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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敏兒]娥眉舞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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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16:16
標題:
[官敏兒]娥眉舞情[全文完]
娥眉舞情
作者:官敏兒
媽呀,她怎麼如此歹命,
先是雙親過世,接著被賣到青樓,
再來是被人栽髒,成為告示榜上的殺人凶手,
從此過著變“性”改名的藏匿生活,
可眼前這帥公子是嫌她不夠慘,還是性向特殊,
她現在是男人耶,他幹嗎手來腳來的摸她碰她,
他不怕別人懷疑,她倒是覺得惡心極了,
而最奇怪的是,他幹嗎沒事說要幫她洗刷罪名,
卻又防她像防賊似的,一副天機不可泄漏的模樣,
害得她心中泛起不安,他不會是想內外接應
報官抓她吧……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24:59
第一章
安邑縣城的首要道路東圍大街十餘年來如一日,依舊熱鬧繁華的一如往昔。
燦爛的夏日艷陽從天而降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上天似乎特別垂憐這一塊土地上的子民們,賜給了他們富饒的物產,也為他們保留了安居樂業的知足之心。
「公子,買串糖葫蘆吧?」
「爺兒,看看我這瓜兒吧,又香又甜保證讓您吃了唇齒留香啊!」
走在吆喝聲不斷的大街上,一身輕簡的服飾遮掩不住巖子君渾然天成的俊貴之氣。
那一襲白絲絹的長身直撥完美地搭襯出他溫文爾雅的氣質,俊秀的朗朗眉宇不見一絲戾氣,書生般文質彬彬的溫煦氣勢巧妙地掩飾他炯亮眼眸裡的精明凌厲。
突然間,一個紮著小髮辮的女娃兒跑到巖子君的面前。
「官大爺,您要不要看看我的錢袋?很便宜的,而且這上頭還有我娘的繡花哦!」
巖子君身旁的帶刀侍衛不耐煩的跨了出來,「不看、不看!野丫頭閃一邊去!別擋咱們的路——」
「哦,」巖子君伸手隔住侍衛的粗魯推拒,他微笑著蹲下身與小女娃兒齊身,溫柔地瞅著她。「怎麼叫我官大爺呢?」
小女孩怯怯的瞥了侍衛一眼,這才凝轉瞳眸望向眼前笑容和藹的巖子君。「我娘說您的相貌很俊秀又文質彬彬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官大爺。」
巖子君溫和一笑,伸手撫了撫女孩的頭。
「原來是我自己露了餡啊。」他俊逸臉上的笑容不減。
以二十五歲如此年輕之勢,巖子君以他聰穎卓越的才能造詣深得當今皇上的重用。早在三年前巖巍山告老辭官之後,巖子君便承接了父親的官職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受到當朝的器重。
日前,他受到皇上的私下召賜成為朝廷密使,代替天子南下調查一件機密要事順道出外探察民情。這就是為什麼他不在京城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然而因為巖子君的堅持,這一路上只有帶刀侍衛魏忠與皇上友情出借的耿太醫,以及幾個隱身在後的保鏢們負責保護他的安全。這一次出宮是有要事在身,他可不想帶著大批隨扈招招搖搖的宣示自己的身份。
「官大爺,您要不要買我的錢袋?」小女孩獻寶似的雙手捧上那個布面粗糙的簡單繡袋。
一旁默不吭聲的帶刀侍衛魏忠這會兒又不耐的跨前一步,「爺兒,這種粗雜玩意兒進不了您的眼,您就別理會這個野丫頭——」
「我才不是野丫頭!」
小女孩滿不服氣的鼓腮反駁看在巖子君的眼裡竟覺得有些熟悉。
曾經,他的生活裡也遇見過這麼一個倔強又不顯畏懼的女孩兒。在記憶的深處,巖子君彷彿還能清晰的看見那抹纖細的身影,舞弄著手裡的長劍一副不畏天不懼地的天真模樣。
「官大爺,你要不要買呀?」小女孩越問越心虛。
收回飄遠的思緒,巖子君溫和地笑了笑。「好啊。」
收下粗糙的錢袋、交給小女孩一錠碎銀,他站起身復又柔煦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在她急著轉身想回頭找母親的時候,巖子君緩緩地踏開步履走進來往熱鬧的人群。
「官大爺,還沒找銀兩給您——」
女孩兒的話還沒喊完,只見那一抹俊逸昂藏的身形隱沒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君哥哥,你怎麼有好興致買小錢袋呢?」
嬌嬌柔柔的軟濃嗓音在市集大街的吆喝聲中響起,聽在耳裡別有一番溫柔嬌貴的風情。
梁辛蘿亦步亦趨的隨著巖子君的身後走著,身旁隨行的丫環小心仔細的為她推開閒雜百姓無意間的貼近。
巖子君風采昂逸的回過身,淺笑著遞出手裡剛買的小錢袋。
「送給你,辛蘿。」
梁辛蘿望了望他,抿著溫婉的笑容有些嬌羞地接下。「謝謝君哥哥。」
一旁的丫環彩梅睨了一眼,撇撇嘴,「這種破布裳做的錢袋有啥稀奇?咱們小姐的繡功可要比它強上幾百倍!」
「彩梅!」梁辛蘿側頭低呻,大有官家小姐的模樣。
如今的梁家雖不及巖家來的官大權重,然而在當朝仍舊是有頭有臉的官家世族。這一次梁辛蘿能夠隨著巖子君出來,可是她央求了父親與兄長們好久才能成行的。
而巖家與梁家人之所以能夠默許兩個晚輩親密同行,除了他們兩人自小訂立的婚約之外,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增進巖子君和梁辛蘿之間的感情,好為兩人將來的婚姻奠下深厚的情感基矗
頂頭上的陽光照得人舒爽極了,巖子君閒適地走在商賈小販熱鬧吆喝的大街上。他微笑地看著四周的街道與厝落,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一種迫不及待的情緒充塞他的胸臆,激動的他略顯粗啞的開口,「魏忠。」
「是,君爺。」
「你帶辛蘿她們去前頭的客棧投宿休息吧!」
「君爺,那你呢?」
巖子君笑了笑,「我想自個兒去走走。」
「這樣不妥!君爺,萬一有人想對您不利——」
「沒有人知道我是朝廷的命官。你甭緊張,我這一身模樣看來不過是個尋常的書生罷了!」
忠心耿耿的魏忠還想勸說,卻被梁辛蘿攔了下來。
「魏忠,讓君哥哥去吧。」
「可是——」
梁辛蘿望著巖子君消失在人群的身影,她婉淑的笑了笑。「君哥哥與許是想獨自一人回憶一些事情吧!」
魏忠恍然大悟,「對了,我聽說君爺打小就在這安邑縣裡生活。梁姑娘,你記性真好,居然還記得這一點小事。」
「哼,」彩梅昂了昂下顎,「咱們小姐對未來姑爺的事情可是關心的很呢!!」
魏忠撇撇嘴,不想搭理這個有狗仗人勢之嫌的丫環。「客棧已經到了,梁姑娘請進。」
彩梅撩起衣裙刻薄地低喊,「哎唷,這種破不郎當的客棧也能住人啊?」
「看這高朋滿座的景況,這一家客棧該是安邑縣上最好的客棧了。」
「哼,是嗎?」彩梅臉上的輕蔑依舊,「小姐您走好啊,這地板我瞧了髒呢!」
迎上前來招呼的店小二,魏忠不免狐疑地睨了梁辛蘿一眼。這梁姑娘也更奇怪,看似性情溫柔婉約的很,怎麼會教出這種仗恃傲物的丫環?
佇立在知縣宅院的大門前,巖子君仰頭瞅望著那一扇嶄新火紅的大門心頭百感交集。這幢房子經過另一番整修與重建,和他記憶中那屬於自己的「家」已是截然不同的模樣。
巖子君並不想刻意去追緬過往,但是卻不由得浮現出曾經記憶的畫面。
驀然間,一種人事已非的惆悵充塞巖子君的胸臆。
守門的侍衛狐疑的走上前,「這位爺您有事?」這爺兒看似斯文雅儒又穿的貴氣體面,不像是個窺伺探看的猥瑣人才對。
「不,沒有。只是想回憶一些往昔罷了。」
巖子君微笑著擺手踏開,依循著記憶中隱約模糊的印象企圖追尋兒時的過往。
大街景色依舊,安邑縣的繁華如昔,而他的幼時玩伴呢?
舞劍高手石三、對藥理大有興趣的董五和小胖子姚六,還有……那個曾經佔據他幼時歲月的豪氣女娃兒易襄湖。想必如今的他們已經成家立業了吧?而年紀最小的襄湖此刻怕也已是有夫有子的婦道人家了。
巖子君一邊臆想著一邊搖頭微笑。
說真格的,他實在很難想像襄湖綰起髮髻看顧孩兒的模樣。因為那和他印象中舞劍利落、英姿颯颯的她相差豈止八千里。
來到一家藥鋪門前,巖子君伸手抓了個學徒詢問:「在下想跟你問一個人。」
「爺兒想問誰啊?」
「董五,」巖子君瞟了瞟藥鋪裡,「你認得董五這個人嗎?」
「哦,您說的是咱的大師兄!可董師兄他現在跟師父上山採藥去了,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巖子君期盼的眼神黯了黯,「這樣礙…」
「咦,這個人是……子君?巖子君?」
驀地聽見別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他驚訝地回過身只見一個矮胖噸位十足的男子又驚又喜的朝自己走來。
「你是——」
「我姚六啊!」
巖子君笑了出來,「也該是你才有這模樣。」
姚六靦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肥肚脯,「哎,上咱家的飯館子坐坐,來,往這兒走!咱們邊說邊聊。對了,我聽石三說你現在好像是個啥大官來著。」
「小小芝麻官,不值一提。」
「哦,你這謙遜的模樣還是沒變,對了,石三現在可是咱們府衙裡的大捕頭,威風的很呢!」
巖子君隨同姚六來到一間門庭若市的姚家飯館,坐進最上層的雅座,他微笑地看著兒時同伴為自己又是菜又是上茶,好不熱絡。
「現在想想孩童時代的自己還真大膽,竟然就這麼鑽著狗洞溜進知縣家。」姚六拿著筷子塞了顆花生米進嘴裡,「也虧你不計較什麼身份地位,肯和咱們這些小平民打成一片。」
巖子君淺笑著啜了口茶,「十多年沒回來了,大家都好嗎?」
「好啊!石三當了衙門裡的大捕頭,董五如願進了藥鋪裡當學徒。而我,你看到啦,我還是同以前一樣胖。唉,子君,用菜啊!小地方的吃食畢竟不比你們官家講究闊綽,你就勉強湊和著吃吧!」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柳嚼進嘴裡,巖子君頓了頓,「襄湖呢?」
「嘎,你說易襄湖啊?」姚六眉頭一皺,「說起她可就慘多了。」
「怎麼回事?」
巖子君如何也想不到姚六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以為自己應該聽到的是襄湖在幾時和誰成了親、生了子,如今又是幾個孩兒的娘親……「襄湖她發生了什麼事?」
「那應該是你離開兩年後的事了,你該記得吧,子君,襄湖她爹是個在街上賣藝的武師,而她娘——」
「襄湖她娘是個繡功一流的針桁手。」巖子君記得。他一切都記得!
