是來了,貧僧自能應付!」
說著雙手合十,連連念著阿彌陀佛。
海楓又不便說出賊人是為自己而來的話,否則老方丈定要強令自己二人搬出,那時秦桐等來尋,如無自己二人在此擋著,這石磯寺就更不能倖免了。
當下只得和婁雲鵬退了出來,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道:「這老和尚也是太自信了,只當他這個廟裡有神,人家就不敢來了。要知道那一群殺人的傢伙,他們管你什麼佛門善地不佛門善地,照殺不誤。」
又歎了一聲道:「兄弟,你看這事怎麼是好?咱們可不能造這個孽,連累了他們這一群出家人呀!」
海楓哼道:「你說的極是,只是又有什麼辦法?」
婁雲鵬道:「咱們迎上他們去!」
海楓搖了搖頭道:「你又不知他們什麼時候來,一個陰錯陽差,這廟裡的和尚就更慘了!」
鐵掌黑鷹點了點頭道:「這話也對,這可討厭了。」
海楓冷笑道:「我想他們只要見到了我,必定不會再去找這些和尚的,你我二人不如就隱在這廟外附近,等他們來後再相機而發,你道如何?」
婁雲鵬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二人又在房內密切地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以逸待勞」,只等秦桐來犯。
天色漸漸地晚了,這座石磯寺孤處在山上,顯得異常的冷靜,遙望著錢塘江的流水,靜靜地流著。
北高峰在微微地顫抖著,似乎有感於今夜的不比尋常。
在廟裡的梆子敲了三響之後,一條人影快如電閃星馳似地來到了峰頂之上。
只見他猿臂蜂腰,精神抖擻,一身黑綢子的緊身衣靠,背後插著一口長劍。
他在峰前,遙遙向著寺前望了望,回頭招了招手,但見人影閃動,接二連三的直翻上了十數個人!
黑衣人冷冷笑道:「這就是石磯寺,沒有錯!」又道:「李兄弟!」
人群之中應聲而出一人,只見這人青絹扎頭,一身勁服,一雙瞳子在月光之下神光四射。此人正是天山下來的一代奇俠左人龍!
他上前一揖,小聲道:「秦兄有差遣麼?」
秦桐冷笑道:「今日我們來此,雖是人多勢眾,可是仍然是大意不得,不要打草驚蛇才好!」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他跑不了的!」
秦桐遂點頭道:「等他們分散之後,你在外面負責接應,我入內去把他二人誘出!」
左人龍點了點頭,秦桐又小聲與眾人道:「你們要小心用那些硫磺火彈,要注意,不要亂打,聽我暗號才能發射!」
眾人都點頭答應,秦桐這才冷冷一笑,雙手連揮,各人俱都按照他預先規定好的位置散了開去。一霎時,俱都把身子隱了起來。
左人龍也不禁暗自有些吃驚,心忖銀河老人果不愧是武林中一個元宿怪老,只看他調教出的這兩個徒弟,那江海楓不要去說他了;即使這秦桐,年紀輕輕,看起來武功造詣,也是不可輕視。
就拿他現在分派佈置的陣式看來,一般武林中人,也是不能做到。
他不禁心中把先前輕視秦桐的心,一掃而盡,反倒暗暗為海楓擔起心來。
自然,他知道江海楓武功高不可測,但是到底秦桐這邊人多勢眾,除有厲害的陣法之外,更有狠毒的暗器硫磺火彈。
這麼一想,他可真有些為江海楓擔心了。
秦桐一切分配停當之後,這才背手摸了摸背後的長劍和那支硫磺火筒。
他身形微微向下一彎,只聽「嗖」一聲,整個身子,已如同一支箭似地射了出去。
淡月稀星之下,這位技高膽大、目空一切的少年,真像是一頭巨鳥似的,已撲上了「石磯寺」的高大圍牆。
他立在牆頭上略一打量,二次殺腰,竄向正殿的瓦脊之上。
隨著,他就像是一頭大狸貓似的,在殿上踏行了一周。
踏行一遍後很快地又轉到了另一個偏殿之上,似此,不久就踏遍了三四所殿宇。
在他想,江海楓非比一般者流,只要有些許的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他的視聽,所以他不敢絲毫停留,身形乍起又落,如同星丸跳擲一般地,在這各處屋頂之上穿梭疾馳。
秦桐展開了身形,起落如飛地在各處堂殿上竄行了一遍,又重新縱出廟牆之外,可是使他奇怪的,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皺了一下眉,向暗影裡招了一下手,一條人影來到了他近前,他問道:「是禿眉石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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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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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52:05
那人點了一下頭道:「正是,秦少爺有何吩咐?」
秦桐問道:「你不是說那江海楓在裡面麼?怎麼這半天沒有一些動靜?」
禿眉石老點了點頭道:「一點都沒有錯,他們是住在後面偏院裡!」
秦桐輕聲道:「那麼你就去引他們出來,切記不可先和他們交手,只可用暗器!」
禿眉石老答應了一聲,只見他身形一擰,已竄上了廟牆,月光之下,此人是一個身材又矮又圓的漢子,年歲約摸有四十左右,一口厚背鬼頭刀緊緊的綁在背後。
他似對這廟內地勢,早已熟悉,站定之後,略一張望,立即毫不猶豫地向後面縱了過去。
約摸有小半盞茶的時間,他又自廟內縱身而出,秦桐忙偎近他道:「如何?」
禿眉石老哼了一聲道:「奇怪,二人房內空無一人,別是他們事先得知了消息,逃了吧!」
秦桐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哪有這個道理,我們昨晚才來,他們今晚就會得到消息,那江海楓真成了神仙了!」
石老恨聲道:「我看這廟裡和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抓來他們方丈一問就知!」
秦桐本不贊同,可是又一想,也就點了點頭道:「這是一個計,如果那江海楓果在廟內,他斷斷是不忍見和尚受苦,勢必要出來和我們一見的!」
說著冷笑了一聲道:「走,你跟著我進去!」
禿眉石老點了點頭,二人又騰身進入廟內。
殿堂之內,一片漆黑,只有寺中正殿,點著一對大燈,兩個值夜的和尚,守在佛案兩端,打著盹兒!
禿眉石老突然撲入殿內,兩個小和尚一齊驚駭,見狀大駭,其中之一大喊道:「你是誰?」
說著一揚手,把一個木魚擲了出來!
石老么橫掌一劈,把木魚擊了開去,身形一起,己到了這小和尚面前。
兩個小和尚,一見這麼一個帶刀的猛漢,都怕得要命。
他們廟內除了那位監院大師「普一」有些武術之外,其他各僧,包括方丈在內對於武技,都是門外漢,更不要說他們這一雙小和尚了。
禿眉石老剛一瞪眼,兩個小和尚奪門就逃。卻為門外迎來的一股勁風給逼了回來!
其中之一打了一個滾,方自站起,卻又為石老趕上去手起一掌,給擊了出去,身形「彭」一聲,碰在了石壁之上,頓時昏死過去!
那另一個小和尚嚇得撲地便拜道:「大爺饒命、饒命!」
石老冷冷一笑,抬起一隻腳,踏在這小和尚右面肩上,道:「想活命就實話實說!」
這時秦桐也自正門縱身進來,斥道:「快說,你們這廟內兩個借住的俗客在哪裡?」
小和尚眨著眼睛道:「呵!呵!是江施主和婁施主?」
石老么大喜,連連點頭道:「不錯,他們兩個藏到哪裡去了?」
小和尚怔了一下,用手指著道:「不是在後院禪房麼?」
石老么用力一腳,把小和尚踢了個四腳朝天,口裡罵道:「放你娘的屁!你自己看看去,老子問你,你們把他兩個藏到哪裡去了,你他媽的瞎扯個什麼!」
接著他又把背後鬼頭刀抽出,晃了一下,煞神似地大聲吼道:「快說,要不就宰了你!」
小和尚嚇得磕頭如搗蒜,哭道:「兩位爺爺饒命,這事情我小和尚實在不知,饒命呀!」
秦桐冷笑道:「押著他去見他們的方丈去!」
石老斷喝道:「快!帶路去見你們方丈!」
小和尚下巴頦兒連連戰抖道:「是!是!好!好!」
石老刀架在他脖子上,三人一起向殿外行去,小和尚順手拿起一盞紗罩油燈,風門一開,那盞燈馬上就被風給吹滅了。
石老口裡罵了聲:「飯桶!」
一抬腳,就把這小和尚給踹了出去。
可是他的腳還沒收回來,猛覺自側面撞來了一股勁風,膝蓋骨上「叭」地著了一下,痛得他「呵喲」一聲,差一點兒摔倒在地。
他鬼頭刀一揮道:「不好了,江海楓來啦!」
話方出口,臉上又著了一下,「叭」地一聲,打了個滿臉開花。
石老「啊」了一聲,仰面就倒!
他身後的秦桐不由大吃一驚,叱了聲:「江海楓,你死在目前,尚敢橫行!」
口中說著,身形一起,已自騰了起來,就在這時,一聲冷笑道:「無恥之徒下去!」
「嗤」一聲,一點黑星,直向他面門上打了過來,秦桐右手運氣向外一格,把飛來的暗器給劈了出去,原來是一枚石子。
他不禁大怒,冷斥了聲:「江海楓休走,我來會你!」
身形陡地又拔了起來,直向著對面瓦簷上落去,可是對方的身法,竟也是快得出奇。
秦桐縱上之時,那人竟如同一縷青煙似的,消失在廟牆之外。
秦桐再次騰身撲出廟牆,那人已「杳如黃鶴」地失去蹤影!
「奇怪!」秦桐自語了一聲。
他彷彿記得那影子是撲向對面的一片林子中,令他奇怪的是,那片林中,明明設有暗卡,卻怎的不見動靜?
當時騰身撲縱過去,卻見清風一颯,一條人影來到了面前,秦桐看清了來人,忙道:「是李大中麼?」
來人答道:「正是!原來是秦兄啊,我倒把你當成了敵人!」
秦桐哼了一聲道:「這裡是你守著的麼?」
左人龍點頭道:「不錯,有什麼不對麼?」
秦桐低低道了聲奇怪,又問道:「你沒有發現有人?」
左人龍搖了搖頭,秦桐又問:「這裡出去是什麼地方?」
左人龍道:「不知道!」
秦桐為人最陰險,足智多謀,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人,竟也是自己的一個大敵!
天山之星左人龍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身手,入內救了和尚,傷了石老;可是現在,他卻又以「李大中」的姿態出現,而秦桐依然毫無所察。
左人龍不由暗自好笑,內心在想:江海楓必在附近左側,只為此間埋伏的陣勢,所以才不出來,我把這秦桐誘出陣外,叫他們師兄弟見見面,自己解決他們之間的事吧!
想到此,遂道:「不遠處有一峰口,遠近百里,山勢、地位無不盡收眼底,你我不妨至彼處一看,也許尚可有所發現!」
秦桐豈會想到是計,當時自恃武功,想了想道:「很好!我們這就走!」
左人龍一笑道:「隨我來!」
只見他雙袖向後一揮,整個身子箭也似地射了出去,秦桐不由吃了一驚,心說倒看不出,這李大中竟會有如此一身功夫,真正是小瞧他了。
他口中喚道:「李兄弟,好俊的功夫!」
口中說著,足下加勁飛點,流星趕月似地追了上去,和左人龍追了個首尾相接。
可是他雖用足了腳力,仍然休想能超過左人龍一步,秦桐愈發吃驚了,他口中叱道:「李兄弟站住,我有話問你!」
可是前行的左人龍,身法竟是愈發的快了,快得連秦桐也幾乎追不上。
秦相似乎已覺出不妙,他厲聲道:「還不站住!」
左人龍回頭一笑道:「秦兄,地頭快到了!」
秦桐冷笑道:「你究竟是誰?」
左人龍足下不停,口中哈哈大笑道:「李大中!」
秦桐恨得牙癢癢的,忍不住抖手打出了一支瓦面透風鏢,鏢尖已到了左人龍背後,卻見左人龍單膝向前一屈,上身倏地向後一仰,右手一伸,已把飛來的暗器,接在了手中,一聲狂笑道:「原物奉還!」
「嗤」一聲,向秦桐面門打了回來!
秦桐右掌一揮,發出三成真力,那支鏢就空打了一個轉兒,「噹」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麼一來,秦桐反倒不敢追下去了,因為他不明白李大中把自己誘來,究系何意?
當時站定了身子,冷笑道:「姓李的,既有這身本事,何必這麼鬼鬼祟祟的,太叫好朋友見笑了!」
忽見前面的李大中回過身來,朗聲笑道:「秦桐,你先立在此地,自有人來會你,我這局外人不必太多事。」
秦桐方自一怔,忽見對方又大聲笑道:「姓江的,下面是你的事了,出來吧!哈!哈!」
笑聲一落,便聽一聲冷笑道:「有勞了!」
秦桐但覺眼前人影一閃,前面已多了一人,長身白衣,劍眉星目,正向著自己徐徐走來。
他仔細一看,不由嚇得打了一個冷戰!
不等他開口,那人已先冷冷的一笑道:「師弟!咱們很久不見了!」
秦桐打著哆嗦,恨聲道:「原來你在這裡,我等你多時了!」
說著慢慢地向後面退著,這時旁邊的左人龍,笑嘻嘻地道:「你們是師兄弟,有什麼事自己解決,可犯不著拉上外人,我這個人最公道不過。」
說罷,哈哈一笑,又道:「家醜不可外揚,你們自己談談吧!」
江海楓扭臉向他一笑道:「左兄請在一邊少待,待小弟除了這殺師欺兄的孽徒之後,咱們再作長談!」
秦桐不由一驚,這才知道「李大中」竟是此人的化名,他本人姓左,這麼說起來,此人當是左人龍無疑了。
當下退後一步,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左人龍,因何吃裡扒外,是什麼道理?」
左人龍一聲冷笑道:「什麼吃裡扒外?我左人龍乃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豈能與你等狼狽為奸?朱、燕兩個老兒欺人太甚,等他們來時,我還要給他們好看呢!」
秦桐冷笑道:「你也太無恥了。」
忽然右手一抬,「彭」的一聲,大股黃煙裡,爆出了一個紅紅的火球。
左人龍驚叫了聲:「江兄小心!」
只聽得「轟」一聲,那枚火球又爆炸了開來,左人龍因早知這種東西的厲害,身子疾速地向地上趴去,還未曾怎樣!
江海楓卻險為濺出火焰燒著,他不禁大怒,厲喝了一聲道:「好孽障!」
二袖一揮,已把身子騰了起來,直向著秦桐身上撲了過去。
只聽得「彭」的一聲,又是一大股黃煙!
江海楓身在空中,無法閃躲,雖經他雙袖之上的風力,把飛來的火球掃了出去,可是長衣下擺,卻不小心為火頭沾上了一點,頓時燒了起來。
他連忙用手撲滅,秦桐冷笑道:「有種你跟我來!」
說著轉身就逃,可是這時左人龍因見江海楓遇險,倏起倏落的疾撲到他面前,口中笑喝道:「秦桐,你還不能走!」
寒光一閃,一口緬劍,已向他逼到!
秦桐厲叱了一聲,右手向上一抬,「嗆」的一聲,已把他那一口「子夜綠珠」,抽了出來!
他向外用力一揮,只聽「嗆啷」一聲脆響,左人龍心道不好!
他趕忙把身子縱到一邊,低頭望時,自己那口心愛如性命的緬箭,竟為對方那口「子夜綠珠」,給砍了一個缺口!秦桐一聲冷笑道:「無恥的東西,二太爺在那邊等著你們!」
說著騰身而起,可是他身子方一落,一條白影已立在面前!
秦桐已看出了來人正是江海楓,他用力地咬了一下牙,怒叱了一聲,掌中劍向外一翻,劃了一道銀虹,直向海楓上胸之處劃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秦桐,你納命來吧!」
「凝霜劍」也在同時抽了出來,劍身之上帶起了一片輕嘯,反向秦桐胯骨之上削去。
一霎時,二人已打作了一團。
黑夜裡,但見兩道劍光,包裹著兩條人影,時分時合,乍起乍落,打到緊急處,真所謂「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忽聽「嗆啷」一聲脆響,兩條人影,向兩邊分了開來。
江海楓也很擔心自己這口寶劍,雖說此劍非比一般,可是他知道師弟所持的那口「子夜綠珠」,乃是一口罕世的寶刃!
當下細細地一打量,只見劍上瑩光亂顫,所幸劍身並沒有一絲損壞!
秦桐哪裡有心與他戀戰,他很明白,自己這身本事,碰上了師兄,那簡直是一籌莫展。
近月來,他雖然苦練了幾手功夫,奈何江海楓乃是銀河老人親傳親授,比之自己畢竟不同!
這時左人龍把他誘到了這裡,秦桐已可說是落了單的狐狸,要他對付一個左人龍,已是吃力,更不要說再加上一個江海楓了。
所以這時候,他一心一意的是打著逃走的念頭。
他意欲把江海楓誘到陣內,就算他武功再高,那時四面火攻,也不愁他插翅逃走了。
當時一領手中劍,怪嘯一聲,整個身子驀地騰了起來,直向來路奔去。
江海楓一撈前襟,施展出師授的「陸地飛騰」之術,身形如同田陌上的白鷺一般。
只見他三數個起落,已到了秦桐的背後。
秦桐這時就像是被眾人趕打之下的瘋狗一樣,有些拚命的味兒!
江海楓身形方一落近,便見他「刷」的一個擰身,掌中劍向後一繞,如同銀河倒捲一般,直向江海楓的上半身飛捲過來。
海楓冷笑了一聲,雙臂平著一伸,身形陡地往下縮了半尺有餘。
秦桐一劍未著,驀的身子向側邊一倒,連人帶劍直向草叢之內滾去。
江海楓厲叱了聲:「不要臉的東西,你跑得了麼?」
身形一起,正待落向草中,忽聽「彭」一聲,火光一閃!
江海楓就知道他又發出了硫磺噴火彈,對於這玩藝兒,他已成了驚弓之鳥。
當時慌不迭向一邊一閃,只見一枚核桃大小的彈丸,四周冒著黃煙,迎面飛來!
江海楓知道這東西不能用劍去撩,更不能用手去接,當時用足了內力,左掌「呼」地推了出去。
眼看那枚黃色的硫磺彈子,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倏地四濺了開來,冒出了大片的黃煙火星,立刻就燃燒了起來!
江海楓不由怔了一下,他冒著煙霧撲過去,卻已失去了秦桐的蹤影。
當時氣得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心中卻想道:「好個狡猾的東西,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這一帶都生有高可齊人的茅草,天又黑,也無從找起!
江海楓恨得連連冷笑不已,正自無計可施的當兒,忽見左人龍自後面走來。
他遠遠地道:「找不著了,他一定是逃了。」
海楓恨聲道:「可恨這硫磺彈,被他用以掩護,逃了!」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不會以牙還牙嗎?」
海楓望著他,苦笑道:「你何必開玩笑?我又哪裡去找硫磺彈去?」
左人龍忽地自背上拉下了一個圓筒,一面遞出,一面笑道:「這是我由秦桐手中騙來的,你拿去用吧!」
海楓大喜,伸手接過道:「多謝了。」左人龍又遞上一個黑色皮袋,道:「這裡面盛的是硫磺彈,是秦桐親手所製。」
海楓忽然搖了搖頭,又把圓筒還與左人龍道:「這東西我不能用!」
左人龍奇道:「這是為什麼呢?」
海楓冷笑道:「我要用我自己的劍,來取這廝的性命!」
左人龍知道他是因為這噴火筒系秦桐所制,才不屑施用,當下微微一笑,又取回背到背上。
海楓長歎了一聲道:「你好不容易引他來此,卻不料又叫他跑了,實在令人可恨!」
左人龍冷笑道:「這又有什麼!」
說著目光注定著海楓道:「如果你有膽子,我就帶你去找他;只是,對方布有陣法,噴火筒更是危險!」
江海楓一聲朗笑道:「左兄,你把我看得太膽小了,我們這就走好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笑道:「到時,你只管對付秦桐,其他各人,由我來分勞就是!」
海楓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
方言到此,忽見草叢中人影晃動,左人龍一聲叱道:「是哪一個?」
海楓急道:「是婁雲鵬!」
果然深草之中,露出了婁雲鵬一顆大腦袋,咧著嘴道:「我的爺,叫我好找!」
說著一面分草而出,又好奇地看著左人龍道:「咦!你不是左大爺麼?」
左人龍含笑點了點頭,江海楓忙上前道:「方纔我已見著了秦桐,本來不難擒住,只是這廝有噴火筒,才被他跑了!」
鐵掌黑鷹笑道:「那就算了,他跑得了這一次,卻跑不了下一次,咱們回去從長計議就是了!」
海楓冷笑道:「你倒說得輕鬆!」遂又道:「我現在和左兄前去找他們,他們有噴火筒,又有陣式,你不如在此等我,事成之後,我們再來找你!」
婁雲鵬皺著眉道:「我的爺,你可要小心,依我說……」
海楓不等他說完,就向左人龍擺了一下手道:「走!咱們走!」
二人雙雙展開身法,左人龍在前,江海楓在後,向石磯寺撲去。
遠遠看起來,那石磯寺靜悄悄的沒有一些動靜,左人龍停住腳步,海楓忙也站定,輕聲問:「怎麼沒有人?」
左人龍笑道:「你只要身形縱出去就知道了!」
說著又遙遙以手指點著道:「這裡、那裡……都埋伏有人。」
海楓看了一會兒,微微冷笑道:「左兄勿慮,這是一個生死無極的陣式,我自信尚能破除!」
左人龍不由點了點頭道:「是了,到底是你見聞廣博,方纔我端詳了半天,也只看出是一種正反相剋的陣式,倒沒有想到,竟是暗合著太元無極歸一之路。幸而沒有造次,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了!」
說著內心更是對江海楓欽佩萬分,於是又道:「既然如此,由我先攻坤、坎二門,勢必可牽扯到主位,那時你再出去如何?」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不必,你只要直入正中的乾門,主位就非現不可,如此倒可避開兩面的敵人!」
左人龍更是折服不已,當時點頭道了聲「好」,縱了出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2:22
他的身手,果然不凡。
只見他身軀向下一降,突地抖手打出了一枚石子,直向「乾」門部位的暗影打去!
果然石子一落,便有一人叱道:「打!」緊接著轟然一聲大響,一團火光直向左人龍身上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用意就是要探測「乾」位的虛實情形,這時就地一滾,避開了硫磺彈。
他用雙肘兩腿上的輕力,突地向上一彈,已如同一隻大鷹似地騰了起來,直向「乾」位撲了過去!
守在「乾」位上的乃是花刀齊萬,刀立功夫倒也不含糊。
這時見來人竟是左人龍,不禁怔了一下,大聲道:「原來是李師父,我看錯了!」
秦桐匆匆趕回來,尚未及說明一切,左人龍就已來了,所以這花刀齊萬,還把他當作是自己這邊的人。
他口中說,非但不逃,反把身子迎了上來,一面笑道:「李爺你進了陣子,我帶你出去吧!」
一言未完,忽見這位李爺,面色極為猙獰,花刀齊萬不及問故,已覺一股極大的勁風,直向自己面門上逼來,他不及閃躲,被這股撲面的勁風,撞個正著,「啊」了一聲,翻身倒地,昏死過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慌不迭向一邊縱出,果然陣式發動,但見眼前黑壓壓一大片樹林,哪裡還有任何路徑?
他因先得到江海楓說明,早已洞悉這陣法的奧妙,見狀毫不驚異。
只見他向前衝了一箭的路程,倏地反身一縱,再向右側一轉,眼前形勢,又恢復如常。
這時卻聞得一聲叱道:「姓左的!你是來送死!」
話聲一了,「轟」的一聲,一團火球,直奔他飛來,他知道這是主位上的秦桐發動了。
他身子向一邊一閃,就勢也一拉身後噴火筒,只聽得「轟」一聲,打出了一團火球,直向秦桐藏身之處落去。
硫磺彈一落,立時烈焰怒卷,把附近草木全都燃燒了起來。
秦桐藏身處既已敗露,還差一點兒為火焰燒著,頓時大怒,一聲怒吼,道:「大家快出來,拿下這個吃裡扒外的小子!」
一邊說,一邊倏起倏落的直向著左人龍身邊撲去,經他這一喊,四下都有了動靜。
只見那些深可及丈的草叢裡,一連撲出了七八條人影,直向著左人龍身邊撲來。
秦桐在先,他於疾怒之下,展開了輕功中的「凌波步」,三四個起落,已到了左人龍面前。
天山之星一聲朗笑道:「秦桐,你還差了一點兒!」
說著足尖一點,用「柳上雀」的步法,彈起了四五丈高下,掠上一座崖頭。
秦桐一聲獰笑道:「上天入地,我也隨你!」
一殺腰,「嗖」一聲,跟蹤拔起,左人龍返身出劍,直取秦桐右肋。
可是秦桐長劍早在手中,向前一撩,左人龍嘗過他這口劍的厲害,不敢再與他硬碰,當時往回抽劍,就在這時,一條白影,自空而下,冷笑道:「秦桐,有事我們師兄弟來解決吧!」
跟著右足一踹,「嗆」一聲,正正的踢在秦桐的劍面之上。
秦桐只覺得虎口一陣發熱,掌中劍竟是差一點兒撒出手去,驚慌之下,只見江海楓已立在面前!
左人龍這時大聲笑道:「我對付那一群狼崽子去!」
說著,已自縱躍如飛地迎上了一人,打了起來。
江海楓目含痛淚道:「秦桐,在決生死之前,我要先弄明白,師父是否已死?是死在你手中的吧?」
秦桐在沒見到這位師兄之前,根本未把他放在眼中,這時對面站著,他內心卻發出一絲絲的冷意。
說起來,他一半的功夫,都是由這位師兄傳授的,現在在他面前;而且要和他動手,他心中焉能不怕?
當時一咬牙,微微有些顫抖地道:「你說是死在我的手中?你不要血口噴人!」
海楓冷哼了一聲道:「這也不去說他,你為何在外造謠,說我害死師父?有這回事麼?」
秦桐獰笑了一聲,退後道:「我恨你不死!」
海楓聞言不禁笑了,他點了點頭道:「好吧,今天我們倒要看一看誰死誰生!」
說著向前逼近了一步,秦桐冷聲道:「你不要再上來,你……」
江海楓一聲狂笑,掌中劍「刷」地帶出一道銀虹,向秦桐眉心削去!
秦桐方才一戰,已挫了威風,這時幾乎不能再招架了,他閃開一邊道:「江海楓,你敢隨我到這邊來麼?」
海楓一聲朗笑道:「你設生死無極陣式,師父傳我之時,你還沒有入門呢,這時竟想用來困我,豈非做夢!」
秦桐不禁呆了一呆,忽地揚手,打出一枚硫磺彈,火光一現,「轟」的一聲大響。
江海楓早有防備,這一次自是不會再為他傷著,容得那枚火彈到了面前,他猛地一口真氣噴了出去。
那火球為江海楓真力包著,一時炸不開,反向著秦桐身上飛了過去!
「轟」一聲炸了開來,黃煙千縷,火星萬點!
秦桐一時大意,哪裡又會想到,傷人不成,反而傷到自己。
他身上衣衫,竟為硫磺碎渣濺上了幾點,吱吱連聲,已有兩處著了火。
江海楓一聲狂笑,身子猛地縱了過去,掌中劍向前一探,「平分秋水」,秦桐慌忙向右一閃,卻未料到對方的劍也向右一閃,他慌不迭又向左一閃,海楓的劍尖竟也向左一閃。
這正是銀河老人拿手的「影子劍」法,秦桐嚇得面無人色,他右手運勁,「子夜綠珠」向外一抖,「嗆」一聲,勉強把海楓的長劍磕開。
可是江海楓這一招劍式變化無窮,那遞出去的長劍,有如倒洩的銀河。
秦桐不及躲閃,只見對方白刃,直向自己面門上捲了過來,還算他武功不弱,竭力地向後一仰。
可是仍然慢了些,海楓的凝霜劍尖,竟自他左面肩窩上劃了過去,劃開約有半尺長短的一道血槽,痛得秦桐口中「啊喲」了一聲。
只見他身子一個踉蹌,「噗」的一聲,坐在地上,冷汗自他面額上籟籟地淌了下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左腕一翻,掌中劍已冷森森的壓在秦桐的肩上。
秦桐打了個寒顫道:「你……你要怎麼樣?」
海楓咬緊牙關道:「我要為死去的師尊報仇,殺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孽徒!」
說著劍尖一跳,已點在秦桐的前心之上,正想刺入,秦桐忽然狂叫道:「江海楓,你殺我不得!」
海楓冷笑道:「殺師孽徒,人人得而誅之,還有什麼殺得殺不得!」
秦桐一隻手抖顫顫的摸入懷中,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取出了一片如同竹葉似的綠玉翠牌,他戰戰兢兢的道:「這是我銀河門中的青玉令,你莫非竟敢不遵?」
海楓不由打了一個冷戰,訥訥地道:「這個你是哪裡得來的?」
秦桐冷笑一聲,一跳而起,道:「你先不要管我是哪裡得來,總之此令在身,有如祖師親臨,你卻是傷我不得了。」
江海楓嘿嘿一陣冷笑道:「我就偏偏殺你,看你又待如何?」
說著向前一撲,秦桐邊退邊冷笑道:「你如傷我,便是銀河門中的叛徒!」
江海楓恨聲道:「你殺師盜令,居然還配以我銀河門中的弟子自居,真正是無恥之極!」
說著劍尖又向前一探,秦桐猛地向後一騰身,就勢又發出了一枚硫磺彈。
江海楓不得不向一邊一閃,他恨到了極點,正想拼著身上遭受一些火傷,也要手刃了對方。
可是不意二人一陣爭執,已來到了一片懸崖的邊沿,只是荒草過長,二人誰也沒有覺察到。這時秦桐向後一騰,待他落下時,才知道落身之處,竟是一片懸崖,但已躲閃不及了。
只聽他驚叫了一聲,順著這懸崖的石坡,就像一個肉球似的,骨骨碌碌的滾了下去。
江海楓不由微微呆了呆,料想秦桐已是萬無活理,想到同門習技,朝夕相處的昔日之情,也不禁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當下長長歎了一聲,因為這崖坡太深太陡,黑夜裡不好下腳。
他只好決定待天亮之後,再下去一探究意,無論怎麼總要把師父那口「子夜綠珠」和「青玉令」給取回來,這是師門兩件傳家之寶,不可任使拋棄荒澗。
他立在崖前看了一陣子,正自感慨,忽聽得身後人聲沸騰,喊殺之聲甚大。
他不由冷笑了一聲,恨聲罵道:「不知死活的一群強盜,我看你們猖狂些什麼?」
身形一轉,迎面便見一人手持著雪亮的一口大刀,正亡命似的向這邊奔來。
海楓料定他是敵人無疑,當時向前一縱,伸手就向這人刀上抓去。
只聽不遠處左人龍笑道:「那廝交給你了!」
江海楓鼻中哼了一聲,右手向上一托,對方大刀向下一沉,想割海楓的手腕。
可是江海楓這種身手,怎會讓他得手?
只聽得「噗」一聲,對方那口大刀,已到了海楓手中,這人姓仇名文虎,外號人稱「金刀」,仗著在這口刀上有些真實功夫,才為朱奇招募了來,不想上陣第一仗,就遇上了這兩個厲害的人物。
他先前對敵左人龍,已險些喪命,趁著混亂,想偷偷開溜。
沒有想到,離開了左人龍,卻又碰上了江海楓這個更厲害的煞星。
金刀仇文虎這四刀,自己也沒有弄清楚,怎麼一照面就到了對方手中!
這時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他猛地向後一轉身,右手倏地拉向他背後那噴火筒的拉簧,方要發射,可是江海楓的手法太快了。
他這時已巧妙地運用了一個「貼」字訣,身形跟進,無異「如影附形」一般。
金刀仇文虎,噴火筒的拉簧方拉開了一半,尚未發出的一剎那,海楓的掌力已經襲到。
只聽他厲叱一聲:「去吧!」
右掌向外一抖,「喀嚓」一聲,正正地擊在了對方背後的火筒之上。
緊跟著「轟」的一聲大震,仇文虎的身子也隨著飛了出去,待落地之後,身上已為熊熊的烈火燒著了,一霎時已成了一具焦臭的屍身。
江海楓料理了這金刀仇文虎,彷彿看見不遠處,左人龍正在與三個各持刀劍的漢子打在一塊。
他怒吼了一聲,道:「左兄勿慌,我來助你!」
等他趕到面前之時,三人之中,已倒下了一個,另二人一人是用劍,另一人卻施的是判官筆。
兩人武功都很不弱,那使筆的,是一個身材矮瘦的漢子,看起來在雙筆之上,確有些真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人對付十幾個綠林高手,非但未受到絲毫損傷,相反地,死傷在他手下的,已有七名之多。
下余的人,跑的跑,藏的藏,就只有這三個人陰魂不散,始終圍戰不休。
這時江海楓來了,剩下的這兩個都不禁現出驚慌之色,那用劍的高個子賣了一個破旋,竄向了一邊,急急地喊道:「風緊,扯呼!」
左人龍一聲笑道:「相好的,你死定了!」
掌中軟劍向外一抖,已纏在高個子手中的鋼劍上,向外一抖道:「撒手!」
那高個子口中「啊」了一聲,手中劍「噹」的一聲,斜射出去足有數丈遠,撞在一塊大山巖之上,激起了一片火星。
左人龍一聲狂笑,緬劍一抖,看來就像是一個銀環一般,已繞在那高個子的雙足踝上。
他笑道:「夥計,你也出去吧!」
右腕向上一振,高個子就像拋綵球似地飛了出去。
左人龍本意,倒是不想要他性命,卻未料到,這些人背後都背著硫磺噴火筒。
這時他摔出去,正撞在一塊大石之上,只聽得「轟」一聲,噴火筒炸了開來,那高個子鬼叫著,帶著滿身烈焰,向林內奔去。
可是他跑了沒有幾步,就倒在地上一命嗚呼了。
左人龍跺腳道:「又是一條人命!」
回頭看時,江海楓也早已把那使判官筆的矮子傷了,雙筆正握在海楓手中。
那個矮子想是為海楓劍所傷,在地上痛得直打滾!
左人龍忙道:「饒他一條命吧!」
海楓用力地把雙筆擲在地上,冷然道:「拿去快滾!」
那矮子哪裡還顧拿筆,一路連滾帶爬地去了。
江海楓四顧道:「還有麼?」
左人龍冷笑道:「總共十六人,倒給我們打死打傷了十一人,剩下五個大概是逃了!」又問道:「秦桐怎樣了?」
海楓冷冷一笑,便把墜澗的經過講了一遍,左人龍聞言也不勝歎息道:「此人倒是一個人才,可惜!」
海楓冷冷地道:「看情形,只有天亮後下澗一次,把我師父那兩件東西取回來了。」
左人龍點頭稱是,二人說話之間,忽見林內有人行過來,同時聽得婁雲鵬的聲音,大聲道:「江老弟,是兩位老弟台麼?」
二人忙迎上去,只見婁雲鵬雙手提著一個人,那人是被倒剪手足地綁著,口內塞著亂草,正在連嘔帶吐地啐著。
鐵掌黑鷹把他重重地向地上一摔道:「被咱活拿了一個,他娘的,你還用嘴咬,我給你塞上,看你還咬不咬!」
說著隨便找了一塊泥,就要過去塞。
那人忽然大聲叫道:「啊喲,李大爺,你可得救命啊!」
左人龍忙拉著婁雲鵬道:「老哥且慢點,我看看是誰!」
說著低頭看了看,這人瘦削的一張臉,臉上全是泥污,好像還留著兩撇山羊鬍子。
他見左人龍看他,又大聲道:「李爺忘了?我是一股青煙喬冒呀!咱們昨晚上還說話來著!」
左人龍這才記起了,不由一笑道:「原來是你,這都怪你運氣不好,誰叫你被他給捉住了的呢!看來你是要吃些苦了!」
婁雲鵬本以為這人和左人龍有交情,倒覺得不大好意思,這時一聽,上前一腳,道:「媽的,你鬼叫什麼!再多說我就把你小子蛋黃踢出來!」
一股青煙喬冒痛得嘴裡直哼哼,他方才沒有細看,這時忽然發現江海楓也站在一邊,不由嚇得「啊呀」一聲,直打哆嗦。
海楓看了看,對婁雲鵬道:「把他放開,我有話問他!」
婁雲鵬一怔道:「我的兄弟,放開他,他不就跑了?」
海楓冷笑道:「除非他不要命!」
一股青煙喬冒哭著道:「我哪能跑呀!江大爺,你問什麼,我說什麼,只求你老別要我的命,我家裡還有八十老母……」
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婁雲鵬「呸」地在地上陣了一口,又踹了他一腳道:「真洩氣,比娘兒們還不濟,我看你吃飯大概也是你師娘抱著你吃的吧?」
說得左人龍都忍不住笑了。
一股青煙喬冒,這時哪裡敢頂嘴,只哭喪著臉乞求道:「爺爺你就高抬貴手吧!」
婁雲鵬勉強地為他鬆了綁,喬冒纏好了辮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恭恭敬敬地道:「江爺,李爺!」
並深深地打了一躬,左人龍冷笑道:「我姓左,不姓李!」
喬冒怔了一下道:「左……左人龍?」
婁雲鵬又是一腳,喬冒慌不迭改口道:「左大爺……」
左人龍只是冷笑,並不多言,江海楓這時哼道:「喬冒,你們這一次來了多少人?燕、朱兩個老賊,什麼時候來?」
喬冒跪下道:「這一次我們來的是十六個人……」
說著四下一指道:「喏,這不都死的死,傷的傷了!」接著又道:「燕九公和朱奇什麼時候來,我是真不知道,他們只以為秦少爺一定能馬到成功,誰知道會這麼慘呢?早知道這樣,打死我我也不會來呀!」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說這話就該死,姑念還要借你傳話的份上,暫時不殺你,以後有機會再碰上你,那時我劍下絕不留情!」
喬冒嚇得直哆嗦,一個勁地磕頭,道:「大爺,我是再也不敢了!其實大爺你是好人,我早就知道,只是他媽的朱奇那個老傢伙……」
才說到此,海楓一擺手道:「你不必多說,現在你就回去,回去告訴燕、朱二人,就說我在此等著他們,半月內要是不來,可別怪我江海楓手黑心辣。那時找上門去,只怕他們無一能逃活命。」
喬冒嚇得全身直抖,連道:「是!是!他們一定會來給大爺請罪!」
江海楓冷笑道:「請罪倒不必,只看他二人是否真知悔改,否則我與左兄二個,就把你們殺光,不信,就試試看!」
喬冒臉上變著顏色,連道:「是!是!」
方言到此,忽見劍光一閃,頭頂一涼,再看對方那口劍,依然在鞘內未動。
喬冒懷疑地用手一摸頭,不由「哇呀」一聲駭呼,差一點兒哭了出來。
原來他那個髮辮,竟是齊著頭皮,被海楓削了個光,對方劍刃如有絲毫偏差,自己這條命,焉能倖免?
當下嚇得呆住了,江海楓冷叱了聲:「滾!」
喬冒磕了個頭,爬起就跑,江海楓又叱了一聲:「站住!」
喬冒又一個緊急剎車,跪又不是站也不是,哭道:「大爺,饒命、饒……」
海楓冷笑道:「誰要你的命?我是告訴你,如果這個信沒帶到,下一次見面,你休想活命。去!」
喬冒哀聲道:「我的大爺,我有幾個腦袋瓜子,能不聽話?您二位請放心,我是連夜趕回去,要不了十天,就有回音。」
說著又打了一躬,對著婁雲鵬哭著臉道:「謝謝你老了,以後喬冒自有一番人心!」
這才抖顫著走了,江海楓這時含笑向左人龍道:「多謝左兄事先關照,否則今夜勝敗真難逆料!」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然道:「我也是心憤那燕、朱二人;不過,現在事情至此,想必他們也不敢造次了。」
海楓微笑道:「這全虧你大力幫忙。」
左人龍忽然笑道:「你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該辦我的事了,我們以後再見吧!」
說著抱了一下拳,正要轉身,海楓忙趕上道:「左兄如有事相囑,小弟萬死不辭!」
左人龍聞言呆了一呆,苦笑了笑道:「倒不用你幫忙,我只是要找一個人,找不著此人,我是不會死心的!」
海楓怔道:「此人是誰,值得左兄如此掛懷?」
左人龍欲言又止,搖搖頭,終於沒說。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2:47
第16章 往事難追
一場血戰之下,總算沒有叫敵人稱心如願,來犯的敵人,死的死,傷的傷,現場一片狼藉!
左人龍功成身退,江海楓和婁雲鵬仍然返回石磯寺內。第二天天還未明,江海楓就起身了,他翻越過叢嶺,潛下懸崖絕壑,去找尋師弟秦桐的屍體。
主要的,他要從屍體身上,拿回兩件東西,一是師門鎮山之寶,那口「子夜綠珠」劍,另一件則是本門的信符「青玉令」。
這兩件東西既然佩戴在秦桐的身上,一定可以由他屍身上取回來的。
可是江海楓找遍了整個的澗谷,卻不見秦桐的屍身,這令他大感驚異!
谷底有幾條小徑,是通往附近人家的,海楓猜測,秦桐可能沒死,已向這些附近人家求救,再不然,就是為人救去了。
他內心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覺得憤怒,卻也有一些釋然。
因為他畢竟不忍心親自手刃這個同門習藝的師弟,現在既知道他還沒有死,內心就安定了一些!
可是他一定要找到他,他暗自思忖道:「我要把他由師父那裡偷的東西留下來;然後再毀了他的武功,才能放他活命,否則這廝必定還會為害人間,不改前惡!」
主意打定,就順著一條小徑趟了下去,他走了十幾步,發現道邊有一些血跡,另有一件撕碎的紅色上衣!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他拿起了那件上衣,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已經斷定這件衣服是秦桐所穿的。
只見衣服上沾滿了鮮血,腥氣撲鼻,衣服已破爛不堪,顯然是一路滾下磨擦所致。衣襟處,已整個的撕去,猜測是秦桐撕下包裹傷處的。
有了這些跡像,海楓更可斷定秦桐沒有死;而且傷勢並不足以致命。
他順著這條小路走下去,迎面見有一個農人正在倚鋤坐地,滿臉愁容,看見江海楓,就抬起頭來,很驚奇的打量著海楓。因為他不知道海楓是從哪裡來的,眼前是一個死角,峭壁干雲,那麼,這人是從哪裡下來的?
海楓見他如此情狀,就停步笑道:「你不用奇怪,我是一個獵人,因我一個同伴一同來此狩獵,不慎失足落下,至今下落不明,我一路攀繩而下,是來找他的。」
那老農這才點了點頭,冷冷一笑,用很難懂的本地話道:「不錯!你那同伴傷很重,我看見他了。」
海楓心中一動,忙問:「真的?你見他往何處去了?」
老農側著眸子道:「今天天剛明,我看見一個人光著上身,滿身是血,提著一把寶劍,在地上爬!」
海楓大喜道:「不錯,就是他!」
農人停了一下道:「我問那人怎麼回事,他說他是從山上掉下來的,我看他摔得不輕,就扶他到我家歇歇;可是這狗娘養的!」
說到此,瞪大了眼道:「我家裡的兩個女人好心給他把傷包好了,上好了藥;可是他卻趁我不在之際,一拳把我女人打倒,我女兒想叫,也被他不知怎麼一下子,就給定住了,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海楓不由「噢」了一聲,臉色一紅,道:「會有這種事?」
農夫哼哼冷笑道:「怎麼沒有?你來的正好,你既是他的朋友,他做出這種事,你不能不問!」
說罷,一丟鋤頭,就要來抓江海楓的膀子。
海楓退後一步,冷笑道:「你不能這樣,那人雖是我的同伴;可是我們也不是什麼好朋友,你先不要忙,把話說清楚!」
農人跺了一下腳,啞著嗓子叫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娘的,這年頭人心全變了,變得沒有一點人味啦!」
他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道:「那小子定住了我女兒還不說,在我們家翻箱倒櫃,把我們兩口子辛苦血汗存下的一些金銀元寶全給拿走了,老天爺……我們往後可怎麼活呀!」
說著,張開大嘴竟哭了起來!
