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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司馬 [美女班的男助教]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26:33     標題: 司馬 [美女班的男助教] [全書完]

有一點邪,有一點壞,但熱血滿懷; 一些虛榮,一分懶惰,但永不退縮。 一個真男人、真爺們兒,帶著一群性格各異的美麗女生,演出大千世界里一場曖昧溫暖的好戲。 任你是天大來頭,哪怕你錢多到燒手,不管你是多金公子,還是情場老手……敢動我的MM們,轟殺成渣只需要抬一抬手! 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各位MM請報數!長發飄飄的站左邊;身材火爆的站右邊;楚楚可憐的站前面;淘氣可愛的站後面;長腿、細腰的站兩邊;嬌小玲瓏的站中間……還有一個刁蠻任性豪門千金女,馬上去把“我愛老師”抄一千遍! 【司馬出品,全本保證。 為天下草根寫真心故事!】

《 本帖最後由 用心良苦 於 2011-2-13 13:25 編輯 》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28:10

正文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劍(1)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嘗試.今日把示君,問有不平事!

  ……

  “求求你了,方大哥,幫幫我吧!”

  女孩哀求的哭泣聲,聽得方展宏心里一陣陣心酸惻然。

  也不知是不是這幾年全球天氣變暖的緣故,連中國的北方都越來越熱。這還只是六月,天津的太陽就毒得如火如荼,整個影視拍攝基地都象是籠罩在一個大蒸籠里。

  在外景地忙碌著的人個個汗出如漿,熱浪襲擊下人人都毛躁不已,倒是沒什麼人注意到片場的一角樹下,江小燕正對這位認識不到三天的同鄉哥哥哭訴些什麼。

  坦白說,以方展宏多年在電影學院這樣美女如云的環境中鍛煉出來的眼界來看,江小燕實在算不上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最多只能說得上是清秀。

  不過,過于苗條纖瘦的身材,配上那楚楚可憐的韻致,益發顯出南方女子的秀美嬌弱來;此時女孩臉上掛著兩行珠淚,水意泫然的大眼睛無辜的仰望著方展宏,瘦小的肩膀隨著哭泣的頻率輕輕的**著,象一只受驚的小鹿般,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憐愛保護的欲望。

  “既然是老鄉,離家這麼遠還能碰上,這都是緣分,”方展宏柔聲安慰道:“有什麼事就跟哥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江小燕感激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反倒低下了頭去,半晌不說話了。

  這一低頭,方展宏瞥見她雪白的後脖頸上竟有一道淡紫色的淤傷,顯然是新近添上的,不由心里怒火大起,沉聲喝問道:“是不是那個王八蛋又打你?”

  方展宏口里的“王八蛋”,是劇組里劇務和場工們的頭兒,制片主任的小舅子;也只有他這種身份的工作人員,才可以大搖大擺的帶著女朋友來上工。

  方展宏剛來這個劇組的時候,就是他接待的——一個眼睛長在天靈蓋上的傻B,樣子倒是斯斯文文的,白淨臉龐,就是透著一股看不起死老百姓的階級優越感,說起話來哼哼哈哈的;自以為很瀟灑的成天帶個美國軍車眼鏡,外面一個圈兒里面一個圈兒的,活象麻將牌里的“二餅”。

  方展宏對江小燕的第一眼印象倒是不錯,又都是福建來的,老鄉見老鄉;只是不明白,好好的姑娘家怎麼找了這麼一個混帳孫子——二餅對江小燕從來都是喝喝罵罵的,象對待手下的那幫農民工群眾演員一樣,哪象是對自己女朋友?

  進組第二天,就聽說江小燕挨了他的打,哭著滿基地跑,全組一兩百個大男人干看著,連個勸的都沒有。

  也就是方展宏剛進這個劇組,跟江小燕也才剛認識一天——要不然,不把他個二餅打成幺雞才怪呢!

  “男人打女人,什麼玩意兒!”方展宏怒道:“這種人,你還跟他在一起?”

  聽了方展宏這麼問,江小燕哇得一聲便哭了出來,抽泣著道:“昨天晚上他跟組里那幾個劇務出去喝酒,我一個人在招待所里睡覺……半夜的時候,他們醉醺醺的回來了,有幾個人……幾個人就坐到床邊來毛手毛腳的摸我,掀我的衣服……他看見我受欺負,也不管,還在一邊大聲的笑……我搶了剪刀劃傷了一個,他們酒也醒了,鬧哄哄的走了……他、他說我傷了他的朋友,讓他很沒面子,就用皮帶打我……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方大哥,幫幫我吧!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真他媽B的畜生!”方展宏聽得頭皮發炸,瞪著眼睛怒道:“要是哪天撞在老子手里,閹了他剁碎了喂狗!”

  江小燕呆了半晌,淚也止住了,也不哭了,喃喃的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當初他剛認識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他說會介紹我去演戲,還說……還說我可以做演員,做明星的……”

  “哈!”方展宏冷哼了一聲,心道:又是這種千篇一律的故事,又一個相信只要肯“付出”,就能當明星的傻女孩。他原來一直以為江小燕和那個二餅是男女朋友戀愛關系,沒想到是這麼回事。

  他同情的看著眼前這個秀氣純樸的女孩,歎了口氣道:“小燕,方大哥問問你,如果現在我就是導演,我現在讓你演個女主角,或者女二號,就百來句台詞,二十幾集的電視劇,你覺得你能演下來嗎?”

  江小燕愕然想了想,慢慢的搖了搖頭。

  “還是的啊!”方展宏歎道:“那你怎麼會認為,只要肯犧牲自己,靠著這些男人接近這個***,自己就突然一下能夠勝任這份工作了呢?”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江小燕淒然道:“可是……可是人家都是這麼說的啊!不是說,這是規矩嗎?”

  方展宏搖了搖頭,道:“那你現在知道了,有什麼打算?要我說,你的年紀還這麼小,還是回家鄉去吧,就算留在北京,也該好好念點書,或者打一份工;將來找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別再干傻事了。”

  江小燕努力的點著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剛才說求你幫忙,就是這件事……我……我想回家,可是我沒錢了……”

  說著,江小燕心虛的看了方展宏一眼囁喏著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找借口花我的錢,還想辦法把我卡里的錢全都存到他那里;有時候還說,是為了介紹什麼***里的人給我認識去應酬……慢慢的,我現在連坐個公共汽車也得向他要錢了……”

  方展宏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說著,他從褲子口袋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自己看了看,把把其中的四張百元大票捋平了遞給江小燕;又找了找,挑出一張五十塊的,也給了她;然後把剩下的二十幾塊零錢放回自己兜里。

  “不不不,不用這麼多,”江小燕慌忙推讓道:“你把身上的錢都給了我,你自己怎麼辦?我只要二百多塊錢買張硬座火車票,就可以回家了……真的不要這麼多。”

  方展宏揮了揮手,道:“行了,別婆婆媽媽的。早點回招待所收拾一下,找個機會悄悄的走,千萬別讓那幫孫子發現了,免得走不成。妹子,別怪大哥教訓你,今後要踏踏實實的做人,要過好日子,就得自己有本事,要走正路,世上要真有潛規則這回事,全天下的坐台小姐都成明星了。”

  江小燕一臉的懊悔和羞慚,一言不發的沖方展宏鞠了一個躬,轉身一溜煙跑了。

  方展宏望著江小燕遠去的瘦弱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干癟的口袋,苦笑著搖了搖頭——雖說在劇組有吃有住,可是牙膏肥皂洗發水也是要錢的……這個組還有幾個月才結束,這日子可咋過啊?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29:30

正文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劍(2)

  這是2019年的一個早早降臨的夏天。

  就在全電影圈、全中國、全亞洲乃至全世界都將目光投向中國西北即將崛起的那座亞洲影都、華星新城的這一年,方展宏以瘦了兩圈的代價拿下了英語六級,從電影學院導演系研究生班畢業,拿到了碩士學位。

  記得去年,也就是2018年的這個時候,方展宏還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對電影藝術充滿了飽滿的熱情和熱切的向往。

  那時,電視里網絡上,到處在鑼鼓喧天的報導著名大導演易青、孫茹等華星影業集團的大腕們在西北籌建中國好萊塢的事;承建西北新影城工程的西北天路建築集團,向媒體公布了新影都工程的虛擬3D動畫,讓國人預覽了建成之後的新影城宏偉壯闊的模樣。

  當年夏天,華星集團和印度三大電影商聯合召集了泛亞四十多個歐美價值圈之外的小國,成立統一市場的泛亞影盟,對抗美國好萊塢的全球壟斷;並決定在2020年的七月在新建起的西北影都頒發第一屆中國電影五龍金像獎暨“電影藝術與泛亞電影聯盟學術獎”!

  這一系列消息大大刺激了華語電影業的蓬勃發展,大大小小的電影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在國內成立崛起;而眾多已經成名的新老導演和國內的老牌電影企業,更是抓住了市場機遇,紛紛推出自己的主打大片。

  這一年,僅僅是易青和孫茹領導的北京華星總部,和香港孔儒大導演領導下的香港華星,就有十幾部上檔作品問市;而外界炒得沸沸揚揚的據說是以易青、孫茹兩位導演和大明星周依依的親身經曆為藍本的自傳體文藝大片《活色生香》也轟轟烈烈的投入了拍攝。

  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下,方展宏和他那幾個導演系研究生班的兄弟們,自然是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畢業,拿起導筒大干一番事業,攀登藝術的顛峰,和易青、孔儒這些大導演一較高下,去沖擊好萊塢,締造中國電影的全球霸業。

  記得那時候,一幫自以為很臭屁的窮學生們,圍著學院食堂里的那台等離子背投,收看泛亞影盟成立大會實況,看著阿巴斯和易青兩代傳奇大導演在新影都的奠基工地上氣吞山河指點江山式的演說。方展宏看得滿臉通紅,就差沒有指著易青喊出“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當如是”之類的口號。

  大抵在象牙塔里的學生們,都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書生意氣,總覺得天將降大任于老子身上,我就是那金鱗不是池中物,一遇風云變化龍的YY小說男主角,只要一從學校這個“池子”中跳出去,立馬就萬眾矚目,功成名就。

  方展宏和他的同學們,直到畢業後走出校門後才知道,他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也不過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討生活的芸芸眾生之一,沒什麼光環,更沒什麼王霸之氣。

  別說獨立執導了,就是做個給人打下手的副導演,也是那麼遙遙無期的事。

  劇務三年、制片三年,場記助理又三年,編劇十年不出頭,混個副導白了頭——在中國的影視圈,要是沒有個家資千萬的老爸,或者是北影、上影系統門閥世家的“名門血統”,要想出頭,真是難比登天。

  花了大半年時間,跟方展宏同班的一共四男一女五個大齡青年,終于認清了嚴峻的社會現實,有的出了國給美國人打工去了,有的去了廣告公司先賺糊口錢,有的進了北影廠當起了編劇……只剩下方展宏一個,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方展宏一畢業,學院先來征求他的意見,分配了個去北影廠廠部的工作,一個月八百塊底薪,加獎金一千多,福利保障倒是不錯,有房貸有戶口有勞保,問他去不去。

  方展宏當然一口就回絕了。辛苦念了六年電影,去坐辦公室?打死也不干。

  那剩下的只能北漂了。

  方展宏的導師林桐教授,是國內最富盛名、最具權威的研究生導師之一,一向對方展宏的人品才華十分看重。不過老頭子是老學究一個,社會關系也不廣,對于方展宏的畢業後工作問題,只能說些人生大道理精神上鼓勵支持一下,對他沒什麼大幫助。

  還好,方展宏自己東摸西撞碰了幾回釘子之後,林教授一個電話把他招了回去。原來當年林教授的一個學生,熬了十幾年終于拉了筆投資當上了導演,自己搞了個劇組在天津影視基地開了一部四十集古裝戲,拍得是許多年前網絡上流行的一部架空曆史小說,叫什麼《回到明朝當王爺》的……

  借著老爺子的關系,那位導演師兄同意讓方展宏在劇組里“學習學習”,說白了就是啥活兒不干,也不給他發一毛錢,但是管吃管住,允許他在劇組里學習觀摩一個電視劇拍攝的整個流程、劇組運作什麼的。

  這些東西倒是方展宏在學院里學不到的。于是他收起了凌云壯志,也不再想什麼執導膠片沖擊戛納、什麼超過易青孔儒的遠大理想了,靜下心來踏踏實實的從基層學起做起,認真的學習場記、導演助理、執行導演等等的具體事務,學習在劇組中生活,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處關系。

  方展宏跟這個劇組已經一個多月了,一天一頓包子小米粥兩頓盒飯,住得是劇組中下層人員駐地的兩人一間的影視基地小招待所——日子雖然過得苦,但是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倒也十分充實。

  象江小燕這樣的事情,以前他在學院里聽說了太多了。總有些這樣的虛榮的女孩,聽了媒體那些不負責任的報導,以為女演員都是陪導演睡覺睡出來的,于是懷著一顆壯烈犧牲的決心,一心想成星成腕,結果被一些類似二餅之類的老狼連皮帶骨吃得渣都不剩。

  其實大多數的女明星,她們或者豐富多彩的感情生活、性生活,跟她們的事業是否成功根本沒有多大關系;那些干大事賺大錢的導演和電影商也不會用床第之歡來決定自己的事業和工作。

  江小燕這樣的女孩以為接近了這個***里的男人就可以憑著一個介紹一個最終接近這個***的核心,其實任何人都不可能因為跟她上了床就提供給她本來不屬于她的機會,那些男人只不過利用她們急于通過捷徑成名的心態騙財騙色而已。

  方展宏給江小燕四百塊錢,也算盡了身位老鄉的一份心力了,這樣的事要管,那是絕對管不過來的。

  下午沒什麼重要的戲,方展宏躲在招待所里呼呼大睡,對他來說,花自己的錢幫助有需要的人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

  沒想到一覺睡到傍晚,組里就出事了,還就是他那四百塊錢惹的事。

  ****************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0:01

正文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劍(3)

  差不多睡到晚上五點多鍾的時候,方展宏在睡夢中被一陣喧嘩之聲吵醒。

  這種外景拍攝基地的招待所,幾乎全都用得是三合木的牆壁,糊上一層水泥牆灰就算——反正是給劇務場工群眾演員住的,導演和明星們自然有他們的大酒店可住,所以隔音效果非常之差。哪個兄弟在外面泡了個MM回來過夜,別說隔壁屋了,整條走廊晚上都要上演A級片音頻獨播。

  方展宏光著膀子從床上騰身而起,長年酷愛運動練就的一身精壯的肌肉在灑進室內的夕陽余輝下象抹了一層油一樣發亮。

  他順手抄起一件背心,胡亂往頭上一套,一邊穿著一邊推門走了出去,打算看個究竟。

  出門便是一條最尋常不過的招待所走廊。象大多數北方的有穿堂的建築一樣,樓梯在正中間,東側有六間屋子,西側也有六間屋子。方展宏住的這間在西側,他們這一層住得是場記、劇務、導演助理這些導演部門的工作人員。

  那些喧嘩的聲響,正是從東側走廊的盡頭穿來。

  循著喧鬧的聲響尋去,越走近聽得越是明顯——哭喊、哀求聲、謾罵聲混著各種各樣起哄的、勸架的動靜,燴成了一鍋粥。

  方展宏凝神聽了聽,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怎麼象是有江小燕的聲音?抬頭一看,走廊盡頭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唧唧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方展宏看了看,人群正對著的屋子好象正是二餅和江小燕住的那間!

  他連忙緊走幾步來到人堆前,分開人群鑽了進去。

  二餅的屋子房門大開,幾張折疊凳東一張西一張的倒在地上;兩張床上的被褥枕頭全都丟到了地上,一片狼籍。

  二餅穿著一件花條紋T恤,手里拿著根皮帶,一臉凶蠻的堵在門口,嘴里還在喋喋不休的不知道罵些什麼方言;江小燕滿臉淚痕,縮在一張小床後面,手里緊緊的抱著一個大旅行袋護在胸前,長發散亂,驚惶而緊張的盯著二餅。

  二餅身後站著幾個組里成天跟著他拍他馬屁的場工和劇務,嬉皮笑臉的拉著二餅似勸非勸。

  二餅使勁甩脫了背後拉著他的兩個人,眼珠子一瞪,霸氣十足的回頭吼道:“別他媽拉我!我告訴你們,今天誰***也別勸我,誰勸我我跟誰急,操!”

  說著,他挺了挺他那一米六七的小個頭,努力的想在胸前的排骨上挺出一點肌肉來;柴棒一樣的胳膊抖了抖,抓著皮帶兩頭一用力,把皮帶崩的啪啪作響——越是他媽這種只會對女人使橫的慫蛋,越是喜歡顯示自己其實也很“男人”。

  大抵象他這樣的色厲內荏的裝B犯,總喜歡人多的時候顯示他威風八面的王霸氣概,以向眾人表明他其實是高高在上的超越了升斗小民境界的大人物——盡管這身份是他姐夫給他帶來的。

  此時越多人勸他,他越是得意,指著江小燕吼道:“賤貨,你給我自己爬過來!操你媽的!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帶你出來見世面,你***偷老子的錢想跑!”

  說著,二餅裝模作樣的跳上床,揮著皮帶朝著江小燕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

  江小燕嚇得一聲尖叫,抱著旅行袋繞著床向人群跑了過來。

  二餅手下的那幾個劇務似有意似無意的攔在了門口,江小燕迎面差點撞了個正著,只得繞了個彎縮到了牆角。

  門外看熱鬧的人一片沸騰,七嘴八舌的鬧了起來。

  “算了算了,別打了!姑娘家家的,怪可憐的,你就積點兒德吧!”

  “操!這種女人,打死一個少一個,省得拐了錢去便宜野男人!”

  “有什麼事情問清楚再說!怎麼也不興動手打人啊!太不象話了,誰去叫一下主任,叫一下副導……”

  “妹妹,別怕!哥哥救你來嘍!別跟著他了,跟哥哥走吧,哥哥疼你!哈哈哈……”

  人群里這麼一鬧,二餅更來勁了,眼見的江小燕已經無路可退了,這個變態一陣獰笑,手上皮帶在掌中繞了一圈——這樣更短,打人更疼,一邊罵道:“臭婊子,你跑啊!我讓你跑!讓你偷錢!我讓你偷錢……我讓你偷!”

  江小燕躲無可躲,結結實實的挨了兩下,第三下啪得一聲正抽在抱著包的手背上,疼得她一抽,旅行袋落在了地上。她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捂著頭臉蹲在了地上,無限委屈的淒然哭喊道:“我沒偷錢!我沒偷錢!我沒偷!”

  “你沒偷?”二餅象是自己占到了多大理兒似的,退後兩步對著人群,從褲袋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大聲對人群道:“看看,大家看看!我打她冤不冤?這個賤貨!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和我姐夫,她這輩子能來劇組見這麼大世面?我待她可不薄啊!你們大家說說,偷我的錢!”

  說著,他把錢又塞進口袋里,回頭沖著江小燕喝道:“你還說你沒偷錢?你沒偷這錢哪兒來的?從天上掉下來的?地上撿的?”

  二餅越說越暴躁,跺著腳舉起了皮帶,兜頭又是一下抽了下去!

  江小燕絕望的抱住了頭,瑟縮著等待著迎面而來的又一頓暴打……

  半晌了,皮帶都沒有落下來……

  她膽怯的抬起了頭,悄悄的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磐石一樣堅強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二餅和她之間;一只骨節粗大手指修長的男性的大手緊緊的攥住了二餅握著皮帶的雞爪;這個並不俊朗但是英氣逼人的男人有著特別好看的兩道濃濃的劍眉,一雙氣勢懾人的大眼睛,眸子深不見底;厚厚的嘴唇,剛毅的鼻梁……

  一米八零、七十五公斤的方展宏站在二餅的面前,就象一頭威武的獅子俯瞰著一只土狗一樣。

  二餅被方展宏鐵箍似的大手一攥,氣焰登時減了一半,他奮力的想把手從方展宏掌中掙脫出來,可是晃動了幾下,那手象焊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二餅掙了幾下,沒來由的一陣羞惱,一陣自慚形穢,不禁瞪圓了眼珠子吼了一聲:“放手!你他媽算哪根蔥?來管老子的事!”

  方展宏不屑的看了一眼象小雞一樣掙來掙去的二餅,把手一揮,甩得二餅猛得向後一仰,往後退了一大步。他那幾個跟班連忙搶上來扶住了,一起怒沖沖的瞪著方展宏。

  二餅看著方展宏象頭不怒自威的小老虎一樣攥著兩個鐵拳站在那里,心里有點發憷;回頭看了看自己這一撥人,加上自己有五個人,而且干場工的,個個都是膀闊腰圓、型號頗大之輩,頓時來了膽氣,轉過頭斜著眼睛瞅著方展宏,冷笑著用挑釁的語氣道:“喲嗬,怎麼話說的?來了個擋橫的!我還以為這賤貨哪兒找得靠山,膽兒這麼肥了,原來是外頭姘上了野漢子!”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也不著惱,緩緩的說道:“小燕她沒有偷你的錢。那四百塊錢是我早上借給她,給她買回鄉的火車票的。不管怎麼說,你們相好了一場,就當給我個面子,放她走吧!”

  “哈哈哈……”二餅象是聽到了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一樣,放聲狂笑起來,指著方展宏道:“給你面子?你有那麼大面子嗎?你算什麼東西,啊?研——究——生?回去研究你媽怎麼接客吧!傻B,操!”

  方展宏無奈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你這個人,真是……我答應過我的老師,進這個組以後不打架不生事的……你為什麼好好的招待所不住,非想要住醫院呢?”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0:31

正文 第一章 男人胸中有把劍(4)

  方展宏這話一出口,二餅和他身後的幾個人臉上同時變了顏色。

  二餅囂張的抖了抖皮帶,鼻子里打了個哼哼,指著方展宏道:“我是不是給你臉了,小子誒!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我姐夫是誰?今天你要不把話給爺說清楚,好好伺候的爺舒服了,別說讓你滾出劇組,我讓你這輩子在這行都混不下去!瞎了眼的傻吊,真他媽農民!”

  人群里幾個平時跟方展宏關系好的已經聽出了話音不對,連忙勸了起來:“算了算了,一人少說一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方哥,別跟他犟了,不關你的事,何必呢!”

  方展宏已經懶得再跟他廢話了,把手一伸,道:“先把那四百塊錢拿來還我;然後,剛才你打了她幾下,自己爬過來給她磕幾個頭,這事就這麼算了……怎麼樣,別說我不給你主任姐夫的面子,依著我的性子,這樣算是便宜你了。”

  二餅的面子這下徹底掛不住了,這種沒本事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方展宏故意叫他難堪,簡直比揍他一頓還難受。

  “嘿嘿,還真叫爺碰上了一個敢死嗑的主兒!”二餅說著,扭頭對身後一個人道:“打電話,通知我姐夫帶人過來。今天我讓他知道知道,老虎屁股上撓癢癢是他媽什麼下場!”

  “對!廢了丫的!再把他扔出去!”他身後的一個場工立刻惡狠狠的附和道。

  方展宏無奈的聳了聳肩,把手一攤道:“好吧好吧,那四百塊錢我不要了,算我倒黴,這樣可以了吧?”

  眾人都沒想到方展宏剛才還老神在在神威無敵的樣子,一轉眼就慫的這麼塊,都是一楞;二餅他們立刻得意的狂笑起來。

  笑聲中,只聽見方展宏歎了一聲,吐字清晰的喝道:“那錢……就算是給你的醫藥費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二餅的笑聲還卡在嗓子眼兒上沒全放出來,只覺得一個身影在眼前一晃,右眼頓時黑了……

  方展宏沖到二餅面前,抬手一拳,正打在他右眼眉骨上!一聲慘叫過後,二餅捂著右眼仰了過去,鮮血泉水一樣淌了下來,看來整個眉骨皮都給打綻開了。

  方展宏一拳得手,抬腿又是一腳踹在他肚子上,腳上往回輕輕一收帶股寸勁兒,踢得二餅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肚子里空蕩蕩的一陣難受,還不受力不往後退,只得捂著肚子彎下了腰來。

  方展宏想也不想,單腳點地一個小跳起來猛得發力一個膝撞——在場所有人都聽到噗得一聲,正頂在鼻梁骨上一點的位置,頓時鼻血鼻涕連著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二餅剛才還能叫喚兩聲,這一下又痛又酸,眼淚不受控制的不停流出來,眼睛都睜不開了,嘴里更是啊啊的發不出聲響來。

  他身後那四個傻B本來還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這一下被方展宏迅雷不及掩耳的幾下子給打傻了,情不自禁的面面相覷了一下,臉上表情都是一個意思:這小子下手真***黑!

  他們哪里知道方展宏的武力值,那可是——散打、邰拳道、空手道、自由搏擊、泰拳、蒙古摔交、相撲、少林拳、譚腿、形意拳、八卦掌、中國古拳法、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超級賽亞人Ⅲ……當然以上這些都不會……但是流氓架的水平絕對是十段博士生導師級。

  用他的死黨——體大武術系的凱少的話說,象方展宏這樣的體格這樣的反應和打法,真要死磕起來很多練家子沒准都干不過他。

  方展宏祖籍是山東人,讀書在福建,大學後到了北京——從小到大都是“外地人”,從小受人欺負;就因為脾氣剛硬,所以從小從拳腳堆里打到大,走到一個地方從被打到打人、到打服人之後再做成朋友,然後再去打別人……打架經驗之豐富,下手之狠辣果斷,時機掌握之准確,一般的小混混想都想象不到。

  他一上來三兩下,先把二餅給放倒了,人的神經區最豐富就是臉部,眉骨最薄鼻骨最脆,打這兩個地方立馬讓一個敵人喪失了還手參戰的能力,只顧在一旁止血去了;還令他傷得不重,不象骨折內傷之類的,還得付刑事責任——實乃是行走江湖、打架斗毆、以少對多、報複尋仇之無上秘典,一般人兒我不告訴他。

  方展宏一招得手,伸手在自己頂起的膝蓋上拂了拂,冷冷的看著哀號不已的二餅,道:“我要是想削你,你姐夫是中影集團主席也是一樣!”

  二餅捧著鼻子和眉頭蹲在地上歇了半晌,終于有力氣擠出一句氣急敗壞的嚎叫來:“你們***死人啊!揍他!給我打折他的腿!”

  平時跟著他的這四個家伙,自然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聽二餅這麼一喝,登時醒過神來,仗著人多,而且個個體格也挺強悍,立刻前前後後的擁了上來。

  方展宏也不廢話,沖上去就打。他也不會什麼躲閃格架,就是仗著身體健壯抗打,結結實實的挨了幾下之後,四個對手退下去了兩個。

  鐵人也架不住方展宏這種打法,不躲不閃的一拳換一腳,而且只要方展宏出手打中,打得全是肋骨下、腰眼上、脖咽喉、手腳關節……這些又軟又疼的部位,只要挨一下,基本上就無力再戰了。

  四個人不同程度的吃了點暗虧,雖然打了方展宏幾下,不是打在背上就是打踢在屁股大腿上,咋地不咋地。

  被打毛了的四個人立刻跳開一旁,四下找趁手的家伙,抄起酒瓶、馬紮、器材箱上的棍子,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方展宏緊退兩步,就手抄起一件江湖格斗最強兵器——比霸王槍更狠,比屠龍刀更強的無敵折疊凳!

  迎面沖過來一個舉著馬紮的,照頭拍了過來。方展宏看也不看,抬手硬碰硬的揮了出去,砰得一聲巨響,馬紮飛了出去,那人抱著自己的手大聲慘叫,捂著退到床邊去躺下了。

  另外兩個拿著酒瓶的還沒等沖過來,方展宏過去先拍飛了一個瓶子,摔在地上粉碎;另一個掄圓了照方展宏後腦敲了過來,嚇得江小燕在身後一聲驚叫!

  方展宏挨打經驗比打人還豐富,知道不好,連忙往旁邊側了側,這一下敲在肩膀上,酒瓶子一聲悶響,沒能敲破,倒把那人的手震了一下。

  趁著這一楞神的工夫,方展宏忍著肩膀的酸痛,向後一揮折凳,啪得一聲連肩帶臂拍上了,疼得那人一聲慘叫,坐倒在地,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再一看方展宏手上的折疊凳,整個打彎了。

  最後剩下的那個最粗獷,貌似很勇猛的抄起了劇組用來扛器材的那根大杠子,誰知道房間太小杠子太長,根本掄不開,沖著方展宏搖搖晃晃的沖了過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方展宏一點力氣沒廢,看也不看這個有力沒腦的傻B,掄起折凳照著他的頭比劃了一下,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照著他的左肩拍了下去!

  啪得一聲,整個折疊的前半截被拍斷了,飛出去老遠。

  那人顯然是個左撇子,左邊挨了一下,疼得想叫沒叫出來,扔了棍子靠牆站著了。

  方展宏倒提著半截折疊凳,四下看了看,才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挨得那幾下一陣陣生疼,多半是淤青了。

  他狼一樣掃了掃一屋子殘兵敗將,冷笑著朝還捂著鼻子眼睛的二餅慢慢的走了過去。

  二餅看著他露出象一頭獵豹盯著獵物時的神情,眼神象刀一樣,嘴角還掛著凶狠的輕蔑的冷笑,登時魂飛魄散,嚇得直打磕巴,鼓足了勇氣喝道:“你……你、你你你要干什麼?”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1:02

正文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1)

  二餅魂飛魄散,嚇得直打磕巴,鼓足了勇氣喝道:“你……你、你你你要干什麼?”

  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從口袋里把那四百塊錢掏了出來,扔在旁邊的床上,戰戰兢兢的道:“錢……錢還給你就是了!告訴你,你……你別太過分啊,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

  方展宏冷笑著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二餅的頭發,象拎一只小貓小狗一樣,把他拖到房間正中央來。

  二餅疼得直叫喚,使勁掙紮,哪里掙得動。

  門口那些看熱鬧的人,剛才二餅打江小燕的時候,個個叉著手看熱鬧,最多不痛不癢的勸上一句半句;此時看見二餅要吃虧,個個一臉正直的鼓噪起來,有勸的有喊的……人群里突然有人說了一句:“別打了,已經報警了!主任他們馬上就來!”

  二餅頓時來了精神,立馬挺直了腰杆,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血,看著方展宏道:“派出所就在基地對面,我姐夫他們也馬上就來了!你等著,這件事不算完……”

  話音未落,方展宏掄起半截折疊凳,照著胸口當胸一下,打得二餅伏了下來;背上再來一下,拍得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還打!待會兒就有你好看的了……”

  話音未落,方展宏一腳踢在他軟肋上,二餅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方展宏一言不發,一腳接著一腳,雨點般全數踢在最疼的地方,二餅一開始時還罵上兩句,到後來全變成了哀求哭告,手撐著地用了幾遍力就是爬不起來也躲不開去。

  “哎喲……別打了,求求你了……大哥,大爺,老大……打死我了,救命,救命啊!誰來幫我一下……你們,你們快拉住他,我被打、打死了……唉喲!”

  方展宏一頓暴踹,稍稍解了恨,一腳踩著二餅的腦袋,喝問道:“以後還打不打女人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方展宏冷哼了一聲,道:“象你這種不上台面的廢物渣滓,仗著一門親戚就敢裝B耍橫的雜碎,也配充個男人?給我爬過去,向小燕磕頭道歉!”

  一直抱著旅行袋不知所措的蹲在一旁的江小燕,此時突然回過了神來,慌忙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要緊的。”

  “什麼不要緊!跟這種雜種客氣什麼?”方展宏喝道:“今天不讓他長長記性,難道讓他以後再去欺負別人?”說著抬腳踩在他手指上,疼得二餅又是一陣慘叫,連忙在地上跪直起來,咚咚的沖著江小燕磕了兩個頭,涕淚橫流的說道:“小……小燕,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吧……幫我勸勸,勸勸你的……朋友,別再打了,啊?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

  江小燕看也不想再看這個軟骨頭的廢物,寒著臉,側過了身去。

  方展宏走到床邊,拿起床上那四張百元的鈔票,走到江小燕面前,遞給她道:“行了,你拿著這錢快走吧!”

  “不行!那怎麼行?”江小燕急道:“他們已經報警了,一會公安來了你怎麼辦?我得留下來幫你說明情況!”

  “用不著!你走你的,”方展宏湊近了低聲道:“夜長夢多,要是一會兒他姐夫帶人趕過來了,你還走得了嗎?快走!現在、馬上!”

  江小燕踟躇了半天,還想推讓,也不知怎麼的,心里只是不願意離開這個認識不過幾天的男人。

  正在猶豫的時候,忽然聽得外面人聲鼎沸;門口看熱鬧的人紛紛扭頭向著走廊那頭看去。只聽見腳步聲、喝問聲、喧嘩聲,響成一片。

  人群里不知誰叫了一聲:“主任來了!”

  二餅此時還跪坐在地上,一聽這話,悄悄抬眼看了看,見方展宏和江小燕正在說話,趁方展宏沒注意到他,連忙後蹄子一蹬地,連滾帶爬的紮進了人堆。

  方展宏聽說二餅的姐夫來了,剛扭頭向門口看去,就見得人群開波逐浪,一伙人大搖大擺的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一個聲音粗聲大氣的道:“怎麼回事?是誰在這里生事?哎呀!怎麼給打成這樣了?”

  為首的這個說話的,正是二餅的姐夫,劇組的制片主任;身後跟著十一二個人,都是平時跟他跑劇務的那幫手下。

  二餅一聽他姐夫這麼說,立刻象找到了組織和親人,哭喪著臉道:“姐夫!他……他欺負人!”說著,剛想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冷不防一斜眼瞥見方展宏一臉煞氣的正瞪著自己,嚇得一激靈,想編些什麼也給嚇縮回去了。

  制片主任是個模樣精明的瘦高個,看著他小舅子的這副慫樣兒,冷哼了一聲,壓低聲音對二餅喝道:“瞅你那德行!他一個人,把你們四五個人給欺負了?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說著,他轉過頭對著方展宏,鐵青著張臉厲聲道:“姓方的!你仗了誰的勢了?一個吃閑飯的,還敢在這里惹是生非!”

  方展宏根本不搭理他,徑自轉過頭對江小燕道:“沒事,你走你的,我送你出去。”

  江小燕遲疑了一下,把那四百塊錢放進口袋,然後抱著自己的大旅行袋,低著頭向門口走去。

  制片主任見方展宏根本不買他的帳,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平時被人奉承慣了,哪受得了這個?立刻把手伸出來一攔江小燕,冷笑道:“這就想走?把話說清楚再走!”

  “都他媽給我讓開!”方展宏一聲暴吼,小小的房間震得四壁回音,就象平地里打了一聲旱雷一般,離得近的幾個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一縮。

  方展宏冷笑一聲,手里提著半截折疊凳,昂然上前,拉起江小燕就往門外走。幾個擋在路上的紛紛下意識的讓開了條道。

  制片主任已經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方展宏怒道:“你敢!我看你是不想在這行混了!”

  方展宏打了個哈哈,笑道:“你看我敢不敢!”說著,拉著江小燕撥拉開人群,把她帶到走廊上,揮手示意他快走。

  制片主任哪拉得下這個面子來,暗地里悄悄一使眼色,跟著他來的幾個人馬上就想繞到前面去攔住路。

  方展宏提起半截折疊凳,瞪大了眼睛,指著那幾個有所動作的人劃了一個半圈,慢吞吞的說了句:“我看你們哪個敢動!”

  這些人平時哪個不是欺軟怕硬的主兒,巴結制片主任不過是為了得點好處吃香的喝辣的,誰還真得拿命替他辦事?眼見得方展宏威風凜凜的樣子,提著張拍折了的折凳,斷口茬兒還是嶄新的;再看看二餅滿臉的血,房間里那四個倒黴蛋也差點沒給拍殘了……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時說話斯文有禮的研究生,發起威來這麼暴力,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先上前去找麻煩。

  方展宏回頭看了看江小燕,點頭道:“走吧,妹子!回家去吧,將來找個好男人,要帶著眼睛看人!”

  “方……方大哥……”江小燕熱淚盈眶,眼里一千一萬個不舍,她深深的對著方展宏鞠了一個躬,轉身向樓梯走去。

  方展宏望著江小燕清瘦纖秀的背影三步兩回頭的消失在樓梯口,那張帶著晶瑩淚痕的俏美的臉龐終于漸漸的在他眼中慢慢遠去,成為記憶中一個模糊的印象……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1:30

正文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2)

  方展宏送走了江小燕,轉過身來拍了拍手,沖著制片主任打了個哈哈,把手里的半截折疊凳往地上一丟。

  制片主任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來劇組實習的大學生居然敢這麼讓他下不來台,他怒極反笑,指著方展宏道:“你……你你別太囂張!你以為你是電影學院出來的,就了不起了?告訴你,象你這號的我見的多了,讀了幾年書上了好學校就自以為自己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了,我要是說句話,別說你是研究生,博士生也沒有哪個組敢收你!”

  方展宏嘿嘿一笑,歪著腦袋看了看他,那眼神就象看一個跳蚤臭蟲一樣,然後嘴巴一撇,說了句:“廢渣!”

  制片主任臉上一呆,氣得一陣胸悶,指著方展宏半晌說不出話來。

  正僵持間,只聽見外面一陣車響,緊接著便是一片急促的腳步聲,登登登登跑上樓來。

  “公安來了,公安來了。”靠窗口的幾個人紛紛叫道。

  制片主任急忙搶上前去,繞到方展宏前面走向樓梯口。

  果然,樓下跑上來四個身穿制服的民警,看樣子正是對面派出所的公安接到了舉報趕來了。

  領頭的公安是個精瘦的小老頭,看上去卻非常精悍,身後的三個年輕干警都離他一臂遠站在他身後,顯然對他非常尊重。

  “哎呀呀,劉所長,好久不見啊!沒想到又給您添麻煩了。”制片主任立刻收起剛才的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滿臉堆笑的上來套近乎,一副八面玲瓏的模樣。

  這位姓劉的老警察卻似乎不買他的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生硬的糾正他道:“是副所長。”說著推開制片主任遞上香煙的手,根本不聽他天花亂墜的在那里“彙報情況”,徑自走到方展宏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剛才打架的房間里,仔細的看了看現場,又看了看二餅和那四個人的傷勢。

  最後,劉副所長又走到方展宏面前,問道:“你打的人?”

  方展宏點頭道:“我打的,我一個人打的,跟別人沒關系。”

  劉副所長點了點頭,道:“你跟我走,還有挨打的那幾個,都跟著來。”

  ……

  派出所訊問室里。

  一張長辦公桌,桌上擺著兩個筆記本,一個大旅行保溫壺。

  方展宏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一臉從容平淡——說實在的,他也不是第一次了,象他這樣的研究生,也真是少見。

  劉副所長帶著兩個民警走了進來,三人依次脫下帽子,掛在衣架上,准備問話。

  走在劉副所長身後的小個子警察,脫下帽子的時候,整個房間里似乎都飄起了一股香風。方展宏惑然的望去,只見一頭飄逸烏亮的黑發輕輕的甩動,一只白皙秀美的纖纖玉手伸過來,抻開一條皮筋,熟練的打了個結紮起一個馬尾辮子。

  是個女警?

  方展宏心里一動,目光微微下移,只見如黑瀑般的長發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肢;挺翹的臀部渾圓結實,一看就是未經人事的處子,而且平時一定經常鍛煉運動;兩條修長的美腿站立時很自然的並攏在一起,不露一點縫隙。

  方展宏心里暗道:不錯不錯,頭發90分,身材80分,不知道樣子怎麼樣,有70分的話,就算是美女了——畢竟是小地方,而且是在派出所里,方展宏也沒敢抱太大的希望能有多大眼福,

  誰知這位女警MM一轉過身來,即使是方展宏這樣的眼界,也看得楞了半秒,隨即連忙低下頭去佯做正經,心里暗道:90分!要是眉毛再細一點,下巴再尖一點秀一點,就100分了!

  女警mm可不知道方展宏心里給她打了多少分,她紮好了辮子,走到劉副所長身邊左側坐了下來,一臉職業化的冷若冰霜,翻開桌上的本子,擰開筆帽,看來她是負責記錄的。

  劉副所長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保溫壺,旋下杯蓋倒了半杯茶水,喝了一大口,坐正了打量了方展宏兩眼,笑了笑道:“一個打五個,你很刺兒嘛!”

  方展宏不知道“刺兒”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厲害、能打之類的意思吧?他淡淡的笑了笑,沒有支聲。

  劉副所長右側的年輕干警肅容喝道:“下面給你做筆錄,根據你交代的情況決定對你的處理,你要據實回答!”

  方展宏點了點頭。

  “姓名?!”

  “方展宏。”

  “年齡?”

  “25歲。”

  “職業?”

  “剛畢業,待業中。”

  “最高學曆?”

  “碩士研究生。”

  ……一直埋頭在刷刷刷記錄著的女警mm記到這里停住了,猛得把筆往桌子上一拍,厲聲喝道:“嚴肅點兒!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劉副所長雙手抱胸,一言不發的看著方展宏,輕輕的晃動著身體,不知道在想什麼。

  坐在他右側的年輕干警頓了頓,看看了劉副所長,又問了一句:“最高學曆。”

  “碩士研究生。”方展宏懶洋洋的答道。

  女警mm皺了皺眉頭,秀氣的小鼻子聳了聳,用筆點著本子,沒好氣的道:“跟我們開玩笑沒什麼好處的,你懂不懂?你的問題很嚴重!涉及刑事責任!你要為你自己負責!”

  又是這一套。進了局子,這些公安沒有一個不是這樣的,恨不能把偷十塊錢的事說成槍斃的罪。

  方展宏微微一笑,心里偷笑道:妹妹,你還太嫩了點兒。

  “不管什麼責任我也是研究生畢業,我現在沒帶畢業證和學位證書,不過你可以打電話去查去問。”方展宏笑道:“研究生有什麼了不起,冒充有獎嗎?”

  女警mm楞了一下,旁邊劉副所長揮了揮手,她只好低頭記了下來。

  劉副所長又喝了口茶,開口問道:“你和被打的是什麼關系?”

  “沒關系。他是劇組制片主任的小舅子;我在那個劇組實習,我的研究生導師介紹我去的。”方展宏答道。

  “為什麼打架?”

  方展宏簡略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女警mm記著記著,停了停,疑惑的看了看方展宏,又低下頭去寫了起來。

  “你跟你說的那個女的,是什麼關系。”

  “老鄉。”

  “還有呢!”劉副所長的語氣里加了幾分壓力。

  “就是老鄉,才認識三天。”

  女警mm停下筆,饒有興趣的抬眼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毫不避讓的迎上她的目光,兩人目光一觸,女警mm忽然沒來由的心里一慌,連忙垂下眼去。

  “被你打的那幾個人還在隔壁驗傷照相,我們一會兒還會向他們核對情況的。”劉副所長逼視著方展宏道:“你要想清楚,不要想隱瞞什麼!”

  方展宏聳了聳肩,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劉副所長瞪著他足足五秒,只見他清澈的眸子里一片坦然,沒有半點猥瑣畏懼的情緒,不禁微微一笑,道:“你為了一個認識三天的同鄉女孩打抱不平,打了劇組領導的親戚;他們五個人,你一個人,是這樣的情況嗎?”

  方展宏點了點頭。

  劉副所長端起杯子來灌了一大口,轉頭對那個年輕的干警道:“小王,你帶他去值班室,先休息,等我們核實了情況再做進一步的處理。”

  小王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帶著方展宏向門外走去。

  方展宏慢吞吞的走到門口,忽然狡黠的一笑,佯作無意的猛一回頭!果然,那個女警mm正好奇的看著他的背影,不期然和他的目光對在了一起,不禁嗔怪的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目光移向別處。

  方展宏心里偷偷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劉副所長雙手握著茶杯,眯著眼睛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道:“這小子,帶種。”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2:03

正文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3)

  劉副所長說完,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熱茶,把壺旋緊,對女警mm道:“陳朵,跟我去隔壁吧。”

  這個叫陳朵的女警mm乖巧的應了一聲,道:“劉叔叔,這個……這個研究生看著不象壞人……”

  劉副所長看了她一眼,提起保溫壺向門外走去,一邊對她笑道:“咱們可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只管他犯不犯法。”

  陳朵笑了笑,合起本子,跟著劉副所長出了門,穿過走廊,走到對面一間房間,推門而入。

  屋里一股藥棉、碘酒味兒。

  一般的影視基地,尤其是仿古式的影視基地,都要建設在偏遠的山郊之類的地方。這間派出所就在影視基地對面,地處偏僻,要不是這里開了個影視拍攝基地,常年有劇組進駐,人員複雜,估計還不會設立這個派出所;所以附近更不可能有什麼大醫院,劇組里的人和附近的居民有什麼頭疼腦熱,都是去衛生所解決。

  此時派出所里的人,就是找來了衛生所里的醫護人員,給二餅他們上藥裹傷。

  劉副所長和陳朵一推門進去,就聽見二餅誇張無比的殺豬一般的叫喚,連站在一旁的制片主任都有點訕訕的不太好意思。

  二餅鼻子上包了一大塊藥用紗布,醫生正在用力的按著他眉骨上的傷口止血。按一下他就慘叫一聲,鬼哭狼嚎的好象受了什麼重傷一樣。

  另外四個人不是傷在肩上就是傷在手上,看樣子都不是太重,平時都是干體力活的,皮粗肉厚,經得住打;護士只是給他們敷了點藥,囑咐他們如果晚上還覺得痛就進城里大醫院照照有沒有骨裂一類的毛病。

  二餅一聽說骨裂,立刻忘記痛了,扯著鴨嗓子嚎了起來道:“對對對,肯定是骨裂了!看看都傷成什麼樣兒了!哎喲……我的鼻子!姐夫,你看我的鼻子……一定是骨頭斷了!***流氓!黑社會!告他!一定要告他,告他去坐牢……哎喲,輕點兒啊……”

  正鬧著,門一開,劉副所長和陳朵走了進來。

  制片主任皺了皺眉頭,狠狠的瞪了他小舅子一眼,趕忙賠著笑,走到劉副所長面前,道:“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沒辦法,傷得太重了。唉,真是太野蠻了,下這麼重的手。”

  制片主任這麼一說,二餅更加叫得哭天搶地;那四個他的跟班倒是沒那麼厚的臉皮,都覺得二餅這麼叫真是太孬種了,臉上有點掛不住。

  二餅又叫了兩嗓子,突然楞了一下,他才看清了陳朵的樣子,被她的容光麗色給驚到了,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在這麼漂亮的女孩面前慫包,真是太沒有面子,這下把後半截哭訴生給咽了回去。

  陳朵見二餅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十幾秒沒眨眼,一副癩蛤蟆的嘴臉,而且鼻子上包塊大白布,活象京劇里的丑角,不禁心里生出一陣嫌惡,沒好氣的站遠了些,找了張椅子坐下。

  劉副所長看了看他們五個人的傷勢,問了醫生幾句話,便開始詢問二餅等人。

  這二餅天花亂墜一陣胡編,把事情說成是方展宏搶他女朋友,和江小燕聯合起來騙他的錢;當著陳朵這大美女的面,更是忍不住把自己誇成是拆穿奸夫淫婦陰謀,力抗強暴的英雄,如何如何英勇,只不過是被方展宏從背後偷襲……

  制片主任聽得他小舅子一通胡說八道,當著陳朵的面越吹越離譜,幾次想使眼色制止他,都被眼里只有美女的二餅無視了。

  二餅唾沫橫飛的說得正帶勁,陳朵遲疑的停了下來,問道:“你說他從背後打你?”

  二餅立刻挺胸道:“當然!哼,就他那種小人,要不是從背後下手,他敢跟我叫板?”

  陳朵冷笑道:“背後下手,還能把你的鼻子給打傷了,他的手夠長的啊!”

  劉副所長面無表情的問道:“你跟姓江的那個福建女孩到底是什麼關系?”

  二餅剛要回答,忽然看了看陳朵,連忙道:“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對男女關系這方面一向很慎重。是她看我在影視圈里有一定的地位,又有藝術才華,一直纏著我不放的。”

  陳朵看了看二餅,又看了一眼制片主任,哼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劉副所長看看事情差不多搞清楚,有點不耐煩的拍了拍膝蓋,道:“好吧!事情差不多搞清楚了,你們說說,這事你們打算怎麼辦吧?”

  “告他!當然要告他!”二餅義正詞嚴的大聲道:“要讓這種人得到應有的制裁,不能讓他再去危害社會!”

  “好吧,”劉副所長道:“你在自己的筆錄上簽個字,然後你們五個和他一起去拘留所等著,我們會按照互相斗毆致傷來上報處理的。”

  “什麼?”制片主任連忙賠笑道:“他們五個就不用了吧?他們是受害者啊!是方展宏蓄意毆打他們的。”

  “蓄意毆打?”劉副所長慢條斯理的說道:“你是說,方展宏一個人主動毆打他們五個人?我沒有懷疑你們拐騙、虐待婦女,就算是格外照顧你們的了!要不然我把那個姓江的女孩找回來,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你們看怎麼樣?”

  二餅心虛的看了看姐夫,沒敢說話。

  劉副所長冷冷的看了他們兩眼,道:“我看這件事情就這麼辦。要麼,你們五個和方展宏一起留在我們這里呆幾天,等事情弄清楚了,該是誰的責任就誰來負責,依法處理;要不然就按一般的民事糾紛處理,打架雙方都檢討一下,然後接受我們民警的調解,讓方展宏賠你們一點醫藥費,這事就算結了,怎麼樣?”

  二餅一聽,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心里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制片主任心知劉副所長決不是可以糊弄來當槍使的人,連忙應承道:“算了算了,我們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就當給電影學院一個面子,不跟這種害群之馬計較了。”

  此言一出,另外那四個包著手裹著肩的連忙隨聲附和,二餅看看形勢,也只得不支聲了。

  ……

  處理完這件事,天已經漸漸的黑了。

  陳朵收拾完筆錄,回到自己的宿舍,拿了兩個飯盒,去食堂打了飯出來,迎面正碰上劉副所長。

  “哦,朵朵啊,對了,”劉副所長拿著自己的飯盒正往食堂里走,碰見她連忙攔下她道:“你多打一份飯,給那個姓方的研究生後生送去一下,我看他可能還沒……”

  話沒說完,只見陳朵臉色有異,雙手垂了下來想藏沒地藏的樣子。劉副所長這才注意到,這丫頭不用交待,自己就打了兩份飯。

  “呵呵,好好好。”劉老頭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說好什麼,搖著頭走了。

  陳朵咬了咬嫣紅的嘴唇,急忙忙的跑了開去。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2:28

正文 第二章 女警如花看不足(4)

  陳朵拿著兩份飯,一路走到值班室門外,不知怎麼的,一顆心竟小鹿撞般砰砰砰直跳。她站了一會兒,悄悄吸了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里,靠窗的地方擺著一張書桌,地上放著兩張小馬紮,一張打開的折疊凳;一張彈簧床打開了,鋪著一張草席,擺在房間正中央。

  方展宏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自然的好象貓在自己家炕頭上一樣,一臉的寫意,頭枕著手臂不知道想些什麼。

  陳朵推門而入,板著張不苟言笑的撲克臉,隨手把飯盒往桌子上一放,轉過身來面對著方展宏。

  誰知道這根一米八零的木頭一動不動,好象沒看見那麼大個美人兒走進來了一樣,怔怔的盯著天花板出神;害得警花mm白努了半天勁裝出來的酷全落到了空地上,弄得心里一陣發虛的難受。

  陳朵看了方展宏兩眼,見他還是傻呆呆的,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心里有氣,冷哼了一聲道:“怎麼著?剛才不是還挺英勇的嗎?這會兒知道犯愁擔心啦?放心,不用害怕,人家當事人都同意和解了,不會告你的。”

  話沒說完,方展宏突然騰得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嚇了陳朵一跳。

  方展宏雙腳著地,大馬金刀的分開雙腿,在床邊一坐,若有所思的看著陳朵問道:“這個……請問一下,什麼叫‘刺兒’啊?”

  “什麼?”陳朵沒聽明白,弄了個莫名其妙。

  “就是剛才,你們副所長說我很‘刺兒’,”方展宏追問道:“這個‘刺兒’是什麼意思?”

  陳朵聽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哭笑不得的看著方展宏,敢情這位琢磨了半天就是在想這個,真是個怪人,于是耐著性子給他解釋道:“我劉叔叔是西北人,這個‘刺兒’是……我也弄不清他老家是哪兒的,總之是他老家村里的土話,大概就是厲害的意思,但是也含有說人是莽漢、刺頭這一類的意思。”

  “啊……”方展宏想了一想,滿臉笑容的拍了下大腿,道:“神奇!咱們中國的地方語言真是太神奇了!就這麼兩個字兩個音節,能表達這麼豐富的意思,而且還這麼傳神,既能突出當時言談的氣氛,還能折射說話人的性格和所處的情境……哎呀,妙啊!不行不行,我得記下來……”

  說著方展宏急急忙忙的在身上一通掏摸,象是想找支筆找張紙的樣子。不過這麼熱的天,只穿了一件大背心一條大褲衩,哪有地方放紙筆啊!

  陳朵看他那副著急的樣子,終于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從自己的短袖制服里拿出一支筆來,遞給他;又從抽屜里拿了張值班室的出入人員登記表給他。

  方展宏急忙翻過登記表來,把面前的折疊凳拉到面前,鋪好紙,接過陳朵的筆,一絲不苟的把剛才學到的和想到的記了下來。

  陳朵耐心的站在旁邊看他記,原來以為就幾個字兒的事,誰知道他越寫越多,寫了幾百字還不見停,不由的大感好奇,情不自禁的湊了過去,看他寫的什麼。

  誰知這人的字寫得如同蟻爬蛇行一般,歪七扭八根本看不懂,不但潦草而且快,眨眼就是一行。

  陳朵不禁皺了皺眉頭,叫道:“哎呀,研究生就寫這字兒啊!”

  方展宏正好寫完最後一行字,收了筆猛得抬起頭來,卻沒想到陳朵已經離自己那麼近了,頭一抬,額角幾乎蹭到陳朵高聳的酥胸上,擦著邊兒聞見美女身上飄來一股沁人的處子芳香,令人心神一蕩。

  陳朵下意識的往後一躲,臉上火燒一樣發燙,趕緊掩飾著問道:“喂,你記這個干嘛?你學語言研究專業的啊?”

  方展宏拿起自己寫的東西掃了一眼,自己也覺得對不起觀眾,呵呵一笑道:“我是學電影專業的,我們導師上課的時候特別快,講過的東西講一遍就不再講了。所以我們班的師兄弟姐妹寫字都特別快,一堂課兩萬多字的筆記,不快一點怎麼跟得上?”

  陳朵好奇的道:“你是學電影專業的?是不是電影學院啊?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收集生活素材吧?真沒想到……”

  陳朵說著,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展宏,抿嘴笑道:“原以為是個黑旋風,卻沒想到還是個書呆子,你這個人真有意……呃,我是說真是個怪人!”

  話一說完,心里有莫名的有點緊張了,仿佛有些警覺,似乎自己說的話太多了些,連忙岔開話題,跑到桌前拿起一個飯盒道:“對了,我給你打了……不是,我們副所長交代在食堂給你打了點飯,這是……這是我們所里的規定。”

  方展宏哈哈一樂,道:“沒想到,還有專人給送飯,我以為今天晚上得挨餓了呢!”說著拍著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語的說道:“飯桶飯桶,這下可不能擊鼓抗議了吧!”

  陳朵見他爽朗有趣,忍不住又想笑,只得使勁繃住了,把飯盒和勺子往前一遞。

  方展宏也不客氣,拿過來打開了,接過勺子剛要吃就楞住了——只見飯盒里堆滿了菜,一份魚香茄子、一份紅燒魚塊、一份扒油菜、兩個大丸子、最上面還橫著一條油光發亮的醬雞腿。

  方展宏呆了半晌才抬頭看了看陳朵,壞笑道:“你們這里,真是個人性化地派出所。對了,跟你們商量一下,今後我再到這個基地拍戲的話,能到你們這里來包伙食嗎?”

  陳朵拿起自己的那份飯,打開了,卻只是蘑菇炒小白菜,一小塊米飯;秀氣的吃了一口,拉過折疊凳坐了下來,隨口笑道:“可以啊,明天你回去跟你們管事的說說,盒飯就包給我們食堂好了,讓我們大師傅也發筆小財。”

  “回去?”方展宏咬了一口丸子,捧著飯盒搖頭道:“回不去嘍!”

  “怎麼了?”陳朵一楞,隨即想起今天那位制片主任和他滿口放大炮的小舅子來,不禁一笑,安慰他道:“沒事,東家不做做西家嘛,他一個小電視劇的制片主任,能把你怎麼樣?”

  方展宏看了陳朵一眼,吃了口飯,心想這mm還是個剛出社會的雛兒,想事情這麼簡單。他把勺子往飯里一插,慢慢的說道:“那位制片主任只要放出話去,說我在劇組亂搞男女關系,毆打上級;而且還只是個實習生就這麼刺頭,你說到時候人家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這個***說大也大,說小就那麼幾撥人。象我這樣的,總不可能去易青的劇組拍膠片吧?只能在電視劇的***里先混幾年,這可全是人家的影響力范圍了。這個***,是最講階層尊卑的,得罪了這種人,以後誰敢用你?人家只要想想是得罪我這個無名小卒合算呢,還是得罪他合算,很容易就做出選擇了。”

  陳朵聽得呆住了,楞了一會兒,苦笑道:“你其實一點也鹵莽,心里挺明白的嘛?既然知道利害關系,為什麼還要那麼做?那個……你那個同鄉的小姑娘,長得一定特別漂亮吧?”

  這話一問出口,陳朵就後悔了。

  “都一樣。換做是任何一個女孩,漂亮不漂亮,我都會幫她的。”方展宏似乎沒覺察到她話里的酸意,毫不猶豫的道:“我要打他,唯一的決定因素就是他確實該打!至于他是什麼人,打了之後有什麼後果,跟我有什麼關系?”

  聽他說的一本正經,無比的真誠,陳朵突然一陣羞愧,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有點慌亂茫然的不停用勺子插著飯盒里的米飯……

  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鋼!這是個什麼人啊?一個這麼好學,這麼在乎自己的專業的人,為了給一個認識三天的弱女子討個公道,居然不顧自己的前途得罪強梁。

  這個人,就象胸中藏了一把隨時要出鞘的劍!任世路坎坷,憑我一劍當胸,要鏟天下不平!

  陳朵抬眼看了正在埋頭大嚼的方展宏,忽然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來,因為她又想起了劉副所長的那句話——

  “這小子,帶種!”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2:51

正文 第三章 小湯山鄧大當家(1)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陳朵忍不住關切的問道。

  “能有什麼打算?”方展宏邊吃邊說,道:“明天先回劇組收拾東西唄,自己主動點,省得人家趕,然後先回到北京再說。”

  “好啊,明天我陪你去。”陳朵脫口而出,隨即馬上掩飾著道:“那個……我們把你帶出來的,有責任把你帶回去向你們單位說明情況,處理善後。”

  “對了,最後是怎麼處理的?”方展宏笑道:“那個二餅兄沒被打出個好歹吧?”

  “什麼?什麼餅?”陳朵詫異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想起二餅的那副德行,越想越覺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嬌笑起來,笑了一個春花燦爛,拿勺子指著方展宏道:“你呀……你這人真是夠損的!不過……這個二、二餅還真是叫對了,叫的傳神,呵呵呵……”

  “是不是還要賠那孫子醫藥費啊!”方展宏苦笑道:“我現在可是光蛋一個,沒錢了!”

  “不會讓你賠太多的。”陳朵道:“我劉叔關照了那個驗傷的醫生,本來說了一大堆這傷那傷的,最後全讓醫生給否了,只評了個輕度出血什麼的,一共賠他兩三百塊錢就夠了。”

  “兩三百?”方展宏歎了口氣道:“我現在有沒有三十塊還成問題,明天回北京的車票錢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什麼?不會吧?這麼大個研究生,身上連三百塊錢都沒有?”陳朵驚訝的道:“那你昨天還……”

  方展宏一笑點了點頭,道:“我畢業以後就一直沒找工作,在劇組里混,都是不帶薪的,身上這點錢,還是當初在學院的時候幫老師寫劇本賺得呢。”

  陳朵象看個怪物一樣看了他半天,吐了吐舌頭,歎道:“真沒想到,現在這世上還會有你這種人,恐龍都絕跡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在啊?”

  自己都窮成這樣了,還把全副財產拿去資助一個不相干的女孩,連回程車票錢都沒給自己留夠,這人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陳朵看了埋頭大嚼的方展宏幾眼,好幾次都忍不住脫口說出:要不我先借你幾百得了……可是每次都使勁忍住了,說什麼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才認識人家不到十個小時,又是送飯又是陪吃陪聊的,身為一個女警這就夠著痕跡的了;再主動借錢,這還成什麼了?

  就算要……要成那什麼了,也不能是自己身為一個女孩主動吧!

  “那你……那你明天怎麼辦?”木頭不開口,美女只好拼命引導啟發,偷眼看著他,蚊子一樣低聲道:“你也得有地方借錢才行啊!”

  方展宏啃了口雞腿想了想,笑道:“不急,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急不急。”

  還不急!急死人了!

  趁著他埋頭吃飯,陳朵狠狠的剜了這個榆木腦袋一眼——男人這種動物,有時候真讓人想拿個鐵飯盒兜頭敲下去,敲個腦震蕩算了,反正不敲也是這麼木!

  ……

  第二天清晨。

  方展宏在派出所值班室里醒來。

  前一天打架留下的淤傷,經過了一夜之後開始隱隱作痛,疼得方展宏咧了咧嘴,道:“靠!還要老子賠丫醫藥費,老子找誰去賠?”

  剛活動了兩下筋骨,就聽見很有禮貌很淑女的敲門聲,然後一個聲音甜甜的問道:“可以進來嗎?”

  方展宏嚇了一跳,使勁的回憶了一下,才恍然想起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在什麼地方過了一夜。

  連忙跳起來開了門,只見陳朵手里拿著個一次性的牙刷和賓館用的小牙膏站在門口。

  方展宏詫異的道:“這……你們也太人性化了吧?還管這個?”

  “別廢話!貧死你得了。”陳朵嗔怪著道:“是我以前出差的時候賓館給的,一直沒用,私人便宜你了!外面有水池,出去洗洗吧!”

  方展宏高興的應了一聲,跑到外間的條形水池洗漱了一下。

  陳朵跟劉副所長打過了招呼,便和方展宏開著輛警用三輪摩托,進了對面劇組基地。

  剛進駐地,正好趕上包伙食的飯店來送早飯,劇組的人圍了一圈,幾個大桶大筐里裝滿了各種早點吃食。

  方展宏一看樂了,對剛停好車走來的陳朵道:“正好正好,相請不如偶遇。昨天你請我吃食堂,今天我借花獻佛,請吃早飯,來來來,自己動手不用客氣。”

  說著上前拿了兩副一次性的筷子,夾了一盤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遞給陳朵,然後自己抓起一張油餅就吃。

  二餅和幾個劇務磨磨蹭蹭的從招待所里出來吃早飯,動一動還牽著昨天的傷一陣疼痛;抬頭正看見方展宏站在一筐油條油餅傍邊吃得不亦樂乎,不禁臉色一變。

  剛要說些什麼,方展宏也看見了二餅,把眼睛沖他一瞪,不懷好意的冷笑了一下,嚇得二餅一激靈,出了一身白毛汗;幸好看見陳朵穿著制服端著盤包子在旁邊,知道他不敢當著警察把自己怎麼樣,這才硬挺著梗了梗脖子,湊到離方展宏最遠的一桶旁邊,幾個人各打了一碗淅瀝呼嚕喝著,就是不敢過來拿油條吃。

  方展宏見了二餅那慫樣,差點沒嗆著,忍不住放聲哈哈大笑。他可不跟他們客氣,管它什麼豆漿、小米粥、豆腐腦、油條油餅油炸糕、包子花卷,一頓風卷殘云盡情招呼。

  吃飽喝足了,方展宏接過陳朵遞給他的紙巾抹了抹嘴,說笑幾句;二餅見方展宏跟警花mm這麼親密,恨得牙癢癢,眼睛都直了。

  方展宏跟陳朵打了招呼,徑自去招待所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他的行李也簡單,就一個小背包,背在身上就出來了。

  陳朵百無聊賴的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了,抬頭一看眼前一亮,見他已經換過了一身洗得筆挺板襯的迷彩短袖長褲,不由微微一笑,覺得他穿這類極為男性化的服裝特別合襯。

  不一會兒,劇組的導演,也就是方展宏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師兄,以及制片主任、男女主演這些住大酒店的上等人們,紛紛來到了基地。

  陳朵迎了上去,見了導演和制片主任,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宣布了派出所對方展宏和二餅這次斗毆事件的調解意見。

  導演連連點頭,連道辛苦辛苦,對民警態度極好,然後叫過二餅來一通安慰。

  制片主任瞥了方展宏一眼,哼了一聲,道:“既然調解了,我們尊重民警部門的意見。那就先讓方展宏把醫藥費付了吧?”

  方展宏剛要說話,陳朵馬上接茬道:“這個不急。方展宏昨天受了幾處都是內傷,我們所里的醫護人員無法判斷,需要去醫院進行胸腔腹腔的拍片檢查,等檢查結果出來了之後,算明了互相賠付的醫藥費數額,再做進一步處理。”

  二餅一聽,昨天被打斷的鼻子差點沒再次氣歪了——他方展宏還需要上大醫院拍片?我們昨天就那麼不痛不癢的捶了他幾下,就他那老虎熊瞎子一樣的體格,還他媽內傷?

  制片主任陰著臉,哼了一聲,他這種老江湖怎麼會看不出來陳朵明擺著袒護方展宏,而且昨天劉副所長又是那個態度,他知道爭也沒用,冷冷的道:“醫藥費什麼的也就罷了,錢是小是。但是我們是一個文明的、規范化的劇組,很多媒體都在關注我們,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劇組的聲譽何存?紀律性何存?不能光是由公安機關做了民事調解就了事了吧?我們自己組里是不是也該有個態度拿出來,對于這麼惡劣的事件,我們也需要對劇組百來號人和外間的公眾與媒體有個交代!”

  導演一聽制片主任這話,就知道是對自己施加壓力來了,他看了看方展宏,再看看制片主任和二餅,不禁面露難色。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3:57

正文 第三章 小湯山鄧大當家(2)

  其實導演在來之前,心里就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此時看見方展宏連背包都打好背上了,更是心里大定。不過這位導演熬了這麼多年,現在正是剛剛出位,既要面子又不願意得罪任何人的時候,畢竟名義上方展宏和他是一個老師教的,說出去名聲不好聽。

  導演面露難色,直把眼睛來瞟方展宏,恨不得這小子自己知趣,主動開口說離開。

  方展宏看了看這位便宜師兄的樣子,心里暗自好笑。這也不能怪人家,世態炎涼,人性大抵如此。

  一般的電視劇劇組和電影劇組不同。電影劇組里的導演,擁有無上權威,唯一能影響導演決策的就是監制,但很多電影甚至沒有監制或者導演同時自己兼任監制;在這種劇組里,制片主任充其量也就是個高級打雜的,負責帶一幫小打雜的而已。

  而電視劇劇組則不一樣,一般沒有監制或者由制片主任來兼任監制;而制片主任又常常是由投資人選定的,權力很大,抓著導演的錢袋,所以電視劇導演都要對制片主任禮敬三分。

  這次這個劇組正是屬于制片主任兼任監制的這種,這個制片主任和制片人投資商關系非常密切;方展宏的這位導演師兄沒有任何關系背景苦熬了那麼多年,才混到這筆幾百萬的投資,說起來也真是一把辛酸淚,很不容易,又怎麼會為了方展宏而得罪制片主任這種要害人物?

  方展宏自己也是深知其中艱辛,所以也沒對這位老師兄刻意刁難,而是緊了緊背包帶,笑著對導演道:“導演,這段日子謝謝你的照顧了。該看的該學的,我也差不多了,也需要時間消化一下,自己琢磨琢磨;你放心,我回去會幫你問候師傅的,一定告訴他老人家,你在劇組非常照顧我。”

  制片主任聽他一句不提昨天的事,心里老大不高興,剛要譏諷幾句,沒想到方展宏首先說了——

  “……你在劇組自己保重身體,注意休息,有空來老師家聚聚;對了,最重要的是,要提防小人啊!尤其是那種在劇組里亂搞裙帶關系的混帳王八羔子,仗勢欺男霸女的雜種下三濫,生孩子沒屁眼喝風嗆死沒人埋的那種缺德玩意兒,千萬小心這種人!”

  一長串連瓣兒話說完,吐字清晰,字字入耳,充分顯示了方展宏苦練多年的話劇台詞功力,周圍十步之內所有的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方展宏憋住了笑,背著背包沖陳朵一使眼色,大踏步向她的警用摩托走去,再不回頭看上一眼。

  只剩下被嗆得滿臉紅中帶紫的制片主任,杵在當地氣得渾身直打擺子,卻楞是不知道該怎麼發作。

  導演偷偷瞅了制片主任一眼,想勸幾句吧又覺得不合適,只得裝做忙碌的走到旁邊去,吆喝起場工干活去了,心里暗暗好笑:我這個師弟,也是好得罪的嗎?活該!

  ……

  “哈哈哈……”

  摩托車開出基地大門,陳朵忍了半天終于迎著風笑了出來,低頭看著坐在旁邊車廂里的方展宏,嗔道:“你這個人太蔫壞了!誰要是得罪了你,非得被你氣吐血不可。”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可沒覺得有多得意。

  為什麼這個世道,總是好人要受委屈?

  把制片主任那種人氣吐血又怎麼樣?他和二餅還不是照樣霸著油水肥厚的位置,將來還不是照樣可以去害去騙江小燕這樣的女孩?江小燕雖然在自己的幫助下僥幸逃出魔掌,但是她所受到的傷害和內心的陰影,恐怕更是一生一世也消弭不了的。

  而方展宏自己,堂堂一個名校研究生,身上連三十塊整錢都沒有,也沒有工作也沒有去處;天地茫茫,竟似一個無主孤魂一樣無一處立錐之地。

  陳朵笑了一陣,見他情緒不高,心里也略有感觸,慢慢的放緩了車速,逗他說話道:“怎麼樣,你是這就回北京,還是去天津城里逛逛,我請你去十八街吃大麻花兒,怎麼樣?”

  方展宏振作了一下精神,抬頭看了看陳朵——她今天沒紮辮子,開起摩托來一頭黑得晃眼的漂亮長發迎風飛舞,美麗的就象是童話里的人物一樣,不禁心里微微一暖,微笑道:“你不用特意陪我,今天不用上班嗎?”

  話一出口,才猛然想起,立刻恍然道:“哦,今天是周末,你該回自己家里了!呵呵,日子都過忘了。”

  陳朵昨天閑聊的時候跟他說過,平時在這里駐外,周末回父母家住。

  方展宏隨即笑道:“還是我請你吧!剛才那頓早飯是劇組的,不算。我請你進城去吃狗不理包子!”

  “你請我?”陳朵格格笑道:“還是省了吧您!你那幾十塊零錢,還不夠吃路邊燒烤的呢!想吃狗不理包子就直說嘛!我雖然是個小警察,但是目前還比你強點兒!走吧,我請,管飽!”

  方展宏搖頭道:“你這兩天幫了我這麼多忙,怎麼能再讓你請。再說了,花錢去吃算什麼本事,你盡管跟我走就是了,我保證你一毛錢不花,還連吃帶拿!”

  “啊?喂!我可穿著制服,你要是敢吃霸王餐,我可要大義滅親,抓你去……”陳朵一時口快,才說了一半就收住了,登時緊張的臉上發燙,心說自己怎麼不自覺的把“大義滅親”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自己和他又有什麼親了?

  心情轉好的方展宏根本沒在意女兒家的心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想到一會兒要發生的事,樂得直偷笑。

  警用摩托一路疾馳,經過一個小時左右的行駛,終于進了天津城區。

  現在象狗不理這樣的傳統經典名吃,大多開了裝修精美的連鎖店。陳朵熟門熟路的找到一家,停好了車,兩人一起下車,向店里走去。

  方展宏很自然的伸手幫陳朵撣了撣肩頭和發梢的灰——有一頭這麼漂亮長發的美女,真不該開摩托車這種粗野的東西,應該開一輛精品小跑才象話。

  陳朵卻不是這麼想的,方展宏的這個很紳士的動作令她渾身如受電擊,他的手輕輕的在她肩膀和脖頸後面掠過的時候,她緊張的全身都僵硬了,停在店門口走不進去……

  方展宏奇怪的看了看她嫣紅的俏臉,流動著一種曖昧的喜不自勝的羞澀,覺得有點奇怪,笑道:“怎麼在門口站住了?進去吧,放心,賣不了你!”

  陳朵嬌嗔的白了他一眼,象個小女孩一樣賭氣跺著腳進去了,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用二十幾塊零錢請我吃一頓狗不理包子!

  兩人一起走進店里,此時還有兩個小時才到飯點兒,所以人並不多。

  兩人找了個寬敞的齊楚地兒坐了,方展宏低聲對陳朵道:“你先點菜,我去對面食雜店公用電話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盡管點好吃的,除了包子,再點幾個好菜和飲料啊什麼的!”

  話說完,他神秘的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陳朵好奇的看著他的背影推門而出,招手叫來了服務員。她想了又想,還是摳算著方展宏的那二十幾塊錢,點了一屜素餡的包子、一碟拍黃瓜,就不再要了。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香菇木耳粉絲餡包子和涼菜一起送了上來,正好方展宏快步進來坐下,剛舉起筷子,就放了下來,拿過菜單一看,立馬叫了起來:“大姐,您要出家當師太,也不用讓灑家陪著吃素吧?”

  說著一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三屜三鮮餡的包子,又寫了幾個菜,蔥爆海參、酸菜燉蹄筋、炒三絲、紅油肚絲、豬舌炒冬筍、肉絲拉皮、螞蟻上樹……葷素冷熱一通招呼,活象個暴發戶的土大款。

  陳朵看他點了一二百塊錢東西,心里算算好象連自己身上帶的那點錢加進去也不夠了,不由趕緊提醒他道:“夠了夠了!”

  方展宏把眼一瞪,豪氣十足的道:“吃!不夠再點一桌,管飽管夠,還管打包!”

  陳朵疑惑的斜眼瞅著他,心里暗犯嘀咕,這活土匪剛才是不是出去搶劫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4:47

正文 第三章 小湯山鄧大當家(3)

  這頓飯足足吃了快兩個鍾頭。

  方展宏不停的勸陳朵吃包子、吃菜;給陳朵叫了飲料,然後自己還叫了半箱啤酒放在一旁,開了一瓶慢慢的喝。店里冷氣開得十足,有吃有喝舒服極了,方展宏好象一點也不為買單的事情發愁。

  陳朵抱怨道:“叫這麼多酒干什麼,你喝得完嗎?真是名副其實的酒囊飯袋!一會兒結帳看你怎麼辦!我先聲明啊,別指望我留下來陪你洗碗抵帳!”

  方展宏滿不在乎的笑笑,抿著小酒,哼兩句天津大鼓詞兒,時不時的拿眼睛瞄一下門口。

  看看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點了,這飯也吃的差不多了;店里來吃飯的客人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方展宏有點焦躁,伸長了脖子向門口張望著,自言自語的道:“我靠!也該來了吧,都兩個小時了。丫挺的要是不出現,這玩笑可開大了。”

  說著,他回過頭來沖陳朵一笑,拿起酒杯來干了一大杯,剛要抽科打諢說笑兩句,就聽見身後店門猛得一開,帶進來一股熱氣,店里的人都不約而同向門口看去,只覺得一陣惡風襲來。

  帶進門好大動靜的是一個白淨臉龐的胖子!看見這個人,就知道舊小說里所謂的“虎背熊腰”並不是一個抽象的比喻,這人遠遠看去,就象是把一個健美先生當氣球吹漲了兩圈兒一樣——雖然巨胖,但是胖的一點也不難看,身架子透著一股子彪悍凶猛;手長腿長,個子足有一米八五,腰粗肩寬,大眼濃眉,總之什麼地方都要比平常人大上一號。

  這胖子一進門,看也不看旁人,徑自走到方展宏和陳朵這桌桌前,一屁股坐在方展宏旁邊,壓得凳子吱嘎一聲響。

  胖子坐定了看了看方展宏,雙手一抱拳,沉聲道:“哎呀!遮莫不是西土城的方大當家麼!”

  “哈哈,這不是小湯山的鄧大當家嗎?”方展宏一本正經的一抱拳,道:“鄧當家的果是信人,兄弟今日短了盤川,少不得要請鄧大當家念在綠林一脈,勻襯則個。”

  “好說,好說。”那胖子也正色道:“一路西來,火擋山殼子水漫青甲,鷹爪孫攔路探盤子,遲了首尾;非是兄弟失了義氣,怠惰遲延,還望方大當家海涵原宥則個。”

  陳朵越聽越離奇,看著這兩人滿臉嚴肅,你來我往的說個不停,倒不象是神經短路腦子有毛病,可就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這胖子到底是何許人?到底和方展宏認識不認識?

  方展宏看見陳朵滿臉問號,不禁好笑,指著胖子道:“來來,陳朵,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拜把子小弟,江湖人稱超級無敵淫蕩無恥下流賤格一代資深色狼老流氓肥男鄧凱鄧大當家,他是國家體大傳統武術系的。他們體大在小湯山旁邊,所以他是小湯山鄧大當家的;我們電影學院在他們體大旁邊挨著,在北太平莊西土城路,所以我就是西土城方大當家的。我們兩人並稱北太平莊雙雄,中國高等學府十大傑出青年之首和之末,當然我是之首,他是那個之末啦!”

  陳朵聽了這種介紹,抿嘴笑道:“原來你說的不花錢請我吃飯,就是打電話讓人家從北京趕過來幫你買單啊!誰交了你這種朋友可真夠倒黴的。”

  胖子這才注意到方展宏對面坐了一個這麼漂亮的警察mm,看的呆了一呆,忍不住道:“方大當家,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在電話里說得自己多慘多慘,原來有美女相陪,還有吃有喝,你慘什麼慘啊你!也不給我介紹一下。”

  “去!介紹什麼,人民警察阿姨你也敢打歪主意!”方展宏拿著根筷子指著鄧凱道:“我警告你!人民政府已經注意你的色狼本質很久了,你要自己爭取表現,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去,快點去櫃台把單結了。”

  陳朵被他們逗得呵呵直笑,對鄧凱道:“你好,鄧大當家的!我叫陳朵,花朵的朵,剛從警校大專畢業。哈哈……對了,你剛才來的時候,說的一大串什麼水啊火的,又是鷹爪什麼的,是什麼意思?”

  方展宏笑道:“那是我們江湖好漢的暗語切口,你們官府衙門里的人怎麼會聽的懂。他就是說,他剛才開車來的時候,碰上修路,路面不好走;而且還堵車,還碰見交警設路障臨檢;所以才來遲了,求我不要處置他怠慢之罪。唉……其實我對他們這些手下的人一向很寬厚的,都是孩子嘛,跟著我也怪不容易的,只是越發放縱了他們,唉,慚愧慚愧!小胖,還不快給陳捕頭賠罪?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鄧凱一聽,氣得吹胡子瞪眼,拿起一個酒瓶沖著方展宏的腦袋來回直比劃,好象在研究從哪個角度砸下去比較好。

  陳朵聽說胖子是自己開車來的,好奇的問道:“你會開車啊?”

  “那當然!”方展宏馬上道:“他可是資產階級出身,腐敗啊!長年靠剝削我們勞動人民為生,年輕輕的家里就給他買了汽車。你看他的長相就知道了,我們草根階層窮苦大眾的民脂民膏養肥了這些階級敵人、專政對象,這是多麼令人痛心啊!”

  鄧凱拿著酒瓶直搖頭道:“唉……可憐我凱少一世清名,半生英雄,只不過誤交了這麼一個損友,竟落得如此下場,身敗名裂,可歎可悲啊!”

  陳朵笑道:“鄧凱,你怎麼找了這個人當朋友。跟他在一起你太吃虧了,他們學導演的,嘴皮子象裝了馬達一樣,你哪里說的過他。”

  鄧凱聽著,這漂亮mm這話說的,好象跟方展宏多熟悉、多了解他似的,不由得瞪了方展宏一眼,心說這小子不夠義氣,好花獨賞,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極品也不透個風給兄弟。

  陳朵象是幫方展宏招呼朋友一樣,一點也沒覺得什麼不對,很自然的對鄧凱說道:“對了,你趕過來還沒吃飯吧!這些東西都冷了,再幫你叫點菜吧,嘗嘗我們天津的包子,很不錯的。”說著,又叫服務員給鄧凱上了餐具。

  鄧凱這才一看桌上,已經吃得杯盤狼籍,立刻沖著方展宏嚷道:“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己吃得溜飽了,讓我餓著肚子在道上趕,也不等等我。靠了,你累傻小子吃冤大頭是不是?”

  “咋的?想練練是不是?”方展宏冷冷的道:“久聞鄧大當家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武功的名堂號稱大殺八方九天十地懶豬打滾電光掌,早就想見識見識,今日正好領教,劃下道兒來吧!”

  “我靠!打就打!怕你啊!”鄧凱一卷袖子,瞪著方展宏,目露凶光。

  陳朵一看這兩個人怎麼回事,剛才還說的好好的,怎麼一下要打起來了?剛想問他們兩句,只見兩人怒目相向,針鋒相對,一言不合,猛得同時出拳!

  “……倆好啊!六個六啊……八匹馬呀……五魁首啊……七個七個……我四喜財啊,哈哈……喝吧你!”

  方展宏興高采烈的把一瓶啤酒往鄧凱面前一頓,道:“喝死你!切,讓你跟我裝!”

  鄧凱用筷子撬開瓶蓋,對嘴吹了一大口,一抹嘴道:“我靠,我就不信了!小樣兒的,今天不搞搞你,你就不知道胖爺的手段高!換個玩法!”

  “換啥你也不靈啊!”方展宏鄙夷的道:“說吧,換啥拳?”

  “就換你們電影學院的玩法,華星美女拳!”

  “來!”

  兩人跟斗雞似的湊在一起,大聲叫道:“……倆好啊!周依依啊周依依……盧云啊盧云啊……林小意啊林小意……盧云啊盧云……”

  陳朵看見這兩個大男人拿華星的三大名旦做拳令,而且擺出的拳勢都是嬌滴滴的美女模樣,扭腰托腮蘭花指,已是笑得絕倒。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5:09

正文 第三章 小湯山鄧大當家(4)

  方展宏和鄧凱劃了幾路拳,一人喝了一瓶多一點的啤酒,就在人民警察陳朵同志的勸告說服下老老實實的偃旗息鼓了——因為鄧凱一會兒還要開車回北京。

  鄧凱叫過兩屜包子,風卷殘云的吃了,就起身去結帳。

  方展宏果然讓鄧凱多打包了幾屜包子,說什麼也要讓陳朵帶回去給她家里人吃。

  三人收拾了東西,走出店門。

  陳朵悶悶不樂的,慢吞吞的走在後面。

  想到馬上要方展宏分離,也沒什麼理由能在跟著他了——總不能跟到北京去吧?

  難怪人家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有的人在一起相處了一輩子,楞是沒什麼太深的感情;可是有些人才見了幾面,就象相識了幾輩子一樣。

  和方展宏雖然只認識了兩天,但是他那極富男性化的陽剛氣質,卻象塞滿了自己的心一樣,擠都擠不出去。

  三人一起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方展宏和鄧凱走著走著,忽然覺得少了一個人,回頭一看,陳朵正甩著手、低頭走在後面,手里打包的幾袋包子垂下來一晃一晃的打著小腿。

  鄧凱捅了方展宏一下,很識相的道:“我先去拿車。”

  方展宏拍了他一下,自己轉過身來,迎著陳朵。

  陳朵低著頭想心事,差點一頭撞在他身上,疾忙刹住,抬頭看見方展宏在看她,不禁有點不好意思的嗔道:“干什麼?改行當電線杆子啊?沒人發你工錢。”

  方展宏笑著朝她伸了伸手,道:“拿來。”

  陳朵愕然道:“什麼?”

  “你的手機啊!”方展宏笑道:“拿來打個電話。”

  陳朵呆呆的掏出手機遞給他。

  方展宏接過來撥了一個號碼,不過一會兒,陳朵就隱隱的聽到正前方傳來一陣樂聲。

  方展宏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大聲道:“喂,是鄧凱嗎?你丫真是個傻B!”

  一句話說完,方展宏笑得彎著腰,趕緊掛上了電話。

  遠遠的,只聽見站在自己的吉普車旁邊的鄧凱放聲大吼:“方展宏!你丫才他媽傻B,靠!”

  方展宏笑著把手機遞給陳朵,道:“我現在是個窮光蛋,沒錢買手機;先把胖子的手機號碼留給你。你有空來北京找我們玩兒吧,找到鄧凱就找到我了。”

  陳朵好象被他看穿了心事似的,迎著正午的烈日眯著眼睛抬頭心虛的看了看他。

  只見火紅的日頭就在他的頭頂上放著熱烈的光,他整個人都仿佛籠罩在一層光暈之下,高大極了。

  方展宏迎著陽光,看著低著頭的陳朵,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明淨亮滑的額頭;陽光的亮暈映著她耳廓後淡淡的處子茸毛;一頭黑色的亮發金燦燦的泛著微光。

  方展宏低聲道:“這兩天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我都沒好好謝謝你。將來我發達了,再回你們所對面來拍戲,當導演;到時候真正請你吃一頓。”說著把胸脯拍得梆梆響。

  “恩,”陳朵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管飽、管夠、還管打包。”

  方展宏大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胳膊,道:“那我就走了。人民警察同志,我今後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不辜負您和政府對我的教導,決不再走回頭路,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

  “行了行了……”陳朵笑著打了他一下,拽著他轉過身去推著走,嗔道:“才正經了沒有兩分鍾,貧死你得了。”

  方展宏走了兩步,轉過身來倒退著又走了兩步,沖站在陳朵揮了揮手,然後走到鄧凱的越野吉普車旁,貓腰上了車。

  鄧凱探出車窗,也沖遠處的陳朵揮了揮手,然後回來發動了車子。

  陳朵悵然的慢慢走著,來到自己的摩托車旁邊,停住了腳步,沖鄧凱和方展宏車子揮著手,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鼻子也發酸——其實出身警察世家的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非常剛強勇敢的,至少決不是嬌滴滴多愁善感的女孩,可是今天……

  只見鄧凱打著方向盤,那車子開了出來,方展宏正探過頭去不知道在和鄧凱說著什麼好笑的事……那塗滿了迷彩的吉普車迎著陽光,漸漸的沒入了那一片光暈之中,終于看不見了……

  ……

  鄧凱駕著車,行駛在京津高速公路上。

  一路上,方展宏斷斷續續的把幫助江小燕、暴打二餅、進派出所認識陳朵、得罪制片主任離開劇組等等事情告訴了鄧凱。

  鄧凱一邊駕著車,一邊聽方展宏口若懸河,連說帶比劃,聽到暴打二餅那一段,氣得胖子哇哇怪叫,用力一拍方向盤,冷不防按響了喇叭,震耳的響。

  “怎麼了,你激動個啥?”方展宏怪道。

  “宏少,別怪做兄弟的說你,”鄧凱一本正經的道:“這件事情你可做的不對,你怎麼能這樣呢?太過分了,太不地道了。”

  “**!那種B養的,打他還打錯了?”方展宏奇怪的道:“你丫怎麼轉性了,想當良民了?”

  “良個毛的民啊!我靠!你打他眉骨打他鼻子干鳥!真***面!跟這種人不用廢話,”鄧凱氣得在車里直跺腳,怒道:“要是我在,直接廢了丫的命根子,一腳揣倒,我就踩、我碾、我跺我踢……操,讓丫這輩子還能去害女人!”

  鄧凱越說越激動,好象二餅就在他面前一樣,一邊扶著方向盤,一邊情不自禁的伸腳亂跺亂比劃,冷不防一腳踏在刹車上,吱嘎一聲響……幸好後面沒車跟著,嚇出方展宏一身冷汗。

  “你丫他媽看著點!”方展宏罵道:“跟空氣激動個什麼勁?一會兒別人還沒怎麼著,咱倆進醫院躺著了。”

  “主要是你丫的太不爭氣!簡直折了我們北太平莊雙雄的名頭。”鄧凱意猶未盡的道:“你說說,留著這個禍害,將來他還得害多少人?多少無辜的mm因為你的軟弱而即將受騙、受害……斬草要除根!除根,除根你懂不懂?除根……”

  “好好開車……一會兒要是撞山上去了,小心老子先把你的根兒給撅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5:33

正文 第四章 給錢就當孩子王(1)

  車子一路開著,鄧凱還在絮叨個不停,大大的為自己沒趕上打架揍人而惋惜了一番。

  方展宏看著自己的死黨兄弟,心里其實特別暖和。

  人在落魄的時候,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隨叫隨到,絕對無保留的支持你,認同你的想法和行為,這實在是件非常窩心的事情。

  回想起剛認識鄧凱時候的事情,方展宏不禁嘴角浮起一個微笑。

  這胖丫的當年其實一點也不胖,還是個相當有樣兒的猛男。

  方展宏認識他的時候,自己正上著大三,鄧凱剛進體大傳統武術系。這小子是體育特長生不假,專業成績也嗷嗷的好,但是文化分兒不夠,是他那個做建築師的老爸拿錢給他買的北京戶口,降低的分數才進得這家國家重點大學。

  鄧凱是山東青島人,從小在他老爸的工地里野大的,酷愛運動,登山游泳打籃球,都是一把好手;打小就練過拳擊,後來又練散打跆拳道——那幾年山東特別興這些。

  方展宏第一次見到鄧凱的時候,這小子寬肩窄腰、一米八五,整個人象頭豹子似的,整天打架,眼睛看人象狼一樣閃光,彪悍的一塌糊塗。

  電影學院和體大就在一條路上挨著。那時候,體大的學生因為缺乏女生資源,狼多肉少,沒事就往電影學院竄,正好電影學院是肉多狼少,美女如云——全國最多猛男的大學遇上了最多美女的大學,那還不是干柴烈火,在方展宏眼皮子底下就成了好幾對兒。

  壞就壞在這事兒,方展宏當時的一個哥們兒,家里挺有錢的,交了個表演系的女生;誰知道這小娘皮不老實,其實已經跟體大體操系一個小白臉兒處了好幾年了,如膠似漆的;但是又貪這個冤大頭有錢,就一邊給自己男朋友戴綠帽子,一邊弄錢花。

  終于遮不住事情捅了出來,方展宏和哥幾個以為是體大那小子撬牆角;體大那個也以為是電影學院這個有錢公子耍流氓;兩邊一言不和,拉起人馬要群P。

  電影學院那幾個面團男生哪是體大那些豺狼的對手,方展宏一看不是事兒,楞把一幫熱血上頭要上門送死的哥們兒給按住了,准備自己一個人單刀赴會。

  他打算去之前先找那個女的來問清楚情況,結果那小B娘們兒心里那點花花腸子,騙騙鄧凱和他們那幫有體格沒大腦的兄弟們還行,哪里玩得過方展宏這種導演系錘煉出來的人精,三言兩語就問出了破綻。

  方展宏揪著那妞去了體大,約出人來當面把事情一說,鄧凱他們就傻了眼。體操系的那個綠帽子兄還不依不饒的舍不得那狐狸精,楞說方展宏誣蔑她,被鄧凱提過來大耳刮子一頓抽,醒了;這位綠兄醒了之後惱羞成怒,又把那位潘金蓮潘小姐揪過來扇了兩耳光。

  這賤人吃了虧,心里全記在了方展宏身上,也不知哪里忽悠來幾個傻哥們兒,被她迷得南北不分的,某天在路上堵方展宏。

  正好鄧凱路過,兩人一起開練,把八九個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一次以後,方展宏和鄧凱就此打出了感情,彼此看對方怎麼看怎麼順眼,關系一天比一天鐵,終于有一次在錢櫃KTV狼嚎的時候,在一幫哥們兒們的躥唆下拜了把子。

  那時候鄧凱還挺有體大風范的,身材挺猛。可是大概進了大學之後,脫離了老爸的監督,又整天跟方展宏等一幫哥們兒在外面瘋玩,漸漸的疏于練功,把從小的鍛煉都落下了,還喝出個規模不小的啤酒肚子。

  特別是去年畢業之後,體大武術系的其他畢業生不是自己去開了武館,就是做了其他武館的教練,再不然就是給有錢人當保鏢,總之都有事干;獨獨鄧凱家里有錢的很,根本看不上這些工作,就給耽誤了下來。

  長期運動的人一歇下來,那膘就颼颼的長;不到一年時間,鄧凱從八十公斤直接超過一百公斤大關,現在一百一十斤都擋不住,徹底成了肥男一族。

  不過鄧凱胖歸胖,可那身手一點也不含糊。

  方展宏經常開玩笑說,要是當年老一輩的功夫巨星洪金寶出山,鄧凱可以去給他當替身,絕對能亂真。

  鄧凱二百二三十斤的身子,百米跑11.7秒,接近國家二級運動員標准;田徑五項,全部成績都能在體大畢業標准下達標;游泳還在全國大學生運動會上拿過名次;帶球摸高能夠著籃框……

  畢業的時候,他們武術系測腿法,鄧凱凌空起來以後在蹬板上雙腿連環踢四個腿花,落地空間還富裕。

  說他像洪金寶一點不是誇他,這小子打起架來確實有洪老當年風范,又靈活又快,下手又狠,象頭大貓一樣上竄下跳,最擅長群戰——自從認識他之後,方展宏好象在外頭打架就沒吃過虧,一般十來個人的場面,有他和鄧凱兩個人就足夠了。

  ……

  車子駛進北京市區,鄧凱忽然想起來了,問道:“送你去哪兒啊?你當初那間小破屋,已經退了吧?”