「易家的生活一向普普通通勉強過得去,誰知道有一天不知哪兒來的惡霸和襄湖她爹起了衝突,易叔叔竟被人給打死在街上。」
聞言,巖子君一震,渾身緊繃。不一樣,這和他所想像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易叔叔死了,襄湖她娘一個女人家勉勉強強撐了幾個月,可沒多久也心力交瘁的走了。」
「襄湖她人呢?」巖子君只覺呼吸一窒,心口一處悠遠的角落被緊緊地揪起。
「不見了。」
「不見了?!」
姚六無奈地手一攤,「咱們這幾個玩伴曾經拚死拚活的跟家裡鬧著要將襄湖接回家裡,尤其是石三,他最是緊張。好不容易我爹娘答應了讓襄湖來飯館裡當傭,可誰知她人就這麼不見了!」
談話至此,巖子君俊雅颯氣的朗朗眉宇沒再舒展過。
「哦,算一算襄湖當時也不過才十一二歲,一個小姑娘的真苦了她。只是啊,大夥兒不免臆測紛紛,只道她可能被妓院裡的老鴇給買走了。你沒忘吧,子君,襄湖她倔雖倔,可也是個白白淨淨的靈美丫頭呢!」
「……從此再也沒有襄湖的消息?」
「沒有。她就像空氣似的打從安邑縣裡消失了。 別說你在問,石三當初會進衙門裡當大捕頭不就是為了想找尋易襄湖的下落嗎?」姚六因回憶而搖頭輕笑,「不說你可能不知道,子君,咱們這幾個雖然是易襄湖的手下敗將,可當時的小心眼兒裡都是她的身影呢!」
巖子君揚起眉睫凝視姚六的眼,在他回胖的臉上看到一抹瞭然。
「子君你也是吧?」
他下意識的舉起茶杯掩飾神情。「什麼?」
「你這堂堂知縣大人的小公子怎麼會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感情這麼交好?不可否認,你當時的眼裡可也全是易襄湖的影子吧?」
放下手中的杯子將視線轉向別處,巖子君俊逸的臉龐陷入沉默。
是呵,兒時的他的確是喜歡易襄湖的。滿心滿意的喜愛著。
然而那已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他已經二十五歲的昂藏男子,再次提及易襄湖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已然沒有別的感情。
除了懷念。
至少現在的巖子君是這麼想的。
巖子君一行人離開安邑縣繼續南下前行,這一趟路雖說是他奉召深入民間探訪民情,可是還有另一個最重要目的——的南下隱密調查皇上的親國舅「郡南王」是否真如傳聞所說,有私下買通人馬、集結勢力意圖謀反。
然而當巖子君一行人踩著落日斜陽踏進貴東縣時,他無意間來到縣府所張貼的告示榜前,愕然地瞪著牆上那張略顯斑駁的通緝畫像,巖子君有些不敢置信。
「殺人嫌犯……易襄湖?」
耳裡聽見侍衛的話,巖子君心底的衝擊彷彿更甚一層。
魏忠搓著下顎嘖嘖稱奇,「易襄湖?敢情這個殺人嫌犯是個女的?」他興味盎然的側過頭,「我說君爺,這世上還真是無奇不有。連個弱女子都能夠一口氣殺了五個大男人……唉,君爺,您臉色不太好啊!」
巖子君像是霎時回神似的,他清了清喉嚨揮開魏忠的攙扶,閃避所有人的視線。
「我沒事。」
始終沉默的梁辛蘿溫婉地跨前幾步,「君哥哥,你若是累了不如我們就早點兒進客棧裡投宿吧?」
「嗯。」
隨意挑選了一個臨近的客棧進宿,巖子君借口疲憊拒絕用餐地將自己鎖在房裡。
門外,梁辛蘿與彩梅捧著一隻托盤輕敲門板。
「君哥哥?你醒著嗎?你今晚什麼都沒進食,我給您拿一點吃的東西來了。」
半晌,房門內始終沒有半點回應。
「小姐,我看未來姑爺怕是睡下了吧!」
「可是君哥哥他整晚沒吃東西——」
「欽,未來姑爺這麼大個人兒了會不懂得照顧自己嗎?走吧,咱們早點回去歇息才好。這幾天又是城鎮又是街道的走,連個轎子都沒得坐,可要累死我了!」
不多久,梁辛蘿和彩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遠遠地,彷彿還能聽見彩梅的抱怨聲。「小姐,我說這未來姑爺也未免節省過頭了,沒有馬騎、沒轎子可坐,一個堂堂的官爺倒顯得窮酸極了。」
「你懂什麼,彩梅。君哥哥這麼做是為了不想招人注目——」
巖子君的房門始終沒有開啟,直到午夜時分的打更聲響過,房內突然傳出幾聲動靜。緊接著,門扉推了開來,就見巖子君一襲墨綠色的輕便裝束,利落地離開客棧投身踏進漆黑幽暗的大街上。的腳步聲在暗街裡悄聲響起。沒多久,啪喳一聲,火折子擦亮照亮告示榜上的人畫像,巖子君瞇起雙眼靜靜凝視斑駁畫紙上的女子容顏。
「追緝殺人兇手……易襄湖。」
巖子君悄聲喃念著,視線被緊緊地釘在畫像上久久移轉不開。
「你是想要賺賞金的嗎?」
一個清亮卻又顯豪氣的嗓音在暗夜中驀地響起。
「誰?」
巖子君倏地轉身往聲音的來源處循望,深夜裡的屋簷房厝這會兒倒顯得暗影幢幢,朦朧得叫人難以辨識。突然間巖子君彷彿聽見衣衫的聲音,一抹身形自屋簷上利落的空翻,轉眼間竟站定在他的眼前。
好輕功!他微微瞇起眼,「你是……」
那人就著巖子君手上火折子的微火星芒睨了他一眼,邁開步子越過他走向告示榜。
剎那間,巖子君隱約嗅聞到一股微微淡香,他頓了頓,竟覺得這微淡的香味有些熟悉。
「你是什麼人?」清亮的嗓音又在暗夜中響起。
「巖子君。俠士呢?」
過了半晌,他始終得不到回應。靜默中,巖子君就著火折子的光芒細瞅陌生人的外型。
恍惚間,巖子君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個容顏清麗的英氣女子。
已經刷洗得有些退色的乾淨青布衫穿罩在男子略顯單薄的身骨上,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竟將男子的臉龐輝映得益發白蜇俊麗,乍然一看還道是女扮男裝。
然而他腰際上佩戴的長劍與眉宇間揮灑豪氣的俊颯神采又顯得威風不已,巧妙而成功地化去男人臉龐上不該擁有的陰柔女相。
這一細瞧,巖子君的疑惑又不免增添了幾分。「俠士不便透露姓名嗎?」
男子爽朗的輕笑聲在暗夜中響起,「公子說得這般爽快,我又豈有畏畏縮縮的道理?」
「願聞其詳。」
「先回答我一件事。」
「哦?」
巖子君挑了挑眉感到有些興味。向來都處於主導地位的自己如今也有任人主導的一天?
「你也是想要賺賞金的嗎?」瘦削男子手裡的長劍一揚,劍鞘不偏不倚的就抵在告示榜的畫像上頭。
「什麼?」
「這張追緝令貼在這兒近三年了,府衙們的臉上都快要掛不住面子,所以這賞金一年比一年高。你深夜來到這告示榜前端詳細瞅的,圖的不就是這筆賞金嗎?」
巖子君默默聆聽著,徐緩地挑眉抿笑。「俠士又是為了什麼,竟在這大半夜裡守在這張畫像前頭防著別人呢?」
「我沒有防著什麼!」
「在下也只是湊巧經過多看了幾眼。」
「……你說你叫什麼?」
「巖子君。」
他手上的火折子在此時燃到盡頭,在輕煙裊起、火光乍滅的瞬間,巖子君彷彿看見男子俊麗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與怔忡。幽深的黑暗吞沒了最後一絲火光迅速籠罩四周。
暗夜裡沉默瀰漫,巖子君不知怎的竟感到一抹急切!
「俠士究竟尊姓大名?」
他白皙俊麗的容顏讓巖子君似曾相識,眉宇間又似優柔又顯英氣的神采更叫他無法忽略。
曾經,巖子君也曾在一個女孩兒的臉龐上見過這種神采。
只是當時的她眼波流轉、眉梢挑弄間多了一抹天真爛漫,而如今男子的臉上卻更增添了一絲朗颯的英氣。
可是那強烈的似曾相識之感卻久久縈繞在巖子君的心口散不去。
啪喳一聲,男子手中的火折子再度燃亮。
「我叫易襄。」
那一瞬間……巖子君竟不自覺地將視線轉向告示榜上的人畫像。
這個人,他說他叫易襄?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29:53
第二章
「易襄?」
巖子君就著微弱火光瞅望眼前的男子,越是細瞧他的困惑就越深。
四周的幽暗讓他無法將男子的臉龐仔細瞧個分明,可是巖子君靈敏的直覺卻又令他不由得對眼前這個男子存有一絲懷疑。
這個易襄……真的是個男人嗎?他和這告示榜上的通緝犯易襄湖有沒有關連?