江海楓不由呆住了,他緊緊地咬住牙,道:「好畜生,當真是賊性天生!」
那農夫哭了幾聲,止住後,又罵道:「我去報官,狗娘養的一個差吏說,那強盜既由山上過來的,就歸富陽縣管,把我攆了出來,我還能上富陽去告狀嗎?到了富陽不用說,照樣不管用……」
說著拚命地跺腳,一面還用手用力地扯自己的幾根鬍子,血都淌下來了。
海楓見狀不忍道:「老人家你這是何苦?不痛麼?」
老農一面扯鬍子,一面涕淚淚流道:「我還知道痛?恨不得一頭撞死了才好!」
說著就向一旁的大石衝過去,海楓見狀大急,身形一縱,已到了他面前,伸手把他攔住道:「這是何苦?好死不如賴活,你死了以後,你家裡的人怎麼辦?」
那農人睜大了眼睛,打量著海楓道:「原來你也會功夫?要不然你怎麼能一跳這麼遠?」
海楓原無意顯露身手,聞言只得笑著點點頭道:「我會一點,你不要急,那個搶你東西的人,我一定能把他捉住,叫他還你的東西!」
農夫一聽這話,不由精神一振,一把拉住江海楓道:「這是真的?」
海楓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只是你不能亂來,我到你家去看看!」
農人哭喪著臉道:「我女兒玉花,現在還不能動彈!你能治麼?」
海楓聞言冷笑道:「還不快去,晚了,你女兒怕就沒命了!」
農人一聽這話,拉著海楓就跑,繞過了一個魚塘,前面有幾間瓦房,用大石塊砌的牆;還有一片黃土打麥場子,場子裡還養著不少的雞。
一個白頭髮的老婆婆,正在場子裡邊走邊哭,是小腳不說,還是八字腳。
見了二人,口裡直念佛道:「阿彌陀佛,郎中可來了!」
那農人擺手道:「別瞎說,人家不是郎中!」
老太婆一怔道:「不是來治病的?玉花可是要死了!」
海楓急於要救人,哪有工夫跟老太太說話,自己推門進了房子,只覺得房中一股汗臭。
他也顧不得這些,見堂屋邊一間臥房,門前懸有白布的簾子,他就掀簾而進,一個老媽媽忽然走上前來道:「咦!你這人那……」
土炕上倒著一個大姑娘,兩手緊抓,面色青紫,那個老媽媽也不知是她什麼人,手裡拿著芭蕉大扇子,正在給她扇扇子。
海楓一指姑娘道:「我是來給她治病的!」
老媽媽嘴裡唸了一聲佛,這時那個農夫和老太太也都進來了,嘴裡說:「你快給玉花看看吧!」
海楓過去撥開那姑娘眼皮看了一下,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心說好狠的東西!
只見玉花整個眼珠,已現出一片烏黑的顏色,分明是傷中肝脾,在點穴法中來說,這是「死穴」之一。
老農眼巴巴地道:「還有救麼?」
海楓哼了一聲,道:「試試看吧!」
當時就叫兩個女人把那姑娘扶得坐起來,江海楓兩手按在姑娘兩邊肋上,用本門獨特的解穴手法,霍地向正中一擠!
只聞得那姑娘口中尖叫了一聲,「哇」地噴出了一口血來。
兩個老太太嚇壞了,一起鬼叫了起來,大聲嚷道:「哎喲!吐血了!」
那個農夫臉上霍然變色,過來就要抓海楓的領子,海楓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就怒聲道:「不要胡來!我是救你女兒的命!這口血她不吐出來就活不了,現在已不妨事了!」
那農夫先還不信,見女兒有了呻吟之聲,這才將信又疑的鬆開了手。
江海楓真有些氣笑不得,當下又在玉花兩肩上各捏了一把,對那個老太太道:「你們家裡有生薑沒有,快沏一碗姜水,給她灌下去,叫她睡一覺,明天就能下地了!」
老太太連連作揖道:「有!有!你真是活神仙,阿彌陀佛,這可就好了。」
說著拐著一雙小腳,匆匆出房而去。
海楓來到堂屋,農夫獻上了一碗開水,皺著眉道:「玉花雖是活了,大爺,你還是得想辦法,把那個小賊找著。要不然,我們一家還是不能活!」
另一個女人也大聲的道:「那個狗賊,還搶了我們一匹馬,騎著走了!」
農夫一驚道:「我怎麼不知道?為什麼不早說?」
兩個人又咭咭呱呱說了一陣子,江海楓是一句也聽不懂!後來農夫才對江海楓道:「他騎了馬,是想要逃的!」又道:「大爺,你要去拿他,最好是趁這個時候去,因為那小子身上有傷,他一定逃不遠!」
海楓點了點頭問道:「他傷在何處?」
那個老太太門牙都掉了,說話直跑氣,連說帶比道:「這裡……這裡……這裡還有!」
又摸頭又摸腰,最後比了一下腿,海楓點了點頭,就由身上取出了一小包銀子道:「這裡面大概還有十兩銀子,雖然數目不多,也夠你們生活兩個月的,你們留下用吧!」
農夫還不大好意思,那個老女人卻在一邊道:「收下吧,人家是好心,我們把錢找回來再還給他也是一樣!」
農夫這才幹恩萬謝的收了下來,江海楓別過他們,沿路繞出去,他倒不急於去找秦桐,因為他知道秦桐必定是早就逃遠了,這時候想要去找他可不容易,還是先回去再說!
返回「石磯寺」,婁雲鵬站在門前,一見他回來,就冷笑道:「別進來了,咱們被趕出來了,你快去提東西吧!」海楓怔了一下道:「怎麼回事?」
鐵掌黑鷹哼了一聲道:「還會有什麼事?還不就是昨天晚上鬧了一下給鬧壞了嗎?老方丈硬說是咱們行為不檢,才致招來了外敵,你說氣不氣人?」
江海楓笑道:「這也不能怪他,既然如此,我們就下山吧!」
說著就進入房內,把東西略為收拾了一下,婁雲鵬招來了兩個小和尚,叫他們幫著提東西。
江海楓仍然去向老方丈道謝,可是老方丈卻是垂簾不理,海楓只得退出,同婁雲鵬一起下了北高峰。
這附近寺院如林,要依著婁雲鵬,還想另找一家廟住進去,江海楓卻反對道:「算了,咱們住一家客棧吧!」
海楓身上雖沒了錢,可是婁雲鵬卻多得是,兩個人就在西湖附近一家叫做「藕香居」的客棧裡住了下來。這「藕香居」倒是真正的名符其實,三面臨水,值此盛夏,荷花遍開,清風由湖上吹過,在清晨或是傍晚,都能聞到一陣陣沁人的清香!
二人仍是分住兩間房,因為海楓喜靜。
這一夜,也就是搬進來的第三夜。
天上星皎雲靜,水面上書舫如梭,這些船上有騷人墨客,也有兩湖的官妓,陣陣絲竹聲,由水面上飄過來,加上船娘們清脆的嗓音,聽來只覺得悅耳已極!
江海楓站在窗前,憑欄下望了一刻,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寂寞,中原之行,實在是太不划算。師父死了,秦桐又是如此的刁狠陰損,今後還不知該如何對付他。
至於燕九公等人,是否就會真的聽了喬冒的話,和自己兩罷干戈,這還不得而知。
想到了這些,他益發地感到煩躁。
時已午夜,可是湖上人聲未靜,海楓正想到附近去走走,卻聞得門外茶房叩門道:「相公還沒有睡麼?」
江海楓開了門,就見一個茶房手上持著一封素箋,一面彎腰道:「這是一個客人送來的,說是要交給相公過目。」
海楓接過一看,天青色的素色信封上,寫著這樣幾個字:「面呈江海楓君。」
下款是一顆硃砂小印,茶房遞上了信,就退身而去,海楓心內一驚,暗忖道:「怪呀!這是誰?怎會知我住在此地?」
細看那字跡頗為清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筆,他也不及辨看那印記中是什麼字,匆匆拆開了信。就燈下一看,只見薄如鮮絹的宣紙上,一筆秀麗字跡,宛如龍飛鳳舞,撇捺生姿,寫的是:
「海楓君雅鑒:
小別數日,魂夢為勞,遐想清塵,備深景慕,妹菲材陋形,顧影自慚,敢謂能識英雄,遽而妄企攀附?只以沙岸一唔,彼此諸多投契,而君神技更令拜倒,好鳥坐樹,時聆求友之聲,落花當門,徒醉傷春之酒,妹尚未字,君尚未婚,其有意乎,固所願也。釵荊裙布,有鴻妻偕隱之衣裳,雨晦風瀟,寫雞鳴交警之詩句,人間緣合,難得易失,敬陳片楮,即希見信,於丑時至湖心亭一晤,妹引頸候之!專此即祈
時安
妹
瑛上
X月X日」
江海楓不禁俊臉通紅,放下了手上的信,直如當頭挨了一個霹靂,半天做聲不得。
心裡這時已全然明白了,這署名為「瑛」的人,必是醜女項瑛無疑!
他真想不到一個女人,竟會有這麼大的勇氣,居然敢主動寫出這封「求婚」的信來,這實在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信中「彼此諸多投契」一句,更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自己只為彼此並無深仇,而一時手下留情,卻想不到竟會被對方誤會對她有情!
這幾日以來,別人所提關於醜女項瑛的警告,他也著實聽得太多了,可是他一直並未十分在意。
現在事情臨到了頭上,他才真的感覺到了嚴重。
這麼美麗的辭藻,秀麗的字跡,竟會是出自一個醜陋的人的手筆,也著實令人不敢相信!
他長長歎了一聲,把它重新折好,置於桌上,方才本有出遊之心,此刻已被打消得一個乾淨。
要是答應了項瑛的約會,那麼這個時候,也該是時候了。
江海楓考慮了一刻,本想如約前往,當面開導她一番;可是轉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何苦還去惹這個麻煩?
想到這裡,他就不動了。
這件事他埋在心裡,也沒有告訴隔牆的婁雲鵬,因為婁雲鵬是存不住話的。
做完了坐功,差不多天已到了「寅」時,已快要亮了。
江海楓熄滅了燈,上床略為閉目,其實功夫到了他如今這個境界之後,睡不睡覺,已是無所謂,只能算是合目養神而已。
就在他似睡不睡之間,他耳中清晰聽到屋頂瓦面之上,有一陣極為輕微的聲音!
這種聲音,在微風搖著柳樹的聲音之下,極不容易聽得真切,也除非有像海楓這等高超造詣,才能有所察覺。
他猛然坐了起來,可是他又倒了下去,佯作出一副泰然之態。
他知道,有夜行人來了。
運用靈敏的聽覺,及所謂「天視聽」的能力,他雖然身在室內,可是那夜行人的一舉一動,他也能瞭如指掌。
他感覺到那人就在自己這間瓦面之上,轉來轉去,約有個半盞茶的時間,聲音才停止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3:12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白色細小的繩子,自空中垂了下來。
海楓心中一驚,忖道:「莫非竟是一個賊人,來此竊物不成?」
想到此,不禁倒失笑了,因為他一直以為,來人必是一個厲害的對手,此刻看來,對方不過是一個鼠盜狗偷之流罷了!
現在,一個身著黑色衣裳的人,自繩上緣了下來,動作極為輕快,不帶一些聲音。
海楓這時越發裝作成熟睡的模樣,只是暗中卻很仔細地偷偷看著此人。
這人下地之後,身形向下一蹲,正好和床頭橫欄平齊,略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又站了起來。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這時他才看清了,來人青絹系頭,腰肢婀娜,敢情是一個女的。
江海楓不禁感到棘手了,因為他一生最不願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交手!他覺得無論是勝或者敗,都是相當尷尬的事情。
這人頭紮青絹,身著夜行衣,面上尚遮有一幅面紗,僅僅露出雙瞳。
只由這一雙眸子看來,海楓實在是看不出這人是誰!
現在他決心按兵不動,要等著看一看,這個女賊究欲何為?
只由她外形上看,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她遠遠地立在床前注視了海楓一會兒,遂躡足而前,伸手在桌上略為翻動了一下。
海楓見她在桌上翻了半天,並無所獲,身形一縱,竟自來到床邊,一雙眸子,東轉西轉,忽然注定在他枕邊的那一口寶劍之上,就不動了。
江海楓心中一動,仍佯作不知。
這女賊,足尖微點地面,身形向前一探,伸手就把海楓那口「凝霜劍」取到手中。
她嬌軀一晃,已飄至一邊,玉手微微一抬,已把寶劍抽出了半尺左右,即又合上了。
現在,她已斷定了這口寶劍的價值。
卻見她匆匆把它繫好在背後,又從身上取出了一串明珠,慢慢又走到床前,把它輕輕放在枕邊。
一切就緒之後,只見她身形一搖,已自到了壁邊,正要攀繩而上,忽然用手向後摸了摸,頓時怔住了。
她纖腰一扭,縱過一邊,一打量床上的江海楓,見他仍是原樣未動。
可是再一看,自己方才背好在背上的那口劍,卻已擱在一邊書桌之上!
這夜行少女不由嚇了一跳,一雙明亮的眸子,連連地眨動著,像是內心十分不解!
最後她仍以為是自己方才粗心大意,寶劍並沒有繫好,就躡足而前,重新又把那口寶劍繫好!
她所以由屋頂繫繩而下,是因為知道海楓的厲害,生恐落地之時,帶出了聲響,而驚動了他。四邊的窗雖都敞開著,可是窗外都有橫豎的鐵柵,所以她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就在她第二次攀繩欲上的剎那,她忽然感覺得一陣微風,自背後襲來,下意識地用手向背後一摸,敢情那口明明繫好的寶劍,又不翼而飛!
這一來,可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軀猛地一轉,不由「哦」了一聲。
原來床上熟睡的江海楓,此刻竟昂然立在她的身前,他面上帶出一絲冷笑,道:「我看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夜行女向後猛退了幾步,這時她真是想跑都辦不到了,再看對方,右手正握住那口長劍,左手卻抓著串明珠。
只聽他又冷笑道:「無知的女賊,何故弄此玄虛?還不從實說來,否則卻是饒你不得。」
夜行女好似自知逃走無望,不由冷聲道:「江海楓,你這是明知故問呢,還是裝糊塗?」
江海楓冷笑道:「你是誰?何不現出本來面目,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就見不得你這種鬼鬼祟祟的樣子!」
說罷,平空一抓,那夜行女躲避不及,面上薄紗,竟為海楓平空抓落在地,現出了她的本來面目!
江海楓在她面紗一落的霎時間,已認出了她竟是杭州七女之一的粉蝶兒文三姑!
文三姑一時大意,面紗就為對方抓落,大吃了一驚,向前一縱,奪門就跑。
江海楓右掌向前一圈,文三姑只覺得迎面一股罡風,山也似的逼來,一時立腳不住,「通通通」一連蹌出六七步,「噗」地一下坐在地下!
這時海楓已乘機把室內的燈盞點亮了,室內立時大明。
粉蝶兒文三姑,由地上一翻而起,背牆而立,憤怒的冷笑道:「你這麼大本事,欺侮我一個女人,又算得什麼英雄?」
海楓不動聲色道:「你只要把來意說出,我酌量情形,也許尚能放你,否則我就把你綁了起來,送到本地衙門裡去。」
文三姑不由呆了一下,道:「你不能這麼做!」
海楓冷靜的坐了下來,道:「我怎麼不能,你一個姑娘人家,半夜攀繩而下,意欲何為?」
文三姑這才歎了一聲,道:「其實我來此是一番好意,是為你和大姐傳遞定情之物來的!」
海楓不由俊臉一紅,心中這才突然明白,當時又恨又氣,但竟也不由得怔住了。
粉蝶兒文三姑,見他忽然如此,不由膽子頓時大了,冷笑道:「江相公,你是聰明人,我姐姐雖是人長的丑,可是人品武功都是不弱。這些年來多少人想要娶她,她都沒瞧上,現在瞧上了你,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江海楓不由勃然大怒,恨聲道:「簡直是信口胡說,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虧你還是一個女人,竟會說出如此無恥之言!」
文三姑把嘴一撇道:「女人又怎樣?江相公,現在我既被你認出來了,乾脆我就說明了。我姐姐既是看上了你,你想跑都沒有用……」
海楓朗笑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姐姐有多厲害,你趁早回去告訴她,叫她死了這條心吧!」
說罷站起來,把房門推開,道:「今夜我不為難你,要是再來,可怨不得我手下無情,你走吧!」
粉蝶兒文三姑見狀,不由格格一笑,一道:「別這麼大火氣,既然寶劍你不肯暫借,我大姐這串明珠,你卻要好好地收著……」
說著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海楓不由心中一動,這才想到,手中這串珠子,還沒有還給她。
當下冷叱道:「站住!」
文三姑回身微笑道:「這串明珠,乃是你與我大姐定情之物,我不能拿回去,你跟她本人說去吧!」
海楓冷笑道:「你不取回,也不要緊,我就把它拋落湖中也是一樣!」
說著猛地轉身就要拋出,文三姑忽叫道:「慢著!」
江海楓右手一翻,這串珠子,竟向著她面上飛去,粉蝶兒伸手接住,哼道:「你以為如此我姐姐就會死心了?」
說著冷冷一笑,揣起了珠子道:「告訴你,可沒有這麼便宜,你等著看吧!」
又點頭笑了笑,道:「我走了,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你今夜沒有赴我姐姐的約會,她在湖心亭哭得很是傷心!」
海楓冷笑了一聲,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粉蝶兒文三姑說完了話,扭頭就走了,江海楓正不知如何發洩心中這口悶氣,卻見鐵掌黑鷹睜著朦朧的睡眼,出現在門邊,道:「怎麼回事?你剛才跟誰說話?我好像聽見是個姑娘家!」
海楓冷笑道:「這杭州七女,未免太豈有此理了!天下竟有這種事情!」
遂把自己接信,和粉蝶兒文三姑方纔之來意說了一遍。鐵掌黑鷹也怔住了,遂一笑道:「怎麼著,我說的不錯吧,老弟,我把話說在前頭,你往後看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海楓重重歎了一聲道:「你看這事,我該如何?」
婁雲鵬一笑道:「其實項瑛這個人,倒是不怎麼壞的!」
江海楓不由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還叫我……」
婁雲鵬擺手笑道:「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對於此人,應該手下留情面才好。」
海楓苦笑道:「我倒是要求求她,對我留點情面了,這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室內來回地走了起來,婁雲鵬不由暗笑了笑,心想這麼一個大英雄,天不怕,地不怕,卻會被一個姑娘家嚇成這樣!
當下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道:「得了,老弟,你別愁,這事情還是那麼一句老話,她行她的,你不理你的,一任她怎麼樣你,只給她一個不理,她還能怎麼樣?」
海楓冷笑道:「不理也不行,我看只有給她一個厲害,這女人也太不知羞恥,無法無天了!」
婁雲鵬笑道:「還算你機靈,要是那口劍,真的被她給偷走了,那才是麻煩呢!」
忽然間海楓沉聲道;「小聲,有人來了!」
婁雲鵬一驚道:「在哪裡?」
問答之間,就聽得一人叩窗道:「江相公在麼?」
鐵掌黑鷹怔了一下道:「噢!是一個娘兒們!」
海楓向他施了個眼色,輕聲道:「我先到你房內暫避,你應付她便了!」
說著匆匆而去,婁雲鵬這才咳了一聲道:「是誰呀?」
窗外女子道:「我找江海楓!」
鐵掌黑鷹就走過去打開了窗子。卻見暗影之中,俏立著兩個女子,婁雲鵬就近鐵柵細看了看,看出了二女之一奇醜無比,心知必是醜女項瑛無疑。她身後俏立著一個十分娟秀的姑娘,圓睜著一雙杏目,像是尋仇問罪而來。
婁雲鵬不由暗讚海楓機靈,當時咳了一聲道:「你們是誰?找江海楓做什麼?」
項瑛看了看他道:「我姓項,是來找江海楓的!」
婁雲鵬眨眼道:「不巧得很,他剛出去!項姑娘你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他。」
項瑛身後的文三姑冷笑道:「扯謊,剛才我還看見他在呢!」
婁雲鵬一笑道:「你剛去,他就走了!」
文三姑冷冷道:「騙人!」
項瑛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們也不進去了,不過請你轉告他一聲,就說姑娘我來看過他了。他若是有一點人心,就請他也到我那裡去一趟。」
婁雲鵬笑道:「當然,當然,姑娘現在住在何處?我告訴他一定回拜就是!」
項瑛不由面上一喜,遂又歎了一聲道:「我對他的真情想必他已知道,你大概是姓婁吧?」
婁雲鵬忙點頭道:「不錯,我是姓婁。」
項瑛忽地低下頭,像是要哭地道:「你既是他要好的朋友,我也不必瞞你,實在說,現在人人都已經知道這一回事了……」
婁雲鵬擠了一下眼睛,岔口道:「哪一回事?」
項瑛抬起頭,冷冷笑道:「我和江相公婚姻的事情。」
婁雲鵬佯作驚訝道:「啊!這事我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粉蝶兒文三姑在一旁插口道:「江海楓他知道就行了,今天我姐妹來,是來給他一個好消息;既然他不在,我們和你說也是一樣。」
「什麼消息?」
婁雲鵬一面說著,一面把頭湊過去聽,項瑛望著他點了點頭道:「方纔四妹來此會晤江相公,也許是她禮貌欠佳,得罪了他,我此來是專門帶她請罪的!」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道:「項女俠,你太客氣了,這樣讓你們站著不是待客之道,請你二位繞一個遠,進來談話如何?」
項瑛擺了一下手道:「那倒不必,我們很快就走了!」
說著右手入袖,取出了一串明珠,遞予婁雲鵬道:「這是我家一宗家傳至寶,價值連城,請你收下轉交給江相公,就說這是我的一點證物。你不妨告訴他說,我項瑛此生已立定了志願,絕不再作第二人想……」
說到此,居然語音帶悲,又訥訥接道:「生是他江家的人,死也是他江家的鬼!」
頓了一下,接下去道:「你就這麼告訴他,叫他為人不要太自負,也不要太……」
說到此,文三姑在一邊插口道:「我姐姐是一位癡心人,可不像江海楓那麼無情……」
項瑛忙歎道:「也不能這麼說,四妹,你的火性太大了!」
文三姑撇了一下嘴道:「大姐,你倒真相信他,看吧,早晚你會上當!」
項瑛不理她,晃了一下手上的珠串道:「拿去呀!」
婁雲鵬冷笑道:「對不起,這個我可不能代收,你還是帶回去吧!」
醜女收回了手,一瞪眼道:「為什麼?」
婁雲鵬靈機一動道:「這個你們都還不知道?你可知我那江兄弟已經訂過親了!」
此言一出,項瑛不禁打了一下哆嗦,手裡的那串珠鏈也差一點掉了下來,她說:「定過親了?是真的?」
文三姑冷笑道:「別聽他胡說八道!」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信不信就隨你們了,我只是不忍心見項姑娘這個樣子,所以才說實話!」
項瑛戰瑟了一下,兩隻手緊緊抓著鐵欄,道:「你再說清楚一點,我不懂!」
婁雲鵬哼了一聲道:「項姑娘,告訴你吧,我那江老弟,早在年初,在北方,已和人家訂了親了!」
項瑛冷笑道:「對方是誰?」
鐵掌黑鷹婁雲鵬呵呵一笑道:「項姑娘,說起此人,大概你也有個耳聞,你可曾聽說過有個叫做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女俠客麼?」
項瑛一怔道:「聽說過,她是出沒在塞外的,怎會到了中原?」
婁雲鵬摸了一下下巴道:「那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和江海楓彼此投契,就定了終身。」
醜女項瑛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道:「無恥!」
當然這一聲「無恥」,是罵秦紫玲的成份居多,接著她冷冷一笑道:「你不要騙我,這事情我馬上就會開清楚的。」
婁雲鵬嘻嘻笑道:「哪一個騙你,那位秦姑娘,不久之前,還到西湖來過,只是你不知道罷!」
項瑛一呆,道:「這麼說,她現在還在西湖了?」
婁雲鵬點了一下頭道:「當然!」
醜女項瑛獰笑了一聲道:「好!我今天就找她去!」
婁雲鵬不禁心內一動,這才知道一時失口,竟為秦紫玲惹下了麻煩,當下慌忙道:「秦姑娘早已不在杭州了,你也不必去找她了!」
項瑛冷笑了一聲,道:「我自有道理!」
說著回頭對文三姑道:「我們回去!」
文三姑還不大樂意地道:「莫非就這麼算了不成?大姐,這個險你丟得起,我們姐妹可是丟不起。現在外頭誰不知大姐你看上了江海楓,這門親事要是不成功,我們杭州七女乾脆也就不要在這裡混了!」
醜女項瑛冷冷的笑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大姐做事,你幾曾見到失敗過?不過我們也不是強盜!」
說著側目望著婁雲鵬,道:「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我要那姓秦的賤人心服口服。走!我們走!」
粉蝶兒文三姑哼了一聲,對婁雲鵬道:「你還是好好勸勸江海楓,他雖然本事大,可是得罪杭州七女,對他也是十分不利的!」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這個我知道,你們走了,不送啦!」
項瑛冷笑了一聲,一拉文三姑,二個雙雙自窗前飄身而下,直向湖面上落去。
就在荷葉的深處,泊著一葉小舟,二女身子正落於舟上,遂掉頭而去。
鐵掌黑鷹婁雲鵬,見她們走遠了,才嘻嘻笑道:「兄弟,沒事了,出來吧!」
江海楓推門而入,歎道:「你這是何苦,平白無故造此謠言,而把秦姑娘牽連在內,豈非無聊!」
婁雲鵬一怔道:「咦!你怎麼知道?」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你們的對答,我都以『透聽』之法全都聽見了,你這麼做,實在是荒唐之至!」
婁雲鵬乾笑道:「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這辦法雖然欠考慮,卻能為你解得眼前之急。我就不信,她真能找到秦姑娘!」
海楓歎了一聲,皺眉道:「這話要是傳到了秦姑娘耳中,成何體統?簡直胡鬧!」
鐵掌黑鷹笑道:「這一點兒我也想到了,不過平心而論,那位秦姑娘確實對你不錯,就算是真的,她配你也不吃虧,老弟!莫非連秦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那你又看得上誰?不是我說你,老弟!你的眼界也太高了!」
海楓又氣又笑的直搖頭,冷笑道:「一派胡言,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和那位秦姑娘雖有數面之緣;可是距離婚嫁的程度還差得太遠了,你這種說法,真是太滑稽了!」
婁雲鵬拍了一下腿,道:「好吧,就算是我胡說八道,過兩天我找她去,我給她道歉總行了吧!」
海楓冷笑道:「你就是說破了嘴,人家也不會理你,反正我是被你害苦了!」
鐵掌黑鷹摸了一下鼻子,半笑道:「兄弟,你別再猶豫了,像塞外飛鴻秦紫玲這麼色藝雙全的姑娘,你再挑三挑四的,那可真是說不過去。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為什麼還這麼……」
才說到此,就見江海楓面色突地往下一沉,婁雲鵬嚇得不敢再往下說。
當下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得啦!算我沒說!」
海楓見他如此,不由又化怒為笑道:「真奇怪,你一天到晚也不為你自己愁,卻是狗捉耗子,專管人家的閒事!」
婁雲鵬嘿嘿笑道:「我他媽已快進棺材了,還有什麼想頭?在老家,像你這種歲數的人,孩子都最少有三四個了,如今你卻連個媳婦也沒有!」
海楓冷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
「對!」婁雲鵬說:「你也不看看,人家姑娘有多大啦,錯過這個村,可又哪來那個店呀!」
又搖了一下頭,道:「那個秦姑娘不是我說一句陶醉的話,真是才貌雙絕。我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過這麼美的人,偏偏你對她竟不動心……」
說到此,氣得冷笑了一聲,倒有點像老子訓兒子的語氣,道:「你的心是鐵打的呀?」
海楓被他說得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婁雲鵬的話,倒也微微打動了他的心,他訥訥道:「人非聖賢,誰能無情?只是情宜動則動,不宜則不能動!」
鐵掌黑鷹怔了一下道:「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有什麼不妥?唉!你也顧慮得太多了!」
海楓由座中站起,劍眉微顰道:「秦姑娘確是人中之鳳,才藝雙全,只可惜我認識她……太晚……了!」
婁雲鵬一翻眼珠,驚訝地道:「晚什麼?人家現在不是一個姑娘家麼?」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所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秦姑娘在認識我之前,已先認識了別人麼?」
婁雲鵬打了一個哈哈笑道:「我當什麼事呢,一個人一生總要認識幾個人的呀!」
海楓冷笑道:「你可知道,左人龍此來中原,所為何來?」
鐵掌黑鷹口中「啊」了一聲,道:「這麼說,是他們兩個啊!」
海楓冷笑道:「這件事雖然我知道得不清楚,可是他二人之間確有隱情,他們是一逃一追,看來早晚必要見面。雖然秦姑娘表示過,他們之間已毫無牽掛,可是左人龍卻未必死心。」
婁雲鵬不由點了點頭,心說:我還當你是真沒有情感呢,原來你竟是為此!
當下嘻嘻一笑道:「老弟,你是為這個啊,我看你顧慮也未免太多了,秦姑娘既已對你說過這種話,你還有什麼顧慮?」
江海楓搖了搖頭道:「這事情,我不能做,再說還有一個席絲絲,我還要找她回來!」
說到此,他那張俊臉不由得紅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說露了口。
婁雲鵬馬上追問道:「什麼席絲絲?」
海楓只得把和席絲絲的一段說了一遍,鐵掌黑鷹婁雲鵬卻聽得迷糊了,長吁了一口氣道:「好傢伙,還有這麼一回子事,你怎麼早不對我說呀!現在沒別的,快找席絲絲!」
海楓歎道:「她自從被左人龍擄去之後,至今下落不明,可又怎麼個找法?」
鐵掌黑鷹皺眉深思了一陣子,道:「左人龍既說她中途脫逃,這話大致可信,我想那席絲絲既知道你來江南,她必定也來了。從今天起,我們要留心察訪一下!」
說著又笑道:「能隨老弟你一路同行,這姑娘必定不差,我倒要見識一下!」
海楓一笑道:「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倒很天真有趣,能燒得一手好菜……」
婁雲鵬又問了一下她的模樣,心中就留下意了,暗忖道:「難怪我每次與他提起秦紫玲來,他都是推三阻四的,原來還有一個席絲絲夾在裡面!」
他於是想,能為海楓看上的姑娘,必定不差,從明日起我倒要好好為他留意。能找到這位席絲絲,讓他二人及早結為連理,倒也是美事一樁。
這麼想著,他就站起身來,微微笑道:「天也快明瞭,你還是歇一會兒吧!」
說著就逕自回房休息去了。
江海楓卻為婁雲鵬勾起了心事,又為眼前的煩惱所攪,他倒在床上,卻是一會兒也沒有睡著!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纖纖細雨。
那些爬在壁上的牽牛花,紫色的、紅色的,經過雨水一沖淋,越發顯得鮮艷絕倫,嬌媚欲滴!
紫玲推開了窗,悵悵的望著這院中的景色。
她那雙明媚的眸子,仍然含著汪汪的淚痕,昨夜她又哭了。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左人龍,更想到了江海楓,一個是「恨」,一個是「愛」,可是兩個人,卻都不屬於自己,遠遠地不知在哪裡!
在這靜寂的寺庵之內,連一聲歡笑,或是一聲歎息,也都聞不到,四周的沉悶,近乎室息,近乎死亡的一種壓迫……
從遙遠的天邊趕來中原,她是為了追尋一個憧憬與幻想來的,可是這年來的奔走,自己得到了什麼?
她絕不是一個懦弱的女孩子,也不是所謂甘心「逆來順受」的人,因此她對任何事情,都抱著一種積極向上的心理!
就拿江海楓來說,她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她以為海楓無論在哪一方面來說,都值得自己欽佩,像他那麼神俊的人物,正是自己中原之行所要尋覓的對象!
由是她又想到了醜女項瑛,內心生出一種無名的憤慨,心想,這女人我一定要見見她,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強霸的女人!
心中方想到這裡,就聽得庵門前,一個小尼姑的聲音道:「沒有、沒有,你找錯了。」
又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怎麼會錯?你再進去查查看,是姓秦的!」
小尼姑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你這人怎麼如此胡鬧?我們庵裡是有人借宿,可是絕沒有一個姓秦的姑娘,女客人,你還是到別處找找吧!」
此言方了,就聽見另一個低嗓子的女子道:「混蛋東西,你一個小尼姑,居然敢對我們說話無理,快滾開!」
那個小尼姑大聲道:「哎呀!反了!反了!我可是要報告師父去了。」
說到此,忽聽她口中「啊喲」叫了起來,一面嚷著道:「你們快來呀,這兩個姑娘打人了!」
秦紫玲不由一驚,一按窗沿,「嗖」一聲已來至院中,這時就聽得那個低嗓門的女人道:「管他的,我們進去搜搜看!」
那個細聲音的,還有點怕事,道:「三姐,別胡來,快點放開她吧!」
那個叫「三姐」的,大聲嚷道:「膽小鬼,你怕什麼呀,怕就別來!走!」
只聽得「通」一聲,那個小尼姑倒在一邊,同時間,兩個少女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身高體大、面色黝黑的姑娘。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3:37
這姑娘身後,卻是一個十分白瘦、小鼻子小眼的少女。
兩個姑娘身上可是全帶著傢伙,一身勁服。
二女方一闖進來,正逢著秦紫玲迎面走出,那個白瘦的姑娘,一拉她身前的黑大個道:「你看,這尼姑庵裡,還有俗人!」
這時秦紫玲已怒目地站在二人身前,怒道:「你們這兩個女人好沒道理,為何在人家這種修行的地方大吵大鬧,還打人,成什麼樣子?」
地上的小尼姑,這時也爬了起來,對著紫玲拜哭道:「女施主,你修修好,可別叫她們往裡闖,師父看見了,我可是要受罰的!」
紫玲冷笑道:「你放心,站起來!」
小尼姑這才站了起來,一面又道:「她們要找一個姓秦的姑娘,我們這裡哪有呀?」
這時,那個黑壯的姑娘,冷笑了一聲,手指著紫玲道:「你是誰?姓什麼?」
紫玲冷笑道:「姓什麼,你管得著嗎?我是借住在這裡的客人,你們無故欺人,我可是不答應。」
那個瘦白的姑娘,撇了一下嘴道:「小妹子,不是姐姐我嚇唬你,你要管閒事,我們也管不了你;只是你卻要認清了對象,要打聽打聽清楚,這個閒事你管不管得了!」
黑姑娘一插腰道:「還跟她說這些,搜了再說!」
紫玲不由大怒,當下仍然忍著氣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麼凶?」
那個黑大個,冷笑了一聲,用大拇指向自己鼻上指了一下道:「你連杭州七女的大名都不知道,就敢到西湖來?哈!我說呢!」
這時那個小尼姑,一聽對方竟是杭州七女,不由嚇了一大跳,面上變色道:「啊!杭州七女!」
紫玲不由也吃了一驚,沒有想到正在想著她們,她們竟就找上門來了!
當時她冷冷一笑道:「啊!原來你二人竟是杭州七女,倒是失敬了!請問二位大名?」
黑姑娘哼了一聲,道:「怎麼著?害怕了吧!告訴你吧,姑娘我是巧燕兒石青青。」
又用手一指那個白瘦的姑娘道:「她是六妹,女解元唐文采!」
秦紫玲冷冷一笑道:「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石青青打量著她道:「老實說,我們來這裡是找一個人,姓秦的!」
紫玲不動聲色道:「這裡沒有姓秦的。秦什麼?」
這時,另一邊的唐文采,上前一步,看著她,奇怪的道:「啊!對了!你別就是秦紫玲吧?」
紫玲吃了一驚,當下冷笑道:「我是不是你們更不要多管了,我只問你們兩個找秦紫玲幹什麼?」
二人對看了一眼,女解元唐文采嘻嘻一笑道:「得了,別賣關子了,我已看出來了,你一定是秦紫玲,別裝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面色一冷,道:「不錯!我就是,你們找我做什麼?」
二人呆了一下,石青青上下又打量了她一會兒,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秦紫玲笑道:「從天山來的,怎麼樣?」
石青青張大了眼睛,連連點頭道:「這就對了,你果然是秦紫玲,那就好辦了!」
那女解元唐文采,笑著抱了一下拳道:「這麼說,太失禮了!」
紫玲面色一沉道:「我與你姐妹素昧平生,忽然來訪所為何事?」
唐文采縮了一下脖子道:「秦姑娘,這事情你就不明白了!」
一邊說著,一邊細看著對方,又從身上掏出一封信,雙手遞上道:「我姐妹久仰姐姐你的大名,所以一聽說你來到了西湖,立即前來拜訪!」
紫玲並不去接,只問道:「這是什麼?」
唐文采一笑道:「這是我大姐項瑛的親筆信函,囑我二人見了姐姐面陳給姐姐一閱!」
紫玲更不禁心中十分驚奇,大感奇怪,目光向那封信箋上一掃,果見其上有「秦紫玲親展」等字樣。
當下好奇的接了過來,拆開一看,遂冷冷一笑道:「我與令姐陌生得很,好端端的為何請我吃飯,我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唐文采嘻嘻一笑道:「我姐姐最是敬重遠來的貴客,你雖是新來不久,可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大名,我們早已久仰了,到時務請賞光才好!」
紫玲面上冷笑,內心卻覺得不勝疑感。
她是一個個性極強,而且膽力過人的姑娘,當下略一思索,遂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赴約就是!」
石青青大聲道:「對!這才是俠女……」
還要接下去說,卻為唐文采推了一下道:「三姐,你又亂說話了!」
石青青嘻嘻一笑,就把嘴閉住了,秦紫玲心中一動,遂道:「你二位沒別的事了吧?」
唐文采縮了一下頭,笑道:「沒有了,姐姐只要記住時間,不要來遲就是了,我們告辭了!」
說著就和石青青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巧燕兒石青青一眼看見那個小尼姑還站在面前,當時一把抓住了她的前襟,大聲道:「臭尼姑,你不是說這裡沒有姓秦的麼?」
那個小尼姑嚇得直打哆嗦,又轉向紫玲道:「姑娘,你不是姓張麼?怎麼又姓秦了?」
巧燕兒石青青嬌叱了聲:「還裝蒜,我打死你!」
說著一揚右腕,直向小尼姑面上打去,卻為另一隻手,中途把它給接住了。
石青青只覺得腕上一陣劇痛,差一點兒都快斷了。驚怒之下,看見是秦紫玲半出右手,僅僅用了三個手指,架在她手腕之下。
石青青雖是個性粗魯,可是對方身手強弱,她卻是一看就知道的。
當下面色通紅,窘笑道:「既是秦姑娘說情,就算了!」
說罷收回了手,同女解元唐文采出了寺門,唐文采又回過頭來叮囑道:「姐姐千萬要來,可不要叫我姐妹緊著等呀!」
紫玲冷著臉道:「我必定準時,請放心!」
說著話,目送二人離去,她默默的沉思了一會兒,心說這項瑛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請我吃飯,到底是什麼用心?
左思右想,也得不到一個答案,正自猜測,身後的那個小尼姑,尚未離開,這時趨前道:「大姑娘,你怎會和杭州七女有來往呀?她們都是一群不講理的女混混呀!」又害怕的道:「弄不好,她們還敢殺人!」
紫玲微微笑道:「我倒不怕她們殺人,我正要問你『太陽坪』在什麼地方?離這裡有多遠?」
小尼姑眨了一下眼睛道:「杭州七女就住在太陽坪呀!大姑娘,你真的要一個人去那裡?」
紫玲笑道:「當然要去,她們請我吃飯我還能不去?」
小尼姑皺著眉道:「別上當,她們有花樣!」
紫玲見她僧衣也破了,身上東一塊泥西一塊水,樣子十分狼狽,當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怕,我不會怕她們的,你告訴我太陽坪怎樣走就是了!」
小尼姑這才比劃著,把太陽坪的去向說了一遍,紫玲牢牢記在心中,然後笑道:「好了,你快去換衣服吧,等會兒你師父又要罵你了!」
小尼姑這才警覺,匆匆的去了。
秦紫玲回到室內之後,心內又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興奮,她忖思著,這事情也真巧,自己正想藉機會一會那醜女項瑛,卻想不到她居然也有此意思,這倒好!倒省得我找她了!
想著又把項瑛的來信,細細閱讀了一遍,只覺得文詞並茂,那一筆小草書,寫得更是流利已極。信內所約的時間,她本不知是哪一天,這時掐指一算,正是明天,不由心中動了一動!
她又想:「莫非這次項瑛找我去,是為了江海楓麼?」
可是自己認識江海楓的事,總共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又怎會曉得?
再說就算她知道,找我去,又是為了什麼呢?
苦思了半天,仍然是不著邊際,一生氣,乾脆也不想了。
第二天,倒是一個天氣晴爽的好日子。
在接近傍晚的時候,紫玲策著她的那匹汗血馬,來到了太陽坪。
這地方,是離西湖不遠的一個幽靜的樹林子,有青蔥蔥的林木,有綠茵茵的草地,山花開得爛醉,蝴蝶兒就像飄在天上的樹葉一樣的。
杭州七女,在這裡有一座佔地頗大的莊院,在四周生滿了刺花的圍牆之內,是一座玲瓏透剔的更樓,四外還有建築得巧妙的七座房舍。
蟬神噪耳的兩棵大柳樹之下,是一座黃石砌成的大門框,正中是兩扇長方形,漆成淺綠色的大門。
門上有一方朱紅色的竹匾,書著「七女樓」三個大字,倒也莊嚴美雅!
秦紫玲翻身下了馬,門前早有一個艷衣的少女在那裡等著。
這少女見秦紫玲到來,忙上前行禮道:「請問來客可是秦姑娘麼?」
紫玲含笑點頭,問道:「你家主人在家麼?請轉告一聲,就說秦紫玲赴約來了!」
那少女一面接過了馬韁,嘻嘻笑道:「七位姑娘都在堂內,恭候著姑娘大駕呢!」
紫玲心中不由暗自驚奇道:「杭州七女,不過是小有名聲的幾個毛丫頭,居然在西湖如此作為,只看她們這種勢派、享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這匹汗血馬,不願隨便交人,就囑咐道:「我這馬要小心餵它,不可隨意摸它,要不然,它可是會咬人的!」
那個少女連連點頭道:「我知道,姑娘你請放心!」
秦紫玲親自看著人把它拴在槽頭,這才隨著那少女直向樓內行去。
這時七女已得到了消息,相繼出樓,在樓前一字地排開,鮮衣綵帶在日光下更增俏麗。
紫玲就見為首一個女子,一頭黃髮,面若重棗,奇醜無比,心內就想到了此女必是醜女項瑛無疑。
她那種相貌,在乍然一見時,能使人嚇上一大跳,真叫人不敢相信,人世上竟會有這麼醜的女人!
