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可能很想聽聽這位“狂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但這位“狂人”不近人情,拒絕同孔子作更多的交流。孔子的超凡精神和魅力正在於,他堅定不移地守護自己的道和德良知。他雖然不斷遇到挫折和打擊,但他始終不放棄他的理想和責任,不為自己的選擇而感到後悔(“不怨天,不尤人”;“不知老之將之”),一直堅持他的信念,坦然面對一切不幸和遭遇。羅素在《社會改造原理》(Principles of Social Reconstruction)一書的最後提出一個問題“什麼是我們能夠做的”,開頭他說:“當我們活著的時候我們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有許多男女要想為人類服務,但是他們迷惑不解,而且他們的力量似乎非常渺小。他們為失望所控制;熱情最高的人,因為感覺到自己的無力,痛苦最深,而且因為缺乏希望的緣故,最容易造成精神的衰敗。” [19]但孔子始終沒有為他的熱情“造成精神的衰敗”,他被稱之為“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論語•憲問》),而不是莊子所說的好樣“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杜維明氏對孔子周遊世界的“意義”有一個說明,孔子的追求不能用通常成功與失敗的標準加以評判。[20]孔子之後,墨子在救世苦行上,實際上也是很典型的。[21]他和他的弟子“備世之急”、“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莊子•天下》)《孟子•盡心上》記載:“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墨子及其信徒的精神和社會責任感,是通過最為辛苦的勞動和最低限度的消費來體現的。《墨經》中有一個辭彙叫“任”,指“士損己而益所為也”。《說》進一步解釋說:“任,為身之所惡,以成人之所急。”墨家就是真正的“任士”。《莊子•秋水》說“任士之所勞”,其“任士”指的就是墨家。墨子的救世苦行當然就受到了的質疑,實際的結果也許不能根本改變世界,但他不袖手旁觀,他只做他良知所允許的事。同樣,儒家也是“任士”,孔子在陳蔡之地受到圍攻連續數日被困,忍受著饑餓,有的弟子開始懷疑和動搖了,但孔子仍“講誦弦歌不衰”。孔子詢問顏淵的看法,顏淵的評論使孔子感到非常滿意,因為他說出了孔子的超凡境界:“顏回入見。‘回,《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醜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史記•孔子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