  鄧凱說的是方展宏剛畢業時給自己租的一間平房,二十平米不到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一個月還要五百塊房租——北京房價本來就貴,而且電影學院附近更是因為情況特殊,年年都有來專業考試的、培訓的,成千上萬。現在的孩子都寶貝的很,家長千里迢迢的跟著來,陪著學陪著考,把附近地段的房屋租金炒得比二環里許多熱門單位還高。

  方展宏當初也是沒辦法,畢業後不能住校了,才高價租了這麼個地方落腳;後來林教授介紹他去劇組,一算要去好幾個月,就把那房給退了。

  方展宏聽鄧凱這麼一問,才猛然苦笑著想起,自己現在竟然已經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北京之大,竟沒有他一人立足之地。

  “要不先上我哪兒去吧!給我做兩天廳長再說。”鄧凱笑道:“便宜你了,不收你房錢,但是得幫我做衛生。”

  “去你大爺的。”方展宏嘴上應的硬氣,心里卻沒底,想了想道:“先把我這包扔你車上,我得先去我師傅家里,晚上要是他不留我,我再去找你。”

  “行啊!”鄧凱說著一打方向盤,上了三環,改道向著林教授在紫竹院的家去了。

  方展宏從大背囊里找出一個小包,給自己裝了條內褲、一套換洗的衣服。

  車子開進紫竹院小區,鄧凱在路旁把車停好,方展宏打開車門就要下車。鄧凱趕忙叫住他:“等等!”

  方展宏回過頭來,只見鄧凱從褲兜里掏出一遝鈔票來,把上面的五塊十塊二十塊零錢望車櫃里一丟,剩下的百元大鈔數了數,一共十一張。

  鄧凱抽出六張來,往方展宏懷里一扔,道:“老規矩,半兒劈。”

  方展宏笑著拿起錢來,塞進口袋里,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留神點開車,別讓路邊的大屁股小妞勾了魂兒去。”

  “操!你丫滿嘴沒一個好屁!”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6:01

正文 第四章 給錢就當孩子王(2)

  站在路旁,看著鄧凱的車緩緩的開出小區,方展宏呆立在老師樓下,一陣猶豫踟躇。

  說實在的,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跟林教授開口。

  在他們這一班的六個研究生中,方展宏在導師面前是最受寵的一個。

  相比于那幾個老實巴交的書呆子,象方展宏這樣古靈精怪、性格開朗、腦子靈活的壞嘎嘎,反而更受老教授的青睞。

  念研究生這兩年,方展宏沒事就在老師家里厮混,在那兒吃,在那兒住,幫老頭子寫書寫劇本,照顧他看病吃藥,基本上跟半個兒子一樣。

  不過方展宏這孩子孝順厚道是有的,可是也沒少給老爺子惹事,三天兩頭的在外面闖禍,不是打抱不平,就是替哥們兒出頭。

  他宏少的名頭在學院教務處、學生處、畢業指導辦……都是響鐺鐺的,要不是林教授幾次拉下老臉來親自去求情,強調這個學生是多麼才華橫溢、多麼具有一流導演的潛質等等一籮筐好話,他早不知道背多少個處分了。

  老爺子看著方展宏畢業後沒事做,其他學生去到大廣告公司,一錄用就是總監副總監,當個高薪白領不成問題;可這孩子又特別執著于自己的理想,不肯離開北影這個***。這才費盡心思給他安排了這麼個學習的機會,也讓他處處人際關系,沒准就生出機會來,將來好在中國電影界有番作為。

  沒想到,才不到三個禮拜,他就又因為跟人動手打架,而被迫離開劇組……

  方展宏一想到這些,自己都覺得沒臉見老師,站在樓下徘徊良久,就是拿不定主意怎麼跟林教授開口。

  正在絞盡腦汁編詞兒呢,突然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咦?展宏,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展宏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短發女子,帶著小巧的金邊眼鏡,穿著一身淡雅的天藍色吊帶長裙,遠遠的提著大袋小袋向他走來。

  “雅嫻姐。”方展宏連忙叫道,快步迎了上去。

  來的正是林教授的獨生愛女林雅嫻。

  林教授結婚比較晚,娶的是北京煤礦文工團的一個女演員,四十歲上才生了這個女兒,自然是視若珍寶。

  林雅嫻比方展宏大一歲,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的文學劇作系。現在和兩位才女朋友在外面租了個工作室連住帶創作,很少回家,在北影圈里,她已經是小有一字號青年劇作家了。

  方展宏幾步迎上林雅嫻,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東西,笑道:“剛回來,還沒來得及上去呢。”

  說著接過她手里的兩個大袋子,看了一眼,大概是剛從超市回來,買了不少吃的用的。

  林雅嫻正被勒的手疼,卸了負擔後輕松的甩了甩手,笑道:“一回來就上我們家干嗎來了?”

  “哦,這個……”方展宏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道:“有一個戲,剛想到點構思,來和老師商量請教一下……”

  “少來!”林雅嫻笑著在他背上拍一下,道:“蹭飯就說蹭飯,商量什麼戲不戲的!”

  方展宏尷尬的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林雅嫻。都說女作家中無美人,丑女才去當作家,這個定律明顯是個偽命題。

  林雅嫻雖然不是那種光芒四射的美人兒,但是絕對稱得上知性美女。

  出身在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她,有一種非常高雅恬淡的出塵氣質,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書卷氣——同是美女,她這種氣質在方展宏平素見慣了的那些電影學院表演系的時尚美女中,是見不到的。

  也正是由于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加上林雅嫻本人的眼界又高,所以到現在26歲了還沒有結婚,連男朋友也沒有一個——大抵有才華的女子多是如此,林雅嫻自己也安之若素,半點不見著急。

  “今天算你有口福了,我買了不少東西,回來給老爸作飯。”林雅嫻笑著道:“我媽媽出去演出了,我爸整天在學院吃食堂可不行。年紀大了要吃點有營養的。”

  方展宏笑著掂了掂手上的袋子,笑道:“我說姐,你該給我找個姐夫了。這麼沉的東西哪是你這種美女該提的,找個人來幫你干這種粗活多好?”

  “這不是有你嗎?”林雅嫻歪著腦袋看了看他,笑著道:“你吃飽了長這麼大個兒是干什麼用的?”

  兩人說笑著,一路進了樓,上了電梯。

  到了家門口,林雅嫻拿出鑰匙來開了門,叫道:“爸爸,展宏來了。”

  “這臭小子。”里面傳來一個慈祥的聲音,道:“我就猜到你沒有地方去,今天准來。”

  隨著話聲,林教授拿著老花眼鏡,穿著件薄薄的長袖襯衣,從里屋走了出來。

  方展宏抬頭看了看老師,心里微微一酸:好象沒離開幾天,老師好象又老了點兒。

  林桐教授六十幾歲了,頭發已經大半都白了,常年的伏案工作更使他看上去有點駝背,但是老爺子精神一向很好,活潑開朗,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做人又積極樂觀。

  聽他剛才說的那話音兒,好象已經知道自己離開劇組的事了,怎麼回事?

  想來必定是那位導演師兄搶先告知了林教授,這種老江湖自然深知為人處事個中三昧,搶在方展宏告訴老爺子之前主動打電話來,林教授就不好怪他沒有給自己面子,不照顧自己師弟了。

  “你呀!說你點兒什麼好?”林教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前腳剛出事,天津劇組那邊後腳就把電話打到家里來了。人家反倒是一個勁兒道歉,讓我想幫你求情都張不開嘴,你說我怎麼辦?”

  林雅嫻好奇的道:“什麼事啊?展宏,你又捅什麼簍子了?我說你怎麼沒兩天就回來了,原來是讓人趕回來了。能有什麼事啊,這點面子都不給,憑什麼趕我們走啊!”

  林教授指著方展宏,沒好氣的對女兒道:“嘿!你還向著他呀!哼,人家不是學拍戲去了,是當大俠去了,替人家出頭,把人家制片主任的一個親戚給打了,你說人家還能讓他呆下去嗎?”

  “嘿嘿,”方展宏象個大孩子一樣撓著後腦勺,尷尬的笑了笑,道:“老師,您……都知道啦?哎喲喂,您可不知道,那小子那叫一個壞……我忍啊忍,使勁忍沒忍住,我就……”

  “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林教授沒好氣的道:“要不是知道你小子心眼還算善,不會干壞事欺負人,你瞧我讓不讓你上我的門!”

  方展宏由衷的道:“對不起,老師!又給您惹麻煩了。”

  “好了,事情都這樣了,還說什麼呢?什麼魚龍混雜的破劇組啊,怎麼什麼人都有呢?不叫你在那里呆著也好。”林雅嫻明顯是偏袒方展宏,連忙替他解圍道:“好了,趕緊的進去浴室好好洗洗去,看這一身的灰,就跟讓你去砌房子去了一樣。”

  方展宏連忙答應了一聲,把東西交給林雅嫻,挎著自己的包進了浴室。

  關上門打開熱水器一看,居然燒了滿滿一水箱的熱水——顯然是細心的林教授知道自己的愛徒今天回來,特地為他准備了解乏的。

  方展宏微笑著站在噴頭下,還沒洗,心里先就一片溫暖。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6:22

正文 第四章 給錢就當孩子王(3)

  “展宏,你好了沒有,出來吃飯了!”

  聽見林雅嫻的聲音,方展宏急忙推門而出,拿著自己的毛巾使勁揉著頭;他剛才用的是林雅嫻放在家里的洗發水和沐浴露,現在全身散發著一股沁人的清香,倒和他高大健碩的身形不大相稱。

  “呵呵,洗乾淨了以後看著順眼多了。”林雅嫻嫣然一笑,道:“過來幫我開飯。”

  “哦。”方展宏一邊應著,一邊趕緊放下毛巾,去廚房把飯菜一樣樣端了上來。

  林教授在書房里聽見吃飯,笑呵呵的走了出來,對著桌上的飯菜逐一仔細的湊近看了看,象是在欣賞什麼工藝品,然後滿意的點點頭道:“看來讓我閨女出去獨立生活還是有好處的。這廚房里的手藝見長啊!恩,不錯不錯,具備做一個賢妻良母的資格了,可以嫁了,可以嫁了……”

  “老爸……”林雅嫻嬌嗔道:“越老越沒正經了,急著把我打發出去,誰回來做飯給你吃?”

  “好好,吃飯吃飯。小子,陪我喝兩盅。”林教授笑著招呼方展宏道:“去櫃子里把酒拿來。”

  方展宏應了一聲,走到林教授放酒的櫃子前,拿了一瓶喝了一半的五糧液出來,取了兩個酒杯。

  然後來到飯桌前,把酒先給林教授滿上,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老師,我敬您。”方展宏恭敬的舉杯道:“祝您健康長壽。”

  “要健康長壽就得少喝點兒酒!”林雅嫻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道:“一老一小兩個酒鬼。尤其是你,方展宏,可給你逮著機會喂酒蟲了吧?”

  方展宏也不理會她,想來也是被她說習慣了,自己端起酒杯來喝個涓滴不剩——他生性最好杯中之物,可惜不到林教授家來,他自己可沒錢喝這麼好的酒。

  林教授笑咪咪的看著方展宏的饞相,好象比自己喝了瓊漿玉液還高興。

  在林雅嫻面前方展宏也不好意思多喝,象征性的干了兩杯之後,就在她威逼恐嚇的目光之下乖乖的端起了碗猛扒米飯。

  林教授自己抿了一小口,有滋有味的閉著眼睛搖了搖頭,笑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這屋子太大,沒什麼生氣,住得讓人氣悶啊!”

  林雅嫻關切的看著埋頭大嚼的方展宏,時不時的往他碗里添點菜。看看一碗飯吃了一半,林雅嫻忽然想起來似的笑問道:“展宏,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方展宏咽下去一口飯,放下碗想了想,歎氣道:“能怎麼樣呢?只好先找個工作,把自己的生活費賺出來,其他的等以後再說了。唉,就算是找一個跟自己專業無關的工作,也得先干著了,我這麼大的人,總不能靠這兒蹭一頓,那兒湊活一宿過日子吧?”

  “你家里都不管你啊?”林雅嫻一邊夾著菜,一邊隨口問道,可是一問完就後悔了。

  方展宏黯然道:“我家里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電影學院的學費那麼貴,能供我念完這六年就算很不錯的了;我畢業了沒有賺一分錢幫家里,怎麼好意思再朝父母伸手?”

  林雅嫻歉然放下碗,道:“要是能找一個圈內的工作,比如做個導演助理之類的,能呆在這個***里的就好了,也不枉你六年寒窗學到的本事。”

  方展宏苦笑著聳了聳肩,頓時沒了胃口,搖頭道:“得了吧!學我們這個專業的,沒點關系,哪個導演肯把你放在身邊偷學他的本事?就連這次實習的這個組,都是沾老師的光得來的……正式做導演助理?再熬幾年再說吧,現在我根本就不想。”

  林教授在一旁聽了半天了,並不答話,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小酒兒,這時忽然停了下來,道:“其實倒是有個工作,是和你的專業很近的,離北影圈兒更近,也能有點收入,就不知道你想不想干?”

  “還有這種便宜事?”方展宏眼睛一亮,有點不敢相信,連忙道:“是什麼活兒?”

  林教授笑道:“北影五大世家的謝家,謝云鳴謝老,你知道吧?”

  “知道,當然知道。”方展宏笑道:“別說我們了,就是中國的普通老百姓,誰還不知道他們謝家。”

  “對了,”林教授道:“老謝跟我也有幾十年的交情了。他這些年從位置上退下來了,北影的事兒和學院的事他都不過問了,不過他自己倒是在外頭開了一間學校,給有志學表演和考學的孩子搞點學前班、預科和**大專的教學……”

  “啊?您要讓展宏去教書?”林雅嫻訝然道。

  “那有什麼不行?”林教授道:“展宏念研究生時的主修方向,就是表演學。他在引導演員和表演理論本體上的專業造詣,比我們學院很多表演系的老師都要強出很多,去教一幫高中剛畢業的孩子,不是正合適嗎?”

  說著,林教授轉向方展宏道:“謝老上次跟我說,他那里剛走了個助教,去上海拍戲去了,正缺人手,讓我幫他介紹一個,待遇虧不了你,吃住都在學校里。小子,你看怎麼樣?這可是最理想的安排了,總比你去那些廣告公司拍T50膠片要好。”

  方展宏點了點頭,心想老師說的有道理。他以前的那些師兄和他這班的幾個同學,畢業後都為了生活去了廣告公司。拍廣告為了亮度色彩,永遠用的是T50那一種膠片——就是那種能把方便面拍得象金線一樣的膠片,技巧來回來去就那幾招,幾年下來,學校里學的東西全都拋荒了。

  雖然說家有五斗糧,不當孩子王,當老師確實勞心又勞力的事,出去上戲的機會也相應的會減少,但是總算還在這個***里,每天接觸的人和事都是和電影有關的……

  更重要的是,他方展宏今時今日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行,我干!”方展宏欣然道:“給錢就干!”

  “好。快吃飯吧!”林教授笑道:“今天晚上在我這兒睡一晚,明天就去報道!我事先會和他們那里打招呼的。”

  “恩,”方展宏高興的應道:“謝謝您,老師!”

  “先別忙謝。這次去,要好好做,收收你那活土匪的性子,別再給我惹事了。”林教授慈愛的薄責道:“你要再出什麼幺蛾子,我在謝老面前可下不了台。還有,明天早上起來把你那胡子茬理理,象個海盜似的,哪象個讀書人!”

  方展宏摸摸自己雜草叢生的下巴,不好意思的笑了。

  工作的事情有了著落,方展宏心里一片輕松,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到起碼不用惶惶不可終日的靠鄧凱他們的接濟過日子了。

  這頓飯,他吃的特別香。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6:45

正文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1)

  

  北京的早晨,陽光明媚。

  告別了林教授,方展宏走在去往北影廠的路上,心情愉快。

  北京的公交車,是照例的擁擠.

  方展宏吊著車門口的橫杠,仗著人高馬大硬是象人猿泰山一樣,蕩進了車廂中段,找了個可以雙腳著地的地方站穩了,緊了緊挎包的背帶。

  三環上向來是人流如梭,上車下車的人很多。

  “金五星就要到了,下車的同志的請拿一下票了,沒票的同志請補票了……剛上車的同志往里走走了……”

  北京的公交車售票員十個有九個說話是這種不死不活的腔調,每句話後面都要加一個“了”,拖的老長。

  方展宏算算站數,差不多再過兩站,就要到北影了,連忙隨著下車的人潮向著中門的方向整了整。

  車門打開了,沒等車上的人下完,站下等車的便一擁而上,一時間擠著腳的踩著鞋的,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方展宏面帶微笑,反倒覺得有幾分親切,說起來他在這個城市也已經呆了六七年了,各種情形早已習慣——一個城市最濃郁質樸的風情,並不在那些高樓大廈里,更不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身上,升斗小民引車賣漿之流的生活形態才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名片。

  太陽下的北京是擁擠而忙碌,忙碌而精彩的,人們為了生活而奔波,甚至要爭取上車下車這一點點的時間。

  方展宏正想著出神,忽然車下遠遠的快步走來兩個身影——之所以沒有跑起來趕車,是因為踉踉蹌蹌走在前面的這位根本就跑不動.

  那是一個至少有七十來歲的老太太,雖然遠遠看去身體還算健旺,但是畢竟年歲不饒人,腿腳不靈便了。

  緊跟在老太太旁邊扶著她焦急的向這邊趕來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披肩的半長發有幾綹擋在臉前,看不清容貌。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衣著非常樸素,農村打扮,而且看樣子是外地人,一身說不出來的風塵仆仆的感覺。

  眼看著司機正准備發動車子,按下關中、後門的按鈕,幸好車上有好心人喊了起來:“別關門,別關門!有一老太太在車後頭顛兒顛兒呢!”

  司機停下了動作,剛關上的車門又打開了。

  車下,老太太氣喘籲籲的跑到門前,手抓著門把用了兩遍勁兒,終于登上了車;身後那個小女孩用力頂著老太太的背,推著她用力站了上來,誰料自己走進來的時候卻腳底一滑,險些直摜了出去!

  方展宏站在車門旁,距離這女孩最近,當下想也不想,一伸手拉住了女孩纖細修長的小手,輕輕用力向上一提,把搖搖欲墜的她拉了上來。

  那女孩一腳站定,立刻象被蠍子蜇了一樣,用力把手從方展宏的手上抽了出來,象受傷了一樣捂在懷里,低著頭,拽著老太太的衣服,一聲不吭。

  盡管方展宏看不到她劉海下的容貌,卻也可以清楚的看見她兩邊臉頰連同後面修長白皙的脖頸整個都紅了,嫣紅透白的煞是好看。

  方展宏有點啼笑皆非的收回手來,心想至于嗎?就是拉了一下手,居然羞成這樣?

  他這時才注意到女孩的打扮,上身穿著一件可愛的卡通T恤,下身是雪白的七分褲,褲腳裁剪成今年最流行的玉米穗式樣;腳上穿著一雙鞋跟足有五公分厚胖頭小皮靴。

  即使是在北京這種大都市,她這一身裝扮也可說的上是相當時尚的;和她旁邊的老太太那一身土到不行的農村老嫗的裝束恰成鮮明的對比。

  不過,一般這種打扮,在那些電影學院的俏麗女郎身上倒是常見,這樣穿的一般都是那些個性張揚,交游廣闊,開朗活潑的女孩。

  這麼一身衣服穿在這樣一個羞怯的小姑娘身上,在方展宏看來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就好象這衣服是從哪里偷來的,再給她穿上的一樣,怎麼看怎麼不合襯。

  這女孩看起來非常的嬌小玲瓏,如果站在鄧凱旁邊,簡直就象是個兒童一樣;但是胸前隱隱墳起的鴿乳造型優美,頗有規模,顯然說明一開始方展宏對她年齡的估計有所誤差。

  方展宏每遇到年輕的女孩,總會情不自禁的打量並在心里品評一番,一方面是出于男性的審美本能;另一方面,也是學導演的專業習慣使然,倒不是花癡到對所有漂亮女生都有想法。

  只不過他這樣目光灼灼的盯著人家看了半天,那位敏感而羞澀的小姑娘卻顯然是感覺到了,很不自在的在人堆里用力調整自己站的位置,和老太太調了一個個兒。

  方展宏連忙側過了頭去看向別處,心里也覺得這樣目不轉睛的看人家姑娘,從頭到腳的,很不禮貌;只不過以他以往的經驗,凡是這種打扮的女生,發現有年輕男性這樣打量自己,都會顯得非常高興自得、驕傲竊喜,斷不會象這個女孩這樣的反應——這麼保守的女孩,恐怕在這個時代早已經絕種了吧?

  公車咣里哐鐺的向前笨重的走著。

  方展宏旁邊的座位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一扭頭看見了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老太太和小姑娘,連忙主動站起來,招呼老人道:“哎喲,大媽!您老快別站著了,來來,我這個座兒給您!”

  老太太本來就被擠得東倒西歪,全靠小姑娘扶著,這時見到有座,臉上樂開了朵花,連聲道謝,一張嘴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

  方展宏面帶微笑的看了看那位熱情的中年大嬸,對她的行為很是心中贊許。

  眼看著那位大嬸站了起來,老太太顫巍巍的拉著小姑娘的手,往這邊擠了過來,手剛要夠上座位的扶把……忽然人影一閃,一個不知道哪里擠過來的年輕小伙子,蹭到座位前,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太太愕然停住了動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掩飾不住的失落表情寫在她蒼老的臉上。

  那位大嬸讓座以後,就自己往車門方向擠去了,座位附近除了那一老一少,還有四五個其他人,個個年輕力壯,都看到了這一幕,可全都漠然的轉過了頭去,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方展宏騰得一下,滿腔怒火就竄上來了:你爺爺個姥姥小舅子的,今天我宏少要不搞搞你,你就不知道長城長、地球向哪兒轉!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7:06

正文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2)

  “喂,哥們兒,這個座,是人家讓給這位老太太的。”方展宏擠到那個座位前,低頭向心安理得的坐在那兒的年輕人說道。

  這人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雪白的襯衫,西裝長褲;這麼熱的天,領扣還系著,腿上擺著一個公事包,頭發梳的油光發亮;臉上細細白白的,一看就知道抹了護膚品;眉宇之間,有種強烈的優越感——這副打扮,一定是那個公司的白領。

  聽見方展宏跟他說話,這小子漠然抬頭看了方展宏一眼,然後又回過頭去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太太。

  見到老人那身寒酸的打扮和那古銅色肌膚的土氣形象,這位白領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仿佛看到了什麼肮髒的昆蟲一樣,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他轉過頭看著自己的正前方,眼皮也不抬的說道:“這是公共的地方,我先來先坐下就是我的。寫她名字了嗎?”

  “算了,算了阿弟,謝謝你啊!”老太太見兩個年輕人因為她杠上了,焦急的勸著方展宏道:“我不要緊的,就到了,就到了。”

  方展宏沒有接老太太的茬,雙眼直盯著那小子,忽然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漂亮雪白的牙齒,一個字一頓的低聲道:“你,可以選擇——自己站起來,或者我打腫你的賤臉再把你拎起來。”

  白領顯然沒有想到方展宏會這麼直接,立時嚇得臉上變色,鎮定了一秒之後,他憤然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耍什麼流氓?我告訴你,我是不怕你的!”

  方展宏溫和的笑了,居高臨下的握著他頭頂上的橫杆,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好象在思考該從那個角度打下去比較順手一樣。

  白領被他看的心里發毛,終于坐不住了,有點慌亂的站了起來,拿著自己的包,強撐著一抬下巴,道:“好了好了,我一個讀書人,不跟你們這種人一般見識,讓給你好了吧!”

  說著帶著一臉受傷的委屈,從方展宏的身邊擠了過去,經過老太太身邊時,想躲避瘟疫一樣嫌惡的縮起身子,生怕沾到她一下;剛經過老太太身邊他就楞住了,剛才一直沒看到老太太身後拉著的這個女孩,一身清新時尚的裝扮,乖巧玲瓏的模樣……

  方展宏見他起來了,連忙伸手去讓老太太,道:“大媽,您這兒坐。”

  老太太一連說了幾個謝謝,感激不盡的坐了下來。

  老人站的久了,腿都有點兒發抖了,這一坐下來,長出了一口氣,顯得無限輕松。

  那個女孩一見老太太坐下了,立刻象影子一樣貼了過來,緊緊的拉著老人的衣服,擠到她座位旁站定。

  白領不舍的目光緊跟著那女孩,情不自禁的向前挪了半步,不期然一抬眼看見方展宏正帶著嘲弄的冷笑歪著頭看著他,心虛的臉色一變,立刻很識相的縮了回去。

  往回縮的時候,方展宏異常清晰的聽他語氣高傲而不屑的說了一句:“切,什麼素質!”

  方展宏一下差點沒笑噴出來,低著頭忍著轉向了另一邊,心說著哥們兒還真是一個活寶——打扮的再乾淨再斯文,不也和農民工一樣,來擠這種一塊錢好幾站的公車嗎?又拿自己當什麼高人一等的上流階層的人物了?

  這一轉頭正對上了那女孩偷偷抬眼看他的目光,方展宏禮貌的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女孩的臉一下子又紅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實在可愛,象是鼓足了勇氣,羞澀的對方展宏說了一句:“謝謝!”

  方展宏淡淡一笑,沒有應聲。

  他總算看清了這女孩的長相,女孩的五官異常的秀氣精致,彎彎的秀眉不描而黛,眼睛大而羞怯,明淨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小巧的鼻子,天然的唇線、薄薄的嘴唇象個半熟的櫻桃一樣泛著淡淡的桃紅。

  ——方展宏看女生,總是會很自然的注意到,這個女孩適合不適合做演員,夠不夠考電影學院的標准。

  象這個女孩,就是他們導演班的人常說的,影視審美圈外的美女——確實是美女,但是不適合做演員;考電影學院也是考不上的。

  首先電影學院要求女生身高至少在一百六十三公分以上,這個女孩就達不到——她現在看起來倒是有一百六十五六公分,可是要是把她的“恨天高”高跟靴脫掉,最多一米六零。

  演員的臉必須要是“聚光臉”——下巴要尖,鼻梁要挺要直;眼睛一定要大還要有凹陷感;顴骨不能太明顯,但是要能區分出上下臉,要在正中間。

  氣質上要或端莊或開朗,但是不能是羞怯畏縮、過于內向的。

  這個女孩容貌是很秀美了,但是臉太光滑,找不到顴骨,下巴也不夠尖,有點象是鵝蛋臉的感覺;看上去更是小家碧玉的不行,跟男人說句話都會臉紅……

  ……方展宏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忽然車子一停,全車人慣性的一晃。

  “阿弟啊,請問你一下,”老太太仰起頭來,問方展宏道:“這里是不是北……北京電視制……制片廠啊?”

  “電影……廠。”女孩低著頭,細聲細氣的糾正道。

  “哦,是不是北京電影廠啊?”老太太趕忙再次問道。

  方展宏抬頭向外一看,驚了一下,心說還好老太太問一句,自己光顧著出神,連到站了都不知道,差點坐過了。

  他連忙道:“是是是,這兒就是北影廠!大媽您下車嗎?這兒走!”

  說著方展宏趕緊使動一身牛力氣,撥拉開人堆,向中門擠去;老太太和小姑娘沾了他的光,跟在高頭大馬的方展宏後面沒費什麼力氣就擠了出來。

  方展宏一抬眼,正巧看見那個白領也下車,和他只隔一個人;不禁童心大起,促狹的伸出腿去,在他往車下抬步走的一瞬間,伸出一腳,悄悄踩著他的皮鞋跟……

  白領一抬腳……人是下去了,鞋子還留在車上,雪白的襪子一腳就踩在柏油路上了!

  那白領怪叫一聲,立刻踮起一只腳來,一跳一跳的蹬著,轉頭就罵跟在自己後面的那個人:“你瞎了眼啦!豬蹄子往哪兒踩!”

  話音剛落,他的臉色立時嚇得慘白——在他和方展宏之間隔著的這個人,是個三十幾歲、一米七幾的大胖子;拳頭酒壇子大、胳膊柱子粗;腰圍至少三尺,肚子的規模酷似一桶紮啤……

  這位胖大哥大概最忌諱別人管他叫“豬”,莫名其妙被這小子罵了,頓時火冒三丈,抬步下車,噔得一聲,仿佛大地都在吃重顫抖。

  白領小子張大了嘴,也忘記踮腳跳了,滿臉驚惶的看著象一座山般壓來的大胖子……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7:30

正文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3)

  “小B養的狗闌子,你說啥呢?”大胖子一嘴大蔥味兒的東北口音,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上去就給了小白領一耳光,隨即當胸一推——正在玩金雞獨立的小白領沒站住,一屁股坐到了路邊的地上,臉色煞白煞白,別說還手了,連應也不敢應一聲。

  那胖子斜眼鄙夷的瞅了坐在地上的小白領一眼,呸了一聲,不屑的說了句:“山炮!”擺動著二百多斤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了。

  方展宏在車上一抬腳,把掛在車沿兒上的小白領的那只皮鞋踢得飛了起來,正落在小白領的褲襠上,疼得他眉毛都擰起來了;睜眼一看,方展宏正大搖大擺的從車上走了下來

  直到這會兒,他才醒過味來,知道是方展宏在後面搗鬼,又羞又惱,氣得指著方展宏道:“你……你你你你……”

  “我什麼?”方展宏跳下車,跳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道:“我幫你找到了鞋子,你要謝謝我對不?不用謝!您甭客氣!為人民服務嘛!”

  說著,方展宏哈哈一笑,象京劇里的武生一樣吊起了膀子,昂頭挺胸一搖一擺的向著北影廠的方向去。

  剛走兩步,聽見後面噗嗤一笑……

  方展宏立刻轉過頭去,看見剛才下車那女孩和老太太正站在小白領的面前;女孩剛忍不住笑了一聲,正好對上方展宏回頭的目光,連忙低下了頭去,恢複了剛才羞澀的模樣。

  方展宏微微一笑,轉過身去大步向著北影的方向去了。

  ……

  下了車走出去五分多鍾,遠遠的就看見北影廠那座標志性的工農兵銅雕,倍感親切。

  北影廠距離電影學院,只有一牆之隔,可是從北影正門走到電影學院正門,要足足走上十五分鍾;所以電影學院的學生要去北影廠,很多都是翻牆而入。

  方展宏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沒事就在來這里晃蕩,有時半夜三更發神經,和一幫導演系的朋友跑來北影廠區撒野,指著攝影棚大吼,我以後紅了,請我來這里拍戲,我都不希得來;那個說,以後咱把北影買下來,改成私營;這個說在這兒蓋個好萊塢,把美國那個給拆了!

  有時一幫半大小子拎著啤酒瓶,跑到廠區後面的家屬區,半夜或者凌晨在居民樓下鬼哭狼嚎,有的喊,韓山平下台,該輪到老子了;有的喊,葛尤大爺,開工了,下來給本導演走走戲;有的大叫,明天火燒好萊塢,北影廠的都跟我走……

  直到驚動了廠保衛科的人,幾個壞小子才紛紛四下逃竄,一轟而散。

  畢業以後,整天為了生計和前途奔波,好長時間沒有回到學院這邊來了,此時故地重游,想起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光,不禁心生感慨,思緒萬千。

  站在北影廠門口感懷傷春了幾秒,方展宏收拾心情,向里走去。

  一路走著,一邊拿出老師給他寫的地址條兒來,按圖索驥的找去。

  心里還覺得納悶兒呢!雖說北影廠占地超大,但是也架不住自己在這附近玩了六年,應該是整個廠區無論哪兒都去過才是,怎麼自己從來沒發現北影里頭有什麼學校呢?

  剛想著,抬頭一看確認了一下,寫著清樓108號,沒錯,就是這地方。

  方展宏退後兩步打量了一下,這地方是個學校?遠看象個大倉庫,近看象個招待所——一個大鐵門,門進去是條林蔭小道,兩旁綠樹成蔭;西側是鋪著琉璃瓦的紅牆,東側是一排仿清代建築的半木半水泥的三層大樓。

  整幢樓外沿都是漆了紅漆的木制欄杆,里面象招待所一樣隔成一間一間的房間;完全清式建築風格的窗格,鑲的自然是現代人用的玻璃而不是窗紙;屋頂鋪滿了古香古色的漂亮琉璃瓦,但卻拉滿了富有現代文明氣息的電視天線和各種電線。

  方展宏試探著向鐵門里走了兩步,突然聽見一個粗重而蒼老喝道:“找誰!站住!”

  幸虧方展宏身體很好,心髒也沒毛病,換個膽小的非被嚇得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不可。

  方展宏扭頭向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只見鐵門旁有一個小小的傳達室,小的以至于方展宏剛才忽略了它。

  方展宏探頭探腦看了半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得提高了聲音道:“您好!我是新來的助教,謝云鳴教授安排的,電影學院的林桐教授介……”

  “進去右轉進樓!一層走廊頭上,校長室,自己敲門!”門里那個暴躁的聲音雷鳴般大聲道。

  “謝謝您!呃……請問……”方展宏連忙禮貌的道謝,想要問問這里是不是謝氏鳴園藝校。

  “自己進去!別吵老子睡覺!”門里又是一聲暴吼,隨即寂靜無聲了。

  方展宏被吼了一嗓子,不怒反笑,楞了半晌,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向里走去了。

  這個傳達室老頭,真是個怪人!

  方展宏按照怪老頭的說的,走進那幢招待所一樣的建築里,向一樓走廊盡頭走去。

  一路走來,方展宏暗暗默數房間數,一層一共是十九間房間,每間都在十幾平米左右,如果是招待所的話,算是規模不小的了。

  他走到最後一間屋子,隔著窗戶向里看去,只見里面滿滿當當,坐滿了人,好不熱鬧。

  他整了整衣冠,敲了敲門,里面立馬應道:“請進!”

  方展宏推門而入,迎面幾乎是撲上來一個二十幾歲的漂亮女生,手里拿著一打花花綠綠的廣告傳單似的東西,拿了一張就往他手里塞,臉上的笑容象開了十七八朵雞冠花,聲音象稠的花不開的荔枝蜜——

  “同學,你是來學表演的吧!太好了,你可找對地方了,我真替你高興!我們這里全是電影學院的老師,敬松老師啊雷子老師啊,哦對,青哥和依依姐他也經常來呢!”

  女孩連珠炮似的說著,語氣親切的就象是你撒嬌的女朋友一樣,沒等方展宏說話,她馬上又道:“你看,我也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的,以後可能還要在這里實習呢!你要是來這里上學,我們就天天能見面了,呃呵呵呵……”

  方展宏啼笑皆非,道:“你是電影學院的?學院就那麼大點地方,表演系就百來號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說的敬松老師是系主任王敬松教授?雷子是誰?青哥和依依姐又是誰?怎麼象黑社會的名字?”

  “哎喲!看來你還是個有心人啊!”漂亮女孩上下打量著方展宏,嫵媚的笑道:“不過你連青哥和依依姐都不知道?那小茹姐和嫻兒姐你更是不認識了?哎喲,那你還顯擺什麼我們學院的八卦呀!”

  說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方展宏這才來得及放眼看去,只見屋子里坐著四個明顯是學生和學生家長的人,都是母親帶著女兒;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一臉親切的四十幾歲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她的身邊坐著一個高大壯碩的中年男人,雖然身體微微有點發福,但是眉目俊朗,看來年輕時一定是個翩翩公子。

  和方展宏說話的女生見大家被逗笑了,更是得意,仿佛在炫耀和向方展宏認證自己的電影學院畢業資質一樣,指著方展宏道:“來,未來師姐教教你,以後你可以學給別人聽——雷子你都不知道,就是咱們圈兒里號稱永遠不會老的黃雷老師,他現在是教授了,當年是大明星,和敬松老師是一屆的;青哥就更不用說,大導演易青,你居然沒聽說過?那可是只手擎天的人物,我們青哥的威名,好萊塢的美國佬聽見都要給三分薄面;依依姐就是周依依小姐嘛,這麼大的天後,居然還有中國籍的男人不知道?”

  方展宏差點沒雙腳向天的栽倒下去,抹了抹額頭上的瀑布汗,哭笑不得的道:“你連易青都認識,真厲害。不過有兩個大人物,你一定不知道了。”

  “切,只要是電影學院這個圈兒里的,沒有我不知道的。”

  “那……我問問你,人稱中國高等學府十大傑出青年、北太平莊雙雄的宏少和凱少,這兩個人你認識嗎?”方展宏把胸一挺,一本正經的昂然問道。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7:52

正文 第五章 mm象棵含羞草(4)

  那個漂亮妞立刻語結。趁她冥思苦想這北太平莊雙雄到底是何方高人之際,方展宏一閃身繞過了她,站到那兩位明顯是校領導的中年男女面前,緊了緊肩上的挎包帶,禮貌的微笑道:“兩位老師好!我是新來的助理表演教員方展宏,是本院林桐教授的研究生,是林老師把我介紹給謝云鳴教授,謝老讓我來報道的。”

  那一男一女中年人對望了一眼,忽然同時滿臉堆笑,熱情洋溢的笑容,仿佛是一對夫婦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一樣,親切的不行。

  那女的先向坐在一邊沙發上的衣著華麗的那位家長道歉,笑容可掬的道:“哎喲,不好意思,姐姐,讓您在這兒等。我們真的是特別忙,你看,學院又給我們派人來了,其實我們這里的師資都夠雄厚的了。”

  方展宏看了那衣著華麗的太太一眼,上下略微一掃,心里就有了八分印象——這位太太大熱天系了條十八歲女孩才戴的阿依蓮圍巾,身上穿的卻是MarcJacobs層層裙。

  方展宏記得這個牌子的這條裙子,要五萬多人民幣,前不久中國電影五龍金像獎,剛剛看華星的大明星陳云可穿過一次這種款式的。

  可這種貴婦人的國際高檔時裝,配上時尚小女生最中意的阿依蓮的圍巾,實在已經充分彰顯了主人的品味;更何況再穿在這麼一個滿臉橫肉,裙下伸出兩條象腿、說話粗聲粗氣的暴發戶女人身上——真是咋看咋讓人為那條裙子傷感。

  就這位這副尊容,居然是那位中年美婦老師的姐姐?那位老師的身材長相,要是年輕個二三十歲,考個模特學校沒問題——這兩位要是姐妹,那准是高科技最新產品,黃瓜和倭瓜長一根兒藤上去了。

  沒等方展宏再看兩眼,那位中年男子就拉著方展宏在辦公桌後面一角的折疊椅上坐了下來,低聲道:“來,這邊坐,我們不要打攪許老師工作。你是小方老師吧?你好,我是這個學校的校長,我叫梅修慈;那位是學校分管教務和總務的許筠許老師。”

  方展宏連忙點了點頭,道:“梅校長,您好!”

  梅修慈自得的一笑,謙和的道:“叫我梅老師就行了。”

  兩人簡單的寒暄兩句,就沒話說了。

  論理,梅修慈這時候應該向方展宏交代他分內的工作、什麼時候上班,以及工薪待遇等等的問題;但是他現在顯然一門心思都在許筠和那位家長身上,說兩句話的工夫,眼神飄過去好幾趟了。

  于是方展宏也就識相的不再說話了,規規矩矩的兩手放在膝蓋上坐好,和梅修慈一起看著許筠和家長交談。

  “哎喲,姐姐……我叫您姐姐您不介意吧?”許筠笑的眉毛眼睛眯成了兩條線,親親熱熱的道:“咱閨女的情況我看了,真是個學表演的材料……”

  那位暴發戶太太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你不用說那些虛的。我們可都是實誠人,錢,我們有的是;但是得知道花的值不值。我這麼跟你說吧,你現在就給我個准話,我家樺樺明年能不能考上電影學院?只要能保證考上,我立馬把錢拍下,不就是兩萬塊嗎?再贊助你們學校五萬……不過話先說在前面,我們要上的可是電影學院,其他什麼中戲上戲的我女兒可不上;咱們可是要當電影明星的,那些學唱戲的學校,就算了吧!”

  還沒等許筠回答,方展宏先忍不住低頭偷笑了起來,哪有這麼混的家長啊,整個一個女張飛女李逵——把中戲上戲說成是唱戲的學校也就罷了;考學這種事情還有保證的?就是電影學院院長也保證不了。

  聽到這里,方展宏一時好奇,悄悄抬眼望了一下象影子一樣坐在暴發戶太太身後的她的女兒。

  這一看不要緊啊,差點沒把方展宏嚇一跳——這位還真敢說,就她女兒這自身條件,還敢找人家要保證?

  只見暴發戶太太身後坐著的這女孩,看上去倒有二十幾歲大,不過眼神膽怯、目光生澀,恐怕實際年齡也就十七八歲;這姑娘生得那是膀闊腰圓、五大三粗、皮糙肉厚,威風凜凜啊!

  話說當年的喜劇之王周星星,如果見到她一定覺得相見恨晚——早知道有這樣存在,何必勞煩自己的兄弟扮反串演“如花”姑娘呢?這不現成的嘛!

  其實細看之下,也沒那麼難看,眉宇之間有幾分象她媽媽,勉強算是耐看型的女孩,只是皮膚實在太黑,而且粗如樹皮,可見平時太少保養;五官之中,大嘴蒜鼻招風耳,惟獨眼睛還可勉強一看,有著這個年紀的女生普遍的清澈與誠懇。

  方展宏在心里暗暗的歎了口氣,本來以貌取人是為君子不齒,人家長的丑也沒有什麼過錯;但是可惜,偏偏影視類的藝術大學最是以貌取人的地方,這位女孩的夢想,恐怕是今生無望了。

  正以為以下的劇情會是許筠老師婉言拒絕,這對母女黯然而去呢,隨後許筠說出的話卻又讓方展宏大吃了一驚。

  “哎喲,你就是牛樺吧?”許筠一臉溺愛的側過頭,看著坐在媽媽身後的黑臉女孩。

  女孩顯然十分自卑,不肯和人溝通,聽見許筠叫她,非但沒有回答,反而低著頭望後縮了縮。

  牛滑?聽到這個名字,方展宏忍不住想起家鄉福建那道著名的小吃,差點沒笑出聲來。

  許筠的眼神卻象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柔聲道:“哎呀,害羞了……呵呵,多好的孩子呀?姐姐,您放心,就這孩子啊,交給我,我給您調教,明天我包您能送她進電影學院!”

  此言一出,除了許筠和梅修慈兩位,屋里的人個個都是臉色大變。

  坐在一旁等候的另一對母女,那女兒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吃驚的看著身旁這位一臉囔囔肉的同齡人,眼里滿是不敢置信。

  最吃驚的還是方展宏,他一點也不懷疑許筠在這個學校干了這麼多年,閱人無數賺下的工作經驗——別管怎麼說,總該比他這位剛從學校走出來的方助教強吧?

  難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難道兩年不會學院看美女們考試,電影學院招生的方向已經根本徹底的轉向了?

  方展宏面色凝重的想到,是了,許老師的意思,多半是說這孩子一定可以當作特型演員被錄取,恩,一定是這樣。

  哎呀,不愧是老教師啊,目光獨到,就是能看出我們這種一般人的水平看不到的東西,方展宏看著一臉親切,目光堅定的望著牛樺的許筠老師,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我想也是。錢,咱們有的是,咱家這麼有錢,想上啥大學上不了。”暴發戶太太倒是這屋子里所有人中最不吃驚的,仿佛認為這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一樣。

  她慵懶的打了個哈哈,道:“那我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了,別望了給她弄個單間。咱們可不能象一般家家的瘋女娃似的,幾個人湊在一起擠一間屋子,那種上下鋪,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睡不慣的。”

  許筠一本正經的道:“哎喲,姐,您說外道話了。咱們自個兒的孩子,能虧待她嗎?交給我你還不放心啊?哎喲,這孩子我一看就疼她……”

  方展宏對許筠老師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人和藹可親,待人熱情,工作又認真,而且真有點把學生當自己孩子似的意思;不過嘛,就是這說話和學生家長套近乎時候的詞兒——也忒酸了吧?

  方展宏下意識的摸了摸腮幫子——牙疼。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8:23

正文 第六章 簡直是一群王八蛋(1)

  暴發戶太太從隨身的皮包里掏出兩疊錢來,一疊一萬,一共是兩萬,隨手扔在面前的茶幾上,胖胖的手一揚,瀟灑無比。

  方展宏看到旁邊那位帶著女兒的家長眼神一黯,看著桌上的兩疊錢,低下了頭。

  “錢,我們就先放這兒了。”暴發戶太太站起來說道:“帶我們去看看住的地方吧,唉艱苦點就艱苦點,誰讓孩子喜歡呢?還要什麼雜費啊住宿費啊伙食費的,你們跟我說一聲就行了,錢,我們有的是啊!”

  許筠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笑道:“不急不急,孩子上學才是最重要的,錢不錢的著什麼急?”

  說著,快步走上來,親熱的拉著暴發戶太太的手,笑道:“走,我們姐倆兒帶孩子去逛逛學校。”

  一直坐在一旁冷板凳上的那位學生家長一件許筠要走,頓時著急了,連忙一臉恭敬、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哈著腰道:“這……許老師……”

  許筠的眼睛始終盯在暴發戶太太的胖臉上,仿佛這張橫肉叢生的臉上有花兒似的,看也沒有看這位家長一眼,象突然想起來似的回頭對梅修慈道:“梅老師,您幫著接待一下。”

  說著,立刻換了張親熱的笑臉轉過來對著暴發戶太太露出八顆牙齒,拉著她們母女往外走;就在暴發戶太太轉身起步的那一刹那,許筠回手在桌上一抹,把那兩萬塊錢攥在手上,一左一右塞進了長褲口袋。

  許筠亦步亦趨的依附著那趾高氣揚的暴發戶太太身後走著,三人出了辦公室的門。

  那位一直在旁邊等候著不敢出聲的家長,身上穿著一件男女都能上身的洗得有點發白發硬的牛仔布襯衫,但是她顯然非常重視今天的事,所以這件襯衫熨得筆直,衣領袖口都洗得極乾淨。

  站在一旁的她的女兒,身高只有一米六零不到,方展宏目測過去,大概一米五八左右的樣子,模樣實在是乖巧——一雙靈動只極的大眼睛仿佛隨時隨地都在說話一樣;小巧的鼻子也似乎有表情,時而淘氣的皺一皺,時而頑皮的動兩動;最漂亮的是兩片薄嘴唇,唇珠晶瑩剔透的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一身可愛俏皮的韓版娃娃裝,短發垂耳,額前整齊的劉海垂在細細彎彎的眉毛上,顯得格外清爽。

  方展宏看了這女孩兩眼,情不自禁的面露微笑,心想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妹妹,一定寵她疼她到無法無天了。

  女孩看見方展宏在看她,絲毫也不怕生的和方展宏目光對視,悄悄的做了個愛嬌的小豬嘴,小鼻子一皺下巴一抬,象是發出了一個驕傲的冷哼,然後把頭側向一邊象個惡作劇成功了的小孩一樣偷笑起來。

  方展宏淡淡的一笑,低下頭,心里卻暖洋洋的,有些女孩的漂亮和美麗,是無法讓人聯想到性與曖昧的,只是讓人心頭甜蜜,感覺溫暖,好象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林雅嫻是如此,這個女孩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只不過一個象姐姐,一個象妹妹。

  不過可惜,這麼可愛的女孩,卻似乎沒能在一個富裕優越的家庭中長大——看她的裝扮,來前一定是悉心的打扮過了,她的媽媽自己沒有好衣服穿,卻舍得給女兒買幾百塊一身的進口時尚的靚衣;但是女孩身上的飾品和腳上的小靴子,一看就知道是十幾塊錢的地攤貨。

  這樣看來,恐怕她連兩萬塊一年的學雜費也交不起吧?

  方展宏心下黯然,不過隨即也替她慶幸——說實在的,就她的條件再可愛十倍也考不上電影學院的,身高上就先不夠;而且就算上了電影學院,那四年下來的昂貴的學雜費也不是她們這種家庭負擔的起的。

  既然如此,還是別浪費這兩萬塊吧!

  正替她想著,小姑娘倒自己說話了,她跑到梅修慈的辦公桌前,忽然眼里淚水盈盈,道:“梅老師,你幫幫荊雯吧,雯雯真的好想學表演……好不好?”

  方展宏被她說的心里一酸,隱隱做痛起來,心想要是這時候她求得是我宏少,別說讓她入學,那簡直殺人放火我也替她去干了——那個男人能拒絕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妹妹這種眼淚汪汪的請求呢?

  梅修慈能。

  他看也不看荊雯一眼,盯著那位衣著樸素、舉止畏縮、眼神卑微,似乎每個動作都帶著不自信的寒酸氣的家長,道:“您是第三回來了吧?這回您學費湊齊了嗎?”

  那位母親振作了一下精神,象草民看著青天大老爺一樣仰望著梅修慈,戰戰兢兢的道:“梅校長,我和她爸商量了,雖然我們家不寬裕,但是既然還是這麼愛學這個,說什麼我們也得滿足她。可是我們家真是……月月錢到就得當家用,到月底就花完了,真是不比您這樣有本事會理財的人……我……我這兒有存起來的一萬四千塊錢,您看是不是能先讓孩子入學,咱們先交一個學期的一萬塊;等到放寒假了,下學期咱們再把那一萬塊交上,這不就齊全了?”

  梅修慈一開始一直皺著眉頭,聽說有一萬四千塊了,表情似乎松弛了些,道:“唉,你們當家長的心我們也理解,其實這錢跟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學校是謝老的,學費最後也到不了我們手上,我們也是給謝老打工賺工資的。所以,這學費的事……我們確實幫不上忙……不過您既然說先交一萬,那就先拿一萬來好了……”

  那母親一開始聽說幫不上忙,難過的看著女兒,內疚的臉都發白了,可隨後一聽說讓她先交一萬,欣喜的差點沒站起來給梅修慈鞠躬行禮,連忙半弓著腰起來一連聲的道:“太謝謝梅老師了,太謝謝了。雯雯,快謝謝老師。”

  荊雯連忙一臉天真的笑著,道:“梅老師,您真好!”

  母親從隨身的編制袋里拿出一包東西來,外面是一層黑色的碎布,一層層打開了,七八層下面,是幾張報紙;七八張報紙揭去,里面露出一紮百元、五十元、二十元的鈔票來。

  這位母親拿起里面百元的一大捆放在一邊,然後把剩下的再仔細包好,接著誠惶誠恐的捧著那捆鈔票,必恭必敬的捧到辦公桌前來,道:“這是一萬,您點點。”

  梅修慈早等的不耐煩了,隨手把那捆錢往旁邊一放,什麼也不說。

  母親疑惑的問道:“那,什麼時候讓孩子來辦入學手續?”

  梅修慈微笑著,親切的道:“不急。你這錢先放在我們這兒,讓孩子先在學校里走走看看。等您把學費交齊了,咱們再給孩子安排宿舍。您看您都有一萬四了,怎麼就那六千湊不出來?我看……您再想想辦法,要不然先上親戚朋友哪兒去借借,都是為了孩子嘛……我們也是當父母的人,只不過是礙于規定,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特別照顧這孩子的。”

  說來說去,還是要交齊兩萬……

  母親失落的目光落在女兒的身上,冰冷而絕望。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8:47

正文 第六章 簡直是一群王八蛋(2)

  梅修慈似乎渾然沒有看到這位母親難過黯然的神情,隨手把拉開一個抽屜把那一萬塊輕輕一撥,就把一對窮苦夫婦大半輩子的大部分積蓄掃了進去;然後從抽屜里抽出一張便箋,刷刷刷刷寫了幾行字,然後反轉過來推向荊雯的母親,道:“這是一萬塊錢的收據,您收好。等您交齊了那一萬,我再單開我們學校的票據給您;要是開學前您湊不齊學費,您拿著收據來,這一萬塊我還退給您,一毛錢不少。”

  方展宏見他動作如此熟稔,辦事滴水不漏,心下了然,只怕他年年招生,對待這種學生都是這樣做的。想到這里,不由的有種沖動,實在想幫這對母女說兩句話。

  但是自己初來乍到,對什麼情況也不了解,萬一說錯什麼,只怕反倒給荊雯母女添麻煩;更何況自己人微言輕,就算說了,梅修慈恐怕也不會買帳。

  就這麼一猶豫間,荊雯的媽媽已經站起身來,向梅修慈鞠了躬,過來拉著孩子的手,低聲道:“走,找你舅舅去想想辦法。”

  荊雯噘著小嘴,一步兩回頭的向前挪動著步子,直蹭到了門口時,忽然別過頭來看著方展宏,水靈靈的大眼睛里盡是傷心的哀求。

  看得方展宏心里一陣發酸,眼圈都快要紅了,忍不得了,牙一咬眼一瞪,側過頭去就對梅修慈道:“梅老師……”

  “哦,小方老師啊……”梅修慈反倒開口叫了他了,毫不停頓的打斷他道:“一會兒還有一位新同事要來,也是助教老師;等他來了,我再帶你們去宿舍;明天早點起來,我們這里人手特別缺,你們還要幫著招生呢……”

  梅修慈絮絮叨叨的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方展宏根本插不進嘴去,好容易得著了一個空兒,方展宏剛想開口,荊雯的媽媽早已拉著荊雯出門走了老遠了。

  這下可把方展宏憋悶的不行。

  剛回過頭來生悶氣,一抬眼又看見先前進門時向自己努力推銷這所學校、炫耀電影學院八卦的那個漂亮女生——這小娘們兒小小年紀,不知道怎麼練就的一雙勾人的風騷媚眼,此刻正象個夜總會的紅牌小姐一樣倚著門,看著方展宏憋得臉通紅的模樣,幸災樂禍的沖他飛眼呢。

  梅修慈似乎是看見了那個女人的目光盯在方展宏身上;再看看方展宏,英挺俊朗、年輕健康,不禁沒來由的生起一股怨怒來,臉色微微一變。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梅修慈趁機指著那漂亮女生道:“開門呀!矗在那里干什麼?一天沒正事兒的!”

  那個自稱是電影學院畢業的女生卻似乎一點也不敬畏這位梅老師,聽他拿話點自己,立刻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白了梅修慈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過去開了門。

  一開門,就看見一個穿戴斯文整齊的白臉小男人,滿臉堆笑的向她點頭示意。

  這女生正在氣頭上,又有剛才方展宏的前車之鑒,所以一見門口站個男的,便冷然道:“你找誰?先說清楚了,是不是來報名的,是不是學表演的?”

  那小男人小模小樣的陪著小心,笑道:“姑娘,我不是來學表演的,我是這個學校的新來的助教,這里的許筠老師是我姨;呃,不過,我帶來一個學生,她是來報名的。”

  那女生點了點頭,道:“那就進來吧!”

  方展宏在門外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暗想,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倒好象剛聽過不久似的。

  正在記憶里努力搜索這把聲音呢,人已經進來了——這人一身襯衫西褲,收拾的板襯溜潔,可是屁股後面的褲子上,卻兩片大灰印子,手背上也烏突突的一片黑,顯然是剛剛摔倒過,蹭了一身髒。

  方展宏看清了這人的模樣,差點沒樂出聲來——這不是剛才在車上被自己捉弄的溜溜轉的小白領嗎?

  那小白領卻完全沒有看到方展宏,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身後一個人的身上,一進門就轉過頭,禮貌謙恭的一塌糊塗,溫柔脈脈到歇斯底里,輕聲細氣的道:“哎喲,您老走慢點兒,這屋的地可滑;曉潔,你扶著點兒你奶奶。”

  方展宏循聲一看,只見門口走進來一位老人——這可不正是剛才公車上那位衣著有點土氣的老太太嗎?

  方展宏頓時大感不解的看著小白領,就在幾十分鍾前,這小子還一臉鄙夷的表示了對這位老太太之流的下等人的不屑,在車上搶了她的座位;怎麼一轉臉,變得這麼尊老敬老了?

  難道說這小白領竟有這麼高的覺悟,在車上被自己“教育”了一番之後,在挫折中反省自我,已經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做他的“上等人”了?

  還在琢磨這事兒,老太太後面攙著她的那人給了方展宏答案,方展宏一看之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彼啊!

  只見那小白領明明口中關心的是老太太,可是眼珠子卻明顯一直盯在小姑娘身上,眨也不舍得眨一下。

  方展宏看著小白領那副努力裝出來的關切可親的模樣,想起剛才他在車站下車時的情景,越想越可樂,實在沒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隨即立馬覺得不妥,趕忙收住笑容板起面孔,一本正經的坐直了身子。

  小白領和那祖孫倆聽見了笑聲,很自然的轉頭一看,不禁一起輕輕啊了一聲。

  那秀氣羞澀的女生一眼就認出了方展宏,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喜色,隨即趕緊低下了頭去;小白領顯然也不會忘記剛才的深仇大恨,一眼就看見方展宏,不禁張口結舌,呆在那里。

  梅修慈見這小白領呆頭呆腦的,心里有點不喜;再一看他帶來的這人——那老太太穿得又寒酸又土氣,鬧不好又是一個學費都交不起的;這下心里越加的不高興起來。

  梅修慈很有威嚴的清了清嗓子,道:“你們誰報名?”

  小白領如夢初醒,驕傲的瞥了方展宏一眼——他大概以為方展宏是來報名的大齡學生,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成為方展宏的老師了,因此十分得意:你小子,這次還不栽在我手上?

  喜滋滋的想著,小白領走上前來,大聲道:“老師您好!我是來報道的本校的新助教,我是師范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是許筠老師介紹我來的,許老師是我……”

  梅修慈立刻打斷他道:“其他老師跟你有沒有親戚關系,跟我們學校無關,跟你的工作也無關!”

  小白領碰了個軟釘子,楞了一楞,尷尬不已,站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方展宏心里暗笑:許筠老師長得挺漂亮的一個熟女美人兒,怎麼有這麼一個呆頭鵝外甥,基因突變啊!

  梅修慈淡淡的看了面前這個油頭粉面的小伙子一眼,皺著眉頭道:“你還說你叫什麼呢?許筠倒是有交代,你好象姓甄?”

  “是,”小白領連忙答道:“我姓甄,名健,甄別的甄,健康的健!”

  什麼?甄健?那念起來豈不是“真賤”?

  想到這里,方展宏再也忍不住了,噗得一聲就噴了,接著明知道不禮貌,還是忍不住低著頭肩膀聳動,笑個不停。

  甄健今天倒了八輩子鴛鴦連環拐彎黴,才碰到方展宏這種混世魔君,已經活活的被他笑了一路了,現在又被他笑,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到底在笑什麼。

  甄健恨恨的瞪著低頭努力忍笑的方展宏,氣得直發抖,惱羞成怒的問道:“你……你笑什麼!”

  方展宏一邊笑一邊擺手,道:“沒什麼……哈哈,對……對不起,真沒什麼……我……我是說,甄……甄老師您的名字起的真好,您家里真會起名字!好,真好……真好哈哈哈……”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9:17

正文 第六章 簡直是一群王八蛋(3)

  梅修慈一時也弄不明白方展宏到底笑什麼,倒陪著干笑了兩聲,道:“小甄你先坐一下,一會兒咱們再談;這位是新來的小方老師,他是我們學院科班的研究生,以後都是同事,你們先熟悉一下。”

  甄健聽說方展宏居然不是學生而是同事,而且學曆比自己還高、還是電影學院科班的,只怕以後在這個學校比自己還要吃香……頓時失望之極,黑了一張臉,找了張擺在方展宏對面的折疊凳,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再說話了。

  梅修慈也不再理睬甄健,轉向祖孫倆人,開口道:“我們這里,學費一年是兩萬,另外住宿還要單叫住宿費,不接受走讀;學生伙食自理、生活費自理。”

  方展宏見他不介紹學校的情況,開口先說費用,心里不快,同情的看向那位老奶奶。說實話,剛才荊雯的媽媽再困難,好歹是本地北京人,縱然只是工人家庭,但是至少也能有幾門親戚可以籌借;這對祖孫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來的,看穿著只怕比荊雯家還要困難,而且老的那麼老了,小的有那麼內向羞澀,哪是梅修慈這種老江湖的對手?

  方展宏倒希望她們就此走了,不要來這里上學的好,這年頭怎麼是個漂亮點兒的女孩兒就想當演員當明星,至于嗎?

  那位老奶奶聽說學費兩萬,果然呆了一呆,回頭看了看孫女,搖了搖她的手,以示詢問。

  女孩重重的點了點頭,看起來態度非常堅決。

  老奶奶猶豫著對梅修慈道:“這位老師,委們是從南邊來的,我是伊的奶奶……伊的爸爸是個警察,前年發洪水,抗洪死在壩上了;伊的媽媽死的早,委一個老太婆,只有幾百塊退休金,根本養不活伊,幸虧政府給了幾萬塊撫恤金……可是伊是孩子,還這麼小……以後怎麼辦都不知道……老師,你是大好人,能不能便宜一點收學費,委們確實有困難……”

  說著,老人顫巍巍的站起來,混濁的眼睛里隱隱的淚光閃爍,她在身上掏摸了半天,終于抖抖戰戰的找到了一個小冊子,打開來,里面夾著一本薄薄的證書。

  老人把這本證書雙手捧著,鄭重其事的放在桌子上,點著頭後退回座位坐下,道:“這是委的兒子,伊的爸爸的烈士光榮證。”

  方展宏聽到老奶奶稱“我”為“委”,稱“她”為“伊”,立刻想起,這應當是福建和江西之間的某地方的方言,心下越發感到親切起來。

  梅修慈看了看眼前的這本鮮紅如血的烈士證,拿起來輕輕的掂了掂,隨後淡淡的道:“你們這麼困難,就不要讓孩子學表演了,我們這種私立學校的學費都是規定好了的,不可能便宜,又不是到菜市場買大白菜,您不要在這里討價還價,烈士證這麼重要的東西,不要隨便拿出來。”

  方展宏一聽,有心幫他們求求情,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畢竟交錢上學,是天經地義的事,從大面上來說,也沒有憑烈士證到哪里都能打折的道理。

  可是道理歸道理,中國有很多事,就是怎麼說都合理,就是不合情,讓人憋著一腔不忿,操蛋的很。

  對付二餅那樣的欺男霸女之流,他可以拍案而起,老拳相向;可是面對梅修慈這樣道貌岸然、時時在理的人,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老奶奶呆了一呆,拉著孫女的手小聲問了句什麼,女孩使勁的點頭;兩人交頭接耳了一番,最後老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老奶奶發了兩秒鍾呆,才慢慢的掀起自己的外套衣服來,在她的外衣底下、肚臍之上的位置,幫著一條褡褳;老人解下褡褳來,打開綁死的口子,向里一掏——一遝一遝的掏出來,全是粉紅色的百元票子。

  女孩二話不說,蹲在茶幾旁邊,幫著老奶奶數起錢來。

  梅修慈不耐煩的唉然長歎了一聲,悠然的靠在大轉椅的椅背上,半睜半閉著眼睛看著她們。

  老奶奶把茶幾上的錢分成一千塊一紮,一共裹了二十紮;然後一紮一紮的遞到女孩手里,每遞兩三紮,就不忘了念叨一句:“妹仔呀,你要記住啊,這些都是你爸爸的命錢呀,都是他用自己的命給你換回來的呀……”

  女孩認真的聽著***話,接過一紮錢,就點一下頭;到了最後,她的手里捧滿了她爸爸的撫恤金,一共是二萬塊。

  老人掏錢掏的快了,桌子上還散了些,褡褳也還有一半是鼓著的;老人急忙把那幾張散票子塞進了褡褳里,然後再細細的用帶子紮好。

  還沒等老奶奶把褡褳綁到身上去,梅修慈已經慢吞吞的發話道:“孩子交給我們,您老就放心吧。現在就給她辦入學手續,您既然是外地的,那把她的住宿費交一交吧!我們有兩種宿舍,一種是六人一起住的,一種是單人間。單人間一天六十,一學期是七千塊;六人間是一天十塊,一學期是一千二百塊。”

  老奶奶一聽,還要交錢!只得無奈的又把褡褳脫下來,往外掏錢。

  總算湊夠了錢,女孩站起身來,把兩萬一千二百塊錢捧到梅修慈的辦公桌上。

  梅修慈打開抽屜一掃,把烈士的撫恤金順手掃進了抽屜,然後拿出票據薄來,給女孩開了學費收據,隨口問道:“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里人?”

  “叫鄒曉潔,17歲,江西人。”

  梅修慈點了點頭,飛快熟稔的開出了收據,撕下來遞給鄒曉潔,一直板著的臉終于有了點笑意,臉上露出了慈父般溫暖的微笑,親切的道:“鄒曉潔同學,歡迎你來我們鳴園藝術學校學習!你先等一下,另一位許筠老師正在帶其他同學看單人宿舍,一會兒等她回來,在讓她帶你去你的新宿舍。”

  鄒曉潔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坐回到奶奶身邊去。

  梅修慈剛要打開電腦入帳,忽然瞥見擺在桌上電腦顯示器旁邊的那本紅的刺眼的烈士證,他連忙一把抓了起來,道:“鄒曉潔!來,把這個拿回去,別放在這兒。”

  說著,他隨手一扔,那本用一條鮮活的生命換來的烈士光榮證輕飄飄的飛過半個房間,打著旋兒落在烈士的母親和女兒面前的茶幾上,發出“啪”得一聲輕響。

  方展宏站了起來,沉聲道:“對不起,出去抽根煙。”

  說著,他低著頭,徑自向門外走去。

  推門而出,方展宏站在走廊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早上剛買的中南海白嘴1.0,抽出一支點燃了,深深的吸了一口。

  清淡悠長的煙霧在他用力的呼氣下噴出老遠,仿佛要把心中的積郁一次吐光。

  畢業以來的所見、所感、所恨的種種疑惑與憤懣,都在那張鮮紅的烈士證落下的那一瞬間轟然爆發了出來。

  此刻,他的心里也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燒著,想要噴薄而出,把這世上一切的不公與丑惡全都燒盡!

  天殺的,這究竟是個什麼世道!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人埋!欺男霸女的富貴榮華,辛勞困苦的活活餓煞!

  蒼天不仁,以草民為芻狗——倘若這真就是天意,那這天……塌了吧!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39:39

正文 第六章 簡直是一群王八蛋(4)

  方展宏站在走廊上,靜靜的吸著煙,慢慢平複著心緒。

  說實在的,到底氣憤什麼,方展宏自己也覺得心里很模糊。

  其實平心而論,很難說梅修慈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實在要說,只能說他嫌貧媚富、麻木不仁、勢利小人,但是那畢竟是他個人的德操,外人沒有資格置喙;畢竟現在社會上,象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象方展宏自己這樣的人,反倒是快要絕跡了。

  至于說上學交錢、高額學費,只怕全中國的民辦學校都是這樣的;人家也是照章辦事,又沒有拿刀逼著學生家長來交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又抽的哪門子風呢?

  方展宏氣,是氣自己,氣自己眼中看到的這個世界。

  也許每個熱血知識青年,在認識自己所處的時代和社會時都要經過這樣一個過程,就象五四時的先輩們,要流盡了無數同學的鮮血,才知道筆永遠斗不過槍的道理。

  畢業後一年多來,在社會上處處碰壁,許多事情,讓他震驚和困惑——這個世界,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

  劇組是這樣,民辦藝術學校又是這樣;他今天原來是興致勃勃的辭別了林教授,躊躇滿志的來接受自己的這個新工作,以為不管怎麼說,這總是一個學校,學校總是個相對單純的地方。

  他本來一心想著在這個學校好好干一點事情,學以致用,為將來自己的事業打好基礎、積累經驗。

  可現在,只要一想到以後要在梅修慈這種人手下做事,少不得也要虛與委蛇,做些大違他平日性情的事情,不禁心下憋悶。

  也許,這就是現實和理想之間的距離吧,這個任何人的成長過程中都不可逾越的鴻溝,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堅忍的毅力去填平。

  更何況,他決不是一個無謀無勇缺乏手段的人,只要他有一口氣在,他就要憑自己的意願活個痛快!

  就是這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怕甚鳥?!

  方展宏自信的想著,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他在鞋底上掐滅了煙蒂,隨手丟進走廊上的垃圾箱里,拍了拍手,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正好看見鄒曉潔祖孫兩人正和梅修慈告辭,往外正走著。

  鄒曉潔剛要開門,一見是他,沒來由的一陣慌亂,紅著臉低頭叫了一聲:“方老師!”

  方展宏微微一怔,二十幾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女生叫他“方老師”,錯愕之下忽然想到,鄒曉潔還真是個有心思的女孩,剛才在里面梅修慈只當她的面叫了自己一次,她就記住了自己姓方。

  只是,還真沒見過比她更害羞更容易臉紅的女孩,這麼內向,可怎麼學表演啊?

  方展宏剛沖鄒曉潔點了點頭,還沒說什麼,梅修慈在里面問道:“小方老師,你在走廊上見到咱們許老師了嗎?”

  方展宏剛要說沒有,就聽見身後一個爽脆的笑聲傳來,香風飄過,一個聲音在他背後笑道:“哎喲,找我哪?我說呢,竟是片刻離了我都不行。”

  “人都安頓好了?”梅修慈著急的問道。

  “安排好了,在二樓,”許筠道:“今年單間都開在二樓吧。回頭給小方老師也開一間。”

  甄健連忙在旁邊道:“姨,我來了。”

  許筠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心想這孩子真是缺心眼兒;連忙岔開話題,對鄒曉潔祖孫倆道:“是新同學吧,跟我來吧!”

  梅修慈看著許筠帶著鄒曉潔和她奶奶出去了,才對那個漂亮女生道:“燕子,把門關上。”

  那女生依言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和方展宏、甄健並排站在一起。

  梅修慈看了看三人,對他們交代道:“學校的人手一向很緊,今天你們兩位來了,確實是幫了我和許老師的大忙了。現階段我們最要緊的工作就是招生,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開學了,可是今年我們的招生任務才完成了一半,時間緊任務重,希望兩位能來幫助配合我們的工作。”

  說著,他忽然想起來似的,向他們介紹那個一開始忽悠了方展宏半天的漂亮女生,道:“哦,對了,她叫金燕,是許筠老師家的一個親戚,是來幫我們招生的。”

  說著,梅修慈交代她道:“燕子,你先去吧!你明天還是來我這兒,幫著接待和做學生和學生家長的思想工作。”

  金燕聽了,嬌聲應了一聲,自然而隨意的沖梅修慈飛過去一個媚眼兒,方展宏瞧在眼里,暗暗留了個心眼。

  金燕答應完剛要走,梅修慈又馬上叫住她道:“對了。有個事你要注意一下,這里是北影和電影學院的范圍,就連掃地的也多少懂點行情,很容易就碰到小方老師這樣知根知底的人,你明天開始還是個告訴他們你是中戲畢業的吧!晚上回去稍微找點中戲的資料。”

  方展宏聽在耳里,看似無心的笑了笑,道:“哦,那其實金老師到底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啊?”

  “哎喲喂,罵誰呢,你才是老師呢,你們全家都是老師!”說著,金燕咯咯笑道:“本姑娘是家里蹲大學畢業的,吊凱子系博士後,嘿嘿,厲害吧?”

  笑聲中,金燕輕扭蛇腰,擺臀送胯的走了出去。

  梅修慈也沒再理她,徑自對方展宏和甄健道:“我們今年要招四個表演班,現在才有兩個多班的學生,情況可不樂觀。”

  甄健還沒什麼,方展宏頓時傻了眼,問道:“多少個班?”

  “四個班,每班三十人。”梅修慈平靜的道。

  方展宏默默的點了點頭,心里暗自算了一下,四個班每班三十人,那就是一百二十人;梅修慈和許筠剛才口口聲聲跟學生和學生家長說,這個學校全部用電影學院的師資來教學,是本院的一個培訓分部,根本就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電影學院本院一年也不過招兩個班、六十個學生;這個小小的只有一幢樓的培訓學校,居然要招120個學生,就算電影學院表演系的老師們全部不上本院的正課,都跑到這個地方來教學,那也教不過來啊!

  更何況,這些學生都是沖著明年考學來這里學表演的,一百二十個學生,明年開考的時候往哪里送?怎麼消化的了?花了兩萬塊,要飯碗沒飯碗,要文憑換不來文憑,到時候還得兩手空空的回老家!

  要說謝云鳴謝老可是中國電影北影系統的泰山北斗,他辦的學校,斷不可能這麼離譜的;謝老調教出來的科班明星,恐怕比這北影院里的樹都多,難道他不懂得這個道理?

  拿著自己一輩子的清名做代價,用這種低劣的方法斂財,想來謝老也沒有這麼笨;只怕這毛病,還出在這位梅修慈梅大校長身上!

  從來年老昏聵的大人物,總是要受下面的小人蒙蔽,這已經幾乎成了一個定式,本朝太祖同志都不能免俗,何況是旁人。

  一個學生收兩萬,一百二十個就是二百四十萬;再加上住宿費,將來還不知道會有哪些這費那費……嘿嘿,好大的胃口。

  梅修慈似乎沒注意到方展宏的心思,徑自給他們兩人分派這任務,讓他們明天跟許筠老師去北京火車站招生。還特別交代了,由方展宏負責登記,甄健和許筠去拉人。

  “記住,”梅修慈交代甄健道:“首先要強調我們都是用電影學院的師資授課的;其次要強調是謝老的學校。有家長的告訴他們,我們學校有門路能進電影學院,只要肯出錢;就是學生一個人的,就告訴他我們是電影學院在外面的分部分院……主要就是這幾點,具體的情況,你到時候聽許老師的,她搞了好多年招生了,情況比較熟悉。”

  方展宏在一旁,聽著梅修慈神色平靜的向甄健面授機宜,心中暗道:奶奶個舅子的,今天可算開了眼了,這跟詐騙有什麼區別?什麼學校,什麼老師,簡直是一群王八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0:00

正文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萬(1)

  

  交代完工作,把鄒曉潔帶去新寢室的許筠老師也會來了。梅修慈便讓許筠帶著方展宏去樓上看給他預備的房間。

  方展宏背起自己的包,跟著許筠身後,出了辦公室。

  置身于這座清樓之中才知道,這原先就是一座招待所。解放建國後不久,北影建廠,中央撥款建的這座招待所,當時無論是下來視察的領導,還是在廠里攝影棚拍戲的外地演員、工作人員,都是住在這里。

  後來隨著時代的發展,明星名導們都講究待遇、講究排場了,拍戲都要住酒店,沒有人肯住廠里的招待所;從上面下來的領導更不用說了,走馬觀花的到處看看,留下幾句乍一聽好象啥也沒說可仔細一聽還不如乍一聽的屁話,就奔著廠里那頓款待酒席去了,誰還在招待所里過夜啊。

  于是廠里的領導就把這招待所裝修了一番,承包給廠里的退休職工,對外營業賺幾個錢花。

  可是北影廠畢竟是門禁森嚴的國家機關,本廠的人和往來拍戲的人需要住宿的畢竟有限,這樣一個招待所,根本沒有什麼客源,經營慘淡。

  最後是退休多年的謝老出面把這招待所給接收了過來,簽了若干年的長期租約,替廠里解決了這個問題。

  而謝老卻沒有拿它當招待所、旅店來經營,而是向教委申請了民辦大中專教學的資質,利用這里辦起了培訓學校。

  要說北影廠可是寸土寸金的寶地,以往花錢在這里租一小片地開辦一個培訓班的人比比皆是,可就是沒有人打上那舊招待所的注意——在人們的慣性思維里,招待所就是招待所,不能當學校使;可謝老頭腦活絡,他不這麼想。

  現在這座清樓招待所徹底是變了樣了——一樓的十幾間房保持原樣不變,正東頭的一間,是校長梅修慈和教務主任許筠的辦公室;正西頭的最後一間,是方展宏和甄健等四位助教老師的辦公室;正中間的一間裝修成會客室,每天值班的老師,和來走堂上課的外聘本院的老師,都在這里喝茶、抽煙、休息。

  一層十九間房,除了這三間之外,其他的都是學生宿舍,為什麼中間弄間會客室呢?就是為了把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隔開——一樓的會客室左邊有八間房,是女生寢室;右邊那八間房,是男生寢室。

  二樓的十九間房,自東向西,頭五間橫貫打通了,四間並一間,足有一百多平米的空間,牆角堆放成套的景塊,這就是學生們上課的主要場地——表演教室;表演教室之後,又有四間房打通了並做一間,在四面牆上全部安上齊牆高的鏡子,沿著牆安上舞蹈室專用的把杆——這是形體教室;形體教室再往西,是兩間打通了的房間,里面安裝隔音板和回聲壁——是練習氣聲的台詞教室;台詞教師往西,是三間房打通並一間的聲樂教室,里面有鋼琴、電吉他、鍵盤、電貝斯、架子鼓。

  除了這些教室之外,這二層樓還剩下五間房,是留給象牛樺這樣的有錢人家的貴族學生住的單間。

  大抵是沾了林桐教授的光,梅修慈和許筠對方展宏十分的照顧。謝老親自交代了,方展宏在北京沒有住處,讓學校給他安排。

  于是梅修慈就讓許筠給方展宏在二樓開了個單間;其余三個助教,比如甄健這樣的,他們不是北京人就是在北京自己有落腳的地方,不需要學校安排宿舍。

  不過梅修慈還是沒有全給方展宏免費。剛才在辦公室里說的很清楚,“象征性”的收一點住宿費,本來一個月三千六的,現在收六百;方展宏和甄健的工資標准都是定的一千八,現在一轉眼就剩下了一千二。

  不過這對于梅修慈那樣的人來說,已經算是十分難得了,他收了牛樺的媽媽三萬多住宿費,這個單間他一向是按照一天六十塊收費的;要不是摸不透方展宏的來曆以及他和謝老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關系,恐怕這種好事還輪不到方展宏頭上。

  不過,按照梅修慈的說法,享受了權利就要履行義務,方展宏既然是唯一住在這里的校方工作人員,那麼入夜下班以後學生的生活和寢室紀律,就要由他來負責。

  也就是說,一千二除了請他當助教,還要兼任保安、保姆,以及看宿舍的大爺。

  等許筠走了以後,方展宏在自己房間安頓好了,就准備去找鄧凱。下得樓上上下一打量,忽然若有所悟,越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

  原來他看到這幢一共三層的建築,最頂上那層樓也已有大嬸在清掃了,而且還有工人吆喝著把學校學生宿舍常用的上下鋪鐵床搬進房里去;還有很多裝修用的牆磚牆漆,鬧哄哄的一片。

  這幢樓的整體格局,自然是謝老在創辦這個培訓學校時就設計好了的。

  一樓的學生宿舍男女各八間,各能容納四十八名女生和四十八名男生——換言之,謝老根本沒有打算要招收超過一百名學生。

  現在由于梅修慈擴招生員,原能容納九十八人的學生宿舍突然不夠用了,所以梅修慈必須把三樓原來閑置的房間,都開出來做寢室和單間,供應多招出來的學生。

  由于表演專業特別吸引女生,所以無論是電影學院本院還是各個培訓學校,都是肉多狼少、女多男少;所以四十八個男生床位盡是夠了,但是女生宿舍的數量卻非增加不可。

  方展宏站在樓下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轉身大步向北影廠外走去。

  ……

  方展宏下午去見過了鄧凱,把自己的行李從他家拿了出來;兩人一起開車去了北影,把方展宏的新窩整理布置了一下。

  就這樣,方展宏就算在清樓二層有了一個自己在北京的暫時的立足之地。

  這個小小的二十幾平米的房間,跟一般的傳統招待所的標准間沒什麼區別;本來有兩張單人床,現在已經搬出去了一張。鄧凱和方展宏合力把床拉到房間中央擺正了;再把鄧凱贊助的一張他們家的折疊電腦桌在靠窗的位置打開,權當書桌;方展宏再去隔壁搬了兩張學生們上台詞課和聲樂課坐的折疊凳來——三下兩下的,這屋子就有了些能住人的樣子。

  這個標准間是帶衛浴的,抽水馬桶還很新,看來是剛裝修過。

  鄧凱人胖一頭汗,好容易幫方展宏弄完了,紮抹著手站到外間走廊上,吹著風抽著煙看景致——清樓招待所這個小院,風景還是不錯的,尤其是種滿了樹,夏天十分蔭涼。

  方展宏也從屋里出來,從鄧凱的兜里摸出他的精品云煙,自己點了一支,道:“你小子越混越腐敗了,日,你這一包夠我好幾包的!”

  鄧凱口水漣漣的道:“你小丫挺的越混越淫蕩了,我靠,這一支煙的工夫,進出那間辦公室的就有好幾個漂亮mm了,這些高檔品以後都得管你叫老師吧?奢侈啊!真他娘的奢侈!”

  就在方展宏收拾房間的這會兒空,下午有又有好幾個學生慕名而來,到梅修慈的辦公室來報名;照這種速度和效率,不用兩個星期,梅修慈那一百二十人的指標八成能完成。

  方展宏按住他後腦勺使勁推了一把,道:“你姥姥個小舅子的,你丫真***禽獸!”

  “別他媽鬧……快,看看……哎呀,讓你快看!”鄧凱忽然眼睛發直的指著樓下一個女生,激動的道:“極品啊,極品!”

  方展宏好奇的順著他的手指方向往下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0:24

正文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萬(2)

  很難形容這個女生給人的感覺。

  她長身玉立,如一朵傲雪梅花一樣,佇立在院里的法國梧桐樹下——即使在這麼熱的天氣里,她依然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剛及肩的半長秀發,在午後的風中微微的舞動;從方展宏的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大半個側面清秀精致的輪廓;白皙而紅潤的肌膚,修長的脖頸,如模特一般的標准衣架子身材,無一在詮釋著“完美”二字。

  鄧胖子說的不錯,即使是在這樣的距離下看來,這個美女也稱的上“極品”二字。

  正所謂佳人不同體、美人不同面,而皆悅于目——看美女只懂得看鼻子怎麼高、眼睛怎麼大、櫻唇怎麼紅,胸有多大、屁股有多鼓、腿有多長……那只是滿腦子精蟲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子的眼界和品味,三流小說里寫來意淫的花瓶全是這樣,要一百個有一百個,要一千個有一千個——真要是這樣,按照自己喜歡的樣貌和身材尺寸訂做一個充氣娃娃回來,保證要多滿意有多滿意,和自己希望的一厘米差距也不會有。

  天下美女千千萬,有的雍容華貴、有的清純可愛、有的性感火辣、有的知性端莊、有的羞澀溫柔……一樣都有口耳眼鼻、一樣都是細腰長腿,可真正迷人的卻是那帶給人的千人千面的精彩感受;活色生香的站在你的面前,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有著任何其他美女所無法替代的美,有著不可言喻的曖昧而奇妙的感受。

  可笑天下多有一等庸俗的老爺們兒,只以摸黑上床操槍大戰為征服美女的最高追求,真是暴殄天物,糟蹋了好莊稼。

  眼前,樓下這位美女就是如此,雖然無法清楚的看見她的五官容貌,但是她整體的氣質和給人第一眼的感覺,都優美到了極致,令人從心底發出由衷的贊歎來——近乎完美的象是從漫畫中走下來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側面輪廓,加上亭亭玉立、英姿颯爽的三分英氣,使她看起來就想一把出鞘的劍一樣,美得直刺眼目。

  就象美女並不全都適合做電影明星一樣,並不是每一個美女都屬于光彩奪目型——而這個美女,就是屬于那種扔在一大群美女中,很容易被人一眼摘出來的光環型美女;這樣的品種,自然是各大影視院校表演系每年招生要瘋搶的對象。

  方展宏微笑著點了點頭,看了一整天,終于見到一個象是電影學院的“款”的女生出現了,培養這樣的孩子學表演,才會覺得問心無愧,對得起人家的前途,也對得起她家長的花費。

  “看看,看看,瞅你丫那道貌岸然、包藏禍心的德行,點頭算啥意思?把人家mm當作你的囊中之物了吧?”鄧胖子邊說邊搖著頭歎氣道:“悲劇啊悲劇,極品籮莉遭遇怪大叔禽獸老師,校園倫理悲劇啊!”

  方展宏肅然轉過頭,正經而真誠的拍著鄧凱道:“好兄弟,我不得不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行嗎?”

  “有屁放有話也放……”

  “把你大爺借給**兩天行嗎?”方展宏無比認真的莊容道。

  ……

  晚上和鄧凱出去搓了一頓,又去三里屯相熟的酒吧泡了一個晚上。最近北京新來不少好樂隊,有的水准相當牛B,北太平莊雙狼都是鐵杆搖滾迷,玩了個不亦樂乎,一身臭汗。

  直到凌晨左右,兩人才意興闌珊的從三里屯出來。

  鄧凱開車把方展宏送到北影廠後門,方展宏下車道:“胖子,瞅你這一身臭汗,去不去我那里洗個澡?”

  鄧凱伸出大腦袋打量了方展宏半天,搖頭道:“你不是想趁機偷窺吧?***,我發現你有向玻璃發展的傾向。”

  方展宏在他車輪胎上踹了一腳,道:“你奶奶個小舅子的,誰稀罕看你那身胖肉,拿來熬油嗎?”

  說著拍了拍手,揚長而去。

  鄧凱哈哈一笑,發動了車子,倒了個頭,開了出去。

  好幾天沒心情這麼放松了,畢竟工作和住處都有了著落,方展宏今天喝的有點兒大。

  聽見鄧凱的車聲在身後漸漸的消失遠去,方展宏加快了腳步,他現在只想回房間去,用新的淋浴好好洗個冷水澡,再睡一大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方展宏敞開了衣襟,迎著夜晚微微的涼風,暢快愜意的沿著家屬院的林蔭小徑大步向前走著。

  北影的家屬區在廠區的南面,所以後門也叫南門;鳴園藝校正好位于南區家屬院和北區廠院的交界線上;清樓小院的大鐵門同時也是分開廠區和家屬區的大門。

  此時方展宏等于要穿過整個南區家屬院,回到清樓去——這個時候清樓前的大鐵門肯定是已經關了的,但是方展宏從不“門”這種存在當一回事,翻牆鑽洞小K絲了,這些年又沒少干過。

  北影的家屬院環境幽靜,綠化做的極好,一路都是假山園圃之屬;小徑的盡處是一處青青草地,是院里孩童玩耍、演員出晨功的天然場所。

  方展宏對北影廠里面自然是熟門熟路,在小路上一陣摸黑七拐八繞,就走到了盡頭草地處。

  在這條小路盡頭,開始有了明黃色的路燈,溫暖的燈光淡淡的灑落了一地的金輝,讓夜歸的人倍覺親切。

  方展宏剛走到草地邊上,忽然聽見耳邊傳來“耶……呀!呵喝!喝!”的聲音,不覺大感奇怪——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在這里練功!

  無論是電影學院的學生還是北影廠部的中影集團演員,都很喜歡在這塊大草地上練功,這是方展宏多年前就知道了的。

  方展宏自己當年出于興趣愛好,也在這里和表演系的美女們練過三年多台詞——雖然當時他這麼勤奮其實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卻也成果頗豐。

  影視演員的所謂練功,練的就是台詞和聲樂,簡單的說,就是氣、聲、字、音的工夫;練功分成兩種——晨功和晚功;講究隨日而起,伴月而息;這種練功模式,根據網絡玄幻學的不完全考證,就叫做吸天地之靈氣,采日月之精華……

  方展宏一聽見這麼晚了這塊草地上還有人聲,第一反應就認為是那個勤奮的演員在這里出晚功,不過仔細凝聽的一會兒,又覺得不象——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麼練台詞的,仔細聽起來,倒象是有人在打架一般。

  想到這里方展宏一個激靈,急忙加快了腳步,轉過這個彎去,將整片草坪收入眼底,定睛看去,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眼前寒光爍爍、槍影彤彤;光寒處,天地嗚咽,槍起處,鬼神動容!

  只見草地中央,一個狸貓般敏捷的俏麗優美的女子,手使一杆比她身高還高的白楊木大槍,舞動的潑風也似!槍頭上的紅纓隨著她的招式開闔,竄成了一條紅線;槍頭上的點點寒光,如暗夜里降下人間的點點銀星,晃得人眼花繚亂。

  方展宏凝神細看,好容易終于看清了舞槍那人的容貌,不由得楞在當地——怎麼是她?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0:49

正文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萬(3)

  槍乃百兵之祖!

  老話說的好,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中華傳統武術器械之中,最難學難練的就是長槍。

  眼前這俏麗女孩,最多也就是十八歲上下的年紀,可這條槍使的是夭若銀龍金蛟,直似從天外飛來一般,潑水難入。

  兩米八長的大槍有鵝蛋粗細,握不露把,抖動起來護住了身前身後四周八方;攔、拿、紮三式化開趙子龍十三槍,走的是岳飛岳王爺正宗河南大槍的路子,端的是神出鬼沒,幻出道道紅影,點點銀光。

  對這方面方展宏自覺並不陌生,國家體大就在電影學院旁邊,他最好的鐵子鄧凱就是傳統武術系里出色的學院高手。

  這些年他也常趁著空閑的時候,跑去看那些國家武術冠軍練武,有時偷學他們一招半式,回來自己琢磨研究,改良了用在實戰打架上。

  鄧凱自己號稱十八般兵器樣樣皆能——不過說起來這胖子這麼胖可在教練面前還那麼得寵,也確實有他過人之處;體重雖重卻不妨礙他身手靈活,確實大多數器械都能拿得上手。

  不過跟眼前這位舞槍的美女比起來,鄧胖子那兩手雜而不純的槍法可就是小巫見了大巫。

  看過了這種民間淬練流傳了千年的真槍法真把勢,再去看那種為了運動會表演賽而練的花樣套路,簡直如看嬰兒舞棒,味同嚼臘。

  方展宏站在路燈下,看的目瞪口呆。

  記得當年讀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說公孫大娘的弟子一舞起劍來,那是“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那時還覺得杜甫這詩刻意誇張,有點不似老杜的風格,倒頗象李太白的浪漫了。

  今日親眼看了這一路大槍,才知道詩聖老人家所言非虛,天地低沒低昂他是不知道,但是他這個觀者確實是大大的“色沮喪”了一把。

  真可說的上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啊!

  場中舞槍這人練罷十三路槍法,長槍曳地,抖起一路蛇擺尾、鳳點頭,回槍盤腰一個回頭望月、二郎擔山,打了個槍花把大槍望背上一背,立了個收勢,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在燈光下筆直的站定,微微見喘。

  方展宏曾聽體大的武術教練說過,武俠小說里寫功夫好的人練完功“氣不長喘、面不改色”,是自己意會的想當然,以為越輕松就說明功夫越深,其實不然。

  理想的境界應該是心跳不亂,微微長喘,汗濕濡衫——如果是大汗淋漓,那非常不好,不合養生之道,說明練傷了,心肺和血循環系統都受到了輕度的損傷;可要是完全跟沒練前一樣,一滴汗也沒有,只能說明練的時候不用心,打的是花架子,而且對身體來說,起不到鍛煉的效果。

  方展宏在燈光下看了這幾路槍法,頓時有大飽眼福、大開眼界之感。

  此時見這女孩收勢站定,終于看清了她的樣子,果然如自己先前懷疑的那樣——正是下午自己和鄧凱在清樓二層所見到的那個法國梧桐樹下的英姿颯爽的女學生。

  那時距離太遠,只覺得這女孩被一種異常神秘而美麗的氣氛籠罩著,沒能細看,此時終于有機會一睹芳容了,連忙定睛凝神看去——

  只見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身量修長、苗條勻稱的女孩迎風俏立,斜背一杆威風凜凜的大槍;那槍通體金漆,槍頭輟著散血紅纓,鋼制的槍頭銀光吞吐,幻出寸許的的槍芒來,晃人眼目;槍尾纂頭上雕著一頭引吭高歌浴火朱雀。

  槍美,人更美。這女孩一身雪白的唐式武服,勁裝短打,腳底一雙黑色的系帶舞蹈鞋;身量足有一米六七、八的樣子,上身窄短,下身少說也有一米,修長苗條,恰是練武、學舞蹈的最佳體型。

  為了練槍方面,女孩上身胸前顯然是簡單的束過,所以剛才才沒有鼓波興浪,但盡管有束胸,卻依然隱隱能看見雪兔般盈盈可愛的輪廓;修肩長頸,細腰一束,是標准的衣架子身材;美臀挺翹,結實飽滿,多年的鍛煉使得她的胸與臀都有整體向上的趨勢。

  這個美到了極處了的女孩,方展宏兩次見她,都沒能看見她整個的五官容貌,不禁大感好奇;此時見了這等好身材,忍不住又向她臉上看去,只是路燈光實在昏暗,女孩側對著燈光,有些半明半暗,瞧不清楚。

  方展宏情不自禁的向前緊走了兩步,一腳踩進了草地上,定睛看去。

  女孩顯然是發現了方展宏腳步聲帶起的響動,側頭望去,正和方展宏的目光對個正著。

  方展宏只覺得黑暗中如星如水的一雙眸子和自己目光一撞,竟然他恍然生起一種少男時代的緊張慌亂來,微微情怯之下連忙移開了自己似乎很不禮貌的目光。

  女孩見了方展宏,冷冷的哼了一聲,單手持槍在地上一頓,背槍轉身就走。

  方展宏再抬起頭來,見見到女孩纖美婀娜的背影。

  他看了看自己,不禁苦笑。不能怪人家冷冰冰的對他不屑一顧——自己給這位美女的第一印象實在糟糕,一個午夜晚歸的醉漢,蓬頭亂發、一身臭汗;一見面就色迷迷的盯著人家小女生,目不轉睛的上下看,十足一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入門級色狼。

  方展宏拍了拍手,酒也醒了七八分,心里還想著趕上去跟人家解釋兩句,好歹人家也極有可能是鳴園今年收的學生,將來要叫自己做“老師”的,要是留下這麼個印象,以後不知多尷尬。

  方展宏急走小跑了兩步,遠遠的看見那女孩提著槍的背影,也不見她怎麼作勢,提著將將及地的大槍一路疾行,姿勢帥到無法自拔的好看。

  方展宏沒想到她腳下這麼快,兩人一前一後,轉眼就到了大鐵門下。

  鐵門緊鎖,門禁時間早過多時了。那大鐵門上由幾十根兒臂粗細的鐵欄杆豎立排列而成,中間雕鑄的各種鏤空的花紋圖案。

  大鐵門的兩邊都是等高的圍牆,足有三米上下,牆頭插滿了防盜的鐵釘和玻璃片;只有圍牆的兩邊,各有一個方形的牆墩子,上面恰可站上一人。

  方展宏剛要出聲,只見那女孩把長槍的槍纂往地上一拄一撐,撐杆跳般輕盈的支起了身子,在大鐵門上一個個雕花鏤空的凸出上一踩,稍稍一借里,便輕巧的站在了牆墩子上;然後收起大槍,輕輕向下一縱……

  方展宏趕到門前的時候,只聽見女孩落地的聲音,然後只見一個輕巧的身影,迅速的往清樓那邊去了,轉眼沒入了夜色之中……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1:14

正文 第七章 天下美女千千萬(4)

  第二天早上。

  方展宏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醒來。

  甜夢正酣的他不禁大怒,差點沒裸著跳出來大吼一聲:滾!