秦紫玲雖是有見於先,也不禁為之愕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招呼她,那醜女已走上前來,伸出一隻白如凝脂的玉手,握在了紫玲手上,笑道:「是秦姑娘麼?我們失迎了!」
紫玲含笑點頭道:「赴約來遲,尚請各位見諒!」
目光一掃七女,巧燕兒石青青和女解元唐文采果在其中,她就道:「二位姑娘請代為引見,以免失禮!」
唐文采遂一一介紹了一遍,紫玲覺得那醜女項瑛,一副煩人的姿態,尤其是執著自己一隻手,肉挨肉,怪難過的。
被引進了大廳,紫玲見廳內佈置得極為豪華,四壁懸有名人字畫,地上鋪著猩猩紅白的地氈,所置傢具無不精美異常。
落座之後,小丫環獻上了香茗,紫玲微微笑向醜女項瑛道:「小妹一向遠居塞外,和大姐尤其陌生,不知因何寵召,尚請賜告才好!」
項瑛露出了滿口免齒,格格一笑,一雙黃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沙啞地道:「姑娘不必客氣,你的大名我是久聞了,難得有緣相見,又何必一定要有原因!」
紫玲冷冷地一笑道:「話雖如此,我想大姐寵召,必非無故,你我既都屬武林中人,說話還是直率一些的好!」
項瑛聞言停下了杯子,點頭道:「事情倒是有一點,不過不急,我們還是先談些別的吧!」
於是就談到了武林軼事,以及各家各門的掌故,秦紫玲無不應答如流,項瑛不禁更增妒恨。
從外表上看來,雙方談得極為歡樂,可是紫玲內心卻時時提防著對方,生恐有什麼陰謀。
須臾,丫環來報,說酒飯已備好。各人陸續入座,紫玲只是略沾飯菜,絕不飲酒,這時項瑛才微微一笑,望著紫玲道:「今日多謝姑娘賞光,真是蓬蓽生輝,姑娘快人快語,更令人欽佩,現在愚姐有一事相求,尚乞姑娘肯答允才好!」
紫玲停箸道:「你我初見,何事相求?請直說,能為則為,不能為尚請原諒!」
女解元唐文采在旁嘻嘻笑道:「自然是能為!」
項瑛那張醜臉,這時看來顯得極不得勁兒,半天才笑了笑,道:「聽說姑娘已許身江海楓為妻,此事可是真的?請直告才好!」
紫玲不禁面色一紅,秀眉微蹙,暗忖道:「怪事,這是從何而起?」
心中懷疑,不禁又羞又氣,正要否認,卻見項瑛怪笑了一聲道:「你也不必否認,這事情我們早已知道了!」
紫玲哼了一聲道:「我真不明白你說些什麼?」
項瑛仰首喝了一口酒,帶著三分酒意,她那張醜臉,就更形難看了。只見她醉眼迷離地道:「不瞞姑娘說,江海楓已和我有了名份,我二人也曾比武定親,這事情……」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現在全西湖境內,誰都知道我項瑛已經看上了他姓江的,而你……」
紫玲見她這麼毫無忌憚地說話,不禁內心大怒,當下忍氣嗔道:「你所說之言,恕我一句也不懂,江海楓和你定沒定親,關我何事?你一個姑娘家,如此說話沒有遮攔,豈非無恥?」
她一時氣憤,脫口而出,在座諸人,都不禁吃了一驚。紫玲也想到,那醜女項瑛,定必會立刻與自己反目了,誰知她聽了這麼厲害的話後,只是啞聲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道:「我讓你罵兩句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告訴你,妹子!反正不論你怎麼說,我是不會把江海楓讓給你的!」
紫玲不由推桌而起,面色緋紅道:「我看你是喝醉了,愈說愈不像話了!」
項瑛哈哈一笑,一揚手,又灌下了一杯酒,口中含糊地道:「不錯,我是喝醉了,秦紫玲,我勸你還是趁早離開西湖,回到塞外去……」
說著踉蹌地走下位來,也不知她是真醉還是假醉,只見她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麼一來,其他各女都大吃了一驚,紛紛叫著過來攙她,有的還大聲道:「姓秦的,你可不能走!」
紫玲被她們弄了個莫名其妙,當時又氣又怒、又羞又憤,連聲冷笑不已,心中卻想:「怎麼天地間會有這麼一個寶貝?」
想著,就見醜女項瑛,忽地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嘴裡放聲道:「秦姑娘呀,你好歹可得要成全我,男人到處都有,你又何必非要跟我爭這一個人!」
紫玲氣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只見她柳眉一豎,嬌叱道:「項瑛,你要口下積德!」
只見項瑛滿嘴酒氣,由地上站起來手指著她道:「秦紫玲,我好言相勸,你不聽,你要想離開我這七女樓,卻是不能夠了!」
紫玲冷笑道:「你要如何?」
項瑛張著大嘴,酒氣熏天地道:「今天我要你當著我面,寫下一張退婚的憑據,畫了押,我才能叫你走,你要馬上遠走高飛,要不然,我就要你的命!」
紫玲冷笑道:「無恥的賤人,我們看看誰要誰的命!」
她實在太氣了,忍不住猛地撲了過去,忽覺身後一陣勁風颯動,秦紫玲猛地轉身,卻見竟是巧燕兒石青青,只見她低聲叱道:「到了這裡,你還敢動手?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說著一掌直向紫玲脖頸之上劈來,塞外飛鴻想不到項瑛竟是一個如此無恥的女人,被她連羞帶氣,已經忍無可忍。
這時巧燕兒石青青,也來湊趣,她不禁嬌叱了一聲,身形一矮,玉手向外一甩,直向石青青襲來的右手之上探去!
石青青身子向左一偏,可是紫玲這時已恨到了極點,哪裡還能容她逃開。
只見她身子跟著一旋,「叭」的一掌,正打在了石青青的右胯骨上。
石青青口中大叫了一聲,整個身了直衝出了七八步以外,「彭」的一聲,正撞在了八仙桌上,連人帶桌子,整個地全倒了下去。
一時之間,杯盤全都打了個粉碎。
這麼一來,其她各女,俱都大怒,紛紛叱罵了起來,秦紫玲因覺得廳內人多,展不開身手,當下冷笑了一聲,猛地奪門而出。
她身子方縱出,便聽得一聲清叱道:「你還想跑麼?」
一條人影,緊隨在她身後竄了出來,只見她雙掌一合,猛地向外一撤,竟以「排山掌」的打法,直向秦紫玲後心上打來。
紫玲翻身現肘,已看清了來人是一個身形娉婷,眉清目秀的姑娘。
她記得方才介紹時,此女名叫初鳳才亦青,倒看不出,她手底下,竟有如此身手。
當下不敢大意,身軀往前一蹌,初鳳才亦青,已如同一隻燕子似的,自她頭頂上掠了過去!
紫玲一墊步,正要縱身而前,忽聽得樓上一人怒叱道:「統統給我住手!」
才亦青本來正要往後旋身,聽得了這聲短叱,慌不迭地縱到了一邊。
其她各女聽得了這聲厲叱,也無不吃了一驚,一齊舉目望去,只見閣樓憑窗處站著一個矮小黑袍道人。
這道人白眉白髮,頭上梳著道髻,只是一張大臉,其黑如同墨染的一般。
他立在窗前,往下望了望,朗聲對紫玲道:「小姑娘,你的本事不錯,只是在貧道面前,卻容不得你如此撒野!你叫什麼名字?」
紫玲正在氣頭上,怎會為這麼一個矮小的道人嚇住,她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你也配問姑娘的名字?快快滾開!」
那道人聞言一雙白眉倏地舒了開來,忽地又沉聲笑了起來。就見醜女項瑛自一邊閃出來,向樓上行禮道:「稟師尊,此人就是徒兒所說的秦紫玲,她一個小丫頭,何需你老人家親自動手,待我親自擒她就是!」
黑面道人冷哼了一聲道:「啊!原來她就是秦紫玲,我只道她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原來竟是這麼一個野丫頭,你閃開,待為師擒下她便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3:56
第17章 銀燭秋光
這乍然現身的黑面道人,猝然間使在場各人齊都吃驚不小。等到醜女項瑛發話之後,塞外飛鴻秦紫玲,才知道這個道人原來竟是項瑛的師父,人稱黑面童吳老丘。不由大吃了一驚!
她真沒有想到,這個棘手的人物,會在此地現身,自己一時氣憤,只怕將要為自己帶來殺身大禍了。
當下不由驚疑地後退了幾步,睜著一雙眸子,細細地打量著這個怪人吳老丘。
黑面童吳老丘發話之後,仰天又是一聲狂笑,揮著一隻短小的右手道:「大家都閃開了,用不了這麼多人。」
項瑛躬身道了聲:「是!」連做手勢,各女俱都散了開來。
就見黑面童吳老丘,那矮小的身子,在涼台上微微一聳,即如同一片乾枯的葉子一般,輕輕地飄落下來。
待等到他落地之後,紫玲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方才吳老丘立於高處,距離較遠,沒有看清他的真實面目,這時他一落下來,紫玲才注意到,原來對方竟是一個身高約三尺左右的矮子!
他雖是一個白髮白髯的老人,可是卻生了一副童面,看起來引人發笑!
這可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可是紫玲卻不敢對他心存一些輕視。
她知道這黑面童吳老匠,乃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他手中施的乃是一支七孔笛,據說死在他那支笛下的武林中人,已不可數計。
塞外飛鴻秦紫玲,昔日在天山,已聽人談到過此人,所以深具戒心。
這時,她驀然地看見了此人,自不免芳心通通直跳!
她冷冷一笑道:「閣下原來是黑面童吳老前輩,這倒是失敬了,只是以閣下身份,夥同弟子將我誘騙來此,實在有欠光明!」
吳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說的話,貧道是一概不懂,我昨天才來,在我徒兒項瑛處做客,聽說你搶了她的愛人,這件事論說我本不應過問,可是……」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道:「那江海楓小畜生,依仗他有些動功,人又長得漂亮,就到處賣弄,誘騙女子的感情,實在可恨……」
才說到此,紫玲已忍不住冷笑道:「你憑什麼說江海楓誘騙女人的感情?你不能聽一面之辭!」
黑面童一雙眸子裡閃爍著光華,由鼻中哼了一聲,道:「只聽這一句話,可知你的感情已被他騙去了!尚還替他說話!真正該死!」
秦紫玲不由面色一紅,冷笑道:「你身為一個前輩,不察實際,僅聽你徒弟一面之詞,竟思動武,傳聞出去,看你還怎麼做人!」
吳老丘哈哈狂笑一陣,道:「貧道活到今日,卻要你來教訓我?也罷!」
他目射精光道:「貧道今日且把你拿下,但絕不傷你分毫,只等著那江海楓小賊前來還我一個公道!」
紫玲恨聲道:「你既然一心對付江海楓,卻又把我拿下做甚?」
黑面童吳老丘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徐徐地道:「好會裝傻的姑娘,那江海楓既和你有婚姻之約,焉能坐視不救?只等他來之後,貧道要好好請教他一番!」
紫玲不由面色又是一紅,心道怪呀,這謠言到底是誰散播出去的?如今聽在我耳中,尚還算了,要是傳到海楓耳中,以他個性,豈會甘休?
想到此,不由隱忍道:「你一個道人,怎能信口胡說?簡直是豈有此理!」
黑面童呵呵一笑道:「胡說不胡說,等到江海楓小狗來了就見分曉,現在我要拿人了。」
身形一起,已到了紫玲身邊,右手一伸,照著紫玲左肩就抓。
秦紫玲向下一藏肩,就覺得黑面童吳老丘掌心之內,放出了一股極大的內力,幾乎把她身子整個的吸了去,不由大吃一驚!
黑面童吳老丘對敵不但架式特別,而且招式絕不用老!
紫玲身軀向下一藏的當兒,吳老丘已把發出的掌力倏地向回一收,塞外飛鴻就覺得身軀向前猛地一栽,就在這剎那之間,黑面童吳老丘整個的身軀,倏地如一朵雲似的,猛然飄了起來。
紫玲銀牙一咬,到了此時,她哪裡還能顧慮許多,當下嬌叱了一聲,右腕一抬,「嗆」地一聲,已把長劍抽了出來!
只見她身軀一個猛翻,口中嬌叱道:「道人看劍!」
劍尖一揚,點出了一點寒星,直向著黑面童吳老丘肋下猛刺了過去。
寒光一閃,錚然一聲大震,秦紫玲嬌軀一晃,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驚心之下,細一注視,自己手中長劍,竟為對方肥大的袍袖糾纏了一個緊!
只見他露出血紅的嘴唇,怪笑了一聲,道:「我給你數到十的時間,如你能把劍拔出,貧道自認服輸,否則……哼!」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一提丹田之氣,二次一振右臂,想把這口長劍抽出!
可是黑面童吳老丘袖管之上,竟似有萬斤的巨力附於其上一般,紫玲猛力一抽,竟絲毫不動!
她不由玉面一紅,當下運足了平生之力,一次數次,那口劍,看來就像鑲在巨岩石縫中一般,非但不能抽出,竟連左右動一下也是不能!
心中正自驚愧不已,忽聽那吳老丘一聲狂笑道:「我看你是自取其辱!」
言罷袖管一鬆,紫玲怎可錯過機會,長劍一挑,如同長虹似的射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黑面童面上劈去!
黑面童吳老丘哼道:「你是找死!」
只見他右手大袖一揮,右手五指一合一放,像是迎空一抓!
秦紫玲如同當空響了一聲焦雷一般,只覺得五官為一種極大的內力一道一襲,頓時頭昏目眩,「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等到她悠悠醒轉的時候,時間已在午夜時分。
塞外飛鴻動彈了一下身子,在感覺裡,她整個的身子,都快要僵硬了。
她翻了一個身,覺得自己是睡在一塊冰冷的大石頭之上,無怪四肢如此的生硬。
室內似乎還有朦朦朧朧的燈光,光線很暗。
她想坐起來,可是四肢伸動之間,卻感覺出一些特別之處,原來在左足足踝和右腕兩個地方,系有一根非常結實的繩索。
因此,她只能平睡著,或是作極有限的移動,要想翻身坐立,卻是極難。
秦紫玲不由心中更是吃驚,目光開始在室內轉了一轉,一切就都明白了。
這是一間閣樓上的敞室,四外軒窗四啟,甚至於連夜幕上的群星,也能看得很清晰。
她自己是睡在一張紅木石心的大床上,手腳各為一根皮索緊緊捆在床角之上。
靠左面牆角處,設有一個大蒲團,黑面童吳老丘,正雙膝相交地坐在其上打坐。
在他身邊有一隻古燈盞,爆著豆大的一個火焰,黃澄澄的光芒,映在這道人那張紅臉之上,更覺得面如重棗,丑不堪言!
紫玲僅不過略一翻側,卻已驚動了他。
只見他雙目一開,微微點頭笑道:「秦姑娘你醒了?很好!貧道也算著差不多該到醒的時候了!」
紫玲冷笑道:「吳老丘,我還當你是個前輩人物,卻想不到你竟是這麼一個小人,你把我捆在這裡,想幹什麼?」
黑面童陰沉沉的一笑道:「任你怎麼說,想要我放開你,卻是萬萬不能。姑娘,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說罷冷笑了一聲,伸出兩個沒有長指甲的手指,把爆燒過頭的燈焰捻滅了些,遂又合上雙目。
紫玲氣得哼了一聲,又用力掙了一下,只覺得手足上的繩索,都快要系進肉裡去了,一時痛得「哎」了一聲。
吳老丘睜開眸子,冷笑道:「這是貧道用數百年蟒筋所制的索子,你若不怕肌膚受痛,請隨便用力就是!」
紫玲大聲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樣?」
吳老丘冷哼道:「秦姑娘,你還是稍安毋躁的好,只要江海楓一來,我定放你!」
紫玲憤道:「江海楓與我絲毫無關,他憑什麼會來?」
黑面童桀桀笑道:「那可說不定,有人生來就愛管閒事,如果貧道猜得不錯,這小賊也快來了!」
紫玲冷笑道:「你以為這麼做江海楓會來救我?你真是大錯特錯了!」
吳老莊有些不悅的道:「貧道一生,從未打過沒把握的仗,姑娘,你放心歇歇吧,也許一會兒,就能和你的情人見面。」
塞外飛鴻被他這幾句話說得真想哭!
她昔日在天山南北,是何等的聲威,卻未曾想到今夜竟會如此為人任意侮辱!
最可恨的是,眼見著敵人就在眼前,卻是無計可施,自己平素守身如玉,此刻卻睡在道人身前,深更半夜的和對方獨守孤燈。這種情形,如若傳揚了出去,那可真是丟人透頂!
想到這裡,真恨不能一頭撞死了好,偏偏兩根怪繩子,一上一下地捆著,就連上下移動,也是不能。
吳老丘為她這麼一攪,哪裡還有心情打坐?
當時舒開了雙腿,自蒲團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自語道:「我想是時間差不多了!」
就見他邁動雙足,慢慢走到了窗前,向外張望了一會兒,回過身來冷笑道:「我徒兒項瑛雖然姿色不及你,可是武技並不見得比你差多少。如果真和你動起手來,尚不知到底誰勝誰負,貧道所以要插手其中,實因是氣那江海楓不過。老實說,和你並沒有什麼仇恨……」
說到此,停了停,微微聳肩笑道:「如果你能改變主意的話,非但貧道可放你,並可以化敵為友,將來你如有任何事情相求,貧道必定為你解決。」
並點了點頭,道:「怎麼樣?你意如何?」
紫玲也實在急了,想早點脫身,當下只得問道:「要我改變什麼主意?」
吳老丘桀桀一笑,點頭道:「好!我告訴你!」遂冷笑道:「只要你幫忙促成我徒兒和江海楓之間的婚事,這件事我看你是做得到的!」
紫玲氣得火星亂冒,當時冷笑一聲,道:「對不起,這件事我做不到,我也沒有這權力!」
吳老丘怪目一睜,道:「這麼說,你是不肯了?嘿!」
說到此,頭上青筋暴露道:「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既如此,那麼只好請你忍耐些時了!」
秦紫玲氣得要哭地道:「你這道人,真是好沒來由,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何苦如此折磨我?」
黑面童哼道:「你再忍耐一會兒就行了!」
說到此,忽然看了一下天色,大聲呼道:「來呀!把筆墨紙硯拿來!」
立刻有人在外答應了一聲,繼而進來一個小童,捧上了文房四寶。吳老丘指了一下一邊的書桌,那童子就擱在了上面,躬身道:「道爺還有事麼?」
黑面童笑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小童彎身道:「快四更了,是小的怕吵了道爺打坐,適才吩咐打更的沒有打。」
吳老丘皺了一下眉道:「糊塗,我就是在聽梆子聲,你快快把四角的燈籠燃起來,吩咐樓內各人,無論何事不許多管。」
那童子又答應了一聲:「是!」
遂見他返身外出,須臾又入內,手上卻多了一根竹竿,竿頭系有火媒。
紫玲心中正自不解,就見這童子依次在四面窗外,伸出竹竿,把預先懸在四個樓角的燈籠點了起來,立時燈光大亮。
那童子點著了燈後,又對吳老丘鞠了一躬,這才退了出去。
紫玲看著不解,不由冷笑道:「道人,這又是什麼花樣?我不妨告訴你,江海楓技藝超群,可不是好欺騙的!」
「哪一個欺騙他?」吳老丘狂笑道:「實在告訴你說,這四個燈籠正是指給他的一條明路,他只消一看,就可知道了!」
紫玲愈發不解道:「你怎知他今夜會來?」
吳老丘鄙夷的道:「老實告訴你,貧道已使人對他下了戰書,他如希望你活命,此時自是非到不可!」
塞外飛鴻何等震驚!又羞又氣,恨得連聲音都抖了!
「你太卑鄙了!」
吳老丘冷冷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說,他不會來麼?我們不妨等著看一看,他必定會來的!」
紫玲噙淚道:「那麼筆硯又有何用?」
吳老丘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姑娘,你等著瞧吧!」
紫玲恨道:「江海楓武功不見得輸你,你太自負了!」
黑面童冷笑了一聲,用手向四外指了指,道:「你看見了沒有?我懸掛了這四個小燈籠,說它是照路固然可以,說它是迷路也未嘗不可!」
紫玲冷哼道:「這是什麼意思?」
吳老丘狂笑了一聲道:「姑娘,你的話太多了!」
方言到此,忽聽窗外樓角上風鈴,叮叮一陣亂響,黑面童吳老丘面色一沉,道:「你的心上人來了!」
身形一轉,快似飄風一般的已回到原來的蒲團之上,身子方坐定之後,卻聞得窗外一個冷峻的聲音道:「道人你以為這『四燈守宮』能夠阻得住我麼?待我破與你看!」
言方一畢,只聽見「波」一聲,一盞燈籠應聲而滅,吳老丘怔了一下。
他哈哈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你果然來了!」
言罷,探手在座前的一根繩索上一拉,那四個燈籠立刻旋轉了起來。
吳老丘手持火折,很快地把那盞熄滅的燈籠點著了,他面向窗外朗聲道:「江海楓,這只是貧道對你的一項小測驗,容你破後,再入室談話!」
窗外回報同樣的一聲朗笑,道:「道人,你想以這『四燈守宮』的變幻方法,害我迷性墜樓,豈非夢想?」
笑了一聲,聲音似已上了樓角,道:「告訴你,這小玩藝兒,我在十四歲的時候,早已玩過了!」
接著又是一聲狂笑。
黑面童吳老丘,面色極為陰沉,冷冷一笑,只見他由身旁抽出了一個木盤,揭開了一盤上的一塊黑布,其中是滿盤的黃沙。
他信手拈了一撮,狂笑道:「小輩,你說得好輕鬆容易,不妨試一試!」
窗外的江海楓像似運用身形,在四個樓角之上不停地縱騰著。
他的聲音,也是動定不一,這時狂笑了一聲。黑面童一手扯線,一手捻沙,一雙眸子,注定不移。
就在這時,聽見江海楓一聲輕叱道:「滅第三盞!」
「波」一聲,那運轉如飛的第三個燈籠,忽地應手而滅。
吳老丘一聲斷喝道:「好小輩!」
只見他手指一捻,手內細沙,發出一片「絲絲」之聲,射窗而出。
可是窗外同時卻也發出一聲喝叱,道:「第四盞!」
「波」的一聲,所剩的明燈之中,又滅了一盞,吳老丘打出的「迷沙」,卻如石沉大海。
這麼一來,黑面童吳老丘立刻顯得緊張了,他霍地自蒲團之上站了起來,單手端起了那盤黃沙,疾步走到窗口,冷笑道:「江海楓,尚有二燈,你可以走近前來了!」
話聲一落,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吳老丘斷喝了一聲:「下去!」
右手向外一甩,一片黃沙直向那飛來的黑影打去!
只聽見「沙!」一聲,打了個正著。
吳老丘狂笑了一聲,道:「小輩……」
他想說「你服氣了吧?」可是這句話尚未說出,那迎面而來的黑影,已飄至面前,細一注視,才知竟是一襲白色的長衫!
吳老丘不由恨得頓了一下足,急切道:「不好!」
正要轉身,忽聽得「波!波!」兩聲,樓角的兩個燈籠一齊熄滅。
房內昏暗的光蕊突地一閃,江海楓已進得室來,哈哈大笑道:「道人,此番該服氣了吧!」
吳老丘猛一轉身,那張童面變成了一片青紫,只見對面的江海楓,是一個魁梧英俊的少年人,身著緊身衣靠。
很顯然的,方纔那一襲長衫,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這少年人的機智、絕技,不禁令吳老丘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驚訝和敬佩!
他微微呆了一呆,冷笑道:「很好,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了!」
江海楓目光向一邊石榻上的秦紫玲轉了一眼,冷冷地笑道:「道人,你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無辜的少女,不覺得殘忍?」
吳老丘嘿嘿一笑道:「那麼,你對付我徒兒項瑛那種情形,是不是更殘忍一點?」
江海楓劍眉一軒道:「令徒之事,又與這位秦姑娘何干?」
黑面童吳老丘哼道:「自然有關係了,其實她的生死,完全決定在你的手上,貧道只聽你一句話。」
海楓不動聲色道:「這是什麼意思?」
吳老丘嘻嘻一笑,說:「你不妨坐下來,咱們慢慢地談!」
海楓並不落座,走近到秦紫玲身邊,道:「姑娘,為了我的事卻害得你受苦,我內心實在不安。不過請放寬心,我必定能救你出去的!」
紫玲自海楓一進室,就閉上了雙眸,她實在羞於見他,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怎能被他看見呢?她真想有一個地縫,叫自己鑽下去。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4:20
海楓說完了話,她情不自禁地睜開了雙瞳,歎道:「大哥,這是我害了你,怎反說是你害了我呢?」
海楓冷笑道:「無論如何,我要救你出去。」
紫玲尚未說話,那一邊的吳老丘卻怪哼了一聲,按說道:「無論如何,你是沒有辦法救她出去的!」
海楓猛一轉身,冷笑道:「怎見得?道人!我不過看在你有些年歲,所以才與你先禮後兵……」
說到此,用手一指紫玲道:「你以為那兩根破繩子,能難住了我?」
黑面童吳老丘呵呵笑道:「你想錯了,這姑娘如今生命都操在貧道手中,絕非虛語,這一點你似乎還沒有想到!」
江海楓心中一動,遂冷笑道:「你是說我武功不及你?」
吳老丘露出兔齒桀桀笑了一聲,道:「那是另一回事!」
海楓身形一旋已到了紫玲身邊,探手抓在了紫玲脈門之上。
秦紫玲為這驟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口中「啊」了一聲道:「你……」
海楓沉聲道:「姑娘不要怕,愚兄只是察看一下,你是否受了道人內傷!」
吳老丘對於這些動作,絲毫不加以防止,並且退到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江海楓手捫在紫玲脈上,略一把握,忽地放下了手,面色大變道:「姑娘你……」
說到此,猛一轉身,瞪目欲裂道:「道人,你太卑鄙了,你在她身上下了什麼東西?還不坦白說出來!」
吳老丘微微驚愕了一下,哼道:「你果然有些見地,不錯,在這姑娘身上,我用了些毒,只是一半時,尚不至毒發身死,這時間我們大有商量的餘地!」
海楓不禁勃然大怒,厲叱了一聲,身子猛地撲了過去,平掌照著吳老丘前胸就打!
黑面童吳老丘狂笑了一聲,一雙大袖向外一擺,四掌遙遙相對。那吳老丘卻借勢飄向了一邊。
他呵呵笑道:「江海楓,我看你還是稍安毋躁,貧道並非是怕你,只是眼前救命要緊。」
海楓呆了一下,恨得雙目怒瞪。
吳老丘嘻嘻笑道:「這姑娘身中了『木丹蟲』,此刻大概已爬過任督二脈,不消一個時辰,就可上爬腦海,那時這姑娘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這「木丹蟲」他是知道的,那是一種產於蠻荒木丹樹上的毒蟲。
據傳說,這種蟲的形狀很怪,形狀和食木的蛀蟲極相似,體白且軟;可以任意伸縮,可大可小,一入人體其細如線,循脈而游動。
但這種「木丹蟲」本身雖毒,卻不愛以毒液傷害人畜,惟生性最喜食腦。
因此,當它一入人體之後,勢必要朝腦部行走,只是動作甚為緩慢,一入人體,到行抵腦戶穴止,這一段時間極長,最少也要七八個時辰。
在這一段時間之內,無論人畜,對它是絲毫也感覺不到的。
只是等它一入到腦部,待感覺到時,卻已晚了。
這時「木丹蟲」見腦即食,大量毒液,也就在這個時候注入人腦,無論人畜,立時死亡,再靈的解毒藥,也是莫能為力。
秦紫玲這時在石榻之上,聞言也是十分驚惶,這才知道黑面童吳老丘,竟在自己身上使了手段。
她一向居住於邊野之地,對這種「木丹蟲」瞭解得很清楚,所以乍聞此語後,她整個的血脈,似乎都停止流動了。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吳老丘,我與你究竟有何仇恨,你居然用這種人神共憤的手段來害我?我就是變了鬼也不能饒你!」
說著,不由得潸然淚下,並對海楓道:「江大哥,你不可為我而任由這妖道擺佈,這都是我命運如此,你快去吧!」
海楓冷笑道:「姑娘先不要絕望,且聽他說些什麼。」
於是問吳老丘道:「你要與我商量什麼?只要我能做的,必定做到就是!」
紫玲在一邊落淚道:「你千萬不要中他詭計,江大哥,你快走吧!」
吳老丘桀桀一笑道:「死在臨頭,尚還如此,真正是糊塗到家!」
海楓忍氣道:「道人,你快快說出來吧!」
吳老丘道:「好!」遂飲了一口茶道:「其實也不難,只要你答應和我徒兒擇日成婚,我就救這位秦姑娘不死,如何?」
海楓微微愣了一下。
吳老丘冷笑了一聲,道:「否則,這姑娘可就沒救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聽到此,氣得嬌聲道:「大哥,婚姻之事,非同兒戲,你不能因為救我,而忍受終身的痛苦,你要三思而行。」
海楓沒有想到,吳老丘竟會以此要挾,這是一件關係自己切身利害的大事,他一時也怔住了。
他又能如何?
吳老丘嘻嘻笑道:「我徒兒深深地愛著你,想必你也知道。」
海楓氣得身子籟籟直抖,點了點頭,歎道:「我答應就是!」
一邊的秦紫玲聽到此處,不由落淚道:「江大哥你千萬不能這麼做,毀了你自己!」
海楓苦笑了笑道:「救命要緊!」
遂冷冷地對吳老丘道:「你還不快救她下來?莫非還不放心我嗎?」
吳老丘嘻嘻一笑道:「不錯,我還有點不放心!」
海楓雙目一瞪,吳老丘卻用手指了一下紙筆:「你先留下字據為憑,貧道立刻為這位姑娘治病鬆綁!」
江海楓不由劍眉一挑,可是他終於歎息了一聲,很快的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紙筆。
秦紫玲嬌聲叱道:「江大哥,你真的要寫麼?」
海楓面色沉著,沒有理她,目光卻注定在吳老丘身上,吳老丘一笑,道:「本人誠意聘娶杭州項瑛小姐為妻……寫!」
海楓略一思索,揮毫而書,吳老丘點頭道了一聲好,又接念下去,道:「事經雙方同意,並由天山秦紫玲及姑蘇吳老丘道人為媒……」
紫玲不由大聲道:「我沒有,你可不能亂寫!」
吳老丘偏過臉來,看著她微微笑道:「你現在最好安靜一點!」
紫玲氣得淚下如雨,恨聲罵道:「不要臉的東西,你還不如殺了我好些!」
吳老丘聳了一下肩,冷笑道:「我倒無所謂,就怕他不答應!」
說著回過頭來,江海楓已依言寫下,吳老丘於是又道:「從互約之日起,一日內成婚,日後夫唱婦隨,絕無怨言……」
海楓一聲不哼,依言寫下,吳老丘笑了笑,又接著念下去道:「一切以此據為憑,日後男女雙方如一方反悔,此據當公諸天下!」
說到此,拍了一下手,道:「以下雙方具名、畫押。」
海楓一語不發,書寫完畢簽了姓名,吳老丘卻走過去代他弟子項瑛也簽了名,拿起來細細地觀看,面上現出無比的得意之色。
海楓冷笑道:「此據你要好好保管,我是認字不認人的!」
吳老丘哈哈笑道:「這個當然!好!你夠爽快的!」
說著把那單據疊好揣入懷內,點了點頭笑道:「現在,我可以為這姑娘治一治傷了!」
紫玲冷笑道:「哪一個要你憐憫!」
吳老丘不由呆住了,海楓上前一步,歎息道:「事已至此,姑娘還是想開一點的好!」
紫玲不由冷笑了一聲,目注著江海楓,正要說話,卻發覺海楓眉角一揚,目光轉了一轉,她不由心內一動,暗忖道:「莫非他這是一個計麼?」
可是再一想,單據是他親筆所寫,此據一日在他人之手,怎麼也狡辯不得,他本是自己心上人,絕未想到,卻為了自己,而成全了人家!
尤其對方人品竟是如此,怎叫人甘心?
想到這裡,由不住又掉下了淚來。
當下明知海楓是給自己暗示,卻懶得再看他一眼,心內卻恨恨地想道:「罷!罷!你既無情,這麼隨便地就和人家訂了終身,一切都聽這惡道之言,甚至於一字不易,我又何必苦苦戀你?」
想到此,氣得長歎了一聲,把一雙眸子閉了起來。
海楓向吳老醫點了點頭,黑面童怪笑道:「姑娘,你可不要再動,貧道為你收回那木丹蟲,便可以松梆了!」
說著從身邊取下了一個小葫蘆,目光注向海楓道:「煩你把姑娘有腳鞋脫下,貧道也好施功!」
海楓怔了一下,遂上前為紫玲把右鞋脫下來,一面道:「姑娘,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不要動怒!」
紫玲只睜開了瞳子道了聲:「你……」
即淚下如雨,又把雙目閉上,一任海楓為她脫下了鞋子,露出了青綾襪子。
吳老丘道:「好了,襪子不脫也可以!」
說著就隔空伸出一指,朝著紫玲足心一點,秦紫玲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吳老丘立刻解說道:「這是為她打開『湧泉』穴竅!」
海楓不發一語,黑面童又打開了葫蘆蓋子,一股異香,立時佈滿室內,聞之刺腦。
吳老丘遂把葫蘆口,封住了紫玲的足心,笑道:「姑娘暫且勿動,只盞茶的時間就無妨了!」
秦紫玲連理也不理她,吳老丘擱下了葫蘆,開始仔細地打量著江海楓,道:「令師銀河老人,和貧道曾有數面之緣,只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不在人間!」
海楓聽得他提到了師父,又是一陣隱痛,不由冷笑道:「這時我們還是不要談他老人家的好!」
黑面童吳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要原諒我這麼做是不得已!」
海楓冷笑道:「這事情還沒有到最後結果,你也不要太樂觀了!」
黑面童愣了一下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要反悔了?你要知道武林中人是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
海楓冷冷一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地保存住那張單據,我是認字不認人的!」
吳老丘桀桀笑道:「這個當然!」
口中說著,心內未免奇怪,因為海楓曾不止一次地談到這張單據,莫非他還想從自己身邊偷去不成?
想著,由不住探手向懷內摸去。
那張字據,仍然還在懷中,吳老丘收回了手,冷冷地笑道:「江海楓,你要想把它從貧道手中偷去,那是妄想!」
海楓朗笑了一聲,道:「大丈夫豈能傚法鼠盜狗偷之輩?道人,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這麼做的。」
黑面童冷冷一笑道:「這樣彼此都好。」
談話之間,榻上的秦紫玲忽然抖動了一下,吳老丘忙上前笑道:「大概是好了!」
話聲方落,卻聞得一陣「吱吱」之聲,落入葫蘆之內,黑面童疾速的蓋上了葫蘆蓋子,桀桀笑道;「姑娘受驚了,現在木丹蟲已出,一切都好了!來!我放你下來!」
江海楓冷笑道:「且慢!」
他走上一步,伸出一隻手來又捫在紫玲脈上,果然一切都回復了正常。黑面童吳老丘道:「待我為她解開這兩個蟒索,她就可自由行動了!」
海楓淡然一笑,道:「這個你不必多勞!」
言罷以右手中食二指,作剪狀,在二索結頭處一剪,那麼結實連尋常刀劍也難以割斷的兩根蟒筋,吃他二指這麼一剪,竟雙雙的斷為兩截。
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自石榻上站了起來,冷冷笑道:「江兄,恭喜你了!」
她目光中噙著淚,似有無限悲憤,說了這句話,又向著黑面童吳老丘冷笑道:「今日這筆仇,我一定要報的!」
吳老丘哼了一聲,道:「姑娘還是不要報的好,下次再要落在貧道手中,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紫玲氣得杏目圓睜,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說罷,覺得自己在這個地方,也實在呆不下去了,長歎了一聲,轉身就走。
海楓從後追上幾步,低聲道:「姑娘!」
紫玲回頭苦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但你為我如此,我終身感激你。」
說到後來,聲音很低,面色艷紅如火,說完話,頭不自禁地也低下了。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到現在他才真正瞭解到對方對自己的用心和深情,一時甚為感動。
他歎息了一聲道:「姑娘請放心……事情尚未絕望!」
紫玲一驚,抬頭望他,海楓因感黑面童吳老匠就在身後,說話多有不便。
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明午在湖心亭,我們見面再談吧!」
紫玲兩頰又紅了一下,吳老丘這時卻在身後笑道:「姑娘,你的寶劍不要了麼?」
說著抖手把那口寶劍擲了過來,紫玲翻身把劍接在了手中,冷笑道:「老道,你不要太得意了!早晚叫你知道厲害!」
說罷,身形一縱,已穿窗而出。
吳老丘望著她背影,呵呵大笑道:「好一個倔強的女娃!」
海楓忽地冷笑道:「道人,我既然已與令徒有婚姻之約,怎不把她請出一見?」
吳老匠笑道:「她眼看已是新婦,不出面也罷!」
海楓冷笑道:「我還有些話,必須要當面與她一談。」
吳老匠略一思索,遂點頭道:「既如此,我喚她前來就是。」
方言到此,卻見房門一開,項瑛不請自到,她望著海楓一笑道:「相公要見我麼?」
海楓點了點頭道:「婚姻大事,不容草率,我想返家一行,稟告父母,至多十日可歸,不知姑娘可容許?」
項瑛點頭,笑道:「最好快一點,十天太長了呀!」
望著她那張醜臉,海楓真不禁心內作嘔,他由手指上脫下了一枚指環,冷冷的道:「既為夫妻,怎能沒有聘物,這枚指環就暫做聘禮,請姑娘哂納!」
項瑛嘻嘻一笑,滿面驚喜地道:「相公,你太客氣了,好吧!」
說著伸手去接,卻見海楓中指直鋌而出,那枚指環卻置在掌心。
項瑛熱情頭上,怎會料到其它,倒是一旁的吳老丘看到此,忽的覺出不妙,大聲道:「瑛兒注意!」
項瑛忙縮手回來,可是已經晚了!
就覺得自江海楓指尖內,「嗤」的射出了一股尖風,這股風力不偏不倚,卻正點在了項瑛的右手掌心之內,醜女項瑛口中「啊喲」了一聲,但見她雙目一翻,仰身就倒。
一邊的黑面童吳老丘大吼了一聲,猛地撲到了項瑛身前,低頭看了一下!
只見愛徒雙目緊閉,面色又呈出青黑的顏色,分明性命已在彈指之間。
吳老丘無妻無子,孤獨一世,僅有這麼一個徒弟,故此愛她有如性命一般,此刻見狀,身子籟籟一陣急抖,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只見他那兩彎白眉,如同刺蝟似地向兩下一分,獰笑道:「江海楓,我要取你性命!」
說著,猛地襲身過去,雙掌一左一右,自兩邊向當中合湊了過去。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雙掌用足了內力,向外一抖,四掌遙對,連這間房子都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然後二人,各自向一邊閃開!
吳老丘正要二次作勢撲上,海楓卻朗笑了一聲道:「道人,你莫非要看著她死麼?」
吳老丘本已撲上,聞言不由頓時站住腳,虎視著江海楓,氣得全身直抖。
海楓一笑道:「這也沒有什麼,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吳老丘張大了嘴,口誕直流不已,重重地跺一下腳,轉到了項瑛身側,以手撥開了項瑛雙目,細看了看,又扣在她脈門上聽了一會兒。
奇怪的是,他竟不知傷在何處!
海楓在一邊冷笑道:「道人,你是察不出她傷在何處的,這樣做只會早一點兒叫她死去!」
吳老丘嚇得忙站了起來,道:「那麼,她是傷在何處?」
海楓一笑道:「很簡單,把那張字據還給我,我就免費為令徒服務,保險還你一個好徒弟!」
吳老直氣得簡直肺都要炸開了,他一雙眸子,就像是兩個大核桃似地突了出來,抖著身子道:「好!好你個小輩!」
海楓雙手一抽道:「這可隨你的意,其實她死了,那張字據也沒有什麼用了,道人你不妨考慮考慮!」
黑面童面如紙灰,身形搐動了一下,不由長歎了一聲道:「罷!罷!字據在此!」
說著由懷中摸出了那張字據,晃了一下道:「可是你要告訴我傷在哪裡。」
海楓一笑道:「我以『先天一指』點了她的『六陰麻脈』,如不及時救治,她的性命將活不過一個時辰!」
道人打了一個冷戰,頓時就愣住了。
海楓淡然一笑,道:「道人,這個可又比你的木丹蟲厲害多了!」
黑面童吳老丘自問無法救活項瑛,前文已曾說過,這種六陰麻脈的微妙厲害,是一種獨家的功夫,吳老丘那麼高的功力,也莫可奈何!
他歎息了一聲,道:「算你厲害!拿去!」
一抖手,那張字據,就像是一張鐵片似的「刷」地一聲,直向著海楓面上飛來。
江海楓伸手,把它接在了手中,打開看了看,證明無誤之後,才又把它揣入懷內。
當下微微一笑,道:「這只是一樣!」
吳老丘猛地站起來,叱道:「你還要玩什麼花樣?」
海楓冷冷一笑道:「沒有別的,和我剛才一樣,你照樣的,給我來一份!」
黑面童吳老丘錯齒出聲道:「照什麼樣?江海楓你不要逼人太甚!」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4:34
海楓哈哈一笑道:「我一點兒也不過甚,公平得很,你怎麼來,我怎麼去。快吧!道人,時間可不早了!」
吳老丘回頭看了項瑛一眼,心痛如絞,要不是她,自己豈又能受這個氣?
當下不由重重地歎了一聲道:「為了救我徒弟的性命,我什麼都依你,快說吧,要我做什麼?」
海楓淡淡一笑道:「我又會要你做什麼?道人,你也得給我立下一張字據,這是我適才跟你學會的!」
吳老丘呆了一呆,又跺了一下腳道:「好吧,我給你立字據……」
又咬了一下手,恨聲道:「只是,我徒弟項瑛的性命,你要負責,只要有一點意外,你我誓不兩立!」
海楓一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
吳老丘恨恨地走到了一邊,坐下來舉筆就寫,海楓一笑道:「且慢!」
吳老丘瞪目道:「不是要我寫一張與你無婚約的憑據麼?」
「對了一部分!」海楓道:「不過要我念你寫。」
吳老丘嘿嘿一笑,面色猙獰道:「江海楓,今天我才算認識你了,只恨我方才太仁厚……現在我一切全依你就是,只是錯過了今日,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一日!」
海楓搖頭笑道:「不行,這是字據所不容許的!」
吳老丘呆了一呆,他尚未十分體會出這句話內的涵義,當下舉筆道:「你念吧,要快!」
海楓照方抓藥地念道:「立字據人吳老丘,率徒項瑛。」
這第一句話的份量就夠沉重的了,吳老丘晃了一下身,飛筆照寫。
「愚師徒因故開罪江海楓、秦紫玲,已蒙化解……」
吳老丘停筆道:「這又與秦紫玲有何關係?」
海楓冷笑道:「怎會沒有關係?快寫,你徒弟性命要是誤了,恕我不負責任!」
吳老丘恨得真想殺人,可是他眼前也只有聽話一途可走,當下揮筆而書,嘴角帶著冷笑。
江海楓徐徐念下去道:「彼等大量,感戴不盡!」
吳老丘冷笑道:「好個感戴不盡!」
說著寫了下來,海楓繼續念道:「今後愚師徒,不得假借任何理由,再與彼二人對敵刁難,否則天誅地滅,豬狗不如!」
吳老丘面色一白,乾笑道:「這太過分了!」
海楓也笑道:「過分?我還覺份量不夠呢!快寫!」
吳老丘只得又歎了一聲,照寫了下來,正在丟筆,海楓又念下去道:「如爽此約,甘受天遣,此據,年月日!」
黑面童呆了一陣子,落不下筆,江海楓遂走到了項瑛身邊,皺眉道:「你再不快,她可就真危險了!」
吳老丘大吼了一聲道:「罷!罷!罷!我服了你了!」
說著把最後的幾個字也寫了上去,打上了手模,正要拿起,只見江海楓掌勢一抬,那張字據應勢而到了他的手中。
細看了一遍,一字不錯,遂把它放入衣中,朗笑了一聲道:「好了,現在我可以救人了!」
吳老丘只是坐在一邊發著呆,他面色極為難看,一言不發,良久才冷冷哼了一聲道:「我只當你是一個正人君子,原來你這麼奸滑!」
海楓微微一笑道:「這是我方才才學會的!」
說著彎下了身子,仍以右手中指,以「先天一指」指力,照著項瑛嚥下一點,叱了聲:「還不醒轉?」
只見項瑛在地上大嘴一張,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海楓退後了幾步道:「道人,你還不去為她活血過脈,莫非這些也要我動手不成?」
吳老丘忙走了過去,他怒容滿面地道:「你要等著她一切沒事才能走開!」
海楓一笑道:「這個自然!」
說著在一邊座位上坐了下來,吳老丘悲憤膺胸地蹲下了身子,為他徒弟活血過脈,只一會兒工夫,醜女項瑛已睜開了眸子。
她動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來,望著吳老丘道:「師父,我怎樣啦?」
吳老丘苦笑了笑道:「這都是為師自作聰明,現在什麼也別談了!」
項瑛站了起來,見海楓在座,怔了一下道:「江相公,這是怎麼一回事?」
海楓冷笑道:「你身上有不舒服的感覺麼?」
項瑛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呀!」
海楓點了點頭,對著吳老丘道:「那麼,我可以走了!」
黑面重吳老丘冷笑了一聲,正想說一句髒話,可是一想到立下的那一張字據,他的心頓時就涼了。
當下沒有任何的表示,眼巴巴的看著海楓自窗口飛逝而去!
不言他師徒一番悔痛悲憤,且說江海楓一路回到了客棧,愈想今日這件事做得愈得意!