火折子的亮光太晦暗,巖子君實在無法確定。
就在他臆思的當口,男子脆亮的嗓音又響起,「這裡很危險,你若是要命就趕緊離開。」
「危險?」
「還想活命就別磨蹭。」易襄的話才剛鏗鏘落地,街角的不遠處就聽見幾聲吆喝聲和腳步聲。「該死,快走!」他驀地低啐。
巖子君只覺眼前一閃,易襄瘦削的青衫身影已然躍上屋簷隔擋住一個黑衣人的潛進。
易襄蹬轉腳跟面對他,「錢霸,看來你今晚的運氣不太好。」
黑衣人停頓腳步,回頭忌憚地瞥了瞥身後那群雜杳而至的緝捕人馬和熊熊火把亮光。
氣派的屋簷上,只見易襄和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兩相對峙,暗黑中錢霸魁梧的身形明顯的駭人,相較之下易襄的瘦削就宛如臨風即倒的柳絮飄遙
不知為何,站在底下的巖子君沒來由的為易襄憂起心思。
錢霸又睨了睨後頭的追兵,「易襄,憑你也想抓我?」
「讓你溜逃了這麼多次、奪去了那麼多無辜少女的清白,我想老天這一回也該將好運道賜給我了。」
「哼,就憑你?」
「不是我,是我手上的這把劍!」
月影下,屋頂上的兩個身影倏地陷入打鬥交纏中。一柄劍 光凜凜的長劍對上錢霸手裡的擂斧,金屬敲擊、步履蹬躍的聲音在暗夜中聽來格外觸目驚心。
沒多久錢霸壯碩的身形慢慢遲緩了下來,連出手的招式也被易襄流暢利落的劍 光凜舞給隔擋下來。
「易襄、易大俠,咱們打個商量……」錢霸喘息不止的退至一旁。
易襄收起劍勢冷傲的盯著他。
已顯敗勢的錢霸連忙陪笑,「你將我交給官府圖的也不過就那幾百兩的賞金,不如你放了我,易大俠,我保證雙手奉上一千兩黃金當是知恩圖報!」
始終佇立在原地的巖子君默默仰頭凝視著屋簷上那抹桀騖、堅決昂挺的青衫身影,看著那逐漸顯露白光的晨曦初陽一分一寸的映照在易襄的臉龐上。
闐黑的暗影悄悄退去,乍升的初陽太刺眼,巖子君伸手遮擋光線竟看不清易襄的臉。
「怎麼樣,易大俠?」千兩黃金?
易襄神采冷凜的回應錢霸的諂媚笑臉。
「嫌不夠?兩千兩……不、不,三千兩?」
驀地,他長劍一揮直指錢霸的喉尖。「廢話少說!」
「哼,敬酒不吃你吃罰酒?」自知沒有退路的錢霸豁出去了,掄起擂斧猛地竄身上前猛攻易襄的門面。
沉厚的鐵斧在錢霸憤張雙臂的揮舞下,好幾次重重擂上易襄的長劍,剎那間力道透過擂斧的重擊彈向劍身,手握劍 柄的易襄咬牙忍著手骨欲碎的痛楚努力迎戰。即便是武功精湛的易襄手裡的長劍一時間持握不住竟被震盪的墜落地面。
響亮地鏗鏘一聲,屋簷下的巖子君看著落在自己腳邊的長劍震驚又憂心。
「易襄?!」
「嘖嘖,原來底下還有一隻小老鼠窺看著,怎麼我到現在才發現?」
「錢霸,不准你傷及無辜!」
錢霸轉頭賊兮猙獰地猥笑,「你先擔心你自己吧,易襄。現下你手裡的劍沒了,只怕一會兒連命都丟了!」
易襄的手腕被鐵斧擂震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顧不及自己的手骨是否已被震碎,他吃力地舉起左手撐托著右手腕,警戒地看著錢霸將注意力轉向底下的巖子君。
「你逃不掉的,錢霸,府衙的人已經將這宅子四周包圍住了。」
「嘖,我錢霸要是懼怕衙門裡這些個軟腳蝦那我還用混嗎?對了,易襄。嚴格算一算你可是我第一個開口求饒的人,」錢霸的臉倏地轉為猙獰,「為了報答你帶給我的恥辱,我就免費送個倒霉鬼跟你一道上路找閻王去!」
「住手!」看著錢霸不預警地竄身擂起重斧襲向手無寸鐵的巖子君,易襄立刻蹬足而至想替他擋去錢霸的攻擊。
然而,不知何時已經拾起長劍的巖子君在易襄的錯愕下,竟利落地舞動劍身直挑錢霸的手筋。沒預料到一個區區斯文打扮的書生竟有如此深不可測的劍術造詣,一時大意的錢霸被巖子君手中的長劍 攻擊得無法可擋。
鏗的一聲,擂斧掉落地面,幾滴紅艷的鮮血倏地滴落在擂斧身上。
被挑斷手筋的錢霸當場痛楚地跪倒在地,被一旁早已伺機而動的衙役們一擁而上逮個正著。
巖子君一記熟練利落的收劍姿勢讓易襄危險地瞇起雙眼。
「你到底是誰?」
「巖子君。」他溫煦地笑了笑,「你忘了嗎?」
直到此刻,巖子君才真正看清楚易襄的臉。
東昇的旭日將遠遠天際的雲彩染成一片酡紅,當一道道晨曦破雲而出顯露嶄新的光芒,他默默地瞅望著璀璨的陽光穿透晨霧耀射在易襄的臉龐上。
白皙的肌膚將他靈秀的神采襯托得出塵無染,玉潤珠璦的臉龐原屬於一絲女性的優柔,然而那兩道英氣的眉宇和炯亮不可忽視的眼眸,卻又輕而易舉地彰顯出易襄的英姿颯颯。
巖子君不由得暗暗讚歎,他知道自己的外表雖不敢自詡潘安,可也稍有俊逸秀雅之姿,然而眼前這個易襄卻讓他大大地開了眼界。
原來男人也可以用「美」來形容。
卻又美得英氣勃發、炯然有神,不顯一絲男生女相的陰柔。
感覺到易襄戒備的視線,巖子君輕輕地抿唇一笑跨步上前。
「你的劍。」
他輕旋劍 柄遞到易襄的眼前,然而當巖子君瞥上他無力攤開的右手掌時,溫煦的笑臉倏地變為嚴肅。「你的手……」
「別碰我!」
「它傷得不輕。」
「不勞你贅言。」
易襄的冷淡與抗拒又勾起巖子君的微笑,「別擔心,我沒有惡意。」
「你的詠山劍法是打哪兒學的?」
巖子君的笑意更加擴散,「你知道詠山劍法?」
言談間,他伸手想牽起易襄受傷的右手卻被他甩開,對於易襄的固執與防備,巖子君不由得輕輕一歎。
「你的手若是不趕緊治療只怕會就此報廢。」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易襄猛地咬牙忍住右手手骨錯裂的劇痛。
巖子君機警地跨前一步擁住他下墜的身形……震驚不已!驀地凝眼注視和自己不到幾公分距離的易襄,巖子君著實吃驚於他瘦削得近乎纖細柔弱。
這分明是個女子才會有的纖柔骨架!難道這個易襄……是個女子?!
「放開我!」易襄低叱將巖子君從怔忡中拉回神,「兩個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是他的錯覺嗎?易襄的嗓音彷彿在那一瞬間刻意低沉。
「易大俠,」一個衙役奔上前打斷巖子君欲開口的話語,「採花惡賊錢霸已經束手就擒,關於您的賞金——」
「我明天上衙門取去,要你們大人準備好。」
「是,小的知道了。」
巖子君聞言笑望他的側臉,「看來這種工作也不錯,不如我也……」
他倏然的停頓讓易襄狐疑地蹙眉。「看什麼?」
只見巖子君瞇起雙眼展現一抹危險凌厲。
他有耳洞。錯不了!易襄絕對是個女子!
壓抑不住心頭的急切,巖子君顧不得週遭的視線,跨步上前伸手探向易襄豐厚圓潤的耳珠。
他粗長的指尖輕輕佻起她柔嫩的耳垂徐緩捻撩,渾然未覺兩人此刻的貼近與過分的親暱。的確,不是他錯看,儘管有些密合,但他……不,是她,易襄肯定是個女子。
「你、你做什麼?」易襄湖退後幾步,卻因為牽動受傷的右手而忍不住咬牙忍痛。
「跟我走。」
「去哪裡?」
巖子君回頭溫柔地微笑,「找大夫療傷。」
「不勞你費心,這等小事我會自己處理。」
他像是沒聽見易襄湖的拒絕似的,驀地轉頭凝視告示榜上的畫像。「什麼時候輪到她呢?」
「什麼?」
巖子君調轉視線筆直地望進她的眼眸裡,「易襄湖。緝拿她的賞金可是這告示榜上的頭一名,你預備什麼時候找她下手?」
「你管不著!」易襄湖撇開臉龐迴避巖子君的視線。
「不知道這個易襄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以一個女兒身獨立抵抗五個剽悍的壯漢,甚至手刃他們?」
巖子君一邊說著一邊瞥顱易襄湖的反應。只見她臉色晦暗的取回巖子君手上的長劍,一身冷漠地轉身欲離去。
未料巖子君的動作比他更快!一個劍步問到她面前,在她驚愕中伸手點住她的天突穴。
「你、你做什麼?」易襄湖只覺渾身一軟,眼看自己就要倒在逐漸熱鬧的大街上出糗。
巖子君利落地摟住她的腰將易襄湖整個抱起,「我說過了,你必須趕緊找大夫。」
「我也說過了我自己會找,不勞你費心!」
她的咬牙切齒只是徒讓巖子君臉上的笑容益發燦爛,「我知道一個名醫。」
「別告訴我那個名醫就是你!」
「當然不是。」他愉悅地聳聳肩。
易襄湖瞪起惡狠的眼神對上巖子君溫煦的雙眼,卻詭異地發覺自己的氣勢在他的溫柔笑容中,根本起不了任何恫嚇的作用。
受制於人的易襄湖只得無奈放棄。「兩個大男人在街上摟摟抱抱很可恥。」
「是嗎?你輕盈得跟個女子沒兩樣。」
枕靠在巖子君懷裡的易襄湖撇頭避開他的視線。「你的詠山劍法是打哪兒學的?」
「你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一套詠山劍法?」
易襄湖不由得蹙眉瞪眼,「是我先問你的!你能不能有一次安安分分的開口回答?」
「在大街上大呼小叫也很可恥。」
「你!」
「我打小就學的。」
「什麼?」
「詠山劍法,你這麼快就忘了自己的問題!」
易襄湖從來不知道原來笑容可以這麼刺眼。現在遇上巖子君,她可充分體會了。
「你說你叫巖子君?」
「我以為自己已經重複很多次了。」
易襄湖又不免恨恨瞪了他一眼,看來要這個人好好回答問題恐怕比登天還難,原本已經篤定不再搭理他的易襄湖沒多久又捺不住心頭的疑惑悶悶開口。
「你和安邑縣的巖家有關係嗎?」
巖子君的笑容更深了。「你呢?專挑安邑縣的巖家又有何用意?」
絕對不是他!易襄湖氣惱地瞅了巖子君一眼,撇開視線不再看他。
記憶中的巖子君是個斯文有禮、謙恭雅穆的知縣少爺,才不是眼前這個只會笑笑笑的痞子。
是,她就是易襄湖,告示榜上通緝的那個女子。
為什麼會成為殺了五個男人的女魔頭這件事說來話長,為了替自己洗雪沉冤和賺錢圖生存,她索性女扮男裝當起專門緝拿罪犯、賺取賞金的易大俠。
易襄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或許就這麼過著隱姓埋名、巧扮男裝的孤獨生活,沒想到卻再度聽見這個早已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只是……咕,說懷念未免太早。
這個巖子君興許根本就不是她記憶中的他。
「想什麼?」他柔聲輕問。
「沒什麼。」她在他懷裡蠕了蠕,不理他。
他睇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這個巖子君是打京城來的。」
不是安邑縣?那他……真的不是「他」?說不出心底的悵然究竟因何而來,易襄湖臉色黯淡沉默不語。
「手傷痛嗎?」
「大夫究竟在哪裡?」
「瞧你這傷勢恐怕一時半刻好不了。」
「隨便包紮就成,往後我自己會處理。」
抱著她的巖子君倏地停頓腳步蹙眉看她,「你就這麼急著離開嗎?」
「是!我簡直迫不及待!」易襄湖衝著他的臉放聲大吼。