  昨天晚上回來,洗了個澡呼呼大睡,做了一晚美夢。

  他夢見自己掉下了一個深深的水潭,水潭底旋渦翻湧,卻別有洞天,剛轉了兩轉,就被一處缺口吸了進去。

  ***,難道穿越了?

  方展宏夢見自己在夢里大聲喊道:老子要回明朝做王爺!去翡冷翠做領主!操的!

  恍惚間,看見洞天之內有一個美麗的秋千。

  秋千上坐著一位多情的少女,穿著潔白的唐式練功服,旁邊倚著一杆金漆紅櫻的大槍!

  女孩從秋千上蕩了過來,一看見他就說——

  哦!過兒,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龍兒,不是夢,是我,我是過兒啊!十六年,十六年了!

  女孩從秋千上飛了下來,他也飛了過去,兩人在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加七百八九十度的轉了兩圈,深情對視……

  這時,背景音樂起,鏡頭推近,畫外音唱: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多少真心以後回來,是不是這份愛……死了都要愛,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過兒……我的過兒長大了,都有白發了。

  方展宏看見夢中的自己突然長出了兩綹相當牛B加臭屁的白色鬢發來,在耳朵旁邊垂了下來。

  然後他凌空翻了兩個跟頭,大喊大叫……

  龍兒,我好快活,真的好快活!

  落下地來,握著女孩的手,大義凜然的道:龍兒,梅修慈和甄健正在率領蒙古軍攻打襄陽,鄧胖子正苦苦支撐,我們須得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是啊,過兒,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我們快去吧!

  方展宏掏出一部嶄新的手機,按了個號碼,貼在耳邊大聲道:雕兄,雕兄何在!

  一聲雕鳴,一只碩大的鷹牌花旗參商標從天而降,背景音樂起《壯志凌云》主題曲……

  兩人踏上雕背,背景畫外音起: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轉眼飛到了襄陽上空,底下烏壓壓全是蒙古兵,方展宏深情的道:龍兒,你聽,下面那隆隆的戰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你***,擂鼓就擂鼓,擂的這麼起勁干鳥!吵死人了,耳朵都震聾了,靠!

  方展宏醒了。

  一睜眼就聽見門外地動山搖一樣還在敲戰鼓,震耳欲聾。

  不由的大怒,拍著床邊,心道:你奶奶個姥姥小舅子的,要敲門也得等我找塊石頭打死了韃子大汗,立了不世之功再敲啊!

  極其不忿的翻身而起,抓了件背心和短褲隨便穿上,一邊喊著:“來啦來啦,別敲啦!”

  方展宏梳理著亂發,打著哈欠開了門一看,甄健一身雪白的襯衫長褲,一臉不耐煩的階級優越感站在門口。

  不知道怎麼的,方展宏一看到他這張臉,就有點條件反射的想起昨天在公車上的事情,忍不住想笑,真想沖他說一句:賤人兄,有咩關照?

  甄健見方展宏這副形象,開門一股子啤酒味迎面而來,不禁厭惡的捂了捂鼻子,沒好氣的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喝酒了?你現在好歹是個老師了,要注意你的形象!什麼……素質!”

  方展宏豹眼一瞪,喝道:“啥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要是借錢,趁早滾蛋!”

  甄健被他瞪了一眼,嚇了一跳,膽戰心驚,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縮,隨後道:“你看看都幾點了?我們今天要去北京站招生,昨天梅校長交代,你全忘了嗎?快洗洗出門,我姨媽……呃,許老師大概也快到了。”

  方展宏微微一驚,道:“很遲了嗎?”

  連忙一看表,搖頭道:“糟了,我這破表又慢了,怎麼才六點。”

  “是六點啊!”甄健奇怪的道:“沒慢沒慢,現在可不是六點嗎?”

  方展宏緩緩抬起了頭,咬牙切齒的道:“甄老師,貌似仿佛似乎好象大概可能聽說你是學中文的哦?”

  “那是!”甄健自豪的一挺小排骨胸,昂然道:“術業有專攻,那正是在下科班所治之業,方兄有何見教,不妨示下……”

  “那你知道布衣之怒嗎?”方展宏握起拳頭大吼道:“五步流血,伏尸一人!操你大爺的,大早上六點就拉人上工,還有人權嗎?有王法嗎?有法律嗎?”

  沒等方展宏吼完,甄健早一溜煙跑開了,要講打,十個二十個他也不敢跟方展宏動手啊。

  方展宏又氣又好笑的再看了看表,心想,怎麼遇上這麼個活寶做同事。

  旁邊一間房的房門開了,穿著一身至少上千塊錢的名貴睡衣,牛樺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出來,東張西望,看了看跑下樓的甄健,沒吭聲;再一抬眼,看見方展宏站在門口,欣喜的道:“方老師好!哎呀,您就在我隔壁啊,太好了,我以後有什麼問題想問您就方便了!”

  方展宏笑了笑,不敢看她,雖然她人長的老相,可也是個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穿著件這麼性感的睡衣站在走廊上,連胸罩帶子都露出來了——真奇怪,這麼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怎麼就不是那麼回事兒呢?

  方展宏連忙提醒自己,身為男人可以以貌取人,身為老師卻必須一視同仁,于是連忙克制自己身為男性的某些本能,擠出慈愛的笑容,溫聲和氣的道:“當然,只要是勤學好問的學生,老師一律歡迎,以後有什麼問題不要顧忌,隨便問,呵呵,隨便問!”

  說著禮貌的笑笑,關上了門。

  反正也睡不著了,他洗了臉刷了牙,跑到清樓後的家屬院美食一條街,吃了兩碗豆腐腦五根油條;然後買了個煎餅果子一路啃著回到清樓來。

  經過一層女生宿舍的時候,忍不住放輕了腳步,望著那幾間緊閉的門戶——不知道那個練槍的女孩,住在哪一間寢室?

  想起晚上那個荒唐的夢,和夢中那手持金槍的俏麗身影,方展宏站在院里的那棵法國梧桐樹下,情不自禁的浮起一個溫馨的微笑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1:36

正文 第八章 樓蘭姑娘花兒一樣(1)

  在樓下院子里吃完了煎餅,又站著抽了兩根煙,看著天氣挺好,院里空氣清幽,剛想拉開架子打一套長拳松松筋骨,又一想昨天晚上那女孩的那套槍法,于是悻悻的收了架子。

  趁早拉倒吧!有懂行的練家子在這兒,自己那兩招還是別獻丑了,萬一人家出來看見,多露怯呀!

  剛點起一根中南海吸了一口,只聽見吱呀吱呀,兩間寢室的門不約而同的打開了,幾個洗漱裝扮好了的女學生,花枝招展的走了出來,一見院里站個魁偉的吸煙男生,都大感好奇。

  方展宏回過頭去一看,那個舞槍的女孩果然在那群女生中間,似乎也看見了方展宏,只是不知道認出他就是昨晚窺看她練槍的那人了沒有。

  一群女孩子都化了點淡妝,頭發也拉直的拉直、造型的造型,精心的打扮過了,只有素面向天,頭發黑亮服順的搭在肩頭——可就是這樣,依然很容易把她從一群漂亮女生中一眼摘出來。

  方展宏遠遠的看了她兩眼,又在她們當中發現了一個認識的人——公車上那個羞澀的女孩鄒曉潔。

  鄒曉潔好象和這女孩是一個宿舍的,兩人並排走出來的。

  看見方展宏,鄒曉潔的臉似乎又紅了一紅,轉過去仰頭低聲跟女孩說了些什麼,女孩好象有點驚訝的往這邊看了一眼,不過也沒什麼進一步反應,轉過走廊往後面的院門去了。

  大概是鄒曉潔告訴了她和其他女生,方展宏不是學校的男生,而是老師,幾個學生大感好奇,又有點驚訝,在遠處指指點點的議論著什麼。

  方展宏可不想自己被人當作大熊貓來看,只得叼著煙,不顧她們好奇的目光,走上走廊,笑著從她們中穿過,走到一樓西頭助教們的辦公室門口,拿出梅修慈昨天發給他的辦公室鑰匙,開了進去。

  開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子不是“助教辦公室”,而是寫著“班主任教員辦公室”。

  在辦公室里百無聊賴的坐了一個多小時,足足等到八點,學生們都吃完了早點回來了,唧唧喳喳的在院子里玩鬧聊天了,許筠還沒來。

  睡眠不足的方展宏恨得把甄健祖宗八輩兒人都問候了一遍。

  八點過一刻,許筠終于來了。甄健到辦公室找了方展宏,一起去了梅修慈和許筠的辦公室,金燕正無聊的坐在一邊搽指甲油,見到方展宏,親熱的拋了個媚眼。

  梅修慈今天倒沒那麼羅嗦,直接讓許筠趕緊領了器材走,別耽誤時間了。

  許筠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金燕,再看看梅修慈,笑容滿面的道:“那我們可就走了。留下你們兩個看家,我說梅老師,您可把辦公室門窗關緊著點兒;有些不該讓學生看到的東西,就留神別讓她們看著了!”

  梅修慈斜眼瞥了她一眼,道:“放心吧,該放好的資料我會放好的。”

  許筠輕輕哼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我可不擔心資料。

  說著,甄健自告奮勇的去後面抬了張小桌子出來,又招呼方展宏去搬折疊椅。

  方展宏看他搬個桌子搬的脖子上青筋都暴出來了,心疼他那一身瘦排骨——當然主要還是擔心那張桌子會不會被摔壞了了,連忙主動接過桌子,讓他去搬椅子。

  許筠去後面的道具室翻出應用的竹竿和條幅等物,在前面領著頭,向外走去。

  走出了清樓小院,門口早有一輛中巴車在等著,車子相當大,限載量四十五人,要是擠擠,六七十人也開的動。

  只見車身上用紅漆大字寫著:北京電影學院北影廠清樓分校;然後旁邊用一個破折號隔開,小字寫著:北京謝云鳴鳴園藝術學校——那小字還真是小字,小的都快找不著了,那大字卻是美術體,炫目的很。

  上了車,方展宏本以為是甄健開車,因為他自己沒有駕照;隨著車門一開,許筠很自然的跳上車,坐到司機的位置上去,熟稔的伸手往駕駛座下一摸,摸出一套灰的已經看不清原本是白手套的車掌手套來,麻利的套了上去。

  方展宏放好桌子,看著許筠,訝然道:“許筠老師,你自己開車?”

  許筠回頭笑道:“這車買回來三年了,都是我在開。”

  方展宏由衷的道:“您可真能干!”

  許筠嫣然一笑,回過頭上發動了車子。甄健只提了四張折疊椅,還氣喘籲籲落下老遠,半天才爬上車來,大聲叫累,然後半躺半靠在座位上,喘氣道:“好了好了,回來的時候可以叫學生抬東西。”

  方展宏一聽就笑了,這都什麼人啊!他故意慪甄健道:“學生?學生又不領學校的薪水,回來的時候當然還是你抬!學生都是今天新招的,被你強迫勞動嚇跑了怎麼辦?一個兩萬塊錢呢!”

  許筠在望後鏡里笑了笑,踩下了油門……

  ……

  北京站。

  這里大概是僅次于前門、天安門廣場之外,北京最熱鬧人流最盛的地方。

  方展宏在北京讀書這些年,幾乎年年都要和這個火車站打幾回交道,可每回不是汗流浹背的趕火車,就是筋疲力盡的下車往外擠,還真沒好好看過這里。

  今天到了車站前廣場一看,才知道為什麼梅修慈要讓他們來這里招生。

  這里簡直就是拉生員的風水寶地啊!

  抬頭一看,只見萬幅彩旗如同萬朵彩云,在風中獵獵招展。

  只見這些彩旗上寫著——“北京大學燕園分校招生”、“清華大學水木分校外語系擴招”、“中國人民大學計劃外招生報名點”、“中國科技大學物理系化工系分部”、“北京外國語學院戴爾英語分院”、“中央戲劇學院方冰冰藝術學校”、“中國政法大學昌平分校自費生報名點”……

  方展宏站在廣場上看了一圈,不由得心生感慨——當年他在這里來來往往,根本沒注意這些北京站大張旗鼓拉學生的招生點有什麼貓膩,今天自己也成為民辦學校的一名員工,才恍然大悟。

  這些冠冕堂皇的金字招牌,又是清華又是北大的直晃人眼睛,被學生和學生家長看到了,能不心動嗎?

  這種學校不管你高考幾分,給錢就上;拉你入校的時候百般甜言蜜語,又是畢業包分配,又是將來拿清華北大北外中戲的文憑什麼的;如果你質疑他的文憑含金量,他就會神秘的看看四周,然後咬著耳朵跟你說:其實我跟您說了掏心窩子的話了吧,我們這是本校今年高考沒收夠學生,多余出來的名額,而且又准備擴招出一批,計劃外的,就是高價贊助生,為的是給本校的貧困大學生解決點兒實際問題!

  一般來說,深知“中國國情”的家長們沒有不“恍然大悟”的,慶幸自己的子女遇到了天賜良機,高考三百分都能上北大,花點兒錢算什麼?

  這就好比說,娛樂圈本來就未必有那麼多“潛規則”,可是輿論楞是誇大扭曲了它,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江小燕那樣的受害者一個個的往火坑里跳,以為能撿上金子來;中國的高招考核也未必就真的有那麼多後門可走,可各種坊間的傳聞一定說有,傳的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的,就給編這種鬼話的人客觀上制造了環境,使他們的謊越撒越大,越撒越真,家長學生們哪有不上當的道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2:14

正文 第八章 樓蘭姑娘花兒一樣(2)

  “干活了干活了,別發呆!”甄健走到正在沉思的方展宏後面,突然大聲叫道。

  方展宏轉過來看著他,不懷好意的一笑,道:“好,干活干活。我去勘察一下哪里適合擺桌子,你去把桌子從車上抬下來,扛著跟我走。”

  甄健見他一臉壞笑,立刻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力氣小,立刻怒目相向,隨後做出不屑與他計較的模樣來。

  許筠在一旁笑道:“小方,你別老是欺負甄健。”

  方展宏哈哈一笑,貓腰上車,一只手托著桌底輕輕一舉,另一只手一勾,把四張折疊椅全掛在自己小臂上,然後側著身子走下車來,笑呵呵的對許筠道:“許老師,您找地方吧!”

  許筠驚訝的看著方展宏虯起的肌肉,點頭道:“年輕人就是有勁兒。”

  說著,她招呼甄健上車拿了條幅旗杆,三人沿著廣場走了半圈,終于在出站口不遠處覓得了一小塊好地方。

  方展宏把托著的桌子放下來,椅子一張張打開,自己先拉過一張坐了,從隨身的挎包里拿出筆記本,掏出寫字筆在本子上拉起表格來。

  甄健和許筠在後面樹起旗杆,一頭一根,把寫了字的條幅展開——那布條上大字分明的寫著:“北京電影學院預科招生”!

  甄健幫著立好了旗,拍了拍手,回頭看見方展宏正在筆記本上畫招生表格,寫著什麼姓名年齡性別籍貫之類的項目,不由鄙夷的一笑,拍了方展宏的肩膀一下,道:“你少老土了,什麼年代了還手工記錄。”

  說著,把他那個漂亮的威戈軍刀挎包從背後拉到身前來,打開拉鏈往外一掏,掏出一個通體銀白的超薄筆記本電腦來,放在桌子上打開了,得意的道:“今天便宜你了!日本索尼的新品超薄本本,沒見過吧?開眼了吧?今天讓你用了,小心著點兒,壞了你可賠不起。”

  “啊……日本貨啊!誒,老甄,你說人家日本人就是了不起哦!”方展宏慢悠悠的說道:“聽說他們不但微精電子科技做的好,還有許多其他好東西呢!”

  “可不是!”甄健眉飛色舞的說道:“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去日本,去富士山看櫻花,去鬼怒川看楓葉,去北海道看雪……”

  方展宏點頭道:“可不是!人家不但有副食品山,有鬼見了都愁、有北海盜據點,還有大把AV呢!看來甄老師一定對這方面特別有研究,不知道有沒有去拍過,跟日本妞合作感覺咋樣?聽說之前都要做愛滋病檢驗的,你……”

  甄健這才聽出來他是在逗自己,氣得臉色一變,側過頭去不理睬他。

  “哎呀,聽說日本可是世界**產業第一大國、**第一大國、性亂性虐第一大國,而且人家每年治療性病所用的費用居世界第一,相當于亞非許多國家一年的國民生產總值呢!”方展宏見他不理自己,邊轉過了頭自言自語的輕聲道:“對了,甄老師,你知道不知道在人家日本,使用過的避孕套是要回收加工作為工業原料的……唔,不知道甄老師的這個索尼本本,是不是用日本男人使用過的避孕套作材料制造的呢?哎呀,看顏色有點象,手感還有點粘粘潤潤的……”

  甄健已經氣得臉都青了,自己知道不是方展宏的對手,只好裝做沒聽見,扭頭走到一邊去,開始和許筠商量拉生員的事。

  方展宏嘿嘿一笑,打開Word,開始制表。

  許筠把傳單交給甄健,自己也拿了幾張,兩人開始繞著廣場搜羅起來。

  象鳴園藝校這樣性質的培訓學校,單是北京站廣場上就還有兩三家,只不過梅修慈比較有頭腦,人家直接寫“預科”招生,也就是說在我學校的孩子將來都是能進電影學院的——這可比那些分校分部什麼的有吸引力多了。

  許筠和甄健的主要目標,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為了考學,提前到北京來找地方進行培訓的,這種學生一般都是聯系好了家教和住所,然後開始找學校學表演,准備明年的考試;還有一種是今年剛剛落榜,准備離開北京的,或者是准備回家苦練一年明年殺回來再考的學生。

  梅修慈接受鳴園藝校以後,找了一大幫退休的的中學高級教師回來,給學生開文化課,美其名曰不耽誤學生的文化課學習;但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這些老頭老太太都便宜。

  找中學老師回來上文化課,可以占用大量的課時時間,一個月只需要付給這些老師一人一兩千塊錢工資足夠了,畢竟不是上班而是補課;可要是這些課時都用來請專業老師來上專業課,課時費要高幾倍不止。梅修慈這算盤自然是打的精。

  所以這也是他的一個招生賣點,來了鳴園的學生,有住處、家教又省了,家長們當然比較歡迎,再加上打著“電影學院預科”的招牌,再偷偷暗示一下將來會給學生走後門之類的——拉人的成功率自然是相當的高。

  來這里找學校報名的,當然並不全是趕火車的、剛下火車的和剛好路過的,其實大多數還是專程來北京站找學校的。

  北京站是首都民辦大學招生的最大聚集點,這個在北京四九城早已不是新聞了,外地來的學生很容易從各種當地人那里被告知,到這里來能有大把機會。

  許筠顯然是招生方面的行家里手,看人特別准,只要見見面相,就能八九不離十的猜到這孩子是不是來找藝術類的學校報名點的,一個上午居然被她和甄健截下了四五個學生。

  方展宏聽他們鼓動如簧之舌,噼里啪啦一通說,說的人家孩子和家長差點沒感動的掉下淚來——聽了半天無非也就是那一套,也就懶待聽了。

  反正他們拉過來一個,方展宏就在電腦上登記一個,然後很師表的問問人家的情況,然後讓他們先上車里去坐著,等會一起發車去北影廠報到。

  忙了一上午,差不多要收工了,許筠走過來問方展宏一上午招了幾個,方展宏指給她看,兩人正在說話,突然聽見一個上氣不接下去的聲音,操著一口生硬的普通話焦急忐忑的問道:“你……你們……是電影學校……啊學院嗎?”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2:33

正文 第八章 樓蘭姑娘花兒一樣(3)

  許筠和方展宏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一看,只見眼前站著一位身材高挑,深目高鼻的姑娘,吃力的拖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滿臉期待的望著他們。

  只見她身穿一襲大紅色的新疆舞裙,上面用金線繡著帶有濃郁維吾爾族民族風情的各種花紋,頭上帶著一頂俏皮可愛的朵帕小花帽,帽沿上還插著一根翠綠的羽毛——一看就知道是個維吾爾族的少數民族姑娘。

  盡管她一身風塵之色,顯然坐了很久的火車,看她的神情也十分的疲憊,但是一雙帶點淺綠色的眸子,依然清涼的象沙漠里的甘泉一樣,清澈明亮的如同一泓碧水,令人見而心生憐惜。

  即使是滿面疲倦和仆仆風塵,依然能看出她嬌小的臉型和精致的五官,象混血兒一樣奇特而奪目的美麗;細膩白皙的象羊奶凝乳一樣的皮膚,仿佛透明的水晶色的新疆馬奶提子一樣,晶瑩剔透的讓人不忍多看,生怕目光落實了,把她的臉蛋刺出兩個洞來。

  方展宏自然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思春小男生,形形色色的美女他這幾年幾乎天天都在接觸,但是面對這個女孩這樣充滿了奇特而濃郁的異族風情的女孩,不免有種難以言喻的驚豔之感。

  其實電影學院每年都有不少少數民族的女生,也不乏新疆維族美女,但是這些女孩都是新疆的大城市來的,那些地方現在已經跟北京上海建設的沒有什麼太大區別;那里的女孩個個都和漢族的女孩一樣,甚至更會化妝更會穿衣服,更懂時尚了,根本沒有了那種質樸的民族風情。

  方展宏望著她,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金庸先生那個著名的對子:大漠黃沙飛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

  不知道怎麼的,方展宏就是覺得,要是將來重拍金庸先生的第一部武俠作品《書劍恩仇錄》,找這個女孩演翠羽黃衫霍青桐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老師……你們是老師嗎?”看見方展宏和許筠象看外星人一樣呆呆的看著自己,新疆女孩有點慌亂的道:“我坐了好久的火車來到北京的,我的家在新疆的最西邊,很遠很遠,請你們告訴我,你們是周依依和易青的那個電影學院的老師嗎?”

  說也奇怪,她說起漢語來結結巴巴的,可一旦說急了,就開始連說帶唱的,把話編的象歌曲一樣有節奏,她的發音立馬就標准起來了,也流利了許多。

  許筠聽見她說話的節奏,如同唱歌一樣,忍不住笑了,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們是電影學院的,姑娘,你是想到電影學院上學嗎?”

  “啊哈!”新疆女孩打心眼里喜悅的歡呼了出來,竟然就在站前廣場上脫手放開行李箱,輕盈的跳起了維族的舞蹈,單腳點地,原地一口氣打了四五個全旋才停了下來,歡笑著跳到許筠面前,快樂無比的歡呼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到了電影學院!”

  方展宏心里一陣不忍,難道連這樣純樸的女孩,也要收她兩萬塊,讓她在北京呆上一年,然後黯然帶著破滅的夢想回去遙遠的家鄉?不說別的,電影學院考聲、台、形、表,台詞關她就過不去。

  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女孩,誰又能硬起心腸現在就告訴她:姑娘,你回去吧!你不適合學表演做演員,不要做夢了。

  許筠顯然不操心這些,她擔心的是其他問題,于是等這新疆女孩高興過了,停下來後,她馬上問道:“孩子,你是想來學表演的嗎?”

  “是的是的,怎麼了,你們不要少數民族的嗎?”那女孩擔憂之極的睜大了美麗的眼睛,好象隨時會失望的哭出來。

  “當然不是。”方展宏在旁邊搶著安慰道:“電影學院每年都會招收許多少數民族的學員,而且要求和文化課分數還比對漢族要求的低;以前我們還專門招過一個新疆班,一個班二十個新疆女孩十個新疆男孩,後來全分到大文工團和話劇團去了,新疆的學生是很棒的,成績都很好;新疆的女孩個個都象花朵一樣漂亮!”

  方展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只是實在不想看到她失望和受傷的眼神;許筠見他這麼幫忙,贊許的對他點了點頭。

  那新疆女孩聽了果然十分高興,連忙道:“那,我就報名了,現在可以報名嗎?”

  許筠這才有機會把她想問的問出來,道:“學表演是很貴的,孩子,你怎麼一個人來,你的家長呢?你有錢交得起學費嗎?”

  “有錢有錢!很多很多的錢!”女孩激動的說道:“果園的葡萄賣了,果園的哈密瓜賣了,我求了阿爸好多天,他終于答應讓我來北京學習了;看,這里有三萬兩千六百五十多塊錢!”說著拿出一個建行龍卡來使勁的晃著。

  方展宏一聽就急了,這什麼孩子啊!也太實誠了吧,大庭廣眾的把全部財產連零頭都告訴給陌生人了,什麼新疆姑娘,簡直就是日本姑娘缺心眼子嘛!干脆連密碼一起說出來,豈不更好?

  沒等他想完,那女孩把卡沖許筠一遞,心無芥蒂的道:“給,老師,交學費,這個卡的密碼是……”

  “同學!”方展宏大喝一聲,終于趕得及把她下面的話打斷了,他不顧許筠不滿的眼神,正色對那新疆女孩道:“你把卡收起來!這都是你家人辛苦賺來的錢,好好收好了,卡的密碼不能告訴任何人!等明天需要你交學費了,老師會叫幾位男同學保護著你一起去銀行取出錢來,再護著你回來,現在沒讓你馬上就交學費!”

  女孩被方展宏極有威勢的吼了一嗓子,好象是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看方展宏,又看看許筠。

  許筠微笑道:“姑娘,這位是方老師!他說的對,你現在拿著行李,跟著這位甄老師,對,就是他,跟著他到那邊的車上等我們,一會兒我們一起開車去學校;學費的事以後再說。”

  女孩高興的應了一聲,看著許筠的目光充滿了溫柔的孺慕之情,又是感恩又是喜悅的,回頭拉起自己的兩個大行李箱,興高采烈的跟著甄健走。

  方展宏見她那苗條纖瘦的身子,跟那兩個大箱子實在不成比例;而甄健那個廢柴就象他媽瞎了眼一樣,裝沒看見的大步往前走。

  方展宏歎了口氣,只得一拍桌子,自己站起來追上去,搶過女孩的那兩個箱子,連拖帶提的追上甄健。

  經過這廢柴身邊的時候,方展宏提著箱子回頭低聲問了他一句——

  “你丫是男人不是?真他媽李X春!”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3:04

正文 第八章 樓蘭姑娘花兒一樣(4)

  這個新疆女孩已經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個學生,把他送上車之後,甄健已經是一屁股癱到座位上,大聲叫累,並且反複強調自己今天早上做了多少多少事,有多少功勞等等的。

  方展宏一言不發的安頓好那新疆女孩,回頭去拿了桌子和椅子;許筠拿了手提電腦,旗杆條幅就留在那里下午接著用——那破玩意兒,沒人要。

  方展宏上得車來,從許筠手里接過筆記本電腦來,這才來得及給新疆女孩登記。

  “你叫什麼?”

  “我叫……古麗麗。”

  方展宏停了下來,呵呵笑道:“古麗是新疆話鮮花的意思吧,我是問你在身份證上的名字。”

  女孩好象個撒謊被抓住了的孩子一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偷笑著什麼,隨後笑著問道:“方老師,你會說我們新疆話呀?”

  方展宏笑道:“方老師認識很多漂亮的新疆姑娘,她們都叫古麗啊!”

  女孩不好意思的道:“我以為來北京上學,一定要取個漢族名字,我其實是叫阿姿古麗。”

  方展宏笑著想了想,點頭道:“恩,美麗的鮮花。”

  說著,寫上了她的名字。

  “年齡,你多大了,說身份證上的年齡。”方展宏接著問道。

  “我十九,不,二十,剛剛才二十……”阿姿古麗膽怯的說道,仿佛生怕方展宏說她太大了,不能上電影學院之類的。

  “你不用擔心,”方展宏頭都不抬,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一邊打字一邊隨口道:“女生二十四歲都可以考我們電影學院。”

  阿姿古麗驚訝的道:“方老師什麼都知道。”

  “籍貫呢?就是說你從哪里來的?”

  “喀什市硫勒縣。”

  “啊!”方展宏這下驚到了,眯著眼睛想了一下,歎道:“那差不多是中國最西的地方了吧!那是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心的綠洲里啊!”

  ……

  給阿姿古麗登記完之後,這個女孩一路上好奇的問著問那,話頭很快被甄健接過去了。

  甄健談笑風生的跟今天招來的五個學生包括阿姿古麗,聊起北京城的風土和趣聞來了。

  方展宏把筆記本電腦還給甄健,自己坐到車頭前面去,悶悶的發起呆來了——說實在的,他實在有點困惑,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

  包括說話有口音的阿姿古麗在內,單就今天早上招的五個學員,就沒一個象是能考上電影學院的,將來一年之後,他這位“方老師”要如何去面對他們和他們的家長?

  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現在這個社會,本來就是如此。

  你騙我我騙你,你騙他他騙我;學校騙老師,老師騙學生;明星騙媒體,媒體騙觀眾——方展宏覺得自己就象一個稀有物種,活在這樣一個時代,那麼較真干嗎?

  他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向梅修慈要求,把家庭最困難的,和象阿姿古麗這樣最單純最不能受到傷害的學生,都“要”到自己的班里來;自己做她們的班主任教員。

  就算脫一層皮,費盡牛力氣,也要給象荊雯、鄒曉潔、阿姿古麗這樣的女孩,謀一個妥帖的出路——畢竟學表演也好,考藝術類大學也好,並不是只有考電影學院這一條路,拿張文憑或者混個飯碗的途徑還是很多的。

  有時候,修正夢想比實現夢想更重要。

  唉,慢慢開導她們吧!

  方展宏沒有注意到,開著車的許筠一直在注意著他的神情,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許筠皺了皺眉頭,臉上掠過一絲寒意。

  遠遠的,北影廠到了……

  ……

  到了清樓,幾個學生滿眼都是興奮和好奇,唧唧喳喳的笑鬧起來,紛紛拿著行李往樓里走去。

  甄健空著兩手大步在前面帶路;方展宏還是幫著阿姿古麗提著那兩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大行李箱,跟在隊伍的後面。

  進了辦公室,梅修慈見他們一早上就招來五個人,非常滿意——這就是十萬塊啊!

  梅校長連忙招呼寒暄,噓寒問暖,象慈父一般溫柔的要求他們把兜里的錢掏出來交學費。

  這個五個學生是四女一男;梅修慈給他們分了各自的寢室,然後又催他們交住宿費。

  方展宏堅持跑去男生宿舍,找了一個樣子高大魁梧的,又找了一個眉眼一看就很機靈的又帶著手機的男生,讓他們倆陪著去附近的建行取錢;並且告訴了辦公室號碼,讓他們有情況就打電話回來。

  笑話,就阿姿古麗那缺心眼的架勢,真要讓她一個人去取錢,指不定連人帶錢被人賣到哪里去了呢!

  方展宏望著阿姿古麗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想:也不知道她的家人父母是怎麼想的,我要是有這麼一個不通世務的小羊羔一樣的女兒,我他媽打斷她兩條腿,鎖在儲藏室里也不放出來!

  多危險啊!不被外面滿世界的狼啃得骨頭都不剩才怪呢!

  等阿姿古麗和那兩個男生回來,交上學費住宿費;方展宏又張羅著幫她把行李放進寢室,讓她跟同寢室的女孩聊一聊,熟悉熟悉。

  辦完了事看看鍾點中午一點多了,方展宏早餓的腿軟了;回頭一看,阿姿古麗還在興奮的嘰里呱啦說著她那不太標准的漢語,忍不住想道:這丫頭不用吃飯的嗎?

  方展宏搖了搖頭,自己出去美食街吃了一頓炒餅,買了兩個肉夾饃。

  吃過了午飯,才休息了一會兒,抽了一根煙,甄健又跑來催出發了。

  下午他們還是去北京站。

  ……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兩個星期以後,差不多鳴園藝校要開學了,方展宏暗自慶幸,每天在北京站喝西北風的日子總算熬到頭了吧!

  這半個多月,他們前後給梅修慈拉回去四十多個學生,加上梅修慈自己招的和金燕不知道從哪兒拉來的,足有四個班有余了;樂得梅修慈天天往海里誇他們。

  這天,是方展宏他們三人在北京站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搞一個開學典禮,摸底考試,再接著就要分班上課了。

  下午五點半左右,方展宏看看時間,是時候收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剛想招呼許筠和甄健,忽然看見許筠興高采烈的帶著一個男生走了過來。

  好吧,可憐的孩子,算你是最後一個倒黴蛋!

  方展宏只得又坐了下來,等許筠和那男生走近了,開口道:“許老師,不早了,我看先上車吧;我們在車上再給這位同學登記好了。”

  許筠看了看四周,反正招生指標也超額完成了,也沒再堅持,點頭道:“好,上車再給這位同學登記。”

  說著,她微笑著回過頭,對那個男生道:“同學,這位是方老師;你現在跟著那位穿白襯衫的甄老師走,他帶你上車;我們現在就去學校,在車上給你登記,節約時間。”

  那男生一言不發的點了點頭,然後毫不遲疑的松了松肩膀——大概是火車坐久了有點兒累——然後大步走過來,很干脆的把除了方展宏屁股底下的那張之外的三張折疊椅全折好了,往胳膊上一掛;然後微笑著看著方展宏,也不說話。

  方展宏下意識的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拿了起來;那男生一個字廢話沒有,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托,托起桌子與肩膀平齊;然後用小臂上掛著三張椅子的手拉起自己的行李拖箱,邁開大步就走。

  向前走了兩步,見方展宏和許筠不動,那男生回頭問了一句:“怎麼不走?”

  方展宏有點發懵,這是才恍然應道:“是啊,走、走,許老師,走吧!”

  那男生沒再說話,托著桌子、掛著椅子、拖著箱子,跟著甄健大步流星。

  方展宏望著他的背影,有點高興的想道:這爺們兒,還真是個爺們兒!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3:29

正文 第九章 謝大小姐(1)

  

  “我叫呂無忘,南京人,十九歲。”

  沒等方展宏開口詢問,剛剛打開筆記本電腦,這個大男生就爽朗的報上了自己的資料。

  方展宏微笑著抬眼瞄了他一下,心里對他印象十分不錯——這是一個非常有眼力勁兒,非常聰明善解人意的男生。

  “你叫……呂——無——忘?”方展宏一個字一個字打了上去,對著電腦笑道:“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好象武俠小說里的人。”

  呂無忘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方展宏一邊在電腦上記錄下他的資料,一邊打量了他幾眼。

  在這幾天招生中碰見的十幾個男生中,他是最英俊的一個。

  略帶瘦削、線條堅毅的臉龐,有一個很秀氣的尖下巴,但是絲毫沒有給人任何文弱的感覺;劍眉星目,又高又挺,厚厚的嘴唇,略略有些胡茬;他隨意坐在那里的姿勢,大馬金刀,看來也是個性格灑脫的人——不象甄健那樣,一坐下來就象娘們似的夾著兩條腿,還八字向外。

  呂無忘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略顯大一點,主要是他俊朗的外表中糅合了一種非常英武的氣質;即使剛剛下火車,身上塵色宛然,但坐在那里依然給人很乾淨陽光的感覺。

  整個招生季以來,在鳴園藝校招來的這麼多學生之中,方展宏只見到兩個外形條件符合電影學院、中戲這種重點大學表演系招生要求的學生——一個是那個舞槍的功夫美女,還有就是男生呂無忘。

  招到這樣的男生,方展宏還是很高興的,在心里盤算著,怎麼給梅修慈開口,一定要把舞槍美女和呂無忘這兩個招到自己的班級來;當然,鄒曉潔和荊雯這兩個窮孩子也是自己一定要招進來的。

  不過,對于一個表演老師來說,這些學生中最“值錢”的還是這個呂無忘。

  就算電影學院和中戲,招男生也是個老大難問題——現在這世道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是不是和平年代不打仗太久了,男生一個個都奶油嘰嘰的,什麼是男人的美都搞不清楚了,動不動還塗脂抹粉的,還用香水……

  要招幾個真正英俊又有男人味的男生,簡直是沙里軋油一樣;搞得表演班永遠是女生多男生少,排個小品組對子,男生老不夠用。

  在電影學院,一群美女搶一個不咋地的男生的事時有發生——無論是談戀愛還是排戲。

  這樣一來,象呂無忘這樣的男生在任何班級里就都成了搶手貨。

  這幾天方展宏冷眼旁觀,正在為梅修慈招得這批學生發愁呢——確切的說是為女生發愁,平均五個女生分不到一個男生,到時候要排作業,這幫小美眉怎麼辦?還不得打破頭?

  恐怕到時候最可憐的就是那個“錢,咱有的是”的家庭里出來的丑mm牛樺了,估計男生們見她更得繞著走。

  ……不知不覺中,車子已經開進了北影廠區。

  呂無忘靠著窗子,靜靜的望著窗外的一切,臉色平靜而恬淡。

  方展宏看了他一眼,多少有點意外,之前招生帶過來的幾撥孩子,剛進北影廠區的時候無一不是興奮不已的歡呼雀躍,仿佛進入到了一個傳說中的地方,看這也好奇,看那也新鮮;特別經過幾大攝影棚的時候,都探出頭去指指點點。

  而這個呂無忘,顯然是太酷了,仿佛已經見過無數大場面一樣,完全不為所動。

  “老師……”

  呂無忘的突然發問驀然打斷了方展宏的思緒,他連忙應道:“怎麼?”

  呂無忘想了想,很認真的道:“是不是電影學院出來的人,就能當明星了?”

  方展宏心里多少有點失望,隨意的應道:“只要你努力,上天和這個社會總會給你回報的吧!”

  呂無忘鄭重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方展宏在心里歎了口氣,剛對他有點好印象,沒想到又是一個做明星夢的貪慕虛榮的孩子。

  車子開進清樓小院,停好了。

  方展宏下了車,剛想帶呂無忘去認認男生宿舍;誰知一下車就看見梅修慈站在走廊上,見著了方展宏便大聲喊道:“方老師,快過來一下。”

  方展宏有點詫異,這老家伙找我能有什麼事?

  連忙應了一聲,方展宏笑嘻嘻的轉頭對正准備下車的甄健道:“你……抬桌子去,還想再讓學生干?快快的家伙,偷懶地不要!”

  甄健也被他欺負的麻木了,別過頭去不理他;方展宏哈哈一笑,快步跑向了辦公室。

  梅修慈站在門口,把他迎進了辦公室,對他道:“方老師,你快給謝老去個電話;下午他的管家打電話來,說老爺子要找你有事。”

  方展宏一聽,謝云鳴教授找自己,剛想說自己不知道謝老家電話,猛然一想:不對!自從自己來了鳴園藝校之後,梅修慈一直對自己客客氣氣的,禮貌有加,就是因為誤認為他是謝云鳴教授親自安插進來的人,搞不好和謝家有什麼淵源瓜葛;要是現在暴露了,讓他知道自己連謝老爺子家里的電話都不知道,那就唬不住他了。

  笑話,還指望著過兩天分班的時候,仗著這層關系從梅修慈手里要人呢!

  別看方展宏表面嘻嘻哈哈,遇事好象一勇之夫一個,其實真到要緊時候,腦子轉的比誰都快。

  “哦,是嗎?什麼事兒啊找的這麼急。”方展宏若無其事的道:“那謝謝您啊梅老師,我去自己辦公室打電話,不打擾您了。”

  說著,假裝沒有看見梅修慈臉上那寫著“果然如此”四個字的表情,微笑著走了出去。

  梅修慈望著方展宏的背影,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

  方展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甄健帶著呂無忘去宿舍還沒回來;趁著沒人,方展宏趕緊撥了林桐教授家的電話。

  “喂,老師嗎?我展宏啊……”方展宏對著電話道:“下午謝云鳴謝老他……什麼?啊……啊……”

  林教授笑呵呵的在那頭道:“怎麼,沒聽明白啊?謝老下午找過我啦……他今天晚上,在燕莎二樓請咱們吃飯,雅嫻也去;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呢!”

  方展宏道:“我出去招生了,回來的時候學校的人告訴我的,嚇了我一跳。”

  “你這孩子呀,這麼大人了連個手機都買不起,找你有點兒什麼事多不方便啊!”林教授道:“你抄一下謝老的號碼。雖然已經知道了,但是禮貌上,你還是打個電話過去說聲謝謝。”

  方展宏夾著電話隨手拿過支筆在日曆上記錄下謝老的電話,隨後掛上了電話。

  方展宏拿起日曆上的那個電話號碼,端詳了半天,忍不住嘿嘿一笑:開工不到一個月,大老板親自請吃飯,有意思!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3:52

正文 第九章 謝大小姐(2)

  燕莎大酒店,是北京最大最有名的幾個大飯店之一。

  所謂最大最有名,通常也就意味著最貴。

  據說,這家飯店一盤拍黃瓜,要賣三百塊錢。

  所以方展宏讀書的時候,同學們經常開玩笑,說以後要是做到易青那樣的大導演,就請全班到燕莎去,吃拍黃瓜吃到飽。

  窮小子方展宏很是為今天晚上穿什麼衣服去燕莎而犯愁。

  那地方通常都是一些高收入群體、外國在華

  商人和高級職員出沒的地方,一個個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橫是不能穿著T恤大褲衩,屐雙大涼鞋去吧?

  方展宏翻箱倒櫃,找出自己唯一一雙皮鞋,花了一個多小時,擦了又擦,只擦得鞋尖上站不住只蒼蠅卻能照出自己的額頭為止;然後又在一堆衣服里找出一件褶子比較少,少到基本可以認為它疑似襯衫的物體,和一條自從買來以後就一次沒穿過的西褲。

  選好了衣服,便趕忙把襯衫送到電影學院的學生干洗店,告訴店里的人一定要熨平熨好。

  做完這些事情,也差不多到了傍晚。

  反正剛招完生,學校里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方展宏仗著謝老的名頭,理直氣壯的一個下午忙自己的,也沒去辦公室。

  這會兒得了空,晃晃悠悠的下了樓,來到辦公室,只見甄健一個人在對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較勁,目不轉睛的按著鼠標。

  方展宏湊過去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厮玩的是N年前自己上小學時的一款游戲,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了,此時一見,倍感親切。

  “想不到甄老師平時總以時尚高素質青年自居,竟然還玩這麼幼稚……呃我是說古老的游戲,”方展宏點著頭嚴肅的道:“您真是位童心未泯的時代青年啊!”

  甄健也不知道他是誇自己還是罵自己,不過總覺得方展宏這土匪說什麼都向沒安好心,寒著個臉側了過去,不理他。

  方展宏哈哈一笑,剛要坐下來,忽然聽到門口有人叫了一聲:“方老師!”

  聞聲回頭,方展宏眼前一亮,只見一個嬌小玲瓏,雪團一樣可愛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門口,正是那天交不起學費的北京女孩荊雯!

  方展宏一見荊雯,不知怎麼的就覺得有些親切,驚喜的問道:“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交學費啊!報名啊!”荊雯欣喜的說道:“我媽媽跟我兩個舅舅借了錢了,我可以來上學了!學雜費、住宿費都交了!呵呵……”

  看著她高興的模樣,不知怎麼的,方展宏眼前就情不自禁的浮現出她媽媽那張寫滿了辛勞困窘、被生活折磨的筋疲力盡的臉來,不禁在心里默默的歎了口氣。

  “方老師,我到你班上來好不好?”荊雯一臉天真的仰望著他,道:“我希望你做我的老師。”

  方展宏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方老師一定想辦法把你分到我班上來,一定讓你真正學到本事!”

  荊雯欣喜的雀躍起來,剛要說點什麼,外面有學生大聲叫道:“方老師,有人找!是個美女耶!噢噢噢……方——老——師……”

  方展宏連忙和荊雯一起走了出來,只見鄒曉潔和幾個女學生圍坐在走廊上;幾個好事活潑的女生正在大聲起哄,鄒曉潔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許鬧!再鬧的人今天晚上睡在走廊上數星星!”方展宏笑著喝罵道,抬頭向院子里望去。

  只見林教授家去年買的那輛天藍色的精品別克小車停在院里,一個身材頎長的女子亭亭玉立的倚著車看著他,面帶微笑。

  “雅嫻姐!”方展宏叫了一聲,跟林雅嫻打了個招呼,然後回頭對荊雯道:“你去宿舍吧,好好跟同學們相處,晚上方老師帶好吃的給你。”

  “真的?”荊雯眼睛亮亮的,象個受寵的鄰家小妹妹。

  方展宏笑而不答,跑上樓換了皮鞋和西褲,拿了取襯衫的單子,跑下樓來,一溜煙趕到林雅嫻車前。

  “急什麼?”林雅嫻憐惜的看著他額頭上微微沁出的汗,道:“多等會打什麼緊。離晚上吃飯還有幾小時呢!”

  方展宏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洗衣店單子,道:“還得回學院拿襯衫。”

  說著連忙跑進車里坐好;林雅嫻嫣然一笑,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

  就在剛才,方展宏下樓來以後一直低著頭的鄒曉潔,在方展宏走向林雅嫻之後就驀然抬起了頭,望著他的背影和站在車旁的林雅嫻。

  此時,她靠著走廊上的欄杆柱子,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林雅嫻的長相和她對方展宏說話的態度,好判斷一下她究竟是不是方展宏的女朋友。

  別克車終于緩緩的駛離了她的視線;女孩依依不舍的身體向前傾了傾,終于再也看不見那天藍色的小車了,她星星般明亮如泉的眸子,也漸漸的黯淡了下去……

  ……

  燕莎大酒店。

  方展宏和林雅嫻兩人從停車場出來,林雅嫻看了看在這車上換了襯衫的方展宏,順手幫他把領子折了折,拍了拍他的胸口,笑著退後了兩步,打量著他道:“真別說,穿上這身,還真有點一般小帥。”

  “啥叫小帥啊?那是相當滴帥了……”方展宏臭美兮兮的道。

  林雅嫻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去燕莎應聘當服務員端盤子的。”

  兩人一路說笑著向酒店走去。

  到了燕莎,問清了謝云鳴先生訂的包廂是四樓。

  等電梯的功夫,方展宏問道:“林老師呢,他坐誰的車來?”

  “他早來了。”林雅嫻道:“下午謝家有專門的車和司機來接他;本來說也要派輛車去接你的,後來讓我爸給攔下來了,說是不能讓年輕人這麼早就沾染上豪奢的習氣。”

  “哦?那老頭子還讓美女親自開車來接,豈不是更奢侈?”方展宏笑著打趣道。

  林雅嫻很是受用的嫣然一笑,低下了頭去竊喜不已。

  電梯到了。禮儀小姐帶著二人,來到謝云鳴包下的包廂門口。

  還未推門而入,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方展宏聞聲識人,暗暗點頭——能笑得這麼豪爽開朗、全無拘束的人,至少不應該是個陰險的壞人吧?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4:59

正文 第九章 謝大小姐(3)

  推開包廂大門,一股沁過了茉莉香水的冷氣撲面而來。

  謝云鳴教授選的這個包廂古香古色,牆壁上嵌著一大塊水晶玻璃,里面彩繪著幾個春秋人物,栩栩如生。

  屋子三面牆邊都擺著藤木椅,鋪著涼爽的緬甸玉做的墊子;屋子正中間擺放著一張紅木餐桌,大轉盤是水晶質地的,燈光反射之下,一轉起來眼中流光溢彩。

  桌上的主位、客位上各坐著一人,正在閑聊談笑。

  一位自然是林桐老師,另一位身形瘦削、目光犀利、形容儒雅的老頭,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影世家謝氏的掌門人謝云鳴謝老教授了。

  方展宏走進這屋子,只見中間大桌子轉盤上只擺了一壺茶水,連冷盤都不見,心里暗喜:看來這位謝云鳴謝老是真把自己當作主要的客人來招待,而且禮數周全;象他這樣的業界大亨、教育界的泰斗,對自己一個屬下小職員能作到這樣,實在不易。

  謝云鳴一見方展宏和林雅嫻進來,立刻站起身來,笑著寒暄道:“這位就是我們的小方老師吧?恩,虎虎生威,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方展宏連忙謙遜的站到自己恩師旁邊,謙讓道:“那里敢在謝老面前提‘老師’這兩個字,真是有辱大賢。”

  謝云鳴又笑著對林桐教授道:“呵呵!你們家雅嫻越發漂亮大方了,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公子俊彥有這福氣娶回家去。”

  林雅嫻毫不羞澀的還擊道:“謝伯伯,您早生了四五十年,就甭惦記了。”

  謝云鳴放聲大笑。

  林桐無奈的對謝云鳴致歉道:“沒辦法,慣壞了慣壞了。”

  “上菜上菜。”謝云鳴向自己的隨從助理揮了揮手。

  謝家的管家和助理連忙躬了躬身,兩人一起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男一女酒店的兩個服務員推進來兩輛餐車;管家和助理跟在後面進了來。

  本來燕莎的服務已經是國際一流的了,但是謝家的管家卻依然不讓酒店的服務員沾手,自己和助理兩人,把謝云鳴點好的冷盤一盤盤端上轉盤。

  “讓小方老師先選。”謝云鳴揮了揮手,指著方展宏對管家道。

  方展宏連忙道:“不用了謝老。年輕人吃什麼都無所謂,還是您來吧!”

  林桐笑道:“展宏,你可是天大的面子,我都沒這待遇。謝老師讓你選你就選嘛!”

  方展宏只好隨意選了兩個冷盤:一個酥炸黃花魚、一個響螺鱔絲。

  謝云鳴看在眼里,笑著道:“方老師是南方海邊城市人,果然是喜歡吃海鮮。”隨即立刻問管家道:“今天海鮮齊不齊?”

  管家答道:“菜單查兩遍了,一多半是海鮮……這時季,龍蝦和海蟹都是極好的,貝類也還肥。”

  “揀時鮮的上,”謝云鳴交代道:“那些什麼魚翅、鮑魚之類應景俗氣的陳詞濫調一律不要。”

  方展宏在心里打了個突,魚翅鮑魚都吃膩了,這得過的是什麼日子呀!

  應了一聲,那管家自己又去第三遍核對菜單了。

  四五個人吃飯都弄這麼麻煩,這謝家要是婚喪嫁娶,那得什麼排場?

  管家走了,謝云鳴才開始自己選冷盤,方展宏留心看了看,他隨意挑了幾碟,都是極清淡的口味——一碟冰鎮橄欖、一碟八寶姜絲、一碟荔枝金脆、一碟麻油干絲。

  方展宏心里好笑:這謝云鳴的吃東西的品味,怎麼倒和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盡好這些零嘴兒的口兒。

  等林桐教授和林雅嫻父女倆都選過了,桌上已經擺上了八碟八冷,照燕莎的價錢,就這八個涼菜冷盤,都夠普通人家幾個月的菜金了。

  謝云鳴一邊讓著林桐教授,一邊似有心事一般往著包廂大門;正在這時,門口那個管家似乎在跟誰說話,一個清麗嬌嗔的聲音大聲的呵斥道:“我去了哪里要你來問?”

  謝云鳴聽見這個聲音,卻面有喜色,笑道:“來了來了。”

  林桐教授和林雅嫻對視一笑,道:“柔兒來了。”

  話音未落,包廂大門砰得一聲被推了開來,一陣完全不同于屋里的茉莉花香的清雅香氣撲面而來。

  一個年紀大約在十七八歲,看起來象介乎高中生和大學女生之間的女孩,氣鼓鼓的走了進來。

  方展宏抬眼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暗道:不錯,可以打90分,臉型小而且是上鏡臉,這種條件又生在這種家庭,要是學表演的話將來不大紅才是怪事;要不是第一面她就氣鼓鼓的好象誰都欠了她八百吊一樣,那還可以打95分。

  只見她身穿一件粉紅色露臍短裝T恤,下身一條牛仔裙,腳上一雙韓式的板鞋,上面全是韓文字符,式樣新潮——一看就是直接從韓國買來的,而不是西單的那種進口貨或者仿制品。

  同樣是美女,這個女孩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她眉宇之間有種超越了她年齡的驚人的美麗,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細的修飾過,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象兩把小刷子,亮得讓人覺得刺目的一雙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異常的靈動有神。

  小的似乎不太合身的露臍裝,緊繃著勒緊了她驚人的好身材,長得象洋娃娃一樣可愛的面孔,卻偏偏有一對呼之欲飛的翹乳,規模不太巨大,卻造型優美,堪堪能讓成年男性一手掌握的樣子;細到只有一握的小腰,裸露出一段動人的雪白,可愛如小紅豆似的肚臍仿佛在告訴所有的人——並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有資格穿露臍裝的。

  謝云鳴看著這女孩的眼神,滿溢著盡是寵溺,柔聲道:“爺爺的小柔兒來啦!哎喲,這小嘴噘的,是誰惹我們小公主生氣了?”

  “討厭的老李!”女孩站在桌旁,大發脾氣,漲紅了俏臉怒道:“爺爺你告訴他,他是管家,不是管我!哼!”

  “好好好,爺爺回頭說他哦,要他多嘴了,”謝云鳴眉開眼笑的望著她,討好式的慈祥得一塌糊塗,笑咪咪的道:“我的寶貝餓壞了吧?來來來,坐下吃東西。”

  林雅嫻看著女孩微微一笑,湊過來在方展宏耳邊輕聲道:“這位就是謝云鳴老師的獨生孫女,就是八歲就演電視劇的那個,叫謝韻柔,謝老的掌上明珠。”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5:30

正文 第九章 謝大小姐(4)

  方展宏微微一笑,想起老電影《泰坦尼克號》里主角杰克的一句台詞:“……什麼人關我什麼事?我只管吃好這頓飯!”

  想著,方展宏夾起一條炸得酥脆的小黃花魚放進嘴里,連頭帶尾帶魚骨全嚼在一起,魚肉的鮮嫩和魚頭魚骨的酥脆結合的天衣無縫,整個口腔和舌頭瞬時間被香酥脆嫩的感覺占領,令人心情為之大快。

  這種酥炸黃花魚和北京的傳統菜炸小黃魚可大大不同,一字之差天壤之別——菜市場上賣的小黃魚其實是黃花魚的一種變種,現在全是養殖的,所以吃起來有淡水魚特有的土腥味;而小黃花魚全是天然的,這種魚至今都無法人工飼養,一養就死。

  解放前,黃花魚在東南沿海的淡水海水交界之處的水域,曾經大量繁殖,產量極高。

  此魚營養價值極高,測定蛋白質和氨基酸是等重雞肉、牛肉的幾倍;因此改革開放初期那幾年,沿海漁民視為奇貨可居,大量捕撈,一度幾乎被掠奪性的捕撈到近乎絕跡。

  後來政府頒布每年為期四月的禁海令,勒令漁民有限度的向海洋要資源,這種魚類才有了喘息之機,不過數量已經是十分稀少了。

  象這樣的小個黃花魚已經是極為昂貴,而成年黃花魚更是有價無市。

  現在即使在沿海城市,這樣的黃花魚也要買到一百五六十元一斤——活的,死的就不值錢了,只能留著自己吃;至于說北方城市,一般海鮮酒樓想吃都沒處買去,象燕莎這樣的,即使有,恐怕也要賣到天價。

  方展宏小時候在漁村長大,見過漁民捕到這種小黃花魚,哪怕只是兩三條,也當寶貝一樣供養起來,生怕受了一點震蕩驚嚇,賣不出價錢來。

  所以方展宏雖然見過許多次,卻一直沒有福氣親口嘗嘗滋味,這道菜又叫酥炸小黃金——窮哈哈的漁民家里,誰舍得拿整條黃金當菜吃?

  剛才謝云鳴讓他選冷盤,一眼就從這魚的頭背花紋上認出它不是普通黃魚;此時得以一飽口福,果然滋味鮮美難以形容——廢話,只要想想嘴里嚼著幾大張紅彤彤的百元人民幣大鈔,一口就咽下去幾百塊,再難吃的東西也好吃了。

  吃這種魚,要是把魚頭拿掉魚骨去掉,那才是土包子一個,據說最好的營養全在頭和骨頭里;而且這種魚的頭和骨一點腥味都沒有,一經油炸,反倒有種異樣的甜香,真正的吃法就該象方展宏那樣——他雖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嘛。

  謝韻柔見方展宏吃得香甜,不禁兩眼一瞪,小鼻子一皺,大為不滿——這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的穿得土里吧唧的窮小子,居然無視她謝大小姐的存在;而且她還沒坐下、沒動筷子,他居然敢先吃?

  再一看桌上,八個冷盤全擺好了,更加生氣,重重的哼了一聲,坐在方展宏對面的椅子上,鼓著小香腮一言不發。

  謝云鳴連忙轉動轉盤,把自己面前的四樣冷盤轉到她面前,笑道:“小柔來,爺爺給你叫的,看看都是你最愛吃的。”

  謝韻柔抬了抬眼睛,拿起筷子捅了捅面前的冰鎮橄欖,一扔筷子道:“哼,冰都化了,水都進去了,怎麼吃?”

  方展宏看了一眼那盤橄欖,心說才剛拿來一過幾分鍾,怎麼就化冰入水了?再說了,當糖水橄欖吃能吃死你小樣兒的?

  “我要吃那個!”謝韻柔噘起小嘴,望著方展宏面前的小黃花魚努了努嘴。

  還是個孩子呢。方展宏心里好笑,自然不會跟這種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于是動手把那盤小黃花魚轉到她面前去。

  謝韻柔拿起筷子,夾起一條比較大的黃花魚,伸到嘴邊,沖著肉最豐腴的魚背咬了一口,臉上隨即露出那種吃了糠皮一樣的神情來——好象吃的是什麼澀得她舌頭發麻的東西一樣。

  小丫頭把大半條沒吃的黃魚往碟子里一吃,跺腳道:“這魚要剛炸好的才能吃嘛!你們這麼早就點了,你看,都軟了,一點也不酥!難吃死了!不吃了!”

  說著一扔筷子,扁著嘴站起來,對謝云鳴道:“爺爺,我晚上去同學家玩,你叫小王開車送我。”

  “你吃點東西再走啊……”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

  沒等謝老說完,謝大小姐一梭子機關槍就讓老頭啞了火。

  謝云鳴無奈,只好叫管家進來帶謝韻柔出去,交代司機照顧她的安全,晚上早點回家之類的囑咐。

  說多了看看謝韻柔臉色不好,又要嫌老頭羅嗦,連忙打發她走了。

  看著謝韻柔出去,謝老才一臉歉意的看了看林桐和林雅嫻、方展宏,陪笑道:“真是讓你們見笑了。我這個孫女,才真是慣壞了。”

  您還真說對了,這方面您老倒不用謙虛。

  方展宏心里這麼說著,望了望謝韻柔盤里那咬了一口的黃花魚。幾百塊錢的東西——燕莎賣的價錢可能更貴——就這麼給糟蹋了,這條魚算白死了。

  方展宏想起謝大小姐剛才那種樣子,腦海里情不自禁的就浮想起兒時故鄉的那些貧苦的漁民,他們捕到一條黃花魚時那種歡天喜地的樣子——過早衰老的臉上溝壑縱橫,雙手捧著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珍惜的、小心翼翼的捧著魚簍子,那里面裝著他全家的希望:孩子的學費、老人的藥錢、一家的菜津、婆娘的新衣裳……全在這小小的魚簍里裝著了。

  這個***謝大小姐……

  方展宏心想:老子要是有這麼一個孫女……不,女兒……不,就算妹妹好了,這輩份差不多——老子就***一個大耳刮子抽死她!

  吊在房梁上一天打八趟!

  每頓只許吃半個窩頭一碗小米粥,還不給她咸菜……

  他奶奶個姥姥小舅子的!

  方展宏正在自己YY過癮,忽然鼻畔聞見一陣陣食物的香氣,舉目一望,幾個如花似玉的女服務員端著銀盤銀碗,五葷八熱的傳菜上來了。

  ***,吃!吃飽了喝足了,誰來咱也不服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7:43

正文 第十章 老板發來金紕箭(1)

  這頓飯吃的是閩粵菜。

  第一道佛跳牆一上來,方展宏就拿眼睛偷瞄了一下林桐教授;老頭呵呵直樂。

  明擺著是林教授出賣了自己,告訴謝老自己是哪里人的。

  看來這頓飯,謝云鳴是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功夫。

  不過真是奇怪,他一個學校的投資人、幕後老板,又是影視界鼎鼎大名的的大腕,對自己這麼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年輕小伙子這麼客氣干什麼;有什麼事情吩咐下來,難道他這個小員工還敢不照做,

  想來這位謝老先生也是位做事情滴水不漏的人,無論對任何事情都有種獅子搏兔的認真精神,哪怕籠絡一個底層的小人物,也要全副披掛。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方展宏一邊放懷大吃,一邊等著謝云鳴開口說正題。

  誰知道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了,謝云鳴卻只是聊一些學院的逸事和專業上的學問,並且對方展宏在表演學上的許多見解十分欣賞,卻半句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事情。

  一來二去,方展宏簡直有點食不知味了,心里揣著事情,吃東西總是注意力不集中,很影響胃口的嘛!

  這頓飯要是得了蛋白質分解不良症,啥腸炎胃炎胃潰瘍,以及跑肚拉稀鬧脫水啥的,是不是謝老頭你負責?

  方展宏一邊嘬著茅台,一邊在腹誹請他喝酒的人,真不厚道。

  謝云鳴和林桐酒逢對手,兩個老頭都喝得臉通紅;當著謝老,林雅嫻也不好說什麼,林桐正好得其所哉。

  兩個老教授喝著喝著,忽然聊起年前在電影學院學生小劇場的一場先鋒話劇來。

  方展宏那時正在准備畢業論文,正好那天晚上有空,也去學院看了這場戲回來,深有觸動;此時聽林教授和謝云鳴提起,也興趣大起,加入了談論之中。

  所謂的學院派先鋒話劇,大抵是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超脫了普通人審美趣味的高級知識分子,弄得一些純意識流的非敘事性話劇藝術作品。

  這種作品往往沒有劇情、沒有主人公,只是用一些形體語言或者是符號式的對話,引發觀眾對某種問題的思考和爭論——有時一個話劇演了一半,底下人已經是嘰嘰喳喳的爭論起來,挺好的朋友一起來看話劇的吵到面紅耳赤的不在少數。

  比起必須舉實例、講故事的說理方式,這種方式更為深奧和曖昧難明;但是顯然對于能夠看懂的人,認識和剖析問題則更為直接,更為集中,作為研究人類社會與人類思想的一種科學探索手段,這種形式很受社科學的知識分子的青睞。

  方展宏一向認為這種作品,身為專業科班人士不能不看,但是也不能多看——看多了人會變得神神道道、瘋瘋癲癲的。

  就象很多年前有部大火的電視情景喜劇叫《武林外傳》的,里面的呂秀才就用一連串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何處去?生我之前我是誰,我死之後誰是我?逝去的時間在哪里,將來的時間現在何方?剛才問你問題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同一個人嗎……你是誰,我又是誰?你要殺了我,這個你是我,我難道不也是你嗎?那是誰殺了我?

  ……他就用這一大堆玄而又玄的問題,生生的把一個大活人給逼傻了,說了句:是我殺了我!然後自己就乖乖的自己了斷了。

  謝云鳴當然不知道方展宏想起這部當年膾炙人口的情景喜劇,見這年輕人嘴角含笑,沉思神往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很有點高深莫測加莫測高深,頓時老頭就來了興趣。

  “小方老師,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對這個劇的看法是怎麼樣的?”謝云鳴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問道。

  “恩……啊?呃……是、是……”方展宏猛然醒過神來,意識到大老板在向自己問話,連忙振作了一下,露出一個非常學院派的笑容,答道:“這個戲,主要是一些穿著紅與黑兩種色彩的服飾的演員,在舞台上用一系列舞蹈動作和誇張的台詞,來表達創作者一種對是非與正邪兩種形態的理解。不過,謝老剛才提到說,這部話劇的宗旨,是剖析和闡釋正邪難明,是與非沒有嚴格的分際的,這一點我有點不同意見;我覺得……呵呵,兩位老師見笑了,我個人的一點不成熟的看法,這部話劇的作者非但不主張正邪難明,而且應當主張正邪分明才是。”

  “哦?”謝云鳴意味深長的看了林桐一眼,繼續微笑著看著方展宏,道:“話劇的結尾,所有黑與紅的演員全部滾倒在地,聚攏在一起,做出一片糾纏與融合的造型,最後場中心升起灰色的暗太陽……這難道不是說,世間沒有絕對的惡也沒有絕對的善,而是正邪相爭又相融相合,世事本是混沌的灰色嗎?”

  “我覺得這視乎于觀眾的理解。”方展宏不卑不亢、侃侃而談,仿佛面前坐著的不是影視界的前輩教授、行尊泰斗,而是路邊公園下象棋的老伯一樣,他道:“一般常規的看法,認為一部戲的結束,一定是闡釋某種結果、某種結論;我卻認為,這部話劇的作者是在闡釋一種循環,一種本源的回歸——也就是說,結束即是開始。他最後讓演員們做的那個造型非但不是表達正義與邪惡的爭斗結局是正邪融合;而是在說,世間正邪的本源是正邪難分,也就是說,在人類起源之時,是無正無邪的灰太陽。”

  一番話說完,方展宏很自然的看向兩位老人,想看聽者的反應是否認同。

  謝云鳴與林桐對視了一眼,兩位老人突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方展宏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弄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謝云鳴笑道:“沒想到,那麼多人都看不懂,倒是小方老師是我的知己。”

  林桐笑著對方展宏道:“那個戲,其實就是謝老給表演系應屆畢業班寫的,也是他指導排練的。”

  方展宏恍然大悟,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8:18

正文 第十章 老板發來金紕箭(2)

  “那你說說,你認為的正邪之道是怎麼樣的嘛?”謝云鳴笑著敬了方展宏一杯,自己先喝了。

  方展宏連忙雙手舉杯陪了一杯,隨後想了想道:“天地自然之道,在未生人類之初,是沒有正邪的。道家老子主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然不為人而變,道亦不為人類而變,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荀子說道家是蔽于天而不知人,只知自然之道而不知人類社會之理,恰是擊中了道家的軟肋……”

  “……有人說邪不勝正,正必勝邪,只是人們的一種美好願望的寄托;有人認為很多時候邪是可以勝正的,有人則認為邪與正誰勝誰負是取決于實力,這種看法其實是一種蔽于天而不知人的淺見,鼠目寸光。凡認識事物,必先究其本源,不查其本質與起源,單拮取其中某一側面、某一區域、某一時段的部分現象來認識事物,必有偏頗……”

  “……有生之初,世間並無正邪之分,天地之道,循乎自然,這方面,道家是對的;但是當我們說道家是對是錯,道家信徒們自己說自己教派的理論沒錯的時候,在他們的心中,‘對’和‘錯’這個概念就已經產生了——一邊說天道自然,無正邪對錯,一邊卻說自己的理念是‘對’的,這不本身就是矛盾的嗎?”

  “……因此是非對錯之分,其實是人類獨有的價值判斷,自生人之始,世間便客觀存在對與錯,是與非,正與邪;正邪之分是存在的,並非虛妄。”

  “……于是我們當推究,正邪之源是從何而起,知其本源,才能知其全貌,始能分其勝負……”

  “……生人之始,人人自私,人類中的每個成員各自遵循自己的天性和欲望,只為自己打算,即使血緣親族之間,也不相利相助。久而久之,人們發現這樣不行,人人自私的結果,其實是人人不得其私,因為你自私了,你為自己的利益盤算,你的利益一定會妨害到別人的利益;人人自私,人人的利益互相妨害,所有的資源和人力都會投入到互相爭斗的消耗中去。”

  “……于是人類在進化中達到了某種默契,通過某種所有人都認可的心理契約,各人都做出一點犧牲和妥協,限制自己一部分的自私,而使人群中產生一種平衡的機制,使得大家在受到一定約束的同時,能令大多數人大家的自私都能得到滿足——這樣就變個人之私為眾人之私,大私者,自然就為公了;于是人類就有了道德,有了行事規范,有了是非對錯的觀念……”

  “……符合道德的,能令大多數人得利的,我們就說這是‘正’、是‘好’、是‘對’是‘正確’;反之,為一人或少數人之私而妨害他人、違背道德的,我們就說,這事是錯,是邪惡,為人類所共同鄙視排斥……”

  “……現代社會有些人對正義與道德失去信心,反以卑鄙為榮,以狡詐自矜,認為邪比正更容易獲利,其實正是失其本源;他們只看到某一段落、某一側面的表象,卻忘了所謂邪、所謂錯的違背道德與良知的行為,本質上是個體之力,去對抗整個人類社會的某種默契……”

  “……人類最大的悲哀,往往是不能及遠,目光只在眼前的方寸毫厘之地,只能看表面而不能看本源實質。其實只要人類社會存在一天,邪就勢必不能勝正,因為所為‘正’,是永遠不斷的變化中的,它永遠和大多數人在一起,因為它的概念,就是大多數人的利益——符合大多數人利益,能令大多數人得利的事,我們稱之為‘正’,反之為‘邪’……”

  “……所以從某種概念上來說,有人認為正與邪之勝負,必須取決于實力,這其實也是對的——只不過,‘正’的實力要永遠超過‘邪’,因為只有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才能被稱為‘正’,少數人或者個別人的利益則是‘邪’——少數人的實力永遠也不可能勝過多數人的實力,‘邪’又怎麼能勝過‘正’呢?”

  方展宏滔滔不絕的侃侃而談,轉眼說出這一篇話來,思路無礙,口若懸河,聽得兩位老教授連連點頭,笑逐顏開。

  道理人人會講,難得的是這年輕人思路清晰,筵席之上反掌之間,說得如此有條有理;而且面對上位者和飽學前輩,能夠不卑不亢,既沒有故作謙虛的諂媚,也沒有底氣不足缺乏自信的舌絆結巴;觀其舉止,視其談吐,確實是一位青年俊才。

  謝云鳴笑著對林桐道:“林老弟,這點我可是被你比下去了。我在表演系的學生里,可沒有這麼優秀的弟子門生啊!”

  “如何?”林桐看了看愛徒,臉上有三分得色,笑著對謝云鳴道:“沒向你舉薦錯吧?如果你也覺得此子可托,那你心里那點事,想讓他去做的,就直接點告訴他好啦!”

  方展宏一聽,立馬覺出了話音兒——來了,那話兒來了!

  敢情兩個老家伙早有什麼默契,剛才是謝云鳴在觀察自己來著。

  想到這兒,方展宏連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等著謝云鳴發話。

  謝云鳴笑著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吃吧,小方老師,來,吃,吃……一定要吃好了今天……”

  說著要叫門口的管家去催催熱蔬和甜品。

  閩粵菜吃大席面的規矩,是先上主食,然後上大菜葷菜,接著上熱蔬菜和甜品,最後吃生蔬和水果。

  此時桌上生猛海鮮八珍十味,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一餐好飯到了尾聲,自然改吃點清淡爽口的蔬菜潤潤口消消油膩了。

  管家應了一聲,自去催菜了。

  謝云鳴夾了個脫核橄欖放進嘴里慢慢品味著,微笑著對方展宏道:“小方老師到學校幾周了,不知道對學校的校務、管理,以及招生的問題,有什麼看法和建議沒有。”

  方展宏一聽,心里突突連跳,想起最近看到的種種,立時有了種魚梗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覺。

  要是當年他初出校門的時候,早就慷慨陳辭了;可經曆了那麼多事之後,他也懂得了進退趨避之道,而不是楞頭小子橫沖直撞。

  摸不清楚深淺之前,他可不會莽撞行事——誰知道謝云鳴對梅修慈做的那些事情,都持什麼樣的態度;更不知道梅修慈貪來的那些錢,是都進了自己的口袋,還是大頭孝敬了謝教授這主子。

  一個年薪二十萬的大學教授,出入有名牌私家車、雇傭私人管家、出入燕莎酒店習以為常、孫女慣得象公主一樣……

  他這錢從哪里來的?

  說話之前,他冷眼看了看林桐教授;林教授只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他,一邊細細的品咂著一小盅海星鮮湯,並不說話,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似在贊許這海鮮湯羹的鮮美滋味。

  方展宏見恩師點頭,頓時心中大定,于是便將這幾天心中的積郁一吐而出——從鄒曉潔父親的那張烈士證說起,將這幾周來的見聞一一道來,包括梅修慈無選擇性的擴大招生、欺騙性廣告等等問題,巨細大小,一一說了出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8:45

正文 第十章 老板發來金紕箭(3)

  謝云鳴擺正了一個坐姿,非常耐心的聽完了方展宏的敘述,默默的點了點頭,道:“這些事,許筠老師都沒有跟我提過。”

  方展宏聽他提起許筠,心里有些不解,隨即恍然:想必許筠原本也是謝云鳴安排在學校幫助他監督學校管理的耳目,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現在倒和梅修慈做了一路,謝云鳴才變得消息閉塞,許多事情被蒙在鼓里。

  果然,謝云鳴道:“象他們現在這個搞法是不行的。日子一長,工商稅務、文化辦、市教委都會留意到這里,要是有一個學生感覺上當受騙了,把事情捅出去,我這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鳴園藝校可就要關門了。”

  這話方展宏聽著有點迷糊。

  雖然梅修慈搞的是挺操蛋的,但是這兩天倒沒看出來有什麼嚴重違法亂紀的事,這關工商稅務什麼事?

  謝云鳴見方展宏面有疑惑之色,笑著解釋道:“這個梅校長,是我愛人家的一個遠房表弟。原來他在西城經營飯館,賠了本,欠了人家很多錢。我愛人看他失業了挺可憐的,整天到處晃蕩也不是個事兒,正好我又老了,干不動了,于是就提出把鳴園藝校交給他管理。說起來,他頭幾年干的還是很不錯的,許筠老師回來也是一個勁的幫他說好話,每年交上來的帳目也是清清楚楚的……”

  方展宏聽到這里,默默的點了點頭,心道:是了,這梅修慈不知怎麼買通了謝云鳴老爺子身邊上下的耳目,眾口一詞的說他好話;可惜他貪得無厭,借著學校斂財,規模越搞越大,終于紙包不住火了。

  也是,一年招一百二十個學生,這麼多學生和學生家長進進出出的;他們又大張旗鼓的招生,北影那麼點地方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謝云鳴要是這還沒覺察出點兒什麼苗頭,那也真成了死人一個了。

  謝云鳴接著道:“這幾年我看他交上來的帳目,越發的清楚明白,但是學校的效益卻不如從前好了;據他說是為了提高生員質量,為長久打算,給學校打響品牌;可是我派人調查過我們本院和中戲、上戲這幾個重點院校當屆通過專業考試的學生,基本沒有聽說從鳴園藝校接受培訓出去的……前年好象有兩個是鳴園考上的,去年也有一個,但是顯然跟梅修慈向我彙報的不符……”

  方展宏沉吟道:“您懷疑他做兩本帳?一邊瞞著您貪汙學校的錢,一邊偷逃稅款?”

  這話說完,方展宏自己也不禁悚然——如果真是這樣,這梅修慈也未免太狠了一些。

  貪汙學校的錢沒什麼,最多不過是謝老頭受點兒損失;可是偷逃稅款,幾年下來怎麼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了,這民辦學校的法人可是謝云鳴,跟他一點關系沒有;要是東窗事發了,他只要卷起貪來的錢溜之大吉,剩下的爛攤子全是謝云鳴的。

  到時候謝老教授身敗名裂,鳴園藝校關門大吉不說,光是應付稅務這票人就焦頭爛額了,自然是沒有工夫去追他——這梅修慈一邊坑人家的錢,一邊還讓老頭子給他背黑鍋,連退身之計都想好了,真是個老B的缺德帶冒煙兒。

  聽得方展宏這樣說,謝云鳴恰被說中最擔心的心事,默然不語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沉默間,包廂門一開,一股熱氣傳了進來。

  只見管家在前面走著,後面燕莎的服務員推著餐車彬彬有禮的走了進來,向客人們點頭致意;然後,將餐車上的熱炒時蔬一份份端上桌,並且報上菜名。

  謝云鳴見熱蔬上桌,連忙舉起筷子,對林桐父女和方展宏道:“來來來,吃、吃……”

  說著,他指著一盤蠔油芥藍菜心,對方展宏道:“來來,小方老師,這個菜是專門給你點的,嘗一嘗。”

  方展宏抬眼看去,只見雕成帆船的木瓜盅里,橫擺著十來根鮮嫩欲滴、玲瓏晶瑩的芥藍菜菜心,上面佐以透明滑潤的蠔油澆汁,整個菜賞心悅目,望之便有食欲。

  方展宏夾起一根放在食碟里,細細品嘗——整根菜心頭尾盡去,選的是最脆嫩的精華部分;一頭稍扁而寬,入口極嫩;一頭稍圓而窄,口感極脆;乍一看倒象個翠綠可愛的令牌。

  謝云鳴微笑著眯著眼,漫不經心的對方展宏道:“小方老師知不知道這個菜叫什麼名字?”

  方展宏一怔,剛才不是才聽服務員報過菜名嗎?說是這個菜形似令牌,芡汁金亮,所以有個極雅的名字,叫“金紕令箭”。

  方展宏剛要回答,忽然見林桐教授正含笑望著自己,似有深意,隨即恍然大悟,笑著對謝云鳴道:“那學生便得令去了。”

  這話說完,林桐和謝云鳴兩個老人一起會心的大笑起來,林雅嫻也在一旁看著方展宏微笑。

  見謝云鳴正在高興頭兒上,林雅嫻趁機幫謝云鳴添了半杯酒,半真半假開玩笑似的道:“有道是多勞多得,工酬相當;謝老爺子是不是該給咱們展宏漲薪水了,總不能白支使咱們呀!”

  “呵呵,加加……當然要加。”謝云鳴笑道:“小方老師在那邊的薪水不算,每個月再由我這里支出5000元薪水,每個月我讓老李管家給你彙到你的工資卡上去;如果能將學校的事調查清楚,我個人還有酬謝。”

  方展宏一聽,待要推辭,林雅嫻已是一個眼色遞了過來;他轉念一想,反正本來在這個學校,賺得也是謝家的錢,跟他們這種一頓飯幾萬塊的財主客氣什麼?

  ……

  這頓飯可說是吃的賓主盡歡。

  顯然,謝云鳴對林桐教授推薦給他的這個年輕人十分滿意。

  林桐也為自己的愛徒高興,能被謝云鳴這種北影門閥、實權人物賞識,對方展宏的前途實在有莫大好處。

  出了燕莎,謝家的兩輛車已經被那位小姑奶奶謝大小姐開走一輛,剩下一輛謝云鳴說是要讓司機先送方展宏回去;方展宏自然是不敢受這種人情,心里也知道老頭兒是說說而已,自己可不敢蹬鼻子上臉的,連忙推說坐林雅嫻的車就行了。

  謝云鳴一聽,也不再假客套,勉勵了方展宏兩句,拍拍肩膀說說套話,便上車走人了。

  方展宏和林家父女待謝云鳴走後,也上了車。

  上車一坐定,林桐立刻轉回頭對後座上的方展宏道:“今天這事兒,你心里有譜沒有?知道這事情的關竅在哪兒嗎?”

  方展宏一聽這話音兒,就知道師傅有話要說,連忙道:“老師您提點兩句。”

  林桐點了點頭,略一沉吟,說出一番話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06:49:07

正文 第十章 老板發來金紕箭(4)

  當下,方展宏道:“您放心,謝老的意思我明白。這件事不難辦,我一定盡快找到梅修慈的第二本帳,估計不是在他的電腦里,就是在他的手機里存著;等挖出他底下那攤子爛事,就讓他把偷漏的稅款補上,然後乖乖的把這幾年貪的錢都吐出來。”

  林桐笑道:“我就知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所以不得已要交代你一句:記住,這件事無論你辦不辦的成,一定要秘密進行,絕對不可以聲張!尤其是不能讓學生和學生家長,以及社會上的人知道這學校里的事,一定要緊緊的捂著!”

  “什麼?”方展宏愕然道:“這是為什麼?”

  林桐道:“這幾年我只是關注你學業和藝術上的長進,圈內的東西讓你們這班孩子接觸的少了,所以有些事情你們不明白。總之你記住一件事——謝老讓你幫著查梅修慈,要弄清楚帳目、找到能證明梅修慈貪汙的證據,幫謝家把這幾年的錢追回來,這當然不用說了;但是,這只是其次,記住了孩子,錢的事只是其次!”

  “這個學校一年下來,確實也有一兩百萬的進帳;可你想想看,他謝云鳴請我們吃一頓飯都這麼大排場,這點錢他能看在眼睛里嗎?北影五大世家,謝家居首,類似這樣的鳴園藝校這樣的產業,謝家怕不有上百處;就算是同樣的藝校,他們家在北京和上海這些地方,也注冊了十幾家,很多大明星都是從他們的學校里出來的……”

  “……要不是梅修慈這幾年越來膽子越大,弄得北影廠部和電影學院許多人都聽到了風聲,傳得沸沸揚揚的,謝云鳴就算明知道他搞鬼,恐怕也會睜只眼閉只眼,畢竟是他夫人家的親戚嘛不是!所以你得明白,謝老最在意的是什麼,不是那些錢,而是名聲——他們謝家這幾十年在北影系統得來不易的名聲!”

  方展宏聽了,默然點頭,如夢方醒。

  林桐接著道:“所以你記著,一定不能把事情鬧大了。你要是把事情捅到社會上去,到時候工商稅務和教委也來調查,學生家長也來索賠,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媒體再一報導……我告訴你,到那個時候,恐怕謝云鳴會反過來包庇梅修慈,把所有事情都掩蓋下去,甯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會拿他和他家族一輩子的清名開玩笑。”

  方展宏只好又點點頭,苦笑了一下,沒想到當個導演還要懂得這些東西,原本在學校的時候,以為做個好導演只要懂得鏡頭機位、表演美工錄音就行了——唉,處理這***里的種種厲害關系,可能比導演藝術本身要難上千百倍!

  林桐又道:“謝云鳴這幾年看著不問世事,但其實謝家在影視圈的勢力已經越來越大了。當年北影五大世家這幾位,只不過是孫國放孫老爺子手下的幾大門客,;自從孫老爺子去世、他的學生易青遠走香港發展後,這幾家人就在中影集團和韓山平的扶植下,瘋搶填補孫老爺子身後留下的勢力空白。這里頭,誰也比不上謝家,政治背景深厚,在業內底子又足……”

  “……謝云鳴三個兒子,大兒子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文化部和廣電的官員,手里握著咱們國家每年四分之一的電影審片權;二兒子開院線,手底下的電影院連起來,可以覆蓋大半個中國;最小的這個兒子,也就是你今天晚上看到的這個謝韻柔的父親,是唯一一個在圈里拍戲的,現在在華裔兄弟影業集團,給張一謀和馮曉剛當制片,有時也幫華裔的老總做制片人……”

  “……你想想看,象這樣一家人,手底下盤根錯節的,得有多少人跟著他們混飯吃;他們這種人,還不把名聲看的比命都要緊?而且,就是謝云鳴的夫人娘家這一系的,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這家人在北京有很多產業,官面上和圈里圈外,也都吃的開;梅修慈既然是他們家遠房表親,你要動他,可得有足夠的證據,冒冒失失下手,要是被姓梅的反咬一口,到時候謝云鳴礙著夫人,恐怕也不好替你說話。”

  方展宏低頭想了想,心里已經有了三分准主意,不由得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來,抬頭對林桐道:“您放心吧!我不會讓壞人當道的。”

  林桐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小子,聰明才智盡是有的,只不過欠缺點經驗,我還是看好你這次不會給我老頭子丟人的!這次幫著謝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了,我親自出面替你向謝云鳴開口,讓他從手上撥一個四十集的電視劇給你導……我這可不是教你攀附權貴,你得憑自己的能力上去,我相信只要給你個出頭的機會,你一定能前途無量的。”

  方展宏望著車窗外不斷延展的馬路,不知怎麼的,就走了神,想起那個舞槍的美女和早上招回來的那個南京的呂無忘來了;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好啊,既然謝老那麼在意名聲,那我今年就幫他好好培養幾個能考上電影學院和中戲的尖子出來。”

  說著,他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往車座上一靠,閉目養起神來。

  多日以來的擔心經過了今天晚上這頓飯,已經一掃而空;他這幾天一直覺得,如果這個學校的實際執掌者也就是謝老爺子和梅修慈根本就是一路的話,那自己是決不會在這個地方再呆下去的,否則以自己的性子,非在這兒活活憋死不可!

  現在弄清楚了真相,他在這個學校終于有了方向;而且,手中有了大老板親口許下的尚方寶劍,嘿嘿,那梅修慈差不多就該倒黴了吧?

  ……

  梅修慈現在不倒黴,得意的很。

  他打開保險箱,把今天收上來的最後兩疊學費放了進去,然後呆呆的蹲在保險箱前面,望著里面滿滿的一劄劄紅彤彤的百元大鈔……

  良久,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回頭對身後的金燕說道:“錢這個東西,它就是漂亮,就是好看,你說呢?”

  金燕媚眼如絲的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前嬌嗔似的劃了個小十字,道:“我覺得吧,錢這東西,只有它到了自己手上的時候,才最漂亮……”

  說著,金燕伸出一只白皙秀頎的纖纖玉手,一直遞到梅修慈面前來,笑著道:“我那份兒呢?”

  “急什麼?小妖精……”梅修慈一把抓住伸過來的這手,不懷好意的笑著道:“還沒開學呢!等開了學入了帳,該給你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再說了,咱倆誰跟誰啊,除了談錢,咱就不能干點別的?”

  說著,便涎著臉雙手抱住金燕的纖腰,剛要湊上去,突然一聲慘叫,卻是金燕掐住了他腰上的贅肉。

  趁著他喊疼的這工夫,金燕格格嬌笑,推著他的胸往後一閃身,笑道:“既然是這樣,那等開學了以後,我再來找校長開支吧!”

  話音未落,猛聽得“砰”得一聲,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了,梅修慈和金燕同時向門口看去,不由得呆了一呆,楞在當地!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5:59:16

正文 第十一章 老師,我是南京人(1)

  

  門一推開,許筠面冷如霜,站在門口。

  梅修慈一臉尷尬,隨即打了個哈哈,沖著許筠笑道:“是你呀,嚇了我一跳!”

  金燕聽見推門聲,先是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許筠,非但沒有一絲忸怩,反倒冷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推開辦公室後門,扭著水蛇腰走了出去。

  梅修慈的這件辦公室後面,直通著原來北影招待所的一間倉庫,原來是招待所用來屯放棉被床褥等用具的;被謝云鳴盤下來之後,現在用來放置學校的貴重器材、演出服裝、表演課上使用的道具和景塊什麼的,同時又是學生們換演出服的更衣室。

  這間倉庫外間有個大卷簾鐵門,直通清樓小院的外面,出去就是北影廠家屬區。

  金燕今年要代理鳴園藝校表演班學生的形體課,正好是要來找梅修慈拿舞蹈鞋和舞蹈服的——這些衣服和鞋,按照謝云鳴原來定的規矩,是算在學雜費里,給學生一人發一套的;現在梅修慈讓金燕來領了去,“賣”給學生,就是讓學生交錢;一套連緊身練功服加舞蹈鞋,一共三百塊。

  許筠眼見了金燕進了倉庫,這才把手上的學生花名冊表往梅修慈面前的辦公桌上一摔,冷然道:“大禍臨頭了都不知道,就知道跟這種小騷貨在這里鬼混,都快能做你女兒了,還……”

  話音未落,只聽見後面倉庫里傳來金燕尖刻而氣惱的尖叫:“你他媽B的才是老騷貨!別打量著別人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老不要臉的操性!有種你別舔姓梅的褲襠啊!你兒子早晚病死發臭,隨了你那個死鬼老公,那都是你個老破鞋造的孽!”

  許筠聽她罵得如此惡毒,氣得臉色蒼白,上身一陣搖搖欲顫,尤其是聽見最後一句,急火攻心,嘴唇直打哆嗦,幾乎要坐倒在地上。

  梅修慈雖然偏袒金燕,但是也看不過去,扭頭沖著後面吼道:“你吃多了撐著了你?趁早干你自己的事兒去,逮著誰你都是一口,你他媽屬狗的你?”

  說完,凝了凝神,聽著後面沒了回話,只有開箱倒櫃的噼里撲嚨的老大的聲響,想是金燕不忿在後面拿東西撒氣。

  恨得梅修慈低聲罵了一句:“敗家小娘們兒!”也無暇多顧,轉頭討好似的對許筠道:“她年紀小,沒什麼修養,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回頭我一定說她。其實……這些小姑娘就是圖個新鮮,我這心全在你身上,我……”

  “行了!”許筠看著梅修慈的目光里只有厭惡和無奈,她冷冷的道:“別那麼多廢話,你說的這些你自己相信嗎?”

  看著梅修慈訕訕的樣子,她頓了頓,問道:“新來的這個姓方的小子,我看了好幾天了,跟咱們明顯就不是一路;聽說今天謝家來人把他接去了燕莎吃飯,照著架勢,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老頭子那邊的人;事情要是通了天,我們在這北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是又怎麼樣?怕他怎得?”梅修慈冷笑道:“就是個金佛爺,咱也給他熔出個大窟窿來。我就不信他一個剛畢業的毛小子,還能玩出個花兒來!我看,用不了三兩下,他也就成了我們的人了,你可別忘了……”

  說到這里,梅修慈看著許筠的目光突然充滿了曖昧,他嘿嘿笑道:“……別忘了你剛來的時候,可比他還要聖人,嘿嘿……”

  許筠冷著臉看了他一眼,指著桌上的花名冊,道:“都在這兒了,你入帳吧!”

  說罷,許筠轉身就走,走出辦公室大門沒兩步,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奔瀉而下……

  ……

  次日清晨。

  方展宏在清樓小院兒的鳥語聲中醒來。

  簡單的洗漱之後,他換上衣服下了樓。

  這樓里的學生們大多都已經知道了他是學校的老師這件事,見到他紛紛問好,左一句“方老師”右一句“方老師”,叫得他挺有成就感的。

  一大早,看見梅修慈的辦公室的門已經開了,方展宏低頭一想,嘿嘿的笑了笑,向他辦公室走去。

  借著昨天晚上這頓飯,狐假虎威一下,正好趁機向梅修慈提出選學生的事,這個時候梅修慈正是心里發虛的時候,無論提什麼事,必定都是無往而不利。

  推門而入,方展宏裝出一副下屬教員應有的謙謹面孔來,對梅修慈點了點頭道:“校長早。”

  梅修慈連忙笑容可掬的站起來招呼方展宏道:“哎呀,是小方老師啊,快請坐請坐。唉,委屈你啦,大研究生,在這里住的還習慣吧?”

  方展宏點頭道:“習慣,習慣……呃,梅校長,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希望您能批准……”

  “哦,正好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通知你一下,”梅修慈笑著拿出一個信封,鼓鼓囊囊的遞了過來,道:“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另外,根據學校的規定,成功的為學校招入一名學生,校方應該給獎勵性提成五百元;甄健老師的那份昨天已經給他了,這份是你的,加上薪水一共一萬一千七百元,你點點。”

  方展宏心里暗笑:好啊,這老東西不動聲色的,鼻子還挺靈,看樣子是已經聞出風頭不對了,這麼快就出招對付我了。

  梅修慈給方展宏這一萬多塊錢,用的是招生提成的名目;要是方展宏毫無警覺的收了這錢,就等于默認了梅修慈擴大招生一百二十人的行為,因為他也參與招生了,還從中拿了好處。

  現如今官場商場上這種手段非常常見,把非法或者不當的所得利益,變相的使要收買的人收下,這個人轉眼就成了“自己人”,因為手上已經沾了黑,想脫身也脫不掉了。

  想清楚了這層,方展宏反倒不拒絕了,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對梅修慈道:“既然是這樣,那謝謝校長了。”

  說著,老實不客氣的拿起信封,抽一來一大截在手上拍了拍,得意的塞進了褲子口袋。

  梅修慈沒想到方展宏這麼容易就入了套兒,驚喜之余心里滿是不屑,心說原以為是個有心眼兒的,沒想到眼皮子這麼淺,老頭子盡用這種人,一大歲數也算白活了。

  說著,他趁熱打鐵的道:“另外,這一個試用下來,我們覺得方老師業務能力又好,工作能力又強,所以原來試用期的薪資水准顯然已經不適合方老師了。學校決定將方老師的每個月薪酬加到五千元一個月。”

  “啊?太感謝了。”方展宏演技精湛的一塌糊塗,一臉抑制不住的喜悅,道:“感謝學校的信任和校長的厚愛,我以後一定好好干,努力工作!”

  這話說完,方展宏心里差點沒憋住樂:來吧來吧,糖衣炮彈越多越好,老子把糖衣扒了吃掉,再把炮彈給你打回去!還有啥金銀珠寶人民幣,盡情招呼吧,向我開炮!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0:09

正文 第十一章 老師,我是南京人(2)

  

  梅修慈見方展宏面露喜色,簡直不能自抑的樣子,心里更加不屑,認定方展宏是個小富即安型的勢利之徒,見自己這招拉方展宏下水的招數有效,越發的放心起來。

  于是一臉慈祥的笑道:“那麼,以後就要多多仰仗方老師了。今天馬上要舉行開學的儀式,然後是為期三天的開學摸底考試;聽說方老師當年在學院,每年都幫學院搞招生監考工作,所以這次更要偏勞方老師了。”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方展宏連連點頭,象個標准的應聲蟲一樣答道:“校長,沒什麼事我就去准備了。”

  梅修慈點了點頭,望著方展宏的背影走出辦公室,得意的哼哼了兩聲,自己低頭想道:說方展宏這小子是謝云鳴派到我身邊來的,看來不象,老頭子能用這種人?