他把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向鐵掌黑鷹婁雲鵬說了一遍,婁雲鵬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他說:「這才真是惡人惡報應呢!太好了,這麼一來,以後他們還能有臉再來?」
說著又皺了一下眉,道:「只是秦姑娘那裡,不是我說,老弟你得去一趟,要不然,人家心裡還不定怎麼樣呢!」
海楓不由沉默了一會兒,低低歎息了一聲。
這是他內心的一段隱痛,自從紫玲在他面前表示過曾和左人龍有過交往;自從他曾經目睹過左人龍的煩惱之後,他就對紫玲失去了勇氣。
他想接近她,又想離開她。
這一夜,他在床頭翻來覆去,整夜沒有合目。
第二天,他下了重大的決心,前往湖心亭去會晤紫玲,他要坦白說出他內心所想的。
塞外飛鴻秦紫玲,已經先到了。
她今天穿著一套淺紫色裙,足著一雙鹿皮小馬靴,一蓬秀髮用紫色的絲帕輕輕的繫住,看起來真有脫俗和出塵的感覺。
江海楓乘著一葉小舟,欸乃的在水面上行著,湖浪翻打起浪花泡沫,把船頭都弄濕了。
他們二人都發現了對方,在交投的目光裡,像有無限憂怨和深情。
只是那麼深情的一瞥,又各自把目光閃開。
繫好了小舟,江海楓進了亭子。
他今天穿著一襲純白的長衫,在大襟上下,繡有一支墨竹,枝葉飛揚,栩栩如生。
走到了紫玲座前,海楓彎腰施禮,道:「姑娘你早來了?」
紫玲像似已忘了昨日的悲憤,微微一笑,露出了潔白如貝殼一般的牙齒。
落座之後,海楓道:「為了我,令姑娘擔當風險,實在是慚愧!」
紫玲望著他道:「這又算什麼,我只是擔心你……」
她翻了一下那雙美麗的眸子,道:「後來你們……」
海楓苦笑道:「姑娘不必為我擔心,我是不會上他們當的!」
塞外飛鴻不由一怔,臉上帶著興奮的色彩道:「可是那張字據……」
江海楓微微一笑,遂由身上取出了自己所寫的那一張字據,遞給紫玲道:「是這張麼?」
紫玲接過看了一下,面色微紅道:「他們也太欺侮人了……你是怎麼拿到的?」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我以他們對付我的方法,來對付他們,結果他們就不得不認敗服輸!」
於是就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塞外飛鴻聽後不禁心花怒放,驚喜道:「妙呀!這是真的?」
海楓得意地一笑,遂由身側,把吳老丘所立的那一張字據取出,遞上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秦紫玲接過看了一遍,紅著臉又還給他,道:「其實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替你高興而已!」
海楓不由微微笑道:「姑娘雅意,我怎能不知?」
內心不禁暗自感歎女人真是擅於做偽,喜笑怨怒之不定,令人難以揣摸。
塞外飛鴻眸子一翻,瞟著他,道:「我想這兩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海楓一驚,道:「回去?」
紫玲「噗嗤」一笑,又繃著小臉,道:「怎麼?我不能回去是不是?」
海楓窘道:「我只是不知道姑娘回去的地方,倒不是這個意思。」
紫玲淺淺一笑道:「這就是了,我是要回到天山,我已經離開那裡快兩年了,我父親母親,都在那裡呢!」
海楓無話可答,紫玲遂歎息了一聲道:「這一次來中原我真寒透心了!一切都是那麼的不順心,除了……」
說著看了海楓一眼,就不再接下去了。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可惜,我不能與姑娘同路,我必須還要在西湖停留一些時間!」
塞外飛鴻微微笑道:「為什麼?還是為你師弟秦桐麼?」
海楓不由一怔。道:「姑娘怎會知道?」
紫玲笑著捋了一下散在前額的頭髮,道:「你的事我什麼不知道?關於秦桐,也許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呢!」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正色道:「秦桐弒師背訓罪大惡極,我已同他恩斷義絕,姑娘既知道他的下落,請告訴我。因為師門尚有兩件重要的東西在他手中,我必須要設法追回來!」
紫玲面色微慚地笑道:「這事情都怪我一時大意,只想為你把這件事情做好,沒想反而糟了!」
海楓甚為不解,只得以詢問的目光相對,半晌,紫玲才歎道:「那一夜你們在石磯寺對敵,我都知道;而且在暗中還助了你一臂之力,打傷了兩個小賊。」
海楓笑道:「姑娘輕功過人,我竟沒有覺出來。」
紫玲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別捧我,再往後聽你就知道我把事情弄糟了!」
海楓微笑不語,紫玲這才歎息了一聲又接道:「你和左人龍……」
說到此,臉色不禁紅了一下,看了海楓一眼,又接下去道:「你們後來和秦桐對敵,我也在一邊,直到後來他失足墜巖,你走了,我發現不對,因為那懸巖上生有不少籐草,我就猜想秦桐必定沒有死。」
海楓歎了一聲道:「姑娘猜對了!我當時要這麼想就好了!」
塞外飛鴻於是又道:「你走之後,我就費了很大的勁下去,想去找一找看看他到底死了沒有。」
海楓苦笑道:「以後的情形我也知道!」
紫玲冷冷一笑道:「自然你不知道!」
海楓點頭道:「他借宿農家,又搶走了人家的錢,還打傷了人家的姑娘,此人真是罪該萬死!」
紫玲怔了一下道:「這些我倒是不知道,我當時找下去,因為天黑,路又不清楚,走了很遠……」
「我就想他白天一定要逃命,所以乾脆在前面一個叫做『武化』的小鎮上等著他!」
海楓忙問道:「姑娘可曾等到了?」
紫玲苦笑道:「自然是等著了,只可惜一個路人救了他!」
海楓越發地不解了,紫玲於是接道:「那時天才微明,我見一個人騎了一匹馬飛快地跑過來,仔細一看,果然就是那秦桐……」
她追憶地敘述下去,道:「當時他的樣子確是很狼狽,身上到處都是傷,只是都纏著布,身上穿的衣服也很不合身,還帶著一把劍一個包袱,跑得極快!」
海楓冷笑道:「姑娘當時就該上去把他擒住!」
塞外飛鴻淺笑道:「我就跟蹤下去,追了一會兒,不想他十分機靈,大概是發現我一直跟蹤他,他就停在路邊回頭看著我!」
海楓哼了一聲道:「此人詭計多端,姑娘大概是上他當了!」
紫玲看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當時見狀,乾脆上去與他說話,我說出了他的來由之後,他大吃一驚,當時就翻臉和我動了手!」
說到此,她冷冷笑道:「此人功夫果然不弱,若非他滿身是傷,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海楓只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
紫玲卻娓娓地敘說著這一段經過,憤憤地道:「我當時好容易把他戰敗,眼看成擒,卻想不到路邊來了一個多管閒事的過路人!」
海楓一驚道:「是一個什麼人?」
紫玲皺著眉頭道:「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真奇怪!」
海楓也不禁納悶,冷笑道:「也許是秦桐在中原結識的朋友也不一定,他是很能討女孩子歡心的!」
紫玲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看他們以前並不認識。」
說到此冷冷笑道:「可笑那個姑娘,像是在做一件路見不平的好事一樣,竟自認是一個女俠客。」
海楓不解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紫玲歎了一聲,道:「那個姑娘說我不該欺侮一個身上有傷的人,就根據這一點,不問青紅皂白和秦桐連成一氣,雙雙戰我一個人。哼!」
海楓自語道:「可恨!」
紫玲皺了一下眉道:「那個姑娘年紀輕輕,倒著不出,她施展了幾手劍法,卻是很不平凡,若非我閃躲得快,幾乎要傷在了她的劍下!後來我才發現,她只是反覆的施展那幾招,但我卻沒有辦法取勝。」
頓了頓,又接道:「這時秦桐見有人幫助,更為大膽,待機用噴火筒打了一枚硫磺彈丸,我險被所傷才敗了下來。」
她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也以為那少女和他一路,可是這時候我才看出不是!」
「為什麼?」海楓問。
秦紫玲道:「秦桐發完硫磺彈後,那位姑娘很生氣地把他的硫磺筒用劍砍破了;並且罵他說:『這東西只有下流的人才用,你不該用它!我要不是看你受傷可憐,就憑這一點,也不管你的閒事!』」
說到此,紫玲微微一笑道:「當時秦桐也窘住了,我的衣服也燒破了許多,因為他們兩個人,我打不過,所以才退下來走了!」
海楓歎了一聲道:「你沒有問一問那姑娘的姓名?」
紫玲皺眉道:「這一點,我真的疏忽了;不過她告訴我她姓席,這個姑娘的樣子我還記得!」
海楓猛然一怔,道:「姓什麼?她是什麼樣子?」
紫玲看著他,奇怪的道:「姓席,十八九歲的年紀,很高,樣子很美,只是好像不太懂事!」
海楓不由「哦」了一聲道:「果然是她!」
紫玲一驚道:「這姑娘你認識?」
海楓點了點頭道:「她是同我一起來中原的,因為行走不便,所以化裝為書僮模樣,改名席春!」
紫玲睜著一雙明媚的眸子,看著他,似乎很驚異,海楓歎道:「這事姑娘不清楚,聽我一說就明白了!」
於是約略地把和席絲絲結識經過說了一遍,他說得很坦白,可是聽在紫玲的耳中,卻是別有一種感覺。
海楓把席絲絲怎麼被左人龍擄去的一段經過,也詳細說了一遍。
最後他奇怪地歎道:「想不到她會來到這裡,居然救了秦桐,這真是怪事!」
紫玲也睜大了眸子,不勝奇怪,海楓遂又問道:「姑娘可否再說一下那姑娘的樣子?」
紫玲微微一笑,道:「一定是她沒有錯,她很美,頭上還戴著一頂大草帽,穿著一身馬裝!」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就更不錯了,一定是她!」
說到此,他很急的問道:「你可知他二人是往哪裡去?」
紫玲想了想道:「大概是上蘇州去了,因為我好像聽那姑娘說到蘇州兩個字!」
海楓冷笑了一聲,立時站起了身來,道:「很好,我現在就上蘇州去找他們。秦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例外,只是那個姑娘一派天真,落在了如此一個惡人的手上,後果不堪設想,我現在必須去救她一下!」
塞外飛鴻聞言微微呆了一下,遂笑道:「這是應該的,你快去吧!」
海楓聽了這些話,真恨不能插翅飛到蘇州,好把這個逆徒拿住。
至於席絲絲,他確實是把她當成一個妹妹一樣的看待,她太天真無邪,和秦桐一路,簡直太危險了。
所以塞外飛鴻叫他快去,他哪裡又會想到其它方面,當下匆匆抱了一下拳道:「至多數日,我必回來,那時再親自向姑娘致謝,再見吧!」
說罷,就匆匆離開了湖心亭,登舟而去。
秦紫玲看著他走後,才姍姍地立起身來,顯得很失望地苦笑了一下,自語道:「看來我晚了一步……」
隨後一笑,道:「走吧!我還是回天山去吧!」
她眸子裡滾動著淚光,就這麼,她離開了湖心亭,一個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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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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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3 23:55:13
第18章 人心難測
幸虧由於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口授,我們才知道,原來那個弒師背派的惡徒秦桐,竟會在危難之中,邂逅了席絲絲,而能暫保殘生,真算他狗運亨通!
席絲絲以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平日耳濡目染接受了一些「俠義」的知識,不免有些以俠女自居,這也是她幼稚、天真、任性且可愛之處。
她自從離開了海楓被左人龍擒去,後來又用計脫離了左人龍,就是這件事,使她甚引以為得意。
這或許是由於能由像天山之星左人龍,這麼一個大英雄的手向逃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有時候她想起這回事來,還禁不住會笑出聲音來,少不得就會罵上一句:「傻小子!」
可是「傻小子」這三個字,卻常使她臉紅,想起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覺,她當然不會明瞭其中道理。
她知道江海楓是上江南去了,所以離開了左人龍之後,也就直奔江南而來。
她也知道左人龍要來江南,不知怎的,內心有一種羞澀的感覺,對於此人,她是不願意再見他了。
想起來那一路上,被左人龍馬上挾持的諸多親近,她就禁不住又氣惱、又羞澀,真恨不能一頭撞死!
可是這麼一死算什麼呢?
可是不死又算什麼呢?
自己還能再去找江海楓?和他……想到這裡又忍不住直掉淚,而狠狠地把左人龍罵上一頓!
有時候想到了可笑的地方又禁不住破涕為笑。總之,她這時的心情變得複雜多啦!
抵達杭州的時間很早,那時江海楓、左人龍都還未到。
她就在附近住了幾天,到處察訪江海楓,可是一連找了六七天,仍沒下落,她也就失望了。
有時候寂寞的時候,她就會想:
「還找他於嘛呀!找到了又能怎麼樣?」
那個年代,姑娘們的觀念,可和今天少女們的觀念大有出入,她們認為以一個少女的身份,被陌生的男人一路上挾持擁抱;並且同桌而食,同處而眠,實是難以磨滅的羞辱與污點!
更何況席絲絲一向以俠女自居,守身如玉!雖然她自己也明白,和左人龍是什麼都沒有,但這不能稍減她內心的自卑與創痛。
有了這種觀念,她找尋海楓的心意,不自禁地就淡得多了,她會這樣想:「我還找他幹什麼呀?我已經是配不上他了,我能告訴他和左人龍的一切麼?唉!算了!」
這麼想著,她也就不再像以前那麼地熱心,只整日價裡一個人在西湖逛來逛去。不幾天,西湖也逛厭了就又到附近的群山去遊玩。
席絲絲自幼生長在西北的甘肅省境,有一個保守而溫暖的家,父親在涼州開著一個皮廠,做皮貨生意,很是富有。
絲絲上有兄姊,下有弟妹,唯獨她個性最是奇特,生性堅強;而且最愛逞豪勝,自幼就磨著她父親要學武藝。
老兩口在無可奈何之下,才把她送到附近一家教拳腳的師父那裡,學些基礎武功。
但是不到一年,那個師父已無可再教了,因為他所有的功夫,絲絲全已學會。
她父母這才悟出,原來她是一個極有天份的人,這才開始為她尋訪名師,但是真正有功夫的武師,又都是些埋名隱姓的人物,實在不容易物色。
席絲絲空有如此好的資質,卻找不到真正的名師,一直到十四歲時,才遇見了龍江黑女屈新鴻。屈新鴻雖可算是一個奇人,可是她收絲絲之時,年歲已大,弟子又多,雖有造就之心,可是卻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席絲絲學了三年半的武藝,確實得到了一些真功夫,後因和幾個師姐不合,也就稟明瞭師父,回返家門。
由於嚮往中原風光,這才單人獨騎踏入江湖。終致與江海楓邂逅,而生出許多的牽連。
在傷心、失望之餘,恰巧遇見了秦桐!
秦桐狼狽的情景,激起了她的同情,英俊灑脫的相貌,又使她誤認為他是一個正直之士。
因此,她就半路抽劍,抱打不平!
當時她痛快極了,在馬上問秦桐道:「那女人是誰?為什麼要追殺你?」
秦桐驚懼之餘,見救護自己的,原來竟是一個絕色的美女,不禁使他色心大動。其實他在海島曾經見過絲絲一面,只是那時光線太暗,匆匆交手,彼此誰也沒有能看清楚對方!
當下他偽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歎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方纔那個女的,是個有名的女賊,她追了我一路呢!」
才說到此,席絲絲已想道:「我不信,她一個女的……追你做什麼?」
秦桐一面喘著氣,裝著傷痛的樣子,一面道:「她要和我做夫妻,可是我再怎麼也不能要個女強盜呀!雖然她樣子長得不錯!」
說著又「唉喲、唉喲」的向裡面抽著冷氣。
席絲絲聞言面色一紅,冷笑道:「天下真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嗎?下次見了她,我非要……」
說著又斜過眼來,看著秦桐,冷冷笑道:「你也不見得就是什麼美男子,她會為你迷成這個樣子?」
秦桐心中一涼,乾笑了幾聲,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我難道會騙你?」
絲絲冷笑道:「那女賊叫什麼名字?你一個大男人,怎會連個女人也打不過?還被她打了一身傷?」
說著一雙眸子,上上下下地看著他。
秦桐不由臉色大紅,所幸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白布,當時歎了一聲道:「不是她一個人,有十幾個人,他們都被我殺完了,可是我也受了些傷。」
絲絲一笑道:「這麼說,你的功夫還不錯!」
秦桐生恐江海楓會自後追來,內心一直在打著鼓,這時一面說話,仍還頻頻地向後面看。
絲絲冷冷一笑道:「你不要怕,我既然救了你,就絕不會叫你再被他們捉回去!」
秦桐口中唯唯稱是,內心卻不禁有些好笑,心說你一個姑娘家,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二人在一條垂楊夾道寬敞的驛道上,並馬而馳。
這時太陽高高地懸在天上,陽光透過了枝葉,在地面上映出美麗錯綜的圖案,馬蹄發出得得的聲音。
秦桐不禁有些陶醉了,更因海楓沒有追上來膽子也壯了些,若非他身上有傷,他真會高歌一曲。
當下他笑道:「還沒有請教姑娘貴姓,芳名是……」
席絲絲倒是老實的回答道:「我叫席絲絲。」
秦桐點了點頭道:「是席姑娘,失敬!」
席絲絲皺著眉,看了他一眼道:「你呢?」
秦桐低笑了一聲,不敢把真實姓名道出來,因為現今江湖上,對於他這個人傳說得很厲害;而且名聲不太好,要是給她知道了,就許立刻掉頭而去,弄不好翻臉成仇也不一定,那就太糟糕了。
因此他略一猶豫,脫口而出道:「我叫左人龍。」
席絲絲猛地勒住了馬,瞪大了眼睛道:「你是左人龍?」
秦桐一想不好,忙改口道:「姑娘你誤會了,我叫左仞松,不是左人龍,左人龍那小子我最恨他!」
席絲絲這才點了點頭道:「我說呢!」遂又道:「左人龍那人我也認識,你要是他,我就不救你了!」
說著繼續策馬前行,秦桐不由大喜道:「原來姑娘和他也有仇?」
席絲絲懷疑地望著他道:「你和他也有仇?」
秦桐一咬牙道:「仇恨如山,不共戴天,他媽……」
下面的髒話忍住,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不要見笑,我是太恨他了,我身上的傷,就有他一份!」
席絲絲「哦」了一聲,道:「那個人固然不好,可是他武功卻是不弱!」
秦桐在馬上一挺腰道:「別人怕他,我秦……左仞松卻是不怕他,早晚有一天,他會認識我!」
席絲絲淡淡地一笑,心想:你連一個女賊也打不過,還能對付左人龍?
只是她不大好意思點破,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人走了一程,席絲絲就道:「我看你的傷雖重,可是還能勉強支持,我送你到那裡,大概也差不多了!」
方說到此,只聽見「咕咚」一聲,席絲絲吃了一驚,再看,原來他竟是從馬上掉下來了。
當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忙下馬走了過去,皺著眉道:「你這是怎麼回事?是成心的吧?」
秦桐一面哎喲,一面說道:「哪是成心?我的腿實在是痛得吃不住……」
當下又抬起頭乞憐的道:「姑娘你拉我一把吧!」
席絲絲看他身上的傷,實在也是不輕,當下皺了一下眉,由身上摘下寶劍,連鞘遞過去道:「抓著!」
秦桐本想藉故一親玉人肌膚,卻想不到對方竟會有這一手,當下只好抓著劍鞘,一面擠著眉毛,費了半天勁才讓席絲絲拉上了馬。
席絲絲歎了一聲道:「你上哪去呀?」
秦桐咳了一聲說:「我此刻已沒有一定的去處,姑娘你上哪去?」
絲絲皺眉道:「我也是一樣,不過我想去蘇州,因為我聽說有句話,『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我現已玩膩了,蘇州我卻是還沒有去過,連應走的路線都還不知道呢!」
秦桐立刻接口道:「我清楚,我帶你去,蘇州那地方是真不壞,虎丘、乾元寺,還有……」
席絲絲笑了笑道:「你告訴我路,我一個人就能去。」
秦桐皺了一下眉道:「姑娘何必如此固執,我和姑娘一塊走不是很好麼?我能帶路,姑娘又可以保護我……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席絲絲低頭想了想,又看了秦桐幾眼,見他傷勢似乎甚重,自己既救人總要救個徹底才好,再說自己正愁無聊,多一個人談談豈不是好?
想到此,就點了點頭,秦桐不由大喜,精神為之一振,道:「姑娘放心,我這個傷,頂多再有四五天就能全好了,到那時我的身手也就靈活了,管他左人龍也好,江……」
他本想說「江海楓」,可是江海楓大名江湖上無人不知,要是說出來,對方發生誤會,那就不大好了。
所以忍住了。又接下去道:「那時候,我是誰都不怕!」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道:「你方才說江什麼?」
秦桐怔道:「是江大同!」
席絲絲點了點頭道:「我以為是江海楓呢!」
秦桐心中一驚,遂問:「姑娘你莫非也認識江海楓?」
席絲絲不禁眼圈一紅,差一點兒想掉眼淚,遂苦笑道:「不認識!」
秦桐遂冷笑一聲道:「這個人我以後也要會會他!」
席絲絲怔道:「為什麼?你們有仇?」
秦桐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只是不服氣,江湖上把他說得太厲害了,我有點不相信!」
席絲絲笑道:「那你以後就去試試看!」
秦桐點了點頭道:「當然!」
二人一路同行,日行夜宿,倒也相安。
秦桐自一見席絲絲,不禁大為垂涎,不過他深知「欲速不達」這句話;另外他的傷還沒好,所以內心雖是垂涎萬分,卻是盡力地忍著。
席絲絲雖和他同路而行,可是言詞行為卻很拘束,食宿都不在一起。
這樣幾日一來,她見秦桐行為還算自重,不禁對他放了些心。
這一日,他二人已來到了蘇州境地,蘇州是府街所在地,隸屬「蘇常道」,為一四通八達的要衢,人馬熙攘,好不熱鬧!
二人既到蘇州,照理是該分開了。
可是秦桐好容易和她混熟了,怎肯就此分開?再說,他身上的傷也全都好了,他就更想佔有席絲絲,言詞之間,可就沒有以前那麼規矩。
日久相處以來,席絲絲多少也覺出了一些,這個左仞松可不像江海楓和左人龍那麼志節軒昂,對他不免也生出了一些厭惡之心。
因此到了蘇州之後,她就想脫離他。
在蘇州附近遊玩了一圈之後,席絲絲就對秦桐道:「我們就在此告別吧,我想他們不致再來找你麻煩了!」
說著掉過馬頭就走,秦桐不由愕了一下,即飛馬而上,一面嚷道:「姑娘請慢!」
席絲絲停下馬來,皺著眉道:「我也不能一直跟隨你,這樣很不方便!」
秦桐聳了一下肩膀笑道:「這是什麼話?姑娘救了我一命,我總不能看著姑娘你單身一個人上路,這麼吧!」
他摸著下巴,點了點頭道:「我願意一路保護你,護送你回家!」
席絲絲微微怒道:「我並不要回家,謝謝你吧!」
說著又掉轉了馬頭,秦桐忙趕上去道:「席姑娘,你不是要游虎丘麼?我可以帶你去!」
席絲絲勒住了馬,怒道:「你這是幹什麼?這是大街上,人又多!」
秦桐哈哈一笑道:「人多怕什麼?我一定要送你去!」
席絲絲不由十分氣惱,當下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道:「你領我去虎丘,我們就分手,要是你再這麼追著我,可就別怪我……」
說著冷笑了一聲,秦桐笑著點了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然後他就策馬前行,在馬上挺著胸脯,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身後的劍鞘,在鞍上鏗鏘地響著;並且不時地回過頭來,看著席絲絲直笑。
席絲絲被他笑得很是不好意思,心中就更加厭煩、賭氣,把頭向一邊一扭,根本就不理他。
秦桐又裝出對這地方很熟的樣子,不時地回過頭來,指指這裡又說說那裡,席絲絲一句話也不答,就聽他一個人說。
慢慢地,虎丘到了。
席絲絲本以為是多麼好玩的一個地方,可是現在看起來,除了有些不知名的花草之外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山也並不高,比起西湖附近的幾座山遠遠不如。
只是山脈附近,有幾座寺庵,四處一個遊客也沒有。
她就勒住了馬道:「這地方也不過如此!」
秦桐一雙閃閃的瞳子,注定在她身上,聞言之後,低笑了一聲道:「山後有瀑布、石林,姑娘可要去看看?」
席絲絲正要答話,忽見秦桐面色一變,目光發直,她心中一怔,忙順著目光向前看去!
就見一匹大黑馬,正由前面松林掠過去,馬上似坐著一個一身黑衣少年。
只是她並沒有看清楚是誰,再看秦桐卻低下頭來,似乎很怕和那人照面一般!
等那人走後,秦桐忙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席絲絲冷笑道:「剛才那個人是誰?是你仇人麼?」
秦桐搖了搖頭,冷笑道:「我不認識,快走吧,還有不少的路呢!」
說著策馬直向嶺後統去,席絲絲聽說嶺後有瀑布可看,也甚想一探究竟。
當下匆匆帶馬跟上去,只覺得山勢愈來愈高,路途更是難行,行了半天,並未聞得有瀑布之聲。
席絲絲不由勒住馬,喚道:「喂!瀑布怎麼還沒見到?」
秦桐忽然回過馬來,哈哈一笑道:「席姑娘,這裡本來就沒有什麼瀑布啊!」
席絲絲杏目一瞪道:「那麼你為什麼騙人?什麼意思?」
秦桐一笑,單手一按馬鞍,身形「嗖」一聲躥了起來,落在了她的馬前。
只見他伸出一手,就向絲絲的手上抓去。
他嘴裡低聲地笑道:「我的意思,姑娘你莫非還不明白麼?」
席絲絲不由大怒,她右手這時還抓著馬鞭,當下搶起來,一鞭抽下去,嬌斥道:「不要臉的東西!」
秦桐色迷心竅,哪裡會防到有此一著,這一鞭正好抽在了他的手背上,「叭」一聲,疼得他面色一變,嘴裡「啊喲」一聲,不由後退了一步。
席絲絲望著他呆了一呆,咬牙道:「想不到你這人,竟是這麼不老實,我走了!」
說著把馬頭一帶,正要策馬而去,秦桐一聲狂笑,身形一縱,又到了她馬前。
他朗笑了一聲道:「姑娘好厲害呀!」
伸手就抓,席絲絲急怒之下,手上這根馬鞭,更是揮舞得如同雨點一般,直向著秦桐全身各處打來。
秦桐高聲大笑著,不時地左躲有閃,席絲絲的馬鞭竟是一鞭也沒有打著。
這麼一來,席絲絲才開始有些吃驚!
她自馬上一挺,「嗖」的一聲飄了下來,嬌叱了一聲:「好個強盜,我真是看錯人了!」
一面說著,已把寶劍抽了出來,一塌腰,竄了上去,掌中劍「白蛇吐信」,照著秦桐面上就扎!
秦桐武功雖較江海楓、左人龍略次,可是他到底是銀河老人手下得意弟子,一身武功,確實令人不敢輕視!
席絲絲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她雖抽出了劍,而秦桐卻是空手遞招,她依然是絲毫佔不了上風。
這時秦桐才露出了他真實的面目,一面接著招式,口內卻油腔滑調的笑道:「好妹子,你可真狠,真要是殺了我,你的心不疼嗎?快丟下寶劍吧!」
一面說著,更不禁怪聲地大笑了起來!
席絲絲氣得柳眉倒豎,一跺腳道:「看我不殺了你!」
說著劍勢一變,竟把在海島上向海楓所學會的一招「三環套日」施展了出來。
只見她長劍一領,當空高攀!
秦桐一聲狂笑道:「好姑娘,你要與哥哥我拚命是不是?」
說著用「分雲探爪」的功夫,陡然地伸出手來,直向她的劍把之上抓去!
可是他的手方自伸出,忽聽席絲絲一聲冷笑,手倏地一翻,劍光如閃電一般,直向著秦桐脖頸上繞來!
招式之快,有如驚雷駭電一般,秦桐不由大吃一驚,倏地向後一弓身子。
可是席絲絲這「三環套日」不發則已,一發卻是一氣呵成,間不容髮!
秦桐方自覺出不妙,第三圈劍光,已連續攻到。
他於驚怒之下,整個身子倏地拔了起來,顯然這「三環套日」,乃銀河老人親授予海楓,秦桐未曾學會!
可是他卻知道這是自己師門的絕招,不禁內心大為駭異。
還算席絲絲對這一招沒有全都領略,發招時又求勝心切,以至未能發揮全部功力!
只聽得「沙」一聲,秦桐右腿連褲帶肉,被劃開了半尺左右的一道口子!
秦桐負痛之下,「啊喲」一聲,踉蹌地退後了四五步左右。
他面色鐵青地說道:「好丫頭,你膽敢傷人,我問你,這一招『三環套日』是誰教給你的?」
席絲絲見自己劍招得勢,不由大喜,因此而看輕了對方,還滿心想要給對方知道些厲害!
當下冷冷道:「左仞松,今天叫你也知姑娘的厲害!」
言罷身形一聳,已到了秦桐身前,第二次一伏腰,「平沙落雁」,去勢緊緊貼著地面,直向對方一雙足踝之上繞去!
秦桐吸了一口氣道:「好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他說著這句話,身形忽然向上一提,如同一隻燕子般地,從席絲絲頭頂上飛了過去。
席絲絲「刷」的一個倒翻,寶劍分胸就點。
秦桐獰笑了一聲道:「你還差一點兒!」
右掌向外一探,直向席絲絲的劍刃之上抓去!
席絲絲「抱元守一」向回一收,可是秦桐安心要活擒她,不想叫她再逃開掌下!
只見他左掌同時翻起,雙掌一正一反,一主一輔,只聽得「噗」一聲,已被他抓在了劍把之上。
隨著他口中的一聲斷喝道:「撒手!」
席絲絲再想奪劍,已自無及,劍光一閃,那口長劍已到了對方手中。
驚怒之下,席絲絲呆了一呆,立即轉身就跑!
身子方自轉過,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秦桐又已站在眼前。
席絲絲面色一變,雙掌齊出,掌勢沉猛,她用的是「小天星」掌力。
不想掌風過處,石土紛飛,卻未曾沾著對方的衣邊,席絲絲就覺得雙肩上一沉,不容她翻身反擊,一雙肩膀已吃秦桐按住了。
只聽他口中哼了聲:「去!」
雙掌一抖,席絲絲不由得向前一衝,「噗」地一聲跌倒在地!
她再想翻起身來,一口冷森森的寶劍,已經指在了她的鼻尖上,席絲絲不由杏目圓瞪,熱淚迸落,叱道:「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要怎麼樣?」
秦桐朗笑道:「姑娘說錯了,我是在報答你的深思,你卻反倒罵我忘恩負義,真是太冤枉人了。」
說著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席絲絲恨聲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也……」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你能嫁給我這樣的漢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莫非你還不願意?」
席絲絲愈想愈氣,不由得熱淚滾滾,一面罵道:「你這狗豬不如……」
秦桐濃眉一展,隨即「嗆」一聲,把絲絲的那口寶劍拋落一邊,冷笑道:「隨你怎麼喊叫,這裡是沒有人聽見的!」
說著他右手解開了胸前的兩個扣子,席絲絲不由花容失色,大驚道:「你要怎麼樣?」
秦桐狂笑了一聲,道:「姑娘你莫非還不願意?這可真是天從人願,我們來成其好事!」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5:26
席絲絲嚇得一驚而起,可是秦桐卻像是早有防備,只見他右手一指,席絲絲「啊喲」一聲,就又躺下了。
他並非傷她,甚至於連穴道也未點她的,僅僅用內力在她麻穴附近點一點。
就這樣,席絲絲覺得通體軟麻不堪,動彈不得,只好聽憑他的擺弄。
此時,秦桐一雙眸子裡,就像要噴出火來一樣。
他匆匆脫下了上衣,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又冷笑了一聲,用手指著自己的腿道:「你真忍心,把我腿傷成這個樣?」
說著匆匆撕開褲管,把腿傷纏了纏,這時席絲絲在一邊,幾乎嚇呆了。
她忽然叫道:「不!不能這樣,你!」
說著又二次翻起身來,可是秦桐僅僅一舉手,她就又像原樣一般的倒了下去。
她這時是真正害怕了,一時怪叫了起來,秦桐慢慢地纏好了他的腿,才冷笑道:「沒有用的,附近三十里以內,不要說人,連狗都沒有一隻,你還是乖乖地順服了的好。」
又呵呵笑道:「你嫁給我以後,我不會錯待你,我秦桐也是有名的大英雄!」
席絲絲一面在草地上爬,一面回頭冷笑道:「你原來不姓左,是姓秦!」
秦桐追上一步,擋著她的路,哈哈笑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姓秦叫桐,你大概也聽說過我。我是銀河老人的弟子,江海楓是我師兄;可是我已經不認他了,早晚我還會要他的命!」
席絲絲呆了一下,冷笑道:「江海楓是我義兄,他如知道你此刻的情形,豈會饒你活命!」
秦桐哈哈一笑道:「這麼說,我就更不能放你了!」
席絲絲面色一白,抖顫道:「你是銀河老人的弟子,怎會如此無恥?」
秦桐這時已脫得只剩了一層內褲,他怪笑了一聲,整個的身子直向席絲絲撲了過去。
席絲絲倏地一掌打去,卻為秦桐一隻手抓住;並且用力的向懷內一帶,另一隻手就去抓她的衣服!
只聽得「嗤」一聲,一件上衣,整個的撕破,露出了她半截玉青!
席絲絲張口就咬,秦桐卻用自己的嘴迎會!
同時他已把她按倒在地,雙手按著她雙手,正要強行非禮!
就在這危急之間,他聽得身側有人冷冷笑道:「秦桐,你這該死的東西!」
這人的聲音雖不高,可是聽在秦桐的耳中,卻如同響了一個焦雷一般。
嚇得他倏地回身站起,卻見身前不遠,立著一個身著黑衣的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使他吃過苦頭的左人龍!
只見他手上抱著秦桐的衣服,秦桐師父的「子夜綠珠」寶劍卻已繫在了背上。
秦桐這一驚真是不小,淫意全消,當時怪吼了一聲道:「姓左的,還我的寶劍來!」
整個身子,僅著一條內褲,半裸地朝左人龍身上撲了過來,左人龍一聲叱道:「打!」倏地抖手把他的衣服擲出,秦桐雙手一接,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左人龍這時身形一縱,已到了席絲絲附近,道:「姑娘請暫時在一邊避一避,等我懲治這個畜生再說!」
席絲絲悲憤傷心之餘,見是左人龍,頓時如同見著了親人一般,忍不住熱淚滂沱而下,痛哭失聲道:「左大哥,你不能饒他!」
左人龍自昔日和席絲絲一別之後,對方俏麗身影,即來一刻忘懷,此刻見她秀髮蓬鬆,衣衫破損,不由得難過萬分。
當時點了點道:「姑娘放心,他跑不了!」
言罷猛一翻身,目光如炬地緊緊咬了一下唇道:「秦桐,你這武林敗類!」
秦桐獰笑道:「吃裡扒外的東西,你還有臉說我!」
身子一閃,右臂用「鳳翅單展」的手法,向外一引,直向左人龍助下削去。
左人龍知道這秦桐乃銀河老人弟子,和江海楓是師兄弟,武功不可輕視,倒是不敢大意!
他身形霍地向左一偏,秦桐左掌也跟著向左一擺,雙掌交錯,用「金盃碰」的手法,向當中擠壓。
他心恨左人龍入骨,所以兩掌之上貫足了內力,滿打算這一擊之下,就能把左人龍毀在掌下!
可是天山之星左人龍,豈是如此容易就被他傷著。雖然江海楓武技勝他一籌,可是秦桐卻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秦桐雙掌尚未向當中湊攏,就見左人龍雙手一閃,正正地擋在了他的兩腕之間,秦桐方自覺出不妙,還未等他抽招換勢,就只見左人龍雙掌向外霍地一炸!
只聽他口中叱了聲:「去!」秦桐雙手猛地向兩邊蕩了開來,雙腕幾乎像是要斷了一般地疼。
他口中「啊呀」了一聲。
當時再也顧不得戀戰了,身子向地上一滾,趁勢竄出丈許之外。
左人龍趕上一步,正要下重手傷他。
可是秦桐這時卻也急了,只見他雙手連揚,一片殘枝碎石,齊向左人龍面上身上飛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沒有想到有此一著,當時急忙低頭閃開,秦桐卻伺機手腳齊施,就地一彈,「嗖」一聲竄出了數丈以外。
身子正落在了一棵大松樹的枝椏之上。
只見他滿身塵土,汗泥混淆,樣子狼狽到了極點,喘吁吁的道:「左人龍,記著今日之事,我秦桐要在十天之內,不能討回師門二物,誓不為人!」
說著又桀桀一笑道:「二大爺去了!」
說罷,雙手一振,在松枝之上,施出了「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足足拔起了有五六丈高下,直直地向著山澗之下落去。
左人龍一晃身,來到了澗口,卻見秦桐光著身子,在山下縱躍起落如飛,他忖思著自己是追趕不上了,不禁冷冷一笑,道:「便宜了你這畜生!」
這才回過身來,席絲絲這時也冷靜了下來,只見自己身上衣服,已被秦桐抓得東一條、西一條露肩現肘,實在是羞於見人!
左人龍這時一進身,嚇得她匆匆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口中急切地道:「左大哥,你……你不要上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才明白過來,當時面色一紅,忙正色道:「席姑娘,你不必驚怕,待我想想辦法!」
席絲絲緊咬玉齒道:「秦桐呢?」
左人龍歎道:「活該這廝命不該絕,他跑掉了,不過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姑娘你大可放心!」
絲絲不由低下頭直落淚,在樹後悲傷地道:「要不是大哥來,真是不堪設想……這一次大哥是我的大恩人!」
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個「上一次」,左人龍淡然笑道:「上一次,那是一個誤會,姑娘的障眼法兒,倒真是把我瞞過了,後來知道席春竟是姑娘的化身,我真是慚愧得很!」
席絲絲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長歎了一聲道:「我怎麼出來呢?」
左人龍「哦」了一聲道:「只顧了說話,卻把正事忘了!」
說著送匆匆把自己外衣脫下,一面拋過去道:「姑娘暫時先將就一下,不妨先穿上這件外衣!」
席絲絲拿過了衣服道:「不行,這是男人的衣服呀,這麼大!」
左人龍一笑道:「好在姑娘化裝男人,比我們男人還俊像呢!暫時先穿一會兒,等姑娘回去再換過來吧!」
席絲絲只得把衣服穿了。
過了一會兒,由樹後面走了出來,只見她腰繫紅絛,頭挽大辮,倒有幾分男子氣概。
只是往下一看,那衣服的下擺,整個部拖在地上,一雙袖口也過了雙手,很是不合身!
左人龍忍住笑道:「姑娘不妨捲起雙袖,把腰扯高一點,也就差不多了!」
席絲絲依言而行,把衣服提高了些,雙袖捲了卷,看起來果然好得多了。
她看看身上這副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長歎了一聲道:「今天幸虧遇見了你!」
左人龍奇怪地道:「秦桐在西湖為江海楓打下山澗,我還以為他死了呢,想不到居然會和你在一起,真是令人想不通!」
席絲絲怔了一下,紅著臉道:「什麼?他被江海楓打下山澗?」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我親眼目睹的!」
席絲絲歎了一聲道:「這個混蛋東西,把我騙慘了!」
遂把遇見秦桐的經過說了一遍,左人龍聽後點了點頭道:「姑娘你是上了他的大當了!」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知道他是江大哥的仇人,當時早就捉住他了。唉!現在怎麼辦呢?」
左人龍似乎想起了一事,問道:「方纔我記得姑娘說遇見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姓什麼?什麼樣子?」
席絲絲呆道:「她姓秦,叫什麼我可沒有問,騎一匹白馬!」
左人龍不禁呆了一呆,半天作聲不得,席絲絲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秦桐說是一個女賊!」
左人龍苦笑道:「此女人稱塞外飛鴻,姓秦叫紫玲,乃是天山一個有名的女俠客。姑娘說她是女賊,是太屈辱她了;只是奇怪她又為何與秦桐為敵呢?」
席絲絲搖了搖頭道:「這就不大清楚了!」
左人龍自聽說紫玲出現以後,好似情緒整個地變了,不時地發出一聲歎息!
他心內不禁想道:「紫玲既已到了西湖,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消息,卻並不來看我,可見對我確已斷念,我又何必再癡癡地追念她!」
心內一動,又轉想到,聽一股青煙喬冒的口氣,紫玲似乎對江海楓不錯,並親自涉險救他,看來她與秦桐為敵,必也是為海楓無疑。
想到此,心內一股涼氣,一直涼到了腳根,不由顯得大為失望!
自己不遠千里來到了中原,只為找她一敘舊好,卻想不到,竟會如此節外生枝!
再一想江海楓年少英俊,武技堪稱天下無敵,人又聰慧端正,紫玲能看上他,也是眼力不差。以目前情形看來,二人情感必已有了相當的進境,自己又怎能忍心去拆散呢?
這麼一想,他就呆住了。
抬起了頭,目光正交視在絲絲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上,他的心內不由得動了一動,感情由幻想又回到了現實!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們走吧!」
席絲絲自與左人龍分手之後,想起來那件事,也不知哭了多少次。無疑地,左人龍是接觸過她肌膚的第一人,人又英俊,這就難免使她發生綺麗之思了!
今天,想不到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居然又會遇見了他!
非但如此,他且於虎口之下,救出了自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自己半裸的身子,也被他看見了。
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心情之下,往往會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結果有兩條路:
一、憎恨對方入骨。
二、愛對方入骨。
左人龍仗義救人,自無被憎恨的理由,那麼,席絲絲就很正常的,在他身上,播下了深厚的感情。
同時左人龍也基於以上的理由,對於席絲絲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此時此刻,正是所謂的「心心相印」,只是誰也都像是犯了罪一樣的,不願意把自己的心情,向對方吐露出來。
當下左人龍道:「姑娘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席絲絲臉紅了一下道:「老實說,我還沒有住處,我的東西都放在馬上,現在馬也丟了!」
說著一面回頭四下的找著,左人龍點頭道:「這沒有關係,姑娘可以先騎我的馬!」
說著撮口一聲長嘯,就由對面松林之內,潑刺刺地馳出了一匹大黑馬,一直跑到了左人龍身前。
席絲絲幼居甘肅,對於馬匹很是內行,一看他這匹黑馬,就知道他這匹馬是西北有名的「小黑龍」。只見它四蹄上都生有很長很黑的長毛,不由十分羨慕地細看著道:「這馬真好!」
左人龍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歡,這匹馬我就送給你!」
席絲絲已翻身上了馬,聞言回眸笑道:「真的?你捨得?」
左人龍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天山還有一匹,也是黑的!」
席絲絲孩子氣本是極重,這時一高興,頓時忘了方纔的屈辱,不由拍手笑道:「好!你真好!」遂道:「那我們就可以一塊騎著出去玩了。」
說了這句話,才覺出有些語病,不由面色一紅,在馬背上怔住了。
左人龍望著她的直率天真,不禁有些感動,含笑點了點頭道:「不瞞姑娘說,我如今是一個孤獨的浪人,如果姑娘真願與我為友,倒是我的榮幸。」
席絲絲面色一紅,垂頭不語!
左人龍即一笑道:「你快去找你的馬吧!」
席絲絲用明媚的眸子掃向他道:「那麼你呢?」
左人龍抬了一下腳道:「我走路!」
席絲絲不好意思地道:「你也上來吧,我們兩人共乘好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一喜,可是他又立刻搖了搖頭,道:「謝謝姑娘,我就在此等你好了。」
席絲絲掠了一下秀髮道:「多謝!」
黑馬潑刺刺地衝了出去,這時她的臉才覺出微微地發熱,心中暗自忖思道:「我真該死,我都對他說了些什麼啊!這樣豈不是被他看輕了麼?」
正因為如此,天山之星左人龍,就更在她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他起碼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
山前山後找了一通,並沒有自己那匹馬的蹤影,她不由很是氣憤!
因為她所有的衣服、銀兩,都馱在馬背上,現在一齊丟了,自己豈非將是「寸步難行」?
無可奈何地只得又轉了回來,看到左人龍仍然昂立在一塊巨石之上,顯然寸步未離。
左人龍問:「找到了麼?」
姑娘搖了搖頭,失望地道:「怎麼辦呢?我的衣服和錢……」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她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裡似乎已經有了一番思考,現在他已決心拿出一份肝膽,來結交這個朋友。
於是,他朗笑了一聲道:「無妨,我們到蘇州城再買,這裡有很好的綢緞,漂亮的衣裳!」
席絲絲紅著臉搖頭道:「那怎麼好意思呢?」
話方一了,左人龍已縱身躍上了馬,坐在席絲絲的身後,伸了一雙結實的鐵腕,由絲絲手中接過了馬韁,含笑道:「姑娘坐好了!」
席絲絲只覺得臉一陣陣地發熱,內心真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她不自覺地回過頭來,望著天山之星左人龍深情地笑了笑,微微點首。
馬就撒開了腿,直向山下狂馳而去!
多少年了,對於這個「野鶴閒雲」的姑娘來說,她還是首次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昔日對於江海楓,她曾經迷戀憧憬過,可是由於海楓的冷漠,終未能成為事實。
對於江海楓,她只是得到一種「痛苦的快樂」,那是殘缺不全的。
而如今,左人龍看來似乎還比江海楓肯負起這個責任,他關心自己,而並不怕別人的多心。
這一霎時,她的心情整個地開朗了。
馬跑得太快了,可是二人都是自幼在馬上長大的,他們都有超人的騎術,坐在馬上,都好像是坐在平地上面一樣的平穩!