以前那個巖子君偷走了她青澀卻專注不移的心,如今再遇上這個名字,易襄湖不作其他想法,直覺的就想躲。
客棧裡,急促的腳步聲踩著木梯乒乒乓乓的響。
「小姐!你快來啊,未來姑爺他——」
梁辛蘿扔下書冊急忙站起身,「君哥哥他怎麼了?」
彩梅伸手猛指門外,「未來姑爺他抱了個男人大搖大擺的走進客棧,還毫不忌諱的把那男人給抱進房間裡去了!」
梁辛蘿輕輕蹙顰睨了彩梅一眼,起身往房門外走去,彩梅緊跟在後,嘴裡還叨叨念著,「小姐,我看這未來姑爺大有問題啊!你沒當場瞧見姑爺那神情可愉悅極了,不知情的人還道躺在他懷裡的是個女人呢!」
「彩梅!」梁辛蘿回頭斥喝一聲,這才稍稍堵住了彩梅的嘴。
「可是我真的沒誑你啊,小姐……」
「君哥哥現在在哪兒?」
「在他自個兒的房裡。」
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腳步,梁辛蘿越過客棧長廊,來到巖子君的房門前,就遇見站在門口駐守的魏忠。
「梁姑娘。」
她頷首,「君哥哥在裡頭吧。」
「哦,」魏忠攔住想跨身推門入內的梁辛蘿,「君爺交代了,除了耿太醫之外,不准任何人進去。」
「連我也不行?」
「噯,梁姑娘,對不住,這是君爺交代的。」
有些震驚與慍怒的梁辛蘿感覺到衣袖被人扯了扯,她撇頭一看正巧對上彩梅的眼神。
「小姐,你瞧吧,我真的沒騙你嘛!」
彩梅的這句話更讓梁辛蘿在下人面前感到顏面無光。「這裡頭到底是什麼人?」
「呃,梁姑娘——」
「快說啊,我家小姐在問你話呢!」
魏忠瞪了彩梅一眼,著實厭惡她囂張的氣焰。「君爺沒說,只讓我在外頭看著別讓閒雜人等進入。」末了,他不忘瞥了彩梅一眼。吱,狗仗人勢的下人!
「什麼!小姐,你聽見沒有?人家說咱們是閒雜人等。」
「你!」
「別吵了!」梁辛蘿強壓著怒氣,在侍衛面前裝扮大家閨秀該有的溫婉賢淑,「魏忠,你真不曉得裡頭的人是誰?」
「是,小的真的不知道。」
「等君哥哥出來,轉告他我來找過他。」口吻冷淡的丟下這句話,梁辛蘿頭也不回的拂袖離去,全然不見往昔的溫婉嬌柔。
「聽見沒有,我家小姐交代你的事可別忘記啊!」彩梅撇撇嘴,趾高氣揚的跟著主子離開。
留下一肚子火氣的魏忠。
哼,露出馬腳了吧?就說嘛,主子如果個性好怎麼可能教出這種仗勢欺人的下人來?
只是……他悄悄回頭望向房間裡。君爺抱回來的男人究竟是誰啊?魏忠可沒忘記巖子君當時臉上的珍視與焦急的表情,可是,對象是一個男人耶,這未免也太古怪了吧?
房間裡,巖子君專注守在易襄湖的床前,對門外的一切渾然不覺。
即便他早就預料到自己這麼大剌剌的抱個男人踩著大街一路走回來會是多麼震驚世人的舉動,他也絲毫不以為意。
那又如何?外人的眼光根本無傷於他。
雖說巖子君的外表既斯文又爾雅,儼然一派溫儒書生的模範榜樣,但這可不表示他就合該像個眾人眼裡所臆想的書生模樣。
「我說過只要隨便包紮就成了。」
易襄湖冷涼若冰的神情和口吻駭著了一旁的耿太醫,卻沒嚇著床邊的巖子君,因為他根本沒理她。
「耿老,你看這手骨碎了嗎?」他毫不避諱的執起易襄湖的右手湊近眼前又翻又瞧。
「看夠了沒有?」她甩開他的手。
巖子君立刻又利落的攫了過來,「還能活動自如,應該沒問題。」
「是啊,要不要我打你一掌試試看?信不信我能一巴掌把你打到牆壁上黏著。」
「唔,只是怕筋脈給傷著了。」
易襄湖又將右手給抽回來,翻了翻白眼擺明不領情。「你又不是大夫,多嘴什麼!」
「那倒是。 耿老,你怎麼不吭聲呢?」
巖子君和易襄湖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望向始終沒出過聲的太醫。
一旁的耿太醫今兒個可真是受驚不輕。
打從方才看到他敬重的密使大人巖子君親暱的抱著男人走進房裡,到現在這兩人像是情侶打情罵俏似的相處模式,他老人家的腦血管差點沒因驚訝過度而爆斷。
等了半晌仍沒有回應,易襄湖沒好氣的瞥了巖子君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名醫?與其讓他瞪著我發呆,我乾脆自己療傷比較快!」話畢,就見她爬下床榻想穿鞋。
「拿出點性子成不成?」巖子君安撫地握了握她的左手。
「真麻煩!」咕噥一句,易襄湖這才按捺下性子坐回床上。
孰料這親暱的舉動又讓耿太醫這長居宮裡的老人家給嚇瞪了眼!這、這、這,難道巖大人真的是……不愛女人愛男人?!「巖、巖大人,你、你——」
易襄湖莫名其妙的指著老太醫,「他幹嗎這副快斷氣的模樣?」
早將耿太醫的驚詫看在眼裡,巖子君只是噙著笑加強力道的握了握易襄湖的手。
這回她終於發現了,當場不給面子的像是被蛇蠍咬了似的驀地甩開他的手。「你幹嗎?兩個大男人手握著手,不噁心啊!」
巖子君聳聳肩,「打從剛剛就一直握著,倒也沒見你有多大的反應。」
「神、神經病!斷袖之癖!」
易襄湖的呻罵立刻得到耿太醫一陣激烈的點頭贊同。
「那是他有病,不關我的事。」她不忘指著巖子君費事解說。
老人家還是不甚信任的瞥了瞥易襄湖。
巖子君歎口氣,「耿老,還不快看看她的手傷。」
老人家嚥了嚥口水,這才勉為其難的上前替易襄湖把脈。誰知他越是診脈、眉頭越是蹙緊,最後突然瞪大老眼瞅著易襄湖。
她不禁皺眉。這老人家是什麼反應?又不是大白天見鬼,當她是邪魔歪道啊,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耿老,怎麼了?」
「巖、巖大人,不得了,醫學上的一大發現啊!」耿太醫將巖子君拉到一旁,「他、我說這個男人,他竟然有女子英水來臨時才會有的特殊脈象啊!」
「哦,是嗎。」巖子君顯得一點兒也不驚訝。
「噯,你們在嘀咕什麼?說大聲點成不成,我也要聽!」
「沒什麼。」巖子君噙著溫煦的笑容來到易襄湖的身邊,炯然晶燦的眼眸卻閃爍著一抹促狹的笑意。「只是耿老發現你的葵水來了。對了,要不要我弄些活氣補血的藥膳過來?」
眨眨眼,他這幾句話才緩緩敲進易襄湖的腦袋瓜裡——「赫——」剎那間,她的抽氣聲響亮得像打嗝。
他抑不住衝動的伸手眷寵地掠了掠她頰邊的髮絲,她俏臉上的震驚加深了巖子君唇邊的笑意。
「我終於找到你了,襄湖。」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38:37
第三章
「你、你叫誰易襄湖?告訴你,我才不是女的……」
她激昂的宣言還沒喊完,就被巖子君給打斷。「耿老,這件事別洩漏出去,就你知、我知。懂嗎?」耿太醫蒼老的頭顱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快要掛掉的鐘擺。一看就知道他還沒從驚愕中回神,老人家一雙眼珠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哦,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我說我不是——」
「耿老,別發愣了,趕快診診她的手傷。」
「你沒聽見我在說話是不是……別碰我的手,老頭子,會痛!」易襄湖抽開耿太醫的手,萬分挫折的瞪著巖子君。
站在床榻邊的他神采溫柔,伸手輕輕撩撥易襄湖的劉海。
「別碰我!」她憤然揮開他的手。
巖子君終於蹙眉,「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是男人!」她吼。
他歎氣。「我知道。你沒聽見我方纔已經交代耿老了嗎?」
「我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她又吼。
倏地,他危險地瞇起眼眸俯首湊近易襄湖的眼前。
那俊逸卻淡顯沉肅氣勢的雙眸瞧得她竟不由得撇開小臉氣餒著。
「我的脾氣與耐性是公認的好,但是這並不表示我會把我的耐心耗用在一個極需診治的傷患身上。」
易襄湖嚥了嚥口水不看他,卻依舊倔強的執著這一點。「我是男人。」只是這回哮吼變成不爭氣的嘀咕。沒辦法,她就是怕壞人,不能怪她,屈服惡勢力是人之常情。
巖子君的雙眼幾乎瞇成凌厲的一條縫。「耿老,勞煩你出去一會兒。還有,把門帶上。」
輕淺的喀喳一聲,門扉關闔的聲音簡直快要繃斷易襄湖的神經。
怪哉。她一向很有膽量的,怎麼碰上他就……「我要走了,告辭。」這種會危害她腦子健康的危險人物還是趕緊遠離為妙。
孰料巖子君輕而易舉的伸手一攫就將她牢固的鉗扣在床榻上。
就不信她掙脫不開!易襄湖跟他槓上了,想施力扳開巖子君鉗握的手。
他一派閒涼的嗓音突然從頭頂飄了下來,「勸你爽快放棄會比較省事,你敵不過我的。」
的確,易襄湖驚詫的感覺到一陣陣深厚的內力,從嚴子君的掌心滲透到她的手臂裡,她不敢置信的猛然仰頭,「你會武功!」
他笑得極為燦爛,「事實上我的武功好極了。」
「詠山劍法呢?」
「它只是我習得的武術的一小部分。」
「你沒提過你的武功竟然這麼好!」
巖子君興味的挑了挑颯眉,「因為我發覺自己最好裝出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模樣比較能配合書生的身份,免得驚世駭俗。而且我不認為這點武藝值得我敲鑼打鼓好好宣揚一番。」
欺騙世人的大痞子。「你到底要幹嗎?爽快一點說出來!」
「為什麼會成為府衙通緝的殺人犯?」
易襄湖撇開臉,在巖子君看不見的角度,她淡淡流露一抹無辜與悲哀。
他溫煦地笑了笑,「晚一點再說無所謂,現在先讓耿老治療你的手傷。」
巖子君慢慢走向門口預備重新讓耿太醫進房。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易襄湖略顯寂寥的聲音,「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
這簡短的幾個字對巖子君而言彌足珍貴,算是她間接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並認出他就是當年的巖子君。
他沒有回頭,沒讓易襄湖瞧見他此刻俊臉上的溫柔笑容。
「我打聽過了,知道你現在是朝廷裡的大官。」她又道。
喀喳一聲,巖子君打開房門示意耿太醫進來。
易襄湖筆直望著他,一臉認真。「我一會兒就要走了。」
「耿老,快看看她的手。」
「我說的是真的,一會兒,我就走。」易襄湖不死心的重複一遍。
再見到巖子君是老天開她的玩笑。不管她是想讓她重溫回憶也好,或是想在她孤單貧乏的生活裡增添一點記憶也罷,易襄湖知道這一刻的重逢絕對是短暫的。
因為她是個殺人通緝犯,而他是朝廷的命官!他們的關係就像天與地、雲與泥。
不用懷疑,他是雲,而她就是那沾滿污穢的賤泥!