  頓時心里一塊大石落了地。

  方展宏走出走廊,自己也是憋不住笑意思。他站在走廊上,沖著院里的蔭蔭綠樹伸了個懶腰,笑呵呵的原地蹦了蹦,心想道:昨天還是窮光蛋,一夜之間奔小康!

  加上謝云鳴那頭每個月的五千,咱現在也是月入過萬的城市小資一族啦!可惜褲兜里揣著的一萬多塊錢,必須盡快上繳給謝云鳴老爺子以示清白……

  正想著,前面一陣嘰嘰喳喳,只見學生們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麼。

  方展宏順著她們指點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熟臉兒的電影學院老師,帶著一個清秀端麗的女孩,穿著雅致潔淨的白衫黑裙,拉著行李箱正向這里走來。

  那老師也認出了方展宏,遠遠的就叫道:“方展宏!你怎麼在這里?”

  方展宏一下想不起來這老師姓什麼,只好迎上去含糊的應道:“哎呀,老師,你怎麼來了。”

  那位老師笑道:“怎麼,你現在在這里工作,還是被聘請來上課?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說著,把身子一側,指著方展宏道:“這位是我們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他叫方展宏。”

  那位女孩抬起頭來,一泓秋水般的大眼睛很禮貌且有分寸的凝視了方展宏半秒,然後垂下尖尖的小下巴,深深的鞠了一躬,道:“您好!我叫安田枝子,我來自日本福岡市,請多多關照!”

  安田枝子?

  方展宏訝然。難怪覺得她走路過來的樣子有點別扭,氣質上和中國女孩不太一樣,感情是個小日本娘們兒?

  安田枝子低著頭,看不清她的長相,只覺得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安靜、純明、柔美的氣氛之中,即使象方展宏這麼仇日的人,都很難對這樣一個日本女孩產生什麼惡感,只好打了個哈哈,道:“嗨,你好你好!隨意點,這里又不是日本。”

  安田枝子乾淨的象瓷娃娃一樣細膩白皙的小臉泛起一絲微笑,用標准的近乎播音員發音的普通話說道:“我是來中國學習舞台表演和影視表演的,明年想要報考電影學院表演學院的留學生班,先到這里進行為期一年的修行,請您多多指教,拜托了!”

  方展宏一陣發麻,真暈,日本人怎麼活得跟演戲似的,真夠累的;還修行,我還修真咧!

  他連忙轉向那位老師,道:“我現在在這個學校幫著謝云鳴教授打工,您是帶……呃這個安、安……對,安田枝子同學來報名的嗎?可是我們這里報名已經結束了啊!”

  “沒事!梅修慈不是嗎?丫跟我熟!”那位老師呵呵的笑著道:“你指給我辦公室在哪兒,我自己去跟他說。”

  方展宏點了點頭,指給他看辦公室在哪里,自己讓過一邊。

  那位老師帶著安田枝子,向梅修慈辦公室走去;經過方展宏身邊的時候,安田枝子又是一個大鞠躬,方展宏趕緊點點頭。

  方展宏看著他們兩個進了辦公室之後,里面馬上爆發出一陣老朋友見面時常見的大笑和寒暄之聲,顯得兩人十分熟稔。

  方展宏心里暗想:梅修慈真是個有心的人。連我這個正派本院學生都叫不上名字的老師,這老小子都有結交,可見他平時在北影這塊是很下了些人事上的功夫的。

  方展宏一邊想著,一邊沖那些還在好奇的議論著日本女孩如何如何的學生有些膩煩的嚷道:“該干嘛干嘛去?見過什麼呀?不就是一個日本人嗎,瞧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些學生里好幾個都是方展宏招生時就認識的,都知道這個方老師沒有架子,根本沒人怕他,嘻嘻哈哈的往宿舍里走。

  突然一個學生跑到方展宏面前就是一個鞠躬,笑著道:“哦,親乃滴方老師,偶以後就跟您混了,請多多指教,拜托鳥……”

  一說完,兩間宿舍窗子後面同時爆發出一陣女生們的大笑。

  方展宏一看面前這人,巧笑嫣然、明眸善睞,不是嬌小俏美的荊雯又是誰?

  方展宏又氣又好笑,舉起手來做了個打她的姿勢;小妮子根本不怕,一晃身轉到方展宏身邊,拉著他的胳膊,順手把他上衣口袋里的中南海香煙給抽了出來。

  “小丫頭片子動什麼煙,找我削你呢吧?”方展宏佯怒道:“今天開學考試你不想考了是不是?給你打個零分!”

  荊雯沖她噘了噘小嘴,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抽!”

  說著,打開煙盒抽出一支來遞到方展宏嘴邊。

  方展宏一猶豫,心里覺得在這麼多學生面前荊雯表現得和自己這麼熟悉親密,似乎有點不太好……但是俏生生的一雙纖纖玉手橫在自己面前,總不能把小女孩的手推開,只好湊上去叼著了。

  荊雯從煙盒里倒出打火機——會抽煙的人常常這樣,一包煙抽了幾支騰出了空,就把打火機放在里面——荊雯熟練的打著了火,給方展宏點上了。

  看著方展宏帶著薄責寵溺的微笑看著自己吸了口煙,荊雯撒嬌似的湊近一點兒,問道:“現在給我打幾分?”

  “小東西……”方展宏笑道:“你還用考試上學嗎?你都快**精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0:33

正文 第十一章 老師,我是南京人(3)

  

  兩人正在說笑,走廊頭上辦公室們一開,一陣誇張的告別推讓聲傳了出來——

  哎呀留步留步,別送了別送了!

  送送,送送,您難得來一趟;安田小姐的事兒你就放心吧,一定照顧好!

  咱倆誰跟誰啊,交給你我還不放心嗎,留步留步……

  房間里房間外的人紛紛向走廊那兒看去,只見梅修慈笑得滿臉開花褶子,一直把安田枝子和送她來的那位學院老師送到院子當間的地方,才連聲告別,停住了腳步。

  方展宏輕輕一笑,看來這日本女孩又留下了;梅修慈本來就是來者不拒,給錢就上,更何況還有一位學院老師的面子戳著。

  送走了那位老師,梅修慈帶著安田枝子回到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大聲喊道:“來個男同學!男生都到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從另一頭男生宿舍走出來一個高大俊朗的男生,提著暖瓶正要去打開水,正好被梅修慈逮了壯丁。

  “喂,那位男同學……”梅修慈叫道。

  那男生應聲回頭,方展宏在一旁認了出來,正是自己招來的南京學生呂無忘。

  “來,同學,幫老師個忙。”梅修慈說著,揮手讓呂無忘走進,對他指著安田枝子介紹道:“這位是日本來的留學生,要來我們這里進修表演,你們以後也算同學了……你幫方老師一起,帶這位安田小姐去她的單人宿舍安排一下,幫著拿拿行李。”

  “不用了,謝謝您,校長老師!”安田枝子連忙鞠躬道:“我自己能拿得了。”

  “哎呀,要的要的,你這麼小的個子。”說著,梅修慈徑自從她手上拉過箱子來,遞給呂無忘,道:“拿著。”

  呂無忘冷冷的看了看安田枝子,面無表情的接過拖箱的柄,提在手上,眼睛卻平視前方,漠然不語。

  梅修慈走到方展宏身邊,低聲道:“這個日本女孩是學院內定了明年要招的留學生,留學生是不占國家教委的招生名額的;所以這個是白送上門來的,明年他們這批畢業,咱們又可以多報一個考上電影學院的學生數目。”

  方展宏點了點頭,心想難怪梅修慈這麼高興,評價一個培訓學校的辦學水平和質量最直接的標准,就是它每年能有幾個學生考上重點院校——換言之,這就是它的升學率;謝云鳴老爺子固然很重視這個數據,而明年招生時忽悠那些家長,這個數據也是至關重要。

  安田枝子既然是內定了的留學生,那就是鳴園藝校今年平白多了一個活廣告,將來招生的時候,除了可以說我們學校都有那個誰誰誰去年考上電影學院了;同時還可以很“低調”的說,我們是一家與國際接軌的、世界水平的培訓學校。

  梅修慈見方展宏點頭,便交代道:“你現在住的房間和牛樺住的那間,中間不是還隔了一間嗎?那間也是新裝修的,就給這個日本學生了;喏,鑰匙給你。”

  方展宏接過門鑰匙,走到呂無忘身邊拍了他一下,道:“別矗著了,哥們兒,跟著來吧!”

  呂無忘聽方展宏這麼說了,木然拖著箱柄,轉身跟著方展宏走向樓梯。

  安田枝子連忙趕上兩步,沖著呂無忘來了個大鞠躬,俏生生的微笑道:“非常感謝您。”

  呂無忘酷得臉上能掛出霜花來,眼睛瞥都不瞥女孩一眼,把手里的箱子一提,毫不費力的扛上肩膀,跟著方展宏上樓,腳步一跺一跺的,把木制樓梯踩得嘎吱嘎吱響。

  方展宏拿著鑰匙,來到自己和牛樺相隔的那間房間,打開房門,果然一股新裝修過的味道撲鼻而來。

  方展宏回頭從呂無忘肩上接過箱子,放在房間門口;然後回頭把鑰匙遞給跟上來的安田枝子,道:“還缺什麼,你就自己找梅校長說吧;今天開學儀式,然後是入學專業摸底考試,你抓緊收拾一下,早點下來參加吧。”

  安田枝子滿臉喜悅的向門里張望了一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新住處;聽方展宏這麼說,連忙回過頭來又是一大鞠躬,道:“非常感謝您,老師!”

  然後又沖呂無忘來了一下,道:“再次感謝您,謝謝!”

  呂無忘根本沒理她,回頭倚著欄杆看著樓下風景,一聲不吭。

  方展宏無奈的笑了笑,道:“安田小姐……”

  “老師,請叫我枝子……”

  “好吧,枝子……”方展宏笑著道:“你既然決心在中國學習,又叫我一聲老師,我就教你第一件事情……以後你想對人鞠躬的時候,點點頭就可以了,不要一天鞠幾百次躬,中國人有句話你學過沒有,叫入鄉隨俗,言行舉止盡量和中國女孩一樣,會使你盡早融入這個集體。”

  “是的,老師,”安田枝子馬上恭謹的應道,低頭又是一個大鞠躬,道:“謝謝您的指點,我一定會記住的。”

  方展宏差點沒從二樓栽下去,得了吧,真是吃她不消。

  他連忙敷衍的笑了笑,道:“好了,你抓緊整理吧,我先走了,再見!”

  說再見的時候,方展宏很自然的鞠了一躬,安田枝子金燕連忙鞠躬送他。

  方展宏走出去幾步才想起來,真是神使鬼差的,忍不住自己抽了自己一下,嘀咕道:中邪了,我他媽學小日本鞠什麼躬?

  回頭一看,呂無忘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己身後,不過臉上的表情明顯松弛了很多。

  見方展宏回頭看自己,呂無忘笑著上來道:“方老師,今天考試啊?都考什麼內容,透露一下吧?”

  方展宏詫異道:“嘿!敢情你小子是個活人啊,不是蠟像啊,會說話?還會笑?剛才你對著人家日本姑娘的時候可夠酷的啊!”

  說吧,方展宏做出恍然的壞笑,惡聲惡氣的道:“我知道了,你小子是看人家長的漂亮,想為國爭光了吧?這招欲擒故縱所以酷耍得不要太帥嘛!哈哈哈……”

  不料,剛才還一臉討好老師的笑容的呂無忘,忽然臉色一寒,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方展宏的這個玩笑開得有什麼國際水平;他收起了笑容,低聲淡淡的說了一句:“老師,我是南京人!”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0:59

正文 第十一章 老師,我是南京人(4)

  

  呂無忘說吧,也沒再等方展宏回答,低頭徑自從方展宏身邊走過,大步下樓去了。

  方展宏看著呂無忘的背影,發了一會兒楞,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搖頭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這年頭,很少見到這種對某些精神與曆史情感如此執著的年輕人了——現如今,在很多小B崽子們中間,哈韓哈日都成為一種可以拿出來攀比的榮耀了。

  方展宏站在走廊上玩味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嘟囔道:我靠,帥哥你不要太有型啊!搞得我象是襯托你的配角一樣!

  ……

  開學儀式在清樓小院當間舉行。

  說是開學儀式,其實就是梅修慈和許筠挨個講幾句話。

  學生站成三十人一個大方塊。方展宏粗略的看了一下,實際招進來的還不止120人,加上安田枝子這種後來的,還得掛個零頭。

  梅修慈和許筠分別說了一段乍一聽貌似很有內涵其實屁也不是的套話,以及一些還不如乍一聽的假話空話之後,就宣布今天的考場安排。

  所有宿舍的學生們被隨即打散,叫道一個名字就過來拿一個考號。

  上午考表演和形體,下午考台詞和聲樂。學生們在走廊上按考號排起了長隊,從二樓表演大教室一直排到了院子里。

  在紛亂的人群中,站在二樓的方展宏居高臨下,眼尖的發現梅修慈悄悄的分開學生的隊伍長龍,走出了清樓小院;不一會兒,他從外面帶進來一個衣著豔麗,化著煙熏妝的女孩。

  方展宏心中疑惑之心大起,連忙倚在欄杆上張望,只見梅修慈低頭向那個女孩交代了幾句什麼,然後塞給她一張應該是考號的白紙條,讓她排在隊伍的後面。

  方展宏第一反應,馬上就想到這不過是一個先上車後補票的學生,梅修慈定是貪她那兩萬塊錢學費,才在學校招生結束之後還塞人進來。

  不過他看了看那個學生,又覺得有些不對,具體哪里別扭,卻也說不上來,只是隱隱覺得這個女孩的氣質,夾在這一群女孩當中,過于嫵媚豔麗了些,總之就是不象個學生。

  正在琢磨這事兒的時候,肩膀上被人一拍;回頭一看,卻是許筠和甄健兩人笑吟吟的站在身後。

  許筠對方展宏笑道:“來來來,方老師,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以後大家就是同事了。”

  方展宏這才注意到在許筠的身後,還站著兩個男生——一個身高不過一米七零左右,可是大眼橫眉,顧盼間虎虎生威,胡子茬刮得黑青,一看就是個粗豪的猛男;另一個可說是人高馬大,方展宏自己已經有一米八零,可這人比他還高了幾分,卻偏偏生了張白淨秀氣、斯文儒雅的臉,鼻梁上架副紈绔之極的金邊眼睛,裝B呵呵的透著一股子陽光俊朗,讓人一見心生好感——當然是限于方展宏這種心胸寬廣的爺們兒,一般的男生看見他這種造型,第一感覺恐怕是想抽他,抽到他沒那麼帥為止。

  方展宏這才想起,這幾周來一直聽許筠說的,他們這個學校本來就有三位班主任助理教員,有一位去了上海拍戲,熬出頭了;還有兩位在家里度暑假,等開學了才能來。

  看來這兩位就是傳說中的那兩位在這個學校干了幾年的助教同事了。

  許筠先給方展宏介紹第一位,就是那位猛男,道:“方老師,這位是郭歸根郭老師,他是東北人;郭老師,這位是方展宏方老師,他是電影學院新畢業的導演系研究生。”

  郭歸根聽說方展宏是電影學院研究生,目光一凜,一個大步邁過來,伸手和方展宏相握,沉聲道:“方老師,你好,以後有啥事說話!”

  方展宏一聽他的口音,頓時樂了——是個東北老爺們兒。方展宏對東北的男生有種奇特的好感和親切感,因為他當年上大學時,一個宿舍八個男生,六個是東北的,到最後畢業時,一屋子人出去一張嘴說話全一個味的。

  東北老爺們兒就跟東北話一樣,感染力強;而且東北人粗獷豪爽、愛交朋友、不拖泥帶水等等地域特質,也特別對方展宏這種活土匪的胃口。

  這時一見到郭歸根,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這時,旁邊那個帥得十分找抽的金邊眼鏡男微笑著湊了上來,也向方展宏伸出了手,用足以迷死方圓十米內一切雌性昆蟲例如母蒼蠅母臭蟲的性感男聲自我介紹道:“你好,方老師。我姓陳,我叫陳陽,朋友們都叫我小五。”

  “小五?”方展宏詫異的打量了一下陳陽,心想怎麼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了,怎麼還有生這麼多的,不禁脫口問道:“陳老師在家里排行第五?”

  “哪兒啊!他不是一二三四五的五,”郭歸根馬上在旁邊揶揄著搭腔道:“他那啥,早前兒是做舞男出身,跳舞地知道不?賊有名,所以這疙瘩都管他叫小舞;你們這家跟他不熟,以為是小四小五地五……”

  “老郭!你胡說什麼你!”陳陽氣得橫了他一眼,趕忙對方展宏道:“別聽他胡咧咧,我是因為網名和筆名叫小舞,所以大家才這麼叫。”

  “哦,陳老師還是個作家?”方展宏頗感興趣的道:“有機會一定拜讀大作。”

  陳陽一聽人提他的作品,立刻尷尬之色盡去,頓時顯得自信了許多,擺出一副至尊無賴的樣子,邪氣凜然的道:“哪里哪里,有機會多切磋,多切磋。”

  方展宏心下詫異,不就是一句客套話嗎?至于態度神情這麼大轉變嗎?簡直是個變臉武士!

  甄健見他們三人在一旁寒暄,自己也不想被邊緣化了,連忙湊上來道:“以後我們四個就一人帶一個班了,大家可以互相學習,一起進步嘛!到年終的時候來比比,看看誰帶的班級成績好,考上重點大學的多。”

  方展宏聽了大吃一驚,愕然指著甄健道:“不是吧,賤賤,你也帶一個班?”

  甄健這小子可是一天表演乃至和電影電視有關的東西都沒學過啊,這也行?

  ************

  (ps:每天從醫院照顧完外公回來,就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現在的醫院,到處都要排隊,辦點事情比跟人打一架還累。

  急急忙忙往家趕,路邊小店吃口東西,回到家里小雷已經是站不住了,我還要喝杯冰水定定神,過來撐著碼一章;好容易有天不那麼累的,最多也只能碼兩章而已,真是抱愧于大家!

  本來辭職後就指望這個賺點錢的,可是新書沖榜第一個月居然遇見這種事,去北京的行程也耽誤了;話說回來,老人忙了一輩子了,說句不吉利的話,留在這世上的日子其實就是這幾天了,好歹再辛苦我也要堅持過去。

  只是連累大家一次次失望,司馬愧對大家!不敢求大家的推薦票和其他支持,但求大家再寬容我兩天,最多三四天,更新一定恢複正常,等我母親和姨母從外地回來,就有人換班伺候老人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1:36

正文 第十二章 此花不與群芳同(1)

  “你!”甄健聽方展宏這麼叫他,頓時為之氣結,漲紅了臉半天才擠出一句,道:“我帶班怎麼了?我還是正宗師范大學畢業的!你都能當老師,我不能?”

  方展宏歎了口氣,心說讀中文系的當表演班的班導師,這也太離譜了吧?剛要解釋兩句,忽然聽見樓上樓下的學生一片騷動,幾個學生忍不住離開了隊伍,向清樓院門口的大鐵門方向擁去。

  “干什麼?都給我回來!一點紀律都沒有!”許筠站在二樓,扶著欄杆望著樓下厲聲喝道。

  方展宏他們四個,注意力立刻被樓下的突發情況吸引過去了,不約而同的倚著欄杆往下望去。

  只見一輛黑色的帕薩特緩緩的開進小院,車門一開,走下來兩三個人來。

  梅修慈殷勤的迎上前去,點頭哈腰帶問好,恭謹的跟孫子一樣,彎著腰伸著手,引著那幾個人向樓這邊走來。

  在那兩三個人中,有一個光頭長衫,形容瘦削卻神光內蘊、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盡管他氣質恬淡,不事張揚,十分低調的走在人群最後,但是那種難明的氣質和發自內里的高大,依然使人能一眼把他從人堆里摘出來。

  “王敬松老師?”方展宏看請了那人的長相,頓時驚喜的失聲脫口而出,隨即有點意外的自言自語道:“還真把王院長給請來了?”

  許筠似有深意的看了方展宏一眼,淡淡的道:“這有什麼希奇?我們年年都請王老師和電影學院的系主任老師來主持考試;都跟學生許諾了,還能不讓他們見見真佛?”

  方展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心想如果真是想他們許諾的那樣,請的都是敬松老師這樣級別的老師來上課,那他們這麼做也不算過分,這兩萬塊學費花的也是很應當的。

  既然是決心要學這個專業的學生,對王敬松這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名字就沒有不知道的。就算有那麼幾個從極偏遠的地方來的孤陋寡聞的孩子,站在隊伍里前後左右這麼一傳,也都知道了這個貌不驚人的瘦小男人是個什麼來頭。

  學生雖然沒有一擁而上,卻都紛紛踮著腳向這邊張望過來,眼中充滿了神往與孺慕的情緒。

  敬松老師一襲老式的青布長衫,緩步而來,仿佛渾身上下都不帶一絲人間的煙火氣一般,舉止雍容、笑面藹然,一點架子沒有的和所有身邊的學生打著招呼。

  說起這位王敬松老師,可說是電影學院校史上第一奇人。

  他出身貧苦家庭,念完高中就早早的休學出外務工貼補家用,當年是沈陽某煤礦上的一個挖煤上的一個天天和煤球煤渣打交道的窮礦工。

  因為平時待人和善,很受工友們歡迎,而他自己也十分喜歡文藝,常常在礦上休息的時候,給大家說個笑話,表演個單口相聲,演個啞劇什麼的。

  一個偶然的機會,煤礦公司來人,他給表演了一個小品,公司領導誇贊他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你這麼有天分,沒去考電影學院當演員,可惜了。

  從此他就留了心思,當年三月,恰好電影學院來沈陽招生,他下了工洗了澡直奔考點,開始了他後半生的傳奇生涯。

  監考他的主考官,恰是被稱為中國造星第一人的齊士龍老師。齊教授看了他的啞劇表演,驚為奇根利器,深深為他強大的信念感和模仿能力而震撼;雖然當時王敬松除了野路子的幾個啞劇小品,其他台詞聲樂形體半點不會,齊老師還是頂著各方壓力,硬是把他的檔案從煤礦公司要到了電影學院。

  王敬松當年的家境,是無論如何上不起電影學院的,齊老師自己掏腰包,負擔了他四年的學費。

  盡管如此,那時的王敬松用自己打工挖煤攢了幾年的錢作為上學時的生活費,自己還是經常挨餓。

  他的家里也常給他寄一點少得可憐的伙食費,但是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他依然自己忍饑受凍,把自己的錢拿來資助比自己更困難的同學。

  那時的電影學院還遠不象現在這樣,出入皆是豪闊子弟,就算有個把窮孩子,上學之後在外面也有大把撈錢門道;那時電影學院經常去邊遠地區招生,後來很有名的新疆班、內蒙班、西北班等等,都是那時候招進來的。

  敬松老師最出名的一次,就是拿自己的錢給其他窮苦的同學買飯票,自己卻因為沒錢吃飯,躺在宿舍里——用睡眠大法對抗饑餓,結果一覺睡了三天三夜,差點沒睡過去,被室友發現時已經餓暈過去多時了,幾乎胃穿孔。

  這件事情後來記錄進學生會的校史檔案,多年來一直被學生們口口相傳,也成為敬松老師受人尊敬的重要原因之一。

  後來齊老師知道此事,便把他接到家里吃住,好容易熬到了畢業,敬松老師和同班的黃雷、江武等人在外面搞了幾年電視劇,因為這人過于正派,不符合當時的市場經濟潮流,最後屢屢失意;齊老師再次幫助了他,把他反聘回電影學院,當了老師。

  投身影視教育事業的王敬松老師,這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定位,幾年時間,就從講師升副教授、再升教授;他紮實的理論基礎,獨特的教育理念,超強的各人能力和才干,在電影學院的教師隊伍中,顯得鶴立雞群。

  二十一世紀之初,國家教委通過了電影學院的申請,認為電影學院的表演系已經具備成立二級學院的資格;于是電影學院表演學院成立,王敬松老師任副院長;幾年後,隨著老院長原系主任崔老師的退休,年僅三十九歲的敬松老師出任表演學院院長,成為中國高等院校曆史上最年輕的院長級教授。

  敬松老師出生于傳統的佛教徒家庭,一生篤信佛教。

  他從大學畢業後開始茹素,至今不變。

  現在的王敬松院長,已是月薪水獎金近三萬元,出外講學一小時六百元的高收入知識分子,但是他一直都保持著成名前的清貧的生活習慣。

  每天早晚兩頓雜米粥,一點蔬菜;中午在學院食堂買兩個饅頭就點花生、豆制品,數十年來這食譜風雨不變;如果外出應酬對方不知道他的飲食習慣要了葷菜,他就要過一杯白水坐在席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人家吃,談完事情便起身告辭,從容自若,泰然不驚。

  夏秋一襲老式長衫,冬春寒冷時一身棉襖是王院長最常見的裝束,身上最顯眼的衣飾便是手腕上和脖子上一年四季不摘下來的那兩串渾圓剔透的佛珠。

  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幾乎個個都有自己的小車,而他身為院長,每天都騎他那輛年紀跟他幾乎一樣大的永久牌自行車上下班;直到他升任院長那年,實在看不過去的他的好朋友黃雷老師,送給他一輛十分氣派的變速山地車,他才換了腳力。

  學院分給他一套三室兩廳的單元,他將房子找人改裝,最小的房間留給自己,其他幾個房間和客廳,打通成兩大間,每間放四張上下鋪的床,再加一個獨立的浴室衛生間。

  然後,他將學校所有貧困地區招生招來的最窮的那批孩子,接到家里,供吃供住供學雜費,直到他們畢業騰出床來,再接來下一撥。

  電影學院的院長張彙軍教授曾經感慨的說,自從二十一世紀以來,我們國內的娛樂界、影視界越來越傾向于歐美港台化,奢靡鋪張之風日盛;相比之下,我們學院的表演教師隊伍和在校的表演系學生,能保持相對克制、適度的生活及消費習慣,這同身為院長的王教授的表率作用是分不開的。

  可想而知,那些傍大款、高消費,或者拿著父母的錢大肆揮霍的學生,在面對王敬松老師這樣的仰止高山之時,或多或少心里也會有點愧疚自慚的赧然吧!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2:05

正文 第十二章 此花不與群芳同(2)

  

  方展宏俯望下去,見敬松老師上了樓,連忙站到樓梯口上去。

  當年他在學院上導演系,他們的研究生表演實踐課就是敬松老師帶的,算是王老師的嫡系門徒。

  王敬松和梅修慈等人謙讓著,前前後後的上了樓,眾人一抬眼,看見方展宏垂手站在樓梯口。

  “方展宏?”敬松老師欣喜的叫道:“你畢業以後去了哪里?沒想到會在梅老師這里見到你。”

  梅修慈連忙討好似的道:“王院長不知道,方老師現在是我們學校的骨干啊!”

  “哦?”敬松老師看著方展宏,快走幾步上了樓,握住方展宏的手,象個孩子一樣笑的特別真誠,連連點頭道:“搞教育好,搞專業教育好啊!你們這樣的人才,能留在教育界,我們這個行業才能後繼有人。展宏,這是個很光榮的工作啊!”

  說得方展宏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什麼光榮不光榮的,自己可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了,才讓導師給推薦來的。

  此時方展宏雖然心里有許多疑問,但是顯然不方便在這麼多人面前問敬松老師,只好忍下了,伸手引路,請老師進入考場。

  于是,一行人魚貫進入表演大教室。

  這間一百多平米的大教室,前一天早已收拾完畢,打掃的干乾淨淨,教室的盡頭壘好了全套的舞台話劇用景塊;中間一大片地方,全鋪好了柔軟的地毯——因為一會兒學生們可能要在這上面摸爬滾打。

  教室的正東向一頭,擺了一溜長桌,按照電影學院招生考試那樣,兩頭設個斜座兒,讓負責登記成績的助教坐;中間擺開幾張椅子,是主考官們坐的。

  許筠等人連忙讓著王敬松老師坐了中間上首大位,跟他一起來的他的助手講師坐在他旁邊;然後是另一位本院請來的年輕的形體老師;這三個人的兩邊,是梅修慈和許筠的座位。

  至于甄健和陳陽他們,根本連坐的位置都沒有,自己搬把椅子坐在幾位老師後面,抱手當胸旁觀看考。

  方展宏和郭歸根剛要過去和甄健、陳陽做伴,王敬松就揮手把他們叫住了。

  郭歸根在中戲進修過,也是懂表演的;敬松老師問過了他的情況之後,就讓他和方展宏一起做在兩邊側座上,負責記錄成績。

  方展宏在電影學院念書的時候,窮光蛋一個,所以每年學院招生,他都搶著做幫老師招生的活兒;因為干這個學校是發工錢的,所以這種專業考試記錄成績的活兒,他自然是駕輕就熟。

  他坐在記錄員的位置上,熟練的拿過整疊的學生資料和考試表,先取最上面的十份,一份份排好了,等著考生進來,一會兒老師傳成績過來,他好一個個記錄——郭歸根坐在形體老師旁邊,記錄形體成績,方展宏負責記錄敬松老師評的表演成績。

  做好了准備工作,他轉著手里的筆,抬頭看著這一桌子人,只見梅修慈和許筠也人模狗樣一臉嚴肅的坐在敬松老師他們旁邊,不禁心里好笑,他們這樣的,懂什麼表演,樣子還做的挺足。

  正想著,卻見梅修慈悄悄的站起身來,溜著牆邊慢慢的走出了教室,不知道干什麼去了。

  方展宏心中一動,假裝起身去飲水機那里取開水,提著杯子走出走廊往下一看——果然,梅修慈又到樓下,和之前他悄悄帶進來的那個衣著豔麗、化著煙熏妝的女生,兩個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隨後,他便帶著那個女生穿過學生隊伍,大搖大擺的上樓來了。

  方展宏心里奇怪,這樣看來這個女孩,倒有可能是梅修慈的什麼親戚朋友家的孩子了?

  他回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不幾分鍾,梅修慈回到他的位置上坐好,然後第一組考生走了進來,當頭第一個,就是梅修慈加塞夾進來的那個嫵媚豔麗的女生。

  方展宏肚子里暗罵,手忙腳亂的找這個女生的資料和考表,本來是放在最下面的,現在提到第一個上來。

  還沒等方展宏說什麼,王敬松卻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眼里揉不得沙的,他看了一眼那女生,立刻道:“這位同學,我剛才看見你排在隊伍最後一個的,怎麼塞到前面來了?”

  梅修慈一聽,暗罵王敬松迂腐,真是個不會觀風看勢的書呆子,不得不賠笑道:“呃,王老師,是我讓她先考的,她……她家里有點事,有點事……”

  敬松老師平時平易近人,但是在專業的事情上可是從不含糊的,他聽梅修慈這麼說了,依然毫不客氣的道:“你要考試,先去把你的妝洗了再來考!你既然要學表演,應該聽說過吧,凡是電影學院或者其他高等院校的專業考試,學生是一律不准化妝、不准長發遮面、不准穿超短裙的!”

  直到此刻,大家才不約而同的注意到這個女生的打扮,連許筠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一身清涼之極的吊帶露肩裝,露出圓潤滑膩的珍珠肩,把她的衣架子身材襯托的玲瓏浮凸;穿著透明玻璃吊帶的鋼絲胸罩,碩大的波濤洶湧的輪廓若隱若現;裸露著兩條修長白皙的嫩藕一樣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垂在細若水蛇一樣的小腰上;不堪一握的腰肢上紮著一條寬得誇張的黑色蛇皮腰帶,上面鑲滿了銀晃晃的亮片;最驚人的是她的兩條白得反光、漂亮到眩目的大長腿,由于穿著一條短到不能再短的超短裙,整個的露在外面,讓人一見而口中干渴;腳底穿著一雙透明彩絲鞋帶的玻璃涼鞋,足踝渾圓線條優美,十個腳指頭上丹蔻朱紅,搽著鮮豔的指甲油。

  這女孩聽見敬松老師說不能穿超短裙,立刻下意識的伸手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企圖把自己的美腿多遮住一點,沒想到向下一拉,反倒把上半身的肚臍露了出來,那一段白皙粉嫩的小腰和平坦的沒有一絲脂肪的小腹,差點讓在場的甄健、陳陽、方展宏等幾個年輕男人噴了鼻血。

  沒辦法,這條裙子布料實在太少了!尋常超短裙,不過是膝上二十公分而已,而她穿的這條,不會比尋常的三角內褲長多少,輕輕一動,里面的安全四角內褲隱隱可見——這麼點東西,自然是遮得了上面遮不了下面。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2:32

正文 第十二章 此花不與群芳同(3)

  

  要見過這種女孩,才知道什麼叫天生尤物——而且是尤物中的尤物,她完全屬于那種讓男人第一眼看到就會兩眼充血,恨不得眼珠子奪眶而出貼到她身上去的那種女人;一般人見到她第一次,都會忽略了她的長相,因為她的身材實在太火辣太搶眼了。

  這樣的夏天……方展宏偷眼看去,只見甄健和陳陽都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說實在的,要不是方展宏這幾年美女見多了久經考驗,也許他也隨時會流出鼻血來。

  為免失態,方展宏連忙把視線移開,低頭看了看手上她的資料,上面分明寫著——姓名:郝佳;籍貫是四川;身高……我地媽呀,身高一米七八!

  方展宏看過資料,又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起她來。坦白說,在身材好到無話可說之外,這個女孩的容貌也可以說是上佳之選,也許沒有太驚人的秀麗,但是大眼瑤鼻櫻桃小口,即使在方展宏這樣挑剔的人眼中,也不失為一位美女。

  只不過,美女歸美女,這位美女,未免有點“美”的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無論如何,她身上都找不到一絲一毫可以稱為“學生”的元素——這種打扮和妝容的美女,似乎更應該出現在北京最高級的娛樂場所、酒吧、夜總會那樣的地方。

  方展宏知道今年在京城白領女性之中,煙熏妝是非常流行的一種妝容,因為五彩繽紛豐富的夜生活,使得很多白領OL白天工作,晚上HAPPY,天天晚上泡酒吧、迪吧,歡樂達旦,時間長了,難免就睡眠不足;煙熏妝能很好的掩蓋黑眼圈和臉上的倦容,又能凸顯成熟女性慵懶、嫵媚的特質,所以深受小資美女們的親睞。

  看看這個不知道是梅修慈的親戚還是那門子熟人的女孩——這副打扮、這種妝容、這種儀態,一臉嬌媚的風流紅塵顏色,不定前一天晚上在哪個酒吧猜拳拼酒,又或者在哪個K廳嚎了一個晚上呢!

  這個叫郝佳的女孩,報名表上登記的是……十九歲,誰知道呢?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原子筆在手指間轉了個大大的筆花,心想,人家說十九歲,就算十九歲吧!

  郝佳一聽敬松老師叫她退下去把妝洗了,頓時楞在了那里。

  不要說她這個妝是今天出來特地化上的,晚上還有用;就算是現在想卸妝,也沒有地方去弄啊,她又不住校的!

  情急之下,她只好把眼睛來看梅修慈,不住的使眼色,盼望梅修慈能出言解圍。

  梅修慈卻象全然沒有看見郝佳看向他的焦急的神色一般,鎮定自若、一臉嚴肅的左右顧盼,一副行若無事的樣子。

  方展宏看看郝佳,再冷眼看看梅修慈,心里暗笑,不過還是不能看著場上僵局,他連忙清了清嗓子,望著郝佳身後的考生隊伍看了看,只見鄒曉潔和她宿舍的幾個女生站在一起,排隊准備考試。

  方展宏提高聲音叫道:“鄒曉潔!”

  鄒曉潔怎麼也沒想到方展宏這時候會叫自己,頓時慌了手腳,趕緊站前一步,結結巴巴的應道:“方……方老師、老……師……”

  方展宏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丫頭膽小內向成這樣,還非要來學表演,這以後可怎麼辦哪!

  “鄒曉潔,”方展宏道:“你帶這位同學去你們宿舍,把她的妝洗一下,然後再一起回來考試;呃,你們一寢室的同學,誰有卸妝水借這位同學用一下,有嗎?誰?快點舉手別浪費時間……回頭方老師給你買一瓶新的!”

  “方老師!現在一瓶好的卸妝水好幾百塊錢呢!”一個淘氣的聲音大聲應道,惹得一群女孩一陣哄笑。

  方展宏定睛一看,竟是荊雯這丫頭。她和鄒曉潔都屬于注冊報名比較早的學生,所以分別分在一寢室和二寢室,今天排考號也比較靠前;這小精靈樣子太嬌小了,夾在人群里剛才竟沒有發現。

  方展宏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沒大沒小的小人精,道:“鄒曉潔別去了。就你去,荊雯,你帶她去,快點,不然扣你考試的成績。”

  荊雯吐了吐舌頭,大大方方的上來拉了拉郝佳,道:“姐姐,跟我來。”

  說著,還沖座上的王敬松、梅修慈等人超級可愛的笑了一下,才拉著郝佳向門外走了出去,一邊扭頭沖著隊伍里一個女孩道:“蕾蕾姐,我用下你的卸妝水!”

  敬松老師面帶微笑,看著荊雯帶著郝佳走了出去,他低聲對著自己的助教和方展宏這邊說道:“這孩子實在太靈了,是塊做演員的好材料,可惜身高太矮了,考不上咱們學院。”

  方展宏微微一笑,敬松老師很少誇人,但是從來言必有中,他都看好荊雯,可見這丫頭確實有過人之處。

  想著,方展宏望了望荊雯消失在走廊上的活潑身影,心道:這小東西還用考電影學院?直接進劇組鍛煉幾年,怕是靈動的沒幾個導演能鎮得住她了。

  ……

  郝佳和荊雯出去後,經過這一段小插曲,今天的考試才算真正開始進行了。

  敬松老師的助教,今天一來就在考官們背後的黑板上,用幾行板書大字寫清了考試的內容和程序。

  每個考生一上來,首先是自我介紹,然後是自選表演段落,一般是動物模擬、無實物練習或者啞劇小品;之後是自選形體動作表演;最後是考官的隨即提問。

  表演系是訓練演員的專業,講究的是聲(聲樂)、台(台詞)、形(形體)、表(表演)四門專業課要紮實過硬;而影視類藝術院校的表演系專業考試,考核的也是這四項內容。

  正常的專業考試,還應該加上自選台詞朗誦和自選歌曲演唱;此外還會有一些考官指定的表演題、形體測試、聲樂台詞知識問答等等。

  因為今天這只是個藝校的入學摸底考試,主要是讓教師了解一下學生的情況,所以只有自選項目,沒有必答題和指定表演等等;而且大概是因為梅修慈沒法把本院四大科目的重量級老師一次都請來的緣故,所以只好把聲樂、台詞放到下去去考,這樣早上只考自選表演段落和自選形體動作。

  郝佳走了之後,下面的學生逐一上來唱名,完成考試;敬松老師和形體老師隨口判分,方展宏和郭歸根記錄。

  這些學生的水准,比起本院的學生可是差得太多了,最多也就及得上電影學院專業考試初試的水平;方展宏只看得昏昏欲睡,看著敬松老師這麼大個院長級教授對待每個學生還是嚴謹認真、一絲不苟,心里不禁佩服他的敬業。

  “好……可以了可以了……”敬松老師的助教揮手說道:“下一位同學請上場。”

  “各位老師好!我叫華蕾!今年十七歲……”新上來的一個學生做著自我介紹,聲音清極麗極,象劃破天幕的晨鳥的鳴唱一般,瞬時喚醒了聽者內心深處特別柔軟的某個角落,令人為之身心愉悅,心清神爽。

  方展宏連忙振作了一下精神,抬頭一看,又驚又喜:這不是那個月下舞槍的漂亮mm嗎?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2:57

正文 第十二章 此花不與群芳同(4)

  

  這個女孩站在那里的感覺,象是有一股清新的芬芳在整個室內悄然的散開,慢慢的蔓延在每個人心頭。

  象一枝傲雪的寒梅,佇立在幽靜的山谷中,恬靜優雅的徑自綻放,無論身周左右有多少人注視著她,她都象獨自置身在空無一人的原野中一樣,眼角眉梢,無不洋溢著自由浪漫的氣息。

  說起來,加上這次,方展宏已經是第三次同這個女孩照面了——第一次是和鄧凱在走廊上往下看,見到的是她的側影;第二次在昏黃的月光與路燈下看她舞槍,朦朧的看見了一個背影和正面的輪廓;第三次,也是這一次,他才能真正清楚的看清她的長相。

  一張再標准不過的古典瓜子臉,看上去仿佛只比方展宏的巴掌略大一點,就象從最標准的美女漫畫上走下來的人一樣;比起一般美女的大眼睛不同,她的眼睛大而有神,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蕩漾,仿佛無時不刻在默默傾訴著什麼;堅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俏美又有點男性才有的英氣;略薄柔軟的櫻唇,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寶石紅,隨時細潤的仿佛看一眼就能讓人沉醉似的;一頭水一樣柔美的烏亮長發,流瀑般傾斜下來,恰倒好處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

  想必是長期的鍛煉,使她的身材有一種整體向上的挺拔,恰到好處的酥胸翹臀,是適齡少女發育良好的最合適樣板;長腿細腰,配上一米六七左右的身材,真是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

  這個叫華蕾的女孩今天穿了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運動服,普通的打扮,足下穿著一雙純白的登山跑鞋;唯一特殊點的,是她在手腕上紮了幾條五彩斑斕的可愛的橡皮筋,為這身樸素的衣飾增添了幾分俏皮的感覺。

  素面向天的華蕾吹彈可破的臉龐上不施半點脂粉——不化妝、不打扮,裝最樸素最簡單的衣服,她站在那里的感覺,有眼睛的男人心里都會忍不住湧出四個字來:傾國傾城!

  都說人靠衣裝,又說美女都是化出來的,要見過華蕾這樣的美女,才會真正明白這些話都是那些容貌有缺點或者缺乏自信的女人們編出來的。

  難怪古人形容西施,說是“荊釵布裙,難掩國色天香”。跟華蕾相比,剛才還讓所有在場的男人覺得內心蠢動的郝佳立刻顯得黯淡無光了——若說那樣的尤物使人想到的是犯罪,那麼這樣的女孩令人想起的只是純潔和清新,內心充滿了溫柔的愛意。

  “各位老師好!我叫華蕾!今年十七歲!我來自美麗的東北海濱城市大連,現就讀于大連恒星武術學校高中二年級……”

  “……我身高一米六七,體重四十五公斤,我最崇拜的人是電影明星周依依,我的理想是明年考上電影學院,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

  在之前的考試中,面對傳說中的電影學院表演學院院長、齊派表演理論的大宗師、親手發掘過包括周依依在內的無數位大明星的王敬松老師,所有的學生無不是忐忑不安,緊張莫名,報自己名字都有報錯的。

  只有這個華蕾,不卑不亢,鎮定從容,眼眸里有大海一樣的沉靜與深邃,吐氣揚聲之時,讓人覺得天籟繞耳,滿室馨香;適度的微笑和簡潔有力的表達,讓人一望而心生好感。

  敬松老師滿面歡笑,低著頭和助手不知交流著什麼。他學佛多年,又在美女成堆的電影學院表演系教了這麼多年書,早就對形形色色的美女免疫,視之如紅粉骷髏了;但是他的喜悅,是那種超出了性別之外的,一個工匠得到了一塊待琢美玉的歡喜,這個女生無論是相貌、舉止、氣質,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如果現在是在電影學院的專業考試考場上,王院長幾乎不想再看她的專業成績,就想直接破格把她收走了。

  方展宏靜靜的望著華蕾站在那里的樣子,眼睛眨也沒眨一下,這個女孩有種很奇怪的吸引力,使得方展宏完全忘記了品評美女的習慣,恢複到了一種男人的本能,只想多看兩眼。

  在方展宏見過的美女之中——林雅嫻的恬靜知性、陳朵的秀美大方、鄒曉潔的羞澀溫柔、荊雯的嬌俏可愛、阿姿古麗的異族風情、安田枝子的嬌小清新、謝韻柔的刁蠻甜美……可謂是百花繽紛,各擅勝場,可獨獨這個華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才好,似乎是兼具了群美之特點,又有一種別人都無法具有的、難以言明的氣質,真是此花不與群芳同,凝眸處,別有一段風流。

  華蕾的目光微微掃視了座上的諸位考官,最後和方展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臉上忽然生出一絲驚異之色,隨即立刻面若寒霜的轉過了一邊。

  方展宏不禁在心里苦笑,看來這華蕾大概是認出自己就是那天晚上那個月夜晚歸的醉漢了——瞧這架勢,自己在她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好。

  敬松和他的助教議論了兩句,滿臉笑容的望著華蕾,道:“你准備了什麼自選段落?開始吧!”

  華蕾表演的居然是難度最高的啞劇。

  今天考了兩組考生,上來的大多是動物模擬,而且都是那種假模假勢的學個貓喵狗汪雞喔喔的表演,小孩都會;沒想到居然還有挑戰難度的。

  啞劇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演都敢演的,因為沒有了台詞表達這個工具,形體上的表達能力必須非常之強,才能讓人看懂自己表演的是什麼,否則難免讓觀眾一頭霧水,鬧出笑話。

  當年敬松老師考電影學院,就是憑著一段自學自編的啞劇,折服了表演大宗師齊士龍教授的。

  華蕾表演的是一段她模仿喜劇大師卓別林的啞劇片段。

  只見她轉過身去,從口袋里摸出點什麼東西在臉上一陣摸弄,然後用手腕上的那些皮筋三下兩下,把自己的一頭美麗長發綁成了一個禮帽髻——咋一看去,倒想是卓別林常戴的那個禮帽。

  等她轉過身來,許多旁觀的待考學生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華蕾剛才轉身過去,在自己的嘴唇上貼了兩撇假胡子。

  盡管這樣簡單的造一下型,依然無法掩住她的容光麗色,但是已經多少有了點卓別林的模樣出來了。

  華蕾調皮的一笑,眼珠子靈動活潑的一轉,她的自選表演開始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3:42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1)

  

  華蕾演的是一個非常講究儀表姿態的紳士,今天出門卻偏巧遇到了大風,他又要顧著手杖又要顧著禮帽,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卻還要努力保持風度;撿了一張紙放進垃圾桶里,可是每次一松手放進去,紙片立刻又被風從垃圾桶里卷了出來,如此反複多次,紳士終于氣急敗壞的拿手杖捅進垃圾桶抵住紙片,然後摘下禮帽扣在垃圾桶上,才如獲大勝似的得意洋洋的走了。

  華蕾借用了卓別林的形象,而這個小品的故事卻是她自己編的,這個故事創意十足,本身就很有喜劇感,在她認真用心的表演下,更顯得諧趣盎然。

  象這樣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表演,無論是在普通觀眾還是在王敬松和方展宏這樣的專業人士眼里看來,都還比較粗疏,有著各種缺陷和不足,但是華蕾最大的優點,也是最令敬松老師喜愛的是她演得非常努力,非常誠懇和用心,而且也演得非常聰明。

  做演員最怕的就是不真誠,有些演員尤其是一些女明星,演戲很做作、矯情、顧忌形象,心思不用在正路上;有點一邊演戲一邊還反複想著搶鏡頭正臉,爭取自己改改台詞多說兩句話;有的滿腦子不想劇本,想著片酬待遇,演戲時吃個東西都不肯張大嘴,動不動就這不拍那不拍,好象天下人心目中的美女都是靠她這樣裝出來。

  好的表演老師,比如敬松老師這樣的,他最欣賞的就是當年大明星周依依那樣的學生,肯為了一個簡單的動物模擬練習演老虎,滿地打滾;肯演乞丐、老嫗、孕婦、潑婦、妓女……

  這個華蕾顯然也是一個可以為了表演心無芥蒂的可以隨時丑化自己形象的女孩。她模仿的卓別林式的公鴨步惟妙惟肖,似拙實巧的形體表演,展示了很好的協調性和平衡能力。

  其中幾個被風吹的搖搖欲墜的表演,簡直令人拍案叫絕——她一只腳似乎被吹離了地,眼中露出驚慌的神色,雙手亂揮亂舞,手里虛擬的無實物手杖凌空亂點;另一只腳卻如釘子一般釘在地上,隨著身體的搖擺,整個人同地面幾乎呈45度角,要是一般人肯定一頭栽在地上了;而她卻如無其事的做著滑稽表演,一邊憑腰馬的力量定在空中,還以釘在地上的支撐腳為軸不停的轉著木馬圈,身體筆直的就象塞進了一塊斜板一樣。

  方展宏看得眉飛色舞,一旁看考的學生——屋里的窗戶外面的、走廊上站著的,都忍不住紛紛叫起好來,掌聲雷動。

  表演達到高潮時,剛才一直故作有風度的紳士,終于惱羞成怒的跳著腳,用手杖抵住紙片,把禮帽扣在垃圾桶上——其他都好辦,垃圾桶和紙片手杖都可以是虛擬的,因為啞劇小品本來就是無實物練習;但是華蕾原本給自己做了禮帽髻,如果劇情里禮帽扣下去了,大家視覺上禮帽卻還在,那這個表演就失真了,方展宏和大家都睜大了眼睛,想看華蕾怎麼“自圓其說”。

  顯然,華蕾的聰明並不需要太多人為她擔心,她事先早想好了應付的方法——在作勢脫下禮帽扣向垃圾桶的那個動作做出之時,華蕾借助這個脫帽子的動作拉住了紮發髻的橡皮筋,隨手一扯,一頭秀美亮麗的長發如云似瀑般披散下來;她的手趁機虛空一口,完成了這個虛擬的動作……

  當華蕾全部表演完畢,躬身謝幕時,考生們都高興的大聲叫好;敬松老師也微笑著給了她一個非常高的分數。

  方展宏笑呵呵的在華蕾的考表上記下成績,心想,下面是形體考試,大概又要看美女舞槍了。

  表演類的形體考試,自選表演的范圍最常見的是舞蹈和武術兩種,這主要是考察學生的身體柔韌性、協調性和平衡能力的基本的身體素質。

  舞蹈和武術都是既能夠考驗人的體能體質,又能考驗人的聰明和靈氣的形體活動。

  無論是跳舞還是練拳練器械,光有好身體可遠遠不行;靈感、悟性、才智,三者兼備的人才能做出有靈性的表演。

  如果只是合格的完成動作,作到肢體上的難度,那麼只是牽線木偶罷了,只適合體育比賽;影視表演中的形體表演,必須能讓人看出精氣神來,看出表演者的思想和個性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

  因此,方展宏對華蕾接下來的形體自選動作也有相當的期待——到底這個聰慧的功夫mm會設計出一套怎樣的武術表演呢?

  看樣子,今天他並沒有把她那杆驚人而威風的大槍帶到考場來;那麼,她是要練拳了?又或者,這嬌小纖秀的小身條的衣服里面,還能藏下什麼短小的器械?

  這樣想著,方展宏心中一動,忍不住目光向她的腰、腿、胸、臀這些部分逐一看去。

  沒想到才看了兩眼,正好和華蕾目光相碰;華蕾顯然是錯會了他的意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屑的轉過頭去。

  方展宏不免呆了一呆,這才恍然,人家是把自己當成眼睛吃冰淇淋的色狼了。

  真他媽冤!咱不但比竇娥冤,比被毒死的那個竇娥的老公還冤!

  沒等他轉過念頭,華蕾沖著考官席又說話了,她朗聲道:“我的形體自選表演項目是:第十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

  啊?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連敬松老師都有點惋惜的搖了搖頭——他立刻把這個女生歸入到運動神經不發達,缺乏體育細胞的那一類女孩兒中去了,渾然忘記了剛才她自我介紹的時候提到了一句,她是大連某個武術學校的學生。

  而其他象方展宏一樣知道華蕾底細的同學更是驚訝不已,她們是知道華蕾的身手的,這個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的“俠女”,怎麼會選擇這種雞肋式的形體表演題目呢?

  因為在藝術類大學的專業形體考試中,只有那種連最基本最粗淺的舞蹈都不會的笨學生,才會迫不得已選擇大家都會的廣播體操來搪塞一下,以期在其他三門的考試里挽回一點成績。

  方展宏直覺的感到華蕾沒這麼簡單,但是這個功夫mm,葫蘆里到底是賣得什麼藥呢?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4:10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2)

  

  看過了華蕾今天的形體自選表演,今後誰再說廣播體操是形體考試自選動作的雞肋選題,方展宏大概都會跟他急。

  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發現,廣播體操也可以做的這麼好看。

  從第一節到第三節,幾十個簡單、准確、到位的動作連貫的完成下來,華蕾的手長腳長的身材特質、勻稱協調的整體平衡性、柔韌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特別是旁觀的那些同齡的女生們,個個此時才赧然的發現,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中學生廣播體操,竟幾乎沒有一個動作做到位、做標准過。

  華蕾做到第四節“踢腿運動”時,動作已經是越做越快,做到第七第八節時,已經快得所有的動作連成了一氣。

  但是說也怪了,這麼複雜的動作在這麼快的速度下,竟然每一個動作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沒有半點含糊;這一氣呵成的整套廣播體操,頻率比正常時快了七八倍,可沒有一個動作是不到位或者不完整的。

  一套操做完,華蕾收拳中劃,長身玉立,徐出一口氣,面帶微笑。

  剛才她做啞劇表演的時候,猶有幾聲叫好和掌聲,此時只剩下滿場的贊歎議論和學生們充滿羨慕的歎息。

  這套形體動作,本院的老師給出了“A+”的最高評分——在目前考過的考生中,華蕾的成績和表現是最好的。

  隨後,敬松老師又問了她幾個在電影學院的專業考試中經常會問到的問題,華蕾回答的非常機智,令人耳目一新。

  一個早上預定的是要考四十多個學生,一組十個,要考四組;實際上分到每個具體的學生的身上的時間已經是寥寥無幾了,一個上午四個小時,平均每個人只能占用老師五六分鍾時間。

  所以之前上來的考生,很多表演和形體自選動作做了一半,老師大致了解一下他們的水平。就叫停了。

  而華蕾一個人居然足足考了十分鍾多,而且敬松老師顯然意猶未盡,似乎對這個學生格外留意和欣賞,使得周圍的女生們多少都有點嫉妒起來。

  梅修慈見華蕾一個學生占用了這麼多時間,他有點著急了,要是時間控制不好三天考不完,就要拖到第四天——這些老師可是出場一天就是要單收一天的“車馬費”、“茶水費”的。

  在梅修慈努力的、反複的咳嗽了若干聲之後,在這些人情世故方面有點遲鈍的敬松老師才恍然醒悟過來,微笑著點頭對華蕾道:“可以了可以了,同學……非常好,希望你好好努力,我希望在明年三月,電影學院的專業考試考場上能見到你。”

  聽到自己的同學被王院長當場“點名”了,旁邊看考的女生們都驚訝羨慕的贊歎起來。

  華蕾深深的向敬松老師鞠了一躬,自信的道:“一定會有那一天的,謝謝老師!”

  在大家的掌聲中,華蕾退了下去。

  敬松老師的那位助教大聲道:“好……下一位!恩……下一位是誰,哪位同學,可以上場了……”

  說了半天,全場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那位助教老師覺得有點奇怪,又叫了一聲:“下面該哪位同學了?請出列!這……奇怪了……是哪位同學?輪上了自己不知道嗎?抓緊時間好嗎……”

  學生們面面相覷,前後左右的張望著,互相議論詢問,都不知道下面該輪到誰了。

  方展宏也覺得有點奇怪,他低頭翻了翻華蕾下面的一張考表——咦!排在華蕾後面的應該是鄒曉潔嘛!

  說起來,方展宏這幾天已經好幾次看見鄒曉潔和華蕾在一起了,她們兩個是一個宿舍的;而且鄒曉潔似乎非常粘著華蕾,華蕾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總是比男人之間來得更加親密些。

  方展宏抬起頭來,在人群里搜索鄒曉潔,果然看見她不知所措的站在華蕾的身後,一見方展宏看她,連忙往後縮。

  “鄒曉潔,你躲什麼?”方展宏又氣又好笑,道:“快出來,這麼多老師同學都在等著你!你還能一上午都躲著不考試啊!”

  鄒曉潔見是方展宏叫她,這才瑟瑟縮縮的站了出來,往考場中間走來,一邊走兩步還一邊回頭去看華蕾。

  華蕾沖她做了個鼓勵的手勢握了握拳頭;鄒曉潔轉過頭來,深呼吸了一下,小臉漲得通紅,輪廓優美的胸前那一對似欲飛出的小鴿子,也隨著呼吸起伏了一下。

  方展宏在心里歎了一下,這還只是培訓班的摸底考試,居然緊張成這樣;真要讓她去考電影學院,還不害怕的哭起來。

  鄒曉潔走到場中心站定了,又深呼吸了一下,剛要說話;又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腳下,下意識覺得自己站的不夠正,有點不自信的往右邊挪了挪,然後又往左邊挪了挪,最後想了想還是往右邊多挪了一點。

  “老……老師……哦各位老師好!我……我……我叫周曉潔……不是,是鄒曉潔,是鄒忌的鄒,不是周瑜的周……”鄒曉潔努力了半天,終于把這句話說成了一個句子,努力的解釋自己的姓是哪一個字,緊張的整個身體都是硬的。

  敬松老師每年主持學院的專業考試,很清楚這類心理素質有著明顯欠缺的學生,鄒曉潔的這種情形是典型的“本能喪失”,不能催,一催估計要哭出來;其實往年的考生中,緊張的捂著胸口暈過去的都有。

  敬松老師和藹的望著她點點頭道:“你不要緊張……我知道你是鄒曉潔同學,方老師那邊有你的資料和考表;沒關系,你繼續吧!”

  “我……我是江西九江市人……我上個月剛剛滿了十七歲了。”鄒曉潔抿了抿可愛的櫻唇,潤了潤干渴的喉嚨,在敬松老師的鼓勵下努力的定了定神,終于不再結巴,大聲的說道:“我身高四十三公斤,體重一百六十三公分!我……”

  哈哈哈哈哈哈!

  滿場大笑。

  鄒曉潔楞了半晌,努力回憶了一下,才猛然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立時怔住了,臉色由通紅變得煞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華蕾在人群中厲聲喝道:“很好笑嗎?誰沒說錯話的時候?”

  滿室俱靜。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4:38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3)

  

  “好了,鄒……鄒曉潔同學,可以了,”敬松老師溫和的道:“自我介紹算過了,你開始自選表演吧!”

  方展宏情不自禁,立刻不忍的舉起手掌來遮住了自己的臉——現在知道什麼叫慘不忍睹加不忍猝睹了。

  笑話,全身僵硬得跟木頭一樣,話都說不利索了還表演?現在鄒曉潔要能站直了向前走兩步,就算她突破自我了。

  果然,鄒曉潔孤零零的站在偌大的教室中央,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敬松老師正要開口催促她,突然發現她低垂著頭下,一滴滴的落下晶瑩的水珠來。

  哭了?

  敬松老師和幾個主考老師面面相覷。

  這可怎麼辦?

  華蕾站在她們那組考生隊里,急得眼圈都紅了,一直悄悄的發出各種動靜、做出各種手勢,想鼓勵一下鄒曉潔;無奈鄒曉潔背對著她,又低著頭,根本看不到她的焦急。

  華蕾比劃了兩下手勢,見鄒曉潔無動于衷,終于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小聲的對場內的鄒曉潔道:“曉潔,你別怕,你昨天晚上挺棒的不是嗎?就昨天咱們排的那個……上啊!”

  許筠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提醒道:“場外無關的同學保持安靜。”

  華蕾楞了一下,不再小聲嘀咕了,干脆上前一大步,站了出來,大聲道:“各位老師,鄒曉潔同學有些內向,但是她有非常優秀的才藝,昨天晚上我們寢室的女生都看過她排練的,我代表我們宿舍的同學,懇請各位老師能多給他一點時間。”

  方展宏用手掌捂著臉,掩飾住了自己充滿欣賞的笑意聽完了華蕾這番“仗義直言”,心里笑道:看不出來還是個講義氣的俠女。

  敬松老師這次卻沒有給華蕾面子,毫不客氣的道:“一個有志于學習表演的學員,如果連表演什麼內容都要別人報幕的話,那只說明她根本不適合學習這個專業!”

  鄒曉潔聽到敬松老師這樣說,頭垂得更加低了,大滴大滴的淚水開始毫不掩飾的落了下來。

  華蕾連忙上去擁住她抽泣的肩膀,毫無懼意的迎著敬松老師的目光,大聲說道:“但是王老師,我認為一個學生適合不適合學習這個專業,這樣的話您們作為校方老師的,似乎應該在報名之前就告訴她!而不是在收了學費入學之後才摧毀她學習這個專業的信心!”

  啊……

  一片失聲的驚呼中,學生們忍不住唧唧喳喳的議論起來,華蕾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幾乎是在指責在場的每一個老師了;尤其是梅修慈和許筠,瞬時臉上蒙上了一片烏云,他們為了收取高額學費,無選擇的擴大招生的事,根本就是瞞著王敬松和他們所聘請的所有本院老師的。

  而作為方展宏和其他的學生們,感到驚異的則是華蕾這種有些“肆無忌憚”的勇氣——不要說王敬松老師是圈內以品行高潔聞名的受人景仰的老師,就算看在剛才敬松老師對華蕾的贊許、以及暗示她有希望進入電影學院的那檔子事,華蕾也不該對這樣一位好老師如此無禮。

  再說了,得罪了表演學院的院長,她明年還考不考電影學院了?

  顯然,華蕾在這個***里屬于絕對的雛兒,她根本就沒搞清楚敬松老師和其他今天被聘請來的老師和這個學校之間的關系——梅修慈做的事,是怎麼樣也算不到王敬松和他們這些外聘老師的頭上的。

  方展宏全身的神經都替華蕾和鄒曉潔緊張了起來,連忙側過頭去看敬松老師,一邊腦子里轉馬燈似的想主意,希望能幫華蕾解解圍。

  敬松老師大概已經是N多年沒有被人指責批評過了,腦子里根本轉不過這個彎來,猛得楞了一下之後,下意識的褪下了手腕上的佛珠,在手指間一顆顆轉了半圈,才收回有點失神的目光焦點,望著華蕾點點頭,道:“你說的很對。表演專業是有選擇性的,但是老師對于學生的責任是無可選擇、無可推卸的;有教無類,乃我輩天職!學生的闕失,是我們做老師的責任。”

  “謝謝你,華蕾同學!你給王老師上了一課,非常感謝你!”敬松老師說著,微笑著轉向鄒曉潔,道:“鄒曉潔同學,老師向你道歉,對不起。”

  王敬松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神清玉潤,象個坦率無邪的孩子一樣,仿佛不是一個教授院長在向一個十七歲的學生道歉,而是再自然不過的朋友之間聊天說話一樣。

  這些話一說完,全場的兩組考生立時爆發出雷鳴一般的掌聲,大家這時再看向敬松老師的目光里,充滿了崇拜之情。

  方展宏在心里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心里對敬松老師翹起了大拇指:偶像!真***偶像!

  華蕾顯然也怔住了,她呆呆的看了敬松老師兩眼,忽然說了一句話:“我這輩子要是考不上電影學院,做不成王敬松老師的學生,我……我就……”

  沒等她說完,敬松老師就笑了,上面坐著的老師都哈哈大笑起來。

  只有許筠一肚子的不快,大概覺得這個女學生太刺頭兒了,將來肯定不好管;不過一撇頭看見梅修慈笑得一臉開花褶子,連忙附和著干笑了幾聲。

  方展宏看了看敬松老師,又看了看站在場中央的鄒曉潔,心想這考試總還要進行下去,外面還有幾十個學生在等著呢!

  他凝神想了想,開口道:“華蕾,你下去吧!別影響鄒曉潔考試。”

  華蕾猶豫了一下,有點不信任的望了望方展宏,終于還是無聲的退了下去。

  方展宏低頭和敬松老師的助教,讓他轉告敬松老師給自己一分鍾時間,然後他站了起來,徑自走到鄒曉潔面前,輕聲道:“鄒曉潔,我是方老師,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鄒曉潔慢慢的抬起頭來,我見猶憐的小小臉龐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小巧的鼻子哭得紅紅的,讓人一望而心生憐惜。

  方展宏背著手,靜靜的看著她,低聲道:“我一直很好奇,一個想你這樣性格的女孩子,怎麼會想到來接觸這個***,甚至還不惜動用你父親的撫恤金。”

  鄒曉潔聽到“撫恤金”三個字,身子微微一顫,泫然的目光里充滿了驚惶和軟弱。

  方展宏卻冷面冷言,絲毫不肯放過她;他淡淡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感情和任何情緒的波動,只是冷冷的道:“你現在退出這個學校還來得及,連王院長都說你不適合學習表演;不如我幫你想想辦法,讓學校把你的學費退給你……”

  “不!”鄒曉潔突然攥緊了拳頭,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大聲吼道!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5:00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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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鄒曉潔突然攥緊了拳頭,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大聲吼道!

  這一聲帶著悲傷和倉皇的情緒的吼聲未免來得太過突然,也太有點不合時宜了,在這樣的場合下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方展宏面無表情的道:“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不能以我們的主觀意願為轉移的,你連這樣一次小小的考試都不能消除緊張、大大方方的完成考試,還學表演干什麼?我看你根本不可能完成學業!”

  “不,我要學表演!”鄒曉潔倔強的一抹眼淚,道:“我雖然從小就膽小,但是我會改的,我一定要學表演,學聲樂、學台詞!”

  方展宏微笑道:“可是我怕所有的老師都等不到你膽子變大的那一天,畢竟不是誰都有義務不斷的給你機會的。”

  鄒曉潔毅然抬起了頭,緊盯著方展宏的眼睛,突然低聲道:“但是你會給我機會的,方老師會教我的,我知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嘿!方展宏還真有點措手不及,這丫頭在這兒等著我呢!她可一點不笨哪!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方展宏平靜而絲毫不放松的道:“因為每個人的機會自己能給自己,你自己都不幫自己,我幫你有什麼用。”

  說著,方展宏拍了拍手,低聲問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和華蕾他們排練了什麼?”

  “抗……抗洪……”鄒曉潔忽閃著頎長如月的睫毛,支吾著輕聲道:“就是……就是一個女孩,她……”

  “行了,我可沒興趣聽你說,你得演給我看才行。”方展宏依然語氣冷漠的說道:“現在,你看看周圍,到處都是滔天的大水和在洪水里掙紮的人們;而你,就在抗洪的大堤上……”

  鄒曉潔耳邊聽著方展宏那似乎從天外飄來的充滿虛幻和模擬意味的誘導的話,眼睛里再次蓄滿了淚水,嬌小的身子也隨著激動的心情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方展宏說罷,沒有再看鄒曉潔哪怕一眼,毫不猶豫的轉身不顧而去,只把一個高大的背影留給了她……

  鄒曉潔呆呆的望著教室的天花板,仿佛望穿了屋頂,望到了不知名的遠方,她的眼前再沒有了考場,沒有了名滿天下的王敬松院長,沒有了方展宏、沒有了華蕾、沒有了考試……

  水……到處都是水……觸目所至,一片汪洋!

  爸爸!

  一個聲音炸雷一樣在鄒曉潔的心里炸響,她突然站在場中央大聲的喊了出來——

  “爸爸!”

  鄒曉潔聲嘶力竭的喊道:“爸爸!爸爸你在哪兒……”

  女孩孤獨的身影在堤壩上焦急的尋找著父親,她在無實物的狀態下分開了人群,虛擬著抓住一個又一個堤壩上抗洪的戰士焦急的詢問……

  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的絕望……

  爸爸!爸爸回來!你答應過,要回來陪我過生日的,爸爸!

  女孩絕望的半伏在虛擬的堤壩上伸直了手臂,絕望的大喊:爸爸!我的爸爸呢?你們還我爸爸!還我爸爸!

  一個巨浪打來,女孩如同風中搖擺的落葉一般,愴然後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所有看著鄒曉潔表演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人們的目光和心靈,已經深深的被這個命運魔掌下苦苦掙紮的女孩所吸引、所撼動……

  這時,華蕾和幾個同寢室的女孩,連忙取出一個超薄的CD機,把耳機拔掉,接在教室後面的外放的功放器材上……

  刹時!滔天的水浪聲充塞了整個考場,揉在水聲中的有隱隱的哭泣聲,然後一支四段八分音符的舞蹈伴奏曲激昂的響了起來。

  蜷縮在地上的鄒曉潔突然淚痕滿面的直起了身子,她的上身隨著浪濤的聲音有韻律搖擺著,在第一個音樂高潮時突然急舞而起!

  是芭蕾舞!

  立地兩個小旋,加上一個大轉,仿佛在洪水中被沖擊的筋疲力盡的女孩,伸直了手臂望向遠方……

  一連串表現在洪水中掙紮和女主人公不屈抗爭的舞蹈動作,表現了舞者出色的芭蕾舞童子功,令人眼花繚亂,又心生憐惜。

  四段兩分半鍾的舞曲結束,鄒曉潔一個急旋跪坐在地上,雙臂緊緊的抱在胸前,整個人瑟縮成一團,悲傷而孤獨的、有節奏的戰抖著。

  樂聲悠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還沉浸在故事和舞蹈的情境里,教室里靜悄悄的。

  鄒曉潔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肩膀,在地上縮成了一團,激動不停顫抖著。

  此時方展宏眼前縈繞不去的,卻是鄒曉潔和她奶奶來報名的那天,取出來的那本殷紅的烈士證,那是多麼刺目的紅!

  他擦了擦微潤的眼角,舉起了雙手,第一個鼓起掌來……

  鄒曉潔滿臉喜悅和激動的抬起了頭,看向方展宏的目光里,充滿了感激和敬意。

  全場如夢方醒的考生們這才拼命的拍起手來,掌聲如雷!

  華蕾和鄒曉潔她們寢室的同學,看起來好象比鄒曉潔自己還要開心,在掌聲響起那一瞬間,一個個忘情的歡呼起來,擁抱的擁抱、擊掌的擊掌。

  這是一個將單人小品和獨舞片段結合在一起的自選表演,無論從編劇、編舞到演員的個人完成上,都極有心思而且完成圓滿!

  鄒曉潔終于順利的完成了她的考試!

  盡管從表演的角度來說,鄒曉潔的演出顯然還有很多生硬之處,有些地方交代的也比較模糊;從形體上來說,雖然可以看出她有著紮實的芭蕾舞功底,但是舞蹈和音樂結合的還有一些明顯的瑕疵,舞蹈畢竟和帶有表演性質的舞劇不太一樣;不過總體而言,對于一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初級學員,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足以說明她的才華和聰穎了。

  敬松老師喜悅的看著鄒曉潔,衷心的為這個膽小但內秀的學生鼓著掌,一面側過頭去贊許的對方展宏點了點頭。

  方展宏嘿嘿一笑,非常“謙虛”的想道:“小意思,小意思,沙沙水了……用了一點點導演技巧而已,哈哈偶素天才……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5:24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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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蕾和鄒曉潔兩人的精彩表現,成了今天早上學生們考試的最大亮點。

  在她們兩人的表演結束之後,沉悶的考試又繼續了兩個多小時。

  例行公事的看完學生們異想天開、錯漏百出的表演,硬著頭皮鼓勵兩句,然後大致的給出一個成績——其實表演系老師的工作真是一點也不浪漫。

  在這里唯一保持著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人就是敬松老師了,在他的眼里,似乎每一個孩子都是周依依那樣的天才,都是無可取代的寶貝。

  這讓在一旁的方展宏真正的感受到,作為一個老師,自己要學的東西真的還有很多,並不是只要會一點誘導演員的技巧就可以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早上幾組考生的考試都已經一一的結束,梅修慈和王敬松商量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道:“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都表現的不錯,下面大家可以先回宿舍去休息,我們下午……”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一個活潑清脆的聲音大聲的叫著,從人群鑽了出來,大聲道:“老師!我們兩個還沒考呢!”

  幾位老師愕然一看,只見鑽出人群的這個大眼睛模樣機靈的小姑娘正是剛才奉了方展宏之命,帶郝佳去卸妝洗臉的荊雯。

  大家這才想了起來,怎麼把她們給忘了?

  方展宏看了看敬松老師,又看了看時間,忍不住道:“荊雯,你們還是排到明天上午那一組考好了……”

  “不行,哎喲,方老師……”荊雯噘著小嘴搖頭道:“我們都排練好了,我和郝佳姐姐一起考就行了,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說著,她又跑前了兩步,一點不怕生似的看著敬松老師,甜甜的笑道:“王老師,讓我們考完好不好?好不好?”

  敬松老師笑道:“我能說不好嗎?你們快准備吧!”

  “哦克!”荊雯呵呵一笑,連忙開始自我介紹,小嘴皮子溜的,噼里啪啦跟炒豆一樣,三下兩下就說完了。

  接下去郝佳也在方展宏的示意下站了過來,也做了自我介紹。

  看著郝佳介紹完了,荊雯連忙跑過來報幕,道:“接下來這個小品,是荊雯和郝佳同學一起出演的,叫見錢眼開,請老師們指正。”

  說完一個大鞠躬,小丫頭連忙跑到教室後面去,在人群掩護下脫了外套,也不知道在搗拾什麼,弄了半天,才又從人群里鑽了出來。

  方展宏和老師們一看,不禁莞爾——看來這個荊雯以前很可能是學過表演,接受過一定程度的專業訓練的,她知道造型是表演的第一要素。

  荊雯用深淺兩種顏色的眼線筆,把自己畫了個滿臉花,頭發弄得亂糟糟的,帶著個不知道哪兒弄來的破帽子;身上穿著一件應該是在學校道具房弄來的破衣爛衫,一身扮乞丐專用的行頭,手里還拿著個飯盒,里面放幾個硬幣丁零當啷。

  荊雯蹦蹦跳跳的跑到場中央來,一點不嫌髒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飯盒往地上一頓,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筷子,然後調整了一下姿勢,對方展宏道:“方老師請叫預備開始。”

  方展宏嘿嘿一笑,小東西還挺自來熟的,這套規矩流程還都知道。

  “好!預備……開始!”

  聽到開始的口令,荊雯眼珠子向上一翻,眼白在下瞳孔在上,白多黑少,立時成了一個小瞎子。

  周圍的同學們見她演得逼真,就跟真的瞎子一模一樣,不差分毫,有幾個人便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小瞎子一手拿著一個筷子高高的舉了起來,叮叮咚咚一下一下的敲在飯盒上,伴著節奏哀聲唱道——

  “小白菜啊……地里黃啊……兩三歲呀……沒了娘啊!跟著爹爹……還好過呀……最怕爹爹……娶後娘啊!小白菜啊……”

  唱得那叫一個辛酸哪!

  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看著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成了瞎子,衣衫襤褸的坐在路邊乞討,只怕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生憐憫。

  兩段唱下來,唱得在場大家都有點入戲。

  唱罷,荊雯又哀哀的哭了起來,哽咽著道:“過路的大哥呀你莫走,路過的嬸嬸您停下來,可憐可憐我沒了娘的小瞎子,被後娘趕出家門,流浪在外。我家里本是在農村,從小我娘把我疼,可憐一場大火燒掉了家,娘在火場里沒了性命;爸爸娶了後娘回家,凶神惡煞天天把我打,不給飯吃不讓上學,我年紀小天天哭親娘把眼睛哭瞎……”

  “……後娘趕我出家門,說我看不見東西再糟蹋糧食也白搭……求求過往的大哥大姐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可憐可憐小瞎子,給幾塊錢買個面包吃一下下,可憐小瞎子要是能活下去啊,天天念佛求菩薩保佑您全家!嗚……媽媽呀,你在哪兒啊……”

  好個小荊雯,說哭就哭,這眼淚是說來就來啊,那速度跟擰開了水龍頭一樣嘩嘩的往外湧,看上去倒象是她比剛才鄒曉潔哭她爸爸還傷心。

  幾個女同學被她逼真的表演感染到的,還真有感動的眼圈發紅的。

  方展宏卻不知道怎麼的,越看越憋不住笑,他老覺得這小東西不老實,不知道接下去要出什麼妖蛾子呢!

  荊雯正拿筷子敲著節奏自己在這兒念叨蓮花落呢,那邊郝佳扮演的本色摩登女郎把長發一甩,邁著小貓步,扭著性感之極的翹臀晃蕩著兩條眩目粉嫩的美腿就扭了上來。

  郝佳上來把身子一側,伸出纖纖玉手,望著虛擬的遠處招手,道:“喂,賣雪糕的那個傻小子……看什麼看,說你呢,還看誰呢?”

  “來瓶冰可樂,雪碧也行……什麼?找不開?嘿,你什麼人哪,出來做生意怎麼連零錢都不帶?十塊錢你都找不開……等著等著……”

  說著郝佳轉過身來,四處張望那里能換錢,看了半天才看見一個瞎子乞丐坐在地上,面前的飯盒里放著好幾塊錢硬幣。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16 16:05:57

正文 第十三章 美女都有三板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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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票的兄弟精樓滴伺候,有票不砸的砍他三板斧,保佑他新年月月被mm甩,永遠被美女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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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佳走過來伸手在荊雯面前晃了晃,確定了她確實看不見,這才數了數飯盒里的錢,自言自語的道:“才七塊錢硬幣啊,真是個窮乞丐,算了算了,就當姑奶奶做了善事,多出三塊錢就當是施舍給你買饅頭吃。”

  說著郝佳玉手一揮,把那張十元錢扔進荊雯的飯盒里,然後扶了扶裙子,把兩條大長腿並攏了慢慢蹲下去拿飯盒里的硬幣。

  要說郝佳可是一米七八的身高,性感高妹一個,那兩條大長腿要蹲下來撿幾個硬幣確實相當費事,更別提還得老護著自己那超短的不能再超短的裙子。

  沒等高妹蹲下來,小荊雯一把搶過飯盒,撒腿就跑。

  郝佳趕緊一把把她拽住,道:“嘿,小要飯的,你跑什麼,我跟你換點零錢……好啊,你拿了我十塊錢想跑啊你!拿來!”

  說著郝佳伸手就搶她的飯盒。

  荊雯死死的捂著飯盒的錢,大聲叫道:“我的錢我的錢,我是乞丐耶!給了我的就是我的……”

  兩人爭執了兩輪,荊雯猛然扯著脖子驚天動地的喊了起來:“搶錢啊!搶錢啦!沒天理啦,連乞丐的錢都搶,連瞎子的錢都搶,天哪什麼世道啊,可憐我這沒了娘的小瞎子啊!”

  郝佳搶了半天都沒夠著飯盒,只好拉著荊雯不讓走,聽她喊了起來,顯得十分焦急,猛一聽後面的幾句話,才恍然大悟的拉過荊雯盯著她的眼睛看——

  小丫頭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亂轉,狡黠聰穎光彩盈然,哪里是什麼瞎子,眼神靈動之極。

  郝佳大怒,指著荊雯的鼻子道:“好啊,你裝瞎子騙錢!你根本沒有瞎,你眼睛看的到!你這小騙子!”

  “你才是小騙子!”荊雯一把搶過飯盒,理直氣壯的道:“十兩銀子哪!就是真瞎子,就不能開一回眼嗎?”

  哈哈哈哈……

  在大家的笑聲中,荊雯和郝佳的動作停了下來。

  荊雯舉起了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揮了一圈橫過來做了個切的手勢——這才舞台表演中是停的意思,在上表演課時,學生做這個手勢,老師就知道她演完了,可以叫停了。

  “好,停!”

  方展宏一邊和大家一起笑著,一邊大聲的叫停,然後和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荊雯甜甜的笑著,連忙跑到場中央來,先鞠躬謝老師,然後轉身側身向三個方向鞠躬謝禮,感謝大家的掌聲。

  看了一個早上,總算又看到了一個象是那麼回事的表演,敬松老師十分高興;要說華蕾和鄒曉潔的表演只能看見“才華”,那荊雯的表演很顯然就能看出“專業”來了。

  所以敬松饒有興趣的問道:“這位……荊雯同學,你以前是不是學習過表演專業的一些內容?”

  “是!”荊雯顯得有幾分興奮,她擦了擦額頭的小汗珠,可愛的笑著回答道:“我中專是在北京方冰冰明星學校上的,我的表演老師是您王院長王教授的學生,嘿嘿,我是林鵬老師的學生,王老師就是我的師公了!”

  王敬松一聽,哈哈大笑,搖了搖頭道:“胡鬧胡鬧,林鵬自己還是個剛畢業的本科學生,怎麼能給十幾歲的孩子當老師呢?”

  方展宏微微一曬,心道王院長你還不知道這種學校的其他內幕呢,要知道嚇死你個老和尚,真是君子可以弄成正方體來欺負。

  敬松老師給荊雯判了個A+,著實好好的勉勵了她幾句,也不再提她身高不夠報考電影學院標准的事情了。

  方展宏見荊雯給院長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心里自然也是替她高興。

  短短幾分鍾的小品,把荊雯的機靈聰明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她老練的台風以及她的表演能力更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明顯郝佳是個完全不懂表演的普通人,整個小品都是荊雯帶著她來演;她跟著荊雯的組織行動來給反應——這對于入門級的學員來說,是件相當不得了的事情。

  荊雯不但有了獨立編成品小品的能力,而且還很會利用既有的條件,思路非常清晰,比如說在對郝佳這個配角的使用上——首先她讓郝佳完全用本色來表演,她因為郝佳本來就是個有點風塵氣質的看起來驕橫的那種時尚美女;同時,荊雯還抓住了兩人的外型特點來設計矛盾,十分聰明機智。

  郝佳是身高一米七幾,豔光四射的性感美人兒,而荊雯自己則是身高一米六還差一公分的小可愛型——這兩個漂亮女孩在身形對比上就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本身就很有諧趣;尤其是高妹美女要彎腰撿硬幣,卻夠不著又蹲不下去那段,真是極見巧思;兩個人搶奪過程中,一個高一個矮的對比,更是充滿了喜劇意味,觀眾們看到郝佳不得不彎腰弓身去和荊雯搶飯盒,而荊雯死抓著飯盒的一頭幾乎被郝佳從地上拎起來那段,都覺得滑稽極了。

  荊雯被敬松老師變相的誇獎了一下,顯得極為興奮,喜悅的左顧右盼,正好看見方展宏正笑吟吟的看著她,立刻眼白一翻,又裝起了瞎子,然後沖方展宏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

  進行完自選小品表演,荊雯和郝佳又例行完成了形體考試。

  荊雯表演的是一段活潑可愛但總體中規中矩的民間舞,跟她光彩四射的表演比起來,自然是沒什麼可大書特書的。

  倒是郝佳這下讓方展宏跌破了眼鏡。

  本來他對這位走梅修慈的後門塞進來的大花瓶高妹美人兒是沒有什麼太多好感的,只覺得她向個飛妹一樣,一點學生樣兒都沒有,而且雖然很性感但是傻高傻高的,根本不是搞藝術搞表演的材料。

  誰知道這個看上去很花瓶的女孩,竟有一手街舞的真功夫!

  一整套高難度動作下來,滿場都是她性感熱辣的身影,光是看她跳舞,就把包括方展宏在內除了王敬松老師以外全場的男人都給看得渾身發熱。

  方展宏下意識的舔了舔看了郝佳的表演後越發干燥的嘴唇,心里暗道:乖乖,看來這些美女,個個都小看不得,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有兩把刷子三板斧啊!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0:10

正文 第一章 開學大吉(1)

    為期三天的開學摸底考試終于過去了。

    在後來考試中,大多數學員表現平平,水准完全在方展宏的意料之中——象梅修慈和許筠這樣招生,又能招到什麼好苗子?

    不過,在這幾天的考試中,也有偶爾令人眼前一亮的。

    比如呂無忘穩定精彩的表現,充滿陽剛氣質的蒙古舞和**澎湃的詩朗誦,都展現了這個學員很高的個人素質;其次就是安田枝子出色的表演、台詞基本功,一曲櫻花舞也算得是美侖美奐,相比之下,這個日本女生顯然是以前系統的學過表演專業,她的專業成績是這次全班最高的。

    至于其他的學生,也有在單科上特別出色的,比如阿姿古麗的民族舞蹈,簡直讓所有人看花了眼。老師破例讓她一個人跳了十分鍾,這個新疆姑娘完全不需要任何編舞和其他准備,說來就來,小腰一扭就是一段絕佳的舞蹈,每段都異常精彩,舞動起來的阿姿古麗看上去象一只姿態優美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般美麗。

    此外就連牛樺也讓大家吃了一驚。別看姑娘模樣兒長的不咋地,卻有一副金子般的好嗓子,水桶般粗的腰身里似乎藏著發揮不盡的驚人的能量,高音一起跟韓紅似的,清澈敞亮,余音繞梁,聲樂考試拿了個單科第一。

    ……

    就在第三天上午的專業摸底考試結束之後,方展宏逮了個空子悄悄跑了出去,追上了剛跟梅修慈他們告辭了的敬松老師。

    方展宏也不跟敬松老師繞彎子,上來就直接問,老師您會在這個學校擔任課任教師嗎?不太可能吧!

    其實方展宏不用問,就能大概猜到梅修慈他們是怎麼哄騙敬松老師這種老好人的。

    象這種外面的民辦培訓藝術學校,請電影學院的老師去裝裝門面,上個課搞個講座什麼的,十分常見;但這些本院老師都很忙,最多只能出席一次兩次的和學生們見見面談談心,象敬松老師這樣的來主持考試,就是非常奢侈的了。

    而這些學校也絕對不敢拿他們做活廣告,明目張膽的跟學生和家長說,某某某是我們的駐校老師,某某某會在我們這里任課。

    要說梅修慈也是膽大,他就敢這麼宣傳,敢在這些老師眼皮子底下撒謊,而且已經這麼做了兩年了。

    王敬松這票人多是君子作風,不查不問不懷疑,梅修慈給的勞務費也相當不薄,象敬松老師就是直接讓他定點拿去資助某個學生,這兩年他也辦的妥妥帖帖的;所以方展宏一問,敬松老師反倒著實誇了梅修慈和許筠幾句。

    這天下的斂財行騙之徒,來來回回無非是那幾種伎倆,欺上瞞下,左右遮掩,再沒有什麼新鮮的。

    當下方展宏便把自己這幾天看到的,這個學校如何借敬松老師和幾位老師的名頭來招攬生員,如何無限制的擴大招生,瞞著謝云鳴教授做兩本帳,一邊偷漏稅款一邊收學生高額學費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敬松老師聽罷果然大吃一驚,他哪里想的到,這蓋子底下捂著這麼多千瘡百孔的破事。

    方展宏最後道:“我著急來告訴您,就是希望您和其他老師別再被這些人利用;幫他們撐門面不是不行,但是一定要讓他們對學生、學生家長說實話,否則這和行騙有什麼分別?”

    一路說著話,方展宏陪著敬松老師推著他的自行車一路走到電影學院門口,方展宏才和他分手道了再見。

    敬松老師看著昔日的學生已經長成心思縝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不禁有些感慨,也有些赧然——教了一輩子書,結果還要讓學生來教他怎麼做人。

    “展宏,好好干,你行的,老師看好你!”敬松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微笑著道:“我雖然不敢斷言說,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導演或者名人,但是我敢說,你一定能做成一個好人。孩子,做個好人,誠然不易啊!”

    好人誠不易!

    方展宏微微向著老師欠了欠身,感謝他又教會了一句令自己刻骨銘心的話;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王老師的這句教誨。

    在心里默默的說完謝謝,方展宏瀟灑的揮了揮手,轉身而去,轉眼間沒入了北太平莊路上熙攘的人流中。

    敬松老師默默的望著學生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這世上有人喜歡醇酒美人,有人喜歡名車豪宅,而他只喜歡這樣的生活。

    一手調教出一個個出類拔萃的學生,看著他們頂天立地,看著他們有一天叱咤風云!然後,靜靜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為他們而驕傲。

    他知道,方展宏也會喜歡這樣的生活,他會成為一個象自己一樣的好老師,教出一群驚天動地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麼,望著方展宏背影的敬松老師,突然有了這種感覺。

    阿彌陀佛,善哉!

    ……

    八月三十日。

    結束了忙碌的開學考試,鳴園藝校到了該分班的時候。

    方展宏、甄健、郭歸根、陳陽四人站在梅修慈的面前,手里拿著每個人的分班表。

    方展宏是一班的班導師,甄健帶的是二班,郭歸根三班,陳陽四班。

    分班的原則基本上是按宿舍劃分,所以華蕾和鄒曉潔的那個一寢、荊雯所在的二寢都被劃進了方展宏的一班。

    這個結果基本上方展宏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一個班有一兩個象華蕾和荊雯這樣的學生,教學就容易開展多了。

    不過,令方展宏不滿的是,牛樺和安田枝子也在自己的班上,還有那個梅修慈走後門塞進來的郝佳——一看就知道是個問題少女,太妹飛女之流的學生,也塞到一班來。

    牛樺和郝佳不用說了,這種擺明了考不上電影學院的學生,說白了就是給專門給一個班搗亂拖後腿的;安田枝子雖然注定是能上電影學院的,但是方展宏一點也不稀罕沾這種光——班上放一個日本人,多他媽別扭啊!

    更可氣的是,這次這四個班,男生招的本來就少,一共就三十幾個人,理應正好一個班分十個的。

    可是方展宏一看分班表,郭歸根的三班好點,有八個;陳陽的四班分到六個;而方展宏的一班,居然只給了四個男生!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0:39

正文 第一章開學大吉(2)

    再一看旁邊一臉得意洋洋的甄健,手上的名單上齊嶄嶄的十五個男生對十五個女生。

    方展宏一看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怎麼回事?

    四個人中,郭歸根是中戲進修班修了三年的,也算是懂表演的;陳陽是南京藝術大學表演系畢業,教他的老師也從電影學院聘請過去的,所以也算電影學院系統的懂行的人……

    四個班主任教員,就甄健一個人,半天表演沒有學過,他帶的班男女配那麼齊,這還不是許筠給她自己的外甥走後門?

    “這……我得找謝教授說道說道去……”方展宏故意擺出一副狐假虎威、倚仗裙帶關系的紈绔嘴臉來,把手上的名單一扔,大聲抱怨道:“謝老當初讓我來的時候,可跟我說好的,讓我來搞專業教學實踐的,他可沒說過要我帶這麼一個歪瓜裂棗的班;二十六個女的分四個男的,這還排不排教學小品了?這班我不教!”

    此言一出,梅修慈的眉心肉立刻跳了一跳。

    方展宏的這種大大咧咧、沒心眼的傻大個兒表現,倒和他之前對這個年輕人的判斷比較吻合。自從方展宏收了那筆錢之後,梅修慈就對方展宏放心了許多,他越是表現的沒有城府,梅修慈就越是高興;當然,方展宏說要去找謝云鳴,他還是有忌憚的,不過以他的經驗,這種小屁孩,只要拿幾句好話填兌著捧一捧他,再給點甜頭,沒有搞不定的。

    “呵呵,小方老師真是個率性的人;一班開展教學的難度確實是大了點,有點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梅修慈微笑著道:“但是學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男女生的比例本來就相差比較多嘛!正所謂能者多勞,咱們四個駐校的年輕老師中,只有你方老師是根正苗紅的本院碩士生出身,其他三位老師無論能力還是業務水平,都跟你有相當大的距離不是?”

    說到這里,方展宏明顯聽見甄健旁邊站著的郭歸根冷冷的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側眼看去,陳陽卻還是一臉陽光明媚的帥帥的笑。

    梅修慈繼續說道:“你看,象甄健老師這樣,從來沒有什麼表演專業方面的學習和教學經驗的,我們就盡量把容易教的、難度低的班級教給他帶;而且啊,還要去本院請懂表演的專業教員協助他呢!而最不好帶的一班,當然是由能力最強、本事最大、水平最高的方老師你來帶了!正所謂能者多勞嘛,小方老師這麼優秀,你不挑重擔誰挑重擔?我相信現在一班的配置是最差的,但是將來畢業時,小方老師的班一定是成績最好的!”

    “那是那是,”方展宏立刻裝出一副量淺易盈、小人得志的嘴臉,仿佛被梅修慈捧得暈暈忽忽,誇兩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似的,得意洋洋臭屁囂張的沖著梅修慈嘿嘿直笑,一邊在心里悄悄的說道:操你姥姥啊操你姥姥,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過……”煙霧彈放的夠多的了,方展宏這才正色道:“干嘛要把那個牛……牛啥的特型女生還有那個日本女生都弄到我班上來,和我們一班女生的宿舍都不挨著!”

    “她們兩個都是單人宿舍嘛,和你小方老師住那麼近,照顧起來也方便嘛!”梅修慈隨口找了個理由道。

    方展宏立刻打蛇隨棍上,馬上接口道:“那可不行,那我不是太吃虧了?啥擔子都給我了,累傻小子哪?”

    梅修慈也知道沒那麼容易讓方展宏閉嘴,于是照事先想好的,開口道:“那好吧好吧,再給你們一班加一個男生,從甄老師的二班給你撥一個,要誰你自己挑,這可以了吧?”

    方展宏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撲得一把抓過甄健手里的名單來,拿起辦公桌上一支簽字筆,在男生名單里把一個名字一劃,道:“呂無忘給我們班了。”

    在場的幾個人一聽這個名字,眼前立刻閃過那個高大俊朗的男生的模樣,陳陽噗嗤一下就噴了,方展宏這小子看著挺缺心眼的,心里算盤一點也不慢。

    呂無忘這樣的人尖子,在一個表演班里基本上可以當七八個男生來用的,有這麼一個人,就可以幾組女生輪著拿他當男主角來練小品了;這樣的好苗子哪個老師不想要?

    梅修慈楞了一下,覺得這一下方展宏似乎機靈的有點不太象自己想象的那樣,不過也許是因為呂無忘是他招進來的,兩個年輕人私下有點大哥小弟弟之類的交情也未可知。

    這麼一想梅修慈也就釋然,何況自己好歹是個校長,話都說出去了,還能收回來嗎?

    “那好,甄老師,你就……”

    沒等梅修慈說完,甄健立馬就嚷道:“不行不行!給你一個男生,我們班的男女比例不就破壞了?”