不一刻已到了平地,席絲絲回頭笑道:「跑慢一點,小心踩著了人!」
左人龍依言放慢了,笑著說:「我很久沒有這麼快跑過了!這是我們第二次共乘一騎!」
席絲絲不由嗔道:「還說呢!想起來我就恨你!」
左人龍微微笑道:「我也太荒唐了,竟會沒有看出來!」
席絲絲咬了一下唇,回頭道:「要不是今天見了你,我還一直把你當成了一個壞人,不過我真不懂!」
說著皺了一下眉道:「你為什麼要與江海楓做對,其實他這個人,是一個很講俠義的好人!」
左人龍歎了一聲道:「以前都是我糊塗,江海楓確是一個好人!」
席絲絲不由一喜道:「這麼說,你已經不再和他做對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笑道:「我們如今是不打不相識,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席絲絲猛地回過身來,驚喜道:「真的?」
左人龍點了點頭,席絲絲眸子裡散出了無比的興奮和喜悅光芒。左人龍笑了笑道:「不久我就可以帶你去找他,那麼席春又回到主人的身邊了!」
席絲絲臉色緋紅地笑罵道:「你這人真壞!不理你了!」
左人龍長長歎了一聲,苦笑道:「我說的是真話,等見了江海楓之後,把你交給他,我就該回天山去了!」
席絲絲回過頭來,眼中含著激動的光芒,道:「等見過了江大哥以後,我和你一塊走好不好?」
左人龍一怔,道:「你也走?」遂苦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我說的是真的!大哥!我決心……」
說到此,低下了頭,又歎了一聲道:「如果你不願意,也就算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劍眉微軒,微微地笑了,點了點頭道:「好,只要你願意,我們就一塊走!」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5:51
說著已來至市街之上,街道上行人如梭,騎馬的人並不多,像二人這麼合乘一匹,很是顯眼,他們就停下來,雙雙下馬。
在一家綢緞行,左人龍為她選了幾色綢緞,又到一家絨衣行,買了幾套女裝、女帽,可是女鞋卻是不容易買。
因為席絲絲自幼就是天足,從未纏過,而如今的婦女,除了漁人以外,很少是天足的,所以找了半天也沒買成。
席絲絲覺得很不好意思,就說:「算了,別買了,這一雙就夠穿半年,我自己會做。」
左人龍為她買了這些東西,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難得這姑娘生就爽朗的個性,她肯接受自己的資助,並不推三阻四,忸怩作態,快人快語,這種個性,是左人龍所喜歡的。
這似乎也說明了,席絲絲率直的俠女個性!
一個人能夠慷慨地主動去資助別人,固不容易,可是能夠很坦然地去接受人家的資助,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來,他們二人相處得相當不錯。
在蘇州,他們暢遊了幾天,順便也找尋秦桐的下落,可是一點蹤跡都未發現。
他們是住在蘇州有名的「燕子客棧」,一人一房,隔牆而住。
天山之星左人龍,雖說是有說有笑,可是他內心始終有一個癥結,這個癥結非要在見了江海楓之後,才能夠解開!
因此,他在歡笑之餘,卻未免有些鬱鬱不樂。
這天,已是深秋的日子,蘇州城外「寒山寺」的楓葉都紅了,遊人不斷。
天山之星左人龍晨起外出未歸。席絲絲一個人覺得甚是無聊,喚來了茶房,詢問去寒山寺的路途,就道:「左相公回來,你就說我上寒山寺看紅葉去了,叫他不必去找我。」
茶房答應著,就去為她備馬。
左人龍自那日答應之後,這匹「小黑龍」就真的留下給她了。
席絲絲騎在神駒之上,穿著新衣裳,沐著習習的秋風,真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此去寒山寺,還有一段路途,過了「北塔寺」,由平門出城,經過榴園,順道而下,就是「寒山寺」了!
「寒山寺」的規模雖並不怎麼大,可是它卻是一處有名的古跡,景致美極了。
席絲絲一路策馬而上,前面不遠的紅葉,漫山遍野,在秋風裡,展出一叢叢的紅浪。
遊客們行至此,多已精疲力盡,很少有人還有興致再逛下去。
席絲絲卻有這種雅興,她不停地催著馬,非但要游寒山寺,看紅葉,她還想要到前面的「楓橋」去走上一趟,看一看「橋外橋」的特殊風光!
下了「寒山寺」是一條清澈的江水。
這條河流叫什麼名字,她也不清楚,在久住內陸,吃盡風塵之後,水對於席絲絲來說,實在是很美的。雖然不如黃河那麼壯觀,可是襯以寒山寺和附近的紅葉,實在是另有一番風光!
她牽著馬,走到河邊,招呼了一條船,正要上船,忽見上流處很快的馳下來一葉扁舟!
那小船扯滿了風帆,順水而下,其快無比。
船頭站著一個黑衣人,正在頻頻地催著船道:「快!快!」
席絲絲不看則已,這一看,不由熱血沸騰,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躍上船道:「追上這條船。」
船上黑衣人非他,正是那個弒師背兄、無惡不作的秦桐!
秦桐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向這一邊看了一眼,面上益發現出驚異之色。
席絲絲大聲道:「秦桐,你不要跑!」
秦桐慌忙之中,獰笑道:「賊丫頭,你又敢如何?」
他口中說著,那條小船,愈發的疾矢一般地向下衝去,席絲絲的船遂也飛快地追了上去!
她這時尚不知道秦桐為何如此慌張,正自不解,忽聽得後方水面上一人道:「席姑娘,你盯牢他,小心他跑掉了!」
她不由吃了一驚,忙自回頭,才見自己船尾後方,約六丈左右的水面上,另有一條小船追上來。
小船頂端,站著一個白衣青年,形相極為英俊,江風吹拂著他的白色衣袂!
席絲絲細一辨認,不由大喜道:「江大哥,原來是你啊!」
來人正是中原一劍江海楓,他面含微笑的點頭道:「今天真巧,我找得你好苦!」
席絲絲喜得忙叫船夫停船,海楓卻遠遠搖手道:「追人要緊,姑娘不可叫他跑了!」
席絲絲這才想起,忙回過頭來,卻見秦桐那條小船,已在七八丈以外,正亡命一般地向前疾馳著。
她不由連催道:「快快!前面船上那人是個強盜,別叫他跑了!」
船夫只提打起了精神,死勁地追上去。
三條船,一條追一條,在江面上一瀉如箭,其快無比,一霎時已出去了七八里之遙!
前面是一列石橋,正有船隻等著渡過。
秦桐這條船,不得不慢下來,席絲絲不由大喜,催著自己的船匆匆趕上去。
忽見秦桐一回身,只聽得「嗤」一聲,一支亮銀鏢,直向自己面上飛來。
席絲絲一伸手把這只鏢接在了手中,同時冷笑道:「秦桐,你不停船?」
說著抖手一鏢,原鏢打回,「咚」一聲,卻釘在船篷上。
這時二船已靠近了,眼前是一個大石橋,秦桐忽地騰身上了橋。
席絲絲只當江海楓在後,一時忘了秦桐的厲害,也跟著一縱身,上了橋。
驚忙中,似聽得江海楓喝叱道:「不可上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席絲絲方一上去,就見秦桐猛地一回身,已到了她面前,雙掌一探,直向席絲絲兩處肋下插去!
席絲絲向右一旋,秦桐這時已在拚命,他必須要以席絲絲挽救自己的生命。
當時身形一挫,用「舟子撒網」一式,立刻接在了席絲絲的兩處肋骨之上。
隨著他冷笑了一聲,把她給夾了起來。
只聽得一聲斷喝道:「秦桐你敢!」
江海楓的船已趕到橋前,跟著他身子就像是一隻翩翩的白鶴一般,只一閃,已上了橋頭。
口中厲叱道:「該死的東西!」
身形一起,雙掌疾翻,正要擊出,可是秦桐夾關著絲絲,已經縱到了一邊,他冷笑道:「江海楓你立刻住手!」
海楓不知何情,當時站住了腳道:「你要如何?」
秦桐哼哼一笑道:「你要是再上來,可就怪不得我要用重手法,把這個姑娘弄死!」
海楓不由一驚,道:「你……你敢!」
秦桐獰笑道:「我怎麼不敢?現在你立刻下橋上船,等你走了,我就放她,要不然……」
江海楓不由氣得直咬牙,席絲絲被他雙手扣在麻穴之上,雖是氣怒,卻是一聲也哼不出。
江海楓雖恨到了極點,但他卻也只好點了一下頭,道:「好!我退下橋!」
說著身形翩如燕子一般的,又落了下去,站在船篷之上,秦桐冷笑了一聲道:「你苦苦與我為難,是為什麼?」
海楓朗笑道:「似你如此惡人,人人得而誅之,又何怪我?再說師門的兩樣東西,我還要取回!」
秦桐呵呵一笑道:「你來晚了,那口『子夜綠珠』和師門的『青玉令』,如今已被吃裡扒外的左人龍搶去了,你要是有種,就去找他,卻苦苦與我為難做甚?」
海楓不由一怔,道:「胡說,你想挑撥?」
秦桐一聲狂笑道:「信不信由你,二爺哪有工夫和你多說?江海楓,你也不要急著找我,有一天二大爺得勢,你不找我,我還去找你呢!」
說著雙掌一用勁,直把席絲絲推下橋去,「撲通」一聲,落入水內。
他本人卻藉著這一推之力,燕子似的拔了起來,接連幾個騰躍,已自無蹤!
江海楓原本估計以自己超然的輕功,即使落後一些,也不難追上,卻未曾想到,他竟會有此一著,把席絲絲推落水中。
自然,江海楓是救人要緊!
他只得匆匆命船夫把小船划過去,然後拋了一根繩索讓席絲絲緊緊地抓住。
這樣才把她由水中救了上來。
席絲絲全身上下為水浸了個透濕,由於方入水時,穴道尚未解開,還喝下了幾口冷水。
這時上船之後,嗆咳得十分厲害。
江海楓氣恨得連連跺腳不已,口中喃喃罵道:「好孽畜,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於是他只得把席絲絲救到船上,關上了艙門。
這時橋上橋下,甚至於兩岸,都擠滿了人。
方纔海楓等三個人的身手,驚嚇得他們目瞪口呆,紛紛傳誦不已。
江海楓皺著眉,問席絲絲道:「姑娘要緊麼?」
席絲絲氣得熱淚直流,想不到兩次在秦桐手上都吃虧受辱,此仇真是不共戴天了。
噘著嘴道:「我真倒霉!」
海楓歎道:「真對不起,你可以先脫下來換我一件衣服!」
席絲絲苦笑道:「那倒不必了,反正我住的地方也快到了!」
這時席絲絲所乘的那條小船也偎了上來,船夫在外面喚道:「大小姐,你的馬我可不敢牽!」
海楓就走過去道:「我來拉,在哪裡?」
迎面就見那匹高昂的大黑馬,海楓不由一怔,這匹馬,他是認識的,昔日左人龍騎它的時候,海楓就很注意地看過,所以這時,他只一眼,就能認出它來!
當下開發了那小船的錢,把馬拉上了這條船。
進入船艙,席絲絲把身上頭上擦了一下,仍然還穿著濕淋淋的衣裳,皺著眉生悶氣。
海楓一笑道:「你也不要生氣,這口氣我早晚會為你出。」
席絲絲歎了一聲道:「大哥,想不到還能找到你……」
海楓不由微笑道:「你當初為左人龍擒去,聽說是你自己脫逃了,可有此事?這些時間你都在哪裡?」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道:「還說呢!」
於是就一五一十地,把這段經過敘說了一遍,最後說到了如何巧遇秦桐,如何上當蒙辱,如非是左人龍相救,自己也只有一死了結等等。
說到此,真是一字一淚,哽咽不能成聲。
江海楓聽得劍眉頻揚,連連道:「好孽障……想不到他竟會如此,這麼說,我更是萬萬饒他不得了。」
席絲絲點頭道:「我當初確實以為他是好人,要早知道他是大哥的仇人,當初他就死定了。」
說著又滾下淚來道:「這都怪我……」
海楓笑道:「這怎能怪你?你也不必難受,我倒是覺得因為我而讓你受累不淺。」
席絲絲低頭未說話,海楓遂問道:「這麼說姑娘現在是和左人龍在一塊了?」
席絲絲臉色微紅地點了點頭,道:「我們是一路的!」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是住在……」
席絲絲道:「燕子客棧!」
海楓遂笑道:「好,一二日內,我會去看你們的,現在我把你送上岸邊,你快回去換衣裳吧!」
席絲絲問道:「大哥現在是住在哪裡?」
海楓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居無定所,今天我才來到蘇州。因為聽說你上了秦桐的當,所以特地趕來這裡,想不到這麼巧,你們兩個人都讓我遇到了。」
說著小船已攏了岸,海楓便把她的馬牽上岸,說道:「你回去代我問候一聲左人龍,我很感激他為我取回了那兩樣師門至寶!」
席絲絲一面上了馬道:「大哥,你一定快一點來啊!」
海楓笑道:「當然。」
席絲絲因自己一身濕衣服,很不好意思,雖有很多話想要說,卻是羞於啟齒。
當時匆匆上了馬,飛快地馳回客棧。
左人龍早已回來了,見了她這種樣子很是吃驚,席絲絲少不得又說了一遍。
左人龍聞言大喜道:「這樣一來,我們就省得再去找他了,你當時應該帶他來的!」
席絲絲冷冷一笑道:「你認識江大哥還不清楚,他這個人就是這麼怪!和誰都合不大來。」
頓了一下,又皺眉道:「不過,他說來,一定會來,我們耐心等他幾天就是了!」
左人龍點了點頭,心中卻不免想:「如果海楓真對席絲絲有情,我就應該知趣而退,把席絲絲交到他手中,我也就安心了,我是不能被他看輕的!」
當下心內如此想著,口中卻未說出。席絲絲忙著去洗澡換衣服,左人龍一個人不免有一種淒涼的感覺。
他想到了,自己孤單單的一個人,長年飄泊,就像是一頭野馬似的。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要去說她了,如今這個席絲絲,本是情投意合,看來結盟有望,卻有江海楓的一段感情糾結其間,自己終究還是只有退讓一途。
想著不由長歎了一聲,開始感到一陣傷感,這是他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江海楓的出現,不可否認的,給席絲絲在感情上,也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整夜,她都在床上靜靜地深思著。
她忘不了海楓那種毫邁的個性,英俊的面影,可是,不知怎麼,她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到,江海楓不會屬於自己。
他那種氣概,似乎說明了,她只能與他為友,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屬於他。他也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她在枕頭上,也不知躺了多少時光,只覺得枕邊濕濕的。
又想到了左人龍,此人不愧是一個君子、俠士、正直、豪爽、英俊、可愛……
自己能與他結為夫婦,卻也未嘗不美。只是,把他和江海楓聯想在一塊兒,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感覺,真個是取捨為難。
她一個人這麼細細地想著,直到天快亮,才昏昏地睡著了。
忽然,一陣敲門聲,把她驚醒了。
室外像是左人龍的聲音道:「姑娘快起來,大事不好了。」
席絲絲嚇得一骨碌由床上翻起來,匆匆穿好衣服開了門,只見左人龍面色發白道:「不好了,那『子夜綠珠』和『青玉令』不見了!遍找不著,可在姑娘房中?」
席絲絲吃了一驚道:「沒有呀,我一直沒有動。」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一定是秦桐那狗才前來偷去了!」
說著二人來到左人龍住處,左人龍抬頭打量了一下窗戶,那高地三丈餘的小天窗。
他面現驚異地騰起身來,一隻手微微在上面摸了摸,遂飄身而下!
「他竟會有此輕功,倒是沒有想到!」
席絲絲面上變色道:「莫非他竟能夠由這裡出入不成?」
左人龍皺眉不語,心中確實也感到納悶,因為如是秦桐,那麼他當時要取自己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
心中正在奇怪,就見一個茶房走了上來,笑道:「適才有一位相公,要我給二位送一封信來。」
說著掏出一個信封,雙手遞上後,自行離去。
左人龍接過信來,只見上面寫著:
「左席二摯友親展」
席絲絲心中一動,不由「哦」了一聲道:
「別是江大哥寫的吧?」
左人龍匆匆拆了開來,見具名是「海楓」二字,就點了點頭道:「果然是他!」
細看內容,只見寫的是:
「『子夜綠珠』、『師門玉令』多謝保管,弟自取去,不勞掛心!
左兄英俊,絲妹溫柔,才子佳人,舉世無雙,弟不勝羨慕之至,但願從今拋棄成見,結為兩好,實為武林佳話。
天山張燈結綵日,弟或能親為往賀,就此別過,關山路遙,僕僕風塵,萍水結緣,此情最真,二位不見棄,願以摯友終身見稱。
小弟此去,決心追趕惡徒秦桐,如不能手刃此賊,清理門戶,誓不罷休。
僅以墨玉、珍珠各一,留贈賢兄妹,聊表寸心,尚乞哂納。
匆此
敬頌
旅安
海楓頓首」
看完之後,席絲絲已面紅如火,低下了頭,左人龍呆了一呆,微微笑道:「好一個狡猾的江海楓……」
再看大信封內,果然有可做「扳指兒」的上好墨玉一塊,及一顆明亮的珍珠!
當時他取物在手,哈哈大笑道:「席姑娘,珠子你收下,這是你江大哥所贈,不可不收呢!」
席絲絲臉色更紅了,並且背過了身子。
左人龍一怔道:「姑娘莫非不要?」
席絲絲扭了一下道:「死鬼,你代人家收著不是一樣嗎?」
左人龍不由得雙目一亮,大喜道:「這麼說,姑娘你已經……」
席絲絲回過頭來嗔道:「我不是早就表示過了,今生今世,我除了你……」
左人龍不由心花怒放,以手抱拳,深深地向著席絲絲一拜道:「左人龍一介武夫,竟幸蒙姑娘垂青,此恩此情令人刻骨銘心,自今當……」
席絲絲臉色一紅,又羞又笑道:「算了,肉麻死了,我知道就好啦!」
於是又歎了一聲,目光之中淚痕滾滾道:「我們應該謝謝江大哥,依我說,我們應該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左人龍笑道:「我正有此意!」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6:11
第19章 江東浪湧
「君子有成人之美」,在江海楓暗中觀察左、席二人交往情狀之後,內心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
因為左人龍、席絲絲二人無論就才識外貌,任何一方面來說,都是確堪匹配的。
難得他二人兩相繾綣,並馳江湖,如能結為眷屬,該是多麼理想!
因此,他才有意促成他二人這一段姻緣。
他本意想要見見左人龍,可是正因為有了這種想法,乃感到有些不便!
天山之星左人龍的那種脾氣,他是瞭解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才暗中入室,取走了師門二物,留下書信,揚長而去。
對於席絲絲,江海楓自始就沒有敢動「情」字這個念頭,他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看她是一個涉事未深的小姑娘,可是他所喜歡的卻不是這一類型。
如今,他做了這件事,彷彿輕快了許多,可是,不知如何,內心深處卻不期然產生一種孤單落寞的感情。
離開了蘇州,他一徑奔向無錫,因為據他推測,秦桐是想坐船直去南京,在南京會合了朱奇、燕九公之後,再來對付自己。
江海楓洞悉秦桐企圖後,非但不懼,並即刻產生一種迎頭痛擊的構想。
這件事情一天不了,他也就一天無法安心,乾脆兩筆賬作一筆算,和他們作一個了斷,心情倒可爽快些。
當日到無錫,第二天就抵達了江陰。
在此他看見了浩浩蕩蕩的江水,舟檣密佈,江帆如雲,自此上達金陵,不過兩三日的水程。
江海楓沿途風塵,早已疲倦,今日得乘輕舟,倒是一件快心的事情。
講好了船價之後,他就把馬趕上了船。
這是一艘雙桅大帆船,乘船的客人有數十人之多,牲口也不少。
滿載後,這艘船就起錨而行。
江海楓途中並不和任何人搭訕,他只是瀏覽沿途的風景,晨昏看著日出和日落,心情也就不自禁地為之開朗了許多。
第二日的黃昏時分,這艘「海鷗」號的大帆船,已經到了蘇省水陸通邑鎮江。
只見舟船雲集,亂成一片。
船家把船靠攏之後,有些客人下船,有些客人上船,上上下下,十分頻繁。
鎮江是一個大鎮,街市十分熱鬧,海楓既到此,理應下船一遊才是,何況船要明晨才開,有的是時間呢!
他於是把馬留在船上,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手持一柄折扇,風度翩翩地下得船來。
臨岸時船身與岸邊還有一段小小的距離,其間搭以板橋,兩旁有很長的扶繩。
江海楓也像一般人一樣的,扶著繩子慢慢地走下去,船上下來的人極多,人擠人很是熱鬧。
忽然他身前的人一陣亂叫,有人道:「不好!不好!這老頭兒要掉下去了!」
其他的人,也大聲道:「快拉著他!快!」
海楓心中一動,忙應聲前去,只見一個年愈古稀的老人,一身灰布長衫,足登皂靴,身材很是瘦削;一頭白髮,其白如銀,前額上部,已禿落得稀稀落落,後面那些白髮,長短不一,竟連髮辮也不易結,就像鸚鵡似地散亂著,樣子很是不倫不類。
這老人像是喝醉了酒,嘴裡咭咭咕咕,不停地說著一口道地的蘇州話,很不容易懂!
只見他左手拿著一個瓷酒罈子,右手抓著半隻油雞,不時地咬上一口。
他就是這麼一路斜斜歪歪地直向這條大船上行來。
海楓見他雖是醉態十足,足下也是歪歪斜斜,可是步法卻是不亂,腳下所踩的地方,也都是有驚無險,只是看起來嚇人得很。
就這樣,這個老人閃閃晃晃地走了過來,搭板上的行人,看到這種情形,無不閃身相讓,生恐被他撞下水去!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他已經看出了,這個老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他之所以如此,定是有心偽裝而成,但究為何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個老人酒氣熏天地,已走到海楓近前,忽見他身形一偏,直向海楓身上倒來。
江海楓並不閃躲卻淡然一笑道:「你這是怎麼走路的?」
說著右手向外一伸,裝著去拉老人的腕子,而事實上卻是向他手腕「曲尺穴」上拿過來!
老人身子本已倒向了海楓的身上,這時卻忽然向右面一翻,口中含糊地道:「好傢伙!」
只見他右手拿著酒罈的手,向下一沉,不偏不倚的躲過海楓的這一手!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微怔之下,這個怪老頭已瘋瘋癲癲地走了過去。
海楓回過身來,正要發話點破他的偽裝,可是轉念一想,就又閉口不言了。
因為江湖上形形色色的怪人很多,自己行俠江湖,已經惹了不少的麻煩,何必再另樹仇敵多惹事故?
所以他雖覺出對方身份可疑,卻把臨時到口的話忍住不說,內心不免驚疑的是,以自己如此的造詣,出手擒敵,竟吃對方輕描淡寫的就躲開了,對方老人武功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海楓略為驚愕了一下,遂一笑,重又轉過身來,直向岸邊上行去。
他上了岸,才覺出已是掌燈的時分,家家戶戶都點著了燈,大街上更是插滿了形形色色的燈籠。
海楓找了一家小館子,叫了兩籠「小籠湯包」,一碗湯麵,吃得很是有味。
鎮江的「金山寺」他是聞名已久,只是並沒有來過,飯後問了路,就徒步向金山寺行去。
當初白素貞鬥法海的一段故事,也就是發生在這個大和尚廟之內,雖是小說野史,但是傳聞卻是極盛一時。如今在這規模龐大的寺廟內走走,想起白青二蛇,與那位多情的許仙來,也頗令人玩味!
他一個人這裡走走,那裡看看,直到深夜,才趕回船去。
船頭上挑著兩盞小風燈,此外並有許多四角燈,照得很是明亮!
他上船之後,最關心的是他的那匹馬,見它好好地拴在艙後,前艙的客人,都已入睡了,偌大一座船,卻顯得鴉雀無聲。
海楓一個人踱出艙口,只見當空一輪皓月,映襯著江水,變幻出金蛇萬條,隱約有些船閣的倒影,卻像是幻想中的「海市蜃樓」一般。
他忽然想起,原來中秋節快到了,無怪這天上的月色,看起來覺得分外地明亮!
他向船頭上走了幾步,意外地發現到,那個白天喝醉的老人,竟是一個「大」字形的,平平地仰睡在船頭艙板之上。
這時候鼾聲正響,好夢方酣。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就站住腳不再前行。
他趁這個機會,要好好的觀察一下,此老到底是一個何等人物。
於是他就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細細去觀察,只見老人身材端的很高,一雙大腳足有一尺四五寸長短,兩隻大手上戴著四五個各式各樣的寶石戒指,閃閃地發著亮光。
他那張老臉,在月光之下,顯得十分蒼白,看起來白得可憐。
江海楓在海島十年的孤處,皮膚由於很少接觸日光,已經夠白了,可是和這個老人比起來,卻是差得遠!
這麼望了一會兒,江海楓也就越敢斷定,這個老人必不是一般常人,定是大有來路。俗謂「河水不犯井水」,自己還是少惹他為妙!
想著就由他身邊輕輕地繞向船舷,剛離開老人身邊數步左右,突然感覺到一股清風自身邊飄過。
江海楓是何等樣的人物,當下倏地一個猛轉身,不由面色地變色,心說:「好快!」
原來方才睡在船艙上的那個瘦老人,這時竟失去了蹤影。
他驚疑之下,不禁也有些微微發怒。
因為這個老人,在自己身邊如此賣弄玄虛,分明是一種輕視,自己與他素昧平生,此舉究竟是何用心?
江海楓內心雖是驚怒參半,可是外表卻是一些也不顯現出來,他橫目往附近江面上一掃,只見舟船雖多,可是像這麼大的帆船,卻是不多見。
一望之下,他也就知道,這個老人必定是藏在這條大船的桅桿之上。
當下冷冷一笑,一雙足尖,輕輕往艙面上一點,「嗖」的一聲,已把身軀拔了起來,翩翩如一隻大鳥一般,已落在了一面大帆之上!
就在他身子落下的同時,一條灰白的人影,驀地也升了起來,帶著老人的一聲長笑卻向另外的一根桅桿之上落去。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心說:老兒,你哪裡跑!
只見他身形一晃,就空一折,已如同一支射出的短矢一般,直向老人身後追去。
那個瘦長的老人,顯然是沒有預料到,對方這個少年,竟會有如此驚人的身手。
這時見狀,口中咳了一聲,右足尖點在了一根桅桿上,全身驀地向下一甩,僅憑足尖倒掛在桅桿上!
江海楓身形向下一落,到此他也難保緘默,口中嘻嘻一笑道:「老朋友,玩什麼花樣?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咧!」
只見他上身猛地向前一探,右手卻施出一招貫穴手,直向那掛著的老人身上打去。
老人口中怪叫了一聲道:「喲!好厲害!」
大腳一翻,一雙肥大的袖子,倏地往兩下一起,就像一隻穿簾的燕子一般,「嗤」的一聲,竟自飛到了另一艘大船之上!
江海楓大吃一驚,雖只是三招兩式,可是他已可斷定出,這個老人的武功,簡直高不可測,自己也許就不是他的對手!
這種感覺令他又驚又喜,中原之行,到今日,自己總算是遇見一個大大的勁敵了!
他劍眉向兩下一挑,冷哼道:「老朋友,我們是不見真章不散!」
雙腿一曲一彈,就像是一枚彈出的彈子一般,「嗤」的一聲,就空射了出去,仍然是緊逼著老人之後,猛襲過來。
這一次,那個老人,似乎也知道不動手是不行了。
因為江海楓逼得大近、太緊,他再想逃走已是無及,只聽他沙啞地一笑道:「江海楓,你真要跟我動手麼?」
發話之間,上半個身子霍地向後一翻,一雙大手交叉著向外一分,一左一右,直向著海楓一雙「氣海俞穴」之上猛紮了過來!
海楓一聽來人,居然直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愕了一下。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不用說,這必定是敵人買通好了的人物,特意前來對付自己的。
由是,他本來秉性的一些仁厚,也不禁一掃而空,怒火厲燒,猛哼了一聲道:「你呀!還差一點兒!」
一面說著,身形向後面「霍」地一坐,凹腹吸胸,老人一雙長手,竟紮了一個空!
江海楓手下這時再也不客氣了,他橫過右臂,用出了八分的內力,施出了「鐵胳臂」的橫練功夫,直向老人當胸撞去!
他足下站在一根船桅桿之上,僅僅只容下一人,這一撞之力,老人又是沒處落足,看起來是極危險,一個不穩,非要摔下去不可。
可是老人果非泛泛,他之所以敢找江海楓挑戰,當可證明他絕不是一般所謂的自來送死。
就在江海楓這一式鐵胳臂,眼看已快要撞在了他的身上之時,這位老人家,忽的發出了山羊似的一聲怪笑,以一口蘇州官話道:「好厲害呀!江海楓!」
只見他身軀向前一貼,不退反迎,容得江海楓的膀臂,已經沾在了他的衣服之上,他才猛地向後一縮,快慢先後,竟是和江海楓所發出的招式一般無二。
如此一進一退,竟是絲毫也沒有傷著他的肌膚,這種驚人的「貼」字訣功,真可說是已經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江海楓驚心之下正要抽招換式,二次用重手法傷他,可是老人一隻大腳,已經搶著踏上了桅桿之上。
這種情形,等於是兩個人會合在一根桅桿之上,而桿頂不過比拳頭大一點!
二人之中,必然會是一人要落身而下!
這種情形,迫使得二人幾乎是同時出招,他二人不約而同,雙雙全都是雙掌齊揚,施出了厲害的掌力,四掌交擊之下,發出了「啪」的一聲,那根大桅桿,發出了「吱吱」的密響,整個船身都動了起來。
二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不約而同的各人都往起一騰,分向兩邊的另外的兩艘船上落了下去!
黑暗裡,他們起得是那麼的快,落下又是那麼的准,幾乎是不差毫釐,各人已分落在了兩根桅桿之頂!
遙遙對望之下,他二人內心都不禁生出一種欽佩之感,那老人遂低笑了一聲道:「小伙子,你這裡來!」
語聲一落,只見他整個身子已騰了起來,如同星丸跳擲一般地,在這為數整整十艘的船桅之上,此起彼落,其快如風一般地飛馳跳動著。
江海楓這時已知道,自己今夜,算是遇到了棘手的人物了,他內心不敢存絲毫大意!
見此狀況,他已猜知老人想同自己在輕功提縱術上較量,自是不甘示弱。
他一聲不哼的,把師父的輕功提縱之術「竹上黃雀」施展了出來。黑夜裡,他輕捷美妙的身法,倏起倏落,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地自後緊依了上去!
老人呵呵又是一聲冷笑,身形一竄,竄上了最高的一根桅桿,倏地一個轉身,雙手向外一揚,發出了凌厲的劈空掌力。
只聽得「呼」一聲,掌力疾勁,有如一片罡風,直向海楓身上猛襲了過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老人,初次和自己見面,竟然會施展出這麼毒狠的功夫!
當下微微一驚,但其勢頭間不容髮,要想在空中從容地避開對方這種掌力,實在是很不容易。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提丹田之氣,雙手霍地向外一伸,平著向上一舉一揚,實實地接了這一掌,同時雙掌內也發出了凌厲的掌力,迎著來犯的掌力,回擊了過去。
無形中,這是二人第二次較掌。
兩股凌厲的劈空掌力,在當中一接觸,只見江海楓空中的身子,一路倒折著,直向江水落去。
那個桅桿上的老人,也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吆喝,足下那根大桅桿,就像是巨風之下的一棵細竹子一般,一陣左舞右擺!
立在桿頂上的老人,也隨著上下不停的驟然大動了起來。
可是他那一雙腳,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桿頂之上一般,一任它動盪得如此厲害,竟休想把他移動分毫。
江海楓就空一分二臂,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輕飄飄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他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
這是他進入中原以來,第一次遇見強敵,也是第一次發生丟人的事,他不禁霍然色變。
他決心好好地見識這個能人一下,他覺得又驚奇又興奮,當時仰空狂笑了一聲道:「老朋友,請留神我的暗器來了!」
說著右手向上一揚,只聽得「嗤」一聲,一道金光,直向桅桿頂上的老人飛去。
老人這時對於海楓,也早已刮目相看,絲毫也不敢心存輕視,此刻見他暗器來了,摸不定是何東西,也不敢貿然用手去接,猛然間劈出了一股疾風,直向飛來的暗器擊去。
那道金光吃老人這股真力一擊,就空打了一個轉兒,「咚」地一聲落入水內。
可是江海楓暗器一出手,絕不止一枚,老人掌力,方自撤出,卻聽得「嗤!嗤!」又是兩聲破空之聲,自左右兩方同時襲到。
處此情況之下,怪老人也吃了一驚。
口中高叱了一聲道:「高明!」
只見他雙袖同時向下一分,足下一點,竟自在桅桿頂上,施出了「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地拔空而起,身形「翩若驚鴻!」
兩枚暗器「叮」的一聲,碰在一塊,空中冒了一個火星兒,遂又落了下去。
那個老人,如同一隻二度棲枝的鳥兒一般,又落在了桅桿之頂,身形不停地搖晃著!
他身上那襲肥大的衣服,被江風吹得「呼嚕、呼嚕」直響,看起來他是那麼的逍遙自在!
江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冷笑了一聲道:「好功夫,老朋友,你既有如此功夫,何故如此躲躲閃閃,豈不令人見笑了?」
話聲方了,只見那老人袖管一收,一聲狂笑,卻由那桅桿之頂直直地落了下來。
當時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海楓身前,江海楓右臂一抬,正要出招,那老人哈哈一笑道:「江海楓,你且慢來!」
海楓後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又怪笑了一聲道:「鼎鼎大名的中原一劍江海楓,誰還會不知道?老夫對你是久仰了!」
說時雙瞳閃閃發光。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找我為何情由?」
老人往空舉了一下他那雙瘦腕,呵呵一笑道:「江少俠,你不要誤會,我老頭子因景慕你這一身功夫,所以特來領教領教,並無惡意!」
海楓哼了一聲,道:「你和朱奇、燕九公分明是一路的,卻還當我不知道麼?」
老人聞言掀開他那兩片厚唇,「嗤」了一聲,道:「老夫豈能與那種無恥的東西為伍?少俠你也太輕看我啦!」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當下皺了皺眉道:「那麼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道:「咱們是不打不相識,等我們打完了,再說好不好?那時候你就知道,老夫我不是與你無理取鬧了!」
說罷左手虛晃了一下,右手「順水推舟」,當胸一掌,劈了出去。
江海楓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前之勢,也只好打完再說了。
當時淡然一笑,左足向右一劃。
老人的掌勢,這時已當胸而去,江海楓一張右手虎口,由下而上,直向他的手腕之上捺去!
老人口中「喲」了一聲,倏地一個疾轉,江海楓這時使出了「逼」字一訣,突把上胸一偎,看起來動作和老人一樣的快!
老人身形霍地向前一倒,海楓也跟著一倒,那老人忽地一聲大笑道:「二伏指!」
海楓正預備並指外點,忽然竟為對方把自己的心意道出,不禁大吃了一驚!
他足尖反點,身勢如同疾浪倒轉似的猛然翻了過來,足下一定,驚愕的道:「咦!你……」
老人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銀河老兄,竟會收了這麼一個好徒弟,真可以九泉含笑了!」
海楓更是一驚,當下劍眉微軒道:「你是誰?請快快道出與我師門的關係,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6:30
老人點了點著道:「江海楓,你可不要客氣,只管把你拿手的功夫使出來,我如說出身份來,只怕就不便動手了!」
海楓沉聲道:「你老貴姓大名?」
老人搖頭笑道:「這些等一會兒再談吧!」
說著身形一轉,雙拳突出,以「通心掌」直向江海楓背上猛然搗來!
海楓聞言,心中已不悅,不由暗忖你這老兒也太狂了,莫非我真的就怕了你不成?
這時老人雙拳打近,他仍然是紋絲不動,老人忽地撤回了雙拳,笑道:「高明!」
當時化拳為掌,自兩側內進,又直向海楓兩助之上猛戳了下來!
江海楓退後了半步,雙手一分,作了一個「抓」的姿態,老人忽地又自己把招式撤回。
只見他笑了笑,又道:「好!高明!」
身形向下一殺,雙掌齊翻,向海楓兩腿上切來。
江海楓這時不由忽然大悟,吃了一驚!
他這時才看明白了,對方老人竟是施展的一套「六合分筋錯骨手」,這套功夫兼能考驗出一個人的真功夫,看來雖是一沾就起,可是對方如一現驚慌之色,招式也就立刻用實。
他這一套「六合分筋錯骨手」,是按打、切、戳、按、抓、推六字訣所組成的六式手法,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此刻老人的抽招,分明「切」字訣已失利,看來他是要施展第三字訣「戳」字一招了。
果然一念未完,老人一聲狂笑,整個的臉向上一仰,足下向前一竄。
那種姿態,就像是一個人踩著什麼東西,突然滑倒了一樣。
只聽得「嗤」一聲,其快如矢,已到了海楓身邊,海楓無防之下,心中大吃一驚!
就在他尚還不及閃避的當兒,老人那原來貼在兩側的一雙手腕,倏地抬了起來。
二腕一上一下,就像是兩把利劍一樣的,一奔「心坎」,一奔「氣海」,其快如矢,直向江海楓這兩處大穴之上猛戳了過來。
江海楓不由神色一變,因為他實在沒有料到,對方的身手,竟會如此之快。
當時一咬銀牙,低叱了一聲:「去!」
於這千均一髮之間,他竟把師門傳授給自己的一式救命絕招「霹靂雙掌」施展了出來。
一剎那間,只見他一雙手掌,驀然漲大了許多,霍地向外一推,真有雷霆萬鈞之力!
就在他雙掌齊出的當兒,那個飛馳而來的怪老人,發出了一聲怪叫道:「施不得!」
他那平竄而出的身子,就像「金鯉躍波」一樣的,忽的就空一折,足足倒竄出有三四丈高下!
只見他兩腋一張如同一隻大鵬一般地,已四平八穩地落在了船篷之上。
江海楓那疾勁的霹靂雙掌,竟沒有傷著他一絲一毫,凌厲的掌風過處,江面上就像是為一把利刃飛快的刮過去一般!
只聽得「嘩嘩」一片水響,當空翻起了萬點銀花,遂又叮叮咚咚地落在了江面上。
整個船身,這時也在劇烈地動盪著。
這種情形,煞是驚人。
那個狂傲的瘦老人也不由得連連點頭慶幸不已,他望著江海楓道:「霹靂雙掌果然驚人,老夫就一把瘦骨頭,要是被打上,可真就要散了。」
海楓也反唇相譏道:「六合分筋錯骨手,才是真正的厲害呢!在下甘拜下風!」
老人呆了一呆,頷首笑道:「很好,想不到你居然有此造詣,無怪乎江湖上把你形容成了三頭六臂,江海楓,我們不再比了!」
海楓皺了一下眉,心說道:「這可好,打了半天,敢情是在跟他比武!」
當下微笑道:「老人家身手不凡,海楓萬萬不是對手!」
瘦老人嘿嘿一笑,用手拍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說真的,你武技雖不如我,可是我要想取勝你,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海楓答道:「老人家比後輩高明多了!」
老人忽地一笑道:「這都怪你方纔的霹靂雙掌太重了,你看這附近的船家,已被驚動了!」
海楓果見這幾條船上,都已點起了燈,有的還推開了窗子,向外望著。
老人微笑道:「來,咱們還是回到原來的大船上去談!」
說著身形一縱而起,海楓也不願落後於他!
當時二話不說,身形騰了起來,緊緊躡在他身後,就像兩股青煙似的,一剎那,已來到了大船上。
那艘大帆船,和先前一樣的平靜,幾盞風燈,隨著微風,輕輕的搖動著!
二人幾乎是同時落在了艙面上,對視一笑,老人遂又歎道:「我老了!」
他一面盤膝坐下來,一面道:「要是前十年,孩子,你就要輸在我手中了!」
海楓對於這個老人,實在很敬佩,含笑道:「現在,我仍然不是你的對手,老頭兒,你是我生平除恩師外所遇見的第一個能人!」
說到此,頓了一下,又接道:「雖然在你之前,我遇見了左人龍和木二白,可是他們二人,並不能取勝我,但是你的……」
說到這裡,十分難受地低下了頭,歎了一聲。
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用不著難受,說一句老實話,像你這身手,不出三年,我老頭子就得在你身底下俯首稱臣,你不要洩氣!」
海楓抬起頭,正色問道:「你究竟是誰?」
瘦老人瞇了一下眼睛道:「老夫姓酆名於柳,只因生性愛水,所以江湖上送了我一個外號叫做『金鱔王』!」
海楓不由驀地立起,行了一禮道:「原來是酆老前輩,前輩的大名,晚生早就聽先師說過,想不到竟會在此相遇,方才失禮之處,萬請不要責怪才是。」
酆子柳含笑點了點頭道:「難為令師如此高人,尚還會記得我這個不爭氣的朋友,慚愧!」
說著長歎了一聲,似有無限感慨!
海楓笑道:「聽先師說,老前輩一身水底功夫,天下無雙,方才晚輩尚未入水,否則此刻只怕已成了水底的遊魂了!」
金鱔王酆子柳瞇著細目,微微一笑道:「這一點,倒不是令師推贊,要說水上的功夫,我如今已是七旬以上的人了,倒還沒有遇見過一個敵手!」
海楓點了點頭,忽然想起道:「聽先師說,老前輩自從在九江手刃了大仇之後,已經退隱沙漠,不知可有此事?」
金鱔王酆子柳慨然一歎,點了點頭道:「一點不錯,我在塞外已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說至此又一笑,道:「只是人有時候,是會靜極思動的,我如今已這一大把年紀了,再不出來走走,許就這一把老骨頭要扔在沙漠了!」
海楓含笑道:「這是你老多慮!」
酆子柳笑道:「我在西北收了個徒弟,也就是這個徒弟,給我惹了不少的閒氣!」
海楓笑道:「年輕人總難免好動的!」
酆子柳歎了一聲道:「她婚姻之事一天不解決,我也就一天不能安心!」
海楓一怔,遂笑道:「這麼說此來是為了令徒婚事?」
金鱔王一笑道:「賢契,你猜對了,不論她如何,反正我是有這個意思就是了!」
海楓笑問道:「令徒今年多大了?」
金鱔王算了算,道:「大概有二十二了吧!」
海楓不由笑道:「二十一二還是小孩子,你老又何必操心,我如今已二十五了,尚不急呢!」
酆子柳嘻嘻一笑道:「只是男女不同!」
海楓一怔道:「什麼?莫非你老的弟子,是一個……」
酆子柳皺眉一歎道:「一點不錯,她是個姑娘!」
海楓尷尬的一笑道:「這麼說,二十一二是該嫁個人家了,只是令徒定必是武技超群,只怕一般凡夫俗子,不會入她眼中,這種事情,你老人家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酆子柳望著他翻了一下眼皮,笑道:「我希望能幫上一個忙!」
江海楓微微一笑,心說這是你徒弟的事,我何必多問,就把話岔開道:「你老人家是上哪裡去?」
酆子柳笑道:「不是說過了麼?給我徒弟說親來了!」
海楓笑道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你是見著那個人了?」
酆子柳點頭道:「見著了!」
海楓隨意的問道:「談妥了?」
酆子柳又點了點頭笑道:「正在談!」
海楓心中一怔,就見他站了起來,走到了自己身邊嘻嘻一笑道:「江少俠,老夫對於你的一切,可說是全都滿意了,只是不知你對我那徒弟的印象怎麼樣?」
海楓不由一愣,眼巴巴的道:「你老在說些什麼……」
金鱔王酆子柳呵呵又是一笑道:「莫非我說了半天你還不明白麼?老實說,你正是我徒弟的理想對象!」
江海楓不由呆了一呆,遂笑道:「你老人家也太會開玩笑了。」
金鱔王一翻眼睛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
海楓一驚道:「我與令徒素昧平生,此話是從何說起?」
酆子柳笑道:「誰說你們素昧平生?」
江海楓猛地站起來,呆了一呆,心想這位老人家也太會耍人了,當時笑了笑,轉身就走!