「易襄,不是,我是說易襄湖——」
「耿老,你還是叫我易襄吧,現在易襄湖這個名字可值錢了,人人想逮呢。」她瞥了閒適坐在桌邊呷茶的巖子君一眼,收攏衣袖爬下床彎身穿鞋。
「易襄,你的手筋受損嚴重,十天半個月之內最好不要用劍以免增加右手的負擔,連帶的拖延了痊癒的時間。」耿太醫佇立在她身旁殷殷叮嚀。
「知道了,我盡量。」
「還有啊,你的手筋需要每天施予熱敷,最好是配合我開立的藥方按時服用——」
穿好鞋站直身的易襄湖豪率地拱手一揖,「我會記住的,謝謝你,耿老。那麼,」她又瞥了瞥始終沉默的巖子君,「我走了,今天勞煩你了,耿大夫。」
巖子君的反應是舉杯悠閒呷茶,杯沿巧妙地掩飾了他所有的表情。
「巖大人,你不開口勸勸她?易襄這手傷可不能輕忽,以免將來後悔莫及。」
巖子君聞言放下杯盅睨了睨易襄湖,笑意滿佈的俊臉上恣適而倜儻。「耿老你何必為難人家?她明說了急著走嘛。」
不知為什麼,易襄湖一聽他這麼說,且看見巖子君臉上的滿不在乎,心頭就竄火!哼,早知道他對她沒啥感情,可也不用表現的這麼明顯吧?
「我走了,告辭!」衝動地拱手一揖,易襄湖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踏去。
「哦,道謝呢?」
死痞子!易襄湖僵硬著身軀慢慢轉頭看他。巖子君臉上益發燦爛的笑意簡直要狂焚她的眼。「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你感激的這麼用力,我還有點兒不敢當呢。」
哼,三八蛋。「我可以走了吧?」
巖子君一手隨意揮向門邊,一手倒水喝茶。「請便,反正我打從方才就沒開口留你啊。」
「你!」
耿太醫一看這陣仗和兩人之間竄燒飛濺的昂怒火苗頻頻搖頭。自己和巖大人不算深交可也有三五年的交情,怎麼就沒見過溫文客氣的巖大人曾用這種促狹戲謔的態度對待任何人。
易襄湖。她算是替他這老太醫開眼界了。
「在這貴東縣碰上你算我今兒個流年不利!」易襄湖踩著憤怒的腳步轟隆隆往房門走去。
巖子君捧著茶杯悠閒呷茶,「不會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到府衙那兒領取錢霸的賞金嗎?說不定我們明天還會碰面呢。」
「是嗎,那我決定一會兒就去!」
伴隨著易襄湖的低哮,她伸手拉開門板立刻被門外的兩三個人牆給擋住。
「君哥哥!」梁辛蘿衣袂翩翩的閃進房門,越過易襄湖來到巖子君的身邊。「君哥哥,這一位是!」唷唷,瞧這姑娘對他的那股親熱勁兒,易襄湖自以為瀟灑的勾動猙獰的嘴角,「瞧瞧,你的姑娘這麼關注你,還在門外頭守著啊?」
巖子君的俊臉又掛上溫文有禮的神采,「辛蘿,這位是易大俠。」
「大俠不敢當,叫我市井小民就成了。」
易襄湖的口氣太沖,惹得巖子君皺眉看她。她也不甘示弱,昂高了驕傲的下顎回視他。
此刻的梁辛蘿可不見方才對待魏忠的那股氣焰,熟練地換上優柔溫順的表情。「因為見你很久沒出來,所以我才在門口等著……君哥哥,您和這位易大俠熟識嗎?」
「是舊識。」
下一秒,兩人的視線又相對瞪視起來。
「君哥哥?」梁辛蘿有些不安的仰頭凝望巖子君高峻的側臉。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君哥哥在面對這個易大俠的時候,讓她感覺好陌生?這樣的他,是她不曾見識過的面孔。
「君哥哥?!」不知怎的,易襄湖的眉毛開始不自主的嚴重抽搐,大有狂犬病發的徵兆。「呵呵,兩位還真是親熱啊,哥哥妹妹的不噁心嗎?」
「敢情易大俠吃醋?我無所謂,你想喊我一聲君哥哥也無妨。」這會兒的巖子君笑得可燦爛了。這句戲謔的話語當場引起房內一陣響亮的抽氣聲。
除了知悉內情的耿太醫之外,梁辛蘿、彩梅、魏忠莫不驚駭的瞪著巖子君。
巖大人有斷袖之癖?!眾人心頭不約而同的浮起這個念頭。
當場惹得易襄湖心頭大樂!糗了吧,哈哈!
「巖公子這特殊的癖好請恕易某人不奉陪。」一時間忘了壓低嗓音佯裝男人說話,易襄湖揚起嬌聲歡顏樂道,拍拍屁股、甩甩頭,走了。
巖子君也不氣惱,溫煦地笑了笑。「魏忠,過來,我要你替我去府衙那兒辦點事。還有辛蘿,我們等一會兒就離開這裡,回房去收拾收拾吧。」
這會兒又變回正常的巖大人了?三個人默默相顱。很困惑,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只得按捺疑慮各自辦事去。
「對了,耿老。」他出聲喚住即將離開的老太醫。
「欽。」
巖子君為自己倒了杯茶,「勞煩你到街上的藥鋪去準備一些你方才開給襄湖的藥材。」
「可是易襄她已經離開了——」
「會的,我保證我們會再見面。」放下茶杯,巖子君俊臉上的笑容萬分篤定。
「你再給我說一遍!為什麼我的賞金不算數?」
「易、易大俠您先別發怒,這、這是咱們大人交代下來的,小的也不能做主啊!」衙役們又是拱手又是打揖,百般告饒。嗚嗚,當官的果然比較好,」句話輕輕鬆鬆交代下來也不管底下的人怎麼死活。
易襄湖努力告訴自己別動氣,這些衙役也是無辜,該當她怒氣的是那個扣住她賞金的芝麻烏龜官。「你們大人呢?」
「聽說有大官蒞臨,和師爺出城迎接去了。」
易襄湖忍不住氣憤顫抖。該死的,自己今兒個究竟走的是啥狗屁倒灶的霉運?「錢霸現在人呢?」
「關在大牢裡讓人看守著。」
「錢霸是我今天早上達到的,為什麼該我的賞金卻不算數?」
這種緝拿罪犯賺取賞金的賣命錢她可是一天到晚挺著自個兒的命在賺,說什麼也不能隨便。再說她等著這筆賞金花用已經等很久了,就快入冬了,城西貧民巷裡的孤兒寡母們正等著她送柴送米呢!
「易大俠,您就別為難我們了。這真的是上頭交代下來的意思,不是我們能作主的呀!」
「好,反正事到如今你們就是不付賞金就對了,大不了我使計讓錢霸給逃了,只要我再捉他一次你們大人就沒話說了吧?」
「就憑你現在的右手?」
一個冷涼悠閒的嗓音傳了進來,戲謔的口吻著實惹惱易襄湖。
「誰?給我站出來!」
「我已經站出來了,勞煩你轉個身就能瞧見。」
霍地旋過身,那張溫文嘲謔的俊臉再度映入易襄湖的眼簾。「又是你!」
「是啊,好巧。」巖子君溫煦笑道。
「你陰魂不散的纏著我幹啥?」
巖子君俊臉上的笑容太刺眼,易襄湖的雙眸幾乎被忿恨的火苗焚燒得益發晶亮璀璨。
陰魂不散!纏著他!這是真的嗎?!君哥哥!」站在一旁的梁辛蘿有些疑慮的仰頭瞅著他。
這就是君哥哥嘴裡所說的「要事」?就為了趕來這裡見這個易大俠一面?對於巖子君易於往常的表現與執著,梁辛蘿開始感到不安,下意識的敵視起眼前這一位易大俠。
「你到底來這裡幹嗎!」
巖子君挑了挑眉,悠閒自若的甩動手裡的折扇。
痞子。「噯,別搖了行不行!看了我頭暈。」
「該死的市井小民膽敢用這種口氣對巖大人說話!」
「魏忠。」巖子君伸手擋住侍衛的身形,「不得對她無禮。」
「可是這個人竟然對巖大人你出言不遜——」
「沒關係。」只要是她,他願意無條件縱容。「魏忠,把我方才交給你的東西拿出來。」
瞅望著巖子君,易襄湖好氣自己的不爭氣,只見她悄悄地握緊了小拳掩飾自己內心的感受。
明明告訴自己要避開這個人的,為什麼再度見到他,她的心裡會因此而雀躍?