    這話說的,不但方展宏不爽,連郭歸根和陳陽聽了也有點嗆火,丫小B養的還有點得了便宜賣乖了?

    方展宏轉過頭去望著甄健,沖他嘿嘿一笑,表情親切的比階級兄弟還要階級兄弟。

    甄健現在一看到方展宏沖他笑心里就發毛,打從認識這個土匪以來,就沒有一次能在他手上占到上風的,這一個來月下來,他可算是被方展宏欺負慘了。

    這時候他可真想說一句:我那是脫口而出啊,不是有心的啊!

    砸了鍋就得補鍋,他連忙補上一句,道:“本來……本來就是嘛……我們二班是十五男生十五女生,你只拿走一個男生,那女生不……不就那啥……那啥多出來一個了嗎?那方老師你……就再讓你在我們隨便挑個女生好了,挑吧隨便挑。”

    噗嗤!咳咳……陳陽一陣大喘氣;郭歸根是個嚴肅的人,在一旁也忍不住嘴角浮起了笑意——這個甄老師,真不是一般的慫;要說也是鹵水點豆腐,不是方展宏這種“惡人”,哪有甄健這種小綿羊啊!

    “把新疆的那個阿姿古麗給我們班吧!”方展宏早就想好了,就是甄健不開口,接下去他也要拐著彎繞著圈再把阿姿古麗繞過來,畢竟這個女孩是自己招進來的;而且這個單純的象一泓清泉似的女孩,看起來家境就不富裕,又是滿懷憧憬和理想千里迢迢的來到北京的,方展宏總覺得自己對她有一份責任。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1:01

正文 第一章開學大吉(3)

    甄健一聽反倒正中下懷——那個阿姿古麗整個一個原生態少女,漂亮是漂亮了,但是打哪兒看也不象是能考上城市里的大學的樣子,言談舉止象個土著姑娘,動不動就跟你載歌載舞一番;就憑她那連唱帶說的普通話,台詞關就得練個十年八年的,這種包袱方展宏肯要去那真是再好沒有了。

    “好吧,那就這樣定下來吧!”梅修慈連忙敲釘轉角,省得方展宏再講條件,說著他又轉向郭歸根和陳陽,道:“郭老師而後陳老師沒有什麼意見吧?”

    郭歸根臉色有些黯然,心想我能有什麼意見?我又攀不上大老板,什麼謝教授、謝爺爺的;又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在學校做高層……我們這種人敢有什麼意見,哪想姓方的和姓甄的,一個擺明了受照顧,另一個楞敢在校長手里要人;咱敢提意見,這份工還想不想打了?

    于是再也沒有什麼異議,分班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梅修慈把各班課程表發到四個班主任教員的手里。方展宏一看,梅修慈還算懂行的,課程擬的都是按照電影學院的標准流程。

    只不過,這麼排課表,基本是讓老師學生都可以去死了。本院的表演系課程,基本是按照學員招進來,前三年上課訓練,第四年排大戲實踐的流程走;可是方展宏他們現在呢,等于要用一個學年做完本院老師三年才能做完的事,這樣粗糙的訓練能給學生帶來什麼好處?說白了就是蒙錢而已。

    好在梅修慈還比較清楚,表演老師是不能兼班的。

    表演專業和其他所有的專業學科不同,老師對學生而言,決不是傳授知識的人;表演老師要做的不是“講課”,而是改造人性,錘煉心靈。

    說白了,表演學就是一門探究人的精神層面和心理意識的學科,通過改造人的性格與心理,開發人潛藏的全面天性,使之成為能適應所有的或者大多數的角色的合格的演員。

    所以表演老師是不能象中學語文老師數學老師那樣,一班的班主任兼著去教二班的語文,三班的數學老師又是二班的班主任。

    一開始方展宏還真怕梅修慈好容易得著自己這麼一個本院研究生,就可著他當牲口用,讓他去教四個班的表演。

    同時跟一百二十個人做心靈交流,方展宏自己非精神分裂了不可。

    這也是為什麼表演班通常不能超過三十個人的原因。實際上,最初電影學院的前輩老師研究出來的一個班的最佳配置,應該是男七女八十五人左右——事實上,一個老師同時和十五個青年男女交心,已經是很累人的事了。

    但是隨著改革開放之後,中國影視產業崛起,特別是電視劇產業的瘋狂發展,作為世界第一電視大國,中國電視劇行業對演員的需求量到了一個近乎瘋狂的程度,大量根本沒有接受過表演訓練的演員只要是長的齊整點兒的,隨便在街上走著也許就被抓去拍電視劇了。

    廣電和中影一直都要求以電影學院為首的藝術院校要擴招擴招再擴招……電影學院的行政部門,那些不懂專業不管教學的官老爺們也非常喜歡擴招,因為自從大學變成自主經營國家不管的單位之後,擴招進來的每個學生都是一大把黃澄澄的金子啊!

    所以,這幾年以來,各個藝術院校的表演班的學生規模就越招越多、越多越招,幾年以來擴張了一倍。

    但是人終究是戰不過客觀規律的,事實證明一個班三十個學生,真正能和主任表演教員心靈契合,得到言傳身教的學生,一個班永遠就是那麼十個左右,好一點的老師能帶到十幾個,再多就是人力范圍以外了。

    所以現在對學生都是引入優勝劣汰叢林原則的競爭機制——每個學生都要努力表演,引得老師的注意;你努力了,交得作業多,能讓老師注意你,你從老師這里學到的東西就多;否則,你就只好每節課呆呆的坐在一邊,看著你的同學在舞台上折騰,接受老師的指點。

    電影學院的做法是用老教授帶年輕講師,講師再帶助教,這樣形成三個梯隊——所以本院表演班的講台都是訂做的,長長的後面能站七八個老師;每到上表演課的時候,老教授站中間,然後他的弟子兩邊排開,每節課至少有五六個老師來上課。這樣每個老師注意的學生不同,有所交叉,就可以盡可能的把三十個學生都照顧到。

    老教師經驗豐富理論紮實,但是老人家和青年學生有代溝,時尚的東西基本不懂;而學表演又是最講究時尚的學科,所以直接和學生交流的必須是年輕老師;于是就形成了上課時,老教授抓大方向,主任教員講理論,而年輕的助教下去和學生交流搞實踐的局面。

    很顯然,梅修慈搞的這個學校根本達不到這種師資配置,盡管他對學生家長是這麼許諾的。一開始把王敬松他們找來,把門面功夫做的足了,然後一個班就給配一個助教級別的老師;甄健的二班倒是兩個老師上表演課——一個是什麼都不懂的甄健,另一個是梅修慈從本院請來的一個今年大四即將畢業的本科女生,講起話來細聲細氣的,方展宏真替那個班的學生們的聽力擔心。

    鳴園藝校的課程排列,是把一天分成兩堂大課和一堂晚自習。

    上表演課,如果是那種一節課四十五分鍾或者一個小時的課,那基本什麼東西都教不出來也學不到;所以表演課都是三個小時的大課,中間一個半小時休息二十分鍾;所以早上是從八點上課,上到十一點二十分下課,下午兩點上課到五點二十分結束;晚自習只有兩個小時,是每晚七點到九點。

    至于說早上八點以前和晚上九點以後,學員們出不出晨功和晚功,那憑各班靈活決定,課表上並沒有安排。

    不過,情況雖然是這樣,方展宏此時的心情還是有所期待有所憧憬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能一展長才,還能把自己所學的東西教授給別人——好為人師的血液在方展宏胸中蠢蠢欲動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1:20

正文 第一章開學大吉(4)

    九月一日,開學大吉。

    這天正好是星期一,課表上今天上午第一堂,排得是方展宏的表演課。

    這可是方展宏的第一堂課。

    方展宏躊躇滿志的走進教室,手里拿著表演一班的學生名單。

    他已經想好了,今天先和學生談談心,互相自我介紹一下,畢竟一個表演班有一個彼此了解的親睦氛圍,這點很重要;還可以講講課程安排,講講表演學這個學科大體上是怎麼回事,然後選出這個班的班長。

    這個班長人選,他也想好了,非華蕾莫屬啊!

    一路想著,方展宏已經走進了表演教室。

    這間教室大約一百二三十平米左右;教室的正門正對著走廊;從正門而入,靠東的一面牆上,是講台和黑板;靠西的一面,是一整副舞台用道具景塊;在教室五分之四的地方,垂下兩條長長的布幔,這個叫側幕條,學生表演小品時,在這兩條側幕後候場,輪到誰誰從這里上場。

    所謂景塊,是一套十三個由較輕質材的木頭釘起來的積木方塊,有正方體、長方體等各種形狀,有大有小;學生在上課時配合一些常用的布幔和道具,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用這些積木塊搭出各種各樣自己需要的布景。

    這個教室也基本是按照電影學院的表演教室布置的。上課的時候,學生們不是象其他學科那樣,分成一組一組坐在下面,一人一張或者兩人一張桌子聽老師講課;表演班的學生是沒有桌子的,上課時每人一張舒服的靠背椅或者單人沙發,學生們可以蹺著二郎腿,靠著兩邊牆坐成兩排,中間空出來的場地鋪上地毯,這就是上課排練的舞台。

    “各位同學,大家早上好!”一走上講台,方展宏就開始了自己醞釀許久的開場白:“其實在前幾天的開學摸底考試中,我們已經認識了,我姓方,叫方展宏。你們可以叫我方老師或者直接叫方展宏,也可以叫我小方、小宏,或者叫我喂、嘿、那個誰……都行。”

    方展宏說完,自己先主動笑了起來,仿佛很欣賞自己的幽默。可是他笑了兩秒,臉上的表情就有點僵硬了——下面一個陪著笑的人都沒有,氣氛有點兒微妙。

    看見自己緩和氣氛拉近距離的第一招沒有奏效,方展宏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咱們一班的班主任教員,今天……呃……今天是第一節課,我想和大家聊聊天,順便給咱們班選一個班長。大家知道表演這個東西嘛……”

    “對不起,方老師!”沒等方展宏把開場白說完,一個清脆的聲音立刻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大聲的問道:“請問方老師,您除了是我們的班主任,還兼任我們的課任老師嗎?今天課程表上的是表演課,為什麼是您來上而不是王敬松老師?”

    方展宏有點措手不及,他循著聲音望去,只見說話的人清新秀麗,正是他內心十分器重的學生華蕾。

    方展宏當然知道,華蕾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梅修慈答應學生時說的好好的,全部由本院的資深教師上課,還信誓旦旦的說王敬松會來教學生表演;象華蕾這樣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她代表大家站出來發難,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方展宏心里十分懊悔,自己似乎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其實早該想到自己可能必須要面對這個問題的。

    現在他只能硬著頭皮,見招拆招,他清了清喉嚨,盡量從容和藹的笑道:“我們表演專業的專業課程,分成聲樂、形體、台詞、表演、電影影片鑒賞分析五門課。我們班的表演課是由我來帶的,除此之外,我還負責大家的台詞課和影片欣賞課;至于聲樂和台詞,會有非常專業的科任老師來給大家上課。”

    “但是,”華蕾眉毛一挑,語音里帶著怒氣道:“我們當初入學交費的時候,學校對我們的承諾,是完全由電影學院本院的老師來上課的;還特別說明了,由王敬松老師擔任表演教師,我想我們這里的大多數同學,都是沖著這一點承諾,沖著王老師才交了兩萬塊錢這麼昂貴的學費,來這里上學的。”

    “就是就是……”

    “說得好啊……”

    華蕾一番條理清晰的慷慨陳詞,一下就抓住了事情要害,聽得一幫學生議論紛紛,而且都在那里點頭。

    方展宏心里那個憋屈啊!

    他真想告訴華蕾,告訴這些學生,他和梅修慈他們不是一伙的!

    但是不行,他現在的立場,說這些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這一刻他特別能理解身不由己這個詞的意思。

    本能的,他向著台下看去,希望能在學生中獲得一點支援。

    誰知觸目所及,都是一張張充滿對立情緒的挑釁的臉。方展宏特別能理解他們的情緒和心態,畢竟他自己也曾有過十七八四的年紀——這個年齡的叛逆少年,對于挑戰老師和父母、挑戰比自己社會地位高或者比自己在某方面更具權威的人,都有著特殊而狂熱的愛好。

    開學大吉,嘿嘿,真是好一個開學大吉啊!

    看來華蕾在這群學生中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威信和人脈已經是非同小可,而今天的發難,她們在宿舍里肯定已經商量議論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必定是這樣,所以才會有這種萬眾一心的局面,特別是那幾個男生,一副唯華蕾馬首是瞻的表情,那討好美女爭取表現的諂媚就差沒刻在臉上了。

    方展宏向坐在教室最後的呂無忘那里看去。呂無忘平靜的沖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方展宏頓時心里大定。要是呂無忘肯支持自己,這件事情可能還有轉機——在一個女多男少的表演班里,一個帥哥的殺傷力有時是難以想象的。

    方展宏又向鄒曉潔、阿姿古麗、安田枝子這些學生看去——鄒曉潔一接觸方展宏的目光,就膽怯的低下了頭去;阿姿古麗一臉的天真無邪,好奇的東張西望著,根本還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事;安田枝子規規矩矩的坐著,一雙修長白皙的美麗小手安靜溫柔的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表情,頎長的睫毛低低的垂著,和秀氣的眉毛一起整體向下,仿佛正在凝神欣賞著自己膝蓋上美麗的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1:41

正文 第一章開學大吉(5)

    方展宏歎了口氣,對華蕾說道:“我知道,我當然不能跟王院長的教學水平相比。但是大家也該知道,王院長在學院帶著他自己的表演班,而且身為二級學院的院長還兼理著非常繁重的行政工作;他在時間上是不可能允許他在校外為一個民辦藝校的培訓班擔任表演主任教員的。我希望……”

    “既然你們校方這麼清楚的知道,王老師根本不可能來擔任我們的表演課老師,為什麼當初要那麼對我們承諾?”華蕾的語氣里已經明顯充滿了鄙夷,道:“為什麼在收我們學費之前,和收我們學費之後,態度和做法有這麼大的轉變?”

    這話簡直是指著方展宏的鼻子在罵了,就差沒說他和這個學校的老師合起伙來騙學生的錢了。

    方展宏也是個半點受不得委屈的人,但是此時還是不得不壓著心里的怒火,假裝沒有聽見華蕾的指責,繼續對著全班同學說道:“我希望大家能明白,社會上的很多事情並不象我們想象中的那樣,絕對的公平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有些事情,我相信以後大家慢慢的就會明白……至于現在、目前,希望大家能搞清楚一點,就是你們花了父母那麼多錢,來到這個學校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們是為了能踏踏實實的學到一點東西,這樣等到一年之後,你們無論是考藝術類影視大學繼續深造,還是馬上就業成為職業演員、藝人,你們都能對自己說,我在這里學到了東西,我有一技之長。”

    “……我知道,我可能不符合大家原先的期望,你們看到表演老師是我,而不是你們所期盼的王老師,一定非常失望。但是我也願意向大家保證,我的表演是王老師一手教出來的,電影學院的表演課程,我雖然不敢說已經十分精通,但是我保證一個本科生所應該了解的方方面面和所有的訓練手段,我都已經掌握了;而且,我對于表演專業、對于藝術是非常虔誠的,如果大家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心竭力的把我所知道的、所了解的、所掌握的所有關于表演和關于電影、影視藝術的一切,教給大家;我也可以保證,作為你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想要在明年三月份去參加電影學院、中戲、上戲以及其他影視藝術類院校的招生專業考試的話,我教給你們的這些東西,一定夠用了!”

    這番話說完,教室里十分安靜。

    方展宏的話里有種莫名而微妙的誠懇和潛在的煽動性,許多學生在他虎軀一震震出的王霸之氣下,似乎是有點動搖了。

    但是華蕾顯然不吃這一套,而且從一開始方展宏這個醉漢就沒給她留下什麼好印象,她毫不客氣的冷笑道:“哈?您保證?您能保證什麼?當初招生的時候,你們可是對這里的每一個學生和我們的家長保證了,能讓我們都考上電影學院的!請問您,電影學院一年招多少學生?我們這個學校一年招多少學生?您能保證我們一班的學生都考上電影學院嗎?”

    “……既然你們不能保證,那為什麼在招生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現在學費也交了,住宿費、雜費都收去了,又來跟我們掰扯什麼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您不覺得這太荒唐了嗎?”華蕾理直氣壯的道:“是,我承認,您說的很誠懇,我們幾乎都要被您打動了……但是,再華麗再煽情的言辭,也不能改變事情的性質和真相!如果您這種邏輯都可以成立,是不是世界上所有騙錢斂財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在得手之後對受害者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公平的,你現在就認了吧……”

    方展宏無語。

    說實在的,他長這麼大都沒有這麼窩囊過。以前他一向都覺得,自己是站在理字上的,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一個人,站著一豎躺著一橫,人死卵朝天;一向都只有他大義凜然的指著別人的鼻子質問的,沒想到今天被一個自己欣賞的小美女嗆得說不上話來。

    能說什麼呢?這事擺明了就是梅修慈這個學校這一方理虧,可是自己偏偏陰差陽錯的立場站到了這一邊來,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他倒是一點不生華蕾的氣,也不生這些學生的氣——這些孩子都是好樣的,要是面對壓榨和欺騙,連奮起抗爭的血性和勇氣都沒有,還人活著還有個屁勁頭!

    尤其是這個華蕾,今天又讓他刮目相看了一把,不但人長的漂亮、功夫好、專業好,而且勇敢正直,口才還不錯,嘿嘿……

    華蕾可不知道方展宏吃了這麼大一個憋,心里居然還在誇自己呢,只看到他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眼神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准是在打主意怎麼對付自己和同學們呢!

    想到這里,華蕾重重的哼了一聲,一副凜然無畏的樣子。

    方展宏猛然醒覺了過來,自己也覺得好笑,在這樣的時候,自己居然走神了。

    眼看僵持了這麼久,方展宏覺得不說話不行了,他有些尷尬的想了想,說了一句:“學校的安排我也不太清楚,當初是怎麼跟大家承諾的……我也不是負責招生的老師,我只是被通知來一班上表演課而已。”

    被逼得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方展宏自己都臊的慌,但是這架勢明擺著一時半會兒跟華蕾也說不明白了——總不能這時候突然倒戈,向學生們揭發梅修慈斂財騙錢的真相,然後帶著學生殺向辦公室,把梅修慈和許筠揪出來批斗吧?

    誰知方展宏隨口一說出來,馬上就後悔了。因為華蕾似乎正等著這句話,她和這幫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一心就是要把事情鬧大,一聽方展宏往外推責任,華蕾立刻接上話茬兒,道:“既然不關方老師的事,那麼請方老師把梅校長請出來,把負責招生的老師請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方展宏一聽心里涼了半截,心說傻姑娘啊傻姑娘,你們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方展宏的心態,就是要在這個沒良心的學校里做一個有良心的人,盡自己的能力把至少把自己這班的學生保護好,免受一些狗屁破事的侵擾,好好的學點真本事。

    梅修慈和許筠辦這個學校,用這些法子騙錢都那麼多年了,難道以往都沒有出現過相似相同的問題?對付這種事情和華蕾這種學生,他們想必是經驗豐富、手段高明。

    華蕾和這些學生看著挺生猛的,可是在梅修慈那種口蜜腹劍、心機縝密的老豺狼面前,還不是一群頭腦簡單的小綿羊嗎?

    她們沖著方展宏來,方展宏不會把他們怎麼樣;要是越過方展宏直接面對梅修慈他們,根據槍打出頭鳥的中國社會定律,這些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老東西,能饒得了華蕾嗎?

    說真的,文革以後,在中國,還真沒聽說在哪個學校,學生們能把老師斗倒操翻的。

    唉,這可怎麼是好?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2:05

正文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1)

    *****************

    仿佛是早已商量好的,華蕾這邊一發話,那邊立刻有個小個子的男生,蓄勢待發了半天,一聽華蕾說出這話,立刻一溜煙跑了出去。

    方展宏歎了口氣,望著華蕾不怒反笑,無奈的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步,拖過一把椅子坐下,帶著嘲弄、看戲的表情,准備看梅修慈那只老狐狸怎麼收拾這些涉世未深的學生們。

    華蕾看著方展宏這副樣子,心里反倒沒底了起來;教室里這一刻變的異常安靜,偶爾有學生發出一兩聲不安的咳嗽,都有嚇人一跳的音響效果。

    坐在最後一排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道:“方老師,你今兒來到底是不是上課的?誰不願意上趁早歇菜,有願意上的人上唄!”

    聽到這一口利落的京片子,方展宏循聲望去,卻是梅修慈走後門塞進來的那個性感的高個子美女郝佳。

    郝佳身邊坐著荊雯,看樣子自從那天兩人搭檔了一回之後,就成了朋友,今天一起來上課了。

    荊雯清了清嗓子,面無表情的道:“方老師,您什麼時候方便了,就開始上課吧!都不願意上更好,可著我和郝佳姐兩個人教好了,咱們當上小課了。”

    在場的學生們顯然對郝佳這麼說毫不感到意外,因為郝佳不住校的,事先沒有和她聯系過;但是可想而知,荊雯那里她們一定打過招呼的,沒想到荊雯這時候卻來了個臨陣倒戈。

    一時間,在場的學生紛紛向荊雯怒目而視,荊雯卻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滿不在乎的左顧右盼。

    方展宏微微一笑,心想這些學生連自己內部都統一不了口徑,還跟學校講什麼條件,等梅修慈一來,三言兩語分化擊破,還不是白費一場牛力氣。

    梅修慈來了。

    跟在後面的還有許筠。

    梅修慈和許筠今天一改往常的那副慈眉善目、如父如母的博愛嘴臉,板著兩張臉,背著手走了進來。

    “開學第一天,就不好好上課!”梅修慈站到講台前,厲聲喝道:“你們想干什麼?”

    說話的還是華蕾,她毫不避讓梅修慈充滿威嚇的目光,平靜的說道:“我們想請學校兌現當初招生時的承諾,請王敬松老師來上表演課!”

    “你想上王老師的表演課?”梅修慈冷笑一聲,指著方展宏道:“你們問問你們方老師,他在本院念本科的時候,輕易能不能上得了王院長的課?除了自己擔任班主任的班級,王院長只給方老師他們這種研究生班上課的!你們才多大?高中都沒畢業,一天表演都沒學過,居然敢說讓王敬松老師這種國家級的教授來給你們上課?好大的口氣!”

    華蕾怒極,大聲反駁道:“既然您早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麼當初招生的時候,要口口聲聲答應我們,說王老師會來教表演?”

    “我有這麼說過嗎?”梅修慈一本正經、道貌岸然的一塌糊塗,肅然昂首理直氣壯的問道:“我說過會請敬松老師來帶班上表演課?”

    說著,他指了指講台下面的學生,道:“你們誰在招生的時候,聽這個學校的某位老師說過,會請王老師擔任表演主任教員這種不負責任的許諾的,現在可以馬上提出來!有嗎?”

    不等華蕾和學生們質疑,梅修慈馬上轉向許筠和方展宏,道:“你們招生的時候,有跟學生這麼說過嗎?有嗎?”

    說真的,要不是心里清楚的知道,這個梅修慈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方展宏簡直都要被他正義無侵的凜然嘴臉給騙了;他現在這副樣子,倒象是個被不懂事的叛逆學生冤枉了的大好人、苦情戲男主角,就是肥皂劇里那種明明被不懂事的學生折騰的死去活來,還高尚的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來給學生煲湯喝的那種好老師。

    不過,方展宏明明清楚的記得,當初招生的時候,他梅修慈是一直強調要拿王敬松會帶課來當吸引學生的噱頭的,這事千真萬確,這里恐怕所有的學生都聽過類似的宣傳語,這事賴是賴不掉的;可現在梅修慈卻說的這麼理直氣壯,方展宏倒很興趣想知道,他到底怎麼樣才能自圓其說,把這明擺著沒理的事兒給弄得有理了。

    梅修慈聲色俱厲,目光凌厲逼人的掃視了一下全場的學生,大聲道:“我們在招生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說了,說王院長會來給大家上課,會來教大家表演;這件事情,事實上校方不是已經做到了嗎?前三天的摸底考試,王院長是不是親自來給大家主持考試了?你們是不是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發掘了周依依的那位王敬松老師?”

    “……不但如此,在你們學習表演告一階段之後,我們還會請王院長和本院的老師來主持你們的階段大考,親自給大家開講座,請他向你們大家傳授有關表演的知識和他的個人經驗,這一點也是學校承諾的……盡管王院長非常忙,請到他非常難非常不容易,可是我們學校本著對同學們負責的精神、本著一切為大家著想的原則和立場,我們不惜大大的擴大教學勞務成本,盡可能的請本院的老師來指導大家,這難道還不夠嗎?你們這麼不懂事,自己說說,對得起處處為你們著想的學校和老師們嗎?”

    呃靠!

    要不是氣氛沉悶,方展宏簡直要為梅修慈喝彩鼓掌了。

    盡管如此,方展宏還是在心里從梅修慈挑了挑大拇指,然後寫下一個“服”字;什麼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今天算是真正開了把眼界。

    合著這事說到最後,全是學生的錯,他倒成了受害者了;可憐這些倒黴催的孩子,受騙的是他們,交了兩萬塊的是他們,到頭來還落個理虧。

    方展宏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招生的時候,確實沒有板上釘釘的說過:“王敬松擔任帶班表演老師”這類的話,都是象聊家常一樣,很口語化的說一句——“王老師會來給大家上課”,“王敬松教你們家孩子表演,那還不是前途無量”……之類的話。

    也是,人家說王敬松會來上課,可沒說會來帶班;所謂上課,上一節課是上,上一年的課也是上;天天來帶班上表演課是上,可是一年露一次面開個表演講座,那也叫“上課”,也叫“教表演”嘛!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2:27

正文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2)

    望著教室里漸漸低下頭去的學生們,梅修慈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停頓了一下,繼續用目光加大了對這些孩子們的威懾力,接著說道:“你們一班的方老師,是電影學院本院畢業的碩士研究生,而且他的專業主攻方向就是表演學,他是大名鼎鼎的謝云鳴教授和林桐教授親自推薦來的,而且那天你們也看到了,王敬松院長和他的關系,他是王院長親手傳授的學生……這樣的人、這樣的老師,來教你們這些十七八歲的高中生,難道還不夠嗎?現在就請大教授來教你們,你學得了那些高深的東西嗎?想做王院長的學生,先把方老師肚子里的東西全學會了再說吧!象你們這樣不安分守己,心思不用在正路上,動不動就惹是生非的學生,我看再好的老師教,也一樣什麼都學不到!”

    “同學們,”這時候,一直在旁邊默然不語的許筠說話了,看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是這兩個人一向的默契,此時許筠又換上了一副慈母口吻,語重心長的道:“同學們,大家可以有時間到高牆隔壁的電影學院打聽一下,在本院上學的本科學生們,他們上課的時候,其實也是由助教老師負責主要的教學任務的;象王院長這樣的教授,只是定期負責檢查教學進度,並且給助教、講師們下達教學任務和標准而已;而在本院擔任助教甚至是講師的,很多連碩士都不是,只是畢業後留校的優秀學員而已。你們現在能由方老師這樣的碩士研究生來帶,比起二班、三班、四班,已經是特別的待遇了;敬松老師和其他本院的老師,過一段時間也會過問你們的學業、也會監督方老師完成大家的教學任務指標、也會來跟大家見見面交流交流學習經驗,你們還沒考上電影學院,就享受到這樣類同本院在校學生的待遇……學校給你們大家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你們還不知道珍惜,還不好好學習,你們想想,能對得起你們父母花費那麼昂貴的學費來送你們上學的一片苦心嗎?”

    對不起啊對不起,你們對不起祖國人民、對不起黨和政府對你們的關懷培養啊小鬼……

    方展宏心里說著,他坐在後面差點沒被梅修慈和許筠表演給樂抽了——都是錢鬧的,這個世界竟變得如此瘋狂如此荒誕。

    果然不出方展宏所料,雖然他事先不知道梅修慈和許筠到底能用什麼辦法自圓其說,解決這些奮起抗爭的學生,但是他心里卻很清楚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梅修慈他們這種老江湖一定做的到。

    果不其然,三言兩語下來,黑得成了白的,受騙的成了沒良心的,沒良心的反倒成了用心良苦的。

    推而廣之,這個社會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上位者們,對小老百姓玩得無非是這一套,方法大同小異,巧妙各家不同而已。

    華蕾顯然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但是以她的年齡和她目前對生活智慧的理解,在梅修慈這樣的人手里,恐怕還是不堪一擊。

    至于其他學生,更是一臉的茫然;蓄謀已久、氣勢洶洶的一場抗爭,三兩下就被老師們給干滅火了。

    其實大家心里還是能咂摸出不太對勁來,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一開始學校招生的時候,分明是故意造成學生和家長們的誤解,認為王敬松和其他本院老師會來長期帶班;而招生的老師明知道學生和家長們有這種誤會,故意不加解釋,反而極力慫恿煽動,促成他們交納學費的事實;而在今天被質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又巧妙的偷換了概念,把帶班和偶爾來上課混為一談。

    不過正所謂當局者迷,這幫十七八歲的將成年未成年的大孩子們被梅修慈和許筠這麼一忽悠,頓時腦子里就一團糨糊了,這其中的邏輯關竅,一時半會兒就是轉不過彎來。

    華蕾顯然是隱隱感覺到了這其中有些不對,但是就是一時組織不起語言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明明自己是占著理的,但是被人詭辯之下一時氣勢輸了,就再也找不著上風了。

    一時間方展宏簡直都有點替華蕾著急了起來,恨不得自己過去提點她一句。

    梅修慈顯然更知道這個道理,他是決不會給華蕾和這些學生醒過神回過味兒來的機會的;一看局勢受到了控制,他立刻就斷了華蕾他們反擊的余地和想法,馬上回頭很大義凜然的對方展宏道:“方老師,請繼續上課吧!學生們不懂事,對您有不禮貌的地方,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千錯萬錯,是我們學校管理方沒有把協調工作做好,希望您不會對學生們有什麼誤解和成見,我就把這幫孩子交給您了,您辛苦受累。”

    “那里那里,您受累您受累。”方展宏這話說的,自己都忍不住想大笑三聲——合著原來他梅修慈才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

    梅修慈和許筠假模假勢的慰問了方展宏兩句,再沒理睬楞在一邊的華蕾,徑自走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站了起來,靠在講台邊上,沖著華蕾抬了抬下巴,道:“怎麼樣,華小姐,坐下歇會兒吧?您受累站了這麼久,多辛苦啊!”

    華蕾氣得一張俏臉煞白煞白的,這一下,她猛然明白了過來——剛才方展宏面帶嘲弄之色的拉張椅子坐下的那副架勢是什麼意思了,原來他早就料到自己和同學們會被梅修慈弄得偃旗息鼓敗下陣來。

    這是什麼老師啊!這麼促狹,哼!這個學校沒一個好東西!

    “不……不對!”華蕾突然醒悟了過來,脫口而出,道:“大家想想就明白了,這明明就是偷換概念!當初哄我們交學費的是他們,怎麼現在全成了我們的錯了?”

    “哈哈哈哈……”方展宏終于忍不住了,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一邊拍著手一邊笑道:“阿彌陀個王敬松老師的佛!天可憐見,你可算是回過味兒來了,你怎麼不干脆等明天早上一覺醒過來再想通這道理啊?怎麼著,現在再去把梅修慈老師找來,跟他再干一架吧?”

    方展宏猛然止住笑聲,厲聲喝道:“我不管你們有什麼不滿,和學校有什麼糾紛,以後這些狗屁破事要是再鬧到表演教室來,再拿到這個舞台上來說來鬧,你們就自己滾出去!現在,願意上課的留下,心情不順的,我一個也不伺候,通通給我滾!”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2:49

正文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3)

    “走就走!”華蕾一句話說完,刷得一下,兩行不爭氣的眼淚就流了下來,這姑娘大概是怎麼也想不通,這事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說實在的,方展宏不是不知道,這事根本不能怪華蕾和這些學生,但是學表演不同于學其他專業,做老師的抓不住學生的心,不能令他們全心信任自己,那根本就學不了任何東西——這可不是學數學學語文那種,上課講講知識和理論就能讓學生學會東西的學科。

    現在華蕾和這些學生,抵觸情緒這麼大,而且盛氣凌人的,不狠狠打磨一下他們的性子,以後更沒法教沒法帶了;尤其華蕾現在明擺著是這個班的出頭鳥領頭羊,簡直快成了精神領袖了——不把這個小蹄子收拾了,這班學生就都消停不了。

    所以華蕾一說要走之後,還有點猶豫的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一臉懶洋洋的嘲弄戲謔,抱著雙臂在胸前,冷冷的看著她走是不走。

    華蕾這下徹底下不了台了,她狠狠的一跺腳,怒道:“我就不信,這世上就沒有個說理的地方了!”

    說著,長發一甩,真的轉身就走,走兩步回頭看了看滿教室的學生,停了停,然後毅然向教室門外走去。

    華蕾這麼一走,立馬有兩個平時就總圍著她轉的男生站了起來,討好似的緊跟著她向門外走去。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噢噢噢……不上了不上了,罷課罷課……”

    底下頓時鬧成了一片,說什麼的都有——先是跟華蕾一個宿舍的幾個女生紛紛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然後是男生寢室那四個學生;再接著幾個寢室的學生都紛紛走了出去——這個時候,誰也不願意做“叛徒”去拍老師的“馬屁”,要不豈不是會被一個寢室的同學看不起?

    轉眼之間,教室里走空了一大片,留下一堆東倒西歪的椅子。

    方展宏放眼看去,只見荊雯和郝佳還在低頭說著悄悄話,仿佛這一切跟自己毫無關系似的,根本不為所動;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也是非常堅定的沖走過她們身邊想要拉她們走的同學搖了搖頭,不肯離開;再有就是呂無忘,似乎是非常厭煩同寢室那幾個唯女生馬首是瞻的男生,根本不理睬他們的慫恿,抱著雙臂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這幾個人,一開始進教室,就沒有和華蕾他們坐在一起,而是坐在教室比較靠後的地方;很顯然,除了荊雯以外,她們是沒有參加華蕾這幫學生的“密謀”的。

    所以華蕾他們坐著的那一大片走空了之後,在他們原本坐著的地方如果孤零零的有一個人坐著不動,那人就會非常顯眼。

    這個人就是鄒曉潔。

    鄒曉潔自從認識華蕾之後,一個月來幾乎就象華蕾的影子一樣,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姐妹,關系非同一般。

    可是,直到所有支持華蕾的學生都**了,原本坐在華蕾身邊座位的鄒曉潔卻還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望著空蕩蕩的教室,方展宏剛要說些什麼,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華蕾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華蕾跑進教室,一把拉住鄒曉潔的手,埋怨道:“哎呀,曉潔!你還坐在這里干什麼?這種學校這種老師,我們一定要和他們對抗到底!”

    說著,華蕾拉著鄒曉潔就要往外走。

    誰知道,鄒曉潔被動的被華蕾拽著站了起來,拖著走了兩步之後,突然用力往回奪自己的手,站住不走了。

    華蕾驚訝的轉過頭來,看著這個一向沒有主見、性格羞澀溫柔的朋友——要知道,從她們認識以來,鄒曉潔從來沒有反對過華蕾的任何意見,事事都聽她的。

    鄒曉潔扭回頭看了看方展宏,方展宏沖她微微一笑。

    頓時,她象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樣,轉回頭來看著華蕾,漲紅了臉道:“我……我不走,我留下來上課!”

    “你!”華蕾為之氣結,她急道:“你用不著怕他們的,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

    “不……”鄒曉潔膽怯的看了看華蕾,又回頭看了看方展宏,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堅定的說道:“我是自己要留下來上課的!”

    “好,好,好……”華蕾跺了跺腳,道:“那你留下來好了!沒出息!”

    說著,華蕾狠狠的瞪了方展宏一眼,扭頭跑了出去。

    鄒曉潔顯然非常在意華蕾這個好朋友的感受,急得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望著華蕾的背影喊了一句:“蕾蕾,方老師是好人!”、

    華蕾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整個世界清淨了。

    方展宏看了看班上,好嘛,三十二個學生,剩下五個女生一個男生。

    不過,方展宏甯願只給這六個人上課,也不願意剛才拿好聽的話把華蕾他們哄回來,給三十多個不能完全信任自己的學生上課。

    他很有把握的知道,華蕾和那些學生,遲早要回來求著自己上課的。

    方展宏看了看這六個學生,笑著走了下來,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們中間,道:“好吧,折騰了大半天,今天上午的時間都快過去了。剩下你們六個人,我想再確定一下,你們是真心要學表演嗎?”

    “方老師,”說話的是安田枝子,她平靜的語氣象是完全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事一樣,道:“我希望,能在您這里見識到真正的表演之道;我聽說,您是齊派表演理論的嫡系傳人,剛才梅老師也說了,你是王敬松教授的學生,我只要學習這個,不管是誰教我……以後就拜托了!”

    阿姿古麗搖頭歎氣道:“真不明白,大家高高興興的在一起上上課,跳跳舞唱唱歌不好嗎?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呢?我不管王老師還是什麼老師,我相信只要我認真的學,一定能學好的。”

    方展宏欣慰的點了點頭,再看向別人,目光剛落在荊雯身上,小丫頭立刻跳了起來,非常了不得似的抬了抬下巴,叫道:“看看看,你看我干什麼?拜托,你是我哥耶!我不支持你,我支持誰?”

    這小東西,還有點自來熟,我什麼時候成她哥了?方展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眼睛卻滿蘊著笑意。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3:11

正文 第二章 京城夜生活(4)

    “好吧,今天先到這里。”

    方展宏跟他們六個人說了點他們前幾天考試暴露出來的問題,然後告訴他們有針對性的如何更正之後,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要系統化的教表演,還得等到下堂課再正式開始。

    在這六個人中,阿姿古麗和鄒曉潔的地方口音都是很大的問題,所以出晨功和晚功練台詞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方展宏最後強調了每天晚上晚自習上完文化課後,這六個人要集合和他去北影廠家屬院大草坪去練功;每天早上必須六點起來,出晨功。

    話剛說完,郝佳立刻就舉手反對了,大聲道:“老師,我可不行,我不參加什麼晨功晚功。”

    方展宏皺了皺眉頭,道:“不練功還學什麼表演。表演又不考筆試,不練功,學再多理論性的東西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郝佳楞了楞,泄氣的道:“難道你們這里,不是就教人學跳舞學唱歌學演戲什麼的嗎?我可不想考什麼電影學院,如果是搞書呆子那一套,您趁早說話。”

    方展宏微微一笑,通常不懂表演的門外漢,都會有這種誤解,其實表演這個東西,跟大多數人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郝佳心虛的看了看方展宏,有點毛躁的道:“早知道,我就不……我反正不行,我每天晚上都有事,只能睡幾個小時,我不參加什麼練功……”

    方展宏想了想,這麼多學生只有她一個是走讀的,而且這個梅修慈硬塞進來的學生,怎麼看都是個玩票的,也不用對她抱太大期望;于是點了點頭,默許了她的意願,然後對鄒曉潔、呂無忘他們強調道:“走讀的同學可以不來,你們住校的學生都要參加,希望你們能安排好作息時間。”

    呂無忘他們紛紛點頭,答應的十分干脆。

    方展宏剛要再嘮叨兩句,荊雯忽然笑著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指指門口道:“方老師,你看,那個猛男是不是找你的?你是不是欠人錢了,嘻嘻!”

    方展宏抬頭望去,嚇了一跳,只見教室門半開了一條大縫,伸進來一張白淨肥胖的大臉,居然是鄧凱這厮!也不知道他怎麼摸到這里了來了。

    鄧凱見方展宏看他,連忙擠眉弄眼的使了個眼色,然後毫不客氣的在幾個女生臉上大吃冰淇淋起來。

    “好,下課下課。”方展宏連忙說道,站了起來。

    幾個人剛要一哄而散,安田枝子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道:“老師辛苦了。”

    這一來倒搞得方展宏和幾個學生特別不好意思,荊雯吐了吐舌頭,連忙有樣學樣的彎下腰去,嘻嘻哈哈的道:“老師辛苦了,老師再見!”

    方展宏在她小腦門上拍了一下,笑著對他們道:“以後別這麼拘束,行了,散了吧。”

    說完,他拍了拍手,大步向門口走去,隔著八步遠就指著鄧凱道:“你個胖匪,還他媽看!這兒都是祖國的小花骨朵,是該你這種社會敗類、無良青年看的?”

    鄧凱推開教室的門,指著方展宏道:“嘿,你丫少誹謗你胖爺!我是帶表人民代表政府來監督你個禽獸教師的,警告你我們留意你很久了,狐狸尾巴不要露出來!”

    方展宏走近他身前,一腳踹了過去,喝道:“滾,外面說話去,你個肥狼!”

    鄧凱嘿嘿一笑,敏捷的往後一縱,拍著胸脯道:“別看你現在對爺不恭敬,爺還不跟你計較;一會兒你就是跪下來磕一個謝謝爺,爺還不領情呢!”

    方展宏笑罵道:“磕你個肥豬頭啊!什麼天大的事晚上找我來不及,非得要現在就跑來?”

    鄧凱大剌剌的翹起拇指,往身後一指,笑道:“你丫睜大你那賊眉鼠眼看清楚了,看看那是誰來了?”

    方展宏笑道:“小爺我睜大了英明神武、俊朗深邃的大眼睛看清楚了,原來是……原來是個大美女來了。”

    只見在鄧凱身後、走廊的盡頭,俏生生的站著一個身穿警服,英姿颯爽的靚麗女孩——不是在天津影視基地派出所認識的漂亮女警陳朵,卻又是誰。

    陳朵遠遠的望見了方展宏,巧笑嫣然,心花怒放的跑了過來,笑著推了方展宏一把,道:“怎麼樣,方大當家的,還認識我不?”

    “廢話,當然認識了!”方展宏笑道:“我把鄧凱這個胖B給忘了也不能忘了你呀,不記得美女可是缺八輩子大德的事,要下地獄滴!”

    “聽見沒有,”鄧凱不滿的對陳朵道:“我說他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敗類吧?”

    “少廢話!”方展宏道:“人家陳朵大老遠來了,咱能慢待人家嗎?陳朵你放心,今天中午咱先上全聚德搓一頓,然後逛逛北京城,晚上咱找一幫哥們兒姐們兒出來K歌喝酒,帶你好好見識一下京城的夜生活……一切消費有咱們鄧凱包了,都不用你操心!”

    “我靠,憑什麼又是我包了?”鄧凱叫起撞天屈來:“方展宏你還有沒有個良心了,講不講個害臊羞恥了?”

    “廢話,你這麼肥,不宰你宰誰?”

    說話間,荊雯、阿姿古麗、鄒曉潔她們幾個學生已經從教室走了出來,路過陳朵身邊,好奇的張望幾眼,然後曖昧的笑著走開。

    荊雯嘿嘿的笑著指了指方展宏,道:“說,干什麼壞事了,被警察姐姐盯上了吧!”

    方展宏笑罵道:“小人精,回你的宿舍去!”

    荊雯嘻嘻一笑,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陳朵看了看荊雯,又看了看鄒曉潔、阿姿古麗、安田枝子,驚訝的道:“哇!方展宏,你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漂亮。”

    鄧凱立刻深沉的哀歎道:“一群小綿羊,一只老豺狼……悲劇啊悲劇!校園倫理悲劇啊!”

    陳朵一向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此時才知道,原來方展宏竟是天天紮在美人堆里的人,不由哀怨嗔怪的悄悄看了方展宏一眼。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3:34

正文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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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展宏下午沒課,和鄧凱兩人陪著陳朵,坐著鄧凱的那輛京吉,先去吃了一頓正宗的全聚德烤鴨;然後逛完了王府井逛西單。

    在西單的時候,方展宏死活要給陳朵買件外套和裙子——開玩笑,晚上還想去歡樂時光呢,就陳朵這身警服警帽,非得把那幫哥們兒給嚇著不可。

    三個人跑到秀水女人街,方展宏又給陳朵露了一手——相中一條裙子照著十分之一往下砍價,楞是用八十塊錢把一條叫價六百的法式公主裙給買了下來。

    而且陳朵還真沒看出來,這方展宏看上去象活土匪一樣那麼粗線條的大男人,挑起女人衣服來,居然異常的有品位,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條條是道;陳朵一想到方展宏這本事,恐怕是多年來在電影學院那種美女紮堆的環境里被其他女孩培養出來的,心里就有點莫名其妙的泛酸。

    方展宏和鄧凱當然不知道陳朵這點女兒心思,他們倆只是看著從更衣室里換了清涼T恤和白裙子的陳朵發了花癡。

    方展宏這是第一次看見陳朵穿制服以外的衣服,這種嬌嫩清爽的美少女打扮,使得原本英氣逼人的陳朵看上去煥然一新,少了幾分中性的感覺,多了點女性的柔媚,更顯得亭亭玉立,嬌媚萬端。

    “陳朵,你平時整天穿著一身綠殼子,簡直是市容市貌的一大損失。”鄧凱非常認真的感慨道。

    陳朵剛開始還有點不習慣,不過一見到方展宏充滿贊賞的目光,立刻高興了起來,故意在方展宏面前轉了個圈,問道:“怎麼樣,好看嗎?”

    方展宏點頭笑道:“行!這樣也就勉強拿得出手啦,今天晚上還不至于丟了咱兩兄弟的臉。”

    “說什麼你!”陳朵立刻叉起雙手,剛要發作,忽然發現自己這身淑女打扮很不合適眼下的動作與狀態,只好含恨瞪了方展宏一眼。

    “行了,鄧大當家!”方展宏一拍鄧凱的肩膀,擺了了將軍出塞式,唱道:“頭前帶……呃路!眾兒郎,與某家兵發三里屯,討伐小龍蝦去者!”

    ……

    三里屯。

    要了解地道的老北京,不能不鑽胡同,胡同里有北京城的昨天。

    要了解今天的北京城,不能不去三里屯,三里屯的酒吧文化,是今天時尚北京的代名詞。

    方展宏和鄧凱都是從剛到北京後沒兩年就開始泡酒吧,天天在宿舍勒緊褲腰帶吃泡面省下來的錢,全孝敬了酒吧老板娘了。

    作為三里屯的老主顧、地頭蛇,他們兩人怎能不帶陳朵去見識見識,黑皮黑皮?

    三里屯除了有酒吧,還有麻辣小龍蝦。

    有幾年,三里屯的小龍蝦簡直比酒吧還要出名——這里附近的飯館幾乎家家都賣這種既經濟廉價,又營養味美的小吃。

    來一張包著紅燒肉、尖椒辣醬的卷餅,弄兩瓶冰啤,再來各種口味的小龍蝦各一盤——這在京城夏日,真是難得逍遙的享受。

    方展宏和鄧凱帶著陳朵,找了一家相熟的地道的小館子,點了紅燒、麻辣口味的小龍蝦各兩盤,又叫了幾個菜和啤酒,有滋有味的邊吃邊聊了起來。

    陳朵似乎是第一次吃這種小吃,一開始時還顧忌點形象,後來一看方展宏和鄧凱兩人都是張牙舞爪十指齊上,頓時也不甘示弱的開動起來。

    “對了,陳朵,”方展宏戀戀不舍的嘬了嘬手里已經被吃空了的一個龍蝦殼,隨口問道:“你這次來北京,能呆幾天啊?是出差還是放假呀?”

    陳朵呵呵一笑,看了看方展宏——逛了一天了,這木頭才想起問這個問題。

    “你猜呢?”陳朵笑著問道,似乎是等不及方展宏猜,自己就說了出來:“我調到北京來了;就在你們北太平莊附近,德勝門派出所。”

    方展宏差點被啤酒嗆到,脫口而出的道:“你怎麼那麼傻呀!象你們這種剛從大學里畢業出來的有文憑的警員,在原屬單位經過一段時間的實習,馬上就可以在當地升一級警銜了,你居然拿升職的機會拿來做了平級調動?”

    鄧凱也接口道:“可不是。北京有那麼好嗎?你過來北京這邊,可是給人當手下小兵,要是留在天津,沒准今年就能升隊長了呢!”

    陳朵沒好氣的白了方展宏一眼,嘴里輕輕罵了一句什麼,隨口道:“京城多好啊,誰不願意做北京人哪?再說了,這里又有人請我吃烤鴨,又有人請我吃龍蝦,我憑什麼不來?”

    “好!”方展宏大笑著一拍桌子,舉起紮啤杯道:“為了慶祝人民警察陳朵同志紮根首都,咱們干一杯!”

    三個人哈哈一笑,舉起杯來碰了碰,喝了一大口。

    方展宏放下杯子對鄧凱道:“鄧大當家的,咱們人民警察同志好不容易來視察一趟三里屯,咱們總不能就兩個人陪著她去吧,多冷清啊,叫哥幾個都來吧,咱們今晚AA制請陳朵,快打電話叫人!”

    “唔唔……”鄧凱嘴里應著,放下啃了一半的一只龍蝦,找餐巾紙擦了擦手,拿出手機來給他和方展宏那幫朋友挨個打電話。

    才打了兩個電話,鄧凱抬頭一看方展宏加快了速度埋頭苦干,把四盤小龍蝦消滅的差不多了,頓時醒悟過來又上了方展宏這惡徒的當,一把搶過方展宏剛要去夾的一頭小龍蝦,叫道:“嘿,你小子,騙我去打電話叫人,你好趁機吃獨食是不是?你丫怎麼不打電話叫人!”

    方展宏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道:“天地良心啊!咱可是窮人,又沒有手機,怎麼叫人?象叫人這麼有身份地位的俏活兒,當然是您這種上等人來干了!”

    說著,他把幾盤小龍蝦往自己和陳朵這邊歸攏了攏,笑道:“這些龍蝦沒他什麼事了,警察同志,來來來,咱們吃!”

    陳朵剛吃了一個辣的,正在喝啤酒過口,聽見方展宏這麼說,差點沒笑噴了,連忙安慰鄧凱道:“沒事沒事,我們不會讓你吃虧的,這樣吧,一會兒這些殼全歸你了,咱們保證不跟你搶。”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3:56

正文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2)

    “爽啊,真***爽!”方展宏愜意的端起紮啤杯,把剩下的小半杯黃湯全倒進嗓子眼兒里,然後大呼過癮著放下杯子,指著一桌子龍蝦殘骸對鄧凱道:“行了,小凱子,爺把這些殼賞給你了,打包回去宵夜吧!”

    “說啥?”鄧凱瞪眼道:“把你的殼打包回去宵夜?對不起,我對活剝你這只瘦豬可沒興趣。”

    陳朵哈哈大笑著跑到水池邊,向老板要來了洗手液。

    方展宏和鄧凱又象小孩一樣搶著先洗手,打鬧了一陣,弄得滿地都是肥皂水。

    三人酒足飯飽,鄧凱買了單,一起走出飯館。

    方展宏便問鄧凱道:“拿車不拿?你跟那些人渣約在哪兒了?”

    “廢話,當然是老薩了!”鄧凱拍了拍自己的兩條腿,道:“開11路吧。”

    ……

    黃昏時還冷冷清清的三里屯酒吧街,在此刻入夜時分仿佛一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

    到處是大聲嘻笑的紅男綠女,讓初來此地的陳朵十分驚訝——日間喧鬧忙碌的北京城,在夜幕的掩映下,竟有如此這般安逸奢靡、紙醉金迷的一面。

    入夜後的三里屯,在月光和霓虹交相輝映之下,顯得曖昧而浪漫,充滿了小資而放縱的氣息。

    這條燈紅酒綠的長街,在多年京城男女喧囂的夜生活中,逐漸的形成了屬于北京城自己的一套獨特的酒吧文化。

    基本上,只要你泡吧,那麼任何年齡、任何嗜好和任何素質層次的人,都能在這里找到能使自己快樂的地方。

    每一個夠檔次的酒吧,都會有自己的主題風情,或者主打項目。

    喜歡足球的,有可以暗盤賭球的足球酒吧;喜歡籃球的,有專門裝修成NBA休息室的籃球酒吧;喜歡軍事的有軍迷酒吧;喜歡後現代美術的,有行為藝術酒吧;喜歡話劇的,有表演專場酒吧;喜歡老電影的,有的酒吧能翻出一百年前的一些老片子,整晚循環的放給你看……

    當然,有些在某個方面有特殊需求的人,也能在這里找到自己中意的所在,比如說,同志酒吧……

    一個年輕人,要是兜里有幾個閑錢,又有一份能讓自己不用天天愁眉不展的稍微穩定優厚點的工作的話,那三里屯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天堂般的去處。

    在一天的忙碌之後,找一家情調和風格都合自己心意的酒吧,坐在高高的吧台上或是溫暖的牆角一隅,要上一杯能讓自己微醺而不醉的美酒,帶著似醉非醉的放縱的笑,在曖昧而昏暗的燈光下,看著那些穿著再少也讓人嫌多的mm們如美人魚般在眼前晃過來,晃過去……

    那是多麼小資而腐敗的一種樂趣啊……

    方展宏從大學二年級第一次幫著自己的劇作課老師接活兒寫劇本開始,有了自己的一些額外收入——從那時起,他就是三里屯的常客。

    不過比起一個人坐在酒吧里扮酷發騷擺POSE,方展宏更喜歡約上幾個淫蕩無恥的虎朋狗友,找上一個大家都感興趣的志同道合的主題酒吧,去痛快的喝個酩酊,玩到至High。

    喝喝酒打打架,看誰裝B拖出來胖揍一頓;或者偶爾不用負責任的和某些思想與行為同樣開放的美女發生點什麼小插曲……

    現在想起來,為人師表的方老師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單身生活還挺糜爛的,罪過罪過,阿米豆腐!

    剛開始泡吧的時候,方展宏還只是個七八不懂的憤怒青年,那時最常去光顧的是一家軍迷酒吧——一進酒吧,就看見四面牆上全部嵌上那種炫斃了的大片大片的坦克裝甲;酒吧里的用來坐在屁股下面的墩子,全是廢棄的軍用車輪胎;喝酒和裝薯片零食用的家伙,全是部隊用的口杯和鋁合金飯盒;牆上掛滿了各種特種兵的仿真裝備;還有一些鏡框,里面的片片據說是酒吧老板當年當特種兵時拍下的生活記實;再放一些狼嚎鬼喊似的軍營歌曲,往里面一坐,還真有點年青的血在胸膛里wap!圈!子!網的感覺。

    玩了幾年各種憤青酒吧、軍迷酒吧之後,學了幾年藝術的方展宏開始臭屁烘烘的到各個藝術類風情的酒吧里得瑟,那時最常去的是那種每天晚上都有行為話劇、情景喜劇演出的小舞台話劇酒吧;或者是一些電影學院畢業出去的學長前輩們開的電影酒吧。

    這種酒吧氣氛特別的好,而且人流也一點不雜,都是些很有水准的知識分子型的人物在里面厮混,搞得方展宏一度產生了某種錯覺,還真以為自己從良做了善男信女了。

    鄧凱所說的老薩,是他和方展宏最近才發現的一個搖滾酒吧,里面經常能遇見全國甚至是全亞洲最頂級的亞裔樂隊——據說老板開這家酒吧前,自己就是一個玩音樂玩的非常牛B的,所以面子有天大;他請那些牛人來這里演出,價錢都便宜的嚇人。

    方展宏自從上次花一百塊錢和鄧凱兩人買了兩瓶卡羅那,就在這個酒吧近距離親眼欣賞到“翡冷翠”樂隊的真人秀之後,就把這個名為“薩娜娜”的酒吧,欽封為自己的三里屯行宮別院——要知道,象翡冷翠這樣的頂級樂隊,在國內要看一場他們的演出,一張後排的票也要三四百塊大洋,還只能看個臉部輪廓和鼓手的小棒槌。

    基本上,三里屯絕大部分的酒吧,都會有吸攬顧客的各類表演。而薩娜娜最吸引方展宏的地方,就是這里的表演實在精彩;除了搖滾樂的演出,還有各種街舞、話劇、啞劇的表演,有時候甚至會上演百老彙的傳統劇目。

    方展宏曾經在這里見過一個來這里炒更賺錢的中央音樂學院校花級mm,這小美女清純的象朵小玉蘭花似的,可是一張嘴唱得卻是許多大胖子都唱不了的花腔女高音——方展宏號稱名校子弟,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有人真的能用氣聲發音,活生生的把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只薄底玻璃杯子唱到迸裂。

    所以今天晚上要帶陳朵沒有泡吧經驗的雛兒來三里屯,方展宏和鄧凱當然首選薩娜娜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4:25

正文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3)

    “哈哈,宏少!”

    “宏少,凱少,你們這兩個賤人浪到哪里去淫蕩了?**想得奴家心里慌慌,快過來讓大爺灌你三杯!”

    一進薩娜娜,鄧凱約來的幾個哥們兒早就來了等在那里,一看到方展宏和鄧凱就滿口葷腔的嚷嚷了起來。

    方展宏搶上前去,沖著叫得最歡的那個二子後腦勺掄了一巴掌,喝道:“你丫讓屁崩了嘴了吧?告訴你們這班渣滓,今天晚上都給我裝一晚上讀書人,懂不懂?”

    說完,回頭把陳朵拉到他們面前,大聲介紹道:“這位是我宏少新拜的老大,北京城新來的陀槍師姐,告訴你們這幫猴崽子,都精神著點,叫朵朵姐!以後我們大家就靠朵姐罩著了!”

    “朵姐!”

    “老大!”

    一群賤人嘻嘻哈哈的叫著,搞得陳朵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才好。

    方展宏連忙找了個好點的位置讓陳朵坐下,然後給她一一介紹這些兄弟。

    陳朵一聽之下,還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這些跟方展宏一起吃喝玩樂的叛逆青年,居然都有個十分牛B的名校背景,大多是和方展宏差不多年紀,也有幾個還沒畢業還在大學里混的。

    三人坐定以後,就各點各的飲料酒水。陳朵晚飯已經喝過酒了,就要了杯果汁;方展宏和鄧凱也不敢在陳朵面前放開了喝,只要了半打卡羅娜。

    三人點完酒水,就看見遠遠的酒吧老板薩哥和老板娘娜娜走了過來。

    方展宏是這里的常客,他也是個超級搖滾發燒友;而且他和鄧凱兩個人,一個彈的一手好吉他,一個打得一手好鼓,因此在這個酒吧很受歡迎。

    老板老薩今年大概也有四十出頭了,他和方展宏、鄧凱,可以說是忘年之交。這個老憤青留著一頭比女人還柔順的披肩長發,卻有一張格外陽剛堅毅的國字臉;早年是北京搖滾樂隊中出了名的吉他快手,一手如風掃弦勾引了不知多少良家美眉,包括小他十幾歲的老板娘娜娜。

    老薩和娜娜一看見方展宏,連忙迎了過來。娜娜一巴掌拍在方展宏背上,大發嬌嗔道:“方展宏,你個老賊漂,跑到哪里泡mm去了,居然這麼久不來看我!”

    方展宏指著老薩對娜娜壞笑道:“你跟他離了,我保證天天來。”

    老薩哈哈大笑,踢了方展宏一腳,道:“我聽說你小子出息了,到天津去上戲了?”

    “奶奶個舅子的,別他媽提了。”方展宏搖了搖頭道:“老子把導演的老爸給揍了,那種破劇組,請爺求爺,爺都不希得去。”

    陳朵聽他大吹牛皮,明明打的是制片的小舅子,楞說是導演的爹,不禁暗暗好笑。

    娜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方展宏和鄧凱中間的陳朵,驚異的道:“方展宏!你又把你們電影學院的女學生拐來了吧?怎麼每次見到你,身邊的美女一個比一個漂亮?”

    陳朵聽娜娜這麼說,還真以為方展宏經常帶著不同的美女出出進進的,不禁嗔怪的剜了方展宏一眼。

    方展宏沖著娜娜笑道:“少扯犢子了。我告訴你,說話可小心著點,把我們朵姐惹毛了,天天晚上帶著同事來查你們這兒的身份證!”

    “哎喲!”娜娜還真是個七竅玲瓏的人,立刻反應了過來,堆起笑容對陳朵道:“失敬失敬!原來是位麥等啊!看在這位師姐的面子上,今天晚上這桌的酒水給你們打六折!宏少,你們陪人家玩得開心點啊!”

    陳朵一時還真不適應這些人的語言風格,沒聽懂“麥等”是啥意思,依稀記得好象跟英文單詞有關;不過六折她卻是絕對聽的懂的,連忙高興的對娜娜點了點頭。

    方展宏拍手大笑道:“爽啊!原來帶女警出街黑皮,還有這好處。陳朵,你多努努力,等你升了一級警銜,那時我再帶你出來豈不是可以免單?”

    陳朵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嗔道:“誰愛跟你這種土匪出來玩。老板,今天晚上我們大家的酒水六折,方展宏一個人喝得全收雙倍好了,不用跟他客氣。”

    “哎呀,這個,這個……這多不友好嘛……”方展宏連忙岔開話題,轉頭問老薩道:“今天晚上你們這里啥節目,有點帶營養的不?”

    “今天晚上‘明王’樂隊的關關他們來,”老薩介紹道:“除了請關關亮一嗓子之外,還有新來的舞群,街舞現代舞,很有噱頭的哦!”

    “關關?關小菊?”方展宏笑道:“那可讓咱們朵姐撿著了。”

    說著,方展宏便向陳朵介紹道:“這個關關,是最近新冒出來的搖滾民俗派實力唱將,剛剛在年度盛典里拿了票數第一,把一些回到明朝的複古老歌翻成現代搖滾,很有兩把刷子的。最重要的是,聽說他是個細皮白肉的奶油小帥哥,嫩得能掐出水來,而且宜男宜女,經常戴上假發化上濃妝扮mm演唱……小眼神一飛,嘖嘖,男人女人的魂一起都被勾了去,真是人間極品啊!”

    “正是正是,”鄧凱一想到馬上能親眼欣賞關小菊色藝雙絕的演唱,激動的直搓胖手,對陳朵補充著解釋道:“你可不知道,中國搖滾界還有句著名的坊間名諺,是專門形容關小菊的,有道是——”

    “……為人不識菊花關,就稱淫民也枉然!”

    方展宏和鄧凱這兩大淫民如此一介紹,不止陳朵,哥幾個都十分期待起來。

    老薩笑呵呵的吩咐服務生,給這桌送了兩個大果盤,就忙著迎接關關和明王樂隊去了。

    約莫到了晚上七點,天已經完全黑了。

    酒吧里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顯然今天這些人都是沖著門口那張關關和明王樂隊的演出海報來的;個個都是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議論起來。

    方展宏和鄧凱陪著陳朵,一邊吃著冰鎮西瓜、草莓,一邊如少女懷春般希冀著,等待大名鼎鼎的菊花關登台。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5:26

正文 第三章 郝佳的秘密(4)

    七點二十分,老薩的酒吧開始清場,所有能坐能站的地方,都已經擠滿了人,要是再放人進來,就要違反消防安全條例了。

    七點半,酒吧里所有的燈突然同時暗了下來……

    一支在京漂的二流樂隊屁顛屁顛的跑了上來,熱情洋溢的和大家打招呼,套交情。

    這就是所謂的暖場樂隊。通常大牌樂隊出來演出,都會請一支遜一點的樂隊來,在他們上台之前,先搞搞現場的氣氛,吊吊觀眾的胃口。

    今天來暖場的樂隊是個連方展宏和鄧凱這種骨灰級發燒友都叫不上名字的小樂隊,在上面聲嘶力竭的演唱、彈奏著自己創作的音樂,渴望得到觀眾的認同和肯定。

    可是台下的觀眾全是沖著明王樂隊和關關來的,才聽了一支曲子,就已經迫不及待的一個個打亮了手里的打火機,搖動著火苗高喊——

    明王,關關!明王,關關!明王,關關!

    我們要,關關!我們要,關關!

    方展宏沒有跟著鬼喊亂叫。

    他靜靜的望著台上全情投入表演的樂隊,然後真誠的為他們鼓掌。

    他了解那種感覺。就象你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正要進入狀態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她口中叫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這個樂隊的成員看上去都非常的年輕,但是生活已經磨練的他們懂得了忍受和違心的賠笑,盡管他們的神情時不時閃過一絲黯然。

    終于,在酒吧里的牲口們就快要把房頂掀翻的噓聲中,暖場樂隊鞠躬下台了。

    過了一會兒,在酒吧正中央的大舞台上,一束紫色追光燈束從天而降,陰影部分人來人往,間或有一兩聲低語和架子鼓的低鳴……明王樂隊來了!

    終于,追光燈打在一個上場的人身上,這人上身精赤,肌肉虯結,雙耳各戴六個小環,手里提著兩根色彩斑斕的鼓槌。

    方展宏和其他搖滾發燒友都認得這是明王樂隊的鼓手,一個很牛掰的搖滾名人。

    頓時,整個酒吧wap!圈!子!網了起來,人們聲嘶力竭的叫喊著,嗷嗷的吼聲彙成了一片。

    那個鼓手坐到了自己的架子鼓前,象撫摩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般,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鼓槌,然後高高舉起,並成一個十字。

    底下的粉絲們大聲喊道:關關!關關!關關!

    幾個身影飛快的跑上舞台,分別是樂隊的吉他手、貝斯手、鍵盤手;每個人出來,都引來一片尖叫。

    最後,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追光燈似乎瘋了一般,不安的抖動著……

    關關登場!

    一個漂亮到詭異的風騷男人,臉上打著厚厚的粉,戴著一個夢露版的老式假發,上身穿一件阿瑪尼的西服,下身穿著秀水街地攤上幾十塊一條的花格子短裙,邁著兩條大長腿,背著一個華麗到晃人眼睛的大吉他,大步跑上台來。

    沒等他站定,樂隊吉他手就配合他的上場一陣狂掃轟鳴,關關一個箭步邁到話筒面前,沖台下飛了個媚眼,柔聲道:“嗨!你們……准備好……准備好愛關關了嗎!”

    “愛!”

    全場大喊,血脈膨張。

    “愛你們就大聲的吼出來!吼出來!吼出來!”

    ——剛才還柔聲細氣的關小菊突然粗著嗓子咆哮著對著話筒大聲吼道:“准備好了嗎!表演時間!”

    然後就是一陣狂掃狂敲。在震耳欲聾的樂聲中,關關全場飛跑,一會兒風情萬種、尖聲細嗓的柔聲獻唱;一會兒野獸般暴跳如雷……男女聲切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搞得台下的禽獸們個個都象神經失常了一樣。

    方展宏知道這種演出,難度是非常大的。能把陽剛和陰柔兩種風格如此詭異的糅合在一起的,中國搖滾樂壇不做第二人想。

    能達到這種境界,這個關小菊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經過多少苦練;他的氣聲之細膩、柔美,和驚人的穿透力、爆發力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確實有直刺人心的震撼力量。

    不過,作為一個不懂搖滾的單純的觀眾而言,陳朵對關關的這種表演顯然不太能適應;方展宏發現她一直在皺眉頭。

    好容易等到關關的表演結束,已經是晚上的八點半——這就是牛人的大牌風范,一旦成名,演出時間就只能論分鍾論小時算,再沒有什麼給你演出一晚上的道理。

    陳朵揉了揉發疼的耳朵,長長的出了口氣,不過她還是很淑女的為關關和明王樂隊鼓了鼓掌。

    關關一下去,全場頓時冷清了不少,許多觀眾意興闌珊的離開了薩娜娜;有一幫人經過方展宏這桌的時候,還在議論去哪里堵關關要簽名的問題。

    這樣一來,酒吧里寬敞了許多。

    但是夜晚才剛剛開始,演出還得繼續啊!

    于是老薩就把一開始暖場的樂隊派了上去。

    酒吧里剩下的客人大約還有幾十位,這些才是真正常年泡吧,見過大世面的人。他們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樂隊唱一些很有懷舊感覺的老歌。

    中間休息的時候,果然象老薩所說的,有一隊打扮入時、身材火辣的mm,跑上台來,為大家表演街舞。

    方展宏喝光了面前的啤酒,有點百無聊賴的看了會街舞表演,于是又伸手向服務生要酒。

    這時,鄧凱突然象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捅了捅他,用無恥下流的語氣激動的道:“我靠,極品啊!這個mm的身材,太犯罪了,無期徒刑,絕對是無期徒刑!看,快看,是不是跟我很配!”

    “靠,你個老棍兒,見到誰你都叫極品,”方展宏一邊接過服務員遞過的半紮啤酒,一邊埋汰鄧凱道:“母豬都跟你很配!”

    說著,他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台上,卻猛得呆住了——順著鄧凱的目光看去,站在舞群最靠近他們這一桌的邊角上的那個長腿細腰的美女,那身材那側影……

    這不是郝佳嗎!她怎麼在這兒?

    原來郝佳所謂的“晚上有事”,不能出晚功、晨功,就是為了晚上來酒吧表演!

    方展宏歎了口氣,心里一陣嘀咕,這都什麼學生啊,這個班,還怎麼帶?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5:48

正文 第四章 美女好比純生啤(1)

    其實對于藝術學院的學生來說,晚上出來炒炒更,賺點零花錢,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方展宏一向覺得,這種事應該大力提倡——憑自己的勞動改善生活,總比憑自己的身體去從事二奶這份很有錢途的職業要強。

    但是這個道理,是對于那些學有所成、有一技之長的人而言的,對于郝佳現在的情況來說,到酒吧來炒更實在是件非常笨的事情,至少是件性價比極低的事。

    同樣是炒更,電影學院的在校學生,到主題酒吧里演個啞劇或者話劇,主角一般是一晚上五百,配角也有三百;如果這個學生碰巧在校期間還拍過什麼二流電視劇,酬勞更要翻番兒的往上漲;即便不是電影學院或者其他影視戲劇類高校的學生,學有所長演技出眾的,一般也能賺到一二百塊錢一場。

    拿唱歌這檔子事來說,高等音樂院校的學生出更,見證書漲一倍;一種是論出場費的,方展宏知道的那個中央音樂學院的校花女高音,老薩給她的就是包場費,一晚上三千塊,這除了她是名校的聲樂高手,確實有兩把刷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人家長得和她唱得同樣帶勁;至于次一等的,就是按曲子收錢,唱一首歌是一百到三百塊不等——這說的是有名校背景的,要是一般的北漂,唱得再好一首歌的酬勞都要減半,一般是六十塊到一百五左右。

    象郝佳這樣跳舞的,在北京的娛樂演出業里最為常見,因為無論什麼娛樂場所,可以不要表演的不要唱歌的,跳舞的人是一定要的。也正是因為如此,靠跳舞吃飯的人特別多特別泛濫,畢竟跳舞這回事,要跳得很精非常難;可要找個長得漂亮點的上去扭兩下,這種人可是滿地都是。

    北京舞蹈學院的學生出更跳舞,跳得特別好又長的漂亮的,一般是領舞一千伴舞三百,加場另計算;沒有名校背景的北漂通常都會減半——這說的都是有機會走到舞台前面跳的,站正中間的叫領舞,站兩邊靠近觀眾的叫伴舞;至于象郝佳這樣站在伴舞的後面象背景一樣跳啊扭啊的,叫舞群;舞群就沒有分有沒有學曆之說了,有學曆的藝校生誰會來干這個?一個晚上給人當陪襯,散場了就分個三五十塊錢。

    其實演出行業也象社會上所有行當一樣,階級分明勢利的很,象關關和明王樂隊這樣,說是看老薩的面子來壯個場子,只唱一兩首歌,上台不到一個小時就走,可老薩還照樣得封個好幾萬的紅包給他們;而象那支暖場的樂隊那樣,給他一千塊讓他們自己去分也就差不多了。

    ——不管到那里,中國人首先相信的還是文憑學曆,就好象人才市場一個狗屁業務員的工作都要求大專或者本科一樣;其次當然就是專業方面的能力了。

    象郝佳這樣一沒學曆二沒出眾的能力,還跑出來表演炒更,在方展宏看來簡直就是在糟蹋自己的青春了。

    在方展宏看來,象郝佳這類女孩他見的多了。純粹是衣食無憂,吃飽了撐的,貪新鮮貪好玩,跑到這燈紅酒綠的場所來開眼界來了——能和梅修慈攀上親戚的家庭,總不至于要女兒賺這點錢來貼補家用吧?

    象郝佳這樣的年齡和這樣的情況,不練晚功、晨功,夜里跑出來炒更賺錢,純屬浪費生命;她最應該做的是好好練功,學點真本事,哪怕就是不考電影學院,不考大學,也得學點本事再出來演出賺錢,至少也能賺的多一點——家里給她創造了條件學表演,她卻不練功跑到酒吧來做舞群,這不是瞎胡鬧嗎?

    方展宏覺得一會兒應該勸勸她。學生畢竟年紀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做什麼都憑興趣和心血來潮。

    沒等方展宏琢磨著醒過神來,就被鄧凱拿酒瓶狠狠的懟了一下,這個死胖子淫蕩的笑道:“怎麼樣?看到眼睛里拔不出來了吧?居然敢置疑我凱少的眼光!怎麼樣?回頭找老薩問問,這個妞是混哪里的,然後……”

    方展宏沒好氣的道:“少放你的羅圈拐彎屁!那是我班上的學生!”

    “不會吧!你……你學生?”鄧凱頓時嚇了一大跳,激動的道:“哎呀媽呀,啥也不說了,眼淚嘩嘩地,大哥,緣分哪!這真是緣分哪!你上不上,不上我可上了啊!趕緊找個時間你來扮色狼老師非禮小女生,我來英雄救美好了,招數不怕老,關鍵是管用!”

    方展宏和陳朵聽了這話,同時轉過頭去不屑的瞥了這個滿眼放光的胖子一眼,一齊從牙縫里輕蔑的吐出兩個字——

    “禽獸!”

    胖子臭不要臉的笑了笑,小聲嘟囔道:“那總比禽獸不如要好。”

    被鄧凱這麼一鬧,方展宏回過頭去再想找郝佳,卻發現那群街舞女孩已經下了場了,台上哪還有郝佳的影子?

    可憐,即使在這種酒吧里表演,也只有十幾分鍾露臉的機會;能賺到多少酬勞,更是可想而知了。

    方展宏忽然覺得有點恍惚——剛才那真是郝佳嗎?高個子美女身材好一點的,再化上煙熏妝,看上去基本都差不多吧!

    也許是燈光太昏暗,看花眼了呢?

    方展宏一想,也就沒太追究了。因為這時他們這一桌的那些土匪們,又想起了新花樣來玩,就是躥唆著鄧凱上去給大家表演。

    要說鄧凱的吉他,那還真是練過的。方展宏原本沒那麼迷戀搖滾,之所以成了發燒友,很大程度上還是受他影響。

    這死胖子可是從小童子功的吉他手,據說很小的時候,他的工程師老爸培養他的業余愛好,送他去學二胡;丫的把學費拿去學了吉他,為得是在班上的小女生面前小裝一下B,從此就練就了這手文藝特長。

    按三里屯酒吧的慣例,在非主題演出的場合,只要不是和關關和明王樂隊這樣的重要演出撞場,顧客是可以上台露一手的——交錢就行。就好象在卡拉OK里出錢點歌一樣,如果你表演的很好,沒准下一次就是老板反過來給你錢,請你來酒吧正式演出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6:11

正文 第四章 美女好比純生啤(2)

    鄧凱一開始還有點沒底,畢竟大學畢業以後這麼多年沒摸吉他了,萬一上去砸鍋露怯了,那凱少的一世浪名豈非毀于一旦?

    不過後來被一幫牲口鼓搗的實在不行了,坐不住了,只得故作臭屁的歎了口氣,摸了摸滿是胡茬的雙下巴,深沉的搖頭感歎道:“唉……象我這樣的男人,就象蒙塵的明珠、淤泥中的青蓮一樣,無論藏得多麼深,多麼的低調、多麼的不願表露自己的驚世大才;卻依然會被那些崇拜我、景仰我的庸人們狂熱的挖掘出來,唉……天哪,為什麼就不讓我平凡一點?難道我注定不能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你丫別動不動就往外掏你那滿肚子雜碎行不行?還他媽讓不讓人活了?”方展宏怒罵道:“是啊是啊,你是蒙塵的明豬,還是只吃泔水不吃飼料的那種,要上去趕緊滾上去,獻丑趁早、丟人趕快!”

    鄧凱輕蔑不屑的斜眼定定的看了方展宏兩秒,伸出個小胖手指沖著方展宏點了兩點,然後回頭對滿桌子人說道:“你們看到沒?他嫉妒,他嫉妒我的才華……”

    陳朵同情的看著鄧凱,鼓勵他道:“是啊是啊,他妒忌你的下水,哦不是,是才華;你上去展示一下才華吧,讓大家都看穿他的小人面目,讓他徹底妒忌一下。”

    一桌子人都大笑起來。

    鄧凱咬牙切齒的看著陳朵直搖頭道:“壞了壞了,女警同志,你學壞了!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忠于祖國忠于黨的好同志就這麼被方展宏這畜生給汙染了,這才幾天啊,你已經跟他學的這麼流氓了!”

    陳朵一聽,氣得柳眉倒豎——要說到耍流氓,顯然她的臉皮還太薄,還搞不過鄧凱這種老不要臉的。

    鄧凱這次非常聰明的彈開了,沒有給警花mm反擊的機會,嘎嘎奸笑的跑上了台去。在台前放小費的透明有機玻璃匣子里放進去一張毛老頭,然後走到台上正在演奏的吉他手旁邊說了兩句話。

    那個一頭長發、看上去象是頹廢派的吉他手哈哈一笑,把鄧凱的肩膀拍的梆梆響,笑著解下自己的電吉他交到凱少手上;然後,這哥們兒走到話筒前面,很騷包很專業的雙手圈著話筒,大聲的煽動式的說道:“OK!各位帥哥和美女,請暫時放下手中的啤酒和飲料,我們一起歡迎——小湯山凱少!”

    **!方展宏這桌一片摔倒在地的聲音,酒瓶椅子叮咣亂響,什麼小湯山凱少,聽著象某個午夜牛郎的花名,這死胖子也太寒了吧!

    鄧凱十分牛掰的拿起吉他套上,貌似專業的調了調弦,試了試音,然後立馬秀了一段暴風掃弦;樂隊的鼓手和貝斯、鍵盤立刻配合他來了段齊奏——在場的酒客見到這胖子居然還不是光練嘴上把勢的,還真有點小朋克的輕度金屬感覺,都紛紛轟然叫好起來,酒瓶子敲著桌子和椅背敲的鐺鐺響。

    死胖子一見有人捧場,更加飄到不行了,只見他騰出雙手松了松筋骨,搓了搓手,把自己的一頭亂發向後捋了捋。

    一看這架勢,懂行的都知道鄧凱要獨奏一段了,也就是Solo。

    于是方展宏第一站了起來,舉起打火機點亮了火苗,狂喊道:“凱少,solo!”

    凱少SOLO!凱少SOLO!

    全場的酒客都湊著熱鬧敲著酒瓶大喊起來。

    鄧凱咧開大嘴一陣人來瘋的傻笑,大搖大擺的站到了話筒前面,拿起撥片彈起了前奏;在他嫻熟流暢的彈奏下,全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鄧凱彈罷前奏,撥片一掃,節奏中加上了朋克的感覺,然後自己隨著節奏一陣自我陶醉的癲癇抽風,狂扭之中湊近了話筒,用他非常個性的低音沙啞的唱道——

    姑娘就好象餛飩一個樣

    小伙子就好象蝦皮紫菜湯

    要是沒有紫菜湯

    你怎麼吃得香

    要是沒有紫菜湯你怎麼吃得香

    嗨!

    姑娘就好象大蔥一個樣

    小伙子就好象蘸蔥的甜面醬

    要是沒有甜面醬

    你怎麼吃的香

    要是沒有甜面醬你怎麼吃的香

    嗨!

    姑娘就好象花兒一個樣

    小伙子就好象牛糞一個樣

    要不是插在牛糞上

    你怎麼能開放

    要不是插在牛糞上你怎麼能開放!

    ……

    台下的客人們聽了胖子自己臨時胡謅的歌詞,紛紛笑到絕倒;老薩和娜娜也笑的東倒西歪的。

    陳朵已經完全聽得傻了,捂著肚子笑得靠在方展宏肩膀上直叫哎喲。

    方展宏大笑著敲著桌子,沖著台上吼道:“**胖子,你丫太有才了!文人啊!”

    就在一伙人又笑又鬧的起哄亂喊的時候,方展宏忽然覺得身邊吹來一陣香風,一個女孩身上特有的體香混著淡淡的茉莉香水味兒,靠近了自己。

    然後,一個柔媚的聲音甜甜的道:“先生,要不要試試我們藍鯨集團剛出的新品純生啤?這酒很棒的哦,就好象美女一樣,入口滑的象美女的皮膚,看起來晶瑩剔透象美女的眼睛,喝起來象美女一樣讓你酒還沒醉心先醉喲!”

    在北京的各個酒吧里,都會有這種所謂的啤酒女郎——啤酒的產家們招募了一些長相可愛的漂亮女孩,在酒吧、夜總會或者其他可以賣酒的娛樂場所,向客人推銷自己的產品;這些女孩除了得到一些固定的酬勞之外,還能拿到不菲的提成。

    方展宏正和哥們兒起哄鬧鄧凱的場,哪有心思理會這種推銷,于是隨意的揮了揮手,道:“不用不用。”

    “哎呀,哥哥,你看一看嘛,真的很好喝的哦!”女孩繼續又甜又嗲的道:“看你長得這麼帥的份上,我給你打八折好了,先來半打試一試嘛!”

    人家都這麼說了,方展宏要是再揮手趕人就顯得很沒風度了,怠慢美女可是重罪,要負刑事責任的!

    于是方展宏轉過頭去,向她解釋道:“我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今天真是不用了,下次吧!我相信這個酒一定象美女你一樣,非常……”

    話沒說完,方展宏就楞住了。

    啤酒女郎剛才還一臉撒嬌似的惹人愛憐的嫵媚,此時一看見方展宏的正臉,頓時滿臉的笑容化做了一片冰冷——她咬了咬嘴唇,勉強的從嗓子眼里擠出幾個字——

    “方……方老師……”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7:19

正文 第四章 美女好比純生啤(3)

    在方展宏認識的女孩中,管他叫方老師而且個子這麼高,高到幾乎和他齊頭的,似乎只有那麼一個。

    這個啤酒女郎,居然是剛才在台上跳舞的郝佳!

    郝佳一見方展宏,顯然有些意料之外的慌亂,隨即恢複了鎮定,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轉身就要走。

    “喂,郝佳!”方展宏連忙叫住她,想了想馬上道:“來半紮啤酒吧!坐下來聊會兒?”

    郝佳回頭看了看一臉輕松的方展宏,猶豫了一下——做為啤酒女郎,客人用買酒的名義邀請她坐下來喝一杯,是再常見不過的要求了,照理她是不能拒絕的。

    郝佳想了想,還是讓服務生拿了半紮藍鯨純生啤過來,放在方展宏的桌上,然後自己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

    郝佳站起來跟方展宏差不多高,可一坐下頓時矮了一大截,兩條雪白粉嫩的大長腿,充滿誘惑的在桌下蜷曲著,仿佛長的沒有地方伸展了一樣。

    方展宏打量了她兩眼,輕輕歎了口氣。

    郝佳已經換下了她剛才跳街舞的時候穿的那身T恤半長褲,現在臉上打了個親切的多的淡妝,上身穿著一件緊繃繃的卡哇伊小背心,露出兩條玉藕似的胳膊,線條優美的修肩整體向上,連接著天鵝一般曲線柔美的脖頸,緊鼓鼓的酥胸豐滿挺翹,腰上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膚,可愛的小圓臍隱隱可見;下身穿著一條短的快遮不住的短裙,結實而修長的大腿並攏著,在酒吧曖昧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誘人以極的光澤來。

    方展宏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猶豫著道:“你晚上不練功,就是跑到這種地方來?”

    郝佳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方老師能來,我就不能來?”

    “我是來這里玩的。”方展宏微微一笑,道:“你要是也和朋友來玩,我一點意見也沒有。但是……在這樣的地方打工,對一個你這樣既漂亮年紀又小的女孩子來說,確實是……這里的人流太複雜了,什麼樣的人都有,你怎麼也不找個男生陪你來……”

    “哈哈……”郝佳冷笑著打了個哈哈,語帶譏諷的道:“這里來往的都是象方老師這樣的人,有什麼複雜的?”

    郝佳的態度讓方展宏覺得有幾分不舒服,他忍不住略帶責備的道:“你家里送你去學表演,這是多難得的機會;你說你不練功跑出來打這種零工,能賺多少錢呢?玩玩就行了啊,干點正經事比什麼不強,就是要出來表演,也得等學到了真本事再出來,扮個舞群賣賣啤酒,能有什麼大出息?”

    一聽這話,郝佳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面若寒霜的冷然道:“我們這種苦命下等人,自然是只能做這種沒出息的工作;比不得你們電影學院的體面人。您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留著給那些要當大明星的公主小姐們去說吧!”

    郝佳說罷憤然一踢椅子,起身就走;走出去兩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冷冷一笑,道:“先生,謝謝您的惠顧!”

    說著,她回身過來,拿了桌上的酒牌,去找酒吧的人記帳去了;臨走的時候,方展宏分明聽見她低著頭沉聲說了一句:“虛偽!”

    方展宏沒來由的受了她一頓搶白,也不知道自己這話說錯在哪兒了,弄得一頭霧水。

    這時,鄧凱已經在大家的歡呼聲中結束了表演,摘下吉他從台上走了下來。桌上的人紛紛起哄笑鬧,玩成一片。

    陳朵打從剛才郝佳坐下來開始,就十分注意方展宏,只不過沒有插話而已。現在見方展宏吃了個憋,看上去心情十分不爽的樣子,忍不住拿起酒杯來勸他喝酒,分散他的注意力。

    方展宏拿起郝佳推銷的純生啤喝了一口,味道還算不錯。不過此時他再也提不起玩鬧的興致了,自覺得有幾分意興闌珊。

    他拍了拍鄧凱道:“你們陪陳朵再玩會兒,我先走了。一會兒別忘了開車送她回去。”

    一聽方展宏要走,大家都不樂意了,七嘴八舌的勸他。

    鄧凱道:“別介啊爺們兒,又不要你買單,著急走什麼?這才幾點呢,再呆會兒!”

    方展宏看了看手表,已經九點多了,連忙搖了搖頭,向大家解釋道:“不行不行,我還約了學生出晚功呢!你們接著玩吧,別讓我掃了大家的興。”

    說著又跟陳朵打了招呼,便起身要走,順手捅了鄧凱一下,沖他使了個眼色。

    鄧凱會意,連忙放下酒瓶子,跟了出來。

    方展宏和鄧凱走到門口,從兜里掏出一遝錢來,數了一千塊塞給鄧凱,道:“你先拿著。”

    鄧凱瞪眼道:“我用得著你的錢嗎?”

    “你丫別他媽廢話成不成?”方展宏把錢塞到他口袋里,沒好氣的道:“這費老勁的!給你錢,又不是讓你去死!今天請陳朵你也花了不少了,我現在好賴還有個工作,總比你坐吃山空強!”

    說著,方展宏拍了拍鄧凱的肚皮,揚了揚手,道:“幫我跟老薩兩口子打聲招呼。”然後便推開酒吧大門走了出去。

    只聽見鄧凱在身後嚷嚷道:“你丫走夜路小心點兒,當心被人劫了色……”

    方展宏沖身後比了個中指,迎著夜風大步走了出去。

    ……

    打了個車直奔北影廠,等回到清樓的時候,差不多已經過了九點半。

    方展宏直奔教室而去。果然,鄒曉潔、安田枝子、阿姿古麗、荊雯、呂無忘五個人正在教室里邊聊天邊等著他。

    方展宏連忙走進去,歉意的道:“不好意思,來晚了點。”

    荊雯馬上搶著道:“方老師,你今天一天跑去哪兒了!下午可出了大事了!”

    “哦?”方展宏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就華蕾和這班學生早上鬧成那樣,下午不繼續升級才怪呢!他帶著陳朵、鄧凱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未嘗不是為了躲開這些是非,讓華蕾她們先鬧著,自己靜觀其變。

    荊雯道:“下午聲樂課,聲樂老師來到班上一看,就我們幾個人來上課,都氣壞了;馬上跑去把梅校長找來了。梅校長跑到宿舍敲門,讓華蕾她們馬上去聲樂教室上課,結果華蕾她們關著門,根本不理睬校長。”

    說到這兒,荊雯忽然停住了,調皮的問道:“你猜後來怎麼樣。”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7:42

正文 第四章 美女好比純生啤(4)

    方展宏哈哈一笑,想也不想就道:“梅校長就請聲樂老師先回去,你們就一下午沒上課唄!”

    “啊?”

    方展宏這麼一說,不止荊雯,就連鄒曉潔和呂無忘他們也覺得非常奇怪——按說學生罷課,校長沒道理這麼容易就屈服的;可偏偏梅修慈就這麼毫不堅持的默認了學生的行為,而方展宏居然一猜就中,跟親眼見到的一樣。

    方展宏可一點不奇怪,這道理很簡單——梅修慈肯定又是從本院請了個什麼畢業生來,而且一開始給的課時費還不能低了;華蕾她們不上課,不但給老師的課時費免了,晚上的文化課晚自習也可以趁機不讓他們上了,梅修慈又省了一大筆支出,何樂而不為?

    而且把這幫孩子晾在那里,天天不給他們課上,該著急的應該是他們自己,而不是梅修慈和學校。

    做孩子做學生的罷課、絕食、離家出走,那倚仗的是家長和老師們對自己疼愛和關心;只有會心疼孩子的大人才會屈服,拿這招對付梅修慈?嘿嘿,這才叫正中下懷呢!

    “要我說啊,方老師你今天下午躲出去就對了!”荊雯笑嘻嘻的道:“無論是學生還是校長,哪頭你都不好得罪;既然問題一時解決不了,那還是不要留下來當夾心餅干的好!”

    方展宏抬眼瞥了荊雯一眼,笑罵道:“小人精,心眼兒還不少!告訴你,多把你這聰明勁兒用到正地方去!好了,別扯淡了,今天開始教你們練氣聲。”

    說著,方展宏站了起來,腳步稍稍向外分開八字,把雙手叉在自己的腰以上軟肋以下,道:“影視演員的主要功課,就是形體和氣聲;練形體不練台詞,那是啞巴,練台詞不練形體,那是殘廢。我們練習氣聲的目的,就是為了通過鍛煉三腔共鳴、隔膜共振、肺活量和聲帶,使我們在進行台詞表演的時候,發音吐字能更有力,有穿透性、有爆發力,更符合一般人的聽覺審美……”

    說著,他先自己示范了一遍練氣聲前呼吸吐納的辦法,什麼三短一長、風箱呼吸、吐唇呼吸等等的基礎呼吸方法,每樣示范了一遍,然後讓他們五個學生模仿。

    在這五個學生中,顯然荊雯最為聰明,每個動作都是還沒等方展宏示范完,她就已經似模似樣的學會了。

    然後就是呂無忘和安田枝子,兩人跟著練習了兩遍很快就掌握了要領。

    可是阿姿古麗和鄒曉潔兩個小姑奶奶,讓方展宏犯了難——任憑怎麼給她解說示范,她們就是學不會。

    阿姿古麗在練習那個吐唇呼吸法是,每次都會發出極不均勻的“嘟……嘟嘟……撲……撲撲”的聲音;鄒曉潔更絕了,讓她當著這麼幾個人手叉腰練練呼吸發聲,她都覺得不好意思,蚊子叫似的“撲撲”了兩聲,就沒有動靜了。

    “是這樣,看著我!”方展宏讓荊雯和安田枝子、呂無忘先到一旁去練習,他自己對著阿姿古麗和鄒曉潔再次示范道:“撲嗚嗚嗚嗚嗚……懂了嗎?這是很主要的練氣法,相聲演員也是這麼練的,不練好這個,你以後沒法說大段台詞!”

    說著,方展宏指著自己的嘴唇又示范了一遍——隨著胸腔里呼出的氣息均勻的抖動嘴唇,使得唇間發出一種高頻、急速但間隔均勻的聲音來。

    阿姿古麗又試了一遍,還是不行;鄒曉潔的頭都快低到胸前去了,發出的聲音更是湊近了也聽不到。

    方展宏解釋道:“不對不對,不是讓你用嘴唇做出這種聲音來,是叫你用氣!用氣你懂嗎?深吸一口氣在腹腔里……好,把這口氣呼出來,出來的時候均勻的一強一弱一強一弱,用隔膜去控制它,對……好,非常……哎呀,怎麼搞的又回去了,錯了!停!”

    方展宏撓了撓頭,想了想,沖阿姿古麗招了招手道:“來,你過來!兩只手,按著我這里,對,腰上面一點,用力按下去……好,很好,注意我腹腔隔膜的顫動,體會一下從這里出氣的感覺。”

    阿姿古麗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走過來,雙手開叉,虎口向內按在方展宏的軟肋略下一點隔膜的位置上,臉上充滿了好奇。

    方展宏微微一笑,在這個距離看著阿姿古麗優美的高鼻梁和略顯碧藍的眸子,顯得格外美麗,而且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奶甜味兒向鼻翼飄來,說不出的芳香馥郁。

    方展宏連忙定了定心神,心想雖然人家才比自己小了幾歲,但是畢竟也是個學生,罪過罪過。

    說著,他連忙凝定氣息,深深的吸進一口氣來——這股氣息中滿是阿姿古麗身上特有的女兒芬芳,讓人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方展宏剛吸進這口氣,阿姿古麗立刻驚奇的大叫起來:“哇!啊!好奇怪的!神奇的,你們看,會漲起來……”

    她這麼一叫,連在一旁的荊雯和安田枝子、呂無忘都被吸引了過來,紛紛圍上前來,好奇的看著阿姿古麗的手。

    方展宏在念中學的時候,就對朗誦演講一類的活動很感興趣,所以考到電影學院第一件事,就是選修台詞;六年來風雨無阻寒暑不侵之功,確實是非同小可。

    一般人呼吸的時候,吸進來一口氣後,隔膜就會發漲,但是基本覺察不出來;象方展宏這樣經過長期鍛煉的人,氣息悠長,一口氣進來,穿衣服少的時候,隔膜膨起連肉眼都觀察的到。

    阿姿古麗一開始時,雙手叉住的位置,現在能明顯的感覺到膨脹,而且很快感到了有節奏的顫動。

    “明白了吧?”方展宏把這口氣吐完,道:“你要知道氣從什麼地方進去,怎麼出來,怎麼控制,才能真正掌握這個練氣方法。”

    “真厲害!”阿姿古麗一臉崇拜的看著方展宏,連忙把自己的手收回來叉在自己肋下,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即沮喪的道:“不行,我吸這麼大口氣,都沒感覺到。”

    “呵呵,練三兩個月,你也能感覺到的。”方展宏對他們道:“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按著自己的隔膜位置練習。感覺一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8:05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1)

    說著,他比了個手勢,讓阿姿古麗把手放下來;然後自己伸手叉按在阿姿古麗柔美纖細的腰上,道:“好,吸氣!注意了,一定要均勻,自己控制它呼出來……頻率!注意頻率要快要有力!好,很好很好……好!成功!”