金鱔王酆子柳望著他背影哼了一聲道:「這麼說我那徒弟是高攀不上了?」
江海楓聞言又轉過身來,因為聽他語氣,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當下皺了皺眉,苦笑道:「老前輩何出此言?這話是從何說起?」
酆子柳歎了一聲道:「足下與小徒相處已非一日,怎說素昧平生?依老頭看來,你二人還是彼此有意呢!」
海楓面色一紅,窘道:「這麼說,恕我失禮,令徒的芳名是?」
酆子柳冷冷笑道:「她曾為你幾乎喪命,千里迢迢隨你到了西湖,至今卻為你的無情,而傷心離去!」
海楓不由神色大變,道:「噢!這麼說秦紫玲姑娘就是你的高足了?」
酆子柳點了點頭道:「正是,江少俠,你能說不認識她麼?」
江海楓不由窘立當地,一句話也作聲不得,良久才苦笑了笑道:「秦姑娘才貌武功,我都深為敬佩,只是明談婚嫁,未免也太輕視她了!」
金鱔王皺了一下眉,冷冷的道:「小兄弟,我可不大懂你這個文白詞句,你得說給我聽聽!」
江海楓歎了一聲道:「令徒人中之鳳,我豈能配她得上?」
酆子柳哼了一聲道:「也許是她配不上你!」
海楓面色一紅,訥訥道:「老前輩,我方纔所說的意思,是令徒無論人品武功,都深深令我敬佩,我與她之間,如說俠義之交,尚還勉強,如果作婚姻之論,豈不玷辱了她?這是我一點小小意見,不知老前輩高見如何?」
金鱔王酆子柳沉聲一笑,搖了搖頭道:「你這麼說就錯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非你和她一輩子都不打算婚嫁不成?」
江海楓呆了一呆,苦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弟子如今情形,你老人家也許不知,我如今是孤獨獨的一人浪跡天涯,除了一劍一馬之外,可謂身無長物,我……」
才說到這裡,金鱔王冷笑了一聲,岔口道:「你也太小看我那徒弟了,如果她要的是錢,也就不會一片癡心對你了!」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尷尬地道:「這是她的意思麼?」
酆子柳微微一笑,道:「知徒莫若師,雖是我的意思,也和她的意思差不許多。江海楓,我們俠義道上人,說話行事最要乾脆利落,我今天為弟子提親,只聽你一個回音,我只要你告訴我答不答應,我聽你一句話也就是了!」
海楓不由一時窘住了!
這是他到中原以來,所遇見的一個最大的難題,他不便說「不」,可是這個「好」字,卻是更難出口。
金鱔王酆子柳呵呵一笑道:「怎麼著,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遂又一笑道:「你前幾天為左人龍、席絲絲拉線,怎麼輪著了你自己,卻這麼不乾脆?」
海楓不由慨然地點了點頭,道:「老前輩既如此說,令徒又如此不見棄,弟子再要說什麼,也太不知自愛了!」
酆子柳走上前,瞇著眼睛一笑道:「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海楓抬起頭道:「弟子蒙秦姑娘錯愛,豈有不喜之理?只是我刻下尚有幾件棘手的事情,須我去一一解決,一待這些事情辦完,才能與令徒談及婚事!」
酆子柳仰頭想了想,遂又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就這麼辦,現在我向你討一件信物,也好回去向我徒弟交待!」
江海楓想了想,慨然地自身後解下了一口長劍,此劍正是那口自三羊道觀中得到的「凝霜劍」,現在他既取到了師門的那一口「子夜綠珠」,一個人兩口劍似乎並無必要!
他把這口劍雙手遞上道:「此劍名『凝霜』,乃我隨身之物,請前輩代轉於秦姑娘,暫為聘物,以示弟子之誠!」
金鱔王酆子柳接劍在手,含笑點了點頭,遂又抽出來看了看,面現驚異的道:「此劍聽說為白羊道人鎮觀之寶,怎會又落在了賢契你的手中?」
海楓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所說不錯,只是現在白羊道人已轉贈給我!」
遂略微把這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酆子柳聽得睜大了雙目,最後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白羊老道的行為尚無可厚非,他那兩個拜弟,卻實在鬧得太不像話了,這麼一來,倒足可殺他們的威了!」
說著又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口劍我徒兒暫時為你保管著……」
說著從懷內摸出了一枚綠光閃爍的翠環,遞向海楓道:「這是小徒的一枚翠環,據她說是她母親留贈給她的,賢契你也暫且收下來吧!」
海楓雙手接住,金鱔王酆子柳不由笑得嘴都並不住了,一面點頭道:「這就好,我也可以放下一顆心了。好吧!現在你走你的,我再也不會去惹你討厭了!」
江海楓正色道:「老前輩此去何處?」
酆子柳笑道:「還不一定!」
說著由身上摸出了一個紙條,遞給海楓道:「這是我在天山的住址,你事情辦了之後,可來此處相會,我及紫玲必在那裡等你就是!」
說著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賢契,你要好好保重,再見吧!」
說著就直往岸上行去,江海楓知道留他不住,也就任他揚長而去。
第二天天方微明,這艘船,就在晨曦之中起了錨,直向南京城馳去!
中午時候,船行到了「瓜州」,雖是個小地方,可是人口卻很繁盛,很多的油鹽布匹,都在這裡轉運,搬上搬下熱鬧極了。
江海楓自從經夜之事以後,他似乎整個地變了,常常陷入沉思。
內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是愁!
船到了瓜州之後,大家少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江海楓卻獨自坐在艙內,他腦子裡是在想著秦紫玲,這可說是所謂的「千里良緣一線牽」。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接觸到了一塊,竟成姻緣,造物者的選擇,也是太妙了。
他不禁想到了紫玲那張嬌美可愛的臉,那美麗的笑靨,於是,臉上不自禁地掛起了笑容!
他想這個女孩子,身世一定也是很孤單的,否則婚姻大事,也不會由師父出面主持,果然如此,那麼,自己和她,真可謂同病相憐了。
海楓這一霎時思潮如海,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這麼多的事,也沒有想過這一類的事。
因為他一向是單純地生活著,而如今,他的生命裡,卻要介入另一個人,要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這實在是他沒有想到的。
想著想著,無意間,觸到了那一枚翠環,只覺得冰涼浸骨,摸到了它,就好似接觸到了紫玲的肌膚一樣。這位不可一世的大俠客,也不禁驀然地臉紅了。
思慮中,這艘船又起航了!
江海楓這時又想到了朱奇,心中有說不出的氣憤和懊惱,想不到江湖上的人物,是如此難纏,看來要和他永遠算不清了,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實在不應該去惹這個麻煩!
不知不覺這艘大船又靠岸了。
江海楓就走出艙外,到後面去看了看他的馬。
天空中飄著牛毛細雨,這是一個小商埠「三里集」,上下的人極少,船所以靠岸,不過是上岸去採購一些必要的東西。
幾個夥計披著油綢子雨衣,擔著籮筐下船而去,悵望岸上煙雨朦朦!江水也黃濁濁的,由地面上不時飄來一陣陣的雨腥污穢的味道!
望了一會兒,無啥意思。
江海楓正要轉身入艙,這時卻見自岸邊街道上飛快地馳來了兩匹快馬。
是兩個身著藍布粗衣的莊稼漢子,鞍背上帶著盤纏和行李,頭上都戴著大草帽。
他二人匆匆馳到了船邊,其中之一向著船身上打量了一下,和另一人點了點頭,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二人雙雙翻身下馬。
其中一個矮身材的,向著海楓一齜牙道:「勞駕大哥,這條船可是往南京的麼?」
海楓不願與生人搭訕,只默默的點了點頭,那人就笑道:「正好,我們還算趕得巧!」
一面說著,回頭招呼另一人道:「快!快!把馬拉上去!」
海楓聽二人口音,九江味道很重,心中就覺得,九江雖也是濱江的大鎮,可是離這裡卻遠得很,這兩個人,卻怎會由此上船?
這麼想著,心中不禁微微動了一下,這時,就見本船的那位船老闆,自身後走上來,高聲叫道:「喂!喂!對不起,我們的人已滿了,不搭客了,你們二位還是上別的船吧!」
那個矮一點的,這時已把坐騎拉上了踏板,聞言冷笑了一聲,翻著眼睛道:「不搭客了?這種下雨天,你叫我們坐誰的船?再說天都什麼時候了!」
說著向著那個高個的同伴一擺手道:「上去!管他的!」
兩個人繼續拉馬而上,那個管船的,不由火起,自海楓身後一衝而上,口中大喝道:「不搭客就是不搭客,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還不快下去!」
說著就用手去帶那兩匹馬的口嚼,不想卻為那個高個一把給推開了。
看起來,似乎是輕輕的一推,卻料不到那位船老闆,一連後退了七八步,差一點兒坐了下來。
這時那個矮子似乎埋怨了他同伴一句,立刻擺出一副笑臉道:「老闆,算了吧,外出的人,還是給一個方便吧,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一面說著,伸手就摸出了一把錢,遞過去。
船老闆是個大個子,他哪裡肯吃這個虧,這時跳著腳大罵道:「混蛋東西,你敢打人?我這個船就是不載人,你們怎麼樣吧!」
一面說著,回頭高聲嚷道:「毛老大、小蔡你們來,把這兩個兔蛋給我攆下去。混蛋!」
經此一罵,二人之中,那個高個子,不禁色變,可是那個矮子,卻反倒溫和了。
他斜著眼,看了江海楓一眼,嘻嘻一笑,對著船掌櫃的抱了一下拳道:「何必呢!下雨天,你就高抬貴手吧!我們絕不多佔地方!」
船老闆見很多客人都出來圍著看,對方一說軟話,他也就不大好意思了,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還像句人話,要像方纔那個樣子,我就硬是不叫上,倒要看看咱們誰別得過誰!」
矮子連連彎腰道:「是!是!是!我這位兄弟他是多喝了兩杯酒,對不起!對不起!」
船老闆挺了一下肚子,冷哼了一聲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其實你兄弟也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種在水面上跑的人,又能怕了誰?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不大好意思了!」
矮子眉飛色舞道:「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掌櫃的翻了一下眼皮,大不樂意地道:「還有別的東西沒有?馬背上搭子裡是什麼東西?」
矮子狡猾地笑道:「沒什麼,只是一些瓷器,我們要趕到南京脫手。怎麼?你掌櫃的發了財,要照顧我們生意是不是?」
掌櫃的撇了一下嘴,道:「我呀!沒有胃口!」
一場風波,想不到這麼快就解決了。
其實其中有個道理,這位掌櫃的還算是聰明人,他自被那個高個子推了一把之後,立刻心裡就明白,對方二人,絕不是好惹的人物!
剛才高聲大叫,也不過是虛作聲勢,其實是肚子裡發虛!
現在對方既肯圓場,還是光棍一點見好就收,以免鬧到最後,自己還是吃虧,所以他才肯這麼好說話!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6:45
這時候高矮二人,已把牲口牽了上來,一面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
江海楓一直在冷眼旁觀。
他心中早已覺出,這兩個人絕非是所謂的買賣人家!
不過外出行走的人,雖說是不怕事,可是卻也有一個宗旨——「不惹事」!
江海上各行各業,奇人怪事多極了,怎能每一個都關心、都要去管?
所以他只望了幾眼,就把眸子轉向一邊,卻沒有想到二人竟會走到自己身邊停了下來。
江海楓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正要避開,不想那個矮子,這時候脫下了草帽,對著海楓一抱拳道:「這位先生貴姓?也是去南京麼?」
海楓心中一動,卻不答他所問的問題,只點了點頭。矮子自笑了一聲道:「方纔之事令你先生見笑了!」
海楓一言不答,這矮子又歎息了一聲道:「其實外面走動的人,和氣第一,我兄弟固然是不對,可是這位船家更不對,搭個把人算什麼?我們又不是白坐不給錢。」
那個高個子,咧著嘴笑道:「不是二哥你叫住我,我真想把他推到水裡去,叫那王八蛋喝幾口水!」
他說了一句話,也把目光轉向海楓,笑了笑道:「你先生不要笑我,你們是文雅人,見不得這一行子!」
海楓只是含笑,一句話也不多說。
這高矮二人,自說了半天,也甚覺無味。
那個矮子,遂又搭訕道:「老兄你是從蘇州下來的吧?」
這一句話,不禁令江海楓吃了一驚,他不由倏地轉過臉來,冷然地問道:「不錯,你怎會知道?」
矮子哈哈一笑,道:「老兄你不要多心,其實像你先生這麼文雅的人,不是從杭州來的,就是蘇州!」
說著用舌頭舐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呀!這條船是從蘇州來的,當然一猜就猜中了!」
說著兩隻手互相交叉著,時開時合,咧著一張大嘴呵呵直笑!
江海楓聽他這麼一說,倒也不再疑心了,遂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好眼力,只是我看二位老兄,也不像是買賣人家,不知操何貴業?」
矮子聞言只是笑,那個高個子,聞言之後,倒是微微怔了一下,矮子忙搶口道:「你先生這就看錯了,大概你是看我們騎著馬,不像是買賣人!」
說著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是不知道,這些貨有多麼沉,要是人挑,真能累死你!」
高個子也呵呵一笑,道:「憑我們兩個這種樣子,不幹這一行,還能幹什麼?誰要咱們?」
海楓這時就不免多看了他們幾眼,愈發對二人這副尊容不敢恭維!
只見那個高個子,生就的一個大扁頭,扁鼻子,小眼,一雙鼠眉,黃焦焦的,緊緊壓在上眼皮上面,臉上的黑皮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
看起來,他年歲有四五十,也許更老一點,很難猜,一條大辮子,緊緊盤在脖子上,像一條蛇一樣的。
再看那個矮子,一顆大腦袋,只是五官全小,和他那個大頭絲毫也不相稱。
小鼻子之下,那張厚嘴,卻為一叢絡腮鬍子繞滿了,開口一笑的時候,總是露出左面一排金牙。他的頭髮已半禿了,只剩下後腦勺上一小撮,留著像小黃瓜一般的一條小辮。
端詳他的歲數,約比那高個兒略小,也差不多在四十歲開外了。
兩個人,各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就人馬看起來,可謂之「風塵僕僕」。
海楓看過之後,心中不禁暗暗忖思警惕著,對於這兩人卻要十分小心。
他以為,這二人就算他們不是敵人的一夥,也絕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對他們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時候,採買的幾個夥計回來了,挑著挑子,提著籃子,還有一個小子,肩膀上扛著殺剮好了的一頭豬。
就在細雨霏霏裡,這艘大船開航了。
江海楓很討厭這兩個人,他就趁著開船,返身回到艙內去了。
這兩個傢伙由於中途上船,而艙內已滿,這一點他們倒還挺知趣,雙雙依偎在艙棚底下,咭咭咕咕,低聲地談論著,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在細雨聲裡,天似乎黑得特別快,很快地,船上就點起了油紙的「氣死風燈」!
為了要按時趕到南京,這條船在晚上也照樣地開航,他們是想在午夜之前,能趕到「儀征」,然後再歇下來休息到天亮!
不想船行了一半,雨勢卻忽然變大了,辟辟叭叭,打在艙棚、木板上面,就像是在撒豆子一樣的,風也乘著雨勢起來了。
長江在風雨的肆威之下,也不像方纔那麼平靜了,只見浪花滾滾,水勢起伏,由兩側船舷上捲起來的水花,就像是兩條水龍一般。
遠處岸邊上,更是波濤洶湧,真有點像蘇東坡的那一首「大江東去」中,所形容的:「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這艘「海鷗」號大帆船,本不是什麼好船,幾處風帆,早已破舊。
這時候風浪一大,有的地方,都破開了大口子,船行的速度,不由得驟然大減。
忽然嘩啦啦一聲大響,一面大帆落了下來,整個的大船,都被震動得搖晃了起來。
這麼一來,整個的船都驚動了,所有的客人都嚇得叫了起來,一時雞飛狗叫,其勢端的驚人!
風勢雨勢是越來越大,這條船的主帆,又被吹斷了,一時想靠岸都不能夠,整個的船身,只是在水中央打著轉兒,情勢危險極了。
眼前情勢,兩面是峭壁,江南卻又正是最寬的一面,如此暴風雨夜裡,要想呼救也是不能夠。
船掌櫃的和八九個船夫,都驚嚇作了一團,他們在打著旋的船身上跑前跑後,緊纜的緊纜,下帆的下帆,奈何大自然的力量,絕非任何人力所能夠抵擋的!
江海楓確實也鎮定不住了,他匆匆由槽口趕出來,事實上艙裡面早已水漬處處,雨水漏得一塌糊塗,整個的船滴溜溜地轉,轉得昏天黑地。
江海楓奪門而出時,正是人聲鼎沸、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三四個夥計像猴子一樣地爬在桅桿上,上又不敢上,下也不敢下,全身上下就像落湯雞一樣。
海楓見正中那兩面主帆,尚還半開著,居然無法把它鬆下來。
船掌櫃的喉嚨都嚷破了,卻沒有一個人能上去。
海楓不由在艙簷之下,施出了千金墜,整個身子就像釘在了船上一樣,休想能把他移動分毫!
他看準了拴帆的一根主索,遂由身上摸出了一枚制錢,二指一翻,只聽得「嗤」的一聲!
天昏地暗之中,整個的船又在狂烈的搖晃旋轉著,這種情形之下,要想能拿個準頭,真是談何容易,錯非有像江海楓這種功夫的人,才能夠辦到!
制錢一出手,只聽得「蹦」的一聲,粗如兒臂的主繩,已斷了一根。
風帆「嘩啦」一下墜了下來,浪花捲了一船都是!
船上人都大叫了起來!
叫聲未絕之際,「崩」地又是一聲大響,第二面風帆,緊接著也嘩啦一聲墜了下來。
這兩面風帆一落下來,船身的旋轉立刻就停住了,只是仍然是左右擺動起伏著。
就在第二面風帆落下來的同時,江海楓耳中聽到了一個低啞的聲音道:「好手法!」
海楓猛的回頭,並未見什麼人,只是那個方才上船的漢子,站在一邊,正在拉著他們的馬。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道:「如果方纔這一聲暗叱,是出自這兩個人之一,那麼倒是不可輕看他們了!」
因為這種昏天黑地裡,他不過是舉了一下手,竟會為對方看破了行蹤,只這種眼力,已透出大大的不凡了,更遑論其它了!
這時前面人聲鼎沸,他沒有心情再想這些,當時匆匆趕上前去。
原來這艘船,雖是風帆全落,可是船身過大,仍然兜滿了風力,四處亂飄。
此刻已為狂風吹到了岸邊,正向青石峭壁之上撞去!
所有聚集在前艙的人,這時見狀,全都鬼叫了起來,三個夥計抖顫顫的拿著三隻長篙,用力地向岩石上亂點,想把船撐開去!
可是船力過猛,退回去又撞上來,一次比一次猛,一下比一下重。
三根長篙之中,已有兩根折斷,只有一根還沒斷,只是那個夥計,卻不敢近前,只是拿著長篙瞎比劃。
江海楓見狀挺身而上,他自那個船夫手中,劈手搶過了長篙,大吼道:「快閃開!」
接著一個大浪,船身起勢如山,直向石壁之上猛撞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大聲叫了起來!
江海楓於這千鈞一髮之間,足下騎馬式一立,右手向外一擰,使出了「大力千斤手」的罕世絕功,一桿直向石壁之上搗去!
這種功夫,自他學成之後,今天還是第一次施展,果然有驚人的威力!
只聽得「篤」一聲,長篙點在了青石壁面上,就像是釘在了上面一樣的!
那根長篙立刻就像是一面弓一樣的彎了起來。
可是儘管如此,這條大船一任它如何的大力,卻無法撞上石壁。
如此一來,整船的人,都看見了。
大家於驚心動魄之下,由不住叫起好來!
有那膽子小的,不禁喊起大神來了,紛紛跪地,叩頭不已。
江海楓這時也顧不了許多,身法敗露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他奮起真力,右臂向外一抖,大喝了一聲:「開!」
長桿一點一彈,這艘大船於急流駭浪,狂風驟雨間,竟然猛彈出了丈許之外。
江海楓趁勢再於水底加上一桿,這艘船又竄出了兩丈以外,來到了江心。
可是風力極大,這條大船又開始打轉兒了。
海楓雖說是神力驚人,卻也難免有些手忙腳亂,忽然他聽得身後有人叫道:「不要慌,往右施篙!」
驚慌之下,江海楓也顧不得這人是誰,只用勁依言向右舷下方,一篙點去!
果然,這艘船立時停止了旋轉,遂又聽那人笑道:「怎麼樣?點波,起手,擰右把!」
他一連說了三個水面上的專有名詞,江海楓倒不由怔住了。
他怎會懂這些個名詞兒?當下轉身望時,卻見竟是那一對難兄難弟!
他二人一身的藍布衣褲,早已為雨水淋得透濕,出聲招呼江海楓的,是那個矮子。
他們手上各拿著一根長篙,卻只是站在當地發怔。
江海楓又驚又氣,不由冷笑道:「到了什麼時候了,你哥倆個還不快救船,當真想下水喂王八不成?」
矮個子嘿嘿一笑道:「我們還不想死!」
說著一揚頭對那個高個子道:「快上!時候差不多了!」
二人一左一右,倏地奔向了船舷的兩邊,石破天驚之中,但見二人兩根長篙,並未向水中落去,卻反倒直向江海楓身上點來。
海楓一心一意,全神都在應付著這艘大船,怎又會料到,在這種要命的場合裡,竟會有人向自己下毒手?
等到他覺出有異時,後胯骨上,竟為那高個子一篙紮了個正著!
正好船身在一個高浪起伏之中,他險些為這一顛之勢,摔了出去。
當下負痛踉蹌衝出了四五步,就見那個矮個子身形一伏,已來到面前。
狂風暴雨之中,大聲叫道:「小子!咱們都下水涼快涼快去吧!」
說著他一篙直向江海楓頭上飛來,其勢如龍蛇飛舞,一閃即至!
江海楓這時右胯上的鮮血就像箭似的狂噴了出來。
此刻見狀,他在船面上一個疾滾,右手就勢,已把緊貼後背的那一口「子夜綠珠」給抽了出來。迎面一格,「嗆啷」一聲,已把長篙劈落在江水之中。
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負痛而上,忽然看見那個高個子,咧著大嘴,雙手持篙,狠命的直向船底紮下去!
一連七八下,船底立刻噴出了白色的江水!
在這種要命的情形之下,誰也不會再去注意誰,各人都只是在照顧著自己。
船面上發生的這一件流血格鬥,以及那個高個子毀船的情形,誰也沒有看見,除了江海楓以外!
他本是想往那個矮子身前撲去,這時候見狀,他忽的改向高個子撲過去!
他強忍著胯骨上的創痛,也顧不得流多少血,他知道,這艘船一旦毀了,將要有數十條生命會喪身魚腹。
當時身形踉蹌撲過來,高聲吼道:「喪心病狂的鼠輩,有我江某在此,卻容不得你們如此猖狂!」
高個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還沒有死?」
他雙手一拔篙,迎面抖了起來!
海楓向外一揮劍,「喀嚓」一聲,已把對方的長篙劈為兩半。
驚心之下,就見那個矮子,正用一條繩子繫著自己身子,手上持著一口薄薄的「劈水刀」。
他一面繫著繩子,一面高聲道:「大個子,走吧!」
說著用力地自船上推下了一個系有浮木的大袋子!
海楓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繩子,竟是和這大袋子上的繩子聯著。
心中正自不解,就聞那矮子尖叫道:「黃白貨都有,夠咱們吃十年的,我先下去了!」
說著「撲通」一聲,把那個大布包推下了水,自己縱身一躍,「嗤」一聲,也下去了,在水內翻了個身,活像一條大魚一般地,直向對岸游了過去。
海楓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高矮二人,竟是一雙身負絕技的水賊。
想不到,他們竟在這種情形之下,「趁火打劫」,做起生意來了。
當下恨聲冷笑道:「奸賊子,你還想逃麼?」
說著一橫掌中劍,匹練似的揮了過去。
那個高個子見同伴已然下水,自然不想戀戰,再者海楓武技精湛,確也非他所能抵擋!
這時他手上還拿著半截斷篙。
江海楓撲過來時,他也顧不得什麼,竟然回臂,以這半截斷篙,直向海楓頭上打去!
雨水沖擊之下,海楓就見這高個子,一雙眼睛,血也似紅!
他冷笑了一聲,一撥掌中劍改揮為劈。
只聽見「喳」一聲,遂聞得對方一聲尖叫。
這一劍,竟連篙帶手,為他劈成了兩半。
高個子負痛,慘叫了一聲,他半截手臂,竟為海楓這一劍給劈開了。
急痛之下,他幾乎要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他才知道了海楓的厲害,哪裡還敢多在船上停留一刻?
就見他雙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直向江水之中縱落了出去。
海楓咬牙切齒,正要拚著耗些精血,用「先天一指」取對方的性命,卻未曾料到,他會帶傷入水,浪花翻天裡,兩個人一下去,立時就失去了蹤影。
海楓雖然也識水性,可是這時胯上有傷;再者,他自問也是追他們不上!心中又急又氣,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覺到,這艘船,似沒有方纔那麼動盪搖晃得厲害了,較先前穩多了。
心中正自起疑!就聽得後艙人聲號天,有人大聲吼叫道:「船沉了!」
「老天爺,救救命吧,船沉了!」
海楓這才覺得不對,他忍著胯上的傷,急忙跑向船後,果然後面已沉下一半,水花由好幾個破洞中,向上狂噴著。
船掌櫃的只是死抱著一根桅桿發怔,全身上下淋得透濕。
船上的人,這時都瘋了。
他們呼嘯的狂跑著,不過是前面跑後面,後面跑前面,有的去堵水,有的卻跪著用頭碰地。
江海楓見大勢已去,想再救船,已是不可能了。
他大吼一聲,響個霹靂,無異是對船眾的「當頭棒喝」,各人都是一驚。
遂見他對大家道:「你們快逃命吧,但不要忘了,抱一樣能飄的東西,船要沉了!」
他這麼一喊,撲通撲通已有好幾個人跳了下去,他們都抱著破木頭、木板。
海楓本打算救幾個人,可是他不慎受傷,真是應上了一句俗話:「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也就別再想救人家了!
可是他仍然很鎮定,用掌中的那一口劍,把船上各處木板都砍下來,分給每一個人。
這些人打鬧著,搶著木板,就往水裡跳!
急流奔浪裡,他們很快地就消失了。
一霎時,所有人都下去了。
大船上,竟現出了一片靜穆的氣氛,除了風暴和浪花的聲音。
船已是破爛不堪,愈沉愈深。
江海楓收起了劍,爬上艙棚,長歎了一聲,用布條把胯上的傷緊緊包紮了起來。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道:「你怎麼不走?想死不?」
海楓吃驚回頭,卻見原來棚角上,另外還坐著一個人。
這人他認識,正是這條船的船老闆。
海楓不由一驚道:「咦!你還不走?」
老闆苦笑了笑道:「還走什麼?我命完了!」
又冷冷的一笑,道:「你這口寶劍不錯,很利!」
海楓才想起原來他還怪罪自己用劍砍壞了他的船,不由冷冷笑道:「這時候,你還要船?命都沒有了。」
船老闆長歎了一聲,點頭道:「你說得不錯……」
接著道:「半生的積蓄,現在全完了……」
說著用兩隻手捂著臉,竟嗚嗚的哭了起來,海楓咬著牙站了起來。
這時候,整個船已沉下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個禿禿的艙頂。
海楓用力的掀下了一大塊艙頂,約有門板那麼大小,他對船老闆道:「再不走就晚了,我們兩個上去吧!」
船老闆翻著一雙血也似的眼睛道:「我決定守著我的船,你快走吧!」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胡說,一條船算什麼,有人就有錢,走!」
說著上前,一把把他夾了起來,身形一竄已上了木板,水花把褲管全浸透了。
那個老闆還用勁地掙扎著,道:「放下我……放下我,你這小子……啊!我的船!」
一面拚命地踢著兩隻大肥腿,可是他不管用多大力,都未能掙開這年輕人的胳臂彎兒。
只見江海楓昂然立在板上,就像釘在上面一樣的穩,他雖抱著一個人,可是看起來,仍然是身輕如燕。
疾浪之中,這塊木板卻是那麼的穩,慢慢地向岸邊攏去。
船沉了,浪花、煙靄,唏噓之中還摻著嘶嘶的馬鳴之聲,江海楓忽然想起了他的馬,可是早已不知去向,他恨恨地道:「可惡的水賊,我江海楓如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船老闆聞言,忽然扭過臉道:「你是江海楓?」
江風驟雨之下,他二人像兩個餓鬼一樣的可怕,海楓沒有應他的話。
顯然,他的內心又為一種新的仇恨所充滿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7:05
第20章 地荒情天
迎面捲來了一個浪花,水濺在二人身上,寒冷激骨,水面上忽露出半截石礁,驚險無可名狀。
船掌櫃的嚇得高叫了一聲道:「小心石頭!」
只見江海楓身形在木板上一扭,這一塊船板忽然一個左閃,竟躲了開來,船主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哭喪著臉,道:「我的爺,這種天,你還想往哪裡跑呀?」
海楓仍然一隻手緊緊挾持著他,聞言冷笑道:「你放心,我們兩個誰也死不了!」
船主冷得直發抖,牙關剋剋發響,在海楓的腋下直哼哼,口中尚自罵道:「壞良心的兩個王八蛋,害得我好慘,我早知道他們不是東西,現在可好了!」
江海楓冷笑道:「早晚有一天,我會遇見他們的,這兩個水賊太狠太毒了!」
黑茫茫的水面上,真可謂伸手不辨五指,所幸江海楓那過人的目力,尚能勉強地辨別出方向來!
這時他不停地以兩隻腳,時重時輕地操縱著這塊木板,使它向岸邊找去。
船掌櫃的哎喲著道:「大爺!你快放下我吧,我的腰可是要折了,啊喲!啊喲!」
海楓苦笑了笑,方自把他往船板上一擱,忽然自背後來了一個大浪,一下子整個船板都翻了過來!
船主「哇呀」一聲大叫,一下子就給翻倒出去了。
江海楓驚忙之中,一提丹田之氣,「嗖」的向前一竄,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岸上。
那個船掌櫃的也是湊巧,這一下子,正正好,也給送到了岸上!
只是他這種上岸的法子,可就和江海楓不同了,只聽得「撲通」一聲,摔了他一個狗吃屎,鼻子臉全都被擦破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江海楓走過去,扶起他道:「要緊不要緊?」
船主一隻手抹著臉道:「我這條命是不行了!」
海楓恨道:「不要瞎說,我都不要緊,你更死不了!」
船主抹著臉上的血,抬起頭道:「大爺你也負傷了?」
這一提起來,江海楓只覺得後腰胯上,一陣火炙炙的痛,吃雨水一淋,更是如同針扎一般,用手一抹,熱糊糊的全是血!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不要緊,我們找一個避風雨的地方躲藏才行,要不然要淋壞了。」
船主揉著眼,四下看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可是一點也看不見!」
海楓道:「我帶你走!」
說著就拉著他的袖子,往前大步地走著,只聽見眼前轟轟水響,水勢分成千萬小股,順山流下,二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行著。
不一刻,海楓就找到了一個能避風雨的崖口,他夾起了船主,身形一起一落,已來到了崖前,探身進到了崖口之內。
這才看見,竟是一個方形的石洞,洞內倒很乾燥,儘管是崖上風狂雨暴,這洞內倒是溫暖如春!
江海楓放下了船主,一聲不哼地坐了下來。
船主脫下了衣服,一面擦著頭上的血、身上的水,一面仍然不停地打著冷戰。
海楓解下了背後一個行囊,這是他隨身所帶的一個簡單行囊,為油皮所製,所幸尚還沒有進水!
當時他找出了兩套衣服,遞給船主一套道:「你先穿著,快換過來,等會兒找些柴點火烤一烤,要不然,你這種身體可受不了!」
船主接過了衣服,歎了一聲道:「大爺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海楓打斷道:「算了,這個時候還說這些幹什麼!」
二人匆匆換上了乾衣服,立刻就好了許多,船主卻靠著牆角不停地呻吟。
江海楓知道他是受了水寒,如果不能立刻發汗,就可能大病一場!
當下他匆匆找了火折子,抖手把它弄亮了。
閃閃的光影之中,他打量了一下這個棲身的石洞,見牆角堆有不少的乾草,正中有一張八仙桌,不過已斷了兩條腿。有一盞破瓦燈,擱在一邊!
有了這些東西,他就不愁了。
首先,他把那盞破燈點著,然後理了一下乾草,把船主扶過去睡下。
不一會兒工夫,那位船掌櫃的,已渾身火熱,連話都說不清了。
江海楓歎了一聲,抽出了劍,把那張八仙桌很快地劈成了小段,就在洞邊,升了一堆火。
船主抖著坐起來,道:「大爺,你別張羅我,我睡一會兒就行了。」
海楓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給你按摩一下,只要一出汗,就不妨事了!然後……」
他向洞外看了一眼道:「我還要找那兩個賊去!」
船主一聽,精神大振,掙扎著道:「對!找著了他們,我要與他兩個拚命,他奶奶的,他們還算是人?人能做這種事?」
說著又哼了一聲,就又坐下了。
江海楓一笑道:「這些都不慌,我相信他們跑不了的!」
洞內已漸漸熱了,江海楓就走過去,叫他睡平了;然後施展出「大推拿過穴」之法,不一會兒功夫,這位船主已沉沉睡了過去。
在他睡著的時候,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大汗,寒氣也就不藥而退。
江海楓這時才開始慢慢地包紮著自己的傷,所幸那高個子賊人這一篙,並沒插正,否則江海楓許就喪命在他這一篙之下!
洞外雨勢,雖較先前小了許多,可是聽來仍然可觀,江海楓折騰了半夜,也不禁有些倦了。
他盤上了雙膝,靜靜運用了一會兒氣功,吐納調息了一會兒。
這樣他很快地就又恢復了原來的體力,除了後胯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之外,其餘各處全都無異往常。
經過這麼久的時間,開也就微微明瞭。
外面風也停了,天上仍飄著纖纖細雨,山水嘩嘩地流個不住。
船掌櫃的也醒了,他翻起身來,忽然大聲道:「爺,我給你磕頭!」
說著就跪了下來,江海楓忙把他攙了起來,笑問道:「好些了麼?」
船主連連點頭道:「全好了!走!咱們快去找找看,大概還有人沒死!」
一言提醒了海楓,他立刻找出了一襲油綢子雨衣,遞給那位掌櫃的道:「你披上,咱們走!」
船主本當不接,可是自己知道,面前這個青年,是一個身負奇技的俠士,自己可不能再病倒,給他添麻煩,就接了過來,汗顏道:「大爺你呢?」
海楓一笑道:「這點小雨算什麼?我們快走吧!」
說著二人潛身而出,洞口淌下的水,就像是一層水晶簾子一樣,差一點兒弄了二人一身。
他們一路攀附而下,眼前是浩浩的揚子江水,風平浪靜,一瀉千里,此時此刻看來,你絕不會想到昨夜的狂風暴浪,船毀人亡之慘狀!
水面上飄浮著不少破桌爛椅、衣服被褥,都是從上流飄下來的,可以想見,受難者絕非僅此一舟!
他們來到了岸邊,驚起了一群海鷗,紛紛鼓翅而飛,前行幾步,卻見有一方石碑,上刻「武嶺」二字。
那位船主怔了一下道:「原來這兒是武嶺!」
說著冷笑了一聲,站住腳,想了想道:「爺不是要找那兩個傢伙嗎,這一下他們大概是逃不了啦!」
海楓一驚,道:「為什麼?」
船主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道:「武嶺這個地方,聽說是強盜窩,一般水面上的賊人,都在這個地方分藏,因為這地方是一個三不管的地方,地方上水師圍過兩次都沒有奏效,以後就沒人問了。後來上面的賊都跑了,可是一些零散的賊人,卻都在這裡打尖分貨。」
說到這裡,冷冷笑道:「昨夜那兩個傢伙,看樣子倒像是內行賊人,本事又高,他們選擇在這裡沉船,我看八成是上了武嶺了。這地方,他們一定還藏著船,我們細心找一定找得著他們!」
海楓想了想,道:「這高矮二賊,你以前認識他們麼?」
船主搖頭歎道:「我要是認識他們,打死我也不能叫他們上船呀!啊……」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面色大變道:「我想起來啦,這兩個傢伙別是有名的白腳金頂吧?要是這兩個傢伙可就討厭了!」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什麼白腳金頂?」
船主翻著眼道:「大爺!你連自腳金頂這兩個人都不知道呀?」
海楓搖了一下頭,船主道:「這也難怪,你是外鄉來的,要是在水面上常跑的,沒有一人不知道他們兩個人!」
海楓冷冷道:「你說清楚一點!」
船老闆打著哆嗦道:「白腳金頂,聽說這兩個人一高一矮,高個姓卜,矮個姓江,叫什麼可就不知道了。據說那姓卜的,愛穿白鞋,故名白腳,矮個子是禿頭,就叫金頂!」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這就不錯了!這兩個人在水面上是怎樣的一個角色?」
船主皺了一下眉道:「毒辣陰狠,武技高強,他們二人聽說是從未曾失過手,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們!」
說著用力地跺了一下腳道:「其實他們兩個一來,我就看出來不妙,我真糊塗蛋,竟會沒有想出來是他們!」
海楓冷冷笑道:「事已至今,你還後悔什麼?不過,江湖上的惡人我也見得多了,像他兩人這種謀財害命的毒辣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識,我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船掌櫃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道:「江大爺,你老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你要真能把這兩個惡棍捉住,我還要叫他賠我的船!」
海楓一聲不哼的順著岸邊向前慢慢的走下去,船掌櫃的在後面跟著!
大風雨之後,江面上沒有一隻行船,江水變得比往常還要混濁不清,勢如奔雷,水勢湍急。
這「武嶺」說白了不過是江心的一片小孤島而已,其上多是岩石禿壁,就連樹木也甚為稀落。
他們兩人很快的沿著岸邊走著,海楓邊行邊點頭道:「你猜的不錯,這兩個狗才,一定還在武嶺之上,只是白天很難尋找他們,我們先回去,天黑了再來!」
掌櫃的聽到此,不禁振奮了許多,他一心想著他的船!
二人又回到了原來的洞內。
這時候,天上的烏雲漸漸的散了,那纖纖細雨也停了下來,陽光偷偷的在中央露出瞼,大地又為它的金色霞光取代了。
他們在洞口,可以鳥瞰這「武嶺」的整個岸邊,很清楚的觀察這四周的一草一木,如果有人經過,也很明顯的可以看見!
這是一個意外的發現,江海楓不勝驚喜,他對船老闆道:「我們一人搜查一邊,不可放過他們一人!」
船主點了點頭,於是各人注意一邊。
就在海楓的話聲一落的當兒,那船主忽然「咦」了一聲。
海楓忙回過身來問是何故。
就見他手指著遠處,奇怪的道:「江爺你看那兒是什麼玩意兒?」
海楓順他指處看時,卻見武嶺的另一邊上,有一個長形的黑影,在緩緩的移動著。
那是一翻轉的船身,船底朝天。
顯然的,是有人在船身之下,以雙手舉托著它,所以它才能走!
看到此,江海楓不由冷笑道:「他們果然沒有走,你在此不可離開,我去去就來……」
船主怔了一下道:「那是個什麼玩意?我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楚!」
海楓道:「是一隻船,我去看看!」
說著雙手一按岩石,整個身子「刷」一聲竄了出去,接著展開了身形,倏起倏落,一時間已撲近了那船,海楓身形也就慢了下來。
這一行近,果然看出,是一個人被罩在船腹之下,以兩隻手托著船舷向前走著。
走了幾步,停下來,舉起船來,向前看一看路,再繼續前行。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一刻已轉到了叢樹的矮崖之前。
船又停了下來,接著由船下探出了一顆半禿的光頭來,此人正是那號稱「金頂」姓江的矮子!
海楓不由又驚又喜,連忙蹲下了身子。
就見那矮子,回頭看了幾眼,喝叱道:「開門,船來了!」
接著嘩嘩啦啦的一片響聲,一大片矮樹叢竟自動地挪了開來!現出了一個丈許大小的門來。
開門的正是「白腳」,他一隻手高高地吊在脖子上,另一隻手拉著一條長索。
長索通過一個滑輪,繫在偽裝的石門上,只需微微拉動,就可把門打開。
才只一日夜不見,這個姓卜的高個子,看起來,已有大大的改變。
只見他面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但是一雙眸子,卻是赤紅如血,整個的面頰,看起來消瘦而又贏弱,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金頂」放下了手上的船,皺了一下眉道:「他呢?」
「白腳」回頭望了一下,石牆遂即沙沙的關上。
海楓不禁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好似內中還有別人,我倒是不可太大意了!」
想著遂圍著這附近走了一轉,只見一片矮矮的山石,以及高矮參差不一的樹叢,形成了一個絕妙的屏障,內中隱藏的人物,真可放心大膽地高枕無憂。
只是這個時候要入內偵察,卻未免過於冒險!
當然,以江海楓的一身功夫,是絕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可是他也不願意打草驚蛇;再者對方人有多少,都是些什麼人,他還不清楚,也需要事先瞭解一下,以便有個準備。
有了這些見地之後,江海楓就暫時不想入內偵察,他暗中把這片岸灘的形勢看了一遍,就決定今夜再來下手。無論如何,像「白腳」、「金頂」這一雙惡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留他們活命!
江海楓查看清楚了四周的形勢之後,就匆匆地離開這裡,回到了山洞。
船掌櫃的眼巴巴地問:「江爺,你發現了什麼?」
海楓微微笑道:「你我報仇洩恨的機會到了!」
船主張大了眸子,道:「你看到了白腳金頂?」
海楓點了點頭,冷然道:「除他二人之外,只怕還有別人!」
於是,把才纔見聞,匆匆地告訴了他一遍,船主皺了皺眉道:「這事情可透著怪,這武嶺之上,據我所知,自從官家兩次圍剿之後,已沒有留居的賊人了。江爺這麼說,好像還有人呢!」
海楓道:「看情形還有!」
船主嚇得臉色一白道:「喲!這事情可棘手了!」
「棘手什麼?」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今夜我看他們誰能逃出我手去!」
腦子裡,不禁回憶起了昔日在海島夜戰的那一幕,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頓時也呆住了。
他歎了一口氣,補充地說道:「除了白腳金頂二人之外,別人我可以放他們逃生!」
船主不自然地笑道:「江爺,不是我害怕,你一個人只怕……」
訥訥地接下去道:「我看還是去報官!」
海楓呵呵一笑道:「不必要,你一報官,來的人雖多,只怕還未上岸,他們已先自警覺逃跑了!」
船主愣愣的點了點頭,海楓又道:「江湖中事情,最好不要牽扯到官府,這是一個基本的慣例,正邪雙方都不屑為之!」
「只是,你一個人……」
船老闆害怕地望著他,海楓笑道:「你放心,他們人數再多,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只要守在這地方不動,就准保無慮!」
船掌櫃的點了點頭,當下就由海楓在附近打了幾隻野鳥,二人在洞邊升著了火,把野鳥烤熟後,用以充飢。
黑夜很快的就來臨了。
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長江的水,潺潺有聲地向下游奔流著,四外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音。
江海楓把自己裝扮整齊,悄悄地離開了山洞。
他頭上繫著一帕黑綢,把長髮緊緊包紮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足下薄底快靴!
那一口「子夜綠珠」,緊緊地繫在他背後,柔長的杏黃色穗子,嗖嗖的在頸後飄著。
他來到那堆矮叢附近,沒有帶出一點兒聲音,出乎意料之外的,石崖之內,竟有昏昏的燈光映照出來,顯然的,他們竟認為這地方沒有外人。
江海楓冷冷一笑,彎腰自地上揀起了一枚極小的石子,以中食二指,「哧」的一聲,把它給打了出去!
這枚石子發出了「叭」的一聲,打在了矮樹叢後的石壁上!
就見燈光忽然一暗,停了一會兒功夫,由樹叢中飛縱起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身形極為快捷,倏起倏落的在四周附近馳行了一轉之後,又遁回原處,須臾,燈光復明。
江海楓就在這時,一弓腰「嗖」一聲,拔上了生滿矮樹的岩石。
雙手一抱膝頭,整個身子向前一傾,只聽得「咕嚕」一聲,飄落而下。
矮矮的石隙內,散出了昏黃的燈光;並且有微微的說話聲音。
江海楓這時一身是膽,身形緊貼地面,以手腳一點地面,「哧」一聲,已把身子撲在了地道的入口。
當前是一塊半人多高的大石頭,江海楓正好用以擋了頭臉部分。
卻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我明明聽見聲音的,但卻蹤跡不見!」
另一個微弱的聲音道:「矮子你聽錯了!」
海楓微微抬起頭來,由石縫外向內看去,卻見石弄道內設的幾床,壁上掛著一盞羊角燈,映著黃昏的光,油煙子把石壁都燻黑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張床,床上斜倚著一個人,正是那個姓卜的高個子,一臉病容,托著他那一隻受了傷的手腕子,沒精打采地說著話。
他對面,坐在椅子上的,是那個號稱金頂的矮子,也是皺著眉頭,一語不哼。
就聽那個高個子道:「這地方除了傻瓜,誰還會來?連鬼都沒有一個!」
矮子冷笑了一聲,道:「要依著我說,今夜就走,偏偏那個小子……」
方說到此,高個子「噓」了一聲,沉聲道:「可別給他聽見了!」
矮子冷哼道:「他出去了,媽的!他一聽說那姓江的小子沒有死,嚇得連魂都沒有了!」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7:23
高個子歎了一聲,道:「那姓江的是有兩手,我他媽差一點兒沒有死掉!」
海楓正自吃驚,忽聽得石牆之外,有些響聲,他連忙把身子滾向暗處!