就在易襄湖怔愣的當口,巖子君接過魏忠手裡的一張字條交到一旁衙役的手裡。一邊凝睇著易襄湖不自在的臉龐,他一邊溫煦帶笑的湊在府衙的耳邊嘀咕幾句。
「易大俠,您的賞金批下來了,請隨我去銀庫那兒提頜。」
「你說什麼?!」
易襄湖滴溜溜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滾下來,美眸一瞟,她立刻知道這一切是誰的傑作,只見她像支煙囪頭似的冒著火直往巖子君的面前踩去。
「是你對不對?」
巖子君俯低了俊臉配合她的高度,笑意溫和的臉龐上帶著淡淡的寵溺意味,「對,是我。」
易襄湖微征,倏地蹙眉。「你不問我指的是什麼嗎?」
他俊臉上的笑意益發擴散,「你懷疑是我要他們刁難你的賞金。沒錯,是我。」
易襄湖恨得幾乎想殺人。「為什麼?」
因為他要確保她不會在自己不注意的當口再度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易大俠,那個,領賞金……」
易襄湖不耐煩地回頭低哮,「你去拿來給我就是了,沒看到我現在在發火嗎?」
「哦,耿老。」巖子君側頭以微小的聲音覷著易襄湖低語,「我說這女子美水來時脾氣總是暴躁了些嗎?」
,大人又想逗她了嗎?犯得著拖他這老頭下水嗎?耿太醫有些感歎的點點頭,「回大人,是的。的確是有這種徵兆發生。」
易襄湖快變形的怒臉著實逗樂了巖子君。「耿老,那你還不趕緊開一些藥方治治她這毛病?」
「巖子君!」
怒火遮眼的她衝動地揪起他的衣口將他拉向自己,巖子君也很合作,立刻順應她的力道俯低俊臉近距離貼近她。他微微地瞇起雙眼凝視她眼裡火花翻飛的神采。
再一次貼近這張幾乎不曾從他記憶中消退的臉龐,巖子君向自己發誓絕不再錯失!
他不懂自己為何獨獨對她執著。
已經過了十多年,該遺忘的人事物早該消失淡去,可就單單對她無法忘懷?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的,誰知道今日這一見才發覺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悄然喟口氣,巖子君算是徹底的投降了。
對她,也對自己的執著。
「吃了很多苦吧?」他有些心疼地瞅睇著她的眸低語。
剎那間,易襄湖竟感到鼻頭一酸,莫名地哽咽。
像是有些驚駭、又像想逃避,易襄湖驀地鬆開手,退離巖子君的眼眸,「你在說什麼?」
隱約間感覺到她規避的身形中有些蕭瑟地顫抖與強忍,巖子君小心的將對她的心疼掩藏在戲誇之後。「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吃了許多苦,怎麼會造就你這樣易怒又彆扭的個性?」
「你!要損、要罵就直說,少在那裡拐彎抹角!」虧她還因此而感動……討厭鬼,真不想再見到他,簡直折損她的壽命。
眼角瞥見衙役拿來她的賞金,易襄湖跨腳上前想取,卻被巖子君手裡的折扇給擋了下來。
「哦,那是我的——」
銀票被他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就像刻意激怒她似的,巖子君一派閒適的又晃又蕩。
面對易襄湖的巖子君有一種他人不曾見的狎謔恣意神采。
惱得易襄湖牙癢癢的,但,不可否認的,這樣的他讓她忍不住悄悄心折。
「我覺得我也有權分一杯羹。」
她瞇起眼,「什麼?」
「嚴格說來錢霸是我制伏的,這賞銀應該歸我。」
「你官大勢大的,跟我搶這種小錢應該嗎?」好想咬他!易襄湖巴不得咬死他、嚼死他、啃光他的每一根英俊卻邪惡的壞骨頭。
「也對。」巖子君睨了睨手上的銀票,如視無物。「給你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威脅我?」
巖子君俊美的笑容這一刻倒像是惡魔的微笑,「說威脅?嘖嘖,真嚴重。我覺得『商量』這個措詞比較貼切。放心,條件很簡單。」
「你做夢!」
「那好,這銀票,謝了。」他指間的銀票瀟灑地揮了揮。
當場揮舞得她心慌。「唉!到底什麼屁,快放!」
面對易襄湖委屈屈服的模樣他頻頻搖頭,「措詞粗俗,扣分。」
「你!」
「你要答應跟在我身邊,這就是我的條件。」
「做夢!」
「不問我為什麼嗎?」
「……為什麼?」
一瞬間,易襄湖突然覺得好緊張,他會說出個什麼理由來?為什麼巖子君希望她陪在他身邊?說不想知道是騙人的。「快說啊,為什麼?」
因為他想幫她洗刷殺人犯的罪名,更因為他再也不想放她走。
然而表面上的巖子君卻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沒什麼,因為我覺得這樣生活會比較有樂趣。」
「你是說玩弄我很有趣?」
「換個說法是這樣。對,沒錯。」
一種期盼落空的屈辱當場刷冷易襄湖的臉。「再見。」扔下這兩個字,她轉身想走。
哎呀,玩得過火惹惱她了。巖子君側頭一瞥,看見替他拖住梁辛蘿的耿太醫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於是,巖子君箭步一跨擋在易襄湖的面前。
「我妥協。給你吧,當是咱們和好的禮物。」
她狐疑的仰頭瞥了他一眼。
「嘖嘖,你這樣質疑當朝大官實在很失禮。」
「你根本不配當官!」
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話,易襄湖在下一秒鐘也覺得很抱歉。她默然的接下巖子君手中的銀票,悄悄揚起眉睫睇了他一眼……他竟然沒生氣?「對、對不住,我、我不是——」
巖子君倏地伸指點住她的唇,「沒關係,你不是有心的,我知道。」
她點點頭。不知是不是自己意識過度,她彷彿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唇瓣上徐緩地來回摩挲。巖子君原本溫柔寵溺的神情驀地一正,「好不容易得到的銀票你不聞聞看嗎?」
聞?就算他的建議太奇怪,心有所愧的易襄湖依舊柔順依從。遲疑地將銀票拿到鼻間嗅聞,她眨眨眼,好像看到一些粉末?「有什麼好聞的?就是銀票的味道啊。」
巖子君倏地扯開嘴角露出一抹難得性感的微笑。
看得易襄湖一時目眩。
他挑了挑眉,以聊天似的尋常口吻道:「對了,有沒有感覺到眼前開始泛起迷霧?」
「……有,你怎麼知道?」她眨眨眼,只覺得觸目所及都籠罩在一陣水霧當中。
「我還知道你開始感到四肢無力,渾身虛軟。」
「對,你好聰明……」
巖子君伸手利落地攬住易襄湖無意識下墜的身形,俯首居高臨下的瞅望她怔忡渾噩的雙眸,他笑得燦爛極了。
「最後我還肯定一件事,想不想聽?」
「……什麼?」
「你被我下迷藥了。」
「混、賬……」眼一閉,易襄湖整個枕入巖子君寬闊的胸膛裡。
「自己偎過來?那表示你同意跟著我了?」
志得意滿的橫抱起易襄湖,再度面對魏忠與梁辛蘿,巖子君小心藏起他的得意。
仗著官勢動用關係凍結賞金?唉,真不應該。
身為當朝重臣竟然使出下毒迷昏的伎倆?唉,更卑鄙了!
呵,偏偏這兩樣卑鄙事他都全干了,沒辦法,誰叫他巖子君鐵了心絕對要留住易襄湖呢?
卑鄙、齷齪,他都認。
「各位,」巖子君抱著易表湖走到魏忠、梁辛蘿等人的面前,「這一路上咱們又多了個同伴,叫易襄。」
降下視線睇了睇她右手上的傷勢,巖子君的語氣不自覺的溫柔。「耿老,勞煩你了,再替她診診脈。」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38:54
第四章
客棧的上房裡,夜燈如豆的微弱燭火悄悄燃亮梁辛蘿美麗臉龐上的不安與哀傷。
「小姐,我說這未來姑爺真的有問題,竟然對易襄那個男人百般呵護,甚至為了昏迷的他破例買了馬匹又備妥車轎。」
「彩梅。」
她疲憊的嗓音驀地在房裡響起,卻依舊阻止不了彩梅的大放厥詞。
「本來就是啊!什麼男人嘛,我看那個叫易襄的生得男不男、女不女,有點男人的英武味道卻又有著女人的姿色,看了就噁心!搞不懂未來姑爺為什麼這麼看重他。」
「彩梅,別說了,我頭疼。」
「小姐,就是因為你表現的太柔弱了,所以未來姑爺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你。」
像是提起梁辛蘿的痛處,她白皙柔麗的臉龐上倏地刷青。
「孝小姐,對不住,我……」
「我這麼做不對嗎?」梁辛蘿無神地凝視著燭火喃喃自語,在抬頭看彩梅時,她的眼裡有著明顯的茫然。
「爹娘和兄長們這麼多年來不斷的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怎麼樣表現出溫順柔弱,婦德與女戒又是多麼的重要。娘還說,我必須當一個沒有聲音的女人,只要我依順的站在君哥哥身後,他就會愛我、疼我、憐我。」
「夫人說得話當然沒錯,可那是假設未來姑爺已經和你正式定親的情況下啊!」
彩梅這一句話著實打中梁辛蘿的心坎。
儘管她和巖子君兩人的婚約已經訂定多年,雙方也早到了該締結姻緣的年紀,可任由兩方長輩們怎麼催促,巖子君就是不動聲色,每每總是輕而易舉的將這話題給撥了開來。
「彩梅,那你說我該怎麼做?」心頭早已無章法的梁辛蘿只得求助眼前的彩梅。
「小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你應該要讓未來姑爺注意到你,你想想嘛,現在你的優勢也不過就是雙方老爺當初口頭立下的婚約。如果未來姑爺執意不娶,相信以未來姑爺如今在家族地位上的份量和權勢沒有人能夠反駁得了。」
「那、那我該怎麼辦?不要,我絕對不要放棄君哥哥!」梁辛蘿激烈的搖頭,眼看就要晃下一串熱淚。
「這就對啦,小姐,只要你有這分心、堅決一點,讓未來姑爺看到你的熱情與優點,相信我們順水推舟的繼續下去,這一場婚禮肯定有望!」
她無神的眼眸霎地燃亮,「真的?」
「嗯!你可要加把勁啊,小姐,咱們現在最大的勁敵就是那個不男不女的易襄。小姐,你可別自亂陣腳輸給他啊!再怎麼說,易襄那個男人怎能和你比呢!這若是傳出去巖氏這官場大家怎麼做人、如何立足?未來姑爺的對象十之八九就是你,你得趕緊加把勁啊!」
彩梅的煽風點火和鼓吹果更激勵了梁辛蘿,只見她美麗的臉龐上不若方纔的委靡頹喪,晶燦的眼眸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是呵,現在說放棄還太早,她可是巖伯伯親自挑選的媳婦,有巖家兩老當靠山,又有早年的婚約當籌碼,萬事俱備只剩擄獲巖子君飄蕩不定的心。
這一夜梁辛蘿總算睡了個好覺,伴著未來和巖子君共節連理的完美畫面入夢。
已經好久了,總是只能在夢境裡幻想著自己嫁給君哥哥的那一天。梁辛蘿在她的心底暗暗立誓,絕對,她絕對要嫁給君哥哥,千真萬確的實現自己的美夢。
巖子君坐在床榻邊輕撫著昏睡中的易襄湖的發,輕柔解開她男子打扮的髮髻,他以手指代梳一一理順她的髮絲。
多虧了上天的巧意安排,這一家客棧今晚不多不少正巧只剩三間房,於是他便順理成章的和她共寢一室。
就著桌上微弱的燭光,沉睡中的她的臉龐看來好嬌弱,惹得巖子君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惜無邊無際的從心裡泛開。
自從他離開安邑縣後的兩年她就奔然地遭逢家變,那時的她也不過才區區十歲,天知道這一個瘦削的肩膀究竟扛起了多少的悲歡喜樂?