    阿姿古麗在方展宏的指導下,終于做出了這個練氣動作,一臉的欣喜,笑道:“我會了,我學會了!方老師真厲害!”

    荊雯立馬跳過來,道:“哥……呃不是,方老師,你按按我的。”

    “別鬧,你剛才都會了,自己好好練!”

    “你按一按嘛!”荊雯嬌嗔道:“那我現在突然又不會了!”

    方展宏拿她沒辦法,只好無奈的笑了笑,伸手低下去按著她的小蠻腰上方,隔著她薄薄的衣服觸手柔軟溫滑,然後道:“好,吸氣……好,均勻的呼出去……好,非常好,漂亮!”

    等荊雯一口氣吐完,方展宏收回手來,在她的小腦袋上拍了一下,笑道:“真是個聰明丫頭!”

    然後,他對其他幾個學生道:“荊雯基本已經完全掌握了,你們可以互相按著對方的肋下,練習感受。”

    說著,他眼睛一瞥,發現鄒曉潔從頭到尾,縮在同學後面,不禁好笑:這丫頭為了上自己的課,不惜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華蕾翻臉;可是來了卻總是躲躲閃閃的,一點也不積極,到底是怎麼回事?

    “鄒曉潔,你過來。”方展宏招手讓她過來,笑道:“就剩你一個還不會了,你老是不說話,躲在人後面不上來看,也不問問題……學表演這樣不行的,要是在一個大班里,老師一下就把你忽略掉了,太祖爺爺教導我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嘛!”

    鄒曉潔抬起頭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紅紅的。

    方展宏道:“來,你按著我這里。”說著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肋下。

    鄒曉潔遲疑的看了看方展宏,猶豫的伸出手去,剛按在方展宏的衣服上,隔著衣服感覺到方展宏結實的肌肉和充滿男性感覺的體型輪廓,頓時象摸到燒紅的烙鐵一樣,猛得把手收了回去,滿臉通紅。

    上帝佛祖安拉以及老天爺呀!方展宏差點沒當場暈倒,他一直以為,這樣的女孩已經從地球上絕跡了呢!

    “我說大妹子!呃不是,大姐呀,大媽呀……”方展宏徹底被打敗了,他無奈的問道:“你連這都不好意思,你怎麼學表演啊?下回排小品,讓你演個和男主角擁抱的戲,你演是不演?真不明白,你當初怎麼會想到學表演的……”

    話沒說完,就看見鄒曉潔低著頭,肩膀聳了一下;方展宏連忙湊上去一看,只見她眼圈都紅了,淚水盈眶,馬上要往下掉。

    “嘿!別別別呀!”方展宏嚇得連忙解釋道:“我也沒說你什麼呀?好好好,我我我……我想別的辦法教你好吧?”

    說著,他回過頭去叫道:“荊雯,你過來。鄒曉潔,你按著荊雯的隔膜位置,讓她給你示范一下……”

    話沒說完,忽然覺得腰上一緊,原來鄒曉潔一聲不吭,擦了擦眼淚,走過來重重的把兩手叉在他肋下了。

    方展宏詫異的看著她,只見鄒曉潔的眼神中閃一絲倔強和委屈,雙手牢牢的按在方展宏腰上。

    荊雯在一旁攤了攤手,笑道:“沒我什麼事了。”跑到一旁去和安田枝子他們繼續練習去了。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讓鄒曉潔也學會了吐唇練氣法。

    方展宏把他們都叫過來,道:“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早上在北影廠家屬院兒的大草坪那里集合,我帶你們去北影院後面的小湯山集合。以後我們每天晨功和晚功時間,就在小湯山上練氣聲,那里空氣清新,練習效果比較好;而且你們還會經常看見電影學院本院的師兄師姐在那里練習,可以在一旁觀摩一下。”

    “啊?去小湯山練習?”荊雯驚奇的叫了起來,眼睛里直冒小星星,道:“太浪漫了!據坊間八卦,那可是大導演易青和影後周依依定情的地方啊!現在已經是電影學院的戀愛聖地了,我們去那里練功,不是會打擾師兄師姐們談情說愛?”

    方展宏被她搞的沒辦法,抱起雙臂來瞪著她惡狠狠的道:“人小鬼大!我決定了,以後每天都把你關在廁所里,讓你在那里面練功!省得你淨扯些亂七八糟的!”

    “切切切,”荊雯沖方展宏做了個小豬嘴,道:“我是未成年人耶!虐待我,去教委告你!”

    “方……方老師……”鄒曉潔忍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道:“我,我能不能就在宿舍里練習,或者……或者在教室里練?”

    方展宏看了她一眼,馬上就知道了原因——這丫頭一想到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是深呼吸又是吐唇的,覺得不好意思。

    “不行!”方展宏非常干脆的道:“這不僅僅是一個練氣聲的問題,你這種內向害羞的性格,不給你解放解放,狠狠扳一扳,你還能學表演?”

    方展宏說著這話,自己也一邊說一邊歎氣,想想明天表演課,要給他們開始正式上課教表演了,第一課就是解放天性,要演動物又要做無實物……這個動不動就臉紅的鄒曉潔,可拿她怎麼辦哪?

    相信即使是王敬松老師和本院那些資深的教授,也沒面臨過這個問題——怎麼教一個根本就不適合表演的女孩學表演。

    象鄒曉潔這樣的學生,電影學院是絕對不會招進來的;可是現在,方展宏不教好她,不讓她學到東西,那是無論如何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的——那紅彤彤的烈士證,和千層萬裹在老太太懷里的撫恤金,動不動就在方展宏的眼前晃來晃去……

    “你呀……”方展宏長歎了一口氣,指著鄒曉潔點了點,道:“最近一段華蕾他們鬧罷課,你們不是沒上晚自習嗎?以後晚自習時間你一個人跟著我,我要給你特訓!”

    “特訓?哇!你偏心!”荊雯叫了起來:“那我呢?”

    “你?去廁所里關禁閉!”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8:51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2)

    (ps:今天是兩章的字並一章發了。我知道這章介紹說明性的文字是多了一點。但是相信看完之後,不用解釋大家也會了解,這種說明和介紹是非常必要的。相信這章文字是言之有物的,可以使這本書的讀者能了解到一些真正的“內幕”,而不是那種只關注男人女人下半身的那種“內幕”。

    本來有想過把這些內容放在作品相關里作為一種專業的解釋,但是我相信要是真放在相關里,絕大多數的讀者是會忽略掉不去看的,所以還是放在正文,反正現在還是公眾版,不存在湊字數騙錢的問題,這些字也是我絞盡腦汁思索著碼出來的。)

    *********

    *********

    由于對于中國表演、演出行業、市場情況的不了解和這方面信息的閉塞,現在社會上有相當的一部分人,對這個專業學科、這個行業,還保持著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時那種水平的見解和印象。

    就這個領域的社會傳播渠道來說,主要關注和報導這個領域的傳媒,都是以八卦緋聞和挖掘他人隱私為主要斂財手段的娛樂媒體,更不會客觀全面的從社會新聞、行業生態的角度,客觀的去報導這個領域的情況。

    就拿鄒曉潔的例子來說,象這樣一個烈士的女兒,如果她利用父親的撫恤金,去學一門手藝——比如學學裁剪,或者學個廚藝、學個電腦什麼的……人們就會說,哎呀,你看這個堅強的女孩,雖然失去了父母,但是自強自立、有志氣又肯腳踏實地,勤奮好學,沒有沉溺于悲傷自暴自棄,而是一心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用勞動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總之真是個好孩子,不容易啊不容易。

    但是如果聽說她拿了這筆錢去藝術學院學習戲劇或者影視表演,那恐怕就會有許多人大驚小怪的站出來,以非常正義和童心的姿態,譴責她愛慕虛榮、發“明星夢”、不肯腳踏實地,虛華浮躁等等……

    在有些人看來,只要是學表演的女孩,就一定是想當明星想出名,或者說是不想勤奮努力,幻想一夜暴發一夜成名的那種淺薄的人。所以,在這些人看來,可能連鄒曉潔交錢學表演這件事本身,都是大逆不道,無法認同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方展宏才從心眼里佩服鄒曉潔,並且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助這個看似柔弱,內心卻十分堅強的女孩。

    在鄒曉潔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生活***里,拿父親的撫恤金去北京學表演這樣的事,恐怕是會被一干愚夫愚婦戳穿脊梁骨的——象鄒曉潔這樣一個跟男人說兩句話都會臉紅的女孩,做出這樣的決定,要承受怎麼樣的壓力,要突破怎樣的心防,又要花費多少時間向自己的親人和生活***里的人去解釋去爭取……

    一想到這些,方展宏眼中的鄒曉潔,就有一股令他肅然起敬的光彩,在這個羞澀內向的女孩柔弱的外表下,燃燒著一顆不屈的心和一團執著的火焰——方展宏知道,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雖然那個故事是什麼,他現在還不知道。

    當然,想來,也會有一些善意的人,會說這個孩子是為了理想、為了藝術,為了追求美好而偉大的藝術的至高境界而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恐怕只能是一些比較厚道的人說的場面話而已,恐怕說這話的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回頭想想也覺得這話夠肉麻的。

    至少方展宏就不太相信。

    身為電影學院的科班生,他當然知道易青和周依依他們的故事,他也相信在易青和周依依這批人心里,是有理想這種東西的。

    但是他們那種人,畢竟只是萬里挑一十萬百萬里挑一個的人中龍鳳——這種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完美的近乎不現實的人物,至少方展宏這麼多年是從來沒有碰到過。

    其實大多數學表演的人,完全就和那些學廚藝、學裁縫、學土木工程、學施工裝修的人一樣——和社會上各行各業所有學手藝謀生的人一樣,說白了就是來上學學一種技能,然後靠它找工作混飯吃而已,這一點和七十二行當的老百姓們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許多不了解情況的人,對這一行的理解,只停留在學表演為出名的概念上——因為現有的信息渠道,讓人只能看見明星和站在前台的那部分演員名人,而且這些渠道還在不斷的反複強調和誇大這一點。

    所以給人造成了一種錯覺,覺得學表演就一定是為了當明星、為了出名,至不濟也得當個有點名氣的小明星,要是擠不進演藝娛樂圈,那就完了,那就沒工作沒飯吃了——很多人就是這麼認為的,在他們看來,學表演就是一場賭博,賭贏了就能當上大明星,賺大錢享大名,要是賭輸了就什麼都沒了,還要賠上青春和前途。

    也因為這樣,所以那些獻身求出戲求上鏡的傳聞,在普通人當中就特別有人相信,因為總覺得這些搞表演的女孩都是無路可退了,與其沒飯吃不如出賣肉體吧——這看起來似乎還挺合邏輯。

    其實這種認識,在懂行情、了解內情的人看來,十分的可笑。

    其實無論是傳統的還是新興的行業,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金字塔結構。

    比如建築業,最上頭有總工、大工;往下有普通工程師還有繪圖師、測繪員、學徒工程技術人員;再往下還有包工頭、建築技工,而金字塔的底層,還有收入低微的農民工兄弟們……

    相信誰也不會對那些考上大學土木工程系的學生,或者是去給大工程師做學徒的年輕人說,完了完了,你這就是一場賭博,你要是當不上總工程師和大工程師,你就沒飯吃了;想必也不會有人認為,學這個專業的人是愛慕虛榮,是一心想做總工程師,想一夜暴富……

    因為這種傳統行業,一般人對它的結構不說熟悉,至少都有一個客觀的基本了解。

    其實搞表演的也是一樣,也有它獨有的行業金字塔體系。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那些天王天後,星光熠熠的大明星們;然後就是各種二三線的演員,其實一部戲往往都有幾十個角色,多得有上百個,只不過普通觀眾只注意明星,都把這些人忽略了;其實想想看,一部戲一個劇組,能提供的就業機會還真是挺驚人的。

    還有一種,是通過科班畢業後業務與政治審查良好,或者是有某種政治關系介紹這類的渠道,再或者是比如解放軍藝術學院這類軍校學員,走軍隊渠道的——被中影或者廣電之類的官面機構挑中,成為國家的專屬演員,評上國家幾級幾級演員,坐領一份長薪,終生國家養起來專門負責一些政治任務、主旋律作品的,這種人的地位幾乎可以等同于公務員。

    次一等的,從中央到地方,有數不清的文工團、歌舞團、話劇團、或者其他演出團體,這種團體尤其喜歡經過正規的音樂、台詞、表演、形體訓練的科班學員,待遇既高、福利又好,是這個行當里的鐵飯碗,也是大多數沒有什麼明星夢或者成名野心的普通藝校學生比較喜歡的歸宿。

    再下來就是演藝圈里的各種輔助性工作,比如電影學院01屆的明星黃勝依,她的第一助理就是她自己當年在學院上學時睡在她上鋪的密友姐妹;一般自己不喜歡娛樂圈的複雜和艱辛的人,會喜歡這類的工作,做明星和導演的助理,利用自己的專業、對這一行當的熟悉和掌握的相關知識,做一些輔助性的工作;懶懶散散、隨隨便便,也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應付狗仔隊,平均一個月賺上萬塊錢,足以滿足一種非常小資的小富即安的生活了;假如有機會,能象當年的奶茶劉若櫻一樣,從茶水助理身份上被導演看中,從助理升格成為明星,那更是鯉魚躍龍門了。

    一般來說,電影學院這個級別科班的學生,做到演員助理就是最沒出息的人;高等院校的學生,在校時出去炒更賺錢當然很常見,但是畢業後把這個當作長期謀生的工作的情況,就十分少見了。

    當然還有許多非科班的、在中專和鳴園藝校這樣的機構培訓表演的,或者是不太好的普通藝術院校出來的學生,他們就是處于金字塔結構比較下層的人了——包括象薩娜娜這樣的酒吧、夜總會、露天劇院、走穴演出等等……又形成一個相對于影視娛樂圈之外的市場;再往下就是這個行業的底層,那些農民工出身的群眾演員了,象傻根黃寶強這樣,能被馮曉剛找去演《天下無賊》而出名的,畢竟是少數的幸運兒,大多數的群眾演員,收入低微生活困窘,處在這個行業鏈條的末端。

    中國每年都有幾十所正規的影視藝術類大學,向社會輸送畢業生,一年好幾千人;而且還遠遠無法滿足各級表演市場的需要,還得要由鳴園藝校這樣的機構培養相關人才來進行行業補充。

    按照一些人的看法,這一年幾千上萬人,除了那麼幾個人能出名成星的之外,其他學表演的都是前途黯淡,找不到工作沒有出路了——這真是天大的誤解。

    其實這個行當,總體來說,絕對是個高收入行業,不要說明星和正規演員,就是做助理的和二級演出市場中稍微有點頭面的演員,他們的收入都遠要比一般的城市白領更高。

    所以象鄒曉潔這樣學表演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家里有這個行業背景的,見識和信息渠道與一般人不同的,知道這個行業其實和社會上的一些錯誤認識不是一回事的人,這樣的家長才會把子女送來學表演——否則每年幾萬家長送子女上北京趕考電影學院和中戲,那這些家長個個都是貪慕虛榮、急功近利,希望女兒能成大明星,為了名利把漂亮女兒推進火坑的勢利小人?那這個世界也太可怕了。

    其實絕大多數的家長和學生選擇這個專業也只是為了學一門技能,謀一個未來的前途和工作而已,誰敢想那百分之零點幾的成星幾率就掉在自己女兒頭上?

    ……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方展宏一看鄒曉潔,就知道她不是那種為了成名或者那些為了“理想”和“藝術”的那種類型的女生;鄒曉潔這樣的女生,她的目光不會遠遠的飄在天上,無論是為了名利還是為了理想,她只會腳踏實地的關注自己眼前的事情;因為在方展宏看來這個女孩盡管害羞內向,但是給人一種內心非常篤定、堅強、穩重踏實的感覺——這種感覺,也使得方展宏對她為什麼來學表演的動機越發好奇起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9:18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3)

    清晨。

    方展宏在清樓外的鳥語聲中醒來,忽然驚覺已經快七點了。

    約了學生們早上出晨功,可不能遲到了。

    匆忙洗臉刷牙穿鞋著襪的時候,突然聽見窗戶下面有人在小聲的唱歌——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著炸藥包?我要炸學校,老師不知道;一拉弦,我就跑,轟隆一聲學校炸沒了……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

    唱到第二遍的時候,方展宏已經繞了出去一把揪住荊雯的耳朵,笑罵道:“小東西,你膽兒肥了是不是?大清早就來找我削你呢吧?”

    荊雯連忙假哭道:“嗚……欺負人,女孩子的耳朵能隨便揪的嗎?好痛啦!”

    方展宏笑著松手拍了她的小腦袋一下,道:“趕緊滾蛋,到外面大草坪等我!”

    荊雯揉了揉耳朵,恨恨的瞪了方展宏一眼,做了個鬼臉哼了一聲,突然趁他不注意,抓起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然後大笑的跑開了。

    方展宏吃痛的抖了抖手,提起來一看,兩排整齊精致的牙印,不禁苦笑的搖了搖頭。

    “小人精,牙齒長得倒齊整。”

    方展宏自言自語的關了門,正要往樓下走,忽然聽身後吱呀一聲,牛樺那屋門一開,兩個女生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方展宏一看,認得是自己班上的兩個女生,大感奇怪——牛樺屋子里只有一張床,難道昨晚睡了三個人?

    兩個女生見了方展宏,十分尷尬,畢竟她們還在追隨華蕾罷課;這兩個女生顯然屬于隨大流的人,現在單獨跟老師撞上,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方……方老師……”兩個學生支吾著叫道。

    “早!你們怎麼在牛樺屋子里?牛樺呢?”方展宏隨口問道。

    兩個學生打了個哈欠,其中一個說道:“牛樺昨天去我們寢室睡了,她讓我上來睡。”

    另一個連忙解釋道:“她可能想和同學們認識一下吧,她是自願讓我們上來……的……”

    “哦……”方展宏也沒在意,隨口囑咐道:“以後盡量別隨便亂竄寢室。”

    說著關上自己的門剛要走,身後咚咚咚腳步響——身材過于豐滿臃腫的牛樺,跑得滿頭大汗,提著兩大個麥當勞的紙袋,氣喘籲籲的上了樓。

    牛樺跑到自己屋子門口,把紙袋往那兩個學生面前一遞,喘著氣道:“唉呀……唉……累死我了……出租車不讓進北影廠……跑、跑進來了……這院子也太深了……”

    “是你自己胖不說……”

    “牛樺,你該減肥了……”

    兩個女生嘻嘻哈哈的笑著,拉著牛樺進了房間。

    方展宏笑著搖了搖頭,心說這牛樺還真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子女,最近的麥當勞在德勝門那兒呢!大早上就打車去麥當勞給同學買早餐……真是有錢又有愛。

    方展宏在走廊上跺跺腳,振奮了一下精神,心情愉快的一溜小跑,下樓去了。

    遠遠的,還隱隱聽見牛樺那屋里傳來女生特有的高八度Highc嗓門——

    “怎麼搞的?牛樺,我讓你買的是麥香魚嘛!我不吃辣的,干嘛買雞腿堡哦?”

    “咦?奶昔呢?早上沒有奶昔嗎?你可以叫他們現做嘛……”

    ……

    方展宏到大草坪的時候,荊雯、安田枝子、阿姿古麗、呂無忘四個人已經在練習昨天晚上的呼吸、吐唇練習了。

    方展宏站在他們中間看了一會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其實這四個學生的天資,都算是非常聰穎的;荊雯不用說了,呂無忘和安田枝子,都屬于從外型、性格、資質都完全有能力考上電影學院或者其他高校的好苗子;尤其是安田枝子,學起東西來一絲不苟,而且有種近乎虔誠的勤奮,讓方展宏對她越來越產生一種好感;唯一差一點的阿姿古麗,只能說她的文化感覺和生活習慣還有點格格不入,所以顯得好象笨拙了些,但是實際上方展宏也能感覺到她的領悟力比一般女孩要高,屬于蘭心慧質的類型。

    其實比較麻煩的,就要屬鄒曉潔了。聰明應該還是比較聰明的,這點方展宏對她還是有信心,至少她不該是個笨人;但是她的性格就……

    咦?鄒曉潔人呢?

    想到這里方展宏才突然反應過來,怎麼不見鄒曉潔和大家在一起練習?沒起來嗎?

    方展宏連忙問他們道:“鄒曉潔呢?誰看到鄒曉潔了?”

    聽見方展宏的發問,荊雯朝草坪西頭的一個小涼亭努了努嘴,道:“在那邊學武藝呢,准備當女俠。”

    “荊雯,你就這嘴不饒人。”呂無忘連忙幫著解釋道:“她比我們都早來,一早和華蕾兩個人就在涼亭那邊了,估計那里過往的人少,她在那里練習比較清淨。”

    “哦……”方展宏點了點頭,道:“你們繼續練,我去把她叫來,一會兒教大家發聲方法。”

    說著,方展宏低頭小跑了過去。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涼亭上的情景,華蕾正在專心致志的練紮馬;鄒曉潔則在一旁不厭其煩的練昨天好不容易學會的吐唇練氣法。

    方展宏走近涼亭的時候,剛好瞧見華蕾收拳撤步,長出了一口氣;然後不屑的對鄒曉潔道:“你練這個撲嚕撲嚕的有什麼用啊?弄得嘴都麻了。這就是學台詞?切,你又不去講相聲。我看這個姓方的就是濫竽充數,不會教亂教,故弄玄虛!”

    “你別這麼說。”鄒曉潔不高興的小聲道:“方老師是個好人。”

    “行了行了,每次一說他,你就是這麼一句,”華蕾笑道:“好人臉上刻著字嗎?傻丫頭。”

    方展宏淡淡一笑,抬腿走進涼亭,叫道:“鄒曉潔,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怎麼不和其他同學一起練習?”

    鄒曉潔一見是方展宏,臉上一紅,連忙低頭回答道:“這里……這里比較安靜……”

    方展宏做了個暈倒的姿勢,搖著頭道:“大姐,您啥時候能作到跟別人說話不臉紅、不結巴,能抬著頭看著人說話,我看你就真能做個好演員了。”

    說著,他沖鄒曉潔招了招手,道:“走,過去那邊練習去。你記好了,對你來說,一定要堅持在人多的地方練習,才有效果。”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2:59:44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4)

    方展宏帶著鄒曉潔走回草坪,來到荊雯他們中間,招手把他們聚集起來,開始叫他們“四音練聲法”。

    一般演員練台詞,主要是練氣息、發聲、咬字這三個環節;氣息弱了不持久、聲音小了不及遠、咬字不清觀眾就聽不明白。

    通過了基本的氣聲字練習,才能談到台詞表演或者朗誦時的情感是否充沛、節奏是否頓挫合理這些問題。

    方展宏教給他們的四音練聲法,是中國舞台與影視表演中台詞訓練的基礎之基礎。

    “我們正常人說中文的時候,最基本的有四種發聲方法……”方展宏站在五個學生對面,道:“首先是含口音,也叫收口音,發聲的時候,舌根向後收攏,輕輕抵在下牙關上,發——‘耶’……耶……”

    教完收口音,又教開口音“呀”、噴口音“嘿”,攏口音“嚯”;反複示范兩三遍之後,五個學生就已經都掌握了——這本來就沒什麼難的,只是需要長年累月持之以恒的練習而已。

    中文漢字的發音千變萬化,全部都從這四種發聲發音而來,就象美術里的三原色三間色可以調配出大千世界里所有五彩繽紛的顏色一樣,這四種發音反複組合,就能合成出抑揚頓挫的各種漢語發音來。

    比如噴口音和攏口音合起來,就是我們常說的爆破音,如“破、碰、潑”等等,相聲小品里常借此噴對方一臉口水的就是這類發音……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方展宏本來的想法,是想教完了練氣法,就帶他們上小湯山去感受一下晨功練習,去那里看看本院的學生早上起來是怎麼刻苦練習的;但是看到鄒曉潔,方展宏又改了主意,先把四聲法教了,至于小湯山則來日方長,可以明天再去。

    此時,早上微涼的晨風褪去,北京夏末的太陽已經漸漸的升了起來。

    在北影家屬院里住著的這些居民們——那些提著籃子下樓買菜的老頭老太太、家庭主婦們;早起上班的職工、白領、演員、影棚技術人員們……這些人都紛紛出現在家屬院大草坪附近的小徑上,穿梭往來,各有各忙。

    就在大草坪的後面的一條寬一點兒的院內小路上,每天早上都有兩個早點攤子,和兩家推著小車賣煎餅的,此時也紛紛放下桌椅,擺下家伙碗筷,張羅起生意來。

    一時間這一帶熱鬧非凡,空氣中彌漫著五香豆腐腦、餛飩炒肝油茶面兒、豆漿豆汁紫米粥……還有煎餅油餅雞蛋餅、包子油條油炸糕、驢肉火燒肉夾饃……各種早點小吃的香味混在了一起,再加上各家各人的吆喝、食客們見面熱鬧親切的寒暄——這是一個京味十足的,地道的北京早晨。

    來這種便宜攤子吃早點的,除了一些上了年紀,每天非吃北京小吃不歡的老人家之外,多半都是一些群眾演員和在院里做活計的裝修工、水暖工等等。

    這些大老爺們一邊啃著油餅喝著豆漿小米粥,一邊個個半側著身子往草坪這兒興致勃勃的張望。

    也是,只要是帶把兒的男人,誰不喜歡看漂亮小姑娘呢!

    草坪上除了方展宏他們這一伙人,還有幾個早起來練聲的女演員,不過要說到引人注目,當然還得說方展宏帶著的這幾個青春美少女了。

    荊雯的可愛、阿姿古麗的嫵媚、安田枝子的清純、鄒曉潔的秀麗……各有各的美麗之外,再加上青春無敵,含苞待放的楚楚風致,恐怕任是什麼男人看進了眼里,都不太容易拔出來。

    正因為這樣,這些人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未免略有些牲口,還有些禽獸。

    幾個女孩之中,荊雯調皮大膽,還有點人來瘋,越有人看她練的越大聲;阿姿古麗一派天真浪漫,她一向覺得在許多人面前載歌載舞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何況喊幾個發音?

    安田枝子則是一副老僧如定似的鎮靜神情,她真是用一種“修行”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專業的,認真的樣子仿佛已經忽略了周遭發生的一切。

    惟獨鄒曉潔,在這樣的氛圍中感到渾身的不自在,從頭到尾都不敢抬起頭來;從方展宏開始給他們講解,她就慢慢的往外縮;大家都開始練習了,她還是鋸嘴葫蘆一樣,半天張不開嘴。

    方展宏早知道她是這種反應,這也是他今天要大家留在這里練習的原因。

    “鄒曉潔,你怎麼了?有什麼不懂的、不明白的嗎?”方展宏走到鄒曉潔面前,明知故問的道。

    鄒曉潔使勁的搖了搖頭。

    “你嗓子怎麼了?要是嗓子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方展宏繼續裝傻。

    鄒曉潔聽說不讓她練了讓她回去休息,卻又連忙抬起頭來,鼓足了力氣蚊子叫一般應了一聲:“不是啊!我可以接著練……”

    “好,那你接著練吧!”方展宏說著,指著指遠處,笑著道:“對著那個方向,大聲的念出來,來——耶!呀!嘿!嚯!好,你來一遍,象我這樣,盡量大聲一點……”

    鄒曉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方展宏所指的正是早點攤的那個方向,無數個三大五粗的男人一邊吃喝得淅瀝呼嚕的,一邊貪婪的往這邊張望。

    鄒曉潔不安的看了看那邊,雙腳在草皮上使勁的蹭了蹭,為難的看著方展宏,道:“能……能不能換個地方?”

    “不能。”方展宏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淡淡的平靜的說道:“你必須在人多的地方旁若無人的練習,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你今天就站在這里發呆,一直到大家晨練結束,再一起回去上課;明天早上,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自如的練習,那麼他們幾個去小湯山晨練;我,方老師——我繼續陪你站在這里發呆……一直到你什麼時候能開口在人群中練習了,然後,我再帶你到北京的鬧市去練習……從現在到學期結束,你晨功晚練主要就先做這件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0:22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5)

    鄒曉潔呆呆的象根釘子一樣站在那里,看著方展宏面無表情的把這段話說完,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胭脂般紅的可愛的櫻唇上,立刻浮現出一道令人心疼的血印子;然後,清亮的淚水迅速溢滿了她動人的大眼睛,無聲的從臉上滑落……

    方展宏絲毫不為她的淚水所動,雙手叉著腰,冷冷的道:“當然,如果你覺得這樣太為難你,你也可以選擇和你的好朋友華蕾一起罷課,讓學校辭退我,找更好的老師來教你。”

    方展宏說完這些戳人心窩的話,再沒有多說半句廢話,徑自走到一旁,去糾正阿姿古麗的發音了。

    其實方展宏很清楚的知道,象鄒曉潔這樣的女孩,往往是外表越柔弱,內心就越倔強;女生這種動物很奇怪,平時越是張牙舞爪咋咋呼呼的,遇到事情反而越是缺乏韌勁和毅力;越是這種平時內向的、悶聲不響的,固執起來九牛難回。

    果然,方展宏站到一邊去假裝不在意,目光卻時不時的偷看一下鄒曉潔;一個早上,鄒曉潔都再沒流一滴眼淚,她漲紅了小臉,朝著那人多的方向努了幾回力,雖然終究沒發出聲來,卻已經大膽了許多。

    在涼亭里練槍的華蕾,也時不時關切的向鄒曉潔這里張望兩眼,見到她受了委屈,不一會兒遠遠的跑來了。

    兩人湊在一起不知道低語了些什麼,華蕾忽然提高了聲音憤然道:“胡說!這算什麼練習!沒聽說過有這麼教台詞的!我看他就是看到你是我的好朋友,故意給你小鞋穿!曉潔,你何必傻乎乎的任這種人擺弄,我們走!”

    說著,華蕾一手提著大槍,一手拉著鄒曉潔就走。

    沒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鄒曉潔居然一下甩脫了華蕾那手練功夫的有力的手,倔強的搖了搖頭,站遠了開去,閉著眼睛猛得大喊了起來:“耶呀嘿嚯……耶呀嘿嚯……”

    方展宏心里暗笑,嘴上卻一點不肯放松,朝著鄒曉潔喝道:“鄒曉潔,你轟蒼蠅呢?喊這麼快干什麼,慢慢的一個音一個音來,要飽滿,要有力!還有,閉著眼睛干什麼?睜開眼睛,看著街對面兒的人練!”

    華蕾大概從沒看見過文弱的鄒曉潔如此的“發狠”,愕然站在一旁看著鄒曉潔,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良久,鄒曉潔睜開了眼睛,鼓足了勇氣,看著對街的人來人往,發出了一聲“耶——”

    這一聲喊了出來,鄒曉潔突然滿臉興奮的通紅,象是吐出了胸中多年的郁結一樣,繼續大聲的喊了出來——

    “耶——呀——嘿——嚯——”

    這四聲發完,鄒曉潔居然額上香汗淋漓,她興奮的擦了擦汗水,轉過頭來,高興的看著方展宏。

    方展宏木然的看了她幾秒,突然微微一笑,緩緩的伸出了一個大拇指,舉過了胸前,舉的高高的。

    其實,人生只是一場我們自己與自己的賽跑,並不需要跑出多快的速度,只要能突破和超越前一刻的自我,哪怕是旁人看來再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進步,都值得我們驕傲——因為在這條漫長的跑道上,我們唯一的最終的對手,只是我們自己。

    華蕾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茫然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

    ……

    根據鳴園藝校排出的課程表,一周五天,每天上午都是表演課;每天下午的課程,從周一到周五分別是聲樂、台詞、形體、排練、電影欣賞。

    說起來,方展宏的工作量也確實夠大的,梅修慈給他一個月加到五千塊一點也不吃虧,要是按照他向家長們所承諾的正規師資,他非得拿出十倍的價錢請老師不可。

    方展宏一個人就擔任了除聲樂、形體之外所有課程的任課老師。

    早上晨練結束後,方展宏請五個學生去家屬院後街吃早點,只有安田枝子拒絕了,估計她是很難適應北京的炒肝、豆腐腦和豆汁這類食品。

    最老實不客氣的就是荊雯,一個人吃的比阿姿古麗、鄒曉潔加起來都多,而且拼命和方展宏搶著吃。

    鄒曉潔今天看起來胃口很好,一個人吃了半屜包子,還喝了一大碗小米粥,方展宏知道她高興的原因;只是可惜,她的路還長著呢!

    吃過了早飯,一行人熱熱鬧鬧有說有笑的回到清樓小院,准備早上的表演課。

    那些參與了罷課呆在宿舍里的學生們,隔著窗戶巴巴的看著方展宏和荊雯他們晨練歸來,開心爽朗的時不時大笑幾聲,都覺得十分尷尬,面面相覷。

    看著荊雯、阿姿古麗、鄒曉潔她們神采飛揚的模樣,這些學生們都情不自禁的心癢難撓,好奇的想要知道,她們這兩天都上了些什麼課,學了些什麼好玩的東西。

    說起來,一樣的交了學費,看著人家在教室里上課學東西,自己卻在寢室里發呆閑磨牙,還真不是個滋味兒。

    早上八點三十分。

    方展宏的表演課又准時開始了。

    今天才是方展宏上任以來,嚴格意義上的第一堂課。

    目前國內國際上的舞台表演與影視表演教程,一般都是使用所謂的斯坦尼體系作為理論依據,即以當年的俄國戲劇大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舞台表演理論體系為基礎,結合各國演員的心理學特點衍生出來的一套教學教程。

    根據這套教程,方展宏要給他們上的第一課,就是“解放天性”,也就是通過動物模擬和無實物表演練習,使學員恢複人類最原始和完備的本能。

    方展宏帶著荊雯他們一進教室,就看見除了安田枝子之外,教室里還坐著另外一個女生。

    郝佳今天穿得比前兩次方展宏見到她樸素多了,長長的裙子蓋過了膝蓋,只是兩條引人遐思的修長玉腿還是半點魅力不減,長長的伸在外面,露出晶瑩圓潤的一截。

    看見方展宏和大家走進來,郝佳漠然的抬了抬頭,隨即又低了下去,一副睡不夠的樣子;方展宏和她目光接觸,她眸子里坦然的好象昨天晚上他們在酒吧意外相遇那件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1:10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6)

    今天上課,方展宏沒有再走到講台上去,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到學生們中間來。

    方展宏笑道:“其實人少有人少的好處,說點東西輕松多了。咱們就當上小課了,呵呵。”

    一段拉近距離的寒暄之後,方展宏就開始了正題,道:“今天我們講表演學的第一課,電影學院的表演教程體系,分成解放天性、奇思妙想、體驗生活、成品鍛煉四個大的階段。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先學習解放天性。”

    “什麼是解放天性呢?”方展宏解釋道——

    斯坦尼體系認為,最適合做演員的人,應當擁有孩子一樣的性格。

    每個人在降生的時候,先天的就具備各種性格——勇敢、懦弱、狡猾、憨厚、自私、大度、狹隘、慷慨……

    所有的人類的各種形態的性格特質,在兒童的身上都可以找到,這就是所謂的“天性正圓說”;人的先天性格就象一個正圓形,無數種性格成了無數個組成圓的點,最初的時候,每一個的性格是完滿的。

    方展宏說著,伸出一個手指在虛空中無實物的畫了個圓,道:“我們假設,如果現在我們的性格依然是完滿的,也就是說,所有人類的性格我們都具備,那麼演戲就簡單了。需要我們演個卑鄙的,我們就把性格里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來用,把好的一面掩去;需要我們演個偉大無私的,我們就把性格里卑鄙的一面掩蓋,把好的一面拿出來用……無論劇本和規定情境需要我們做出何種人物性格的表演,我們都可以輕松勝任,因為完滿的性格里具備所有我們需要的性格因素。所以從理論上說,剛出生的嬰兒是最適合做演員的……”

    “呵呵呵……”幾個學生都笑了起來,連安田枝子和鄒曉潔也抿了抿嘴。

    “但是但是生活中,我們人,尤其是我們中國人,從小就被教導說,這個是錯的,那個是對的,這個可以做,那個不可以做。我們的父母、家庭環境、受教育程度……所有這些東西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和改造著我們,使我們的天性正圓受到了各種擠壓。有的人拋棄了所有負面的性格,成了大好人;有的人在叛逆期沒有得到好的教養,變得嫉妒狹隘,自私惡毒,這樣,構成了我們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方展宏繼續解釋道:“這樣好比,我們的正圓形受到家長、學校、社會的擠壓,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形狀。比如說讓鄒曉潔同學演個妓女或者舞女,她就演不了,為什麼呢?因為她的父母告訴她,女孩子要矜持;她受的教育教會了她,女孩子要怎樣的形象才是美,才是自愛;而她自己的生活經曆也告訴她,怎麼在有外人在的場合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作為普通人,這些都沒有錯,可是做為一個演員,我們就要說,她的天性所受到的壓抑歪曲,使她無法勝任這個角色了,所以,作為演員她是失敗了。”

    話說到這里,方展宏猛然住了口,因為他看見郝佳臉色蒼白,正咬牙切齒的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而她身邊的鄒曉潔,頭低的快要落到兩腿之間去了。

    方展宏突然意識到,自己光圖嘴溜了,也許已經同時得罪和傷害了兩個女孩。

    鄒曉潔也就罷了,這個郝佳,也未免太敏感了——方展宏可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咳咳……”方展宏連忙裝做什麼也沒察覺似的假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目視前方,繼續解釋道:“所以說,表演的教學,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解放我們的天性。什麼是解放天性呢,就是把我們的性格恢複到正圓形的狀態,盡可能的接近完滿的性格,讓我們象孩子一樣的輕信,無論演什麼樣的角色,都在心里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物……”

    “……解放天性,是你們身為專業演員區別于業余演員和普通觀眾的第一步,過了這關,你們就可以對人們說,我是專業的,我是一個演員。”

    方展宏一邊說,一邊詫異的看著坐在離自己最近的兩個位置上的呂無忘和安田枝子。

    這兩個人一人一個筆記本,拿著支筆沙沙的在筆記本上飛快的記錄著他的話;唯一不同的是一個寫中文一個寫日文,從篇幅上來看,可能是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隨後,鄒曉潔的臉色又讓方展宏心里一沉。

    想來,這個聰慧的女孩聽了方展宏這段關于解放天性的解釋,已經朦朦朧朧的懂得了一些方展宏這兩天這樣“逼迫”自己的用意。

    事實上,鄒曉潔這種類型的女孩,其實是最不適合學表演的。

    她這種情況,不止是天性受限,從心理學角度來說,是典型的本能喪失——人在極度壓抑或緊張的情形下,產生的心理自控力崩潰,導致行為拘謹機械,無法舒展自如的表達自己的意志,這種情形,就被稱為本能喪失。

    而一般人的本能喪失都是暫時的,比如考生面臨重要考試、求職的人面對高級主管、求愛的人面對自己心儀的對象……往往不結巴的變結巴了,沒得痢疾的也直打擺子——這都是正常現象。

    但是想鄒曉潔這樣,典型性的習慣性的本能喪失,一遇有自己無法全心信任的人,就無法正常與人交流——這就是一種心理疾病了。

    中國的封建舊社會,女性得這種心理疾病的很多,主要是封建道德的戕害和桎梏——事實上到今天還有很多中國男人欣賞這種病態美;但是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如今的流行時尚都走到了一個極大膽極開放的時代,象鄒曉潔這種人、這種病例簡直是比恐龍還稀少。

    方展宏見鄒曉潔聽完了自己這段解說,一臉的受傷和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心里酸酸的,輕輕歎了口氣。

    說實在的,別說是他方展宏,就是王敬松,估計也沒教過這種學生——這樣的考生考電影學院,沒十秒鍾就請出去了。

    不過,方展宏一直以來就固執的相信,當年王敬松的老師齊士龍教授說過的一句話:“任何人都能成為演員,只要是人,只要具備人的本能與天性,就能被開發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

    從這個偉大的論斷來看,從這層意思來看,中國目前所有的表演專業高等教育,都是失敗的,包括電影學院——比起齊老教授一代宗師式的“有教無類”的大胸懷,現在各校的招生考試未免也太狹隘了些。

    方展宏很想在鄒曉潔身上,實踐一下師祖齊教授的這句話——幫助鄒曉潔找回她被擠壓的天性,使她成為一樣陽光般快樂明媚的漂亮女孩。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3:34

正文 第五章 小小一株含羞草(6)

    今天上課,方展宏沒有再走到講台上去,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到學生們中間來。

    方展宏笑道:“其實人少有人少的好處,說點東西輕松多了。咱們就當上小課了,呵呵。”

    一段拉近距離的寒暄之後,方展宏就開始了正題,道:“今天我們講表演學的第一課,電影學院的表演教程體系,分成解放天性、奇思妙想、體驗生活、成品鍛煉四個大的階段。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先學習解放天性。”

    “什麼是解放天性呢?”方展宏解釋道——

    斯坦尼體系認為,最適合做演員的人,應當擁有孩子一樣的性格。

    每個人在降生的時候,先天的就具備各種性格——勇敢、懦弱、狡猾、憨厚、自私、大度、狹隘、慷慨……

    所有的人類的各種形態的性格特質,在兒童的身上都可以找到,這就是所謂的“天性正圓說”;人的先天性格就象一個正圓形,無數種性格成了無數個組成圓的點,最初的時候,每一個的性格是完滿的。

    方展宏說著,伸出一個手指在虛空中無實物的畫了個圓,道:“我們假設,如果現在我們的性格依然是完滿的,也就是說,所有人類的性格我們都具備,那麼演戲就簡單了。需要我們演個卑鄙的,我們就把性格里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來用,把好的一面掩去;需要我們演個偉大無私的,我們就把性格里卑鄙的一面掩蓋,把好的一面拿出來用……無論劇本和規定情境需要我們做出何種人物性格的表演,我們都可以輕松勝任,因為完滿的性格里具備所有我們需要的性格因素。所以從理論上說,剛出生的嬰兒是最適合做演員的……”

    “呵呵呵……”幾個學生都笑了起來,連安田枝子和鄒曉潔也抿了抿嘴。

    “但是但是生活中,我們人,尤其是我們中國人,從小就被教導說,這個是錯的,那個是對的,這個可以做,那個不可以做。我們的父母、家庭環境、受教育程度……所有這些東西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和改造著我們,使我們的天性正圓受到了各種擠壓。有的人拋棄了所有負面的性格,成了大好人;有的人在叛逆期沒有得到好的教養,變得嫉妒狹隘,自私惡毒,這樣,構成了我們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方展宏繼續解釋道:“這樣好比,我們的正圓形受到家長、學校、社會的擠壓,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形狀。比如說讓鄒曉潔同學演個妓女或者舞女,她就演不了,為什麼呢?因為她的父母告訴她,女孩子要矜持;她受的教育教會了她,女孩子要怎樣的形象才是美,才是自愛;而她自己的生活經曆也告訴她,怎麼在有外人在的場合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作為普通人,這些都沒有錯,可是做為一個演員,我們就要說,她的天性所受到的壓抑歪曲,使她無法勝任這個角色了,所以,作為演員她是失敗了。”

    話說到這里,方展宏猛然住了口,因為他看見郝佳臉色蒼白,正咬牙切齒的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而她身邊的鄒曉潔,頭低的快要落到兩腿之間去了。

    方展宏突然意識到,自己光圖嘴溜了,也許已經同時得罪和傷害了兩個女孩。

    鄒曉潔也就罷了,這個郝佳,也未免太敏感了——方展宏可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咳咳……”方展宏連忙裝做什麼也沒察覺似的假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目視前方,繼續解釋道:“所以說,表演的教學,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解放我們的天性。什麼是解放天性呢,就是把我們的性格恢複到正圓形的狀態,盡可能的接近完滿的性格,讓我們象孩子一樣的輕信,無論演什麼樣的角色,都在心里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物……”

    “……解放天性,是你們身為專業演員區別于業余演員和普通觀眾的第一步,過了這關,你們就可以對人們說,我是專業的,我是一個演員。”

    方展宏一邊說,一邊詫異的看著坐在離自己最近的兩個位置上的呂無忘和安田枝子。

    這兩個人一人一個筆記本,拿著支筆沙沙的在筆記本上飛快的記錄著他的話;唯一不同的是一個寫中文一個寫日文,從篇幅上來看,可能是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

    隨後,鄒曉潔的臉色又讓方展宏心里一沉。

    想來,這個聰慧的女孩聽了方展宏這段關于解放天性的解釋,已經朦朦朧朧的懂得了一些方展宏這兩天這樣“逼迫”自己的用意。

    事實上,鄒曉潔這種類型的女孩,其實是最不適合學表演的。

    她這種情況,不止是天性受限,從心理學角度來說,是典型的本能喪失——人在極度壓抑或緊張的情形下,產生的心理自控力崩潰,導致行為拘謹機械,無法舒展自如的表達自己的意志,這種情形,就被稱為本能喪失。

    而一般人的本能喪失都是暫時的,比如考生面臨重要考試、求職的人面對高級主管、求愛的人面對自己心儀的對象……往往不結巴的變結巴了,沒得痢疾的也直打擺子——這都是正常現象。

    但是想鄒曉潔這樣,典型性的習慣性的本能喪失,一遇有自己無法全心信任的人,就無法正常與人交流——這就是一種心理疾病了。

    中國的封建舊社會,女性得這種心理疾病的很多,主要是封建道德的戕害和桎梏——事實上到今天還有很多中國男人欣賞這種病態美;但是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如今的流行時尚都走到了一個極大膽極開放的時代,象鄒曉潔這種人、這種病例簡直是比恐龍還稀少。

    方展宏見鄒曉潔聽完了自己這段解說,一臉的受傷和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心里酸酸的,輕輕歎了口氣。

    說實在的,別說是他方展宏,就是王敬松,估計也沒教過這種學生——這樣的考生考電影學院,沒十秒鍾就請出去了。

    不過,方展宏一直以來就固執的相信,當年王敬松的老師齊士龍教授說過的一句話:“任何人都能成為演員,只要是人,只要具備人的本能與天性,就能被開發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

    從這個偉大的論斷來看,從這層意思來看,中國目前所有的表演專業高等教育,都是失敗的,包括電影學院——比起齊老教授一代宗師式的“有教無類”的大胸懷,現在各校的招生考試未免也太狹隘了些。

    方展宏很想在鄒曉潔身上,實踐一下師祖齊教授的這句話——幫助鄒曉潔找回她被擠壓的天性,使她成為一樣陽光般快樂明媚的漂亮女孩。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3:54

正文 第六章 假做真時真亦假(1)

    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動物模擬和無實物練習。

    如果一個演員連自己是只豬、是只猴、是老虎都能從心眼里相信;如果手里沒有東西都能堅定的相信虛空里這個東西是存在的,那將來演其他角色還有什麼不可相信的呢?

    信念感、層次感、爆發力,是演員的三種最基本的素質。

    而信念感,更是基礎的基礎,是把一個演員從普通人的人群里分離出來的最基本的一種能力。

    學習表演的第一步,就是信念感的鍛煉。

    方展宏講完了一些基礎的理論,就開始把六個學生排上順序,讓他們依次做動物模擬練習,扮演動物。

    六個人之中,荊雯又是一貫的突出,她演的貓、狗、猩猩、蚯蚓……全都似模似樣,形神兼備。

    不過令方展宏驚喜的還當數阿姿古麗,她的表現甚至還超過了荊雯和其他學生,她扮演的羊、馬、牛,不但惟妙惟肖,甚至還自己不自覺的加入了擬人的情感。

    在維族人的舞蹈中,本來就有一些模擬羊群馬群活動的舞蹈動作,酷愛跳舞的阿姿古麗,更把這些動作巧妙的結合到動物模擬中去,把幾種她熟悉的動物徹底演活了。

    呂無忘和安田枝子雖然表現平平,但是很顯然他們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備工作,而且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到了動物模擬的要點,進行了預習——所以他們雖然動作生硬,表演的時候有所猶豫,但是依然可以完成練習。

    對于呂無忘和安田枝子的表現,完全在方展宏的預料之內。這兩個人都是屬于人中龍鳳那種類型的俊男美女,平時一定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並且思想上受傳統審美的束縛一定很深;尤其是安田枝子,幾乎可以用拘謹來形容。

    象他們這樣的人,一下子讓他們滿地打滾的學動物又叫又跳,當然是有難度。

    荊雯、阿姿古麗、安田枝子、呂無忘分別表演完了,只剩下郝佳和鄒曉潔。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腳下象粘住了一樣,一動不動,誰也不肯先上來。

    方展宏看了看郝佳的裙子,苦笑的歎了口氣——憑心而論,以郝佳的著裝習慣,能找出這麼一條“保守”的長裙,也挺難為她的了,不過還是不行啊……

    “郝佳,下次上表演課,記得要穿褲子來,盡量穿長褲,”方展宏解釋道:“活動起來比較方便。”

    郝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撇了撇嘴,淡淡的道:“我沒有長褲,我都好多年沒穿褲裝了,冬天也是棉裙長靴。”

    方展宏吃了一個軟釘子,也不生氣,雙手抱在胸前,好脾氣的笑道:“那你說怎麼辦呢?要不方老師陪你上西單買條運動休閑褲送給你?”

    郝佳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把頭扭到一邊去。

    荊雯連忙跳過來圓場,道:“沒關系,佳佳姐,我借給你!”

    話沒說完,方展宏撲哧一下就噴了,笑得嗆到。

    明白過來的幾個學生也都呵呵笑了起來,阿姿古麗笑得象銀鈴般花枝亂顫。

    打從上課開始就一直懶洋洋的沒什麼表情的郝佳,此時也忍不住破顏一笑,不自然的側過了身子偷偷笑個不停。

    荊雯心直口快的說了這一句,還覺得有什麼不對,後來一看自己一米六零的身高,嬌小玲瓏的樣子;再看看一米七八的郝佳,兩條麋鹿一般的大長腿,終于明白大家笑得是什麼了……

    “不許笑,討厭……討厭討厭……”荊雯又羞又急,大發嬌嗔,跳到方展宏身邊打他,一邊叫道:“臭方老師,討厭,不許笑……你讓他們不許笑!”

    方展宏笑得搖了搖頭,對郝佳道:“你的褲子恐怕還要自己買,別人的你還真穿不了。”

    郝佳收住了笑容,看了看方展宏,終于把心里憋著的話說了出來,她遲疑了一下,隨即坦然的道:“穿不穿也無所謂,我又不是來學扮豬扮貓扮狗的,你什麼時候教我們一些真正有用的東西?”

    “哦?你覺得這是沒用的東西?”方展宏哈哈一笑,問道:“那你說說,你覺得什麼是有用的東西,你想學什麼?”

    郝佳猶豫了一下,看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方展宏,想了又想,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對方展宏道:“你去過那種酒吧,就是有人表演的那種?很多人在台上演話劇,有劇情和台詞,還有一種叫行為藝術話劇、先鋒話劇什麼的……總之就是那種,我就要學那樣的。”

    方展宏沒想到她會這麼舉例子,不由一楞,看來這個郝佳還真是對北京這些娛樂場所夜間的表演很熟悉——比如她說的這種表演酒吧,是北京夜生活的各種娛樂場所之中,最斯文、客人素質最高,而且演員的收入也最高的地方。

    猶豫了一下,方展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問道:“哦,你想學演角色。那你覺得,我該怎麼教你呢?”

    郝佳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表演課的老師。演什麼角色,就教什麼角色的戲唄!”

    “好,那我們就先不上動物模擬了,我們來學演角色。”方展宏笑著掏出五塊錢,遞給呂無忘道:“呂哥,給咱買兩瓶礦泉水回來怎麼樣?”

    呂無忘連忙應了,接過錢飛快的跑了出去。

    清樓小院下面,就有一個掛著“演員福利社”牌子的小賣部,純粹是“美其名曰”,其實說白了就是食雜店。

    呂無忘很快的買了兩瓶礦泉水,又跑回教室來。

    只見方展宏和幾個女生,已經用景塊搭起了一張桌子,郝佳站在桌子的旁邊。

    呂無忘跑進來,把兩瓶水交給方展宏。

    方展宏把兩瓶水放在景塊搭成的桌子上,擰開其中一瓶,然後對郝佳道:“好吧,我們今天就先學演一個最簡單的,喝水。”

    說著,他揮手讓學生們都聚攏過來,然後對郝佳道:“來,你先演一個喝水。”

    郝佳站在桌子前面,見到這麼多人看著自己,突然覺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尷尬的笑了笑,問道:“演……喝水?怎麼演?”

    方展宏笑道:“你就當自己口渴了,表演一個喝水給我們看看。”

    郝佳看著方展宏那略帶戲謔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覺得心里有氣,舉起礦泉水瓶子來,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幾滴晶瑩的水珠滾落在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呈現出一種誘人的美態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4:17

正文 第六章 假做真時真亦假(2)

    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動物模擬和無實物練習。

    如果一個演員連自己是只豬、是只猴、是老虎都能從心眼里相信;如果手里沒有東西都能堅定的相信虛空里這個東西是存在的,那將來演其他角色還有什麼不可相信的呢?

    信念感、層次感、爆發力,是演員的三種最基本的素質。

    而信念感,更是基礎的基礎,是把一個演員從普通人的人群里分離出來的最基本的一種能力。

    學習表演的第一步,就是信念感的鍛煉。

    方展宏講完了一些基礎的理論,就開始把六個學生排上順序,讓他們依次做動物模擬練習,扮演動物。

    六個人之中,荊雯又是一貫的突出,她演的貓、狗、猩猩、蚯蚓……全都似模似樣,形神兼備。

    不過令方展宏驚喜的還當數阿姿古麗,她的表現甚至還超過了荊雯和其他學生,她扮演的羊、馬、牛,不但惟妙惟肖,甚至還自己不自覺的加入了擬人的情感。

    在維族人的舞蹈中,本來就有一些模擬羊群馬群活動的舞蹈動作,酷愛跳舞的阿姿古麗,更把這些動作巧妙的結合到動物模擬中去,把幾種她熟悉的動物徹底演活了。

    呂無忘和安田枝子雖然表現平平,但是很顯然他們事先做了大量的准備工作,而且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到了動物模擬的要點,進行了預習——所以他們雖然動作生硬,表演的時候有所猶豫,但是依然可以完成練習。

    對于呂無忘和安田枝子的表現,完全在方展宏的預料之內。這兩個人都是屬于人中龍鳳那種類型的俊男美女,平時一定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並且思想上受傳統審美的束縛一定很深;尤其是安田枝子,幾乎可以用拘謹來形容。

    象他們這樣的人,一下子讓他們滿地打滾的學動物又叫又跳,當然是有難度。

    荊雯、阿姿古麗、安田枝子、呂無忘分別表演完了,只剩下郝佳和鄒曉潔。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腳下象粘住了一樣,一動不動,誰也不肯先上來。

    方展宏看了看郝佳的裙子,苦笑的歎了口氣——憑心而論,以郝佳的著裝習慣,能找出這麼一條“保守”的長裙,也挺難為她的了,不過還是不行啊……

    “郝佳,下次上表演課,記得要穿褲子來,盡量穿長褲,”方展宏解釋道:“活動起來比較方便。”

    郝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撇了撇嘴,淡淡的道:“我沒有長褲,我都好多年沒穿褲裝了,冬天也是棉裙長靴。”

    方展宏吃了一個軟釘子,也不生氣,雙手抱在胸前,好脾氣的笑道:“那你說怎麼辦呢?要不方老師陪你上西單買條運動休閑褲送給你?”

    郝佳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把頭扭到一邊去。

    荊雯連忙跳過來圓場,道:“沒關系,佳佳姐,我借給你!”

    話沒說完,方展宏撲哧一下就噴了,笑得嗆到。

    明白過來的幾個學生也都呵呵笑了起來,阿姿古麗笑得象銀鈴般花枝亂顫。

    打從上課開始就一直懶洋洋的沒什麼表情的郝佳,此時也忍不住破顏一笑,不自然的側過了身子偷偷笑個不停。

    荊雯心直口快的說了這一句,還覺得有什麼不對,後來一看自己一米六零的身高,嬌小玲瓏的樣子;再看看一米七八的郝佳,兩條麋鹿一般的大長腿,終于明白大家笑得是什麼了……

    “不許笑,討厭……討厭討厭……”荊雯又羞又急,大發嬌嗔,跳到方展宏身邊打他,一邊叫道:“臭方老師,討厭,不許笑……你讓他們不許笑!”

    方展宏笑得搖了搖頭,對郝佳道:“你的褲子恐怕還要自己買,別人的你還真穿不了。”

    郝佳收住了笑容,看了看方展宏,終于把心里憋著的話說了出來,她遲疑了一下,隨即坦然的道:“穿不穿也無所謂,我又不是來學扮豬扮貓扮狗的,你什麼時候教我們一些真正有用的東西?”

    “哦?你覺得這是沒用的東西?”方展宏哈哈一笑,問道:“那你說說,你覺得什麼是有用的東西,你想學什麼?”

    郝佳猶豫了一下,看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方展宏,想了又想,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對方展宏道:“你去過那種酒吧,就是有人表演的那種?很多人在台上演話劇,有劇情和台詞,還有一種叫行為藝術話劇、先鋒話劇什麼的……總之就是那種,我就要學那樣的。”

    方展宏沒想到她會這麼舉例子,不由一楞,看來這個郝佳還真是對北京這些娛樂場所夜間的表演很熟悉——比如她說的這種表演酒吧,是北京夜生活的各種娛樂場所之中,最斯文、客人素質最高,而且演員的收入也最高的地方。

    猶豫了一下,方展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問道:“哦,你想學演角色。那你覺得,我該怎麼教你呢?”

    郝佳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表演課的老師。演什麼角色,就教什麼角色的戲唄!”

    “好,那我們就先不上動物模擬了,我們來學演角色。”方展宏笑著掏出五塊錢,遞給呂無忘道:“呂哥,給咱買兩瓶礦泉水回來怎麼樣?”

    呂無忘連忙應了,接過錢飛快的跑了出去。

    清樓小院下面,就有一個掛著“演員福利社”牌子的小賣部,純粹是“美其名曰”,其實說白了就是食雜店。

    呂無忘很快的買了兩瓶礦泉水,又跑回教室來。

    只見方展宏和幾個女生,已經用景塊搭起了一張桌子,郝佳站在桌子的旁邊。

    呂無忘跑進來,把兩瓶水交給方展宏。

    方展宏把兩瓶水放在景塊搭成的桌子上,擰開其中一瓶,然後對郝佳道:“好吧,我們今天就先學演一個最簡單的,喝水。”

    說著,他揮手讓學生們都聚攏過來,然後對郝佳道:“來,你先演一個喝水。”

    郝佳站在桌子前面,見到這麼多人看著自己,突然覺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尷尬的笑了笑,問道:“演……喝水?怎麼演?”

    方展宏笑道:“你就當自己口渴了,表演一個喝水給我們看看。”

    郝佳看著方展宏那略帶戲謔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覺得心里有氣,舉起礦泉水瓶子來,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幾滴晶瑩的水珠滾落在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呈現出一種誘人的美態來。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4:38

正文 第六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3)

    郝佳賭氣一大口水灌了下去,喝了急了,竟嗆得大咳了起來。

    方展宏笑著扔過去一包沒拆開的紙巾,笑道:“大家看到沒有,這是郝佳的喝水;是郝佳帶著不忿和賭氣的情緒,在這樣的心境下一個喝水的動作;在表演上,我們稱這種表演為本色表演。”

    說著,方展宏轉向剛剛擦去了脖子上水滴的郝佳,道:“你不是要學表演各種角色的戲嗎?來,現在再給我們表演一個,初中小女孩的喝水,一個剛上初中的小女生,剛剛放學回家,口渴了拿起水就喝……先給我們來一個這個……”

    郝佳遲疑了一下,神情十分尷尬,畢竟要在這麼多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扮演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最好還要有點天真笑容什麼的——想想就覺得真是一件非常傻B的事情。

    不過她一看方展宏,這個該死的臭男人還是一副等著看她笑話似的欠抽的樣子,教人恨不得脫下高跟鞋在他腦袋上來一下子,想了想,終于把心一橫,心道演就演,怕你啊?

    想著,郝佳就轉身退了幾步,然後傻兮兮的笑著,一蹦一跳的走了過來;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了,假模假勢的好象自己面前有道門,然後站住了從褲子口袋里摸出鑰匙來,無實物的演了個開門;最絕的是,開門的時候自己還給配音,用嘴發出一個“咿呀”的聲音;開了門之後,郝佳又傻呼呼的跳了進來,很天真的嚷道:“我回來啦?咦?人呢?都不在啊?哇,有瓶水呢,太好了,正好口渴……”

    說著她舉起瓶子,很可愛的抿了一小口,臉上露出幸福天真的笑容。

    說實話,不要說方展宏這種專業人士,即使是在阿姿古麗這樣的普通人看來,郝佳這種表演也是夠假夠做作的,不厚道的說,抵抗力差一點的人都要看得吐了。

    她的這種表現早在方展宏預料之中,所以方展宏倒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只不過幾個學生從郝佳蹦蹦跳跳走過來開始,就已經忍不住笑了。

    荊雯在郝佳自己給自己配音開門的時候,已經笑得蹲到桌子下面去了,不停的打身邊呂無忘的小腿;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鄒曉潔都不好意思大笑,怕郝佳難堪,但是一個個都忍得很辛苦,時間一長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郝佳這一段,自己也演得渾身難受別扭,好容易演完,見大家是這個反應,心里別提多郁悶了,重重的把瓶子一頓,叫道:“有那麼好笑嗎?”

    方展宏接口道:“就是,有那麼好笑嗎?不許笑。要讓你們上去,沒准還不如她呢!”

    可是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己臉上也沒忍住似笑非笑的趨勢,荊雯剛剛掙紮著站起來,一看他這樣,哎喲了一笑又蹲下去揉肚子了。

    方展宏也不點評她演得對不對,只是對她說道:“好,這是初中小女生的喝水。下面你再給我們來一個,六十歲老婆婆的喝水,然後再來一個熱戀中的少女的喝水,再來一個已婚的孕婦喝水,再來一個……”

    “停!停……停……”郝佳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一邊叫停一邊郁悶的嚷嚷道:“方老師我知道我態度不好,你也不能這樣整我吧?”

    “這怎麼能說是整你呢?”方展宏好整以暇的笑道:“你不是說了嗎?你就想學怎麼演各種角色的戲,就象那些職業話劇演員一樣,什麼角色都能演。那按照你的要求,我今天就先教你演各種人物的喝水啊;然後明天再教你各種人物的吃飯;後天教走路,大後天教怎麼哭,大大後天教怎麼笑,大大大後天……”

    “哎呀停停停停!別大大大大了……”郝佳郁悶無比的道:“哪有你這樣教的嘛?就說喝水好了,全世界有多少種人,每個人有多少種特殊情況?就是每種人每種情況下喝水的動作都設計一個,別說今天一天了,演一年也演不完;還有,一個人一輩子喜怒哀樂衣食住行什麼的,有多少事情,一個喝水你就教一天,那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教了,那豈不是要學一輩子?”

    “哈哈哈……”方展宏大笑著道:“不錯不錯,你的領悟力還挺強的。你看,這樣一來,不用我說,你自己也該知道,你之前所說的‘演什麼角色,就教什麼角色的戲’,或者想演什麼角色,就學什麼角色的戲,這種方法是不行的,對不對?”

    這話說完,幾個學生臉上都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方展宏繞了這麼大個***,把郝佳耍得溜溜轉,就是為了說明這個道理。

    “丫挺的真他媽孫子!”郝佳在心里腹誹了一下,罵了句京片子,不過心里卻不得不服氣,人家說的是有道理。

    方展宏笑道:“大家想想,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由此產生的人物關系和各種情境,更有萬萬千千;由此構成的各種劇情千變萬化,角色也千變萬化,規定情境更是時刻在變,你怎麼可能把所有的角色都歸納出來,一個個的尋找一個表演模式去套?如果按照郝佳一開始對表演的理解那樣的方式去學,恐怕學三百年,也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

    “……大家首先要養成一個觀念,就是藝術的學習永遠不是直線的,它決不是說,將來我要演初中女生,那我現在就專門練習十三四歲小女孩的戲,要演老太太,那我就專門模仿老太太……不是這樣的。功利性的演什麼就練什麼,因為將來不會演動物,在練習時就不做動物練習,這種觀念是最本質的方向錯誤。在藝術的領域里,從來是種瓜不得瓜,種豆不得豆,循直線因果關系直接去追求某種結果,是一定失敗的。”

    說著,方展宏笑著對郝佳道:“你現在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了吧?”

    郝佳怔怔的看著面前的這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老師”。就在昨天晚上,她還覺得他和世界上所有臭男人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今天、此刻,看起來他好象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難怪人家都說,肚子里有真本事的男人,當他們專注于自己的事業或者專長時,認真的樣子最可愛。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4:58

正文 第六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4)

    方展宏道:“正確的表演學習和錯誤的表演學習最大的分別,或者說外行人和懂表演的人最大的區別在于——不懂表演的人會認為表演是針對某一個戲、某一個角色、某一個動作或者表情的具體練習。比如演好人怎麼演、演壞人怎麼演,演黑道人物怎麼演,演國家干部怎麼演……等等情況,其實,地方上確實有許多以斂財為目的,不負責任,缺乏專業水准的學校,想當然的用這種方法來培訓學生,結果其實是把一些有志于成為演員的學生給毀了。這些人想當然的通過自己看電影電視和話劇的生活經驗,把表演看作是擺姿勢和模仿表情,其實是和真正的表演學南轅北轍。”

    郝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看了看其他人,除了荊雯還是一臉笑嘻嘻的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臉上一片茫然。

    郝佳心虛的看了看方展宏,還是忍不住道:“那表演學什麼?那就沒得學了嘛!”

    “怎麼會沒得學呢?”方展宏笑道:“我們想象一下,有沒有一種系統的觀念和方法,就是一種能把所有角色都演好的能力,一種把角色當成作品來創作的統一規律……就好象音樂學院的學生學作曲,美術學院的學生學畫畫一樣,學得不是畫某個蘋果怎麼畫,某個人像怎麼畫,而是學習描畫一切事物,用畫筆來創作的能力。”

    “這種規律,能夠駕馭一切角色和劇情的學說,才是真正的表演學。”方展宏微笑著下了定論,道:“全國有上百所高等院校開設表演學院、表演系、表演專業,研究這個學科;國家教委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給表演學設置了碩士、博士學位,這是一科很專門的學術理論,一個最普通的本科生,學習四年也只能算初窺門徑。而解放天性中的動物模擬訓練,正是所有專業院校學生,必上的第一課。”

    說完這些話,方展宏自己都擦了一把汗。他之所以費了牛力氣解釋這些最基本的東西,說到底還是這些學生不信任自己,不信任一個年輕教師的能力,要是王敬松在這里,哪用解釋這麼多,還不是讓誰扮狗就扮狗,讓誰扮豬就扮豬。

    在這六個學生中,顯然是安田枝子和呂無忘兩人,最是知性也最有書卷氣,他們這樣的人,顯然對這些理論性的東西領悟最多。

    尤其是安田枝子,這個日本女孩一直給人水一樣沉靜的感覺,一堂課下來,連她大聲點兒的喘氣也聽不見,只見她不停的在筆記本上沙沙的記著寫著。

    方展宏繞著說了這麼一大圈,已經把郝佳和阿姿古麗、鄒曉潔她們都說暈了,而安田枝子卻一直表情嫻靜的在消化自己的筆記。

    這時,大家突然聽見她泉水般清冽的聲音——

    “方老師,我想問……動物模擬,是不是就是訓練你之前說的——信念感?”安田枝子一邊態度謹慎的問著,一邊用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信念感幾個字上用力的劃下兩條杠杠。

    “非常好!”方展宏如獲至寶似的看著安田枝子直點頭,道:“信念感,說白了就是一種變“假”為“真”的能力。外行人看表演,以為演員演戲都是在弄虛作假,以為學表演就是學做動作做表情,學著假假的‘演’一個東西出來。但是一個真正懂表演的人,他在演戲時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哭真的笑,喝水的時候真的去感覺口渴,吃飯的時候真的去感受饑餓……他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他——這叫真聽真看真感覺。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個虛空中不存在的人物,一段現實里沒有發生的劇情故事,只要你相信它是真的,縱然你不可能變成故事里那個人;但是,你的心態或者行為卻可以無限接近角色本身,用通俗的話說,這叫‘入戲’!”

    “信念感,就是鍛煉一種使你相信的能力,你相信了你自己就是角色,就是那個人,你就入戲了。所以你不需要去挨個學習世界上所有的人是怎麼去做所有的事的,你只需要學一種本事——就是能使你搖身一變自然變成那個角色的本事!這個本事,就是演員的相信,就是信念感。”方展宏攤開了手,對所有學生解釋道:“動物模擬、無實物練習,和接下來要教大家做的幾套練習,就是鍛煉大家信念感的練習,如果你們連自己是只貓,是只羊或者是什麼其他動物,都能夠相信,都能夠進入動物的心理,那今後你們成了真正的演員,還有什麼角色是你們不相信的呢?”

    聽著方展宏說完這一長段話,幾個學生都情不自禁的跟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面面相覷,發現彼此的臉上,都有一種莫名的欣喜。

    原來表演學是這樣的!

    方展宏的話,仿佛在這些只能從電影和電視劇中了解表演的男生女生心中,打開了一扇大門——門後是一個神秘而恢弘的世界!

    “方老師!”郝佳咬了咬嘴唇,抬起頭與方展宏對視了一眼;一直以來,郝佳面對方展宏時那種戒備和不信任的神色突然在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歉意和柔和的笑容,郝佳微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裙,柔聲道:“老師,明天我一定穿一條適合運動的長褲來!”

    郝佳一說完這話,大家都忍不住高興的鼓起掌來。

    荊雯沖方展宏豎起了大拇指,很肉麻的道:“沒話說,一個字,真帥!”

    “那是兩個數,小東西,你丫識數嗎?”方展宏沒好氣的道:“別拍了,還沒下課呢!咱們今天還得接著上動物模擬練習課,大家逐個表演,然後我給你們點評和講解要領……對了,剛才大家基本上都表演過了,還剩下哪位同學呢?”

    方展宏說著,大家很自然的把眼睛望向了鄒曉潔。

    鄒曉潔一臉無辜的站在那里,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膽怯的仿佛就要大難臨頭了一樣,焦慮的雙手絞動著自己的衣角……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5:19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1)

    “哈哈哈哈……”荊雯又一次笑到了地上,她的個子太嬌小了,所以經常一笑就笑到地上去了,如果一個人象郝佳那樣高挑纖長,又有兩條大長腿,想象荊雯這麼笑恐怕就有點難度。

    不只是荊雯,就連安田枝子這麼嫻靜忠厚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翹,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

    方展宏為難的撓了撓鬢角的頭發,遲疑的問道:“鄒曉潔,你能不能說說,你演的這個,是什麼動物?”

    “我知道,是山雞!”荊雯蹲在地上舉了舉手,得意而肯定的嚷道:“你們看,一只腳提起來,這不是金雞獨立嗎?手還那樣繞過腦袋,就是雞冠的意思,鄒曉潔同學太有想象力了……”

    方展宏毫不客氣的在她鞋幫子上踢了一腳,笑道:“你給我爬起來說話!還想象力呢,我看是你荊雯同學太有想象力了,這家伙還給整個金雞獨立,你家金雞長那樣個嘴巴呀?”

    阿姿古麗恍然大悟的指著鄒曉潔的嘴巴,問道:“你嘴巴這樣,演得是小豬嗎?”

    “不對啊!”呂無忘搖頭道:“肯定不是豬,豬的嘴巴是翹的噘出來、翹的,她的嘴巴是嘬起來的,腮幫子小多了,我覺得是……狐狸!對不對,肯定是狐狸!”

    望著呂無忘熱切的詢問的眼神,鄒曉潔黯然的放下了舉過頭頂的手,可憐兮兮的看著方展宏。

    方展宏長歎一聲,叫道:“大姐啊!你總看著我干啥?你倒是說話呀,你演得是什麼?他們幾個誰猜對了?”

    鄒曉潔低下了頭,輕輕的搖了搖,然後抬頭看著方展宏,囁喏著道:“是……是猴子呀!”

    我倒!

    呂無忘和荊雯同時做了個後仰的姿勢;安田枝子則皺著眉頭凝思中,估計在考慮鄒曉潔剛才那個動作跟猴子這種動物到底存在那些蛛絲馬跡的聯系?

    方展宏無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想了一下——好象有那麼點意思,右手舉高從左邊繞過腦袋,這好象是西游記里孫猴子經常做的一個手搭涼棚眺望遠方的動作;嘴嘬起來也對,猴子可不就是嘬腮的嗎;至于金雞獨立更好解釋了,金猴也是經常獨立的……

    問題是這些動作不經過方展宏這麼高智商的人進行全方位的想象和加工,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它們跟猴子的形態特征聯想起來,盡管鄒曉潔真的已經盡力了。

    她所有的動作,就象個牽線木偶一樣僵硬;她心里其實是有猴子這種動物的外部形象的,而且基本特征她心里都分析到了——比如多動、比如嘬腮幫子、比如喜歡望遠……可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根本不敢把動作完全舒展開、做到位了;就象誰綁著她一樣,每個動作都非常猶豫和拖泥帶水,好象自己做的是一件很見不得人很不好意思的事情,這樣一來,自然是演什麼就不象什麼了。

    這……這是徹底的本能喪失啊!這可怎麼辦?

    方展宏想了半天,只好說道:“那……剛才那個猴子就先這樣吧,我們再試試別的,鄒曉潔你還會扮別的動物嗎?”

    ……

    十五分鍾過去了。

    “停停停!”方展宏連忙大聲叫停,無比郁悶的道:“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今天你的動物模擬練習就先到這兒吧!”

    他倒不擔心再演下去荊雯會活活笑死,他擔心再多看鄒曉潔演幾個“動物”,他這個課任老師會心力交瘁,漫天吐血死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這樣吧,鄒曉潔!”方展宏想了想道:“下午你先專心上課,晚上你們這兩天不是沒上晚自習文化課?晚上我來找你,咱們再好好練練!”

    鄒曉潔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同學們,她沒敢問一個字關于自己的表演的——因為大家的表現已經充分說明了她演的有多麼的差。

    “好!今天先上到這里!”方展宏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自己覺得自己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教表演,還是一個費腦又費勁的活兒啊!

    “大家回去以後多消化一下今天讓大家所學的東西,不清楚的,可以想呂無忘和安田借筆記來看!”方展宏笑道:“好,下課!”

    叫下課的時候,幾個學生都轉身要走了,卻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看見安田枝子不緊不慢的合上筆記本,正面對著方展宏,深深的九十度鞠躬下去,語氣恭謹的近乎虔誠的說道:“老師您辛苦了!感謝老師賜我知識,引導我的課業!”

    其實在中國的學校里,也有許多類似的規定,比如上課前班長叫起,下課後說老師再見——據說我們是世界上最知道尊師重教的國家。

    只不過,這些“繁文縟節”最近越來越不被我們重視了,反而被當年我們看不起的這些蠻夷之邦、蕞爾島國學了個十足。

    現在的中國年輕人,真應該好好的學習一下日本曆史。當年日本大化革新,崇華媚唐、全盤華化,才用了幾十年時間,就從一群野人一樣的土著生番小民,改變成為一個未來能屹立于世界曆史舞台的具有強大侵略性和競爭力的民族——至今他們無法擺脫古中國人對他們影響,他們的子孫千年來一直貫徹堅守當年從中華文明中學去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因為他們知道,是這些東西改造了大和民族。

    可笑現在有些炎黃子孫,還把老祖宗傳下的偉大文明當作垃圾糟粕,動不動嗤之以鼻,強不知以為知的大加非議,真他媽傻B。

    看見安田枝子這樣,呂無忘楞了一下,第一個折了回來;隨後荊雯也乖巧的拉著阿姿古麗和郝佳走了過來。幾個學生重新向方展宏鞠躬告別,倒弄得方展宏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一直以來,他也沒覺得自己是他們的老師;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老師。

    方展宏對中國那種填鴨式、自上而下且教條十足的通才教育體制下的那種所謂“老師”有著與生俱來的厭惡,他倒甯願學生們都想荊雯一樣和他沒大沒小,把他當作一個哥哥而已。

    但是安田枝子平靜而莊嚴的行禮,倒使他愕然了。所謂教學相長,原來是不錯的,方展宏突然覺得,他在學生們的身上,也是可以學到許多東西的。

    從這一刻起,安田枝子式的行禮成為了方展宏所帶的這個表演班的一個約定俗成規矩,它時時刻刻提醒著曾經放蕩不羈的方展宏——對于這班學生,他不僅僅是一個兄長或者朋友,而且還是一個“老師”!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5:46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2)

    早上的表演課結束後,方展宏帶著第一天上課後的些微興奮和滿足感走出了教室。

    剛走上走廊,就看見幾個學生在探頭探腦,一見到他出來,立刻象受驚的小鳥一樣一哄而散,飛快的跑沒影了,倒教方展宏擔心她們會不會在下樓時摔著。

    看來華蕾和她的“同志”們還是挺有心眼的,雖然不來上課,可還知道往教室外派探子、聽窗根兒。

    不過她們大概沒有想到,她們的罷課不但沒有難倒方展宏這位“騙錢”的老師,相反的,這課還照樣上的有聲有色。

    方展宏忍不住微微一笑,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學生陸陸續續的動搖起來——畢竟梅修慈這個老王八蛋肯定是不會退給她們一分錢學費的,好好交了兩萬塊學費,又沒的退,誰願意不上一堂課這麼干耗著?

    也許要不了多久,華大美女就會變成一個光杆兒司令了吧?方展宏很不厚道的壞笑起來。

    “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呢?笑得這麼下流?”一個清脆的聲音誇張尖利的在耳邊響起,大聲的道:“站著別動!雙手抱著頭靠牆站好,身份證拿出來,快點!敢耍花樣小心把你帶回去拷在暖氣片上!”

    “拜托你啊大姐,你有點創意好不好,香港電影的橋段現在已經不流行了知道不?”方展宏很給面子似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歪著腦袋看著陳朵道:“民警同志,你這智商啊……讓我說你啥好?又讓我雙手抱頭,又讓我拿身份證出來,你想讓我用腳丫子夾給你?”

    陳朵上午一下班,就過來找方展宏了;也是她看方展宏整天跟鄧凱那樣開玩笑練嘴皮子,所以今天忍不住想學學他們那股勁頭兒逗逗方展宏,沒想到畢竟不是這種風格的人,兩句話就被方展宏給收拾了,氣得櫻唇翹起老高,直呼粗氣。

    陳朵今天穿得是民警的制服,顯得特別挺拔英氣,方展宏看在眼里,只覺得明明挺老土挺難看的衣服,怎麼陳朵穿上這一身就顯得那麼嫵媚俏麗呢?

    “還是這麼穿養眼,嘖嘖,”方展宏剛說了句讓陳朵心花怒放的話,隨即又來了一句,頓時又讓陳朵板起了俏臉,他說:“你昨天穿去酒吧的那條裙子,捐去災區吧!”

    陳朵現在恨不得把這個不會說話的傻鳥胖揍一頓先打成豬八戒,然後踏上一萬腳踩成一張照片。

    想了想穿著警服打人罪很大的,而且打死了這個土匪中午飯就沒有著落了,于是只好賭氣道:“揣好錢,跟我吃飯去,管飽管夠管打包!”

    “行!我看看北影廠今天哪個組有多出來不要錢的盒飯給你要幾個……”

    “一個字!死……”

    “警察打人啦!有沒有天理啊,美女就可以打人嗎我這麼帥……”

    ……

    中午這頓飯陳朵真沒輕饒了方展宏。

    大概是從鄧凱那里知道了方展宏這份工作薪水挺高,據說有三四層樓那麼高;所以陳朵選擇了去著名的紅樓大觀園酒樓,而且點菜的時候盡量選那些名字很詩意很浪漫的菜名點。

    這年頭詩意和浪漫靠得不是心而是錢,所以越詩意越浪漫通常就越貴。

    方展宏倒是沒太心疼,他對陳朵說了,反正人民的公仆吃人民,人民不死吃喝不止,這是天經地義的中國國情了,您老今天穿著制服出來,咱就讓您隨便宰吧!

    陳朵一聽這話就毛了,嘟著小嘴嗔道,好啊,叫你不和諧!今天不和諧和諧你,我看你小子就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和諧!

    一陣風卷殘云過後,方展宏哭喪著臉來到櫃台前結帳,連酒水甜點果盤,加上菜津,干掉兩百大洋。

    買了單後,站在酒店門口的陳朵顯然有點良心發現,不該一時賭氣把方展宏和諧成這樣,于是好心的湊過來問道:“怎麼了?沒把你押在這里墩地洗盤子吧?是不是特別貴,要不我跟你aa制得了。”

    “不用,警察同志,我還挺的住!感謝您今天言傳身教,讓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說著方展宏晃動了一下手上的兩百大元發票,深刻而嚴肅的道:“和諧社會,真是難能可‘貴’啊!”

    ……

    兩百塊一頓飯確實挺扛吃的,所以送走陳朵回到鳴園藝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學生都開始上課了。

    照課程表的安排,周二下午一班應該是形體課。

    方展宏悄悄的摸上形體教室去,果然看見又有兩個學生鬼鬼祟祟的趴在教室牆根下聽窗根兒。

    方展宏真是又氣又好笑,大步走了幾步來到跟前,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兩個華蕾宿舍的學生猛一回頭,看見是方展宏就傻了,本能的站了起來,來了個軍姿式原地立正,雙手中指緊帖兩腿褲縫,耷拉著腦袋,半天不敢抬頭。

    方展宏故意板起臉孔,道:“要麼就進去上課,要麼就回你們寢室發呆去,實在不行你們願意逛西單爬長城去我也不攔著!你看看你們象什麼樣子?做賊啊?還是蹲這兒數螞蟻?”

    兩個學生連忙唯唯諾諾的應了,低著頭就想從方展宏的身邊溜過去。

    無奈方展宏站的位置太正了,走廊又小——而且方展宏的身高體型,加上老師的身份,對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來說,確實是一種心理威壓,尤其是這些學生還不知道方展宏的為人和底細的時候。

    兩個學生面面相覷了一下,上半身都前傾出去了,可楞是沒人敢率先邁出第一步,最後長相上看起來比較機靈的那一個說道:“那那那……那我們就進去上一堂形體課吧?”

    “那那那……那你們就進去吧!小心高抬腿,別把螞蟻踩死嘍!”方展宏哈哈笑著說道。

    眼看著她們兩個進了形體教室了,方展宏笑著搖了搖頭,剛要轉身,突然聽見里面驚天動地的一聲拍桌子的響聲,隨後一個聲音厲聲喝道——

    “誰讓你們進來了?!出去!象你們這樣的學生,有什麼資格上我的課?通通給我滾出去!!”

    方展宏聽了這聲音的威勢,只覺得整個樓都在顫抖;而且這聲音聽來實在耳熟……

    他帶著幾分忐忑和疑惑湊到門口往里張了張,看清了說話的人,不由得大感奇怪——

    見鬼了,怎麼是她?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6:09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3)

    只見一陣罡風過境,剛才聽窗根兒的三個女學生面如土色,連滾帶爬的沖了出來,看也沒再看方展宏一眼,貓腰就從方展宏的腋下鑽了出去;只聽得腳步登登,只見那煙塵滾滾,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方展宏大驚失色,心中暗想,難道是遇到了江湖傳聞遠走大漠的鐵尸梅超風?

    方展宏往形體教室里張了張,不由得一楞——怎麼是她?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型纖長的苗條美女,身穿緊身束腰的制式舞蹈練功服,低低的開領,裸露出胸前和後背一大片細膩白皙的肌膚,令人望之目眩。

    不過,本來是位養眼的美女,可此時的神情卻實在令人心生寒意——只見她眉毛高高挑起,還隱隱抽搐,面帶煞氣,目露凶光,嘴角和臉上的肌肉呈現一副整體向下的趨勢,顯得十分凶蠻和霸氣。

    “看什麼看?繼續練習!”練功服美女指著正回頭看著方展宏的荊雯、阿姿古麗、鄒曉潔幾個女生,厲聲喝道:“沒見過男人嗎?渾身軟啪啪的,一點力量都沒有,象你們這樣的廢物,還能學舞蹈?”

    方展宏一聽這話,心頭的火苗騰得就上來了;再定睛一看,更是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這個穿著練功服的形體老師,居然就是當日幫著梅修慈搞招生、自稱畢業于“家里蹲”大學的金燕!

    哼,好一個梅修慈!連金燕都派上用場了,他也太會當家過日子了吧?說什麼全部用電影學院的師資,狗屁!

    方展宏剛要舉步走進去,金燕一指他的腳下,厲聲道:“對不起方老師!這里不許穿鞋進入!”

    方展宏本能的往後一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耐克鞋,再一看站在房間里正在壓腿和劈叉的鄒曉潔、荊雯、安田枝子、阿姿古麗、郝佳、呂無忘六個學生,全都光著腳踩在拼木地上;而金燕自己則穿了一雙粉紅色的制式棉底舞蹈鞋。

    這吵架干仗全憑一股氣勢,方展宏剛要拿話擠兌她兩句,被她這麼一喝,自己往後一縮,就什麼火氣都撤了大半了。

    方展宏還沒想起自己要說點什麼,金燕已經沖了過來,板著臉道:“學生正在上課,謝絕參觀!有事請下課再說!”

    說著抬手砰得一聲,把教室門關上了!

    方展宏趕緊往後一仰,一聲巨響震得耳朵發麻,差點沒把他玉樹臨風的鼻子撞扁。

    方展宏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啼笑皆非,這叫什麼事兒啊?

    ……

    方展宏一路哭笑不得的搖頭歎氣,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迎面差點把甄健撞個趔趄。

    甄健看見方展宏,連忙賠笑著點了點頭,道:“呵呵,呵呵,我下午沒課,呵呵……咦,你下午也沒課吧?”

    方展宏沒好氣的“哦”了一聲,心想你甄老師有課沒課有什麼分別?

    說著和他擦身而過,徑自走進辦公室坐下,百無聊賴。忽然看見桌上的電話機,不由得童心大起,萌生了一個促狹的念頭:奶奶個舅子的,他梅修慈不是心疼錢嗎?老子就讓你出出血,先給鄧胖子打一個,然後跟陳朵、林雅嫻煲電話粥,然後再打長途去鄒曉潔和阿姿古麗家里家訪……

    哈哈,一想到梅修慈看電話帳單時的表情,方展宏就一陣偷樂。

    誰知剛拿起電話,撥了三四個號碼,就聽見身後甄健喪眉耷眼的說了一句:“內線電話,打不出去。”

    靠!方展宏郁悶的摔上了電話,心里已經把梅修慈閹割了一百遍,這老挨刀的,這麼精,早把這口子給堵上了。

    夏日的午後格外的沉悶,方展宏拿了張紙,給學生們設計了點練習,做了一點筆記講義,就昏昏欲睡了。

    朦朦朧朧間,做了一個夢,夢見曹子建筆下的洛水,一個仙子亭亭嫋嫋的踏水而來,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恍惚中,洛神變成了一個舞槍的少女,一杆長槍使得大氣磅礴,英氣逼人……突然!舞槍少女變做了一個跳舞的少女,翩若驚鴻,衣袂霞飛……

    夢中看不見女孩的五官,依稀能看見是鄒曉潔,卻又無法確定……連忙搶上幾步想看個分明,卻不期然一腳踩空落進了水里,猛得驚醒了!

    “醒了?方老師?”面前一張笑得十分白癡的臉,甄健端著一杯熱茶,笑道:“您可真好睡,這一覺好幾個小時呢!”

    方展宏揉了揉打盹時壓得發麻的手臂,疑惑的看著甄健,試探著問道:“你……是同性戀?”

    甄健嚇了一大跳,猛得往後一縮,手里的茶水潑了出來,燙得他直吸氣;顧不得擦掉水滴,甄健連忙怪叫道:“方老……姓方的你胡說什麼你!你才是同性戀呢!我看你們全家都是同性戀!”

    “啊!這個態度就對了嘛!這我就放心了!”方展宏拍了拍胸口,笑道:“我說了,賤賤你雖然有點娘娘腔,又不太象個老爺們兒,但也不至于是背背山回來的呀!正所謂臉上笑嘻嘻,不是好東西;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有啥事你就說,不用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你……”甄健氣得直胸悶,狠狠的把杯子望桌上一頓,道:“我只是想向你借兩本表演學的書看看而已……算了!”

    方展宏打了個哈哈,心想表演這東西看書能看會,那不是見鬼了?

    不過想想甄健也怪可憐的,估計上表演課的時候,他坐在本院那個本科生旁邊,干聽別人講自己一個字都插不上話,肯定還會被他那個班的學生鄙視……

    唉,可憐的賤賤!

    跟甄健瞎七拉八的扯了幾句,方展宏看看時間差不多,學生要下課了;于是一下從位子上跳了起來,砰得一拍桌子,嚇了甄健一大跳。

    方展宏拍了下桌子,長聲吟道:“無驚無險,又到六點,搞瓶小酒,吃個肚圓,瞟瞟美眉,樂似神仙!走了走了,下班下班!”

    甄健驚魂初定的低下頭來,心想整天跟這個魔頭在一起上班,時間長了非得心髒病不可;抬頭望見方展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不由得恨恨的罵了一句:“土匪!野人!”

    ……

    家屬院大草坪的後面,是北影廠區的美食一條街。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就有幾家老店,一直在這里開了幾十年,東西做的實在不錯。

    方展宏找了一家寬敞乾淨的,要了一個小瓶的二鍋頭,點了一盤醬牛肉、一個花生一個拍黃瓜,慢慢的咂起了小酒,一邊想著心事。

    想起了剛才那個夢,方展宏啞然失笑。

    怎麼會想起華蕾和鄒曉潔,真是無厘頭。

    不過說起來,有時候命運的翻云覆雨手,還真是讓人難測難明。

    就拿鄒曉潔和華蕾來說,這兩個好朋友雖然性格大相徑庭,卻一樣是好女孩,一樣都漂亮善良,可是命運卻有天壤之別。

    有些人,象華蕾這樣,擺明了不用怎麼努力,也可以考上電影學院;就算到考試時失手了,怎麼也能混個其他重點藝術大學,所以她不來上課,方展宏一點不擔心她。

    而鄒曉潔……唉,她要是鐵了心要在這條路上悶頭走到黑,還真是前途難測啊!

    看來,是時候該和鄒曉潔好好聊聊了。

    正這樣想著,忽然耳邊穿來一陣熟悉的腳步和低語聲,抬頭一看,只見鄒曉潔、華蕾、荊雯、阿姿古麗、郝佳、呂無忘幾個學生走了進來。

    方展宏仔細看去,只見除了華蕾之外,其他幾個學生都是神情疲憊,發鬢散亂,看上去情緒不高。

    想想這些嬌手嫩腳的美女們上了一下午形體課,而且是在這麼熱的夏天,方展宏也就釋然;剛要招呼他們過來坐,幾個學生就默默的自己分了撥。

    顯然荊雯和華蕾比較不對付,一進飯館,華蕾和鄒曉潔就很自然的靠窗坐了;荊雯一手拉住呂無忘,遠遠的隔著她們幾桌坐下了,阿姿古麗看了看鄒曉潔,想了想還是跟著荊雯,坐到了他們那桌。

    方展宏咳嗽了一聲,用杯子在桌角輕輕一敲;荊雯也是機靈,遠遠的就看見方展宏,興奮的揮了揮手。

    方展宏招手讓他們三個都過來,然後看了看鄒曉潔和華蕾,想了想也就罷了。

    荊雯和阿姿古麗、呂無忘跑了過來;荊雯眼尖,看見方展宏正在看鄒曉潔那桌,立刻坐在他旁邊低聲道:“我們下課她就等在門口,沒叫她來自己就跟著來了,好象是鄒曉潔的監護人一樣!變態!”

    “小東西,胡說什麼?”方展宏拍了她腦門一下,佯怒道:“女孩子背後講是非,小心舌頭變吊死鬼那麼長!”

    荊雯做了個鬼臉,一把搶過菜單來,道:“哥,你請客!我要吃……魚香肉絲!”

    “沒追求!”方展宏笑道,一邊招呼呂無忘和阿姿古麗坐下點菜。

    “我上學的時候,導演系有一個大胖子教授,整天找我出去吃飯喝酒,”方展宏笑著回憶道:“剛開始我還老大不樂意,後來突然發現,跟老師吃飯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因為藝術這回事,傳授不如意會,意會不如熏陶,所以在飯桌上能學到的東西,在課堂上是絕對學不到的;陪老師吃飯次數最多的人,通常就是班上專業學的最好的人。”

    呂無忘呵呵一笑,接過了荊雯手里的菜單——他知道方展宏這麼說,是為了緩解他們身為學生跟老師同桌的尷尬。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6:40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4)

    三人坐定了,方展宏一看,怎麼少一個人?