遂就見那個矮子偏過頭叱道:「誰?」
緊接著人影一閃,已飄身進來了一個黑衣少年。
江海楓不看則已,一看不禁全身血液為之沸騰,差一點兒撲了出去!
這進來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他一路跟隨,苦尋不著的秦桐!
只見他進室之後,冷冷一笑道:「你們兩人膽子可真不小,燈光這麼亮,連外面都能看見;而且說話聲音這麼大,萬一要是給他聽見了,你們還要不要命?」
說著憤憤地坐了下來!
那個矮子露出不屑的笑容道:「老弟,你太多慮了,據我看,那小子八成是淹死了,他身上有傷!」
秦桐濃眉一挑道:「這話我不信,江海楓那一身功夫,會在你們二位手下負了傷,這是不可能的!」
姓卜的高個子,聞言似乎很是氣憤,他一半冷笑,一半歎息道:「噯!老弟,我們騙你幹什麼喲!信不信由你!」
秦桐默默無語的停了一會兒,道:「我非要親眼看見了他的屍首才能相信;再說,我那兩件東西,也是非要拿回來不可!」
矮子咧了一下嘴,道:「江水這麼急,早不知道把他衝到哪裡去了,你要找他的屍首,嘿嘿,那可是得費點兒勁!」
秦桐面現不悅地哼了一聲,道:「早知你們二位這麼膿包,我也真不敢麻煩二位了,現在可好,雞飛蛋打!」
白腳金頂二人臉色不禁全都紅了。
矮子嘻嘻一笑道:「秦兄弟,你這麼說,可就有點不夠交情了,怎麼,我們兄弟哪一點對不起你?」
說著冷笑了一聲,又接道:「我們冒著很大的危險弄來的錢,三一三十一的分你一份,這還不夠交情嗎?」
秦桐瞪著眼道:「錢?他媽的誰希罕錢!你們要把姓江的弄死,我一個子兒也不要你們的!」
說著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道:「我交待的東西,也沒有弄到手,你們哥倆是怎麼回事,扒開兩眼,就認識錢是不是?」
高個子似乎很怕秦桐似的,這時聞言歎道:「小老弟,話不是這麼說,你看看老哥哥我這隻手,你能說我們沒給你賣命?別說你是朱、燕二位老人家的好朋友,就憑你秦桐兩個大字,我們也沒有不賣命的道理。你要這麼說,倒顯得我們不夠朋友似的!」
秦桐一時倒也無話可說!
沉默了一會兒,高個子發出了一片呻吟之聲。
矮子「金頂」站起來道:「咱們今夜說什麼都得走,大個子的傷要是再不找個人瞧瞧,就許廢了!」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我說過不能走,除非你們想死!」
二人目光一起望向了他,矮子微微怒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忽地冷笑了一聲道:「兄弟,咱們可得把話說清楚,我們兄弟幫你的忙,可是全看在燕老哥的金面上,至於兄弟你,嘿!我們還犯不著給你賣命!」
他喉頭動了一下,顯得很激動地道:「你不叫我們走?」
回身指了一下床上的高個子道:「他身上有這麼重的傷,你是要他死還是怎麼樣?兄弟,咱們沒有仇呀!」
秦桐用拳頭捶了桌子一下道:「我是為你們好,江海楓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活,要是死就不去說他了;要是他僥倖未死,還活著,那他必定藏在這武嶺之上。就憑你們兩個……嘿嘿……不是我小瞧你們,要想對付他,那還差得遠,除非你們想死!」
說著雙手一分道:「聽便!」
「金頂」聞言後,一個勁的發怔。
那個高個子,在床上咧著嘴,向裡面直吸氣道:「矮子,咱們再多留一天吧,萬一要真碰著了那小子,也是討厭!」
矮個子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也這麼說,咱們就多留一天,不過最多一天,明天晚上我們可是准走!」
秦桐哼了一聲道:「明天自然要走,江海楓要是在這地方,他絕不可能住多久,明天走,就沒有問題了!」
矮個子「哧」一笑,斜著眼看著他道:「秦兄弟,想不到你這麼一身本事,也會被江海楓嚇成這樣!」
秦桐面色一紅,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只是不到時候,到時候,我再親自整治他!」
矮子一笑道:「你告訴我們注意他的行囊,咳!他媽一樣值錢的都沒有,全是些破爛本子!」
說著瞇起一雙小眼,點著頭道:「看起來,他還是一個讀書人呢!」
說著扯開了折扇,沒頭沒臉地「呼啦、呼啦」地扇著,又抬頭看了看,皺著眉頭道:「這鳥地方真熱,我得出去透透氣了!」
一邊說著,站了起來,秦桐道:「也好,你順便把風,我真擔心那小子還在這個地方!」
「金頂」咧嘴笑道:「沒那回事,他就是在,也早就走了,還能挨到這會兒?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說著由桌下面操出了一口魚鱗薄刃的劈水刀,右手一繞,舞了一個刀花,道:「他不來便罷,要來,請他吃我這一刀!」
說著就向洞外行來!
江海楓正忍不住,想要用計入內,這時見狀,不禁心中大喜。
他身子向後一翻,施了一招「狂風舞蝶」的輕功絕技,就如同一股青煙似的,已翻出了石壁!
身形方隱好,矮小的金頂已飄身而出。
他落地之後,向四外一張望,吁了一口氣,就慢慢的向江邊走去。
江海楓暗中冷笑道:「你這是真正的送死了!」
想著也尾隨著他,向岸邊慢慢走去。
矮子金頂一路行走,就像作賊似的,一雙眸子,不時地左右瞟著,顯然的,他也不能完全免除對江海楓的畏懼。
他在岸邊,對著浩蕩的江水佇望了一會兒。
海楓緩緩地舉起了右掌,正要猛劈而出。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立刻中止了這個動作,因為他想到,這白腳金頂,都各有一身超人的水功,一擊不中,他定能入水而去,反是不妙。
想到此,他就暫時中止了這項動作。
所幸,那個矮子,只在岸邊眺望了一會兒,就又轉過身來,向回路上走著。
江海楓也回走了二三十步左右,就把身子現了出來,緊緊挨在金頂背後,冷冷笑道:「矮鬼,你先慢走一步!」
金頂嚇得就地一滾,已出去了丈許以外,猛然又翻過身來。
當他就著月光,看清了這個不速客的真面目之後,不禁嚇得打了一下寒顫,退後了一步,道:「你是……」
江海楓一擰腰,如同電閃一般,已來到了他的面前,低叱道:「我要你的命!」
右手向外一探,用「金擂手」第二式,霍地向外一送,直向他右肋上直插了過去!
金頂驚魂之下,猛然向後一閃。
他那口分水刀,原本就沒有離手,這時候,刀口向外一現,「刷」的一刀,直向著海楓右手腕子上猛剁了過去!
江海楓這時不願他發出聲音,而驚動了洞內的二人,所以下手是用極快的手法!
就在金頂這一刀眼看要剁在了他的腕上的剎那之間,江海楓目放怒火地低哼了一聲道:「來得好!」
只見他手腕子霍然一翻,僅以拇、中、食三個手指,竟敢向他的刀刃之上捏了下去!
只聽得「鏘」的一聲,捏了個正著。金頂江中魁和白腳卜大包,也算是水面上的一雙怪傑,他二人一生之中,遇敵確也不在少數!
江中魁一見眼前這種情形,江海楓竟敢以空手向自己刀刃上捏來,以此而觀,錯非他有「大力金剛指」的內力,斷斷是不敢如此施展的!
當時,他用力地向外一剔,施了一招「玄烏劃沙」,所謂「玄烏劃沙」是指沙面上的烏鴉,沐水浴陽之後,得意的一種形態。
武當派遂仿其形,而創「玄烏劃沙」之一招,很是厲害!
江中魁右手力掙,左手五指卻同時直向著江海楓的右肋之上,猛然劃了過去!
只聽得「噹」一聲,金頂江中魁那口分水刀,雖是奪了過來,可是刀刃上卻是缺了一個茶杯口大小的缺口,同時他左手不知怎的,也劃了一個空。
整個的身子,「呼」的一聲,飛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口中大吼了一聲:「不好……江……」
這「海楓」兩個字還沒有吐出口,江海楓已如同旋風一般的,撲到了他的背後!
急切之間,這位年輕的俠士,也顧不得許多!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氣,施出了師授的三大絕功之一的分魂劈掛手!
只見他吐氣開聲的向外一抖,口中低叱了一聲:「嘿!」
金頂江中魁足下方跑出了半步,口中也才叫了一半,倏地「噢」了一聲。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在沙地上轉了一個轉,「噗」的一聲,栽在了地上。
就這樣,他整個的頭埋在了沙子裡,由他七孔之中,汩汩地流出了鮮血。
他一動也不動地死了!
江海楓這「分魂劈掛手」,竟把他整個的背脊,都劈得裂了開來,脊椎骨全部都震碎了!
江海楓以快手法,掌斃了江中魁之後,身子翩若驚鴻似地拔了起來,隱在了一邊!
金頂江中魁倒在沙地裡的身子,在朦朦月色之中,看不大清楚!
只有蕭蕭的江風吹過來,空氣裡,似乎散發出一些腥膻的味道。
江海楓心中也知道,方才金頂這一聲呼叫,雖然聲音含糊不清,可是秦桐定必能夠聽見。
因為當初銀河老人,同時傳授自己師兄弟二人,一種叫做「分雲耳」的聽覺功夫,秦桐不如自己功夫真純,卻也有八分的火候。
像方纔那種呼聲,必定瞞他不住!倒不如自己以靜觀動,看情形再下手除他較妥。
想到這裡,就隱在暗處,不發出一點聲音。
果不出他所料,一條飛快的人影,自山巖那邊,倏起倏落,星丸跳擲似的,直向這邊馳來。
來人正是秦桐,身手極為活潑靈快!一剎那間,已來到了江邊。
站定之後,海楓見他面目十分緊張地望了一會兒。
忽然,他目光注定在沙地裡的屍首身上,口中由不住「啊」了一聲。
他緩緩走到了屍身旁邊,並彎下腰來看了看,不禁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遂又見他站起身來,四外的看了看,足尖點地,竟向右側方的山崖之間飛縱而去。
很明顯的,他是想逃走。
他已經由金頂江中魁屍身上所受的傷勢,看出來是誰的手法。
由這種手法上,秦桐可以判定,江海楓來了。
在以往的幾項經驗裡,他已飽嘗過海楓的手段;而且知道遠非他的敵手。
所以他連回石洞通知白腳卜大包都不敢,就一路地直向山邊上遁去。
秦桐身子方撲出不遠,陡然就覺得身後一股勁風襲背而至!
他就知道情形不妙了。
當下向前一栽,就勢右手向後一揮,打出了一枚「喪門釘」,「嗤」一聲!
江海楓狂笑道:「秦桐,今天你可是逃不掉了!」
右手一抄,已把喪門釘接在了掌內,跟著向外一抖。這枚喪門釘「噗」一聲,又打了回去。
秦桐這時見海楓果然現身,不禁嚇得一陣戰抖,勇氣全消。
這枚喪門釘打來,他用掌力側面把它封了出去,轉身就跑!
可是江海楓身形展開,秦桐再要想從容退身,那可真是妄想了。
他撲上的身子,就像是狂風之下的一片樹葉一樣,只一個起伏,已來到了秦桐的身後。
秦桐自知逃不開了。
這時候他猛的一個轉身,用雙掌合併著,向外一封,直向海楓肺腑之間猛然擊去。
內功的充沛,亦是非比等閒,江海楓雖說是武技精湛,可是卻也不敢以身相試!
秦桐腰部倏的一扭,原踵不動,可是整個的身子,卻都到了右面。
秦桐雙掌掌勢,竟是擦著他的衣服打了過去。
一擊不中,秦桐已是心驚膽戰!
他狂笑了一聲,叱道:「江海楓,你休要欺人!」
左臂向下一沉,用「金切手」照著海楓腰上就切!
可是這時江海楓已貼近了他的身子,他是不可能再讓他逃開手下了。
秦桐「金切手」方遞出,江海楓整個右手,忽然抽了出來!
只見他並指一敲,正中秦桐的右腕之上。
秦桐負痛「啊約」了一聲,猛然向左邊一縱,可是一股大風,已然襲向了他!
他還來不及回身,已為這股風力擊得向前一栽,「噗」一聲倒了下去。
等到他翻身躍起的當兒,江海楓已冷冷地立在身前。
秦桐濃眉一挑道:「你要怎樣?你還想殺我不成?」
江海楓冷笑道:「現在殺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死在師父的跟前!」
秦桐心中一鬆,不由大喜,但他表面卻冷笑道:「我還以為你現在就要下手呢!這樣才說得過去!」
「我秦桐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個老頭兒,是死在我手中的,可是現在江湖上並不知道,他們都曉得你是殺害師父的兇手!」
接著狂笑了一聲,道:「江海楓,你呀!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海楓眸子裡灼出了炯炯的怒火,聞言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就更不能活了!」
說到此,只見他單掌一翻,秦桐陡然覺出不妙,他手腳往地上用力一按,身子騰了起來!
然而江海楓豈能放他逃開!
只見他一聲喝叱道:「賊子!」
右手向外一劈,「喀嚓」一聲。
秦桐一聲慘叫,一條右手,竟為海楓把內中的骨節,完全給擊碎了。
他慘叫了一聲,墮之墜地。
只見他在地上一陣翻滾,口中悲慘地呼叫著,良久才漸漸歇了下來。
海楓冷冷笑道:「現在,你大概要老實了!」
秦桐在地上咬牙切齒道:「江海楓,你如果不殺死我,我早晚還會逃!」
海楓笑道:「悉聽尊便!」
說著自衣中掏出了一根皮索,走過去在他上身綁了個結實!
秦桐這時全身都為汗水浸透了。
那條右臂,已碎成了一片,空空地吊在肩上,彷彿只連著一層皮!
他氣喘吁吁的道:「你要把我怎麼樣?」
海楓親手綁上了秦桐,內心卻有說不出的痛苦,想到了昔年二人同師之誼,由不住滴下了兩行淚來。
也正因為如此,他也就更加憤怒!
當下他氣得聲音發抖的道:「秦桐,我要把你押回北方,召集武林同道,來共同處置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
秦桐狂笑了一聲道:「何必費這麼多的事?乾脆你現在結果了我,豈不是省事?」
海楓咬了一下牙,熱血上衝,道:「好!我就……」
可是他那舉起的手,又緩緩地放了下來,他冷冷笑道:「你我總算有一段同門之誼,我又豈忍心親手殺你?不過,你要想活命,卻是萬難了!」
秦桐坐在地上,披頭散髮,汗血灰沙混成一片,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他抬起頭,大聲地笑道:「你居然還念及師門之誼?」
說到此,慘笑了一聲,道:「已經下了毒手,還撇什麼情?現在你就是放了我,我秦桐也是一個廢人了,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師哥!你快給我一個痛快吧!」
這一句「師哥」,叫得江海楓好不痛心!
他心中打了一個冷戰,嘿嘿笑道:「師哥?虧你叫得出口……」
他一生行事,從未猶豫過,可是這一剎那,卻感到了極大的猶豫。
熱淚不禁籟籟地滴了下來,他冷笑道:「秦桐,不要想叫我心軟,我是不會放你逃走的!不過我也不想親手殺你!」
秦桐面色這時慘白如灰,仰起臉來,也像是滴下了眼淚,訥訥道:「殺了我吧,師哥!再不然就放我走吧!我不會再做什麼壞事了!」
海楓苦笑了笑,道:「這句話,要早些時候說,我真會心軟了,可是現在已經晚了!秦桐!」
秦桐抬起了頭,注視著海楓。
江海楓一字一句道:「現在你仔細聽一聽你所犯的罪。」
秦桐咬了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來,他恨恨訥道:「我犯了什麼罪?你不要誤聽傳聞!」
「傳聞?」江海楓痛心的笑了一聲,接道:「弒師背訓此其一!」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師父久病纏身,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幫助他解脫痛苦而已!」
海楓慘笑道:「好個解脫痛苦!」又道:「散謠陷兄此其二!」
他不容秦桐插嘴,很快接下去道:「盜拐師門至寶,此其三!」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這三件事,其實只是一件!」
海楓見他如此,仍然還沒有悔過之心,不禁又是憤恨,又是傷心!
他點了點頭,接下去道:「好吧,就算一件,你再聽!」
於是冷笑了一聲,道:「在杭州你集結眾匪,夜中想來殺害於我,此純小人作風。我這個師兄,有什麼地方對你不起?你竟然要下此毒手?」
秦桐面色一變,低下了頭。
他歎了一聲道:「就此一點,我也是活不成了,下手吧,師兄!」
海楓狂笑了一聲道:「如果只此一點,我才犯不著取你性命,你再仔細想一想!」
秦桐冷笑道:「還有什麼該死的罪?」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倒是健忘得很,我問你,在北高峰下,那一戶農家,是何等無辜善良的人,救你於絕途死難之間,你居然恩將仇報,強奪了人家的錢財不說,竟然下毒手,重傷了人家姑娘!」
說到此,咬牙哼了一聲道:「如非我那時去救,那姑娘早已一命歸西。秦桐!你還算是人?你的良心何在?」
秦桐忍不住竟也落下了淚來。
「晚了!」海楓苦笑道:「你現在就是百死,也贖不了你所犯下的這些罪,銀河老人,沒有這種孽徒,我江海楓也絕沒有你這種師弟!」
秦桐啞著聲音道:「我已經得著報應了,你不必再說了!」
海楓哈哈笑道:「在蘇州,你誘騙了純潔的席絲絲,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動禽獸之心,若非是左人龍及時趕到,席姑娘已不堪設想……」
秦桐面色大變,歎了一聲道:「你什麼都知道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海楓說到此,厲聲叱道:「你還有臉要求活命?秦桐,你真是癡心妄想了,現在我們走!」
說著用力一帶繩子,秦桐被扯得在沙地上一晃。
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吧!我跟你走就是,反正這條命交給你了,你就看著辦吧!」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才像條漢子!你放心,我一路之上,絕不會虐待你。你如果妄圖逃走,可就休要怪我,你那是自討大苦頭吃了!」
秦桐冷冷一笑,不發一語。
海楓牽著他向前走,秦桐問:「現在去何處?」
海楓冷冷一笑道:「還有一個該死的沒有死!」
秦桐笑了笑,道:「你說是白腳卜大包?」
海楓回道:「就是他!」
秦桐道:「這小子是該死,我帶你去!」
海楓冷笑道:「不勞你掛心,地方我知道!」
秦桐怔了一下道:「你原來早就知道了?」
海楓哼了一聲道:「他們兩個想害死我,倒情有可原,因為那是你的主意;可是他們下手劫財,手段太毒辣了,數十條人命葬身魚腹。這種江湖敗類,要是再容他活在世上,也太沒有天理了!」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要照你這麼說,這個世界上該死的人太多啦,你殺得完麼?」
海楓看了他一眼,道:「起碼是殺一個少一個!」
說話之間,二人已來到了那石壁附近。
只見壁內泛出昏黃色的燈光,顯然,那白腳卜大包尚在其內,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外面的情形。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7:41
江海楓把皮索緊緊地捆在一塊巨岩之上,那皮索乃是用犀牛的脊皮所製,堅韌無比,打量著秦桐在重傷之下,是無法脫逃的。
他就騰身越過了石牆,閃身來到了石弄之中。
「誰?」白腳卜大包由床上立起。
當他看出了來人是誰之後,那張泛白的臉,一陣發青。
就見他抄手抓起几上的瓦壇打來,怪叫了聲:「滾出去!」
抖手把這盞燈給打了出來,可是江海楓右手向前一托,那盞疾飛而至的燈,竟會被四平八穩的托在了手中,燈蕊仍然繼續明著!
海楓把它放在了一邊,白腳卜大包向後退著,咧著一張大嘴道:「你……江海楓……還沒死?」
海楓哈哈笑道:「憑你們想要叫我死?簡直是做夢!」
「白腳」又退了幾步,奈何這矮洞之內,只有一個出口,卻叫海楓佔住了。
卜大包退到無路可退的地方,怪笑了一聲道:「江海楓,我拜兄與秦桐老弟可都在外面,正要找你算賬,你居然還敢來送死!」
江海楓目光閃閃地道:「你那現眼的拜兄金頂,我已把他埋在沙灘上了,秦桐現在外面候死……」
卜大包打了一個冷戰,江海楓冷冷一笑道:「現在所剩下的,只有你了!」
白腳卜大包搖了搖頭道:「你胡說,我才不信!」
海楓怪笑了一聲,道:「誰要你信!」
話聲一落,身形已如同一隻大鳥一般地霍然襲近,白腳卜大包自從那夜右手為海楓劈傷之後,已無異於廢人一般。
這時海楓撲來,他幾乎是無法迎敵,張惶之間,那只左手順手操起了一口倭刀!
這口刀他原本是壓在枕下的,這時操起來,一個翻身,刀光一閃,直向江海楓雙腳之上砍了過去!
海楓朗笑道:「你還敢動手!」
當下右腳一抬,「嗆啷」一聲,已把他這口刀給踢飛到了一邊。
白腳卜大包閃身頓足,就想向門外縱去!
卻為江海楓自後趕了上來,他冷笑了一聲,雙掌一抖,施出了「混元掌」力,一時掌風疾勁,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猛襲了過去!
卜大包倏地向右一閃,可是海楓這種掌力一出,四面八方,都無異於銅牆鐵壁一般。
白腳卜大包身子再向上一躍,仍然未能逃得開來,只聽得「膨」一聲!
這一掌正正的擊在了他的右肋之上!
白腳卜大包那修長的身子,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呼」的飛了出去,緊接著「通」地一聲,撞在了石壁之上,當場骨碎血濺,死於非命!
江海楓毫不費力地殺了白腳金頂,心中一腔怒火,才稍微消了一些。
他怒沖沖的轉過身來,卻見白腳那張木床之下,有一個相當大的竹簍!
海楓心中甚為奇怪,就過去把簍子拉了出來,揭開了蓋子一看,內中滿都是金銀細軟,有黃黃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婦人的首飾、珠串,價值相當可觀!
他發了一會兒怔,心中想道:「這些錢必定是白腳金頂一生作案得來的,如任其放置於此,也未免暴棄了,我不如帶著它,沿途作些善舉,豈不是功德一件?」
想著就用現成的帶子繫好,提了提,還真不輕。
他把它結結實實地背在了背上,這才出得石門,見到秦桐仍然坐在當地!
他很安靜的看著海楓,點了點頭道:「你今天殺了兩個人,如果師父在世,你的罪過不見得比我輕!」
江海楓聽他居然還有臉提起師父,不禁面色勃然大變,正要下手重重懲治他一番!
可是他一眼接觸到了秦桐那只僅僅連著一層皮的膀子,心不禁就軟了。
再者,秦桐這一句話,又說到了他的軟處,他不由得呆了一會兒,遂冷笑道:「你少開口,再要多說,只有自討苦吃!」
秦桐目光忽然看著他背後的竹簍,不禁笑了一聲,道:「原來你也是想要錢,這一簍子錢,夠你吃穿一輩子也用不完!」
說著又油滑地笑了笑道:「當中有一部分還是我的,不過,就算送給你了!」
海楓現在已沒有工夫再與他斗閒氣,當時冷冷一笑道:「我才沒有你這麼卑鄙,這些錢,我自有用處。走!」
說著牽著秦桐直向嶺後繞去,走到了他原來棲身的洞下,江海楓打招呼道:「老闆!你下來吧!」
「是江大爺麼?」
船主摸著黑,由嶺上走了下來,海楓道:「你來,不用怕,那兩個強盜已死了!」
船主走到了近前,用眼睛盯著秦桐道:「你……你是誰?」
海楓苦笑道:「這是另一個賊,我已把他捆上了,你來牽著他,跟我來!」
船主見秦桐那個樣子,又見他負了傷,膽子這才大了,就過去接過了繩子。
秦桐只是冷笑著不發一語。
三人又回到了先前秦桐等所居之處,海楓把「金頂」原先所藏的那一艘船給搬了出來,還有槳有篙。
海楓就問船主道:「你能拖船麼?」
船掌櫃搓著手,苦笑道:「江大爺,你真會說笑了,想我們在水面上過了半輩子的人,還能不會船?咱們走吧!」
海楓就把船交給他抬著,自己由他手上,把秦桐的繩子接了過來。
船主抬起了船,一面歎道:「我邱同水這一輩子是完了,船也完了,人也死了……就剩下我這個人了!」
說著一隻手抹著臉上的淚,海楓微笑了一聲道:「你不要氣餒,上天是不會辜負好人的!」
邱同水咳了一聲,慘笑道:「上天是專門與苦人作對,大爺你是說錯了!」
海楓一隻手拍著背後的竹簍道:「我這裡有的是錢,足足可以賠你的船,這都是白腳金頂搶來的,不拿來救濟窮人,又拿來做什麼?」
船主邱同水不由喜得咧大了嘴道:「真……真的?這些都是錢?」
海楓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想道,錢這種東西,魔力可是真大,就拿這船家來說,自己本以為他是一個有骨氣的漢子,卻未曾想到,也是一個見財眼開的人物!
可是轉念一想,他畢生的事業全在一船,如今船完了,也就無以為生,自然心痛不已;如今一聽說有錢好拿,自然難免有些意外之喜,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的事情,卻怪不得他!
想到此,探手就簍內摸出了兩塊黃金及一枚發散綠光的珠串,遞與他道:「這些你收下,想必夠賠你的船及其它的損失了!」
邱同水接過了兩塊黃金,已由不住心中喜得「通通」直跳,再接過了這串珠子,他的眼都花了。
當下一隻手拿著看了又看,口中千恩萬謝道:「謝謝大爺,這一下可是行了好了,這串珠子大概值不少吧?」
海楓並未細看,只順口道:「大概總能值百十兩銀子!」
秦桐始終冷眼看著,在海楓順手拿出這串珠子時,他已神色一動,這時聞言,不由冷笑道:「百十兩銀子!這是一串子母玉,你卻無知,隨便給人,以現價而論,當在兩千兩紋銀之上!」
邱同水連忙收回懷內,呵呵笑道:「謝謝江大爺!」
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心中也有些後悔,倒不是因為它太值錢,而是怕邱同水拿了這麼多錢,不務正業。
當時,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串珠子,既是這麼值錢,你更要小心收著,如貿然取出,只怕有殺身之禍,你要小心了!」
邱同水這時一顆心早都花了,海楓關照的話,他只是滿口地答應著,哪裡還放在心上?後來他果真應上了海楓的話,這是後話不提。
三人來到了江邊,秦桐笑道:「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這麼綁著實在不大好看,你給我解開算了,我又不會跑!」
海楓搖了搖頭道:「這是辦不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秦桐歎了一聲,道:「一切都隨你吧!」
他又看著江面道:「三個人都上小船,只怕經不起吧!」
船主邱同水,自從得了錢之後,早就心花怒放,又重新回復了勃勃的生氣,他聽秦桐這麼說,就咧著嘴一笑,道:「朋友,你可是外行了!現在已到了什麼時候了?馬上可就要上潮了,這小船剛好,一點也不多!」
說著他就把木船擱在岸邊的沙上,海楓讓秦桐坐在船頭,他自己居中而坐,邱同水持篙殿後!
果然,就在三人方自坐好的當兒,只聽得江面上嘩嘩一陣水響之聲。
遠遠看過去,江面上捲起了一層層的白浪,一剎那之間,江水已漫及船下!
慢慢的江水升高,小船也就跟著飄了起來。
邱同水長篙點處,這艘小船「哧」地竄了出去!
這時天空已灰濛濛的有了些天亮的意思,只有幾顆閃亮的星星……
一陣陣的江風,由水面上吹過來,邱同水道:「好冷啊!」
他用力的操著篙,活動著身子,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有欸乃船聲。
慢慢的,水面上行船漸漸有了,有的還張著網,開始下網捕魚,天,可是大亮了。
三個人這時互相一看,簡直都不像人!
尤其是秦桐,披頭散髮,右肩以下,一片血跡,雖有衣袖掩飾著,看起來那只右臂,卻是輕飄飄的,彷彿只連著一層皮似的!
江海楓就把他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一面冷笑道:「秦桐,你可自己打量著,要是想跑,先想一想,你是不是能夠逃脫得了?」
秦桐現出一副奸狡油滑的樣子,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一句話,我是捧場到底!」
海楓冷笑了一聲,沒有理他。
邱同水這時咳了一聲道:「江爺,你老是真厚道,像這種臭賊,你還真有工夫帶著他,要是我,一刀宰了他算了!」
海楓尚未說話,秦桐卻狂笑了一聲,回過頭來望著他道:「謝謝你的好意了,姓秦的真是求之不得!來吧!江海楓你就下手吧!」
邱同水倒是怔了一下,他還沒見過這麼嘴硬的賊,當時就轉過臉去看江海楓!
海楓對他默默地搖了搖頭,邱同水不由氣得紅著臉乾笑了笑!
秦桐奸笑了一聲道:「怎麼?只會說,不敢動,這算是什麼英雄呀?你秦大爺拔根汗毛,比你腰還粗呢,你他媽也在水裡照照,什麼東西!」
邱同水氣得舉篙就要扎過去,卻為海楓伸手把他的長篙拉住了,他憤憤地道:「江大爺,你聽聽!」
海楓冷笑道:「他是待死之囚,你怎麼和他一般見識,一切都隨他吧!」
邱同水恨恨地用篙在水裡紮了一下,偶一抬頭,卻見秦桐一雙泛著紅絲的眸子,正獰惡的瞪著自己!
船老闆邱同水,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心中驀地生出了一種畏懼之意,他就趕忙把眸子轉向了一邊。
這時後面水上,馳來了一條花帆大船,六面風帆吃滿了風力,正向這邊疾馳而來。
邱同水望了一下,興奮的道:「好了,這船我認識,江爺,咱們換上大船吧!」
海楓正感不耐,聞言自表贊同。
須臾,那艘大花船馳過,邱同水划小船迎上去,交涉了幾句,三人就攀著扶梯上去了。
海楓十分注意著秦桐,因為他知道此人太狡猾,上船之後,邱同水就和這大船的船主聊開了,他們是很熟的朋友。
花船的船主姓郭,一聽說邱同水的船已遇難,不禁驚愕不已,安慰了他一番!
邱同水腰裡有錢,倒也不愁,他就到內艙睡覺去了。
海楓卻要了一個單艙,押著秦桐一起入內。
這條花船,也是直放南京,三人日夜地勞累,早已疲憊不堪。
海楓與秦桐都是盤膝而坐,運功調息!
可是不久之後,江海楓卻為一陣呻吟之聲驚醒,他睜開了眸子看時,卻見秦桐倚在壁上,那呻吟之聲,正是由他發出。
海楓一驚,道:「你怎麼了?」
秦桐睜開了眸子,苦笑道:「我流血太多,怕不行了!」
海楓呆了一會兒,遂冷冷地道:「既如此,我與你止血包紮就是,不過,你不要心生詭計!」
秦桐冷冷一笑,又閉上了眸子!
海楓遂找出了藥,又撕下了布條,先把他肩上穴道閉了,流血立止。
這時再看他傷勢,江海楓也不禁心中一動,只見他整個一條右手,這時全都腫了起來,就像腿一般的粗細,其上青紅不一,可是看起來,卻像是一攤死肉,其中骨節,全都碎裂!
海楓不由搖了搖頭道,冷笑道:「傷太重,這是你自作自受!」
秦桐咬著牙道:「將來會好麼?」
海楓搖了搖頭,冷笑道:「你還想將來嗎?」
秦桐就低下頭不再哼聲了。
江海楓為他上好了藥,包紮好後,坐回原處。
油燈之下,只見秦桐那張臉,已是面無人色,他們本是同門的師兄弟,想不到一旦成了仇人之後,竟如此的彼此互殺!
想到這裡,江海楓由不住心中一陣難過,暗暗悔恨自己昨夜下手太重了。
其實只要捉住他也就行了,又何必用這種重手法?
海楓愈想愈是難受,不禁內心動道:「他已傷重至此,以後已成殘廢,以此為戒已經足夠了,又何必一定要他的性命,不如放他走了算了!」
內心這麼想著,表面卻不動聲色。
當時正要和他說,並有意送他些錢,囑他好生再世為人!
不想,正要開口的當兒,卻聞得秦桐鼾聲大起,竟是睡著了!
海楓皺了皺眉,心道:「怪呀!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會睡著了?」
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是一夜勞累,又兼受傷過重,這時敷上了藥,自己又替他止住了血,頓覺舒適,自然會睡覺了。
他就把到口的話,暫時忍著,心想等他醒轉之時,再說也不遲。
當時自己就靠牆默默地入定了過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耳中恍恍忽忽地聽人喊道:「殺人了!不好了!」
船身正在搖動著,江海楓驀地睜開了眸子,昏燈之下,卻見秦桐那張床上空無一人!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頓足道:「壞了!」
當時忙向枕邊抽劍,卻發現那口「子夜綠珠」已經不見了。
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江海楓也顧不得找其他的兵刃,當時推開艙門,縱了出去。
卻見船尾地方,一個水手大叫道:「不好了,殺了人了,邱掌櫃的叫人給殺了!」
海楓聞言心如刀割,當時忙問道:「誰死了?那個人到哪去了?」
說著話,就見地上爬起來一個血淋淋的人,正是那邱同水。
海楓一頓足道:「我知道了!」
遂對那個水手道:「快叫醒別人救他,我去找那個兇手去!」
邱同水伏在血泊裡,嘶啞地道:「我的珠子……錢……」
海楓應聲道:「我知道!」
心中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感覺,想不到自己一念之仁,卻又造成了如此不幸的場面!
他氣得肺都炸了,不由狂吼道:「秦桐!畜生!你在哪裡!」
忽聽「撲通!」一聲水響,有人叫道:「下水了!下水了!」
海楓忙撲過去,但見一艘小船落入水中,秦桐立在船上,用他那一隻好手,拚命地在搖槳!
那口「子夜綠珠」正緊緊繫在他的背上。
江海楓怪嘯了一聲:「秦桐,你還想跑麼?」
他整個身子,如同一隻鷹隼似的,猛然地拔了起來,往下一落,正落在了秦桐的小船之上。
秦桐慘笑了一聲,撩槳就打。
卻為海楓劈手給打了個粉碎,小船動得很厲害,他怒斥道:「喪心病狂的畜生!你還敢打人!」
秦桐反過身子,雙足一頓,往水裡就跳。
可是江海楓這時怒憤膺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他逃開了。
他忽然向前一伏,「噗」的一把,正抓在了秦桐的腳腕子上,低叱了聲:「回來!」
向後一帶,「砰」的一聲,已把他給摔在了船板之上。
秦桐「噢」了一聲,還想翻身,卻為江海楓一腳踏在了背上。
他狂笑一聲道:「再跑呀!」
忽地用力向下一踩,只聽得「喀嚓」一聲骨響,這一腳,竟把他胸肋踏碎,五臟俱裂!
秦桐慘叫了一聲,鮮血由耳目之中狂噴了出來!
江海楓彎下腰來,把他背上的「子夜綠珠」抽了下來,卻見秦桐兀自睜著一雙眸子,急劇的喘息著!
在動盪的小船內,海楓道:「你死得服氣麼?」
秦桐慘笑著,訥訥道:「方纔我……心太軟……應該先殺了你……現在……太晚……」
海楓不由一怔,可是仔細一想,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秦桐所說的一點也不錯。
試想:他能由自己枕前盜劍,又何嘗不能暗取自己的性命?
這麼想來,的確是他手下留情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手下留情?」
海楓不由淌下淚來,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手下留情……只是你為惡太多,天理難容!」
秦桐用力地翻了下身,嘶啞的道:「丟我到長江裡……去……吧!師哥……讓江水洗一洗我的身子和靈……魂……」
一陣顫抖之後,他就不動了。
小船在微微地搖動著,江風嗖嗖地吹過來,江海楓抹了一下眼角的淚,足尖一挑,「撲通」一聲,秦桐的屍身就跌到了江水之中,翻出了紅白二色的泡沫……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8:09
第21章 慧劍斬蚊
滾滾江水之中,秦桐的屍身,幾經沉浮,就不見了。
小船無人控制,不住地在水面上打著轉兒。
江海楓這一剎那間真是心痛如絞,其難過實非筆墨能形容。
秦桐死了。是自己親手殺死的!
「想一想,我這一雙血腥的手,這兩天都做了些什麼?」
他憤慨得幾度想投江自盡算了,可是他到底不是屬於這一類不沉著的人。
那艘大船,這時已向這邊劃來,水手高聲叫道:「大爺,快上來吧,邱老闆已經死了!」
幾個夥計丟下繩梯,江海楓爬了上來,很多人偎上來道:「那個賊呢?」
海楓搖了搖頭,苦笑道:「他也死了,我把他丟在江裡了!」
眾人有的歎息,有的卻說活該,亂成了一團。
江海楓緩緩走到了船尾,很多人都圍在邱同水的屍體旁邊,海楓分開了眾人,見邱同水俯伏在艙板上,滿地都是血!
他把屍身翻過來,見左胸上方,有一處劍傷,鮮血兀自汩汩的向外流著。
江海楓摸了一下脈門,覺得他脈道已停,早已無救了。
這艘花船的船主,很傷感地歎道:「邱老哥真是一個好人,想不到竟會遭此橫禍,真是不幸!」
海楓抬起頭,道:「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船主道:「噢!足足有二十來年了吧!」
海楓就取出一錠銀子,遞與他道:「麻煩你為他買一口棺木裝殮起來,如能找到他家人最好,否則就請老兄為他埋了吧!」
船主拍了一下胸道:「一句話,這事情算不了什麼,他家裡有一個老娘,一個守寡的老姐姐,我都認識,我一定能找到他們,只是……」
說著重重的歎息了一聲,道:「可憐,遭此橫禍之後,她們將何以為生呢?」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個不要緊!」
說著入內取了二百兩紋銀出來,當面交與這位船主道:「這是一些不義之財,如今卻可用來作一樁有意義的事情真是再好沒有。你交給她們母女去做些小生意吧!」
船主怔了一下,道:「大爺,要不了這麼許多吧?」
海楓笑道:「人家死了兒子,這幾個錢怎能算多?一切都托你了!」
船主倒是很誠實的樣子,收下了錢道:「大爺,你請放心,這些錢我一定送到,他們家是在南京下關,大爺你可以同我一塊去!」
海楓心知他是怕自己疑心他會吞沒這些錢,所以才有此言,不過,有此一言,倒也很不易了。
當下苦笑道:「老哥,你一個人去吧,我還有事,一切麻煩你了!」
船主又問到海楓的姓名,海楓據實相告,這位船主立刻面現驚奇。
原來這時江湖上,早已把「中原一劍」江海楓傳說成了劍仙一流人物,因此,一聞得他就是江海楓,無不既驚且佩!
海楓交待完了邱同水的喪事之後,又想到了在「石磯寺」下的那家老農,為秦桐劫了財物,面臨生死邊緣,自己曾親口答應過,找到了秦桐之後,一定要還他失去的錢。
如今秦桐雖然死了,可是自己所說的話,卻不能食言!
當下就又托咐了這位船主一番,取出了百兩紋銀,封好了,托他轉交!
這位船主自一聽海楓的大名之後,早已肅然起敬,海楓所托之事,他是滿口的答應了下來。
當時海楓就把那農人的詳細地址告訴了他,又取出十兩紋銀贈與船主,以為酬謝!
這位船主卻是說什麼也不肯收受,激昂地道:「江大俠,這一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你能鋤奸除惡,何等胸襟!何等辛勞!我們雖是生意人,但是這一點小小的義氣,也是應該有的,錢又算得了什麼?你老干萬不要再來這一套了!」海楓只好又收了回來。
經此周折,同行的三人,一剎那間,卻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思前想後,好不傷感!
第二天,天空又飄下了霏霏細雨,江南的愁懷浸襲著遊人。
江海楓傷感著邱同水及秦桐的死亡,整整兩天都是沒精打采的!
船泊岸了,他也不下去,只是一個人關在艙房之內,心中不停想著:「到了南京之後,那燕、朱二人,勢必還要來找我麻煩,我應該如何是好?還能再殺人麼?」
一想到「殺」這個字,他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悵恨和厭煩!
他略忖著自己,雖是初入江湖不久,可是這些年來,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委實不在少數。
但是偏偏這人世間,該殺的人卻又是如此的多,拋開了自己的私仇不說,這些人無不是為害人類,罪大惡極之人,對於這些人來說,是不能姑息的。
想到這裡,他卻又不禁有些手癢!
「就算是最後一次吧!」
「了結了這一段仇恨之後,我乾脆就同秦姑娘去天山草原,一輩子再也不來中原,牽扯到這些無謂的仇恨之中!」
推開了窗子,船外仍然飄著絲絲的細雨。
船已然停了,岸邊上有成群的鴨子,「呱呱」叫著,趕鴨的人戴著大斗笠,拿著長長的竹竿,不時的兩邊搖晃著,一幅江南的「水上行鴨圖」。
第二天的一大早,船又開航了。
船掌櫃的特別來報告道:「江大俠,今天下午就到南京了,是否先把行李整理一下?」
海楓倒是一怔,這幾天,他沒日沒夜地過著,對於時間,從未計算過,這時忽然到了南京,自不免有些吃驚!
好在他的行李很簡單,一口劍,外帶行囊竹簍各一,很是方便。
船在南京的下關泊岸。
南京果然是個大地方,只見港口裡裡外外的大小船隻,少說也在數百艘之上,聳立著的桅桿,密密麻麻就像是一片樹林那麼的密集。
下得船後,有驛站經營的馬車,一長排排在驛站之前,乘客擁擠不堪。
海楓對於這地方,是完全不熟悉的。
事實上,自秦桐死後,他來這裡,顯然已失去部分意義。
不過是「既來則安」的心理,因為燕九公和朱奇,在這裡集結了江南的高手,企圖對付自己。
那麼他的來臨,也正是不請自到,而予以攤牌式的一下「迎頭痛擊」而已。
他上了馬車,吩咐車伕道:「隨便拉到一個客棧去吧!」
就這麼,馬車一直把他拉到「秦淮河畔」一座有名的「拾翠樓」。
江海楓也曾自書本上,獲悉過這風流的地方,六朝金粉,堆金砌玉,此時一覽無遺,更由這盛極一時的名河及「高樓畫舫」裡,別具慧心地體會出一種「亡國之痛」!
這地方說白了,簡直就是一個「銷金窟」,有從蘇州、杭州、揚州來的小腳美人,有晚明之後,調練出來的戲子藝人。
這些人,非但色貌可人,最難能的是,能歌善舞,一曲之後,又誰知纏頭幾許?
這地方是不適合江海楓來住的,他住了幾天,已經有些受不了,遂興遷出之思。
這晚上,他早早吃過了晚飯,想往城裡逛逛,換了一身很斯文的便衣便走出客棧。
「抬翠樓」前,經常是有幾輛馬車停著,供店裡的客人乘坐。
江海楓方一踏下台階,陡然裡,由左面柳樹之下,馳過來一輛馬車,趕車的壓低著帽沿,招呼道:「客人要車麼?」
海楓點了點頭,就上了車,車把式回頭笑道:「你客人要去什麼地方?是單趟還是雙趟?」
海楓想了一下,道:「這地方,有什麼好玩處?」
趕車的咧著嘴,露出了一排金牙,笑道:「多的是,玄武湖、莫愁湖、雨花台、燕子磯……多啦!」
海楓含笑道:「那麼就去莫愁湖吧!」
車把式嘻嘻一笑道:「對!真正高雅人,才喜歡莫愁湖,玄武湖沒啥意思!而且人又多!」
海楓不禁心中一動,因為這車把式語帶魯音,大別於本地的腔調。
當時就十分注意的看了幾眼,愈覺得此人狀極猙獰,且現出滿面風塵之色。
尤其令他可疑的是,這車把式的一隻右眼,像是已經瞎了,罩著一塊黑布,脖頸之上,傷痕纍纍!