那髮絲柔軟披散的臉龐好生羸弱,在巖子君的溫柔摩拳下睡意沉沉的易襄湖下意識的偎近他的掌心汲取那一分久違的溫熱。悄意咕噥一聲,在他掌心之下的她就像一隻極需呵護的貓兒。
這樣的舉動逗笑了巖子君。
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認為一身男裝的她就是個男兒漢?
此刻的她,似是熟悉,卻又陌生;像是朦朧難以捉摸,卻又真實的在他眼前。
巖子君輕輕喟歎一聲,粗長的手指依循著她的五官一一劃下。
易襄湖的眉就宛如夜空中溫柔詩意的彎月,白皙清麗的臉龐恰似隆冬從天而降的皓雪。纖細的身骨和那一身難得的傲氣,她的美不若一般女子的嬌柔;要想窺見她的美,得從她神采眉宇間的英颯豪氣中探知。
這樣獨一無二的女子,是的,就是他打從小時候起便一直緊緊追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孩。
事實上他該感謝她才是。
若不是小時候自己是她的手下敗將,他也不會在致力研習四書五經之餘,努力執起長劍又是詠山劍法又是崆峒拳術的苦練。
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自己能在易襄湖的面前抬頭挺胸的面對她挑戰的目光。試問,有哪一個男人願意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承認他的不足與失敗呢?
「唔……」
一見她似有甦醒的跡象,巖子君趕忙收回摩挲撫弄的手,正襟危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輕咬牙根撫著額頭緩緩甦醒。
「怎麼了?」他低問。
她下意識地回答,「頭痛,覺得腦子好重。」呃?有人?易襄湖驀地仰頭,筆直對上巖子君溫煦興味的眼。
一看到他的笑她就有氣。「明知故問!」
「我有嗎?」巖子君眨眼淺笑的模樣無辜極了。
「要不是你使出卑鄙伎倆迷昏我,我又怎麼會頭痛——」
「嘖嘖!你這樣信口污蔑朝廷大官可是一大罪狀。」
「我哪有污蔑你?」易襄湖咬牙低哮。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巖子君的每一句話都能輕而易舉的撩動她心底的憤怒火山,只要他簡單的幾句話,她的火山頭就會開始轟隆隆的鼓動而後噴發不可收拾。
巖子君的笑容依舊溫和,甚至摻了一點點寵溺與撩撥的意味。「銀票上的粉末清晰可見,別說你沒注意到。」
「我——」
「還有那銀票也是你自個兒拿起來嗅聞的,可不是我逼迫你的,所以這一切怎麼能怪我?」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好說,是你謙讓罷了。」
話到此,巖子君也不免疑惑。
奇怪了!他一向是個溫謙有禮、行儀恭敬的朝綱棟樑,甚至還讓皇上當著文武百官面前讚賞他實為官爵模範。可怎麼自己一碰上易襄湖就開始長出邪惡的了牙作怪,非得要激得她撲撲跳外加臉紅脖子粗的,他才甘心罷手?
怪哉、怪哉。
易襄湖仰頭凝視著巖子君的俊顏,她又氣又無奈。氣由自己被他這樣逗弄糟蹋,卻又無奈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恨他?!一半是對自個兒的氣惱,她翻身利落下床撈起自己的長劍就往房門口走去。「我要走了,再見。」
腳還沒跨出幾步,就被機警的巖子君伸手一攫,矯捷地扣住手腕攔了下來。
即便是在這樣突然的情況下,他依舊小心翼翼的控制力道不讓自己的魯莽再次傷害她已然受傷的右手腕。
面向著房門的她倔意的背對他刻意不看巖子君的臉。「幹嗎!」
「還想再聞一次銀票嗎?」
她驀地回頭,「你、你到底要怎麼樣!」
這一回,巖子君溫柔的笑容裡多了一抹認真。「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這一句簡短的話語重重打進易襄湖的心坎,剎那間,她突然有種莫名想哭的衝動。
為什麼?是因為十多年來不曾有人對她這麼說過,還是因為說出這句話的對象是他巖子君?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讓易襄湖沒來由的感到脆弱。
「……拜託,現在不要說任何會讓我生氣的話。」她低頭極力掩飾哽咽。因為這一刻的脆弱,讓她無力再用憤怒來偽裝巖子君言語上帶給她的刺激。
「好。」輕輕頷首,他跨前一步伸手撩撥易襄湖低垂傾瀉的發。
柔意乍現,悄悄撩動她無依的心。
「我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她哽咽低語。
一抹俊笑緩緩顯露,他撥弄她髮絲的舉措益發溫柔,「沒關係,我不擔心。」
「你不懂嗎?我必須像現在這樣女扮男裝,甚至要一直到我死為止。」
「不對。」巖子君的蒲扇大掌順著她烏溜的髮絲來到她略見濕意的兩腮,輕輕撫動拇指,他溫柔抹去那一縷淚痕。「只要洗刷你殺人的罪嫌就不會。」
「你還是不懂,沒有那麼簡單,好嗎?我花了七八年的時間一邊抓賊賺錢養活自己、一邊想找出誰是栽贓我的兇手,可是都沒用啊!你聽懂嗎?徒勞無功啊!」
相對於易襄湖的沮喪和愁怒,巖子君始終如一的以他溫柔憐溺的撫觸淡釋她的煩慍。
孤燈燭影暗自燃燒於薄涼秋夜中,她應該感到冷意的,但是在他溫熱掌心的安撫下,易襄湖卻不覺寒涼,只是無力地垮下肩讓自己浸濕在他過近的距離與氣息中。
「總之我不能待在你身邊,沒有任何好處的,子君,我只會帶給你麻煩——」
「這件事情交給我。」巖子君輕輕捧起她的臉龐,俯首溫柔的吻上她的額。
「你要怎麼做?」易襄湖在他的氣息中低吶。
循著額頭而下,巖子君的輕柔唇觸來到她彎月般的柳眉。「事實上我已經用信鴿傳書給宮中的御捕,他會盡全力替你把真兇揪出來的。」
「有用嗎?我已經找了七八年——」
「相信我。」
他的大手捧著易襄湖的頭強調似的搖晃幾下,逗樂了她擂起粉拳輕敲他的胸膛。像是為了懲罰她,他探舌舔了舔她細緻的鼻尖……「討厭鬼!」她又是一陣嬌羞的擂打。
惹來巖子君的輕笑。
漸漸地,笑聲靜止了。他溫暖如夜星的眼眸定駐在易襄湖的俏臉上,瞧得她忍不住一陣嬌羞。緩緩俯低俊臉,巖子君一分一寸的欺近她的唇。
「子君,你、你要幹嗎?」
性感菱唇停止在她的唇上幾公分,「我要檢查看看你的迷藥退了沒。」
「哦。」
三公分、兩公分、一公分……呵,這一次總吻得到了吧?
「子君,迷藥是從我鼻子裡進去的。」
巖子君直想翻白眼,難不成這丫頭是想要他親吻她的鼻孔嗎?「沒關係,都一樣,別計較。」
「是嗎?」
「我說是!」
驀地捧起易襄湖的臉龐,巖子君再也不留情,宛如獵鷹般猛然攫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唔唔唔!」
唇舌輾轉間,巖子君還得分神詢問:「什麼?」
「你的舌頭……子君,你的舌頭在舔我的舌。」
「我知道。」天吶,誰來給他一個安靜熱情的吻?「迷藥好像還沒退,張開一點,我檢查個仔細。」
「唔……」易襄湖悄悄揪緊巖子君的衣袖,被他堅實的雙臂攫扣在胸膛中,她默默仰高螓首承接他時而溫柔時而火熱的親吻。
什麼嘛,騙她沒看過人家接吻……巖子君這個壞胚子!
下一秒,易襄湖不自覺地益發偎近他的懷裡徜徉那一份甜美。
由於他巖子君是個讀過聖賢書的正人君子,所以昨晚他只是「行禮得宜」的吻了吻易襄湖的小嘴唇兒。
可當巖子君一夜無夢的睡到天亮,卻突然被鼻翼間一股莫名的搔癢給弄醒。眼一睜——
一排腳指頭正在他的鼻子下方排排站!
猛地拍開那隻腳丫子,巖子君掙扎著坐起身,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被蹂躪了一整晚。虧得易襄湖不是胖得像頭豬,不然他不早成了鴨肉扁?