    連忙問道:“咦?郝佳呢?”

    荊雯應道:“她打包回去吃,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吃飯。”

    方展宏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她特別有錢還是怎麼地?怎麼那麼不合群啊?”

    荊雯神秘的搖了搖頭,道:“才不是呢!她每天都在這里打包七毛錢的烙餅回去,我問過她;她說她就愛吃這個……我想她家里也挺困難吧,要不連拍黃瓜也舍不得吃?”

    切,也許人家回家烙餅就烤鴨就鮑魚呢?方展宏嘴上沒說出來,心里卻有點不信,就郝佳那幾身衣服,再加上有梅修慈親自安插這回事,就怎麼都不象是窮人家的孩子。

    “行了,快點菜!今天讓你們宰方老師一頓,機會難得,可想好了點!”方展宏笑道。

    方展宏他們給阿姿古麗單叫了手抓羊肉和烙餅;方展宏和呂無忘兩個大男人倒無所謂吃什麼,只是點了好幾個荊雯要吃的菜,把小妖精樂的不行。

    上菜的時候,端上來一大碗豆花肥腸、一大碗胡椒魚皮羹之後,又端上來一大碗玉米牛肉羹。方展宏皺了皺眉頭,拿筷子敲了荊雯一下,道:“你怎麼點的菜啊?打土豪吃大戶呢?一頓把想喝的湯全喝了?”

    荊雯揚了揚下巴,道:“多喝湯皮膚好!再說了,你看我們下午流了多少汗,不補補怎麼行?”

    方展宏懶得理她,想了想,叫過服務員來,讓她們把那碗玉米牛肉羹給華蕾和鄒曉潔端去——想來這種比較清淡的口味,會比較適合鄒曉潔這種南方女孩。

    華蕾看到服務員端上那碗湯來,跟她說了幾句什麼,便向這桌望了過來,有些意外的樣子。

    方展宏假裝沒看到,要過一個杯子來,逼著呂無忘喝白酒,荊雯在一旁使勁起哄。

    這頓飯吃的還挺熱鬧,方展宏喝干杯子里最後一滴酒,要過一碗米飯就著辣豆花湯拌著吃了。

    剛吃了一半,就看見華蕾和鄒曉潔有起身結帳的趨勢,方展宏心里掛著事,把半碗飯一扔,問他們道:“吃好了嗎?”

    “好了好了……”荊雯是喘著氣說的,這丫頭真是吃大戶來了,吃得小肚溜圓。

    方展宏拍了拍手,起身到櫃台結帳;付了錢,轉身追了出去。

    “鄒曉潔!”方展宏在她們身後喊道。

    華蕾和鄒曉潔一起站住了腳步,回頭看了過來。

    方展宏跑到近前,微笑著對鄒曉潔道:“晚上你們不是沒有晚自習嗎?你早點到練功的草坪這邊來,我有話跟你談談。”

    鄒曉潔剛要點頭,就被華蕾拉到身後去了;方展宏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見到華蕾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臉警惕的打量著他道:“沒事獻殷勤!你什麼意思?又是送菜又是單獨約她出去……雖然叫你一聲老師,可是你這種年齡、這種情況,不太合適吧?”

    “哈!”方展宏冷笑一聲,好整以暇的道:“我覺得合適不合適這個問題,應該由鄒曉潔同學自己來判斷吧?”

    華蕾頓時語塞,發現只要是斗口,每次都無法占到這位年輕的方老師上風。

    鄒曉潔在一旁看了,連忙拉開華蕾,對方展宏道:“那……方老師,我回宿舍一下馬上就來,您在草坪那里等我吧!”

    方展宏隨意的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壓力十足的盯著華蕾的眼睛,直看得這個一向以勇氣自矜的美女有點渾身不自在。

    “華蕾同學,”方展宏慢慢的說道:“作為你的老師,我很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正確的判斷和正確的方法,遠比正確的動機和出發點更重要。你以為你有能力保護你的朋友嗎?其實你比起鄒曉潔是差的遠了,可惜,以你的智力,很難想象你會有這種自知之明。”

    華蕾一聽,氣得俏臉漲紅,待要反駁,又覺得實在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來壓過面前這個天殺的牲口,就這麼一猶豫,就被一臉惶急的鄒曉潔死拖活拽的給拉走了。

    方展宏找了個小超市,買了包0。8的中南海,拿出一根點上了,一路慢慢的向大草坪走去。

    ……

    天漸漸的黑下來了。

    雖然是夏末,北方的晚上卻依然有點兒涼。

    方展宏坐在小徑邊上的長椅上,點起第三支香煙,煙霧嫋嫋中,思緒萬千,很有些舉棋不定。

    也許,他准備要說的那些話,是為了鄒曉潔好;但是,那是一些非常傷人的話——在這件事情上,他的判斷是否正確,采用的方法是否正確,他自己也很惶惑。

    聽腳步聲,就知道鄒曉潔來了。

    這個女孩永遠象只小貓一樣輕盈的走路,仿佛生怕自己的到來會驚嚇到別人。

    細碎的腳步簌簌的踩在草皮上,越來越近。

    方展宏歎了一口氣,掐滅了煙頭放進口袋里,他向旁邊挪了挪。

    鄒曉潔來到方展宏身邊,靠著長椅的邊沿坐了個邊兒,低聲道:“老師,你找我有事?”

    “恩。你知道我找你有什麼事嗎?”方展宏隨口選擇了一個很庸俗的開場白。

    “知道!”鄒曉潔抬起晶亮晶亮的眸子,毫不猶豫的說道。

    這倒令方展宏非常意外,他笑著換了個坐姿,饒有興味的問道:“哦?那你說說,我為什麼找你?”

    “因為……因為我太膽小了,”鄒曉潔輕聲道:“所以,方老師要放棄我了。”

    方展宏目瞪口呆。

    這真是一個內秀深藏、蘭心慧質的女孩!

    別看她平時蔫了吧唧的,可她心里什麼都明白,明鏡一樣的明白。

    “不能這麼說。”方展宏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緩一點,柔聲說道:“你別激動,聽我慢慢跟你說。”

    方展宏想了想,慢慢的在心里組織著語言,輕聲的說道:“你知道電影學院吧?這是咱們中國,教電影學的各科教的最好的學校,從這個學校畢業出去的學生,最不濟也能在一些大公司里,當一個生活優越的白領;而那些夠好運能進入影視圈的,更是很多都飛黃騰達,名利雙手。”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每次我看見參加學弟學妹們的畢業典禮,看著他們戴著方帽穿著學士服,站在小劇場門前拍照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起……想起一年一年以來,那些黯然落榜的學生……”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7:06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5)

    那天晚上,鄒曉潔並沒有參加晚上的活動,而是早早的回宿舍去了。

    方展宏也想讓她多冷靜冷靜。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強求不來的。既然不適合走這條路,為什麼要猛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呢?

    方展宏只希望過兩天去見謝云鳴教授的時候,借助華蕾這次鬧出的罷課事件,以此為由頭去跟謝老說說,允許一部分學生退款退學,到時候讓鄒曉潔帶著自己的學費回家鄉去,好好讀書考個大學,或者學一門技術,北影這里經曆的種種,只當是做了一場夢好了。

    誰年輕的時候又沒有夢呢?

    不管是名利雙收的明星夢,還是真的懷揣藝術的夢想,該面對現實的時候,總要面對現實。

    不是所有的夢想都能實現的,認清自己腳下的路,修正夢想遠要比一味的做夢更理智。

    第二天早晨。

    方展宏照舊起了個早,一路小跑,卻草坪那里出晨功。

    荊雯和呂無忘他們,又是早早的就在那里“耶呀嘿嚯”開了,只不過,沒有看見鄒曉潔那纖瘦楚楚的身影。

    方殿宏心下也有幾分黯然。

    現實社會里,沒有伊甸園。

    方展宏低著頭,踢了踢草坪上的一個土坷拉,覺得自己的心情就象這塊爛泥土一樣,軟軟的,潮潮的。

    剛發了會呆,耳邊忽然聽見一個氣憤已極的聲音厲聲喝道:“姓方的!你干的好事!”

    方展宏愕然抬頭,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只聽得耳邊嗡的一聲,偌大一條杆子照著他的左臉就掃了過來。

    這可真是應了說書的那句話——說時遲,那時快!

    方展宏畢竟是從小打架干仗地主兒,下意識的往後一仰。一抬手一把就把襲來的杆子抓在了手中,心中還有幾分得意,幸虧哥們兒我還練過,不然還不被你丫的拍成腦震蕩啊!

    還沒等他得意完,忽然只覺得觸手冰涼,定神一看,嚇了一跳,這哪是什麼一般的棍子杆子,居然是杆武師用白蠟杆子長槍。通體全漆的大槍輟著散血紅纓,鋼制的槍頭寒光閃閃—這不是華蕾地長槍嗎?

    方展宏抬頭一看,果然是華蕾,正一臉不忿和氣憤,目似寒星的瞪著自己。

    方展宏這時就是再寬容再欣賞她,也不禁心里有氣,厲聲喝問道:“華蕾!你瘋了你!居然對自己的老師動手?”

    “誰承認你是我的老師?無恥!”華蕾冷笑一聲,怒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騙子!騙錢還不夠,還打什麼齷齪主意?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對鄒曉潔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方展宏勃然大怒,強自壓下心頭怒火,沉聲喝道:“華蕾,你說話要負責任!真想不到你竟是這種毫無教養、處事莽撞、主觀狹隘的女生!”

    華蕾冷哼一聲。握著槍繤的手腕子輕輕一抖,兩米八長地大槍就象活了一樣,嗡嗡的抖動起來。夭若怪蟒,方展宏只覺得握住槍頭的手如同觸電了一樣,一陣陣發麻,不禁吃了一驚,連忙撒手——幸虧這只是用來練套路地練功用槍,沒開尖兒沒開刃,否則的話,手上非添幾條血印子不可。

    真看不出來她小小年紀。手上這份兒扣勸兒已經練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鄧凱學校武術系地那些教練們,手底下的功夫恐怕也不過如此。

    華蕾收了槍在地上重重一頓。怒道:“曉潔昨天晚上回到宿舍,整整哭了一夜,怎麼勸也不行,問她什麼也不肯說……你可別告訴我,這事跟你沒關系!你這種人也配自稱老師?本小姐打得就是你這種老師!”

    方展宏這才明白過來華蕾抽得是哪門子的風—不過凡事一被人聯想到男女之間的事兒上,還真有點八張嘴也說不明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意思。

    華蕾越說越氣,看那樣子,好像真要把方展宏當色狼給暴打一頓,然後扭送派出所告他個教師身份之便騷擾女學生的流氓罪了。

    方展宏也不是吃素餡兒包子長大的,真要若毛了他,使起性子來,還管你會不會功夫,全國武術冠軍來了也是板磚兒當頭招呼。

    眼看兩人就要炝火,鬧得不可收拾,荊雯和呂無忘趕緊過來努架,站到他們兩人中間。

    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哪兒見過這種場面,兩人都給嚇到了,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正在勸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聲音焦急地喊道:“蕾蕾,你別亂來!”

    說著,遠遠的跑過來一個人,頭發都跑亂了,容顏憔悴、眼睛紅腫,正是鄒曉潔。

    大概是過來時遠遠的看見了這邊劍拔弩張地情況,鄒曉潔一跑過來就焦急的喊道:“華蕾你干什麼?”

    說著,她歉疚的朝方展宏鞠了一個躬,道:“對不起,方老師!”

    說著,連忙跑到華蕾身邊,使勁的把她拉走了。

    方展宏一開始確實是有些按捺不住火氣,現在看到鄒曉潔憔悴的模樣,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

    想想看,昨天晚上那些話,也許對鄒曉潔這個年齡的女孩來說,真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痛苦和壓力,而華蕾的誤會,也是關心朋友,人之常情,自己是個老爺們兒,年齡又大很多,沒有必要和小女生一般見識。

    想了想,也就釋然,于是擺了擺手,示意荊雯和呂無忘自己沒事,接著把他們叫到另一邊去,離那個風風火火的金槍俠女遠遠的,開始練習。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只見鄒曉潔遠遠的跑了過來,一直跑到方展宏跟前,又是滿懷歉意的鞠躬道歉,連說對不起。

    方展宏有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昨天晚上沒休息好,早點回宿舍休息吧!”

    “不!”鄒曉潔的證據和音量讓方展宏和其他幾個學生都嚇了一跳,從來沒聽見文靜害羞的鄒曉潔用這種聲音語氣說話。

    “方老師,請讓我和大家一起練習吧!”鄒曉潔異常堅定地道。

    方展宏疑惑的點了點頭,不知道鄒曉潔是哪根兒筋不對了。

    鄒曉潔見方展宏點頭,連忙跑到荊雯他們身邊,左右看了看,找了個早起人流最多的方向,把眼睛一閉,象個即將就義的烈士一樣,一副豁出命去的架勢,咬牙切齒的一陣亂嚷“耶呀嘿嚯”……

    方展宏一看就傻了,心說姐兒們你別嚇我呀!勸了你一大圈沒給你勸好也就罷了,你可別受刺激過度魔障了。我可負不起這責任。

    “停停停—”方展宏只得走到鄒曉潔面前大聲叫停,道:“你的氣息全是亂的,這麼亂嚷是沒效果地。只會傷嗓子……

    ……一個早上,這位姑***表現只能用拼命這兩個字來形容,仿佛要努力的向方展宏證明點兒什麼……

    今天早上的表演課,上的內容還是以動物模擬為主。

    經過第一天的基礎訓練,今天的教學內容難度有所提升,不再是單人簡單動物模擬訓練,而是開始了組合訓練,並且加入類似小品情境的訓練要求。

    這個訓練的名稱叫做“群狼搏瘋虎。”

    這是電影學院地一個動物模擬保留訓練。

    訓練方法是一個或者兩、三個學生扮演老虎,其他全班同學扮演一群餓狼,群狼瘋狂的攻擊老虎,老虎更加瘋狂的反擊。

    這是一個曆來公認非常有效的解放天性練習,說白了就是讓學生們打架…………只不過。不能用人的動作來打,而只能用動物的形態,也就是虎和狼的姿勢和動作來推搡對方。

    人往往在激烈的爭斗和肢體碰撞中最容易擺脫教養、儀態、美丑防范意識這些天性的約束和桎梏——現實生活中,一個平時非常有教養有風度的人,一旦被若毛了打起架來。其粗野暴戾的程度往往能令平時很熟悉他地人大吃一驚。

    正所謂佛也有火,這個練習正是要把學生們潛藏在日常生活背後的那團火給勾出來……—通常的情況,往往練習一開始,一幫孩子還會裝模作樣地比劃一下,還在“演”可是幾下身體碰撞下來,一般的學生就會越來越進入狀態,直到後來,所有地學生都會真拿自己當野獸一樣,真拿自己當作虎狼了。

    “呂無忘,你來扮老虎。”方展宏指著呂無忘說道。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一共就六個學生,顯然只能出一頭老虎,以體力論,當然是讓唯一的男生呂無忘來演老虎,成為五條母狼攻擊的目標。

    呂無忘應了一聲,剛站起來要做准備,就聽見一個聲音大聲道:“不行!方老師,讓我演老虎!我要演老虎!”

    大家循著聲音望去,都吃了一驚!提出演老虎的,居然是平時跟男生說兩句話都會臉紅的鄒曉潔!

    鄒曉潔說完,便用急切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方展宏,那種堅定的近乎決絕的目光,讓方展宏產生了一種感覺,仿佛要是拒絕了她這個要求,她就會立刻崩潰一樣。

    方展宏下意識的默然點了點頭。

    鄒曉潔咬了咬牙,拿出一條橡皮筋來,紮起了頭發。

    昨天她連演個猴子都不好意思,今天竟要演瘋虎一個,斗五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7:40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6)

    方展宏站在講台後,選擇了一個居高臨下、一覽無余的角度——他顯然很重視這學生們的第一次群體練習。

    “好…預備!開……”

    沒等方展宏喊完開始,早已四體著地的鄒曉潔“嗷”得一聲虎吼,沖著荊雯猛撲了過去。

    荊雯嚇得一聲尖叫,隨即醒悟來自己此時是頭小狼,是不該發出這種屬于人類的動靜的——她連忙就地打了個滾,機靈的連滾帶躥的躲到了呂無忘身後。

    這一幕看得方展宏直想發笑——哪兒有這麼機靈的小狼,這純粹是人類的思維嘛!

    誰知,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而是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鄒曉潔這頭“老虎”從體積上來說,顯然比呂無忘這匹“狼”要瘦弱了許多。所以面對鄒曉潔,呂無忘顯然是大意了,他似乎還沒有進入規定情境,沒有找到屬于狼的那種感覺,還在懶洋洋的模仿犬科動物走路。

    誰知他剛挪了兩步,立刻駭然呆住了——朝著他正面猛撲過來的鄒曉潔那平日秀美俏麗的臉上竟有種說不出的悲壯猙獰,眼睛里滿是鮮紅的血紅……

    從沒有見過鄒曉潔這種狀態的呂無忘不知所措,被鄒曉潔撲了個正著,仰面按在了地上。

    呂無忘只覺得兩肋一陣巨痛,胸膛一陣震蕩……鄒曉潔居然是來真的!

    我靠,謀殺嗎?呂無忘也顧不得在做表演練習,立刻做出了一個根本不屬于狼的動作…………雙手緊緊抓住鄒曉潔的手腕努力向外翻。

    哪知鄒曉潔盡是拼了全力,象是呂無忘跟手打她有殺父之仇一樣!

    呂無忘運了幾遍力氣。居然推不開比自己瘦小地多的一個女孩,不禁心里大急,再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伸出雙後環在鄒曉潔的盈盈一束的纖腰上用力向里一壓——鄒曉潔渾身的力氣頓時泄了,呂無忘又急又惱,就勢翻身而起,毫不客氣的用肩膀狠狠的向外撞去,直把鄒曉潔嬌小的身體在地毯上撞得滾出去幾米。

    鄒曉潔順著慣性在地上滾出去老遠。換是一般女孩,被呂無忘撞了這下非得渾身酸麻上一陣不可,誰知鄒曉潔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毫不停頓地一躍而起,猛得就近向身後還在生硬的比比劃劃的郝佳撲了過去。

    郝佳顯然還根本找不到演一匹狼的那種感覺,畢竟是第一次做動物模擬。

    別人都演開了,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四體著地,況且她身高腿長,趴在地上也確實不方便,所以她磨磨蹭蹭半天還進入不了狀態。

    而在她旁邊的阿姿古麗手打。大概到現在還沒消化好方展宏昨天說的有關解放天性的那些理論,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要演一匹狼,所以她只是隨大流,人家趴著她也趴著,象條果太陽地小狐狸狗一樣乖乖的呆著,還在好奇的四周看,看到鄒曉潔和呂無忘打得那麼熱鬧,還在情不自禁地昨舌輕歎……

    誰知沒等阿姿古麗醒過神來,只看見自己前面的郝佳撲通一聲,被大吼而至地鄒曉潔撲得倒滾了開去,一下子撞到自己身上。

    郝佳雖然也是個苗條的女生,可畢竟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兒擺在那里,這一下壓下來,疼得阿姿古麗叫了一聲,站起來就跑。

    阿姿古麗這一站起來,這表演就算失敗了。

    方展宏剛要叫停。就看見郝佳一從地上爬了起來。就毫不客氣的四體著地的撲了上去,和鄒曉潔撒打在一塊兒。

    看來是鄒曉潔剛才那一撞激起了郝佳骨子里不肯服輸、不肯吃虧的脾性。郝佳現在看起來還真象一匹被激怒的母狼,朝著鄒曉潔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推亂頂。

    論體型力量。鄒曉潔和郝佳打那可是太吃虧了,跟身材性感火辣的郝佳比起來,鄒曉潔簡直就象個沒長開沒發育的初中生,所以兩人才象征性的互相推了兩下,郝佳就毫不客氣的一個猛撲,把鄒曉潔按到在地。

    鄒曉潔剛奮力掙脫,還等還手,又被郝佳撞了一個滾兒,再一撲,又給按住了……

    就這麼來回斗了幾個回合,鄒曉潔雖然瘦小,居然也和郝佳打了個有來有往。

    可憐地安田枝子,這個平日拘謹嫻靜的日本mm,哪里想得到越洋來學表演,第一課居然要演匹母狼,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別扭。當著這麼多人地面姿勢不雅的趴在那里,總讓人聯想起她祖國的某些人的某種特殊癖好……

    不過看了看台上目光炯炯的方展宏方老師,她還是勉強努力的要表現一下,剛才她一直離郝佳和阿姿古麗兩人幾步,在努力的嘗試入戲,此時見方展宏已經看向了這個方向,只得硬著頭皮慢吞吞的爬向郝佳和鄒曉潔的戰團,向她們兩個伸伸小狼爪子。

    誰知剛沾上鄒曉潔一點,就被剛甩脫了郝佳的鄒曉潔一個肩撞,直撞得翻了出去連打了幾個滾。

    這一幕只看得呂無忘,荊雯,阿姿古麗三人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表演者的身份,象個觀眾一樣看得目不轉睛。

    方展宏更是看得張口結舌,忘了叫停。

    他在電影學院至少上百次見過表演系的學生或者考生做“瘋虎斗群狼”這個練習—從來都是群狼圍攻老虎,人多的一方欺負人少的……幾時見過象鄒曉潔這麼搏命的老虎,居然一個人把五頭狼都挨個收拾一遍,而且出手一點控制也沒有,好象對方不是自己的同學,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再不叫停,這麼打下去就要出事了,非有人事傷不可!

    “好,停!停……”

    砰!

    叫停都來不及,就聽得一聲巨響——被郝佳制服了好幾次的鄒曉潔似乎是被逼急眼兒,低頭頭一頭撞進郝佳懷里,疼得郝佳大叫一聲,翻倒在地,鄒曉潔就勢狠狠的抓著她地雙臂往外一甩……

    表演課堂上的練習或者小品都有個特點,演得好的,有自信的學生,都往教室忠順湊,自己知道自己不行的。演不好的,笨的,都往兩旁閃——因為他怕老師注意到他,這也是人的一種下意識地驅使。

    郝佳和阿姿古麗,安田枝子剛才正是屬于這種情況——第一次做動物模擬,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往兩旁閃。

    所以郝佳一開始鄒曉潔接觸厮打的位置,就已經離地毯之外兩旁的學生座椅很近了。

    兩人纏打了一陣,亂滾亂推。早就離開了教室中央的范圍,越來越向靠牆的那排椅子靠近——此時郝佳被鄒曉潔大力一甩,一個刹車沒刹住。郝佳剛要站起來就是一個踉蹌,咣得一聲巨響,整個人砸進那排硬木折疊椅堆里。

    “停……鄒曉潔!你給我站住!”眼看著鄒曉潔跟瘋了一樣,還要撲上去,方展宏氣得一拍講台桌大聲吼道:“給我站好了!”

    鄒曉潔被方展宏一喝,頓時一個機靈站住了,低著頭喘息著,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方展宏一邊厲聲喝罵著,一邊趕忙沖了下來,荊雯和呂無忘,阿姿古麗、安田枝子也關切的向郝佳圍攏了過來。

    郝佳已經疼得趴在地毯上,頭上大汗淋漓,喘著氣用了幾遍力都站不起來。

    她剛才落地時。是整個背砸在一張折疊椅地椅尖上,估計這時候要是脫下衣服來檢查,可能背上已經淤青了。

    方展宏和荊雯、呂無忘一起費力的把身高腿長的郝佳扶了起來。荊雯和安田枝子連忙把教室里最舒服地那張留給講課老師坐的帶輪子地大沙發椅推了過來,讓方展宏扶著郝佳坐了下來。

    郝佳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這才回過口氣。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鄒曉潔,氣得嘴唇直哆嗦,指著鄒曉潔道:“你……你吃春藥了你?有病吧你?瘋了?我跟你有仇?”

    方展宏也憋了一肚子氣,好好一堂課就讓她攪了不說,還差點把郝佳給廢了——還虧得是砸的背,要是一頭照著椅子尖兒撞上去,方展宏大概就是第一個上課的把學生成植物人的表演老師了。

    “你怎麼回事!”方展宏使勁按捺著自己的暴脾氣,還是忍不住聲色俱厲的喝問道:“你知道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你有沒有考慮到其他同學的安全問題?”

    此時的鄒曉潔,又恢複了平日里那副害羞膽怯的模樣,低著頭不安的揉搓著襯衣的衣角,再也不敢抬頭看方展宏和郝佳一眼。

    方展宏見她這副模樣,不知怎麼地,半點也提不起平日里憐惜關愛,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就脫口而出,怒道:“你發什麼神經?發神經有什麼用?你就是再表現,再發神經,不可改變地事實還是不可改變,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學不了這行!祖師爺不賞飯吃,你懂不懂!”

    方展宏機關槍一樣脫口說出這一大段話,頓時把心里的積郁宣泄了出來,但隨即他馬上後悔了!

    因為他看到鄒曉潔渾身劇震,象一只受傷的小鹿一樣抬起了頭盯著他,眼睛里滿是哀惋和絕望,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讓人只要看了一眼,就永遠也忘不了。

    方展宏只覺得心頭某個柔軟的地方被什麼利刃或是尖針狠狠的捅了一下,一種沁血似的酸楚和疼痛飛快的在全身蔓延開來。

    這一刻,方展宏猛然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了,自己似乎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

    他啞然張了張嘴,非常想說什麼來挽回一下,可是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滿心的不忍和悔意。

    沒等他回過神來,只見鄒曉潔妖弱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幾秒,終于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嗚咽,一捂嘴轉身向教室外跑了出去。

    “鄒……”方展宏剛想叫她,可是她跑得是那樣快,轉眼不見了蹤影。

    方展宏嗒然若喪,惆悵的望著教室大門口發了幾秒呆,才機械的慢慢的轉過身來,一抬頭,看見學生們正驚愕的看著自己……

    今天這上午一整堂課,方展宏上得沒精打采,恍恍惚惚。給學生們講解時磕磕巴巴出了好幾次錯。

    好在幾個學生都很理解他。快下課的時候,荊雯趁著安田枝子正在表演的時候,悄悄湊湊到方展宏身邊,輕聲的說了一句——

    “你昨天晚上跟人家說什麼了?把一個平時那麼老實地人逼成那樣?”

    方展宏楞了一下,瞥了她一眼,輕聲道:“小東西,什麼你都知道!”

    “廢話。昨天結賬的時候,你飯吃了一半丟下碗就跑,你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你那是追誰去啊!”荊雯上眼睛盯著正在表演的安田技子,輕聲說道:“幸虧我知道我哥不是那種人,要不然……不怪人家華蕾。擱我也想歪了。”

    荊雯這麼一說,方展宏更沒法庥中精神上課了,恨不得馬上就到中午下課。

    好容易熬到上午下課時間到,方展宏向幾個學生宣布了下課,撒腿就往樓下學生宿舍跑。

    才剛跑下樓梯,就看到一樓走廊上圍了一大群男生女生,嘰嘰喳喳議論紛紛,不知道議論些什麼。

    方展宏一看他們圍成的半圓,正對著鄒曉潔的那個宿舍,不由得心里一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來不及多想,方展宏分開人群擠了進去,只見站在人群最中間的是兩個鄒曉潔寢室的女生。她們兩個旁邊,華蕾正急得團團轉。

    華蕾一看到方展宏,眼圈就紅了,眾目睽睽之下就指著方展宏的鼻子道:“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她到底怎麼了?”

    學生們看見華蕾居然指著老師的鼻子呵斥,不禁一片嘩然。

    華蕾同寢室地兩個女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方展宏,悄悄地一左一右去拉華蕾,華蕾用力甩開她們兩個,毫不客氣的沖方展宏吼道:“我……我告訴你!鄒曉潔要是有什麼事,我就殺了你!我就殺了你!”

    方展宏見華蕾的反應如此激烈,大感奇怪,都來不及和她生氣,轉頭問其他學生道:“怎麼了?什麼事?是不是鄒曉潔……”

    剛才拉華蕾的其中一個女生立刻應道:“老師,你快讓鄒曉潔出來吧!她……她太可怕了!剛才突然跑回宿舍來,臉色好難看,煞白……也不哭也不鬧,坐在床邊眼珠子發直,老嚇人了!問她什麼也不說,剛想看看她是不是發燒生病,她突然跟發了瘋一樣,拿著掃帚來趕我們,把我們全從房間里轟了出去,她立馬就把門鎖上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又都沒帶鑰匙……”

    方展宏一聽這話,也吃了一驚,問道:“這麼說,她現在是一個人在里面?”

    “還不止這樣!”華蕾身邊的另一個女生有點害怕的道:“老師你看……她把門關嚴了,窗簾也全部拉上,還……還有里面點上了蠟燭……您看,有、有火光……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麼……”

    方展宏一聽,吃了一驚,連忙扒著窗欞宿舍里望去,果然看見窗簾隙里隱隱透出一絲幽幽的火光。

    清樓小院常年都是法國梧桐的覆蓋下,綠蔭蔽日,雖然蔭涼,但是難免有采光不足地問題,所以宿舍里常常白天也開燈。

    鄒曉潔在里面把門一關窗簾一拉,自然是黑蒙蒙一片,但是她可以開燈啊!為什麼點蠟燭呢?

    方展宏一想,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這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精樓小院的主體建築,原來就是文革後建起地一座大招待所,經過謝云鳴改建後雖然結實了許多,但是整體而言,依然是木制結構和混凝土相結合的格局——這走廊上地欄杆。宿舍的窗、門,還有上下樓的樓梯,頂樓的瓦梁,……這些都是用陳年地油桐硬木做的……

    鄒曉潔居然大白天在房間里點蠟燭!這些女生宿舍里又是床單被褥又是蚊帳的,易燃的東西一大屋,要是燒著起來……

    方展宏想著想著,不由得出了一頭白毛汗,看看前後左右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更是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煩悶。頓時瞪圓了眼睛,望著身遭的學生厲聲喝道:“都很閑是不是?沒事干了!有什麼好看的?通通給我滾蛋!滾!”

    這些學生見到平晶幽默和藹地方老師突然變得如此凶神惡煞,頓時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了一下,趕緊紛紛作鳥獸散了,只有華蕾和那兩個女生還站在自己宿舍門口。

    方展宏定了定神,又往窗簾縫里看了看,對華蕾和那兩個女生道:“你們在這里看著她。有事就大聲叫!懂不懂?我去找許筠老師拿鑰匙!”

    說著,也不等華蕾答應,連忙一溜小跑。跑到梅修慈辦公室門口,推門而入。

    只見正當中的辦公桌後面空空如也,梅修慈不在。手打旁邊的兩章桌子上,許筠正埋頭專心致志的記著一本什麼賬,另一邊,“形體老師”金燕正好整以暇的欣賞自己纖纖十指睥深黑色尤百利指甲油。

    方展宏記得學校女生宿舍的備用鑰匙是由許筠保管地,連忙對許筠老師道:“許老師,女一寢的備用鑰匙能不能借用一下……”

    “現在女生宿舍的鑰匙,歸金副校長管。”許筠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里盡是嘲弄和諷刺。

    “金……副校長?”方展宏納悶了,這個學校啥時候多出了這麼個頭銜?

    “喂喂喂,說誰呢?你才是副校長呢。你們全家都是副校長!”金燕毫不客氣的還擊道,說罷,突然朝方展宏嫵媚地一笑,曼吐香舌,柔聲道:“師哥方老師。鑰匙在我這里,來,給你吧……”

    方展宏看著金燕風情萬種的笑容,不但不覺得動人,反倒有種寒毛倒立的感覺——這個金燕也真可以說是百變娃了,看看她現在這樣子,簡直沒法相信昨天下午那個在形體教室大聲呵斥著把自己趕出去的那個女人和她是同一個人。

    不過現在也沒辦法想那麼多了,方展宏劈手奪過金燕遞過來的鑰匙,回身就跑。

    跑出辦公室,來到一寢門口,華蕾急切的問道:“拿到鑰匙了嗎?”

    方展宏點了點頭,舉起鑰匙在她面前晃了晃。

    華蕾面露喜色,連忙伸手來拿,急道:“給我!”

    方展宏把鑰匙一抓,避開她的手,看著她戲謔的道:“給你干什麼?讓你再被大掃帚趕出來一次?”

    “你……”華蕾被他搶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展宏笑了笑道:“你啊,又莽撞又粗心,又武斷又主觀……好人歹人都不會分,指望你?你能辦成什麼事?”

    華蕾從鼻子里“切”了出來,不忿地嘟囔道:“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

    方展宏又氣又好笑,擺了擺手,道:“閃邊去!”

    說著,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深吸了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推了進去……

    觸目所及的,是一片燦爛的獨光。

    窗台上、桌子子、椅子上、凳子上、到處點滿了蠟燭。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8:19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全)

    鄒曉潔靜靜的坐在一圈燭光的正中央的地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臉上露出久違的那種羞澀、嫻靜、溫柔的微笑。

    方展宏揪著心頓時放了下來,他轉身關好了房門時,趁機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幸好,鄒曉潔並不是關在里面做傻事。

    這樣靜謐的環境,淡淡暖暖的燭光里,一個清新如水的美麗女孩,真讓人心中有種莫名的浪漫與甯靜。

    方展宏慢慢的走到鄒曉潔身邊,很隨意的坐了下來,看著鄒曉潔手里的照片——照片里一個穿著云裙擺服的俏麗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乍一看,很明顯這張照片有點暴光過度,也許是在光源不足的情形下用交光燈強拍的,照片主體中的這個翩然欲仙的女子,卻分明有種難言的朦朧的美麗,令人一見難忘……

    方展宏微笑著指了指照片中的女子,道:“她真美……”

    “這是我的媽媽。”鄒曉潔的語氣里,有種從未有過的驕傲和憧憬,她輕聲的道:“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方展宏低頭凝視著鄒曉潔陶醉的樣子,忽然心中微微一蕩。

    女孩此刻的樣子,異常的美麗——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眸子里盡是深邃晶瑩的光暈,小巧可愛的鼻子上,也有盈盈的反光一般,白皙的肌膚細膩的有如羊乳,裸露在低開領的襯衣外面的修長的玉頸光滑的猶如淨瓶一般有著優雅的弧度……

    方展宏沒來由的想起當日第一次遇見鄒曉潔時,在公車上她險些跌倒,自己伸手拉住她地情景——那柔若無骨的小小柔荑仿佛還握在自己的手中,指掌間泛起一種溫膩柔滑的感覺,令人心神微漾,一時間竟似有些微醺之感,不知此時何時,此身何屬……

    看見鄒曉潔在燭光中那安靜恬淡的笑容,方展宏忽然心有所悟,輕聲道:“你是不是在家里的時候,就經常點一堆蠟燭圍著自己?”

    鄒曉潔被方展宏說中,微微有些羞澀的點了點頭,她凝視著一根蠟燭熒熒的燭光,出神地道:“我媽媽,是我們省軍區戰友文工團的演員,她不但是團里最漂亮的女演員,還是文工團的台柱子。”

    方展宏凝神細看那照片里翩翩起舞的女子,眉宇間確實與鄒曉潔有幾分神似,但比起鄒曉潔的青澀來,別有一番神采飛揚的女兒柔媚。

    忽然,他注意到那張照片地下方,似乎是一群面對著舞台的觀眾,與眾不同的是,這些烏壓壓地人每人手里都擎著一根蠟燭,星星點點,連成了一片,他不禁的問道:“這是你媽媽生日地時候拍的?這麼多蠟燭?”

    “不是的。”

    鄒曉潔柔聲說道,她微微一笑,看了看照片。溫柔的道:“這是我媽媽和我爸爸第一次見面時,我爸爸拍的。那時候。我爸爸還是個大頭兵,是個小班長,我媽媽的戰友文工團,全團下部隊到爸爸所在的那個連隊,給戰士們慰問演出,並且采風體驗生活……”

    “……那一年,我爸爸第一次見到我媽媽,就是她的文工團慰問演出那次。那一天,部隊不知道為什麼,竟突然停電了。僅有供電系統,只能用來維持部隊地重要設備,至于演出用的照明。根本保障不了。這樣一來,媽媽的文工團當天晚上地演出。就有好幾台需要燈光配合的舞台表演上不了……”

    “……救場如救火,這時候,我媽媽主動站了出來,向團長申請,臨時加演一個獨舞和一個個人啞劇小品,來頂替拿掉地節目。而我爸爸,當時也是連隊里出了名的機靈兵,腦子靈活,他向管後勤的行政主管和連指導員建議,把倉庫里積壓的馬上就要受潮的那批蠟燭,取一些出來用——晚上演出時,全連每個戰士,手里都舉著一支點燃的蠟燭,為辛勤排練為戰士們送來節目的文工團演員們照明……”

    “……誰說軍人不懂浪漫?指導員和戰士們,都覺得爸爸這個建議好極了。到了晚上,夜幕悄悄的來了,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只有兩盞幽幽的小燈,媽媽心情忐忑的走上台去,她已經做好了准備,要在昏暗的光源中全情投入自己的表演,哪怕台下的人都看不到,也要讓戰士們感受到文工團演員們的情意……”

    “……演出就這樣開始了。就在我媽媽身穿水袖舞衣,走上台上舞出第一組動作的那一刹那——突然之間,在台下的戰士們中間次第燃起了明亮的燭光,一支連著一支,連镼一個溫暖而光明的方陣……”

    “……媽媽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在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中大放異彩,在朦朧的明黃色的美麗燭光中,媽媽倩麗的身影是那樣的優美迷人,看得爸爸和全連的戰士們忘了鼓掌,忘了喝彩……”

    “……媽媽後來告訴我,在燭光燃起的那一瞬間,她心里感動的差點落下淚來,那是她一生中,最完美的一次演出——最燦爛的、最浪漫的一次演出……”

    “……那天,負責點蠟燭的爸爸,就站在那簡陋的舞台下,離媽媽最近的地方。他虔誠的象個孩子一樣,高舉著蠟燭,映亮了媽媽嫣紅的笑顏,爸爸告訴我說,那天晚上,媽媽比仙女還要美麗……”

    方展宏靜靜的聽著鄒曉潔的敘述,內心充滿了溫馨的感動,他含笑望著一臉自豪和沉醉的鄒曉潔,逗她說:“恩……後來,仙女嫁給了大頭兵,生下了一個比仙女媽媽還要漂亮的小仙女。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永遠……”

    方展宏這模仿童話故事口吻的打趣,非但沒有使鄒曉潔感到半點快樂和喜悅,反而使她原來微笑著的臉色刹時間黯淡了下去……

    “我不是小仙女,我是魔鬼,我是掃把星。”鄒曉潔呆呆的望著一根火苗搖曳的蠟燭,那燭花撲得一聲爆了起來,鄒曉潔的眼睛干干澀澀的,沒有眼淚。

    “胡說!”方展宏輕斥道:“誰敢這麼說你!方老師幫你去扁他一頓。打他個滿臉桃花開,遍地秋葉黃!”

    “我家里人都是這麼說地。”鄒曉潔自嘲的笑了笑,幽幽的道:“我媽媽生我的時候,是難產。醫生要把我拿掉保住她,她死活不肯,她那麼愛美的一個人,為了挽救我,在那麼大的痛苦下,不主動要求剖腹產,結果留下了一條蜈蚣疤,足足二十幾針……”

    “……手術做的雖然凶險,但總算是母女平安,我爸爸當時從連隊請假回來,高興的都快要瘋了,可惜啊,老天爺沒這麼便宜我們。媽媽地剖腹產當時沒有覺出什麼不對,後來卻發現了後遺症,那是個小縣城的小醫院,婦產科的技術和設備條件根本跟不上。把我取出來的時候,媽媽的骨盆里有小片骨膜,不小心感染到了。從那以後,媽媽就經常發低燒,演出的時候跳上一兩段舞,腰胯就酸疼的不行,爸爸總叫她去看,她卻總笑著說不礙事,其實她是怕花錢。我爸爸和媽媽地收入都不高,媽媽還有份工資獎金,爸爸的津貼根本還不夠他自己花用的,所以我媽媽拼命地省錢,想把錢存起來,供我以後上學用……”

    “……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地那段日子。那時我還沒上小學,就跟著媽媽到處演出,無論走到哪里,媽媽演出、排練、化妝的時候,我就搬一張小板凳,坐在台下或者她的旁邊,呆呆的看著她換漂亮的衣服,畫漂亮的妝,我那時候就常常想,我長大了也要像媽媽這麼漂亮,這麼能干……偶爾,我爸爸有假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們一家人最快樂的日子,媽媽會做很多好吃的,還讓我騎在爸爸地肚子上,去公園玩……”

    “……後來我長到了六歲多,快七歲了。在媽媽身邊再也呆不住了,因為媽媽和爸爸都是到處漂泊的人,一個跟著文工團經常有演出,根本沒辦法天天照顧我,一個跟著部隊走,更不可能呆在我身邊,于是媽媽就和爸爸商量,把我送到福建我姥姥家去,讓我在那里念小學……”

    “……其實,剛才開始的時候,我姥姥和姥爺,還有我舅舅、我小姨他們,對我還是挺好地。因為我媽媽每個月都會給他們寄錢的,寄很多地生活費,學費和書本費,不過學校一叫交錢,我小姨和我舅舅還是會催著我姥姥打電話向我媽媽要錢。我念到小學二年級,我媽媽就出事了……”

    “……她日子過得太節儉太清苦了,經常營養不良、貧血,有時候演出勞累了,就頭暈和胯骨疼,還反複的發低燒。可我媽媽根本沒在意,直到有一年,文工團全體團員體檢的時候,有個醫生看出我媽媽不對勁,讓團長他們一定帶媽媽去大醫院看……結果,查出來媽媽是盆骨上有一個非常大的腫瘤,證實是骨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

    “……你不知道,骨癌是多可怕的病。人的骨膜上,是神經最豐富的地方,有一點點的疼痛,都會被加倍的反射出來,所以骨癌給肉體帶來的痛苦,也要遠遠勝過肝癌肺癌這些髒器性的癌症,媽媽很快就開始做化療,可是癌細胞根本控制不住,每天她都要在病床上痛暈過去幾次,真是度日如年。一開始的時候,吃止痛片,沒兩天就失去效果了,然後就要靠打止痛針,一天好幾針,一直打到靜脈血管都找不著了,全是針眼甚至血管硬化了,打都打不進去……”

    “……我媽媽天天疼得神智不清,可是有件事情她是記得的,她說她不能死,因為她的曉潔才八歲,女兒那麼小,怎麼能沒有媽媽?方老師,我媽媽一直到那個時候,想到的還是我,她是怕,怕她的女兒這麼小,就沒有了媽媽……”

    “傻孩子……不說了,不說了啊……”在無意識間,方展宏忽然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把整個T恤的前襟打濕了,他情不自禁的摩挲著鄒曉潔小小的腦袋,輕輕的撫摩著她柔滑的秀發,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她,卻偏偏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鄒曉潔默默的流下兩行清淚,疲倦的輕輕靠在方展宏的肩頭,輕聲接著說道:“我爸爸千求萬求,差點就沒提出轉業複員了,好歹向部隊請下了假期,回來看媽媽……我記得,爸爸來的那天,媽媽非常高興,她竟然可以下床走動了,身上也沒有那麼痛了,我後來才知道,那就叫做回光返照……媽媽跟爸爸說,讓他把家里自己的演出舞蹈服拿來,並且讓爸爸給她換上,然後,我們支開了醫生和護士。把病房的門關上,爸爸買來了幾十根漂亮的紅色蠟燭,我們關掉電燈,把所有的蠟燭點亮,圍繞著媽媽……媽媽叫著爸爸地名字,說我再給我的丈夫和女兒跳一支舞,跳一支最美最美的舞蹈……”

    “……我忘不了的,我永遠忘不了的,那燭光里的媽媽!媽媽真美啊!她把她生命最燦爛的笑容和最美麗地舞姿,留給了她最愛的丈夫和女兒……八歲的我。望著在燭光里翩翩起舞地媽媽,覺得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神!”

    鄒曉潔說著,全身都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盈盈的淚光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和憧憬。還有一種沛的驕傲與自豪!

    良久,她突然向脫了力似的輕歎了一聲,激動過後,是說不出的身心疲憊,仿佛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神采漸漸的黯然淡去,換上了一種死灰般的疼痛和失神……

    “我媽媽走了以後,爸爸回部隊了,我就繼續住在我姥姥家念小學。”鄒曉潔長歎了一聲,目光中閃過一絲膽怯和淒楚,她略帶懼怕地聲音微微顫抖,幽幽的道:“我姥姥說,我是掃把星下界,是我克死了我媽媽。要不是為了生我,我媽媽就不會骨膜感染,要不是為了存錢給我讀書。她就不會這麼多年不去看病,耽誤了治療,更不會演變成癌症……我舅舅和我小姨也不在理睬我了。他們一有些不順心,就往死里打我,說我是來他們家索命要賬的魔鬼,害死了我媽媽,還要費那麼多錢上學讀書,這是要把他們全家都拖累死……”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喜歡說話,不想見人,一跟陌生人說話,我就非常地害怕。我不知道我姥姥說的對不對,我是掃把星嗎?對我好地人都會被我害死嗎?我小時候,天天做噩夢,夢見見我爸爸、我的老師、我的同學,都被我害死了……從那以後,我就更不敢跟他們說話了,我怕我會害死他們,就象害死了我媽媽一樣……”

    方展宏聽到這里,已是完全的呆住了,要不是親耳聽聞,怎麼會想到這世界上還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一個仙女般的母親,居然出生在一個那樣的家庭!他現在真想沖進鄒曉潔的姥姥家,仗劍直入,直娘賊的殺他個血濺滿門,把這些喪了天良的東西全砍做十七八段,再蘸了血在牆上寫上:殺人者,方展宏是也!他奶奶地!

    鄒曉潔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仿佛是覺察到方展宏走了神,她微微抬頭,仰面看了看方展宏,女孩發梢是清香,淡雅輕柔的撩鼻子,令人有種心跳異樣的感覺,讓心神一蕩的方展宏猛得一顫,回過了神來,低頭沖著鄒曉潔歉然一笑。

    方展宏這一低頭,距離鄒曉潔的俏臉與櫻唇只有幾十公分的距離,溫香軟玉、吹氣如蘭,饒你是柳下惠大大上身,唐僧附體,也難把持這心猿意馬。

    鄒曉潔似乎也覺得這個距離有點超越了師生關系的曖昧,她秀麗的臉上悄悄泛過一絲嫣紅,連忙故作不疑難問題的挪了挪身子,輕咳了一聲,緩解了幾分尷尬的氣氛,然後繼續道:“後來,我爸爸有一年探親假,買了好多好吃的,高高興興的來我姥姥家看我。誰知道,他一進門,正好看見姥姥家在吃飯——姥姥、姥爺、小姨、舅舅和舅媽,還有我兩個表弟,都坐在大桌上,有魚有肉,吃得興高采烈,我一個人穿著單薄的一身校服坐在門口冰涼的石頭墩子上。捧著半碗冷飯,連咸菜也沒有,碗上放著半個灑了一團鹽巴的煮地瓜……”

    “我爸爸那麼堅強的人,看見我手里的那碗飯,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二話不說,上去搶下我那碗飯,整只碗照著堂屋里摔了進去,嚇得我舅舅差點沒鑽了桌子,屋子里那麼多人。呆呆的眼睜睜地看著氣得渾身發抖的我爸爸,沒有一個人敢吭一聲。我爸爸一手提著東西,另一手一把就把我找到了肩上,轉頭就走,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我爸爸的探親假很快就過去了,我又跟著奶奶生活。爸爸給我辦了轉學,我有了新學校,新同學,可是我更加不愛說話了。這個世界,是我永遠弄不明白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人和人之間不能簡單的相處,要害來害去,算計來算計去……有很多人,明明是對著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要言之鑿鑿的把別人說地那麼壞,明明不了解事情的情況,卻要把人望最壞最肮髒里想,我有心事,不敢跟任何人說,因為有些事一到了一些人嘴里,明明是白的就變成了黑的,他總要歪曲的去形容別人,通過踐踏別人來獲取自己的心理平衡……我姥姥家里的人是這樣。回到城里以後,我看到地許多人又都是這樣……我怎麼敢把我自己的事跟別人說?我甯願不跟任何人說話,只要我什麼也不說,就沒有人能傷害我……”

    “……因為我相信,我爸爸會保護我。等我高中畢了業。我就去學一個技校,學一個技之長,好好孝敬我爸爸,賺錢讓他過好日子。但是,高中是一定要念的,我媽媽說過,沒有知識地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誰知道我剛考上高一,我考上了一個重點中學,我高興的跑回家里,那看見奶奶哭著對我說,我爸爸在九江抗洪地時候,出事了……”

    “……為了救一個陷在洪流里的老鄉,我爸爸不顧危險,穿著一身救生衣就沖了下去,老鄉得救了,可是我爸爸卻在背著老鄉回來的路上,被棵倒下的大樹敲到了後腦,然後,大樹的枝椏刮下來,捅過了他的胸口,把他的肺給刺穿了……”

    “……我和奶奶趕到九江醫院的時候,我爸爸已經不行了,他迷迷糊糊的,把我認成了我媽媽……他握著我的手,不停的叫著我媽媽的名字,他說,你再給我跳一次舞吧!我真想再看看你跳舞地樣子……”

    鄒曉潔說到這里,已經泣不成聲,不知不覺間,她緊抓方展宏的胳膊地手。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肌肉里,抓出幾個血印,兩人卻都渾然未覺。

    鄒曉潔抽泣著,慢慢回憶著說道:“……爸爸去世不久,部隊上領導來看望我和奶奶,送來了撫恤金八萬多塊錢,第二天,我就跟我奶奶說,我要上北京,學表演!我是我媽媽的女兒,我媽媽那麼了不起,會唱歌、會朗誦詩詞、會演話劇演小品,舞又跳的那麼好,可我呢,我什麼也不會!我爸爸臨終的時候,想看我像媽媽一樣跳一支舞,我竟笨得連一個造型都擺不出來……”

    “……我終于想明白了,我要學表演!我要學唱歌、詩朗誦,我要演話劇,要象媽媽一樣用整個生命盡情的舞蹈……有朝一日,我要做一個象媽媽一樣的人,在祭拜我爸爸的時候,在他靈前,為他跳一支熱烈優美的舞蹈,這舞,是為他而跳,為媽媽而跳,我要讓他們知道,我長大了,我要做一個象媽媽一樣優秀的、優雅的人,做一個真正的,出色的演員!”

    “方老師,我這樣想,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沒有自知之明,異想天開?”鄒曉潔淚光盈盈的望著方展宏,忽然語氣堅定的道:“方老師,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也能做什麼大明星,能考上電影學這種全國最好的藝術高校,我想都沒有想過……我媽媽的同事告訴我,要想速成、要想學到真本事,那麼就要去北京,找電影學院的老師拜師學藝,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全國最好最專業的表演學教育!我奶奶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世界上還有電影學院這樣的學校,她和我爸爸家的親人,根本都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堅持、堅持、再堅持、不讓我來北京,我就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學……”

    “……我不圖什麼成名成星,也根本不會去高攀電影學院,中戲、上戲那些高等學府,我爸爸留下的撫恤金,是不夠上大學的,這我知道!我要象我媽媽一樣,做一個文工團的專業演員,守著自己的一方舞台,兢兢業業的表演,工作,給戰士、礦工、農民、工人……給他們送去最美、最好的表演……”

    “……我想,這是我唯一能為我的爸爸和媽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告慰他們于九泉之下的事!”

    方展宏心旌震蕩,說不出的震撼震驚——原來以為最脆弱最膽小的鄒曉潔,竟是如此心志堅韌而剛毅的女孩,親眼目睹父母的死亡,卻還能撐到今天,堅定的追求自己的夢想,這樣的女孩,可豈是可敬二字可以形容?

    那些泡在蜜罐中長大的富家女孩,看一部韓劇都會哭三天的嬌嬌女們,跟她一比,簡直象是兩種人類。

    “方老師,昨天晚上,就告訴我,我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鄒曉潔語氣辛酸的說道:“我忽然覺得,天都要塌了!我……”

    “別說了!曉潔,方老師錯了。”方展宏這樣說著,鼻子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他輕輕的擁著鄒曉潔因激動而抖嗦的小小肩膀,赧然道:“方老師是個只會啃書本,讀死書的笨蛋,是個自以為的是大傻冒……”

    “不,方老師是個好了。”鄒曉潔忽然梨花帶雨的笑了,笑得那麼自然、那麼溫暖,她語氣肯定的說道:“方老師是我來到北京後,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好最好的一個人!”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8:50

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上)

    “方老師是我來到北京後,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好最好的一個人!”

    鄒曉潔微笑著說著,仿佛在述說一個有生以來就堅信的真理一樣,語氣平緩而自然。

    方展宏微微一怔,低頭迎著她晶瑩的眸子,只見懷里的女孩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幾滴瑩亮的淚珠掛在玉一般明淨白皙的臉龐上,猶自楚楚動人。

    四周是溫馨的燭光,心中還留著酸楚的感動和憐惜,此情此景再加上這美人如玉,輕聲曼語,方展宏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種異樣的悸動,望著鄒曉潔低開的領口隱隱露出的一抹柔膩的隆起,竟情不自禁的渾身燥熱起來。

    他連忙收斂心神,故意拿手扇了扇,略帶生硬的笑道:“呵呵,你看,這天兒本來就熱,你又鎖著門,不通風,還點了這麼多蠟燭,你不覺得這屋里越來越熱了嗎?我都快出汗了。”

    鄒曉潔撲哧一笑,見方展宏怕熱,連忙稍稍離開了他點,坐到自己的下鋪床上去了,想是她剛才哭得累了,此時身子慵懶的軟軟的,隨便的向枕頭上一靠,支著頤半躺半靠的倚在床邊。

    這一下玉體橫陳,更增加了幾分嫵媚。方殿宏不敢再看,連忙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

    這時突然聽見門外著火了般砰砰砰砰一陣山響的擂門,傳來華蕾怒氣沖沖的聲音——

    “姓方的,你在里面到底干什麼?給我出來!”

    小屋里本來極是安靜,猛不丁來了這一下,把方展宏和鄒曉潔都嚇了一跳,兩人面面相覷,愣了愣,都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徹底打開了先前微妙、尷尬、曖昧的氣氛,方展宏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微笑著對鄒曉潔道:“你今天也該折騰的累了,休息一下吧,我讓荊雯她們給你買午飯來。恩……這些蠟燭,我幫你吹了……”

    說著,方展宏便走過她的床邊去吹蠟燭,卻不防鄒曉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躺在床上滿面嫣紅,嬌羞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方展宏可不會自做多情到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情聖了,連忙輕輕握著她的手掌搖了搖,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的!不止是你,我想清楚了,我決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我們班的學生,一個也不能少。”

    鄒曉潔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終于釋然的一笑。

    方展宏吹滅了身周的蠟燭,打開了屋里的電燈,一邊對她道:“北京地許多文工團和演出團體,都有我電影學院往屆的師兄師姐在里面。你要考的話,手打明年六月各文工團開考的時候,我帶著你去挨個考過去。一定幫你達成願望。”

    “謝謝你,方老師。”鄒曉潔躺在床上,略顯疲倦的輕聲道:“我想,我爸爸和媽媽知道了,也會非常感謝你的……”

    方展宏歎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似欲睡去的鄒曉潔,轉身打開了房門。

    一開門,迎面差點撞上一直守在門口地華蕾。

    華蕾一見方展宏出來,便十分緊張的往房間里張望,只看見一屋子吹熄了蠟燭,別地什麼也沒什麼特別的。

    她望了望施施然一臉輕松地方展宏,目光定格在他胸前和肩頭的一大灘淚漬上。不禁滿心狐疑,秀眉一軒。就要追問方展宏。

    誰知方展宏一下就指到她鼻子上去,表情誇張的大聲道:“啊!你啊……你……你啊!你你你你……哎呀呀,你說你呀,說你什麼好……”

    華蕾一下子被他這一串的“你你你”給弄暈了,氣急敗壞的問道:“我我我……我什麼?我怎麼了?”

    “你壞了你……唉呀呀,沒看出來你啊華蕾同學……”方展宏誇張的用手指點著華蕾,抖個不停,義憤填膺的道:“……你呀你……好像你介麼漂亮的小姑手打娘,居然這麼猥瑣?現在有同學反映你晚上睡覺磨牙放屁打呼嚕,整夜說夢話睡前還不洗腳,影響到其他同學晚上休息,導致大家內分泌失調怕金森斯他哥爾豪斯哥摩德爾綜合症晚期……總之就是一個字慘!慘慘慘慘……”

    “你……你胡說什麼啊你?你神經病了吧?”華蕾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弄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四下一看,走廊上圍觀張望的同學越來越多,幾個男生還在那里指指點點,好像自己真是雙打呼嚕又不洗腳一樣,大禁太急——自己好好地一個美女被方展宏說成這樣,以後在同學面前怎麼做人,氣極之下說話更加不利索,只會漲紅了臉指著方展宏咬牙切齒的道:手打“我才沒有……你才打呼嚕,你才……你……姓方的,你混蛋!你是什麼老師嘛!無賴!流氓!大色狼!臭蛋大壞蛋……死人腦袋……死—……”

    “哈哈哈……”方展宏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背對著華蕾大聲說道:“唔好意希……系無厘頭啦……”

    華蕾氣得俏臉煞白,剛要追上去找這個天殺地活痞子理論,只聽見屋子里咚得一聲響,原來是躺在床上偷笑的鄒曉潔終于笑得受不了,不小心滾了下床來……

    “冰……糖……葫蘆……嗨!那個冰……那個糖……就是沒有……核兒地嘿……

    北京夏日的午後,是如此的炎熱。

    連柳梢上的小雀兒們,也懶待飛動,怏怏的點著枝椏晃動。

    除了滿樹“知了知了”的呱噪著的夏蟬,恐怕只有這位賣冰糖葫蘆的大爺公平有力氣喊出聲來。

    “大爺,糖葫蘆,再來一串!”

    方展宏蹲在小湯山柳蔭下的長椅上,成員手打抽著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支煙,隨口又要了一串冰糖葫蘆。

    “好……得了嘿……冰糖葫蘆一串,您拿手。”賣冰糖葫蘆的大爺,遞過來一串鮮紅喜人的冰糖葫蘆,熱情的笑道:“小哥兒。你這可是第六串了,留神吃多了可害胃酸!”

    方展宏接過糖葫蘆,微微一笑,拿起來咬了一口,酸中帶甜,糖衣脆香,入口潤滑——這可真是老北京皇城根兒下的手藝,真正地去核紅果兒加上薄衣冰糖裹出來的。

    “大爺。您這糖葫蘆真地道!這年頭還象您這麼做買賣的,不多見了。”方展宏吃了一個糖葫蘆,抽了口煙,笑道:“這年頭,都***使破白糖熬了往批發來的陳山楂上蘸,連砂糖都不肯饒上點兒,全***一毛二的批發棉白糖。”

    這賣糖葫蘆的大爺聽方展宏這麼一說。面有得色,大拇指一挑,道:“小哥兒。有眼力!識貨!這年頭,象您這歲數的。都追那什麼韓國明星、好萊塢啥地,誰還記得這些老祖宗傳下的手藝?什麼白糖冰糖,誰能吃出個六來呀?”

    “嘿嘿,大爺,我從前也干過您這個……”方展宏微笑著抽了口煙,比劃了一個撐草把買糖葫蘆的姿勢,笑道:“我擱德勝門車站那塊兒吆喝來著。”

    “哎喲,不帶亂說的!”那大爺一臉的不相信,連連搖頭道:“小哥兒你一看就是文化人兒。不是個博士也是個博士後,咱這個……不可能,不可能……”

    方展宏呵呵一笑。在鞋底掐滅了煙蒂,抬頭望著小湯山山腰上一往無邊的小樹林,頓覺胸襟開闊,天精神爽,心中的積郁一掃而空,他望著天邊極藍極遠之處,在石凳上站了起來,叉著腰大聲喊道——

    “冰……糖……葫蘆誒……冰糖……葫蘆……大紅果兒了喂好吃……冰糖葫蘆……”

    這一聲吆喝喊罷,只聽見柳樹梢頭撲楞楞一片響,無數雀兒驚得飛起,小湯山半山之上,到處都是方展宏充沛已極地三腔共鳴音回聲……

    那賣冰糖葫蘆的大爺目瞪口呆,象看個怪物一樣看了方展宏半天,才咧嘴一笑,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贊道:“了不得!我看當年的糖葫蘆張,也不過是這聲口兒!這氣勢,咱賣了大半輩子糖葫蘆,照你老弟一比,那吆喝就沒法聽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只見小湯山公園遠年各處,有幾個稀稀拉拉地人影走了過來,大多都是午後來這里練功的電影學院師生,大概是好奇想來看看,哪位賣糖葫蘆的氣聲練的這麼好。

    方展宏從0.8中南海的煙盒里又拿出一支煙來,點上吸了一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理智,理智的已經不會被感動了。

    可是鄒曉潔和她父母的故事,還是象一大串酸中帶澀,澀中帶甜的糖葫蘆一樣,攪地他心里酸甜苦澀、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在房門口和華蕾胡攪蠻纏,是不想讓華蕾和其他學生,看見自己感動、震撼而含淚的樣子。

    這些年來,一有心事,他就習慣性的直奔這里,望著一望無邊地小樹林、點上一支煙,靜心遣懷。

    據說,這里就是當年易青和周依依定情成員手打的地方,他們從這里走出去,開創了全球矚目地中國電影華星時代。

    可憐,我不是易青。

    方展宏惆悵的想著,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掌紋——事業線那麼短,感情線那麼亂,不象是能做大事的人。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我要是易青,別說讓鄒曉潔考個文工團,力捧她和林小意演個雙女主角,全北美上映他娘的都沒問題,靠!

    也許吧!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難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煩惱。

    方展覺得自己象是逃跑一樣逃出了鄒曉潔和她的故事的“輻射”范圍。

    他用一種沖動,只想躲得遠遠的。

    有時候,信任是另一種形式的壓力。

    方展宏是一個很愛玩,很怕責任,很怕沉重,痛苦和郁悶的人。

    但是,他又是個很重責任,很重道義,不肯低頭,不肯妥協的人。

    一個女孩,把一份封存了十幾年的少女心事,晶瑩透明的捧到他地面前,並且告訴他。她絕對的信任和依賴他——這方展宏惶恐不已,那麼將給她帶來永難彌補的更大的傷害。

    說實話,感動這東西,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要把鄒曉潔這樣的一個女孩,在一年之內培養成能考上北京名大文工團合同演員的文藝人才,這種本事。方展宏還真沒學過。

    翻遍電影學院校史,乃至建國以來所有表演大師、教育家們的曆史,恐怕都找不到先例。

    方展宏歎了口氣,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碰到這種煩心事。

    還是當年念書的時候好,每天上上課,看看電影,陪女生排個小品,晚上去酒吧胡鬧一番,啥也不用多想。

    記得那時候,王敬松老師帶著他們班的學生,出去體驗生活。在老北京根兒底下、胡同里到處的竄。

    課程規定了,每個學生都得挑一門老北京的小買賣手藝來學,體驗生活嘛!

    那時候,一幫貪新鮮貪玩的大孩子,爭先恐後,似模似樣的搶著分活兒——賣油茶面兒的、賣豆汁兒焦圈地、賣切糕驢打滾兒的……滿六九城的拜師學藝去。

    方展宏地就是賣冰糖葫蘆。

    晚上在家,把成籮的大紅果兒一切兩半,去了核用竹簽子穿起來,然後在平底鍋里熬開了冰糖,把紅果放進去均勻地裹上一層……

    光是這熬糖,就學了一個月。天天吃自己熬壞了的失敗品,喝杯開水里也擱上點糖漿,吃得後來一聞見甜味就惡心,裹糖又學了一個月。吃山楂吃得天天晚上嘔酸水。

    不過三個月以後,滿上德勝門附近。沒有一家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能和方展宏比,能比他喊的地道、好聽。

    體驗生活結束,階段彙報之後,方展宏差點就真以為自己是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了,在街上碰見工商的都下意識的一哆嗦……想想那時候,很單純、很有意思、很好、很強大……

    那時,王敬松老師常說,一粥一飯,當思個中真諦,有教無類,而學也無類,市井之中,乃見有真正性情。

    體驗生活,向市井草根之中的民眾學習,因為人人皆是表演大師、事事可得廣大學問。

    表演學,首先是人學。所以人人皆可相師。

    人人都在表演,演得是他自己,所以人人都可以開發成演員,放開胸懷,就是最真的表演!

    對啊!陷入回憶中地方展宏眼睛一亮,豁然而起!

    怎麼把他給忘了?

    賣冰糖葫蘆的也能成表演大師,為什麼鄒曉潔就不能?

    當年,這可是他親口教的!

    對,找他去!

    方展宏從石凳上一躍而起,掐滅了煙頭,忍不住長笑了一聲,回頭對賣糖葫蘆的大他笑道:“謝謝您,大爺,您是我師傅!”

    “瞎說呢!這孩子!”大爺慈祥的笑了笑,道:“有空再來啊,我裹六重六地冰糖衣給你嘗嘗,這手藝,也是老多年沒人見過了……不愛顯露,沒有識貨的,嘿嘿!”

    方展宏笑著拿出十塊錢遞給大爺,算清了六串糖葫蘆的錢,然後轉身披開了衣襟,大步走下山去。

    星期三下午,是方展宏的台詞課。

    走進教室,一抬眼就看見鄒曉潔在看著他略帶羞澀的微笑。

    方展宏報以信心十足的一笑,就宣布上課了。

    根據教程,台詞課一開始的基礎課程,要教氣,聲,字這三樣。

    氣,聲需要長期練習,練習方法方展宏已經教給他們了,接下來,就要教“字”——所謂字,就是咬字發聲的方法,也就是枯燥的漢語拼音正音的功夫。

    要把氣聲字的基礎打牢了,然後才練噴口、吐口那些順口溜,什麼十是十、四是四,十四是十四,接著才是快口《十道黑》、《滿天星》那些,然後是現代詩、寓言,最後是古典詩詞,古文選段……所有這些練完了,才能開始學真正的影視台詞,話劇台詞等等……

    今天學生們都練的很賣力。

    半日無話。

    方展宏著急著下課後去干正經事,早早的就讓他們自己練習了,心里盤算著晚上的事。

    下課後,方展宏先去了北影廠區的菜市場,買了一個佛手、一個木瓜,找乾淨的水洗了,用個環保牛皮紙袋包了,向北影大院外走去。

    穿過北影大院,走東側門,步行幾分鍾,就到了電影學的後門。

    電影學院的南面,是一片教職員工宿舍,許多著名的宗師級教授和象黃磊、謝園這樣的明星老師,就住在那片裝修整潔大方的新村里。

    方展宏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個單元,上樓站定,抬頭一看,那熟悉的“松濤居”三個字赫然在上,親切宛然。

    方展宏曲起手指,輕輕叩門三響,運足中氣,朗聲笑道:“檻外弟子方展宏,求見松濤居士!”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9:19

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中)

    房門應聲而開,門口探頭探腦的,露出一張年輕稚嫩的男孩的臉來。

    方展宏認得這個孩子,他叫劉柯,原來在大興郊區一家影視表演中專里念書。前兩年一次和全班同學一起,被北影一個劇組招去做群眾演員,拍一個青春校園戲,結識了給劇組做演員顧問的王敬松老師。

    王老師看這個孩子實在機靈,而且好學勤勉,就在他畢業後把他帶在了身邊。

    王老師的這個“松濤居”,常年都有十來個學生和他住在一起,切磋技藝,研修佛理哲學——大多是一些窮人家的孩子,跟著王老師往往多少能熬個出身。

    “老師在家嗎?”方展宏提著木瓜和佛手,站在門口看著劉柯問道。

    “在。”劉柯神氣活現的堵在門口,指著方展宏手里的袋子道:“不過你若是帶了些不入眼的俗物來,我可不能讓你進去。”

    方展宏笑著上前一步,一把就把小劉柯推了個趔趄,轉身關上門道:“小東西,毛長齊了嗎?我頭回來這里的時候,你小子還流鼻涕尿炕呢!”

    方展宏知道王敬松老師已經是多年茹素的了,這個松濤居里的所有學生,饞肉的都得出去吃,這個房子里,是一點葷腥都不能帶進來的——據說曾經有個學生來拜訪,不知道王老師的習慣,楞是提了大半只火腿和一大方家鄉臘肉就進來了。

    劉柯不服氣的朝著方展宏比了比小拳頭,不過看了看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和方展宏實在差距太大,也就悻悻的做了鬼臉,道:“老師下學回來。在自己的禪室里讀經。”

    方展宏點了點頭。他知道王老師地這個習慣,就象廟里地和尚做功課一樣,多少年風雨無阻,從無間斷。

    “誰在里面侍讀?”方展宏望小房間里張望了一下,只見香煙嫋嫋,隱隱聽見王老師碰性好聽的嗓音,正在輕聲誦讀《華嚴經》。

    “沒人,師兄們都出去。”小劉柯答道:“你自己進去吧!今天我做晚飯。”

    “不忙。”方展宏搖了搖頭,拉著劉柯進了廚房。

    在水龍底下把佛水和木瓜細細的洗了,又拿溫水泡著。

    然後。取過刀來。把佛手小心的切成極薄的薄片,從櫥上熟門熟路的取下一個紅泥小茶壺,里外仔細的洗乾淨了,把切得玲瓏透明、晶瑩可愛的翡翠色佛手片,放進茶壺里塞得滿滿地,從飲水機里取了礦泉水倒進去,放在煤火上煎。

    和小劉柯聊了會閑話,指點了些他的課業,發現這孩子還有點文才,對編劇也挺有興趣。

    不知不覺間,水已開滾過三滾,再用文火焙了五六分鍾,關火開壺,方展宏便從王老師的茶罐里。找出些立夏三季地雀舌龍井來,泡了進去。再把壺蓋封上。

    接著取過那個洗淨的木瓜,攔腰剖成兩半,把里面的地瓜籽掏空,果肉用轉刀法挖出來切塊擺盤,插上牙簽,然後將兩個半拉木瓜拿過來,頭尾各一刀,切去蒂部,使得它底部可以座在桌面上,便做成了兩個新鮮水靈的木瓜杯。

    把木瓜杯用溫水暖過,擺在盤子里晾干,然後拿過那壺佛手龍井茶來,把一壺茶全部傾入兩個木瓜杯里,再在茶壺里添上開水。

    此時,整個廚房里都飄著佛手龍井的清香,滾熱的茶水倒進新鮮的木瓜杯里,香氣更盛,仿佛沁得人心肺之也盡過果香、茶香。

    方展宏拈一枚插著木瓜的牙簽,遞到已經看得呆了的劉柯嘴邊,道:“發什麼愣,去找個托盤來。”

    說著隨手拿個杯子,把壹里第二泡的佛手龍井茶倒了半杯出來,留給劉柯,一邊笑道:“饞猴似的,一杯茶而已,什麼沒見過地樣子,松濤居的學生、做飯、煮茶、都是靜心修身的法門,都得精通才行,學著點兒吧小屁孩!”

    說著,微笑著接過托盤,把兩個木瓜杯和一壺茶入進盤子里,笑呵呵地往王敬松老師的禪室去了。

    穿過客廳和學生們的大起居室,走近露台旁邊王老師的小小禪室,遠遠的聽見沉靜之極斗室之中,傳來王敬松老師碰性溫暖的誦經之聲,如同山森清溪之間的竹籟、夜晚庭院里的蟲聲一樣傳來。

    方展宏只覺得四周圍起來越靜,這一天來內心的焦慮和煩躁,竟在這極靜之中的極輕的誦經聲中,漸漸的平複淡去了——那種感覺,仿佛忽然步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靈的環境之中,身心似被什麼潔淨瑩明的東西濾過了一樣,連呼吸也變得悠長安詳起來。

    房門開著。方展宏也沒有敲門,只是施施然端著托盤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斗室,窗戶朝東開著,臨窗的位置放著一張桐木書桌,桌旁擺放著一張扶手上略有些磨損的藤椅,靠北的牆邊擺著一張單人小床,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就是擦得锃明瓦亮的積木地板,地上無規則的散放著幾個蒲團。

    王敬松老師穿著一件樸素的葛布短衫,手撚佛珠,正雙腳赤足疊坐在自己的單人小床上,似已進入了極深的禪定,除了微微翕動著誦經的嘴唇外,全身上下,紋絲不動,寶相莊嚴。

    方展宏也不感打擾,只是自己在門口脫了鞋,端著托盤赤足走進屋來,把盤子放在書桌上,然後鼒民在藤椅上坐好,閉上眼睛,聽王老師讀經。

    聽人讀經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由于聽的人和讀的人,心理和思維地節奏不是一個頻率,完全不在一種生活情境中,所以聽到和尚念經。根本聽不懂人家念地是什麼。都是哪些音哪些字,只聽見一些奇怪的嗡嗡聲——我們在現實社會中過著忙碌的都市生活的人,心理情境要比念佛誦經的人內心節奏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這時聽來,自然不知所云。

    可是當聽經的人內心完全安靜下來,漸漸進入了和讀經的修行者同一頻率地禪定境界之後,就會莫名其妙的覺得那些嗡嗡聲漸漸的清晰起來,變成句句珠璣地優美經文——仿佛佛菩薩和他們的經文真地擁有一種神奇的願力。可以開啟兩個思維與心理的空間之門一樣。

    方展宏對這種氣氛並不陌生,當年他做王敬松的學生,上他的表演課前,就經常聽他講理論課事引喻佛經,每次有重要的理論課,他們班的學生。都會被要求在教室里先坐禪半個小時——電影學的許多大牌老師,都有他們特有的非常具有個性色彩地教學手段,比如黃磊老師這一系的齊派表演理論的教師,則最喜歡在每堂表演課之前關上教室地門窗,烏漆抹黑的放激烈成員手打地電子音樂,然後讓所有的學生站到教室中間來喊麥狂舞,這是為了讓學生徹底的把平日在學校的紀律和同學間的人際關系中形成的那些束縛和顧忌拋開,徹底的把天性解放開來,以便更好的上表演課。

    據說有一個教委的兩個老領導——兩位把大學生談戀愛都視為早戀的高尚君子,道貌岸然的在學院黨委書記、主任的陪同下參觀電影學院日常教學,走過一間封閉的大表演教室的時候,突然聽見里面傳來狼嚎狐狸叫一樣的男女學生的喊叫聲,定神一聽——

    “新一代的洗衣粉,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年輕人。做愛不關門”,還有“床前明月光啊,地上鞋兩雙呀,一對狗男女啊,其中就有你啊!”

    才聽了幾秒,其中一個老頭就往地下摔溜,另一個有聽得直抽抽,幸虧眾領導掩護撤退的早,差點沒把倆老頭嚇成腦癱了。

    而王敬松老師就最喜歡讓學生理論課和作品賞析課之前先入禪定,這樣能使學生徹底的靜心、清心,不至于上課的時候還在想毒害美女帥哥,或者是晚上出去炒更賺錢的事兒。

    此時方展宏坐在老師對面,耳邊聽著漸漸清晰的經文妙義,鼻畔傳來陣陣木瓜佛手茶的果香茶香,心中不禁浮想聯翩,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和同學們一起修心學藝的日子,不由的焦慮與塵俗之心盡去,說不出的安靜喜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

    “……普賢菩薩摩訶薩,入不思議解脫門方便海,入如來功德海。所謂,有解脫門,名:嚴淨一切佛國土調伏眾生令究竟出離,有解脫門,名:普詣一切如來所修具足功德境界,有解脫門,名:安立一切菩薩地諸大願海。有解脫門,名:普現法界微塵數無量身。有解脫門,名:演說遍一切國土不可思議數差別名。有解脫門,名:一切微塵中悉現無邊諸菩薩神通境界。有解脫門,名:一念中現三世劫成壞事。有解脫門,名:示現一切菩薩諸根海各入自境界。有解脫門,名:能以神勇力化現種種身遍無邊法界,有解脫門,名:顯示一切菩薩修行法次第門入一切智廣大方便……”

    “……善哉,善哉!”讀經的聲音到這里余韻似而未絕的停了下來,王敬松老師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方展宏連忙端起一杯木瓜佛手龍井茶,遞給王老師,欣然道:“老師喝茶!”

    王敬松老師接過茶來喝了一口,點了點頭,隨手把木瓜杯放在床邊的席上,手上的佛珠轉了一圈,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方展宏一看,連忙搶著說道:“老師,我今天來找您是為了……”

    不等他說完,王敬松老師輕輕的搖了搖頭,慢慢的道:“既來之,則安之……”

    說著,雙目,輕輕合上,又低低的誦讀起《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十一來。

    方展宏見王敬松老師這樣,索性不再坐在藤椅上,站起身來,端起身自己那杯已經涼透的的茶一飲而盡——在這樣炎熱的夏日午後,一杯如此清爽甘香、芬芳鮮馥的果茶飲下,頓時覺得身心一爽。

    然後,方展宏隨手拉過地上的一個蒲團,學著王敬松老師的樣子疊坐在地,干脆也閉上了眼睛,象當年在教室里一樣,坐起靜心禪來。

    日影西斜,屋子里漸漸的黑了。

    恍惚間,外界的一切聲響,竟象是都不存在了———那些住宅小區各家各戶燒飯炒菜爆油鍋的聲音、孩子們鬧著轉頻道看卡通的聲音、不知哪家的時尚青年聲嘶力竭的浴室演唱的聲音,竟似漸漸的在耳邊模糊的遠去了,剩下一些空洞莫名的嗡嗡聲,而獨有王敬松老師清晰分明的誦經聲,如同在耳邊絮語一般,愈加分明悅耳起來。

    “……彼諸如來同聲贊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能入此一切諸佛毗聲遮那如來藏身菩薩三昧。佛子!此是十方一切諸佛共加于汝,以毗盧遮那如來本願力故,亦以汝修一切諸佛行願力故。所謂:能轉一切佛法輪故,開顯一切如來智慧海故,普照十方諸安立海,悉無余故令一切眾生淨治雜染,得清淨故,普攝一切諸大國土,無所著故,深入一切諸佛境界,無障礙故,普示一切佛功德故,能入一切諸法實相,增智慧故,觀察一切諸法門故,了知一切眾生根故,能持一切諸佛如來教文海故……”

    “阿彌陀佛……”

    靜謐之極的斗室突然響起王敬松老師的這一聲佛號,頓時使方展宏從剛才的禪定中驚覺過來,連忙睜開眼睛,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

    在黑暗的斗室里,只聽見王敬松老師輕聲問道:“我記得你們那屆的導演班上,你是解佛經解的最好的一個,連法華寺的師傅都說你宿慧極深。你且來說說,你可知這華嚴真義嗎?”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09:41

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下)

    方展宏雖然不是佛教徒,但是從小對于這類玄而又玄,眾妙畢備的宗教哲學,就非常的感興趣,特別是上大學後遇到了王敬松老師,更是有如魚得水之感,對各種佛教的經義名典,涉獵也越來越沉。

    《華嚴經》全稱《大方廣佛華嚴經》,也叫《雜華經》。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朝韓、日本——在亞洲各國,專弘華嚴的華嚴宗都是佛教大宗。

    這部佛教經典主要內容主要講菩薩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法門行相和修行的感果差別,以及依此修行實踐證得廣大無量功德等,最後宣說諸菩薩依教證入清淨法界、頌揚佛的功德與海相等,闡述的是輾轉一心,深入法界,無盡緣起的理論與普賢行願的實踐相一致的大乘瑜伽思想,其中所提出的十方成佛和成佛必須經過的種種十法階次等思想,對大乘佛教理論的發展有很大影響。

    不過對于學佛的人來說,除了入門看一本《金剛經》,其次的基礎功課就是《華嚴經》了,關于華嚴精義,那是基礎中的基礎,方展宏自然不會不知道。

    不過,既然王敬松老師以禪者的姿態如此認真的動問了,方展宏自然也就不敢打哈哈,而是認真的回答道:“是。弟子略知一二。十方世界,法界諸法,皆等同一昧,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是所謂無盡緣起,清淨法界。是故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廣大無量功德,如海甚深,皆從人心中而來,故曰一字記之為心!”

    “好好好……”王敬松老師聽他回答的毫無遲滯,十分高興,面帶笑容的感慨撫掌道:“一既一切,一切即一,三界唯心。此阿賴耶識之道也,善哉!大善!阿彌陀佛!”

    方展宏仔細一想,終于恍然大悟,滿臉喜色的在蒲團上合十鞠躬道:“多謝老師點化。”

    阿賴耶識,就是梵語中“心”的意思。

    王敬松老師念了半天華嚴經,無非是告訴他,一切緣與法,不在道與術之中。亦不在事與行之中——也就是說,真正決定事物性質的,不是某種人為的道理或者方法,更不在于某種事物客觀的屬性和某些人地具體行為,而在于人的內心與思想。

    有些事情想通了。用簡單地方法就能解決複雜問題,所以一即一切,既然用簡單的方法能解決,那麼一切複雜的問題自然就變得簡單了,這就是一切即一。

    方展宏這種念了N年死書,腦子里裝了一肚子學問的人,遇到問題總是依賴于知識、道理、規律這些東西,解決問題的時候,也總是會先考慮極為具體的措施和策略、方法,從而忽視了對事物最本質的研究與揣摩。

    拿鄒曉潔這件事情來說,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學校里學地那些死知識。有關哪類人不容易做演員,那種缺點的人電影學院考試是不收的……這在佛教里,就叫智識障——也就是這些既定地知識。框住了人的思路,形成一種僵化固定地思維定勢,把自己推進了牛角尖,而在如何培訓鄒曉潔的這個問題上,一直到剛才,他進松濤居是,所想的還只是從王敬松老師這里要一個訓練方法或者其他具體的教學手段回去,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

    最本質的東西,就是阿賴耶識,也就是心——鄒曉潔的毛病,根本就在她心里,在于他父母死亡的陰影中,只要治療好她的心,那麼剩下地就和教一般學生沒什麼區別了,還是普通的解放天性那一套就可以了,根本不要用什麼特訓、什麼其他手段。

    其實什麼是適合學表演,什麼人不適合學表演,不過是電影學院的前人總結出來地一些未有定論的成見、經驗而已,偶為借鑒或者可以,拿來奉為真理,一有抵觸就視為不可逾越的困難,就未免之僵化了。

    誰說象鄒曉潔這樣性格的人,就一定不能學表演?據說華星影業集團的玉女掌門林小意,就是一個性格羞澀內向,心理有著嚴重陰影,一和男人說話就臉難的小女生,可自從天後周依依兼任華星第一任演員指導之後,卻在短短的兩三部內,把她訓練成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優秀演員,而且,近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走出未成年少女的青澀的林小意越來越光芒萬丈,隱隱有和周依依、盧云鼎足而三的姿態,稱居華星三大名旦的位置。

    周依依當年是怎麼做到的?她行,我為什麼不行?

    方展宏這樣想著,心里頓時豁然開朗,對啊!林小意行,憑什麼鄒曉潔就不行?

    直到這刻,方展宏才隱隱覺得自己窺見了一些王敬松老師和當年齊世教授的境界,他才真正明白齊教授所說的有教無類,則人人可成表演大師的真正意思——心即性靈,明心則使能使天性得致真正的自由之境,那還有什麼人、什麼樣的天性不能解放出來呢?

    王敬松老師笑道:“該教的東西,我五六年前就已經教給你了。你的悟性即使是在導演班里,也是極高的。就表演學而言,我所知的和你所和的,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分別。我所了解的訓練手段和教學方法,你其實都已經全會了……我又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呢?但是同樣的知識、同樣的理論,同樣的訓練方法和教學流程,由不同的人來教,效果卻有很大區別——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各人的修行境界不同,准確的說,各人對人心中的世界里了悟理觖不同。”

    說著,王敬松老師長笑一聲,念謁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須彌納芥子,天地盡微塵!人心中無窮無盡的世界,是解決外部世界的一切‘業’與‘障’的根源。表演學,歸根到底是人學,人心中的學象……導師與學生的心靈契合越深,教學效果越好。你遇事不去自己與受者對象的內心中去尋找答案,反來求法于我這個外人,這不是自己家里有榮斯萊斯不坐,要到馬路上花幾十塊錢打夏利嗎?”

    方展宏聽到這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別看他穿長衫吃素齋擺佛菩薩,好象很老土的樣子,但其實王老師這人一點也不古董,偶爾還有點類似這樣的詼諧幽默。

    王敬松老師在屋里的黑暗中聽見方展宏的笑聲,不由也微微一笑道:“留下來陪我吃齋吧!”

    “是!”方展宏連忙蹦起來,按下牆上的按鈕,打亮了電燈。

    王敬松老師這才端起面前那杯木瓜佛手龍井茶,慢慢的啜飲著把它喝完,然後長呼一口氣,道:“清心用茶,果然比焦慮中牛飲來的甘甜。”

    方展宏知道他是說自己剛才沉不住氣的表現,不禁有些赫然。

    自古以來的佛學大師,或者是宗教學問家們,有的以詩文入道、有的以禪定入道,有的以頓悟入道,更有的以棒喝甚至苦行入道的……

    惟有王敬松老師、前無古人的以表演學入道——把表演學中對于人性、人心、行為心理學、生命行為為探究等等的課題,巧妙的和佛教哲學融合在一起,並且獨辟蹊徑,極大豐富了中國影視表演學的具體教學實踐,使得原來從西方傳來的表演學體系,更加的具有中國化的特色,也更適合中國人的思維哲學——只此一條,就奠定了他在表演學上的宗師地位,使他注定要成為將中國齊派表演理論繼續發揚光大的一個承前啟後的人物,真是功德無量。

    說話間,小劉柯已經在外間的餐廳擺布下了碗筷,把熬好的小鍋雜米粥端了上來,排下一盤烤得發硬的玉米餅子、幾們自醃的可口咸菜、一個油炸花生米、一個麻辣素豆腐,一盤熏干炒芹菜。

    雜米粥是用粳米、糙米、粟粒、小米、紫米、花豆、紅棗、番薯簽等幾種雜糧混合熬爛而成的,一啟鍋便聞見一股馥醇的糧食香氣,令人忽生饑餓之感。

    方展友這土匪平日里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內腸子,今天見到這要清淡的晚餐,倒象是吃傷了油膩的人一樣,反而覺得格外可口親切,連忙盛了一碗遞給王敬松老師,自己也舀了一碗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大吃起來。

    王敬松老師基本都不吃干糧,就連粥也喝的很少,只就了幾口咸菜,然後就不停的關照小劉柯吃花生、吃豆腐——本來王敬松老師是要求劉柯去學校食堂吃飯的,擔心他還沒成年身體沒發育好,整天在這里陪自己吃素恐怕營養不夠。

    但是王敬松老師這個松濤居卻總象有什麼奇異的磁場、氣場存在一樣,總讓人情不自禁的受到感染,動作變得輕柔緩慢,行為變得溫文和緩,總之個個都變的清心寡欲的,所以小劉柯也總喜歡賴在家里和他一起吃素,因此他的餐桌上才會出現花生、豆腐這類蛋白和油脂高的素菜。

    方展宏一個人喝了半鍋粥,吃了兩塊棒子面兒貼餅子,一頓飯下肚,心里早已有了計較。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1:03

正文 第九章 俏冤家

    清晨。

    北影家屬院草坪涼亭。

    這是一個傳統的八角小亭。始建于建國初期,期間經曆了兩次大修,基本保持了古香古色的清末風貌,八個飛簷上獸頭高踞,下面垂著幾個銅鈐,迎風脆響,十分可愛。

    一套長拳練罷,收拳長息,華蕾快意的蹦動了兩下,拿起自帶的水壺倒出一杯熱騰騰的玖瑰花瓣茶,美美的喝了起來。

    這些天來,每當她清晨起來在這個小亭里練拳,總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還有幾個熟面孔的年輕男人,一個早上恨不能在這一帶來回走上八百趟,時不時的假裝路過,偷瞄幾眼,還有幾位煞有介事的裝作晨練,遠遠的打起慘不忍睹的蹩腳太極拳來。

    不過,也難怪有人會為之著迷,身姿頎美的華薯往古撲的小亭里一站,肌膚勝雪,長發如瀑,活脫脫就是一副絕美的古典仕女圖,一旦再練起功夫來,更是在十足十的美貌之中,加上了兩分搶眼的英氣——怎能不引人注目?

    昨天方展宏走後,華蕾問了鄒曉潔半天,可是這小丫頭就只是紅著臉,半點也不吐口,恨得華蕾直賭氣——難道身為閨中密友,我在曉潔心目中還不如那個姓方的大騙子?

    每每想起方展宏,華蕾便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這個土匪哪里有半點為人師表的樣子?還說自己什麼磨牙打呼嚕,睡覺不洗腳……害得昨天一晚上,華蕾都覺得全宿舍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別扭死了!

    想到這里,華蕾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手里的水壺蓋杯子,恨恨的想到:姓方的要是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哼,我打……我扁……踢……踹……踩踩踩踩……我……

    “喂!澆田呢?”

    一個略帶戲謔地聲音驟然打斷了華蕾的思路,打雷般在她耳邊響起:“大清早你給涼亭澆什麼水?也沒見著這地止撒了什麼種子呀。哈哈!你是往地里種錢了吧?”

    華蕾嗔怒的回頭一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這天殺的嬉皮笑臉的家伙,不是那個討厭的方展宏是誰?

    “你管呢?我願意我高興我喜歡快樂得意愛……管得著嗎?”華蕾毫不客氣的搶白道。隨手把一杯茶全潑在了地上。

    “嘖嘖嘖……真浪費……”方展宏笑呵呵的指著她擺在一邊石桌上的透明有機玻璃水壺,看著壺里漂浮著地豔麗的玖瑰花瓣,搖頭歎息道:“可惜了,多好的玖瑰花茶呀!暴殄天物啊……”

    華蕾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遠遠的望了望,果然看見鄒曉潔和荊雯她們正在不遠處地草坪上練氣聲……

    華蕾歪了歪嘴。道:“你不去忽悠那些肯上你當的傻瓜練那些沒用的咿咿呀呀,跑到這里來干什麼?為昨天的事道歉啊?我不會原諒你的。”

    方展宏雙手抱在胸前,走進涼亭里。大刺刺的往柱子上一靠,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了華蕾一下。搖頭道:“你說你,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整天學這些舞刀弄槍的干啥,學地自己象個母夜叉一樣……唉!”

    “切,要你管!我象母夜叉?”華蕾說著,隨手指了指周圍走過去的幾個偷偷回頭瞄自己的男人,得意地道:“本小姐回頭率高著呢,用不著你評頭論足!”

    方展宏依舊搖了搖頭,淡淡的道:“動物園里地母猴子,圍觀的人也挺多的。”

    “你……”華蕾為之氣結,她突然發現一個人要是臉皮厚,自己都不拿自己當老師什麼的。你還真拿這種人沒辦法。

    想到這里,她好象也知道了和方展宏斗口。恐怕永遠也占不到上風,干脆也不再接他的話茬,冷冷的道:“方……老師,請問您……有什麼貴干?有事快說,沒事滾蛋!我要練功了!賴在這兒不走小心一會練拳傷了你……”

    方展宏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隨口道:“沒什麼事啊,來請你吃早飯。”

    “切……神經病。”華蕾根本沒當真,以為他又胡說八道。

    “那就吃午飯好了。”方展宏突然站直了一本正經的說道。

    華蕾斜眼瞥了他一下,嘴角撇了撇,道:“你有這麼好心?”

    “那就吃晚飯?”方展宏似乎突然變得很執著,不依不饒的追問道。

    “不去!”華蕾非常干脆的拒絕道:“看見你我就吃不下!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哈哈……”方展宏拍了拍手,大笑道:“省了省了,可惜啊可惜,我這個人就是守不住秘密,本來特想一不小心把昨天鄒曉潔告訴我的事透露一點給某些人,希望有人能幫忙出出主意……唉,既然這樣,那就讓鄒曉潔自生自滅好了,誰叫她沒交上好朋友,……走了走了……”

    說著,方展宏搖了搖手,真個走下台階,就要離開小亭。

    華蕾聽了這幾句話,這好奇心哪里還按捺的住——昨天她問了鄒曉潔半天,鄒曉潔都不肯說出了什麼事,如果要是為了這件事,那去吃頓飯好像也沒什麼……

    “喂,站住!”華蕾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出聲叫住了方展宏。

    剛要開口答應他,卻見他轉過來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的笑,華蕾又忍不住心里不忿,溜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遲疑了半晌,忽然靈機一動,她望了望方展宏,心中暗笑:“這次你還不死?

    “喂,”華蕾攏了攏漂亮的長發。笑盈盈的背著手上前一步問道:“是不是吃什麼你都請啊?”

    “請……當然請,管飽管夠還管打包!”方展宏毫不猶豫地拍了拍胸口,豪爽之極,誰知話童剛落,就看見對面華蕾笑面如花,笑得那叫一個狡黠。心里立馬咯噔一下,嘴太溜惹禍了……

    “那好吧!”華蕾干脆的拍了拍手掌,笑道:“我看還是挑選一個高……貴……一點的地方,才符合方老師您的身份和愛護學生的一片誠意嘛!”

    “呃……我這個人身份很低地,一點也不貴……便宜的很,便宜的很……”

    “哦,是嗎?我這個人檔次也很低的,隨便一點。那就將點去北莎喝碗鮑魚排翅粥好了。”

    “不行……”方展宏毅然決然的道:“燕莎那麼遠,又經常堵車,吃完回來就太晚了,你是個女生嘛。我要為學生的安全著想……所以……”

    “那就勉勉強強去王府飯店吃滿漢全席或者香格里拉吃法國料理自助餐好了。”

    “這個……”方展宏一臉苦笑。沒想到一時疏忽。被這個小妮子給將了一軍。這要是真去王府或者香格里拉,不掏個幾千塊還想全身而退?

    “王府和香格里拉……這個……不行,那怎麼行!”方展宏昂首挺胸,正色說道:“那地方肯定不去。”

    “為什麼?嘻嘻,方老師不是很有誠意請吃飯嗎?”