海楓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大大的動了一下,暗暗忖道:「莫非這廝來路不正,還想對我有什麼圖謀不成?」
想著就哼道:「莫愁湖離此有多遠?」
車把式呵呵笑道:「不怎麼遠,一出水西門就到了!」
海楓道:「水西門在什麼地方?」
車把式又嘿嘿笑道:「這麼說,你老是外鄉客?」
說著抖了一下繩索,又笑了一聲道:「不遠,一會兒就到了!」
長鞭一抖,發出了「叭」的上聲,車輪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疾馳如飛而去。
海楓內心雖有些懷疑,但是卻不便出聲,因為到底不能斷定他有什麼惡意,雖然他面目猙獰,可是卻也不能以貌取人。
車行如飛,不一會兒工夫,這輛車子已馳過了水西門,遠遠還看見寬大的門影。
地上是拼湊的石板路,兩邊卻是栽種的楊柳樹,趕車的長鞭,抖得「叭叭」直響,在這種靜夜裡,愈發聲音清晰!
走了一程之後,車把式回頭呵呵笑道:「客人,你是一個人來南京的吧?」
海楓微微點了一下頭,趕車的卻又呵呵笑道:「真是好雅興!」
說著長鞭又抖了一下,發出了「叭」的一聲,車子卻拐向一條漆黑的胡同之中。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咦!怎麼從這裡走?」
車把式咧嘴笑道:「咱的煙癮發了,等咱抽一口煙!」
海楓怔了一下,沒有說什麼。
就見這條巷弄之中,一片漆黑,僅有少許的幾點燈火,不遠處,明著一盞紅燈,車行漸近,始看清了上面寫著一個「案」字!
馬車就在這盞紅燈之前停了下來,車把式打了一個哈欠,跳下了馬車道:「客人,你稍等一會兒,我吸幾口就來!」
海楓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敢情這個亮紅燈的地方,原來竟是一個煙館子。
紅燈之下,照清這個破落戶的門面,是用幾塊木板拼湊起來的,窗上垂著厚厚的麻袋,當作門簾。
那車把式縮了一下脖子,用手在板門上敲了幾下,就見門縫一啟,露出了尺許的空隙,伸出了一隻戴著鐲子的肥手,一把就將他給扭了進去!
那扇破板門,卻又「啪」地一聲,給關上了。
一開一關之間,卻有一股濃煙,自其中飄了出來,空氣裡散佈著陣陣的鴉片煙味。
海楓一生之中,還是首次見過這種情形,他也約略知道所謂的「鴉片」是一種什麼玩意兒。
當時十分好奇地走下馬車,心中卻不禁在想著,這趕車的行動詭異,不要有什麼陰謀吧!
想到此,就越發想探一個究竟!
當時左右看了一下,四外無人,身形一縱,上了房頂,身子擺平,伏在瓦面之上!
接著,他輕輕地揭開了一片瓦,瓦下有一層蘆席遮著。
江海楓探手用指尖在席上紮了一個洞,立刻就有一股濃煙沖面而上。
江海楓突然之下,竟被這股濃煙給嗆得咳了起來!
所幸這聲音,沒有引起室內的人注意。
海楓不得已,只好再把席孔撕開了些,這才能透視室內情形。
江海楓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情形,用句俗語來說,可真是「人間地獄」。
只見房內鬼火點點,乍看起來,就像是雲霧中的星群一樣,此亮彼熄,哧哧嘖嘖,一片吸吮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海楓略微定了定神,房內的一切,才能看個清楚!
房內是兩長排木板床,床上兩個一對,黑乎乎不計其數。
每二人之間,有一條長形的小木桌,其上放著兩具煙槍,二人捉對兒抽著,煙味兒上熏屋樑。
江海楓看了一周之後,才發現那個趕車的,原來是站在最外面,大概還輪不著他躺下來!
這時,他正在和一個乾瘦的老頭說著話,不時的用手向外面指著。
那個老頭臉上帶有一片驚異之色,不時點著頭,並走到門口,把門拉開了一條縫,向外張望,又把門關上,對那個趕車的說了一句。
趕車的立時一怔,就向外走來。
江海楓看到此,手足一用勁,「嗖」一聲,已輕飄飄的又落在了車座之上。
他身形方落到座上,那個趕車的,已探頭出來,他看見海楓好好的仍在車上,忙又收回頭去。
過一會兒,那個老頭又探出頭來,看了一次。
江海楓心裡有數,微微笑了一聲,心中忖道,看樣子這車把式,定是心壞不軌,我倒要小心防他一防了。
這麼想著,他一聲不哼地坐在車上。
須臾,車把式推門出來,抱拳道:「客人久等了,現在我們就走!」
說著躍身上車,抖動韁繩,馬車如飛地向前急馳而去。
江海楓技高膽大,一聲不哼,任其所為。
這時一條寬暢的道路出現在眼前,兩側都是荒涼的草地,野草有一人多高。
車把式手指前方道:「莫愁湖到了!」
說話之間,就聞得一支響箭,直由頭頂飛了過去,落在了茫茫的草地之上。
車把式卻佯作未聞,繼續前進。
忽然當空又是一支響箭,遠遠射向前方。
趕車的加了一鞭,這輛馬車更是如飛而行。
忽然,那匹馬前蹄一揚,唏哩哩一聲長嘯,整個馬車都快要翻了。
就見車前,一字形的立著一排人馬,車把式翻身下車,狂笑道:「姓江的,莫愁湖到了!」
他這句話方一出口,不由面色霍地一變,倏地躍上了車,大聲道:「不好了,他走了!」
站在車前的,一共是四個人,為首一人,是一個清懼的矮老頭兒,身著一襲灰色的長衫,其下三人,全都是四五十開外的年紀。
那老頭兒身形一晃,已上了車座,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你的本領可愈來愈大了,連車上人走掉也不知道嗎?」
說著身形一晃,又落到了原來的地方,憤怒地道:「這一打草驚蛇,再要捉他,可就難了!」
車把式皺眉道:「南老爺子,這小子絕跑不遠,剛才我還看見他坐在馬車裡呢,怎麼這一會兒,竟失蹤了!」
老頭身後一個五十左右的瘦高老者,聞言冷冷笑了一聲道:「我四人遠來此處,不見著這廝,怎能甘心?大哥,我們搜下去!」
矮老頭猙獰地一笑道:「搜下去?胡老二,你大概對於江海楓其人還不大清楚!」他咳了一聲,接下去道:「像燕大哥、朱大哥那麼高的本事,對於這人尚且不敢造次,所以才會搬出了這些好朋友。雪山四魔是何等的身手,也敗在了此人手中,你我哥兒四個,如連成一氣,或能取勝,要是分開來,嘿!」
他冷笑了一聲,翻了一下眸子,道:「不是我說一句洩氣的話,咱們是一個也活不成!」
姓胡的老者不悅地道:「照大哥這麼說,我們就罷了不成?」
矮老頭咳了一聲,冷笑道:「兄弟,你的火性太大,我們四個在朱老哥面前誇下了海口。如果自此而罷,這個臉丟得起嗎?」
說著回過頭,對身邊一個約四旬的漢子道:「四弟!你快快傳下話去,以響箭通知各弟兄,就說敵人已入門內,著他們守好了卡子,一有消息就通知這邊!」
那漢子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走入草叢!
這矮老頭兒遂對那趕車的道:「你能確定他是江海楓麼?」
趕車的彎了一下腰道:「一定是他,我在拾翠樓留意了好幾天,已探清楚他的來歷,他是乘海鷗號船來南京的!中途失事,但是他卻沒有死!」
矮老頭兒點了點頭,又冷笑道:「那麼,照說白腳金頂兩位老哥們,應該在路上趁機下手才是,卻又怎會任他到了南京?」
車把式笑了笑道:「這就不大清楚了,不過,他後來在乘長風號來南京時,據長風號的水蛇郭五說,和這姓江的同行的尚有二人,一個是海鷗號的船主邱同水;另一個,是一個年輕的少年。二人都死在路上……」
矮老頭兒愕了一下道:「啊!是怎麼死的?」
車把式迷惑的搖了搖頭道:「這就不大清楚了!」
矮老頭哼了一聲道:「看來那白腳金頂二人,也必是吃過苦頭了!」
他頓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獨眼張,你快把這輛車子趕到一邊藏起來,我就不相信他身上長著翅膀!」
才說到此,就見草叢中,人影一動。
姓南的矮老人忙叱道:「誰?」
卻見那人影晃了一下,差一點兒坐倒地上,他用掌中的判官筆一點地面,道:「大哥……是我!」
說著身子一歪,「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眾人不由大吃一驚,一齊偎了上去,就見原來是方才派出的年約四旬的漢子。
這時只見他倒在地上,喘成一片道:「江海楓已來了……我已……」
說時用手向後指了一下,就倒地身亡了!
眾人不由大吃了一驚,神色大變。
姓南的矮小老人咬了一下牙,用力的又晃了一下他道:「老四!你醒醒,江海楓他在何處?」
一面回過頭,對車把式道:「獨眼張,快掌燈過來!」
獨眼張回身跑到車前,伸手就抓住了車燈,車燈一揚的當兒,他不由嚇得打了一下寒顫。
原來燈光照處,一個人直直的站在車座上。
獨眼張仔細一看,認出了此人正是方才乘車的那個江海楓!
他口中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但為海楓追身而上,口中低叱了聲:「你給我留下來!」
右手向前一抓,有如一把鋼鉤似的,正抓在了獨眼張的背上,接著往右側一甩!
只聽得「叭」一聲,獨眼張頓時就給摔死了過去,他手上的那盞馬燈,同時脫手飛出,也被摔了一個粉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8:33
燈油火捻,把乾枯的野草也給燒著了。
這時那矮小的南老頭兒,和他的兩位拜弟,立刻被這種聲音驚動了。
他們三人,就像是三頭大鳥一般,同時竄了起來,落在了三個不同的地方。
驚視之下,這才看清車前立著的江海楓。
南老頭兒發出一聲怪笑道:「你就是江海楓小輩麼?」
海楓緩緩走近他,冷笑了一聲,道:「你們是誰?何故為燕、朱二人來此送死?」
南老頭狂笑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果然就是江海楓了!」
他身邊的另外那個姓胡的老者,這時繃著臉道:「江海楓你錯了,燕、朱二位和我們雖有交情,卻不值得給他們賣命!」
江海楓面色一沉道:「那是為什麼?」
胡老二哼了一聲道:「你還記得雪山四魔麼?我們哥們四個是他們的生死之交……」
江海楓征了一下,遂狂笑道:「好!好!我明白了。」
胡老二倏的回頭,對那個矮老頭兒冷笑道:「大哥,我們下手吧!」
他說完話,足尖一點,已飛快的撲到了江海楓身前,只見他上身向前霍然一探,竟用一雙手,直向著江海楓兩肋之上,猛地插了下去。
海楓一聲狂笑道:「憑你也配!」
容得對方雙手指尖已沾上他的衣邊,這位技藝驚人的少年奇快,忽地雙手向外一探,反向這胡老二的雙手拿去。
姓胡的老者大吃一驚,猛然間一個倒翻。
可是對付像江海楓這種強大的敵人,他仍舊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身子方自騰起的剎那間,江海楓的雙手,已結實地點在了他的兩側肋骨之上!
這老者口中狂叫了一聲,被拋出了丈許以外,落地之後,一個翻身竟昏了過去!
他身側那個姓南的矮老頭兒,見狀不由大吃一驚,他微微呆了一下,忽的自背後撤出了一口長劍,足下一點,來到了江海楓身邊。
這老頭兒口中一句話也不說,掌中劍向下一壓,閃起了一道銀光,直向著江海楓胸前就扎!
海楓身形向左一偏,老頭兒一聲厲叱,只見他劍身向上一翻,竟順著海楓的偏身勢子,一劍猛劈了下來。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不退反迎,只聽「錚」一聲!
矮老頭兒那口長劍,被震得一陣銀光亂抖,差一點兒脫手而出!
可是這口劍,在一震之後,就像是一塊磁鐵一般,貼在了江海楓的掌心之上!
這矮老頭兒姓南名樵子,外號人稱矮山神,方才受傷昏迷的老者,姓胡名傑,人稱八臂魔,再下面二人,一是要命手崔平,一是小判官周康!
這兄弟四個,聯合起了個外號叫「長白四雁」,因他們一向是出沒在塞外長白山區。
塞外貧窮,哥四個混了十來年,並沒有什麼大發展,這才聯袂共來中原!
別看他們「長白四雁」在關外神氣十足,來到了中原之後,卻是一籌莫展,人生地疏,吃了不少的苦頭!
事也湊巧,正逢著朱、燕二人,大事招兵買馬,來對付江海楓!
「長白四雁」走投無路之下,就托人代為引見,燕、朱二人早悉他四人底蘊,自是一拍即合!
他四人一向生長塞外,根本不知道江海楓其人,一聽說請他四人來對付這麼一個少年,當下就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燕九公特別撥了十幾個兄弟,來歸他四人指揮,就在這莫愁湖外立下了舵把子,專為等待江海楓!
燕、朱二老的勢力,全都調到了南京,他們預備在這裡配合秦桐,以及白腳金頂幾個高手,再與江海楓作最後一戰。
「長白四雁」過去在塞外,與雪山四魔交情不惡,這時一聽說四魔竟喪身在江海楓手中,不禁又怕又怒,他們自恃武功,更下定了決心,要同江海楓決一雌雄。
想不到事情是這麼巧!
他們手下的弟兄獨眼張,喬裝為車把式,竟真的盯上了江海楓。
這獨眼張也知道,這個年輕人,絕不是容易對付的人,所以他中途假借抽煙為由,暗中吩咐人,趕忙通知四雁知道。「長白四雁」聞言,又驚又喜,這才在莫愁湖必經的道上,布下了埋伏!
儘管如此,他們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江海楓手下,依然吃了大虧。
只不過是一照面之下,四雁已死傷其半!
矮山神南樵子,這時已嚇得心驚膽戰,他哪裡還有心情再和江海楓纏鬥?
偏偏他掌中的這口劍,竟為對方掌心真力所吸,一時卻不知如何是好!
江海楓一聲長笑,只見他右手向外一甩,猛叱了一聲道:「撒手!」
矮山神南樵子,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蹌。
只覺得虎口一陣發熱,這口劍,竟脫掌而出,而到了對方手上!
南樵子面色一紅,急切地道:「崔三弟,快走!」
口中說著,足下用力一頓,如同箭矢似的,拔空而起!
可是起勢快,落勢也快。
就見江海楓右手一揚,白光一閃!
矮山神在空中大吼了一聲,一個咕嗜就摔了下來,再看他自己的那口劍,竟深深地貫穿了他的右面大腿,一時鮮血四濺!
矮山神南樵子,只翻了一下眸子,頓時就疼得昏死了過去!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這時忽聽得「崩」的一聲,兩支弩箭,同時分左右兩方,直向著海楓身上射來。
江海楓雙腕一起,各用二指,輕描淡寫地,把兩支小箭,夾在了指縫之中。
他目光中,已看見了一條矯捷的人影,正向著深可及人的草叢裡騰身縱去!
四下劈劈啪啪的響個不住,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只因為風勢是向後面吹,所以眼前的火勢尚不大,江海楓這時真是憤恨已極。
他決心要懲治來犯的任何敵人!
這時,他突的一撩衣襟下擺,用草上飛的超人輕功絕技,一連兩個騰躍,追到了那條人影之後。
前行之人,正是長白四雁中,排行第三的「要命手」崔平,他此刻見兄弟三人,俱都遭了毒手,死一傷二,不禁心膽俱裂!
現在他哪裡還有心思再糾纏下去?
故此,抽了一個冷子,發出了兩件暗器,騰身就跑,可是他依然逃不出悲慘的下場!
就在他身子三次縱起的當兒,也正是江海楓自後撲上的同時!
這位少年奇俠,口中冷笑了一聲道:「你慢走一步!」
只見他拇食指同時一搶,「哧」的一聲,已發出了一支小箭!
要命手崔平,一向是陰狠毒辣,出手無情,所以才得到了一個這樣的外號,想不到這一次卻輪到了人家來要他的命,這真是他想不到的事!
這一支小箭,飛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射在了他的右面股肉之上!
以江海楓手指上的勁道,這支箭,竟深深陷進去,沒羽而止!
崔平疼得「啊」了一聲,勁道一失,由不住竟自空中跌了下來。
他身形一個踉蹌,強忍疼痛,沒有坐倒下去!
就在這時,第二支箭,由江海楓的左手,同時發射了出來。
只聽得「噗」一聲,這一次卻射在了他另一邊股肉之上!也是沒羽而止。
要命手崔平,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挺不住了,何況這兩支箭,已把他雙腿的勁道,完全破了!
他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雙箭因他這麼一坐,竟深深地扎進骨縫之中。
崔平忍不住慘叫了一聲,頓時昏死了過去!
這時火光映天,到處都是劈劈啪啪的聲音!
四外隱隱傳來驚叫的人聲,江海楓略一猶豫,即把長白四雁都抱過來,並在一塊,他不忍心看他們葬身火穴!
當下把附近的草拔掉了一大片,好在火隨風勢,是向另一邊延燒下去;而不遠的地方,又有一道溪流,可以想像到,火勢燒到了那地方,必定會停止的。
江海楓本以為,這裡除去長白四雁已沒有外人。
誰知大火一燒,就見這草叢裡,一陣雜亂聲響後,縱撲出了十幾條身影,各持刀劍,亡命似的,四散奔去!
海楓知道,這些人,必定也是燕、朱二人一夥,只是他卻不忍心再下毒手去傷害他們!
眼看著他們呼嘯著逃散一空!
此時天空中全是燒著了的火星、火穗子,這些東西十分厲害,落在哪裡火就著到哪裡,一時之間,四面都有了火!
江海楓不禁有些悔恨,暗怪自己當初沒有料到有此一著,如任火勢蔓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他正想自己獨當一面,把火勢撲滅,起碼也要保住北面種的莊稼無害!
心中正自懊恨的當兒,就聽得一片人聲鼎沸。
忽地由後面草原上,撲過來百十名漢子,各持著松枝棍棒等物,紛紛喊叫著,向火上撲了過去!
江海楓不明究竟,只當是附近居民趕來救火,不由大喜,當下忙用頭巾把整個臉包了起來,只露出雙目。
眼前有一棵枝葉繁茂的孤松,江海楓就走過去,攔腰一抱,用力一提,整個的給拔了起來。
他就雙手持著這整個的一棵樹,撲縱到了人群之前,大喝道:「這一塊讓給我吧!」
說著話,舞動著手中這棵松樹,不一會兒功夫,竟為他滅了一大片地方!
那群漢子,見他這種神力,無不嚇得呆了。
這時候,人群裡飛撲出一個通身穿著黑布衣裳的人,頭臉手腳,全都包著布。
他提了一桶水,自己從上向下,燒了一個全濕,然後又提起了兩桶滿滿的水,直向火海之中撲去!
江海楓正在奮力撲火的當兒,忽見這人向火中撲去,不由大喝道:「小心呀!」
可是這人雖是提著兩桶水,身法卻是輕快異常,起落進退,有如星丸跳擲一般。
他把整桶的水,一桶桶向火海中灑去,暫時倒被他把火勢阻住了。
江海楓不由十分驚奇,沒有想到,人群之中,竟會有這等人物。
當下他也撲了過去,大嚷道:「給我也拿水來!」
立刻就有人提著兩桶水過來,江海楓如法炮製,先把自己弄濕了,然後再提著桶,進出於火海之間。
他們二人,如此一來,眼前火勢,立刻被止住了。
那黑衣人喘息道:「幹得好!兄弟!」
海楓聽這人口音十分蒼老,斷定對方必是一個上了歲數的人。
難得他一個有了年歲的人,卻有如此卓越的功夫,當時道:「你才幹得好,這火勢幸虧沒有燒到你們的莊稼,來,老頭兒,我們再往前澆水去!」
黑衣人喘了喘呵呵笑道:「兄弟,你好勁頭呀,叫什麼名字?」
海楓一笑道:「救人要緊,等會兒再談閒話!」
蒙面老者嘿嘿一笑道:「救火之後,老弟你慢走一步!」
江海楓正提起一桶水,欲往火場撲去,聞言呆了一下,回頭道:「老丈!有事麼?」
黑衣老者含糊的笑道:「我是愛惜你這一身功夫,年輕人!」
海楓不由哈哈笑了一聲。在燒著了的燎原之上,他的身形起落進退,真有如邊陌的鷺鷥一模一樣,翩翩若彩翼飄空。
黑衣老者提起了水桶,遠遠看著江海楓這種身法,不由吃了一驚,心中道:「此人好俊的功夫,想不到在這地方,竟隱藏著如此奇人,我燕九公真是瞎眼了!」
想到此,就回頭沉聲道:「快請朱賢弟來!」
一名弟子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須臾,來了一個蒙頭面的灰衣老者,此人正是朱奇!
他看著黑衣老人燕九公道:「大哥喚我麼?」
燕九公點點頭,火光映著他那一雙光彩閃閃的瞳子,說明了他是有著一身驚人的內功的。
他冷笑道:「這大草坪,是誰的卡子?」
朱奇一怔道:「長白四雁呀!」
燕九公冷笑道:「如此大火,他弟兄卻是不聞不問,真是太粗心了!」
朱奇皺眉道:「這事情真奇怪,他弟兄一向是很機靈的,不會不知道的呀!」
燕九公用手遠遠一指,那縱騰在火場之上,宛如天空飛鳥的江海楓道:「兄弟,你看此人身手如何?」
朱奇順其手指處望了片刻,不由呆呆地道:「咦?這是何人,竟有如此身手?」
燕九公嘻嘻笑道:「這正是我請賢弟的理由!」
說著也顧不得救火,雙瞳內閃著興奮的光芒,一面壓低了喉嚨道:「賢弟,我們不可放過他,此人當可是你我一條有力的臂膀,有了他就不怕江海楓了!」
朱奇點了點頭道:「他叫什麼名字?」
燕九公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
說話之間,就見江海楓自火場上,倏起倏落地馳了過來,大聲道:「咦!老頭兒,我幫你們救火,你們卻在旁觀望,是什麼道理?」
燕九公呵呵笑道:「不是你說,我都忘了,我們只顧欣賞兄弟你那極好的身手,竟忘了救火了!」
海楓哼了一聲道:「閒話少說,老兄,你看見沒有……」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左前方襲來的大火,夾著滾滾的濃煙,急道:「看見沒有?風勢變了,如果我們不能把這一團火撲滅,那麼火勢一來,你們的田舍莊稼全完了!」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台高見不勝佩服,只是現在有什麼辦法呢?」
海楓怔了一下,遂道:「老丈身手方纔已見過,足可同我一齊出入火場,最好再有一位高手,由我們三人持水,火勢或可切斷!」
燕九公嘻嘻一笑道:「這不難!」
說著手指一邊的朱奇道:「這位朱兄可參與,咱們就趕快吧!」
海楓當時一心救火,哪裡有心去想其它,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的二人,竟是與自己已成生死大敵的朱奇和燕九公!
同樣朱、燕二人,又何曾想到了對方就是江海楓!
大火、蒙面,使他們結合,又使他們陌生,這真是一段有趣的插曲。
江海楓匆匆自眾人手上接過了一大木桶水,道:「既如此,就快請吧,二位!」
燕、朱二人相視一笑,這時就有人用大瓢,一瓢瓢地向三個人身上潑著水。
只是說話的工夫,火勢已全燒了起來,那些高可過人的野草,一著了火其情景是可想而知的!
燕、朱二人見狀,也大吃了一驚。因為他們在這裡設有一個總舵,如為火燒掉了,其中糧草金珠相當可觀,卻是受損不起!
當下二人各自拔起了一棵小樹,海楓不由讚道:「二位好功力!」
燕九公呵呵笑道:「得啦!我們遠不及你!」
說著,和朱奇一左一右,運用起輕身功夫,直向火場之上疾撲面去!
江海楓雙手托桶,隨後疾上。
三人在火勢熊熊之中,各自展開了身手,方自撲滅了一塊,第二塊又燃著了。
隨朱、燕同來的數十人,其中武功佼佼者頗不乏人,這時都展開身手,在這遼闊的大火原上,努力地在撲著火,一時人聲鼎沸!
燕、朱二人各持一樹,漸打漸熄!
慢慢的,他二人接近了一片燃著的松樹之邊,正當此時,風勢忽轉,火舌就像是數條火龍一般的直向二人捲去!
這時燕九公在後,朱奇卻是背向著後方。
見此情形,燕九公大吃一驚,驚呼道:「小心!」
朱奇驀地轉身,卻為一條火舌,掃中了左肩,立時衣袖就有數處被燃著了!
他如今,身手已大不如前,自前次為秦紫玲所傷之後,將養至今,不過勉強復元;然而精力已虧,此刻為烈火一燒,哪裡還禁受得起?
只聽他慘叫一聲,整個身子,竟向火堆裡倒了下去。
燕九公見狀,不由大吼了聲:「不好!」
他猛然丟下了手上的松樹,身子霍地拔了起來,向下一落,伸手就去抓朱奇的左手衣袖!
可是大火飛伸過來,他自己一隻衣袖竟也被燒著了,露在頷下的一縷鬍子,亦告遭殃。他只得倒翻著身子竄了出來,正逢著海楓趕上來,燕九公急喚道:「兄弟,快救人……不好了!」
海楓也是聞得呼聲才來。
他已把左面一小片火勢撲滅了,這時見狀,喝道:「不要緊,我來了!」
說著二臂一振,有如凌霄大雁!
只見他不過一個起落,已到了火場之內,他雙掌連環地劈出去!
每一掌,火勢都為他逼得退後數尺!
火場中的朱奇,這時已是狼狽不堪!
只見他全身都為火燃著了,雖左衝右闖仍不能脫出火海一步!
大火已把臉上的布燒著了,眉毛鬍子,全都著了。
江海楓一聲長嘯,撲到了他面前,攔腰把他抱起來,朱奇已昏厥了過去!
江海楓左手吐掌,在火海內開了一條路,右手緊緊夾著燃著了的朱奇,身上吱吱發響!
就這麼他撲出了火海,燕九公見狀撲上道:「怎麼樣?」
海楓把他向燕九公手上一送道:「快抱到一邊,全身脫光,用冷水澆灑,不可停,待火勢撲滅之後,我再來救他。」
燕九公感激涕零地道:「小兄弟,你真是我們救命的大恩人了,兄弟,你貴姓大名?」
海楓急歎道:「這是以後的事,沒工夫細談,救火要緊!」
說著又向火中撲去。
燕九公只得匆匆抱著朱奇,交與一名弟兄,囑他照海楓所言行事,然後他又趕去救火!在數十人的通力合作下,大火總算漸漸的熄滅了。
於冒著狼煙的餘燼之上,江海楓長長吁了一口氣,揭下了面布。
這時一名弟兄跑上來,行禮道:「老爺子有請這位壯士!」
海楓扭過頭,微微一笑道:「他們在何處?」
這名壯漢,用手一指前面樹叢中的一所大宅院道:「在那裡!」
海楓心中尚念著為火灼傷的那人,就點了點頭,隨著他走進那家宅院之內。
進門之後,只見屋宇十分寬大,一邊馬廄裡尚有不少的馬!
海楓一怔,遂笑向那漢子道:「你們原來不是種莊稼的人家呀?」
那漢子笑道:「當然不是!」
海楓點了點頭,進了二門,燕九公就在大廳內,正在為朱奇療傷,口中高聲大叫道:「怎麼還沒請來呀?」
海楓推門而入道:「不勞掛心,我來了!」
燕九公背向門口,聞言含笑道:「兄弟快來吧!」
說著一面轉過身來,當二人眸子甫一交接時,雙方都不由怔住了。
燕九公抖了一下道:「江……海楓……」
海楓張大眸子道:「你……」
燕九公一個箭步,來到桌前,已操起了一口大朴刀,臉上變色大聲道:「大家小心,這就是江海楓!」
江海楓全身也是一陣陣發抖,他實在沒有想到,天下竟會有這麼湊巧的事。
當時臉色變得鐵青,反手「嗆」的一聲,已把他那口「子夜綠珠」抽了出來。
室內共有朱、燕手下高手七人,這時見狀,各自神色大變,一片兵刃交磕聲中,紛紛掣出了兵刃。
燕九公忽然叱道:「且慢!」
並轉向海楓,上下打量著他,道:「方纔同我們救火的就是你?你……」
海楓反問道:「那老頭兒原來是你?」
燕九公臉一陣紅,訥訥道:「江海楓,要打,我們出去打,這房內卻是不宜……」
海楓狂笑了一聲,道:「隨你,朱奇呢?」
燕九公呆了一呆,長歎了一聲,用手向床上一指,海楓順其指處一望。
卻見朱奇正裸體仰臥在榻上,全身都成焦黑,尤其是毛髮鬍鬚已被燒得盡光。
他猶自在榻上抽搐著,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3 23:58:48
看到這裡,江海楓的心驀地軟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如果再狠心向這麼一個人下手尋仇,那實在是太殘忍、太沒人性了!
他望著朱奇,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沒有想到吧,早知道,你就不必救他出來了,讓他燒死在大火之中,豈不是省得你動手嗎?」
海楓冷笑了一聲,遂又歎了口氣,他轉向對朱奇身側的一個漢子道:「你閃開!」
由於他的語氣態度,和他的名望,這一聲喝叱,迫使那漢子不敢不依言照做。
江海楓遂向榻邊行去!
燕九公大吃一驚,趕上來道:「你……你要如何?」
海楓回頭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他!」
燕九公訥訥道:「那你是要……」
海楓這時已走到了朱奇身旁,順手拿起一塊乾布,輕輕把朱奇身上的冷水擦淨。
然後,從身旁取出一個小瓶,從中倒出了十粒綠色的藥丸,以其中二粒,放在了朱奇口內,另八粒用手指捻成細末,遍塗在他週身傷處!
一切就緒,他退後了幾步,道:「三日內不可動他,不可食葷,待熱毒去後,必有黃水淌出,那時再上普通的火傷藥就無妨了!」
又冷笑了一聲道:「不過,此公以後再想為惡怕不易了,尊容也不如以前那麼岸然了!」
這種動作,深深感動了在場諸人。
由他們的眸子裡看不出什麼敵視的態度。
燕九公也瞪大了眸子,一言不發。
江海楓見狀,冷冷笑道:「在長江我殺了叛徒秦桐和白腳金頂,方才又斃傷了你們的四個好兄弟,你們要報仇,可以現在卜手,只是……」
說著冷笑了一聲,遂接道:「你們自己要想一想你們是不是能勝過我這口『子夜綠珠』!」
說著指了肩後的劍一下!
包括燕九公在內,都不由驚得呆住了。
他們沒有想到秦桐和白腳金頂,竟已經死了,一時不禁心膽皆寒。
燕九公咬了一下唇道:「你的意思是……」
海楓一笑道:「憑你們諒難取勝,我如此刻對你們下手,未免過於毒狠……這樣吧!」
他冷笑了一聲道:「明日月中之時,我單身在拾翠樓恭候各位,那時可以一拚生死!我走了!」
說著雙手一舉,「喀嚓」一聲,窗欞盡碎,江海楓卻像燕子般的越窗投向遠方。
燕九公忙追向窗口,在茫茫夜月之下,早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這時候,忽有弟兄來報道:「長白四雁已經有了下落,一死三傷!」
燕九公歎息道:「死者掩埋,傷者好好醫治!」
來人答應著去了,燕九公背著手,不自禁地又發出了一聲長歎,自語道:「好厲害的江海楓!」
他身旁的「嶺南二友」阮微、阮化,是最近入伙的得力高手,這時阮微冷笑道:「燕大哥不必發愁,江海楓不過是個毛孩子,咱們豈能被他嚇住了?」
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二位賢弟有所不知,此子確是不凡,我們已有多人折在此子手下了,如果再不知難而退,只怕要……」
說著苦笑地搖了搖頭,道:「只怕要全軍覆沒了!」
他又歎了一聲道:「光棍一點就透,我看還是就此收場吧!」
其他弟兄聞言都垂下了頭,面有慚色,唯這嶺南二友阮微、阮化,面現不忿!
阮化冷笑道:「大哥不要如此洩氣,他方才走時,是約定明晚在拾翠樓相會,這個容易,我兄弟願在今夜……」
說著目光一掃阮微,他弟兄一向是血脈相通,阮微立刻會意弟兄的意思,立刻點首道:「我兄弟今夜二更起程,三更到達,五更取他首級來見大哥就是!」
燕九公先是一樂,可是隨後苦笑了笑道:「二位賢弟,尚請三思,江海楓確非易與之人,一個不慎,只怕有性命之憂!」
此言一出,嶺南二友俱不禁發出了一聲狂笑!
阮化繃著臉道:「大哥放心,我弟兄必能馬到功成,不負所望!」
說著對阮微道:「走,咱們走!」
燕九公忙拉著他一臂,面色十分沉痛地道:「賢弟,你們要怎麼下手?對付此人必須小心!」
阮微哈哈笑道:「小小一個毛孩,何至於把大哥嚇成這樣!我們五更再見,到時當獻上那小子頸上人頭就是!」
說著二人對身側各位略一點頭,穿窗而出,消失於黑夜之間!
他二人走後,燕九公苦笑著對著眾人道:「阮氏兄弟,不聽我良言相勸,定必自取其辱,輕則負傷,重則喪命……」
說著長歎了一聲,眾兄弟沒有一個出聲。
這時榻上的朱奇已發出聲音道:「九公……九公……」
燕九公忙趨前,噙著淚道:「兄弟……你……唉……太慘了!」
朱奇氣喘喘道:「我只當已喪生火場了呢,不用說,定是那位小兄弟救了我……他……」
燕九公道:「不錯,是他救了你!」
朱奇目光一掃室內,訥訥道:「他……人呢?」
燕九公長歎了一聲,坐了下來,苦笑道:「兄弟,你靜下心來,聽我說!」
朱奇只默默的望著他,連翻身動彈的力量都沒有,全身上下,難覓一寸完膚。
燕九公忽然落下淚來道:「兄弟,我們全完了……」
朱奇眨了一下眸子,微弱的道:「只是……我完了,大哥你……還有那位小兄弟……你們還可以再干……還有秦桐……」
燕九公冷然道:「秦桐死了!」
朱奇張大了眸子,一雙瞳子變得赤紅。
燕九公冷笑道:「白腳金頂也死了,長白四雁一死三傷,左人龍變友為敵……我們完了!」
朱奇身上一陣顫抖,掙扎著道:「誰做的?」
燕九公冷笑道:「江海楓!」
朱奇抖了一下,又道:「他來了?」
燕九公點了點頭,朱奇又問:「在哪裡?」
燕九公冷笑道:「方纔救你的那人,就是他!」
朱奇全身抽搐了一下,道:「不……可能!」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到了此時,我豈能騙你?兄弟,江海楓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卻也是你救命的恩人,這筆賬,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見朱奇牙齒用力的一咬下唇,鮮血四溢,只見他那焦黑的身子一陣顫抖,遂又昏死了過去!
燕九公歎了口氣,站起來,對眾人苦笑道:「方纔一切各位都看見了,我弟兄承蒙各位幫助,感銘五內,可是卻沒有想到,會落得如今這種下場……」
非常沉痛的接說道:「為今之計,看來也只有解散一途了,燕某如能逃過這步劫難,改天當一一趨府造訪,以表謝忱。現在各位就另謀出路吧!」
眾人倒也無話可說,有的卻十分不解地道:「瓢把子何必這麼說?這都是我等無能,才落得今日下場,如今我們也只得散伙了!」有的還道:「瓢把子今後再有差遣,只管派人招呼一聲,我們是萬死不辭!」
燕九公十分感動地連連點頭道謝!
須臾,這屋內眾人已盡散一空。
接著一陣牲畜馬匹嘶聲,他們全都策馬走了,遼闊的草地上,蹄聲得得!
燕九公在窗前目送著這一群江湖賣命流血的朋友,一一散開,內心不禁懊喪萬分,一時默然無語,呆立在窗前,半天不言不動!
朱奇悠悠醒轉,呻吟道:「老哥……」
燕九公趨前道:「兄弟,你的傷不輕,還是少說話的好……」
朱奇抽動了一下,嚅嚅地道:「老哥,江海楓的事……我說就算了吧!」
燕九公一喜道:「兄弟,這是你的真意?」
朱奇苦笑道:「我們還有什麼臉……唉,他到底不失是一條漢子,否則我還能有命在?」
燕九公點了點頭,默默的道:「我也這麼……想。」
朱奇咳了一聲要水,燕九公餵他喝了一些,之後,朱奇喘息著道:「弟兄們呢?」
燕九公歎道:「全散了!」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散得好……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燕九公慨然道:「兄弟,事到如今,沒別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明天晚上找他去,他要是答應言和最好,否則你我兩條命就交給他,任他發落就是!」
朱奇黝黑的面頰上,作了一個痛苦的表示,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
昏黃的燈光,閃閃地搖曳著室內一片淒涼。
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嶺南二友不聽我良言相勸,要強逞能,居然敢去行刺江海楓,我看他二人是凶多吉少!」
朱奇怔了一下道:「他二人去了麼?」
燕九公點了點頭,朱奇驚嚇道:「為何你不攔阻?」
燕九公冷笑道:「我攔阻不住,他二人自恃輕功不弱,囊中又有『五鼓斷魂香』;再說人家是為咱們報仇,我又有什麼話好說?」
朱奇歎道:「老哥……這麼說,你就害了他們了!」
燕九公呆了一下道:「也許他們尚能逃得活命……」
話聲方落,就聽得門外一陣腳步零亂之聲,一人嘶啞著呼道:「瓢把子……救命……」
燕九公不由大吃一驚,三步並作兩步地撲到門前,右手猛一拉門,喝問道:「是誰?」
順著開門之勢,咕嚕的滾進一人,全身是血,衣衫盡碎,這人在地板上顫抖著聲音道:「瓢把子,我是阮微……」
燕九公不由「啊呀」的一聲,當下慌不迭把他扶了起來,只見阮微雙目怒凸,氣息喘喘,一身是血。
燕九公重重跺了一腳,歎道:「怎麼樣?你們不聽我的話……阮二弟呢?」
阮微此刻看來,像是舌頭都凝結住了,口中不住地流著血,嘶啞著道:「阮化死了……我們後悔不聽你老……的話!」
燕九公流淚道:「你們這是何苦……你傷在何處?」
阮微手指了一下前心,啞聲道:「這……裡。我怕……不行了……瓢把子……你和朱爺快逃命吧!」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事到如今,還逃什麼?一切都隨他吧,只是這麼一來,我二人的罪孽更大了……兄弟!你這老哥哥,如何能對得起你們?」
說著,一時淚下如雨,竟自嗚嗚痛哭了起來。
阮微睜開了凸出的眼睛,挺了一下腰,猛然地動了一下就死了。
燕九公情不自禁的,更大聲地哭了起來。
朱奇在榻上,也不自禁的淚下如雨,呻吟道:「老哥……這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沾上這種事……」
燕九公咬牙道:「不論我們怎麼不對,這江海楓的手段也太過於毒辣了!」
朱奇苦笑道:「這又怎能怪他……」
燕九公擦乾了淚,方要站起身來,忽覺得背後有冷笑的聲音。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倏地一個轉身。
昏燈之下,但見江海楓滿面笑容的立於身後!
燕九公嚇了一跳,雙掌一沉道:「你……」
江海楓大笑了一聲道:「老頭兒,我要殺你,還會叫你知道嗎?」
燕九公訥訥道:「那你要怎麼樣?」
海楓目光之中噴出怒火,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周,悲憤的冷笑了一聲,道:「我殺的人太多了,實在不願再多殺人了。你們都已這麼大歲數了,算了!」
燕九公狂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我們還會向你乞命不成?」
江海楓歎了一聲道:「方纔你們所說的一切,我都聽見了,就憑這幾句話,我們的仇恨一筆勾銷……」說著他又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年歲都已古稀,理應做些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情,殺人的勾當,卻是做不得了,這是我的一點兒忠告!」
說得二人都啞口無聲。
良久之後,燕九公歎息了一聲道:「以前的事不必再說了,總之,我們之間的事情算結束了,這件事給我們一個很好的教訓!」
江海楓黯然點了點頭,道:「你方才說我下手太毒辣,這話也並不假,從今以後,我當謹記著這句話……」
他悵悵地道:「也許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殺人了!」
燕九公驚愕的看著他,這位年輕的俠士,微微向二人欠了一下腰,道:「至今而後,天長地久,不知尚有見面之期否?尚盼二位善自珍惜,好自為之。我走了……」
說著直起腰來,在二老的驚懼目光之下,越窗飄然而去!
當寒冷的冬天過去之後,大地又開始換上了新衣,春日、春風……到處都顯得暖洋洋的。
在天山南麓,那大片的草原上,奔馳著成千累萬的牲畜,天空是淡藍色的,不時有幾隻大鷹盤旋著!
從這裡向南行,足足有十里的範圍,都屬於「海鴻牧場」的轄區。
「海鴻牧場」是不久才成立的,初開張時規模並不大,可是由於主人的善於經營,不及兩年,已成為南疆這地方最大的牧場之一。
人人都知道,這牧場裡,除了男女主人之外,最得力的還要歸功於賬房老爺婁老先生!
這位婁老先生也曾在江湖上闖過,朋友們早先恭維他,送他一個綽號叫「鐵掌黑鷹」,他叫婁雲鵬!
由於得到男女主人的信任,他本人又懂牲口,所以把這裡管理得井然有序!
這「海鴻牧場」就像他自己的家一樣的溫暖,上上下下百十個人,對他也都極為親切!
您請看!這位老先生遠遠地來了。
這都是什麼季節了,這位老先生,身上還披著大羊皮筒子,足下還穿著毛朝外的「老窩頭」。
他遠遠地晃著過來,嘴裡還含著大旱煙桿子。
在拴牲口的十來個大棚子處一一查看之後,他就噴著霧往堂屋裡走來。
對面跑過來一個穿紅衣裳的丫環,老遠就嚷著道:「婁先生,婁先生……」
婁老先生翻著眼道:「小紅,你這孩子,怪不得你們太太老說你,什麼事呀,這麼大嚷大叫的!」
小紅跳著道:「好消息,咱們太太生了,是個小子,老爺高興得不得了,叫我來找你去商量著取個名字呢!」
婁雲鵬一聽,煙嘴子都插歪了,怔了一下道:「這是真的?這可是大喜事呀!」
「所以呀!」小紅瞇縫著一雙小眼道:「要不,我幹嘛這麼急呢!」
婁雲鵬呵呵一笑,抽出了煙桿道:「快走,他在哪屋裡?唉……一個小子是不是?」
小紅在前匆匆帶路,一面回過頭道:「誰說不是,老先生你沒看見,才胖呢,長相和咱們老爺一個樣,真好玩!」
婁雲鵬不由笑得眼都睜不開了。
在空花格門的堂屋裡,昔日的一代劍王江海楓,正不時搓著手,來回地踱著。
婁雲鵬一進來,他趨前笑道:「是個男的,吃完飯就生了!」
婁雲鵬握住他的手大笑道:「恭喜,恭喜……我聽小紅說了!怎麼,名字取好了沒有?這可是大喜事!」
江海楓點頭笑道:「我取了一個,不知好不好!你看看!」
說著把寫在紙上的名字,遞過去,婁雲鵬接過一看,只見紙上寫的是「江天秀,字劍風」。
他不由咂了一下嘴道:「好!天秀,天山之秀,劍風,劍門之風,哈!哈哈!妙極了!」
門簾一掀,出來一個梳小辮的丫頭噓道:「太太叫小聲一點,小少爺才睡著!」
婁雲鵬忙用手捂著嘴,小丫頭上前小聲問:「太大還叫我問,什麼事好笑!」
婁雲鵬就把取名字的事說了,丫環進去回稟,過了一會兒,她出來笑道:「太太說江天秀很好,不過劍風不好,說改成『小海』,問老爺同意不?」
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遂點頭笑道:「改得好!改得好!就叫『小海』吧!」
丫環走後,江海楓搖頭笑道:「紫玲最怕我提寶劍的事,因為我答應過她一輩子不動劍的!」
婁雲鵬笑道:「最怕提?她難道忘了她過去也是騎馬玩寶劍的女俠客嗎?哈……」
接著他大聲念道:「玉樹原本植天山,春花秋月影獨憐,只為自負枝葉茂,何匹俗木共鞦韆。哈哈……」
笑聲未完,小丫環已笑著出來,走到了他面前道:「太太敬一杯酒,給老先生壓壓寒!」
婁雲鵬一怔,遂揭開了紅木漆盒,果見金盃一盞,他大笑道:「好!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
說著一仰而盡,忽又「噗」地噴了出來,大嚷道:「醋!好酸的醋!」
小丫環笑得直不起腰來,一面道:「誰叫你多嘴多舌呢!這是太太罰你!」
閨房內傳出了秦紫玲銀鈴似的笑聲,笑聲和著春風在白雲掩映的天山之下,飄飄然,歷久不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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