    “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方展宏一只手握拳抵著胸前,莊容肅然飲含感情的道:“那種地方整天都有那麼多洋鬼子出沒,我這個人最愛國了,看見那些外國人就吃不下飯!”

    華蕾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這個方展宏還挺機靈的,在北京稍微貴一點的地方幾乎都會有洋人出沒——看看報仇也報的夠了。華蕾抬頭微笑道:“既然這樣,我最後說一家。西單塞特大廈東面新開了一家太平涮坊,你要是請得起涮羊肉,我就去,如果再不符合你做人的原則,那就拉倒了,什麼秘密我也不想聽了。”

    方展宏一聽,心情好了許多,不過想想還是肉疼地很,原來以為在北影美食街找個小館子,五十塊以內就可以拿下的事,現在一竿子支到西單去了,而且太平涮坊東西出名地貴,兩個人不掏幾張紅彤彤的太祖爺爺出來,恐怕是搞不定了……

    “好吧!下午下課我去找你!”方展宏連忙說著,揮手道:“說定了拜拜!”

    逃也似的走了,天知道這小妮子要是一時改了主意,又會想起去什麼燒錢的地方。

    一天無話。無驚無險,又到五點。

    方展宏早上教他們無實物練習,下午給學生們上了一堂電影賞析課,看了幾片老掉牙的香港電影集錦,講講演員的走位和對手戲的處理什麼的……

    好容易到了下課的時候,方展宏和學生們道了再見,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就看見華蕾亭亭玉立,正站在一樓院子里看風景。

    方展宏走下樓來,遠遠地沖華蕾招了招手,也不等她。自己就先出了清樓小院的大鐵門——畢竟華蕾現在和學生們正在鬧罷課,他可不想梅修茲和許筠看見自己和華蕾單獨在一起或者外出,免得這種小人犯嘀咕。

    華蕾顯然錯會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心想假正經,虛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往北影大門地方向走了十幾米,方展宏才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等她跟上來。

    暮色中北京夏末的晚風,帶來絲絲地涼意,迎著風走來的華蕾,穿著一身米黃色的及膝淑女裙,腰上環著一條波西尼亞風的深色粗腰帶,更顯得纖腰盈盈,苗條婀娜不堪一握,新洗過的頭發素淨筆直的垂散在線條優美的修肩上,無袖的裙裝裸露出兩條玉藕似的晶瑩柔膩的胳膊,素面向天不著粉黛,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類似耳環手鐲或者指甲油之類用以修飾的東西,卻越發顯出一種沁人的清新素淡地雅麗來。

    方展宏平時見她。總是一身練功服,英姿頎美的矯健模樣,今天突然看見她穿這樣一聲柔美的女裝,竟不由自主的有幾分恍然,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贊歎道:“不識子都之美者,是無目也……

    誰知話到了嘴邊,就變了一個味道——

    “喂,走快一點啊!女俠,你怎麼突然變得小腳了?”方展宏叉著手一邊倒退著走著,一邊用欣賞盆景般地目光打量著她。嘖嘖搖頭道:“看看,這樣多好!這才是女人穿的衣服!好好的一個小美女,為什麼整天凶霸霸的把自己弄得象個男人婆一樣呢?”

    華蕾聞言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向前走了幾步,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可愛之極的笑容,細聲細氣的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可以踢死人于無形的功夫,很優雅的。叫裙里腿……”

    方展宏哈哈一笑,連忙後退了幾步,看了看她米黃色蕾絲裙擺下隨著步伐一隱一現圓潤柔美的小腿,咋了咋舌。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北影門口,找了一個在天橋下的出租車停靠站,伸長了肚子看的士,准備打車去西單。

    這時候正是北京出租司機日夜交班的時候,特別不好叫車,兩人等了半天,終于遠遠看見一輛橙黃色地新款出租車慢吞吞的出現在視野之中。

    方展宏和華蕾連忙一起招手,讓車停下,華蕾上去剛要拉開車門,突然聽見方展宏叫了一聲:“哎呀,等等!”

    華蕾轉頭一看,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橋下跑下來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手里抓著一個破舊的籃子,里面裝著一大堆比籃子還破爛的玖瑰花——如果那也還能叫做花的話——每束花尾部都用非常粗陋的一張白紙包了一下,上面還不知道寫的什麼字花花綠綠的……

    這個小孩以百米沖刺地速度跑了過來,差點一頭撞在方展宏的身上,定住腳步之後生怕方展宏上車跑了,一把伸出小髒手,把方展宏的T恤抓住了。

    夏天本來穿得衣服就少,方展宏就穿了一件T恤,被小孩使勁往下拽地整個都變形了。

    華蕾這邊好不容易叫來了車,正要上車的時候,方展宏被這個小孩給拉住了——那一瞬間華蕾差點以為方展宏會一腳踹過去,就象她以前認識地許多男生對待這種乞丐小孩那樣。

    誰知方展宏一邊窘態可掬拉著自己的衣服,一邊轉頭沖出租車司機大喊:“對不起師傅,勞駕您等一分鍾,謝謝謝謝!”

    說著,方展宏回頭蹲了下來,拍拍小男孩亂蓬蓬的象雞窩一樣的頭發,笑道:“小弟弟,你找我有事?”

    小男孩顯然有點錯愕,估計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這樣的“待遇”,本來做好了挨轟挨打的准備,突然被方展宏和顏悅色的拍了拍,反倒有點不知所措的失落……

    猶豫了兩秒後,髒小孩吸了吸鼻子,生硬的象背書一樣的道:“先生,買束花吧!買束玖瑰花送給這位漂亮的姐姐,她就會更愛你了!”

    華蕾一聽,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一陣發燙,羞怒的喝道:“小家伙你胡說什麼!誰是……什麼愛……不愛了……”

    說著,她忍不住踢了蹲在地上的方展宏鞋根一下,嗔道:“的士師傅在等啊,你快點,人家要走了。”

    話音剛落,只聽耳邊一陣發動機打火聲——那司機顯然對方展宏愛心過剩的人十分不耐煩,現在正是交班、下班的高峰期,有的是人叫車,賺錢都賺不過來,還碰到這個磨嘰的主兒,等了兩秒看方展宏還沒起身的意思,他自然是不願意再等了。

    華蕾一回頭,見車已經開走,不禁埋怨道:“你看你!現在再上哪兒叫車去?”

    方展宏回頭一看,也無奈的笑了笑,回頭對小男孩道:“你看,姐姐生氣了。不過不要緊,她不需要玖瑰花。哥哥買了送給別人。小朋友,你的花多少錢一支呀?”

    小男孩眼珠子靈動之極的滴溜溜亂轉了一番,結結巴巴的道:“兩……三塊……五……三塊五一支!”

    華蕾為之氣結,搖了搖頭,笑道:“小家伙,你可真是個人精啊!也有你這麼作生意的?算了算了,姐姐跟你買十塊錢的花,天快黑了。你早點回家吧!”

    說著,華蕾把自己腰帶上的小口袋拉鏈拉開,掏出一張十元錢地鈔票,准備遞給小男孩。

    方展宏連忙擋住他,笑道:“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從褲袋里拿出自己的錢包——今天做好了要被華蕾宰一刀的准備,可謂是行裹豐厚,足足裝了一千多塊錢。

    方展宏一打開皮夾子。那小男孩就盯著錢包里那一整嗒紅紅的百元大票眼睛發了直。咂了咂嘴。

    方展宏取出一張一百塊的,低頭遞給小男孩。道“你的花,哥哥全買了,你聽姐姐的話。早點回家吧,天黑了外面不安全的。”

    說著,他一邊把錢包放回口袋,一邊接過小男孩手里的籃子,里面還有稀稀拉拉地十幾支玖瑰花,不過花葉都已經七零八落了,一看就知道是撿花店修剪過毛掉不要的,別說一百塊,恐怕十塊錢都不值得。

    那個小男孩手里拿著一百塊錢。臉上也不知是什麼表情,很掙紮似的想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看著方展宏,結結巴巴地道:“哥哥……你……好人……真是太好……的人,謝謝你!”

    說著。毫無征兆地。小男孩突然整個人撲了過來,抱住方展宏的大腿貼著上面半天沒松手。

    方展宏無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好了,你快……”

    話沒說完,那小孩猛得一下松手,瘋也似的跑了,轉眼沖上了天橋,紮進了人堆里。

    “這孫子,一驚一乍的,怪怪的……”方展宏一邊笑著,一邊習慣性的雙手插著褲子口袋,轉回頭剛要對華蕾說點什麼,猛得臉色大變!

    華蕾一見方展宏這副錯愕和驚訝還帶著一點疑惑痛心的表情,立刻下意識地反應了過來,叫了聲:“糟了!”

    話一出口,方展宏只覺得鼻畔香風略過,眼前一花,只見華蕾在人群里穿花蝴蝶般左一閃右一拐,轉眼也沖上了天橋。

    方展宏來不及說些什麼,連忙拼了老命推開周圍的行人,跟著華蕾後面往天橋上沖去。

    那小男孩氣喘籲籲的跑到天橋地另一頭台階下,大概自認為自己安全了,連忙鬼鬼崇崇的找到一個垃圾桶在旁邊蹲下,興奮地雙手顫抖,抖抖梭梭的拿出剛偷來的方展宏的那個錢包,打開皮夾子看著里面那一大嗒百元大鈔,激動的淚花湧動。滿臉通紅。

    誰知沒等他來得及把錢取出來,再把方展宏的錢包丟進垃圾桶,偶一回頭,只見天橋上一道黃色的人影快得象陣風一樣越過五六級台階跳了下來。

    他心知要糟,站起來剛要逃跑,只覺得腦後一緊,已經被人整個拎著拉退了幾步,驚惶的回頭一看,來者正是剛才那個漂亮姐姐——真難想象,她穿著裙子怎麼可能跑的這麼快的。

    華蕾一把拉著小男孩,把他直拉到大路上,一看他手里還捏著方展宏的錢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奪過錢包,揚起手來就喝道:“你!你有良心沒有?小小年紀就做小偷,長大了怎麼辦!”

    那小男孩手里一空,發覺錢包已經被拿走,到手的一大筆錢又沒了,他既不哭也不鬧,更沒有逃跑和坐地撒賴的意思,卻只是慢吞吞的抬頭看了看華蕾高高揚起的巴掌,一臉茫然的露出一個淒然的表情,然後就地一蹲,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盡量護住自己小小的贏弱的身子,靜靜的一動不動。

    華蕾一見他這樣,反而愣住了,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孩,手臂和肚子後露出的肌膚上,滿是可怖的傷痕和淤腫,不由的慢慢的垂下了手,心里一片惻然的酸楚——這個孩子,要挨過多少歐打和難以想象的苦難,才會養成這樣的一種反應……

    正想著。只見頭上腳步聲下,方展宏前腳後腳也趕到了,手里還傻科科的捧著一籃子磕碰地更加殘破的玖瑰花。

    方展宏跑到華蕾和小男孩面前,喘了一口粗氣,沖華蕾一翹大拇指。道:“女俠!你強!佩服佩服,拼了老命也追不上你,厲害!”

    華蕾不知怎麼的,看著這孩子,心里象堵了一塊似的——這世道,有人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幾萬幾萬的騙錢,可有得人,為了幾塊錢受盡欺凌、飽嘗苦厄。不公平,太不公平。

    想到這里,華蕾沒好氣地把錢包往方展宏懷里一丟。道:“錢沒丟,別為難他了。走吧!”

    方展宏連忙接住錢包,趕緊打開先找自己的身份證和工資卡,看看都在,才松了口氣,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孩,也真是可憐。

    方展宏想了想,蹲在地上,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道:“算了。你起來吧,我們不打你!下次可不能再偷錢了,你……”

    “不要打!不要打……求求你們!”

    沒等方展宏講完,天橋上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恐感叫,嚇了方展宏一跳。

    他和華蕾同時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天橋上跌跌撞撞的跑下來一個衣著和小男孩差不多的小女孩——這女孩不過十一二歲上下,看著比小男孩略大一些,一樣也是髒得看不清本來的容貌了,蓬頭垢面。

    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從天橋上跑了下來,一把拉住小男孩,伸開雙手整個的把他護在身後,兩行晶瑩的眼淚流過肮髒的臉頰,露出小女孩晶瑩白皙的肌膚來。

    “別……求求你們!先生小姐,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別打他!別打我弟弟!”小女孩驚慌恐懼地眼睛一直打量著一臉愕然的方展宏和華蕾,不停的苦苦哀告著,終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求求你們!如果他偷了你們的東西,你們就打我好了!我比他大,我可以挨打!你們別打他,好不好?他已經挨了好多次打了,流了好多血,他不能再挨打了……是他不對,請你們打我吧,我是他姐姐……”

    方展宏和華蕾面面相覷,怎麼也想不到出來吃個飯,發生這種事,碰到這麼一對可憐的姐弟。

    “妹妹,你起來。你放心,我們不打你。”華蕾柔聲說道,一邊蹲了下來,憐惜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小姐姐,她伸手在自己身上習慣性的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穿了裙裝,沒有口袋,今天除了幾十塊錢,什麼都沒帶,自然更沒帶紙巾什麼的。

    正尷尬地時候,恰好手邊就出現了一張潔白的濕紙巾,抬頭一看,卻見方展宏微笑著拿著一張消毒濕紙巾正看著她。

    華蕾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熱,突然想到,這個活土匪,倒也還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挺細心地。

    華蕾接過濕紙巾,小心的幫小女孩擦掉了臉上地淚水和汙垢。微笑的問道:“小妹妹,你告訴姐姐,你們媽媽呢?爸爸呢?為什麼自己跑出來,你們家在哪里?我們送你回家吧!”

    小女孩抽噎著搖頭道:“沒有家了。爸爸和媽媽在工地上打……打工……我們的學校被封了,說是違、違規、違、違法、法了……媽媽病了……醫院說,媽媽、媽、媽媽……媽媽要是再不交醫藥費,就要把媽媽出、出……出院了……姐姐對不起,我們不是、不是……嗚嗚嗚……我們不是小偷……我們不是小偷,我們真的不是小偷……”

    不知怎麼的,華蕾還沒有哭,方展宏站在她身後,聽著小女孩的話,心里卻象被刀絞了一樣,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刺在心里最柔軟最酸楚的地方,眼淚刷得一下就落了下來。

    華蕾連忙不住手的給小女孩擦著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自己也跟著鼻子發酸了起來。

    小女孩好突然定了定氣息,說話連貫了一點,道:“爸爸去找工作,我和弟弟也要找事情做……我在天橋和廣場上給人家唱歌、表演……弟弟,弟弟去花店撿他們不要的花。用紙包好來賣……他昨天偷人家的錢,已經被爸爸打過一次了,他太小,不懂事,媽媽肺炎。要花很多錢……哥哥姐姐,對不起,真得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方展宏大聲說道,音量大地把華蕾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看見這個一米八零的大漢滿臉的眼淚,象個山一樣的笨熊似的手忙腳亂地蹲了下來,差點擠壞了放玖瑰花的籃子。

    方展宏蹲了下來。拿著自己的錢包,道:“小妹妹,你弟弟沒有偷錢。是哥哥剛才買他的花。忘了給他錢了。所以追過來給他。你看……”

    說著,方展宏想也不想,把皮夾子里的一千多塊整把抓了出來,放在手里卷成一團,然後左右張望到處找了找,終于眼睛一亮,在那個放玖瑰花的籃子里拿起一束花,把包著花枝尾部的一張不知道是什麼紙取了下來。遲疑著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上面好象還花花綠綠的有些字。

    方展宏定神看了看那張紙,長長的歎了口氣。把那卷錢用那張紙細細地包好,鄭重的塞到小女孩的手里,囑咐道:“拿好了。小妹妹!一定要拿好了,現在馬上回醫院,交給媽媽,或者爸爸!記住,誰都不要理,直接交給大人,給媽媽交醫藥費,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和小男孩姐弟倆完全傻了,兩人一臉不敢置信的驚訝,緊緊盯著小女孩手里的那包錢,仿佛少看了一眼,這一切就會象一場夢一樣,突然全消失不見了一樣。

    小女孩緊緊地攥著那包錢,幾乎要把錢攥出汗來,終于回過了神來,疑惑的看看了方展宏,又看了看華蕾,連忙使勁的鞠了一躬,拉著弟弟轉身就跑。

    望著兩個小小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人群中,終于望不見了,華蕾有些悵然的回頭看了看方展宏,忽然覺得這個人非常的陌生,忍不住脫口道:“就……就這樣了?”

    “啊?什……什麼?”方展宏還沒有從剛才的激蕩心情中回過神來,本能的回頭應道。

    “大哥,那可是一千多塊錢啊!你太闊綽了吧!”華蕾忍不住道:“你居然就把錢包里所有的錢就這麼給他們了?你就不怕,這是兩個職業的小乞丐,編了個天大的謊話故事來騙你地錢?”

    “不會的。”方展宏歎了口氣,搖頭道。

    “切,濫好人!”華蕾一言出口,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心里不是這麼想地。怎麼偏偏一開口就是忍不住要和方展宏抬抬杠,慪慪氣也是好的。

    “剛才要不是你同情心泛濫,錢包能被偷嗎?誰知道不是個連環套?”華蕾還是忍不住搶白道:“你啊,就是個冤大頭,哼!”

    方展宏知道她是小女孩心性,也不和她爭辯,蹲下去提起那個放玖瑰花的籃子,隨手雙拆下了張包著玖瑰花的紙,捋平了伸到她面前,道:“你看看這個。”

    華蕾不明所以的拿過來一看,頓時楞住了——一張醫院的紅章綠字催款通知單。

    華蕾入下這張紙,好奇的向藍子里看去,只見里面皺皺巴巴的紙露出東一片西一角,看樣子不是催款通知單就是醫院的處方、清單一類的東西——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估計連張象樣的紙都找不到。

    “那……那你也應該帶著他們去醫院,證實一下。”華蕾不服氣的強辯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把錢不小心弄丟了……那麼小的孩子,能牢靠嗎?”

    “牢靠的。”方展宏惻然道:“一個能那麼愛弟弟的小女孩,自然會拼命保護能救媽媽的錢。這麼小的孩子,正是最敏感的心理時期,我們硬要跟著他們,會被以為不信任他們,把他們當作騙子或者小偷的!”

    華蕾吃驚的看了看方展宏,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不對啊,這個人……應該是反派啊!他幫著黑學校騙我們的錢啊!怎麼……現在看起來想個好人似的?

    “沒想到。你連這都能考慮到。”說著,華蕾的語氣竟前所未有的柔和起來。

    “那是。”方展宏笑道:“因為,我也有過被人家當作騙子地經曆。”

    華蕾一征,忍不住哼了一聲,剛要搶白,突然聽見耳邊一陣急促的喊聲——“哥哥姐姐。哥哥姐姐……”

    兩人一起循聲望去,只見遠遠的那對姐弟又氣喘籲籲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

    這兩個小孩,又怎麼了?

    方展宏和華蕾剛要發問,小姐弟倆已經跑到他們面前站定,姐姐手里還緊緊的攥著那包錢。

    “哥哥、姐姐……”這次倒是小女孩先開了口,叫了這兩聲之後,突然來了個非常正式的鞠躬,道:“姐姐說,你給的錢太多。我們不能白要,我們唱歌跳舞還給你們……”

    “唱歌跳舞?還……什麼還?”華蕾愕然。

    小女孩認真的道:“我和弟弟、每天晚上都在天橋上、公車站、廣場上給大家表演。唱歌和跳舞,賺錢給媽媽治病。還有買吃的……哥哥姐姐,我們唱得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好啊好啊!”方展宏拍手笑道,回頭和華蕾相視一笑,心里無限溫暖,微笑著低頭對他們道:“歡迎歡迎。”

    小女孩和小男孩互相看了看,姐姐嘴里還叫著一、二、三、開始!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1:53

兩個小孩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在人潮熙攘的北太平莊下邊唱邊跳了起來……一開始,他們還唱了一兩道別扭之極、荒腔走調地的大人的歌。漸漸地,小孩子特有的童真和快樂便在歌聲中顯露了出來——他們開始唱起各種各樣的兒歌童謠,還有得是用他們家鄉的方言唱的。盡管華蕾和方展宏都聽不懂他們唱得是什麼,卻深深的被他們感染著。

    姐姐一邊唱一邊跳著自編的幾個不停重複的笨拙的舞蹈動作。弟弟一邊唱一邊認真的用腳打著拍子,有時候不小心打錯了一個拍子或者唱錯了一句話,兩個就很認真的停下來重新唱一遍。

    方展宏和華蕾看著兩個小姐弟盡情快樂的唱著、跳著、突然覺得有種溫暖柔軟的東西在胸口蕩漾地,兩人偶爾對視的目光中也溫馨了許多,華蕾打著節拍,方展宏幫著姐弟倆打著響指——這四個在旁人看來瘋瘋癲癲地傻瓜,就這麼享受著只屬于他們的這個快樂的黃昏。

    也不知道唱了幾首歌,小姐姐突然停了下來。鞠了一躬,道:“哥哥姐姐,天快黑了,我們要去看媽媽了,我們最後唱一首,就要走了。”

    說著,她看了一眼弟弟,用手打了打拍子,兩人一起唱道——

    小冤家,你干嗎,象個傻瓜?

    我問話,為什麼你不回答?

    你說過,愛著我,是真是假?

    說清楚、講明白、不許裝傻!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人說道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是我哎呀小冤家!

    小冤家,聽了話,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睛,看著我眨巴眨巴……

    氣的我掉轉頭,不如回家!

    小冤家,拉住了我,這才說話。

    張口罵伸手打、沒說過悄悄話。沒說過悄悄話。你不是傾吐了心中曲?你可知我的心亂如麻?

    喊聲天,喊聲地,喊聲冤家!

    想著你,盼著你,心亂如麻!

    千句話,萬句話,喉頭打架。

    誰知道見到了你,只會發傻……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俏冤家!

    一首充滿濃郁地方民歌氣息的俏皮民謠唱罷,華蕾和方展宏兩人竟不知怎麼的,都有些忸怩不安起來。

    尤其是當聽到“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還有“張口罵伸手打,沒說過悄悄話……喊聲天,喊聲地,喊聲冤家!想著你,盼著你,心亂如麻!”這幾句時,華蕾竟不由自主的羞得滿臉通紅,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情不自禁的朝方展宏看去,卻見他也在笑盈盈的低頭望著自己,頓時心慌心跳的恨不得地上有個洞一頭紮進去……

    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一對俏冤家……

    那對流浪的小姐弟什麼時候離開的,華蕾和方展宏都有點不太明白了,只覺得四周圍暮色逼人,天竟是漸漸的黑了。

    幸虧天黑的及時,華蕾摸了摸發燙的臉,心說奇怪我這是怎麼了——要是被這個土匪看見我臉紅成這樣,不知道該怎麼胡思亂想了!

    正不知道怎麼緩解著微妙尷尬的氣氛,華蕾摸站自己的臉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道:“哎呀!糟!”

    方展宏也覺得手腳有點沒處放,這氣氛倒象是當年第一次約女孩子上街看電影時的緊張和不安似的,忽然聽她失聲大叫,也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怎麼了?”

    “方……老……師……”華蕾好整以暇的轉身背著手,看著他戲謔著問道:“您現在還打算請我去太平涮坊吃涮羊肉了嗎?”

    方展宏一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錢已經全給了那對姐弟了,不禁啞然失笑,撓著頭左右看了看,嘴里道:“不要緊,看看這里有沒有銀行,我卡里還有錢,取一點出來。”

    “不用啦!”華蕾笑嘻嘻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只見身後的一排街店里,有一家館子,招牌上寫著“馬大嫂酸辣粉、擔擔面!”

    華蕾回頭一指那家小館子,笑道:“我看,還是我請吧!走,吃酸辣粉去!”       







正文 第十章 驚夢(上)

    九月八日,周一。

    一場驟雨過去,北京夏日毒辣辣的太陽,威力減弱了許多,夏末的余熱漸漸的離開了這個城市,昭示著豐碩涼爽的秋天就要來臨了。

    鄒曉潔早了起來,才從下鋪站起來,就發現上鋪的華蕾又不見了,心里覺得十分納悶。

    以前她和自己,幾乎是形影不離的,每天早上一起起來晨練,中午晚上都一起吃飯,昨上一起在宿舍自習文化課,然後一起去大草坪——華蕾練槍,她自己和方展宏他們練氣聲。

    可是這幾天,尤其是這個周末,不知怎麼了,華蕾簡直可以用行蹤詭異來形容,就連自己都找不到她。

    比如今天,鄒曉潔覺得自己已經起的夠早了,結果起身一看,華蕾還是悄悄的獨自溜走,連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下,不知是華蕾,連宿舍里的其他四個女生,這幾天也都怪怪的,神出鬼沒,看著自己的時候,偶爾還會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難道,因為上次自己發脾氣,關起門來點蠟燭的事,把華蕾和她們都得罪了?難道自己被這個宿舍孤立了?

    鄒曉潔郁悶的搖了搖頭,走進洗手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對著鏡子把長發紮成一個馬尾辮子,選了一個橙黃色的發圈箍住。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象略顯蒼白了一些,尤其是嘴唇……好象不夠血色紅潤,而且單薄了些。

    鄒曉潔想了想,從自己的化妝包里拿出了口紅和粉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好象那位方老師,特別喜歡女孩們樸素清爽的打扮……

    鄒曉潔對著鏡子傻想了兩秒——也許他在電影學院這種環境呆久了,看慣了各種驚采絕豔的大美女,所以“口味”變得清淡了吧?

    想到這里,鄒曉潔不由自主的臉上發燙起來——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這麼注意方老師地喜好和對女生的審美趣味了?

    鄒曉潔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排瓷白色的細密的貝齒,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略顯黯紅的嘴唇立刻嫣紅欲滴,血色豐潤。

    恩。很好!效果比口紅強多了。

    鄒曉潔照了照鏡子,開心的拍了拍手,看了看時間,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走在小徑上,遠遠的望見大草坪上早起鍛煉身體和練聲練氣的人已經很多了。

    鄒曉潔一眼就看見了笑得整個院子都能聽得見的荊雯,她正逗阿姿古麗開玩笑。

    鄒曉潔漫不經心的帶著微笑向自己的同學走去……突然,她象發現了世界第九在奇跡一樣站住了,睜大了眼睛——

    只見草坪的另一頭,自己宿舍的幾個女生。正圍著方展宏,幾個腦袋湊在一起,低聲的商議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方展宏從一堆女生的腦袋中立起身來,大聲地說了幾句什麼。那幾個女生齊聲轟然叫好——叫的最大聲的,居然就是華蕾!

    華蕾和幾個女生說了句什麼,大家嘻嘻哈哈地朝方展宏揮了揮手,就象群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跑開了。

    世界錯亂了?

    難道這位方老師,其實是一位神秘主義者降頭師?他給華蕾下了降頭?

    鄒曉潔怎麼也想不通,前幾天還對方展宏大加抨擊、既不屑又鄙夷的華蕾,今天居然會和方展宏有說有笑——剛才他們商量什麼事情的時候,居然還靠得那麼近。

    想到這里。鄒曉潔竟情不自禁的有些失落——象華蕾那樣的女孩子,應該是個男人都會喜歡的吧?

    “方老師!”鄒曉潔走近了,大聲招呼方展宏,並且望著華蕾她們離去的方向,好奇的問道:“剛才……”

    “剛才什麼?”方展宏板著臉道:“今天來得這麼遲。還為其他事情分心?趕快練習了!”

    鄒曉潔一征,連忙抬頭看著方展宏,發現他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地同時,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鄒曉潔心里一寬,也就沒再追問華蕾的事,跑到荊雯她們身邊一起練習了起來。

    “好,各位,上課!”

    早上八點三十分,方展宏提著自己的超大號水壺,里面裝著一大壺自己剛才在早點攤上新打地熱豆漿,走進教室,邊走向講台隨意的大聲說道。

    看見方展宏走進教室,鄒曉潔和呂無忘等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前拉了拉椅子。

    一個星期下來,他們已經非常喜歡上方展宏的表演課了,這種喜歡,甚至可以用迷戀來形容,除了郝佳,上課的時候還是懶洋洋的要死不活的困倦模樣,其他的學生,每天早上的表演課,無一不是興致勃勃。

    方展宏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表演課的課堂教學,絕對是世界上所有正規學校所開的正式課程中,最不“正式”、最接近游戲的一種課——學生身體力行的參與,並且在參與過程中發現影視表演和自己以前看電影看電視時想象的有天壤之別,簡直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這種神秘感和參與感,再加上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進步的成就感,很容易使學習表演的人深深的陷入其中。

    其實,未必每個人都象當年的周依依那樣,是天生的戲癡,也許走出校門後幾年時光,表演系的學生們就會漸漸淡忘了當初表演給他們帶來的快樂時光——但是身在其中的那幾年,卻是絕對很容易成癮的,就象一個空虛的少年又找到了一個能令自己眼前一亮的網絡游戲一樣。

    方展宏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到,象荊雯、呂無忘這些學生,回到宿舍後是怎麼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上表演課時的各種經曆的——比如今天誰又出丑了。誰又表現的相當牛叉之類的。

    長此以往,或者說用不了多久,那些罷課的學生不後悔、不心癢難撓才怪——畢竟大家都交了錢,人家在教室里玩得那麼豐富多彩,自己天天蹲在寢室里閑得生蟲,誰都會犯嘀咕。

    早晚,這些學生一旦得到一個台階下,一定會紛紛回到教室里來,乖乖的上課。

    不過,鄒曉潔的情況和其他學生卻有一點點不同。

    說實話。鄒曉潔一到上表演課的時候,也覺得格外興奮,但是她卻隱隱覺得,她喜歡上這個課,似乎還是因為能見到方展宏這個原因多了一點,對于上台表演本身,她還是充滿了畏懼和陌生無力的感覺。

    方展宏走到講台後站好,端起水壺來喝了一大口,贊歎道:“俺小時候就想了,將來有錢了。俺奏拿豆漿當開水喝,而且還得加砂糖,壺里加一勺嘴里還要含一勺,現在這個理想終于實現咧!”

    學生們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一個星期下來。他們對方展宏地種種無厘頭表現已經非常熟悉了。

    “所以說,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有了出息做了大明星,那就天天可以喝豆漿咧。”方展宏一本正經的說道:“等俺當了大導演,每天都買兩壺豆漿,一壺喝光一壺澆花。”

    搞了搞氣氛之後,方展宏看了看跟大家一起發笑的鄒曉潔,微微一笑,看來她今天情緒不錯。

    “好,現在開始上課。”方展宏拍了拍手,讓大家注意力集中過來。然後道:“光陰似箭,歲月如水,時光如流水一般匆匆淌過生命的河床,啊!時光啊你慢些走你慢些走哦咧……各位,話說,不知不覺間,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我們共同渡過了你們各位學習表演的開蒙階段,你們大家初步認識了什麼是表演,並且知道,成為一個演員的先決條件是健康、開放、活潑、堅韌的天性……”

    “……天性不解放,是學不好表演,做不好演員地—”方展宏接著道:“你們在這一個星期內,已經做了大量的解放天性練習,主要以無實物練習和動物模擬為主,當然了,有些同學掌握的很好,比如荊雯……有些同學掌握地相對比較差,比如那誰那誰那誰誰了……”

    鄒曉潔聽見方展宏這麼說,知道那誰那誰指得肯定是自己,不禁低下了頭,不敢看方展宏。

    方展宏看了看鄒曉潔,笑著道:“所以今天,我們要做一個簡單的階段小結,從下一周開始,我們就要開始做複雜的無實物練習和動物小品了。”

    “作為檢驗你們這一階段地學習成果的一個小測試,我們今天要做地練習,是大家以前從未見過的。”方展宏神秘的笑道:“這個練習叫夢境練習!電影學院用來訓練演員的方法,大家多少也聽說過一些了,比如說,為了訓練你們的組織行為能力,讓你們演一個啞巴,為了訓練你們的感知能力,讓你們演一個瞎子等等……都是剝奪你們一部分參與和組織行為的感官能力,以求加大訓練另一種感官能力的練習。”

    “今天這個夢境練習,則更加特別,是剝奪你們所有能力的練習!”方展宏解釋道:“解放天性地目的,是為了訓練你們的信念感,簡單籠統地說,就是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角色的能力,而天性是否得到開發和解放地最重要標志,就是能不能在預備開始的瞬間,在進入鏡頭里的第一秒,就進入這個角色的情境,就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劇本里那個人!”

    “……因此,這個夢境訓練的方法,是讓參與訓練的表演者,在一個大景塊上躺著,由出題的人,來講述、或者就在表演者身邊進行表演所設計的夢境,表演者必須全神參與這個夢境,因為作為導演,也就是作為老師的我,會在旁邊觀察,在某一個時候——也許是故事進行到最不容易入戲的階段,突然叫停,然後叫開始!聽到開始口令的表演者,相當于從自己的夢里醒來,必須不秒不停,馬上開始隨機表演,臨場發揮——所說所做,必須符合夢中的情境,必須是角色內的組織行動和台詞。”

    “都聽明白了嗎?”方展宏笑著看了看六位學生,道:“誰有問題現在問。”

    “這個有意思!”荊雯聽得眉飛色舞,第一個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來,我第一個!誰也不許跟我搶!”

    “切!誰要跟你搶?”呂無忘立刻誇張的往後縮了縮,道:“難度這麼大,萬一老師叫開始,你還在發傻不知道怎麼辦,還不得被人笑好幾天?”

    荊雯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這個小丫頭,好象什麼事情她都沖在第一個,在她的字典里,仿佛永遠沒有“不好意思”這四個字。

    “好啊好啊,你第一個來……”方展宏笑眯眯的看著荊雯,道:“你第一個上,演那個做夢的人躺的那張床,你趴在下面,表演的人躺在你背上,來吧,做准備吧!”

    “哼!”荊雯狠狠的沖方展宏揮了揮小拳頭,嗔道:“就會欺負人!不演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希罕,哼!”

    方展宏哈哈笑著仰了仰頭,突然指著鄒曉潔道:“今天這個練習,鄒曉潔先來!”

    “我?”鄒曉潔嚇了一跳,連忙紅著臉搖頭道:“我……我不行……我沒准備好!”

    “你?”方展宏沒好氣的道:“讓你准備,明年都准備不好,別廢話,下場做准備,呂無忘,把最大的景塊搬下來,阿姿古麗,去道具間找張床單來。”

    片刻過後。

    景塊橫放在練習舞台的當中,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抓著床單的兩頭,鋪了下去——猩紅色的床單,看上去跟地毯的顏色很配的樣子。

    “道具布景都准備好了。”方展宏笑著一指,對鄒曉潔道:“上場吧!”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2:20

正文 第十章 驚夢(下)

    鄒曉潔囁喏著看著方展宏,遲疑了半晌——別說是聽劇情即興插入式的表演,就是讓她拿個劇本在底下准備一個小時,她也沒把握演出來,到時候還得是手腳僵硬,本能喪失……

    不過,看方展宏那副好整以暇笑眯眯的樣子,恐怕是沒有什麼商量的余地,鄒曉潔咬了咬牙,走到“床”邊,躺了上去。

    整間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

    “好……慢慢的……閉上你的眼睛,感受……感受……感受周圍的一切……”

    “方展宏此時的聲音輕柔而平緩,象個心理治療師、催眠師一樣……”

    鄒曉潔靜靜的躺著,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四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竟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教室里靜得落針可聞……

    突然!她聽見荊雯一聲驚訝的低呼!然後,方展宏猛得拍了一下巴掌,帶著極強的責怪的意念——鄒曉潔躺在那里,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能看到被方展宏拍手警告之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的樣子。

    是發生了什麼事?莫非方老師安排了什麼詭異奇怪的劇情,已經悄悄上演了,才引起荊雯的驚呼?

    既然是模擬夢境,那一個人在夢里,應該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吧?

    鄒曉潔這樣想著,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走神,方展宏說過這種心態可是表演的大忌,她連忙收斂心神。努力提示自己要全身放松,集中精力感覺周圍的變化,因為劇情可能隨時就開始觸發了……

    就在她心神漸漸甯定的時候,一直靜悄悄地教室里突然有了聲響——

    是水聲!滔天的大水!

    從電影學院錄音系的專業合成器里合成出來的聲音,通過教室里的巧放大音箱,發出驚天動地、震耳谷聾的水聲!

    那種聲響,在靜臥著的鄒曉潔聽來,仿佛是天空上開了一道口子,整條天河從人們的頭上猛得傾倒下來的那種感覺——氣勢天倫,摧枯拉朽!

    然後。洶湧地大水由遠及近,那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水聲中開始有了各種令人心悸和恐懼的聲音!房屋倒塌、樹木摧折、牛羊被沖走時發出的悲鳴嚎叫—

    突然!水聲中開始有了人聲!

    解放軍戰士整齊的呼號,人和沙包一個個落到水里的聲音……

    “堵不住了,再過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大壩就要垮了,再壘高也沒有用!鄒排長,撤吧!讓群眾疏散吧!”

    “不能撤!老鄉們,後面就是你們地家!頂住啊!撐過這一個小時,這次洪峰就過去了!”

    “鄒安健!我命令你!馬上帶著你們排的戰士。撤!”

    “指導員……”

    那一聲“鄒安健”,叫得躺在床上的鄒曉潔全身劇震——多年以後,竟突然在這樣的情形下。聽人叫出了父親的名字……

    耳邊響起的。是逼真地近乎夢魘一樣的抗洪大堤上的各種聲響,而一直靜心等待入戲地鄒曉潔、冷不防進入地竟是這樣一種情境——她仿佛看到了,父親和他的戰友們,渾身的泥漿,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疲憊的身軀,在風雨中聲嘶力竭的吼著、喊著、奔跑著。奮力將一袋袋沙土填進剛剛被沖出的堤壩缺口,然後自己被迎面來地大水一連沖翻出去幾個跟頭。嘴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泥漿!

    “爸爸!”

    鄒曉潔在心里默默的哭喊著,她地腦海里突然清晰的出現了父親的音容笑貌,那一刻,她似乎真的覺得,自己正在做著這樣的一個夢——夢里,她淚流滿面。

    猛然間,耳邊聽見滔天震地一聲巨響,仿佛是成片的房屋或其他建築被摧毀倒塌的聲音!

    “搶救群眾!二班,三班跟我來!”

    ——如果鄒曉潔此時是清醒的,也許她能聽出給父親配音的根本就是方展宏,他根據自己的想象,把父親鄒排長的嗓音設計的滄桑而低沉,良好的共鳴腔使他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翁氣的,特別渾厚。

    “排長,小心啊!”

    “排長……啊!好了,成功了,救到了!厲害啊,咱鄒排長!”

    “鄒排長,小心你旁……不!”

    “老鄒!”

    一群戰士突然齊聲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叫著父親的名字,老鄉們的驚呼和女人們的哭聲,年輕戰士們的嗚咽,響成了一片……

    然後,一切都歸于沉靜。

    這樣劇烈的聲響之後的莫名的死寂般的沉靜,有一種奇特的令人心酸和痛楚的力量。

    鄒曉潔躺在那里,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間只覺得全身的力量,象被剛才的滔天大水抽去了一樣。

    慢慢的,開始有了一些細微的聲響,然後耳邊輕輕的響起了古典而優雅的古箏、揚琴、長蕭的合奏,隨著希希籟籟的輕盈腳步聲,好象是天上的什麼仙女踏著凌波微步來到了人間。

    “曉潔……醒醒……看!這是你爸爸和媽媽初次相見的地方,睜開你的眼睛……開始!”方展宏忽然提高了聲音,大聲道:“鄒曉潔,開始!”

    鄒曉潔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教室的天花板,原來因為早晨教室里采光不足而亮著的一排日光燈,現在已經全部熄滅了,周圍明明暗暗著,有種溫暖盎然的光束在輕輕顫動。

    雖然深深沉浸在剛才的“夢”中,但是最後一點靈智卻猛然告訴鄒曉潔——這是在上課,在階段測試中!

    鄒曉潔連忙站了起來,本能的向光源的方向,那一刻——她徹底的呆住了。

    只見她宿舍的四名女生和荊雯、郝佳、安田枝子、阿姿古麗、八個女孩每人手里都高舉著一支蠟燭歡快的跳躍著的燭光,映的他們臉紅紅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溫暖,令鄒曉潔永銘五內。

    在她們扇形環立著的中間,用景塊臨時壘起的舞台部分,高高台子上,華蕾正身穿一襲飄逸的擺裙,酣暢的狂舞!

    鄒曉潔第一眼看見舞蹈中的華蕾,淚水就又一次的止不住狂湧而出……

    華蕾紮的發髻、穿著的演出服、舞鞋、乃至臉上華的古典宮妝——完全和自己珍藏的那張照片上的媽媽的裝束一模一樣!

    在舞台下,呂無忘穿著道具軍服,高擎著一支格外大而明亮的蠟燭,背對著自己,看著花蕾的表演,那高大健朗的身軀,在淚眼朦朧中,竟和父親當年有幾分相似!

    恍惚間,鄒曉潔竟象是親眼目睹了當年父母相識的情景一樣,她情不自禁的向前踉蹌了一步……突然,所有的蠟燭一起熄滅了,一條暗紅色暮布從天而降,把舞台上的華蕾猛得遮去了!

    “媽媽!”鄒曉潔這次,是情不自禁的象受了催眠一樣,真的叫了出來!

    可是幕布重新拉起的時候,舞台上已經不見了華蕾扮演的媽媽的身影,仿佛那個跳著撚指蘭花舞的宮裝女子從未在這里出現過一樣。

    原來華蕾跳舞的地方,現在躺著呂無忘。

    化妝過的臉,露出觸目驚心和死灰的蒼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和兩腮,似乎暗示著生命正一點一滴的從這個軀體里流逝消失而去……

    “林菲……林菲……林菲……我來了……”

    是方展宏的聲音!

    鄒曉潔驚惶的左右看著,到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林菲”是她媽媽的名字,聽見這兩個字,她心如刀絞,象是整顆心被擰碎了一點點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脆響……

    “別說了!方老師!別說了,別說了……”鄒曉潔痛哭流涕的大聲叫道:“停!停!停……”

    所有的同學默默的看著她。好幾個女生已經哭成淚人兒。

    方展宏的聲音微弱而堅決的從幕後響了起來——

    “曉潔,勇敢些!看看你的爸爸!和爸爸告別吧!和他告別吧!為你在天上的爸爸跳一支舞吧,現在就跳,來,開始,開始,開始!”

    鄒曉潔呆住了。一番折騰下來,局外人也許覺得沒什麼,可是觸動了心鎖的當事人,卻象中了催眠術一樣,她現在越來越相信,這就是一個夢!

    鄒曉潔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在掙紮,她真的以為這不是在上課,而是做夢!只要醒來,一切就結束了!

    “曉潔,給媽媽唱首歌吧!”華蕾的聲音跟著也從幕布後響了起來。

    “曉潔,和媽媽告別吧!和爸爸告別吧!他們在天上看著你呢!”方展宏的聲音越來越急。

    終于,一個同宿舍的女生抹了抹已經哭花了的小臉,沖著鄒曉潔喊道:“鄒曉潔,你還等什麼,跳吧,唱吧,或者,喊出來也行!把你的心里所有的壓抑和苦悶,都大聲的喊出來,就當你爸爸媽媽都在這兒,喊出來吧!”

    鄒曉潔終于止住了淚。

    她征征的站在那里,看著教室里所有的人,看向自己的充滿悲傷、同情、鼓勵又滿情期盼的目光……

    突然,她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嗚咽,掩著嘴轉身瘋了一般,沖出了教室!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2:44

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上)

    “人呢?”

    下課回來,方展宏直奔鄒曉潔的女生一寢,發現她已經不在宿舍里了,連忙抓華蕾問道。

    “不知道。”華蕾搖頭道:“我和她們幾個追著曉潔出來,一路回到寢室,她就什麼也不說,也不哭,呆呆的坐在床邊發呆,問她什麼也不應聲。”

    “那現在人呢?什麼時候走的?去哪兒了?”方展宏急著問道:“她手機多少號,我去打給……”

    話沒說完方展宏就歎了口氣搓了搓手——鄒曉潔那家庭條件,怎麼看也不象會買手機這種奢侈品的。

    “我們……我們跟她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看她好象也沒什麼事的樣子,結果就走開了一會兒,再回來就……”華蕾一邊說著,一邊自己也擔心起來,忍不住叫道:“都賴你!出的什麼餿主意,什麼解放天性解放心靈……我看就是你這半瓶子醋……好好的一個人,都被你弄神經了……”

    “閉上你的嘴!”方展宏斷喝一聲,華蕾立刻沒了聲音。

    良久,她遲疑的偷瞄了方展宏一眼,說也奇怪,自從上次跟他出去吃飯回來,怎麼倒變得有些怕他了?

    方展宏確實是挺擔心鄒曉潔的,他畢竟是第一次做老師,外地學生在京的安全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己畢業後每份工作都干不長,要是再來一次當老師一個星期弄丟、弄瘋一個學生之類的事,那可就出了大格了。

    鄒曉潔性格又柔弱,交際能力又差,人又單純的象張白紙一樣。來北京幾個月了。連北大平莊外大街都沒出去過——這個十八歲了跟一起上街還要牽著衣服走的女生,就這麼跑出去了,要是出點什麼事……

    “喂……喂……喂!”

    華蕾在一旁看方展宏皺著眉頭呆呆的不說話,忽然覺得這個所謂地老師,只不過是一個濃濃的眉毛,剛毅的臉型的大男生,他認真想事情的時候,眼睛亮而有神,有種說不出來的專注和淡深邃——一連叫了三聲也不應。真是個傻大個兒!

    “你干什麼?”方展宏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鄒曉潔走時候留什麼話了沒有,知道不知道她身上帶沒帶錢?”

    “喂。”華蕾好奇的仰頭望著方展宏,答非所問的道:“你這個……什麼什麼,開啟心鎖地解放天性練習,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真的是電影學院的絕技啊?”

    “什麼絕技。還武林秘籍九陰真經呢!”方展宏沖她做了個九陰白骨爪的姿勢,沒好氣的聳了聳肩道:“也許……鄒曉潔只是找個地方安靜安靜,想通了就自己回來了。”

    “切,我才不信你的辦法真的有效呢!”華蕾就是喜歡和方展宏抬扛,故意撇了撇嘴道:“辛苦本小姐和宿舍里地姐妹們排練了好幾天,我看你得請我們吃十次八次烤鴨才能平複你內心的歉疚吧?”

    說到這個。方展宏立刻自信了。他別過頭微笑著道:“別說的那麼肯定,到時候鄒曉潔來多謝你的時候。你別說成都是你的功勞就行。”

    “切!不信不信!吹吧吹吧,反正福建的台風已經過境了,人家也不會追究你地責任。”

    “不信咱們打賭。”

    “賭就賭!”華蕾驕傲的抬了抬尖而小巧的下巴,神使鬼差地,想了想就脫口而出道:“你要是能把曉潔地心病去了,我就負責帶領全班同學複課!”

    “好!一言為定!”方展宏一拍手。笑道:“鄒曉潔回來了,就到我辦公室通知我。走了。拜拜!”

    “喂,等等!”華蕾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真這麼有把握,你准能贏啊?”

    “廢話,你連我打賭輸了賠給你什麼都沒有說,這種買賣我不做。”方展宏雙手一攤,認真嚴肅的道:“那我的智商豈不是跟你一樣了?”

    “你……別跑!去死你……”

    方展宏早哈哈大笑的跑遠了。

    一個下午,方展宏時不時的走到女生一寢外面晃一晃——鄒曉潔始終沒有回來。

    到了晚飯的時間,方展宏坐不住了。連忙又顛兒顛兒地跑到華蕾她們寢室去,敲門進去一看,除了鄒曉潔其他五個女生都在呢!

    方展宏歎了口氣,知道不用問了。

    真是,這麼個女孩,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又沒有親戚又不認識路,她能去哪兒呢?

    方展宏想了想,也沒有什麼結果,于是沒精打采的招呼她們道:“喂,你們去不去吃飯?方老師請你們吃晚飯,算是謝謝你們這次辛苦排練有功有勞。”

    還沒等華蕾說話,另一個女生連忙叫了起來:“得得,方老師,您也別請吃飯了,你還是趕緊把服裝費給我們蕾蕾報銷了吧!”

    “服裝費?”方展宏一下子有點短路,沒反應過來。

    剛才這個女生說地時候,華蕾就一直在拉她的衣服,這時聽方展宏一問,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又沒多少錢。再說了,曉潔也是我的姐妹,干嘛弄得跟是幫他做私事一樣?”

    “幫他……哦……啊……咦……噢!”幾個女生突然擠眉弄眼的拖起了長腔,互相推推你,碰碰我,陰陽怪氣的哈哈大笑起來。

    “方老師,你看我們家蕾蕾多賢惠,都知道幫你省錢了。”

    華蕾氣得滿臉通紅,狠狠的擰了一下發出怪聲的一個女生,道:“你們這些碎嘴的小東西,亂說什麼!”

    “本來嘛!”被擰的女生疼得直咧嘴,揉了揉被擰的地方,不服氣的道:“那身宮裝舞服,可是北影服裝部這里出租的最貴的一件,租一天好幾十呢!人家是賺工資的,你是吃父母的,你給他省什麼?”

    “衣服是你從北影服裝部借的?”方展宏這才聽明白過來,他一直以為這衣服是某個舞蹈特長生借給華蕾的呢。

    “多少錢?”方展宏連忙從口袋里拿出錢包來,一邊往外掏錢,一邊抱歉的道:“你應該早告訴我啊,這錢哪能讓你們學生墊呢?我也是。早該想到了,這麼漂亮地服裝,除了北影演員部,恐怕就只有北京各大文工團才有了,早知……”

    話說到一半,方展宏突然自己楞住了,他停了下來自己想了半秒,立刻恍然。脫口喝道:“我知道鄒曉潔去了哪兒了!”

    說著,方展宏扔下兩百塊錢,轉身就往外跑。

    “喂,我跟你一起去!”華蕾想也不想,站起來就跑了出去,卻看見方展宏早跑出大院去了。

    華蕾剛在想該不該追上去,突然聽見身後姐妹幾個不懷好意的大笑,頓時滿臉通紅,叉著腰轉過身來。張牙舞爪的向屋里人撲去……

    “救命中!梅超風啊!”

    “蕾蕾。你是俠女還是魔女?善惡只在你一念之間放下屠立地成……哎喲,我錯了我錯了……”

    ……與此同時。

    方展宏跳上了一輛出租車,拍打著前座叫道:“師傅,北京戰友文工團,快點,謝謝!”

    北京戰友文工團,准確的說應該叫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地址是在北京石景山八大處,距離北影,大約就是二十分鍾車程的樣子。

    全國各地的大軍區和分軍區,都會有自己的“戰友文工團”,例如鄒曉潔的媽媽林菲,生前就是廣州軍區戰友文工團地。

    名義上,各軍區的戰友文工團和北京軍區的戰友文工團是平級關系,但是就資金、演出實力、演員水平、選拔門檻等名方面而言,當然是以北京戰友文工團居于全國同類文工團的前列。

    那天下午,鄒曉潔曾經在燭光中對方展宏說過,她的志願,是考取北京戰友文工團,做一個象母親一樣的優秀地演員。

    在方展宏的急催緊趕之下,出租車司機也下意識的加快了速度,所以等方展宏趕到八大處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門外時,天還沒有黑,文工團里地人還有相當多地人沒有下班。

    方展宏下了車。站在八大處甲一號的大街上,遠遠的向戰友文工團那里望去。

    門口站著兩位荷槍的哨兵——這種文工團體和電視台一樣,理論上都是屬于軍事機關,出入極為嚴格,沒有證件根本進不去。

    他進不去,想必鄒曉潔也進不去。

    方展宏估計鄒曉潔也就是來這里轉一轉。但是距離她中午跑出去那麼久了,是不是還在這里,他可一點把握也沒有——剛才頭腦一發熱就跑來了,現在想想,還真有點擔心則亂。

    不過方展宏很清楚鄒曉潔這類人,別看她外表柔弱,其實內心是十分堅韌甚至偏執的,或者叫比較“軸”,所以方展宏還是決定走近了去問問,碰碰運氣。

    打定了主意,方展宏緊走幾步來到門口,沒等說話,左邊一個哨兵啪就來了個敬禮!

    方展宏連忙友善的點了點頭,禮貌的問道:“請問,您今天下午有沒有看見一位十八九歲地女孩,大概……到我肩膀上面一點……對,就這麼高,長頭發,長的挺漂亮地,穿一個白T恤……你看見這麼她在這轉悠沒有?”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3:07

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中)

    “你問的是她嗎?”哨兵面無表情的向方展宏的身後努了努嘴。

    方展宏遲疑的回頭一看,頓時全身的力氣都懈了下來——身後嫋嫋娜娜走來一個秀麗柔弱的女孩,邊走邊猶豫的向這里張望,不是鄒曉潔是誰?

    鄒曉潔看起來有些疲憊,一看就是走了太多路的模樣,不過當她的目光茫然那越過方展宏的頭頂,看見方展宏身後那“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幾個大字時,立刻露出喜悅和如釋重負的笑容,眼里的光彩使她看起來倍培俏麗。

    看來她還沒看見自己。方展宏歎了口氣。走上前去,用半真不似的天津話嚷道:“大姐,您甲好啊!勞駕問一聲,現在是嘛時間啦?”

    鄒曉潔還在呆呆的看著北京戰友文工團的大門,一臉的憧憬和哀傷的樣子,忽然聽見耳邊有人問,無意識的答道:“對不起,我也沒帶表。”

    “你是沒帶表,要不能出來一下午都不知道回去,也不知道跟誰打聲招呼嗎?”方展宏沒好氣的道。

    鄒曉潔這下回過神來了,轉頭一看,立刻嚇了一跳,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里看見方展宏,頓時臉就紅了,象個藏私戶錢被老公抓了個現行的小媳婦。

    方展宏一看鄒曉潔這表情,就在心里哀歎了一聲:大姐您別介啊!我不過是問個時間,也沒把你咋地了,你這樣在大馬路上,人家以為我耍流氓呢。

    回頭一看,身後那兩個哨兵雖然一本正經嚴肅的正視前方。看怎麼看怎麼覺得臉上都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方展宏一拉鄒曉潔,道:“出來一下午,趕緊走,跟我回去,華蕾她們快急抽了!”

    鄒曉潔紅著臉試圖把胳膊從方展宏的粗厚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夏天穿地都是無袖的衣服,女孩嫩藕一樣白皙柔滑的肌膚接觸到方展宏手上傳來的男性的熱呼,燙得她沉身一陣酸麻。

    方展宏這種神經大條的土匪顯然沒有注意到鄒曉潔的細微反應,只顧著抬腿要走,鄒曉潔只好柔聲哀求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讓我多呆一會兒,多看幾眼吧!”

    方展宏愕然轉過頭,象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鄒曉潔,道:“你……你不要告訴我你今天中午十一點多出去,直到剛才才剛剛找到這里吧?你莫非是用兩條腿一步步走來的?”

    鄒曉潔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道:“我一開始,是坐公車的……可是問了很多人怎麼倒車,都說不清楚,坐了幾站,又坐錯了,身上錢帶地不多……所以……就改成一路問人,慢慢走著來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聽了半天,呆呆的看了她幾秒,突然大拇指一挑。贊道:“有內涵!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不依賴汽車、地鐵、飛機、火箭這些會造成能源汙染的交通工具,堅持用最樸素的方法到達目的地……夠環保。我喜歡!”

    說罷。方展宏拍了拍鄒曉潔的肩膀,一本正經地道:“要是北京的司機們都能有你這樣的覺悟,盡量減少尾氣排放量,首都上空的大氣汙染情況就會好得多了。小同志,偶代表北京的天空謝謝你!”

    鄒曉潔被他說的頭都抬不起來了,只好尷尬地笑了笑,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方展宏心里也是黯然——他知道鄒曉潔心情不好,逗女孩子笑本來是他的拿手強項,誰知道面前這位楚楚可憐地小美眉心實在太重了。

    鄒曉潔雙抬頭看了看暮色中地戰友文工團。四下里。無邊無際的夜色漸漸的濃重了起來。

    鄒曉潔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象我這麼笨的女孩,恐怕也只有看看的福氣了……方老師,我們走吧!”

    說著,沒等方展宏擠出幾句安慰她的話,她就垂著頭,默默地轉身而去。

    方展宏在背後看著她瘦弱倩麗的背影,想起這個女孩竟是走了幾個小時走到這里地,居然只看了幾眼感歎了兩句,又要走回去,不禁心里發酸。

    他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對鄒曉潔笑道:“好吧!看在你為首都環保事業做出貢獻上,本方老師決定,請你吃晚飯,地方由你挑!”

    鄒曉潔回頭看了看一臉善意的撫慰的方展宏,心里一陣溫暖——這個時候,她才突然感覺自己真是很餓了,中午只在公車站外面問路時,買了路邊一個不到兩塊錢的烤紅薯吃了,現在真是餓的給頭牛也能吃下去。

    盡管如此,鄒曉潔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要了。我宿舍還有早上買的包子和豆腐腦……”

    方展宏聽了直搖頭,他早就聽華蕾說過,因為梅修慈這個破學校沒有食堂,鄒曉潔為了省錢,經常早上都會買三份早飯——留兩份放在宿舍里,中午和晚上兩餐就吃剩的,因為早點攤上的東西是最便宜的。

    這天熱的時候還可以,將來天冷了,這孩子非弄出個胃病什麼的來不可。

    “這樣吧。”方展宏想了想,笑道:“我請你吃晚飯,晚上回去以後,你請我吃包子和豆腐腦宵夜,很公道吧?”

    鄒曉潔微笑著仰起頭看了看方展宏,他沒有說你那些冷冰冰的早飯還能吃啊,扔掉吧我帶你去吃好的……這個看似高大粗獷的男人,對女生卻有著一顆細膩到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考慮周到的溫柔的心,即使是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也不會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優越的姿態,使別人感到絲毫的難堪與自卑,反倒感到一種由衷的平等與被尊重。

    跟她平時接觸的那些幼稚的同齡毛頭小男生相比,象方展宏這樣男人,無疑對鄒曉潔這樣少年喪父、內心孤獨的女孩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鄒曉潔的臉上情不自禁的又泛起了些許紅暈,她連忙低下頭去,輕輕的點了點頭。

    方展宏搓著手,抬頭向著馬路兩邊四外張望,突然看見正前方拐角的一座商廈下面,伸出一個十分親切的通紅的牌子,上面是任何一個都市年輕人都很熟悉的金黃色的“M”商標。

    “啊……”方展宏向著麥當勞的方向張開了雙臂,滿懷**的贊歎道:“啊!感謝主!饑餓時賜我以M!”

    麥當勞。

    方展宏和鄒曉潔占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然後堅持讓鄒曉潔坐著休息,自己去買吃的——想想看,這小姑娘今天走了一下午路了,從北太平莊到石景山……乖乖,可憐的孩子……

    “鐺的鐺的鐺的鐺……我就喜歡……”方展宏樂顛顛的端著兩個壘的冒尖的托盤,搖搖晃晃小心翼翼的唱著歌走了過來。

    麥辣雞腿堡、巨無霸、麥香魚、麥香雞、雙層吉士堡、板燒腿堡……可樂、薯條、辣翅、麥樂雞、蘋果派香蕉派紅豆派……

    鄒曉潔吐了吐舌頭,難怪方展宏剛才沒有問她吃什麼,原來這個瘋子基本上把所有能看見的吃的都抄過來了……

    “來來來,開動開動……感謝主,賜我可樂,感謝主,賜我吸管……感謝主,賜我以番茄醬蘸薯條……”方展宏手忙腳亂的張羅著,一邊不停的絮叨,一邊把兩大杯可樂先拿出來,然後撕下一個漢堡紙盒,把一包番茄醬擠在上面,放在鄒曉潔面前。

    “感謝主,賜我……咦,好象忘了最重要的一項……”方展宏左右找了找,歎息道:“感謝主,讓我再跑一趟……”

    說著就真的站了起來,跑向櫃台去了。

    鄒曉潔看著一桌子琳琅滿目的食物,望著站在櫃台前的方展宏指手畫腳的大聲跟店員說著話的樣子,眼睛不由自主的濕潤了……

    上一次吃麥當勞,是什麼時候?

    那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情了,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記得那是爸爸剛把自己從姥姥家“救”出來那年……內疚的爸爸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的,恨不能在一個探親假里把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拿來給自己的小寶貝。

    那是鄒曉潔有生以來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她和爸爸去了游樂場,動物園、然後,爸爸帶她去吃麥當勞……

    可是,爸爸只是一個每個月領一百多津貼的窮士官,他的錢只夠給女兒買份套餐,然後自己含笑坐在女兒對面看著她吃……並且嚴肅的告訴女兒,這是小朋友吃的,解放軍叔叔不能吃……可是鄒曉潔卻記得,憨厚的父親在女兒吃完後,把她吃不下的幾根斷了短短的薯條,偷偷放進嘴里的樣子……

    “嘿嘿,來了,客官,您的甜點……”方展宏爽朗的笑聲打斷了鄒曉潔的思緒,她抬頭一看——方展宏將一杯亮晶晶白生生的草莓新地放在她的面前,冰淇淋尖上那一點燦爛的可愛的紅色,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中散發溫柔的光。

    “好時光又回來了……”鄒曉潔默默的想著,她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象父親一樣高大的男生,一滴晶瑩的淚水無聲的從臉上滑落……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3:36

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下)

    方展宏剛剛在對面坐下,就看見了鄒曉潔的淚水,不禁一呆,隨即打了個哈哈笑了起來,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道:“大姐,你不用這樣吧?雖說看起來咱們是點了很多東西吃,但是麥當勞這種地方呢,都是先付錢後拿東西的,所以賬已經結過了,你不用擔心沒錢買單被留在這里洗碗擦地的,用不著害怕的哭啊!”

    “呵呵……”聽了方展宏的話,一直出神的鄒曉潔不禁破泣為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嗔道:“誰哭了,是這里面燈光太刺眼了。”

    方展宏笑著把草莓新地推到鄒曉潔的面前,道:“來,這是女孩子的專利。”

    鄒曉潔甜蜜的笑了笑,拿起冰淇淋小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方展宏一眼,羞澀的問道:“怎麼?你經常請女孩子吃麥當勞嗎?”

    “那是!”方展宏眉飛色舞的道:“想當年,你方老師年輕的時候,頭一回帶美女到麥當勞來瀟灑,一進門就拍著桌子喊道,服務員,這桌兩位,點菜!”

    鄒曉潔掩嘴笑道:“那服務員有沒有拿著菜單過來,問你要不要試試他們麥當勞新推出的紅燒肉和魚香茄子?”

    “你唬我了?”方展宏一本正經的道:“不要以為我們火星人就沒吃過麥當勞,麥當勞是賣美國快餐的嘛……于是我就對服務員說,給我來兩條麥香魚,不要魚頭魚尾,順便把鱗給我刮乾淨……另外來一個腿堡不要腿,一杯不加可樂的冰!”

    “呵呵呵……”鄒曉潔笑得花枝招展,眼睛彎成了一個可愛的月牙兒,一邊笑一邊問道:“真的假的?你真的是這麼說的?”

    方展宏淡淡一笑,心說這個丫頭真是實心眼兒,誰都能聽出來是個笑話了,也只有她這樣的才會當真。

    “當然不是。那是我從網上看來的笑話。”方展宏笑道:“不過我第一次來麥當勞,還真是鬧了笑話,我請她吃飯地那個女孩子,跑到櫃台問,你們這個麥香魚是什麼魚做的?櫃員告訴她,是北大西洋鱈魚,我的這個朋友就很認真的說……”

    方展宏的聲音低了下來,他轉過頭望著窗外迷離的夜色,在淡淡回憶的哀傷中想起了那個有著小麥色皮膚,細長手指和美麗大眼睛地漁家女孩,輕聲道:“她說,你們要不要其他的魚,我們家的魚很好,很新鮮的,你們以後從我們家進貨吧……從我們村進貨也行,我們的魚真的很好。真地很好……”

    “切,亂蓋,我才不信呢!”鄒曉潔這次顯然吸取了教訓,不肯上當了,笑盈盈的道:“哪有人這麼傻的!”

    話剛說完,鄒曉潔看見方展宏臉上那略帶落寞和神情。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連忙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

    “沒什麼,”方展宏回過神來。展顏一笑,道:“是挺傻的。說給誰聽,誰也不會信的。”

    說著,方展宏連忙抓起面前地一塊漢堡,三下兩下扯掉包裝,咬了一大口,笑道:“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吧!漢堡這東西要是涼了就特別難吃了。”

    方展宏一口氣吃了三個漢堡、四個辣翅,還吃了不少的薯條和雞塊。左右開弓、風卷殘云。

    鄒曉潔一邊很秀氣的咀嚼著食物,一邊微笑地看著方展宏——她喜歡方展宏這種食欲好地男人。她看過一本書上說。從一個男人對待食物的態度可以看出他為人的態度,吃東西特別快特別香的男人,一般心思都比較單純,就是再壞也有限。

    方展宏把最後一點漢堡包塞進嘴里,喝了一大口的可樂,滿足的歎了口氣,拆開一個香蕉派,開始美美的享用餐後的甜點。

    鄒曉潔剛吃完一個漢堡,剛擺弄著番茄醬和薯條,忽然聽見方展宏歎息著幽幽道:“我那個朋友,是個漁村長大的女孩兒。”

    “恩?”鄒曉潔一下沒反應過來,隨即恍然點了點頭,笑道:“她拉生意拉到麥當勞來了。”

    “是啊。都是窮鬧的!”方展宏搖了搖頭道:“我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地。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們一家人吃過一頓好的,也沒見她穿過一件漂亮點的新衣服,漁民們頂著風冒著浪,打回來的魚,漁頭和船頭還有那些加工廠,幾毛錢一斤就收走了。積年打漁的人家,餐桌上卻只有幾條醃得發黑的咸魚干,就是那種賣不出去的,在一整網好魚里挑出來的雜魚或者是打上來的時候就摔斷了的小魚……”

    “……那次放寒假,我和我家里人請她到城里來玩,我請她去吃麥當勞,當她知道兩片面包夾著一小塊炸魚肉居然要賣十塊錢時,都快瘋了,她想要是她家的魚都能賣上這十分之一的價錢,那就再也不用受窮了。結果……那次,麥當勞里的人和那個櫃員,都拿她當鄉巴佬看,笑話她出洋相,一直到那次我送她上車回漁村,她還很惋惜的跟我說,要是他們村的魚賣給麥當勞,用油炸一下夾在面包里一定比那個什麼北大西洋鱈魚好吃一百倍。”

    鄒曉潔黯然。原來,世上還有這麼多錢苦人兒,看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生來不幸。

    “哦,呵呵,原來,方老師以前住過漁村。”鄒曉潔隨口忿開了話題。

    方展宏點了點頭,道:“我祖父是南下干部,後來因為那次政治動亂被打倒,成了被改造的對象關了牛棚,我父親和母親被下放到外地勞動學習,天各一方。我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被寄養在小霞的家里。小霞的爺爺,是我爺爺戰爭年代時的兵,我爺爺是他的老首長,他們家其實就是在海邊的一個竹木草混著搭的小棚子,平時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船上……”

    “啊……”鄒曉潔赧然道:“我還以為象你這樣特別有才華的人,一定不是博士地兒子就是教授的孫子。”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哪兒啊,我就是一個農村孩子。我在漁村長大。從小就跟小霞和其他漁村的孩子一樣,泡在水里摸魚摸蝦,那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喝上一瓶汽水,或者吃一塊真正的奶糖,你看,所以我現在特別喜歡吃甜食喝水……”

    說著,方展宏喝一大口的可樂。咬了口香蕉派,繼續說道:“……那時候,鄉下根本就沒有什麼小吃店、食雜店,超市什麼的更是不用想。小孩子零食的來源,就是一些流動地貨郎商販,一輛大鐵架子自行車,後面放一個小煤球爐、一個鐵板。一個鐵皮桶……那就是我們小孩所有的童年夢想,那些賣零食的小販,用一個瓷勺敲動著一個空碗,一聽到那種叮叮當當的聲音,全村的孩子就會象過節一樣跑出來,圍著攤子快樂的大喊‘豆腐仔’、‘小煎餅’‘糖水荷包蛋’……”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零食真是簡單而粗糙。豆腐仔就是北方人說地豆腐腦。但是我們那里的吃法,只是加一勺白糖而已,小煎餅是用米漿和豆芽菜在鐵板上攤出來的,撒一點鹽而已。味道也沒有現在的煎餅好,糖水荷包蛋就是拿白糖水的糖心蛋。那是最貴的,在那麼早地時候,要賣到兩塊錢一碗……”

    “……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零食,我們村里的小孩中,大多數還是吃不起。只有我們村里那些開加工廠地老板地孩子,還有些外資企業來這里開公司收魚的負責人家的孩子,他們才有錢捏著一塊兩塊五塊的票子。神氣活現的跑到小販面前,大聲的說。給我豆腐仔、我要煎餅、兩個糖水荷包蛋……”

    方展宏回憶著,突然苦笑了一下,道:“那時候,我和小霞還有其他窮人家的孩子,也會跟在這些有一人家地孩子後面,圍著小販的車子站成一圈,大聲地帶著期盼的不停的輕聲念叨,豆腐仔、小煎餅、糖水荷包蛋……可是那些小販根本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因為他feku們都能一眼看出來,哪些孩子是有錢的,哪些孩子是沒錢的,我們眼巴巴的看著有錢人家的孩子津津有味的在我們面前吃著,然後舔著嘴唇問,好吃嗎,好吃嗎?等到他們吃完了,小販也收拾碗勺離開了,我們才戀戀不舍的散去,接著等待小販們下一次的到來。”

    鄒曉潔必然聽完方展宏的童年往事,看了看一桌好吃的,突然撲哧一笑,道:“後來你有錢了之後,有沒有拿豆腐腦和糖水荷包蛋就煎餅,當飯吃?”

    方展宏笑著搖了搖頭,道:“現在倒貼錢請我吃那些東西,我也不會覺得好吃了。人,真是奇怪,我七歲那年,爺爺平反,剛好也到了念小學的年齡,我媽媽就調回城了,把我接去上了小學,然後,我爸爸也調了回來,我家的生活越過越好,小霞十二歲的時候,我和父母商量,資助她上省城的重點初中,她進城的頭一天,我真的准備了煎餅和糖水荷包蛋給她當早飯,然後又請她去吃麥當勞……”

    鄒曉潔聽見方展宏一再親切的提起小霞這個名字,心里不知怎麼的有點發酸,忍不住道:“那她現在呢?”

    方展宏笑道:“剛拿了笑獎學金,到加拿大念書去了,醫科,七年碩。”

    鄒曉潔欣慰的笑道:“真好。圓滿結局。”

    “你看過一個老電影,叫《阿甘正傳》嗎?”方展宏微笑著朗誦道:“生活,就象一塊巧克力。”

    “是的,你不拆開包裝紙,不去吃它,就永遠不會知道它是什麼樣子、什麼味道的。”鄒曉潔低頭頭,思索著慢慢說道。

    “小霞和我,當年在漁村過著連一碗糖水荷包蛋都吃不起的苦日子的時候,怎麼會想得到二十年後,我們一個是電影學碩士,做了人家的老師,一個是醫學碩士,甚至能出國留洋,見大世面學大本事……”方展宏慨然道:“生命,如此神奇,如果我們做人,永遠沉溺在那些昔日的夢魘和痛苦回憶中,又怎麼能看見未來,也對不起那些往日深愛著我們的人們。”

    “老師……”鄒曉潔忍不住抬頭看著他,在他真誠而睿智的目光中,明白了他說這麼多話的用意,她輕聲道:“對不起。你和蕾蕾還有大家,為了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今天卻讓你們失望了。”

    “不,並不失望。”方展宏毫不猶豫的道:“我覺得你的反應非常正常。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父母地離去不是你的錯,沒有任何人應當娛樂他們的去世負責任……甚至于,那些不應該是你的痛苦和心魔和負擔,而是你和你的爸爸、媽媽所共有的美好的回憶和財富。”

    鄒曉潔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個滔滔不絕的男人,望著他真摯而誠懇的表情,默默的點了點頭。

    耿耿銀河。星辰滿天。

    提著打包袋,走出麥當勞的方展宏和鄒曉潔,迎著撲面而來的夜風,說笑打鬧著,嘻嘻哈哈地跑上了最近的一座天橋——他們要到對面馬路上去攔的士回北影廠。

    “啊……哈!”方展宏站在天橋上,望著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河,痛快淋漓的大聲喊道。

    鄒曉潔站在他的旁邊。興奮的臉紅紅的,一直手打帶著笑意,不過以她的性格。是決不敢跟著方展宏這麼在大馬路天橋上大喊大叫地。

    “等我一下。”鄒曉潔左右張望了一下,突然興奮地說著,一把接過方展宏手里的打包袋,轉身跑去。

    她跑到跪在天橋邊上行乞的一個老人面前,那兩袋沒吃過的漢堡蘋果派、薯條全放在老人面前,然後,不等老人千恩萬謝的鞠躬叩頭,她發出一陣銀鈴動聽的笑聲。象只愉悅的小鳥一樣張開雙臂向方展宏跑了過來。

    方展宏含笑看著這一幕,內心充滿了喜悅和感動——認識以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憂郁而內向地女孩,如此的快樂過。

    鄒曉潔跑到方展宏面前,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羞澀的不自在,連忙掩飾的轉過身去,倚在天橋欄杆上,望著橋下如星河般閃爍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燈。

    方展宏卻抬著頭,望著綴滿了滿天寶石的藍色天幕,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轉過身。背靠著欄杆,悠悠的道:“以前在漁村的時候,我經常站在海邊,看海上的星空……看星辰起落,真是如夢幻一樣的美麗。海邊的星空,似乎是特別的明淨和高遠,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神奇,多少浩瀚,多麼大……相比之下,我生命中那一點點煩惱,一點點痛苦和危厄,又何足道哉?後來我每次遇到點什麼挫折,或者有什麼不順心的讓我心情不愉快的事,我就會找手打一個空曠的地方看星星,然後跟自己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人生一切的厄運和痛苦,其實就象我小時候想吃豆腐仔和煎餅而不可得一樣,只不過是渺小的如同微塵一樣不足道的小事,一切都會過去,而生活,將重新開始!”

    聽見他這麼說,鄒曉潔也轉過身來,仰頭和他一起看著墨藍色的天空。

    “星星,真美啊!”鄒曉潔感歎著輕聲道:“謝謝你,方老師!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

    “曉潔,你小時候,有沒有看過一個美國動畫片,叫《獅子王》。”方展宏微笑著低頭問道:“就是,里面有一只很可愛的小豬和一只蟲子,很會安慰人的。他們會說一句土著語,意思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知道……叫……”鄒曉潔仔細的想了想,慢慢的道:“好象叫……啊酷那嗎嗒嗒!”

    “對,啊酷那嗎嗒嗒!~”方展宏大笑著複述道:“啊酷那嗎嗒嗒!”

    說著,方展宏轉過身,對著天橋下的車河,大聲的喊道:“啊酷那……嗎嗒嗒!”

    引來橋下一行人紛紛注目。

    方展宏指著天幕上那些星星,道:“你記得吧?《獅子王》里,老獅子告訴小獅子辛巴,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先人,他們會在天上看顧自己的後代,驅散陰霾與黑暗,照亮他們前進的道路……曉潔,你看,你的爸爸和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跟她們說說話吧!”

    鄒曉潔情不自禁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仰面向天上看去——晚風襲來,吹動女孩如水的長發,象舞蹈著的黑色精靈一樣,襯托得她側面的臉部孤線格外優美,淚水頃刻間充盈了她發紅的眼眶,籟籟的滾落下來……

    滿天交亮的星辰,象無數只充滿著光輝與慈愛的眼睛,深情而溫柔著凝視著我們,那是逝去的人和活著的人,永遠的懷念與愛……

    “爸爸!媽媽!爸爸……”淚流滿面的鄒曉潔聲嘶力竭的望著天空喊著。

    當這個平時連大聲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對著天空喊出帶著哭聲的第一句時,方展宏就知道,他親眼見證了一種新生!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4:02

正文 第十二章 一個也不能少(上)

    第二天,九月九日。

    雨後的北京,風清氣爽,空氣明淨的象濾過一樣。

    清晨,早早醒來的朝陽,睜開了金燦燦的睡眼,溫柔的摩挲著大地。

    和太陽一起早起的,當然還有方展宏和他的表演班學生們。

    方展宏下樓的時候,碰見安田枝子和阿資古麗,當他們來到大草坪練習了一會兒之後,荊雯和呂無忘也有說有笑的小跑過來了。

    安田枝子很自然的走到呂無忘的身邊,雙手捧著遞上一條雪白的毛巾——這成為她每天早上的例行作之一。

    自從方展宏分配了呂無忘給她做搭檔,監督和檢查她背誦中文順口溜之後,這個嫻靜而賢淑的日本女孩就每天把呂無忘伺候的象皇帝一樣——據說這也是他們日本女人的民族美德之一。

    陪荊雯繞著整個北影廠區晨跑了一圈的呂無忘,慢慢的接過她手里的毛巾,象征性的擦了擦汗,就趕忙把毛巾放進了她的手里,這種待遇他至今都沒能習慣——不知怎麼的,安田枝子越是表現的象是個日本人,呂無忘越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這個同學。

    這小子。比我當年還憤青,方展宏看著這兩個活冤家,笑眯眯的想著。

    想到冤家這個詞,方展宏又忍不住向遠處的八角亭望去,卻發現華蕾似乎也在看著這邊——看見方展宏看她,華蕾沒好氣的吐了吐舌頭,踏著石凳跳起來朝這邊踹了一個飛腿,然後自顧自的練起拳來。

    方展宏哈哈一笑,轉過身來,忽然聽見荊雯很誇張地大聲驚呼:“哇!快來看美女啊!”

    循聲望去,遠遠的跑來一個女孩,帶著如初秋清晨明媚的陽光一樣地燦爛笑容,由遠及近,跑到大家的面前。

    她戴著一頂雪白的棒球帽,清爽的長發紮成了馬尾辮子,從帽子後俏皮的探出頭來,順直的如流瀉的黑色幽泉一般,明淨的額頭,清澈的如黑水晶一般的純美地眸子閃爍著一絲醉人的青澀,白皙膩滑如凝乳一般的肌膚,在陽光下反射著一波波柔和的光暈,貼身清涼的無袖T恤和超短熱褲。誇張的突出勾勒了她美好地身材和一雙修長的玉致玲瓏的長腿——小小地性感加上十分地可愛,十足是一個完美的陽光小美人兒。

    這……這是鄒曉潔?

    荊雯和阿資古麗誇張的圍著鄒曉潔轉了個圈,突然,荊雯大聲的尖叫起來:“哦!我知道了,你戀愛了!”

    “你才戀愛了呢!”鄒曉潔佯怒的掐了荊雯的小臉蛋一把,笑道:“哼!我看小丫頭你是自己春心動了吧?看誰都象談戀愛的,別賊喊捉賊了!”

    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地笑聲中,不約而同的都帶上了驚異地意味,尤其是荊雯。吃驚的嘴張成了一個“o”型——這話是鄒曉潔說的?這還是鄒曉潔嗎?

    以前。荊雯這壞丫頭是最喜歡“欺負”鄒曉潔的,要是以往,隨便說點這類的話,鄒曉潔的標准反應一定是滿臉通紅,然後默默的走開,留下荊雯得意的哈哈大笑,在背後說些類似“小娘子別走啊,來給大爺笑一個”之類的話。

    沒想到今天鄒曉潔殾有跟號稱臉皮第一厚的荊雯有來有往了,雖然還是很生澀,但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荊雯驚訝之余竟忘了還擊,繞著鄒曉潔走了個半圈,上下打量著她,思索著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鄒曉潔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平時看你不是個隨便的人啊,沒想到你隨便起來不是人啊!”

    鄒曉潔驕傲的切了一聲,拋開她跑到方展宏面前,微笑著向他問了早上好,然後和呂無忘,安田枝子,阿資古麗打了招呼,就自顧自的跑到一邊練習去了。

    方展宏望著她的背影,看著她面朝著對面的人來人往的早點街市,大聲的做發聲練習,一有人好奇的駐足看她,她馬上禮貌的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並且點頭示意,然後繼續練習……

    方展宏失神的撓了撓頭——雖然這正是他所期盼看到的,但是……這也變化的太快了吧?

    “這……這也變化的太快了吧……”

    方展宏嚇了一跳,猛得一轉身,大叫道:“是誰?誰誰誰在給我的內心獨白配話外音?我靠鬼啊!”

    “你個大頭鬼啊!我看你象個鬼差不多!”華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在他耳邊來了這麼一句,並且疑惑的重複了一遍道:“曉潔……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拜托你大姐。”方展宏拍了拍胸口道:“你走路怎麼都不帶出聲的?鬧鬼啊?搞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

    華蕾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做了個不勝寒冷的樣子,沒好氣的道:“對不起,害你的豬肝撲通撲通的跳。”

    說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方展宏,嘟囔著走開了,邊走還邊回頭看著一邊練聲的鄒曉潔,看著她無袖上裝祼露出兩個渾圓玉潤的可愛的肩頭,還有那恨不得開到腿根的超短熱褲……一邊自言自語的道:“我怎麼那麼不信呢?曉潔居然會穿那種衣服?而且還……說不上來,簡直就象換了另外一個人……這姓方的大騙子,一定會什麼催眠術?不然就是克隆術,把曉潔掉包了換了個人……呸呸呸,想什麼呢,神經……”

    方展宏望著華蕾邊走邊嘟囔著離去的身影,快意的大笑起來——他是真心的為鄒曉潔高興,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鄒曉潔的臉上有那麼燦爛、那麼陽光、那麼明媚、那麼發自由衷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各位美女帥哥,我們上課了!”

    早上的表演課,方展宏依舊准時提著一大壺豆漿走進教室,放好水壺大聲說著,然後用力的拍了拍巴掌。

    荊雯第一帶頭站起來,然後安田枝子、阿資古麗、鄒曉潔、郝佳、呂無忘六個學生紛紛向老師問好。

    等大家都坐下之後,方展宏搓了搓手,精神抖擻的剛要說話,就聽見門外走廊上腳步紛遝,人聲悉籟,不禁好奇的向門外望去……

    少頃,只見教室的大門一開,華蕾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徑自拿起一張折疊椅,大大方方的打開往阿姿古麗身邊一放,然後用一個非常淑女的嫻靜的姿勢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的抬起明亮的眸子坦然的微笑看著方展宏——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

    然後,華蕾和鄒曉潔宿舍的另外四位女生,略帶著不好意思的微笑,輕笑著貼牆溜邊,沿著牆根象四只小松鼠一樣竄了進來,悄悄的一個挨著一個,在華蕾的下首打開折疊椅坐了下來。

    外面的人聲、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開始有人隱隱的在門口探頭探腦。

    華蕾一言不發,一臉輕松的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空白紙頁,仿佛隨時能看出一朵花兒來似的,而那四個女生,一直不安的向門口張望著。

    不一會兒,終于有一兩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方展宏認得那是女生二寢的兩個女生。

    兩個女孩一出現在門口,見一屋子人都在對自己兩人行注目禮,立時大感尷尬,趕緊貼著牆邊溜了進來,拿起椅子打開,坐下前還向方展宏狠狠的鞠了一躬。

    接著,女生二寢、女生三寢、女生四寢,還有男生一寢的五個男生……一個接一個的魚貫而入,或尷尬的陪著笑,沖方展宏點點頭,或故作瀟灑叛逆似的晃里晃蕩強撐面子——別管這些還略顯幼稚青澀的半大小孩們擺出什麼樣的POSE,總之最後是全部走了進來。

    最後進來的那位身高五尺腰圍也是五尺的牛樺,她遲疑的笨拙的貼著牆邊躲在同學們後面走進教室——由于是方展宏的隔壁鄰居,平時老得見面,所以她更覺得尷尬。

    牛樺好容易蹭到女生們下首的位置,她以為她躲在人群後面人家看不見,可是她實在太粗胖了,目標顯著,想不看見都難——打開折疊椅的時候還不小心夾到了手,引起兩個寢的女生哄堂大笑。

    牛樺猶豫的看了看指著她笑得喘不上氣的女同學們,猶豫了一下——說實話,這些來學表演的,即使不可能個個都象華蕾、阿姿古麗、鄒曉潔那樣漂亮美麗各有千秋,也大我是中人以上的容貌,牛樺自己也知道,她坐在這些女同學當中簡直就是送上去給人家當陪襯,只會越來越自卑。

    于是她再三踟躇後,默默的低著搬著椅子,坐到了另一排五個男生的下首,挑個邊角的位置,歪歪的坐了。

    幾個男生平時見慣了漂亮女孩,見她湊過來,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些厭煩之色,靠得最近的兩個下意識的提著屁股下的凳子,往里挪了挪。

    方展宏嘿嘿的看著這一個班的學生一個個走進教室,自己一個個的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靜坐好,然後用期盼等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他默默的數了數——三十二個學生,全部到齊了,一個也不少,唔……一個也不少!
作者: 用心良苦    時間: 2011-1-25 13:14:29

正文 第十二章 一個也不能少(中)

    話說時光如水,歲月如歌,轉眼已經到了二十年以後……呃不對,是一周以後……

    課間休息時間.

    ……方展宏拍了拍走神地腦袋,長出了一口氣,望著走廊下庭院里高大地法國梧桐翠綠地樹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企圖把身心上地疲憊借由這一口新鮮空氣全部地驅散出去.

    然後,努力振作了一下,走進教室,大聲道:“好,休息夠了,我們繼續上課!”

    給三十二個學生上表演課……這活兒真他媽不是人干地!

    原來只有荊雯、鄒曉潔她們六個人上課地時候,其實方展宏感覺上課更象是參加一次談論表演地學術沙龍,只不過主講者永遠是他一個人而已——七個人寬寬松松地圍坐成一圈,說說笑笑,指手畫腳.偶爾下場動兩下,時間好過地很.經常都過了下課時間,方展宏還覺得自己沒說盡興.

    可現在……姥姥個舅子地,這哪兒是當老師,整個一個累傻小子!

    先是一通說理論,然後還得挨個回答他們千奇百怪地問題,接著就是沒完沒了地看作業——表演課地作業,就是前一堂課根據課堂教授地內容讓他們回去自行結合分組做地表演段落練習;第二天來表演給老師看,這就叫交作業.

    光是分組小品就要看八個,碰到那種不開竅地,方展宏還得親自下場連說帶比畫——這幫小姐少爺們.連搬個景塊都要方老師動手.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在旁邊看,就差沒喊加油了……

    沒辦法.誰讓這個班男生少呢?沒有壯勞力啊!

    僅有地五個男生,象珍稀資源一樣,每次一到練習准備時間,就被女生們團團圍住,拉到一邊商量接下來怎麼演怎麼說台詞什麼地了,誰搭理在一邊揮汗如雨抬著景塊幫他們布景地方老師啊!

    “我沒自由,我失自由,傷心痛心我眼淚流……”方展宏心里無聲地唱著,看了看台下還在不知人間疾苦地唧唧喳喳著地這幫狼心狗肺地東西們,默默無語兩行淚:“誰能聽見我內心獨白地話外音啊……”

    說到男生……華蕾帶這個班地學生複課之後.方展宏做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幾個男生叫過來訓話,內容如下——

    “……你們在這個班,人身安全沒有保障知道不知道?”

    “……以後出去,千萬別把這個班地情況跟外面地男人去說,小心被人打!”

    “……現在外面適婚男女啥比例知道不?”

    “……就你們這幾個歪瓜裂棗,占了二十七個稀缺資源,而且還是品質這麼高地,傷天害理啊!”

    這五個男生.除了呂無忘是個人尖子外,其他地基本都屬于長地困難、需要幫忙地類型——真難為梅修慈當初把他們收進來地時候.是怎麼說服他們地家長相信,他們地兒子在這行能有發展地.

    五個男生都和呂無忘在一個宿舍——六人間地宿舍,還有一個不是方展宏班上地.

    年紀最大地一個.叫姚斌,老大哥今年二十九了,比方展宏大一歲.長得猛一看特別象《士兵突擊》里干啥都得有意義地許三多;一口地道地陝西普通話,最大特長是——吃面.

    某天晚上來敲方老師地門,說借個方便面;方展宏剛好在超市買了一箱,讓他隨便拿,這哥們兒真實在,把一箱“來一桶”搬走快一半.

    方展宏看他拿了十個桶面去.一時好奇,過了一個小時下樓買煙時順道過去看了看,問道,你們幾個人吃十個面啊?

    三個人.

    我靠.一個人三桶,真能造.誰這麼能吃,還比別人多吃一個?

    老師,不是一個人三桶.是我們兩個人一人吃一桶,姚老大一個人吃八個……

    方展宏這才注意到,某位老同志正一言不發地揮舞小叉滿頭大汗地努力工作,旁邊擺著三個連湯都喝光了地空桶;另外四桶兩個蓋著個盤子、兩個蓋子已經掀開了,嫋嫋地冒著紅燒牛肉味兒地熱乎汽兒……

    “呃滴個娘咧,這來一桶是個香咧.就是量少點,不夠吃……”姚老大一抹額頭上地汗.這才發現方展宏地到來,扭頭憨厚地一笑:“方老師,謝謝啊!”

    “不……不用謝……”方展宏努力平靜地笑道:“好吃嗎……呃,夠吃嗎?”

    “還行,將將夠了.都怪他們倆.非得跟厄搶過去兩個面.”姚斌歎了口氣道:“算了,晚上就不吃太多了.厄.方老師,明天厄送一箱去給你哈!這個面是真貴,但是真叫個好吃……”

    說來奇怪,姚斌似乎只是在吃面時,能有這種小宇宙爆發式地表現.但凡是出去聚餐,西餐、烤鴨、涮羊肉什麼地,或者是吃米飯炒菜,姚斌地飯量幾乎可以跟一些女生看齊.

    惟獨一到有面條可吃,這個西北漢子回回都以五大碗以上地平均成績掄圓了造…

    後來方展宏才知道,姚大哥還是個不簡單地人,農村出身背著馱袋走西口,據說靠販賣五金管材起家,二十八歲前就發了大財,成了家鄉知名地青年鄉鎮企業家——自從看了王寶強在《天下無賊》里地表演後,突然想換種活法,于是封傻根為自己地偶像,帶了幾身衣服一張卡,就獨自來北影圓自己地電影夢來了.

    雖然姚老大吃起面來有些嚇人.但在為人方面,絕對無可挑剔,方展宏總結他有三大優點:實在、實在、實在!

    比如那次第二天中午.方展宏這種花錢沒心肝地敗家子都已經忘了借方便面地事了,姚斌卻扛著一箱來一桶跑上樓來,硬要方展宏收下.然後自己親手搬進屋里.

    周末沒課地時候,姚大哥總是上身穿著他地阿瑪尼西服,下身一條運動褲,配李甯球鞋;兜里揣著一整條中華煙.嘴里叼著一根邊走邊抽,慢悠悠地踱到北影廠地門口,在廠大門口地那一條髒兮兮地馬路崖子上一蹲,盯著來往地那些車身上噴著“XX攝制組”字樣地劇組用車,滿臉地期盼與憧憬,象個快樂地孩子.

    一蹲就是一天.往往華蕾和鄒曉潔她們晚上嘻嘻哈哈地從西單、王府井逛街回來時.還會看見姚斌很自在地蹲在那里.和身邊那些衣衫襤褸地一起“蹲活兒”地群眾演員聊大天兒.

    不過,到了晚上地時候,細心點就會發現.廠門口幾十號蹲活兒地人,嘴里都叼上了姚大哥地中華煙.

    在方展宏地印象中,在這整整一年中,姚斌地周末都是這麼蹲過來地.

    從來沒聽說,他有被哪個導演叫去上個戲,演個路人甲匪兵乙什麼地.

    不過方展宏知道.不是老姚接不到活兒——象他這樣在專業培訓班練過地人,只要一說他地老師是電影學院研究生,是王勁松地學生什麼地,一定比這些群眾演員有競爭力……

    他是不忍心跟這些睡井蓋底、天橋下.飯都吃不飽地群眾演員們搶飯吃.

    很多大群眾地角色,甚至有好幾句台詞地戲找他.他想了想,都讓給比自己更難地農民工群眾演員了.

    方展宏一直在心里尊重著這個人,從沒有敢以他地師長自居,他一直覺得姚大哥教會自己地東西,比他教給人家地多.

    姚斌大哥,是個有錢地窮人,實在人.好人.

    男一寢地第二條好漢,是小個子仇逍.沒有人告訴他,身高低于一米七是不能考電影學院地.梅修慈那個老王八蛋當然更不會跟他說;而方展宏,一直也沒忍心告訴他.

    這個天真地小個子今年十九歲.五官挺端正地,看著還挺英武,就是可惜色兒有點不正——乍一看容易被歸到南非留學生那一撥里去.

    黑小子仇逍地特長是武術,他是在家鄉河南一個武術學校練童子功地武術,聽說考電影學院會武術有形體科成績加分,就興奮不已地跑來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能成為第二個古天樂.或者黃曉明……

    男一寢地另外兩個活寶,一個叫吳達.一個叫劉貝.

    方展宏研究過,吳達地父母一定是周星馳地粉絲,他們預見過自己地兒子將來會長得跟吳孟達很象,所以才給他起了這個名字——之所以少了個字,是因為他比吳孟達瘦一點.

    吳達今年十七歲,長得卻比姚斌大哥還成熟,他最大地特長是沒有特長,最大地興趣是沒有興趣……為什麼來學表演?好吧,是他那位有錢地老媽認為,只要有錢,她希望她地兒子成為劉德華,他就可以成為劉德華.

    劉貝……第一次聽見這孩子地名字,方展宏就忍不住想唱一句:哇呀呀呀!兀那大耳賊休走!

    好好地孩子,啥名字不叫.非得冒充關二爺他哥呀!真是……

    不過除了呂無忘之外地幾個男生中,最拿得出手地就是劉貝了,白白淨淨斯斯文文,雖然談不上帥,但至少乾淨齊整——最大地特長是會彈鋼琴,而且歌唱地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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