「喂,起來!」
他沒好氣的拍拍她的小腿肚,雖然她的小腿濃纖合度、白裡透紅,不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快起來,我們必須討論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唔,什麼?」原本趴睡在另一頭的易襄湖翻了個身。
「你的腿真美……咳,不是,我是說你的睡相。」
易襄湖睜開一隻眼睛睨他。「你沒睡飽是不是?還是你有起床氣?」
「都不是!你看看你自己在哪裡?」
「……在床上啊。」
易襄湖著實不解,直到巖子君伸出手指繞了繞、轉了轉,她這才恍然大悟、睡意頓消。「我、我昨晚忘了說,其實我睡覺會翻。」
「翻?你不只翻,你還會轉咧!一個女人家睡成這樣,算你行!」
「你很凶哦。」
「廢話,麻煩你睜開另外一隻眼睛一起看,這裡,」巖子君沒好氣的指了指自己的人中一帶,「瞧見你的腳趾丫沒有?要不要順道數看看總共有幾根?」
易襄湖睜大眼睛一瞧,哎唷,還真的咧。「那、那其實是你的錯啊!」
原本揉著自己的人中的巖子君危險地瞇起雙眼,「什麼?」
「你知道我睡覺不只會翻還會轉,你昨晚就應該乾脆睡在這一頭,」易襄湖拍了拍自己這一邊的床板,擺明了想強詞奪理將白硬拗成黑。「你瞧,這樣你今兒個早上就不會被我的腳板兒壓到了。」他蹙眉,「這麼說來我晚上不就得抱著你的腳入睡了?」
「至、至少這樣隔天早上你就會躺在我身邊嘛!」
巖子君不預警的撲身壓上她,在她的驚呼之下,他輕而易舉地將她覆壓在身下,他俯首用鼻尖似有若無的磨蹭她的頸脖。「我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有啊,怎麼沒有?」她笑得甜蜜,惹得他一陣皺眉戒備。「你去跟別人睡,要不就我去跟魏忠睡。」
「你敢!」
「君哥哥?我是辛蘿,你醒了嗎?」
門外驀然響起的嬌柔輕喚擾斷了床榻上兩人的笑鬧,巖子君瞥了曾門板再將視線調回身下的易襄湖臉上。
此刻的她已是俏臉一片冰涼。「喂,你還要壓我壓多久?」
無視易襄湖的掙扎推拒,巖子君低頭將氣息整個吹拂在她的臉龐上。「事實上我打算壓你一輩子!」
「神、神經!」迅速用瞠怒掩飾自己心頭的悸動,易襄湖終於拍開巖子君精壯碩長的身軀。利落地撈起床鉤上的外衣,她躍下床榻站在一旁。
門外,伴隨著一陣敲門聲,梁辛蘿黃鶯般婉轉的嗓音又響起。
易襄湖側頭冷冷地看著房門。
床榻上的巖子君模樣悠閒極了,只手撐托臉頰睇睨她。
「君哥哥?你醒了嗎?奇怪,君哥哥通常這個時辰早已甦醒過來了。」
「小姐,未來姑爺可能在著裝,你再敲敲看。」
像是回應彩梅的鼓舞,梁辛蘿越敲越急。
終於惹火易襄湖。「喂,去開門啊!沒聽到人家在叫君哥哥啦?」
巖子君閒適地挑了挑眉,「吃醋?」
「做夢!」惡啐了一聲,已經穿好衣裳的易襄湖索性走到門邊霍地拉開門板。
「君哥哥……啊,易大俠日安。」梁辛蘿得體的欠身致意。
易襄湖一臉陰惻的看著她和彩梅越過自己走進房間裡。
痞子!手腳這麼利落竟然穿好衣裳了?佇立在門邊不動的易襄湖沒好氣的睨了巖子君一眼。
「君哥哥,這是我為你打來的洗臉水,請你梳洗吧。」梁辛蘿抿嘴噙笑,溫婉中帶著一抹只為心上人展露的嬌羞。
「謝謝你,辛蘿,辛苦你了。」巖子君淡然淺笑。
此刻的他,又是那個眾人熟悉彬彬有禮的巖子君。
「就是說啊,您可知道我家小姐對您的用心了吧,未來姑爺,這大清早的井水沁涼,可委屈了小姐一雙白細嫩手呢!」
誇張。易襄湖不屑地扁扁嘴,翻轉著自己的手心、手背狀似無聊的看著。
「彩梅,別說了。」梁辛蘿仰頭望著巖子君嫣然一笑,「君哥哥,我請客棧的店小二加了些熱水進去,水溫應該剛好。」
「嗯。」
耳裡聽著嘩啦嘩啦的水聲,鼓著臉龐的易襄湖要自己豪氣一點走人算了……可又不知怎的,腳像黏了膠似的不想離開。
這時,彩梅突然推了推主子像是在催促什麼。
瞪了彩梅一眼,梁辛蘿跨前幾步。「君哥哥?」
「有事嗎?」
「我……我想請你陪我上這裡的市集一趟好嗎?胭脂水粉沒了,如果可以,我想去鎮上看一看。可以嗎?你可以陪我嗎,君哥哥?」
俯首看著梁辛蘿冀盼明亮的眼,巖子君不動聲色的瞟轉視線顱向房門邊。
易襄湖一察覺他的視線立刻撇開俏臉倨傲地不予理會。
跟他擺架子?呵,有趣。
「當然可以,辛蘿,我們吃過早膳後再出發好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39:14
第五章
秋陽溫暖的日光灑遍整個熱鬧的市街,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落偶爾摻雜著孩童的笑鬧聲好不熱鬧,儼然一片太平安樂的承平景象。
緩步於人群中,魏忠扯了扯易襄湖的衣袖。「唉,易大使,咱們別跟得太近。萬一打擾了前頭巖大人和梁姑娘的雅興就不好了。」
她抽搐似的牽動嘴角低應,「知、道。」
「易大俠,聽說您的詠山劍法特好,這是真的嗎?」魏忠熱絡地問著。
他心頭原以為這易襄是個陰柔軟弱的男人,搞不好性向還特怪,例如比較偏愛男人之類的,後來在巖子君的幾句敷衍和耿太醫協力的「消毒」之下,耿直單純的魏忠立刻對她釋懷,甚至對易襄湖的武藝大感興趣。
只見易襄湖沒啥興致的挑眉臉他,「詠山劍法?」
「是啊!這是巖大人今天早上告訴我的,大人說他偶然間見識到您的劍法,簡直出神入化得讓人不敢置信呢!」
「哼哼,他這樣跟你說的?」她用下巴努了努前頭那個故作斯文儒雅的傢伙。
碰巧對上巖子君回身投射過來的視線,易襄湖立刻齜牙咧嘴的瞪了回去。
他輕輕抿笑,悠閒地旋著折扇轉回身繼續與身旁的梁辛蘿談笑。
「是大人親口告訴我的,易大俠!」魏忠的心情依舊高昂。人人讚他魏忠是宮廷中的高手之丁如今遇上自己最敬重的巖大人開口讚賞的對象,他當然好奇雀躍。「聽大人說您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詠山劍法的第一把交椅。」
易襄湖冷淡勾起嘴角,「別聽那傢伙胡說——」
「嗄?」
「呃,我是說你家大人謬讚了,其實還有人比我更出色呢!」
「真的?」
「真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前面那個轉著折扇要瀟灑的超級大痞蛋。
前頭的巖子君彷彿感覺到易襄湖瞪視的眼光,不時側身回頭的他笑得益發斯文溫煦。
「君哥哥,你瞧,那邊有個賣藝人正在耍花槍呢!」
「是啊,我見那人的身手真利落。」
做作!離他們幾步遠的易襄湖冷哼。裝什麼文弱嘛,他的武功分明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好。
「嘖,這就是不懂武藝的人才會說的話。」魏忠搖頭,「也莫怪巖大人看不出來,那個賣藝人耍來耍去不過就是那幾招罷了。」
易襄湖輕哼,「沒辦法,他無知嘛。」
「您是說梁姑娘嗎,也對。」
不是,她說的是巖子君!
這時,一陣秋涼冷風掃了過來刮起一陣落葉煙塵,街市上的人群無不掩面遮蔽。彩梅見狀立刻推了主子一把,梁辛蘿重心不穩旋即往前倒去!
所幸巖子君眼明手快,長腳一個劍步跨出及時攬臂穩住她的腰肢。驚魂間,梁辛蘿直覺地緊緊攀住他的頸脖,刷白了臉龐一副驚惶失措的嬌弱模樣。
「啊,多美的一幅畫面啊。」不遠處的魏忠不由得讚歎。
「是、是啊!」易襄湖大有狂犬病發的徵兆。
攬著佳人穩住身形的巖子君不看梁辛蘿,倒是側頭望了望身後的易襄湖。
她立刻危險地瞇起眼,邪惡狠意的眸光從巖子君的俊臉,移到他那一隻依舊擺在佳人纖細腰肢上的大掌。
憤怒的眼神宛如餓狠的野狼,易襄湖正用她銳利的視線儷咬巖子君的每一根手指。
她這模樣著實逗樂了他。
她的眼神越凌厲,他的快意就越加倍。
呵呵,真感激方纔那一陣風。巖子君挑了挑眉,掩飾不住眉宇間的輕愉。
「君哥哥,對不住,我一時沒站穩——」
他溫和得體的微笑,「沒關係。」彷彿刻意要挑起易襄湖更多的憤怒,巖子君溫柔地扶穩梁辛蘿,甚至優雅瀟灑地伸出手替她取下飄落在髮絲上的秋葉。
「啊!」梁辛蘿看著他指間的落葉含羞帶怯地輕呼一聲。
「看來這落葉還挑地點落下呢。」
笑語間,巖子君假意無心地瞟了易襄湖一眼。
呵呵,瞧她那張小臉就快氣歪了,真叫人心情愉悅。
「欽,易大俠您怎麼咬牙切齒好像很生氣啊?」不明就裡的魏忠好奇詢問。
「我、有、嗎?」
易襄湖的模樣太嚇人,魏忠立刻聰明地不作任何回應。
無視近身的梁辛蘿愛意深許的深情凝睇,巖子君故意當著易襄湖的面鬆開指間的那一片落葉……
枯黃秋葉緩緩地在半空中優雅滑曳飄下,在落地之前早被氣憤至極的易襄湖拔劍削成了三段。
其勢之迅速讓一旁的魏忠根本來不及看清她拔劍,甚至是收劍入鞘的姿勢也沒瞧見。
直到這一刻,巖子君再也忍不住愉悅得意朗聲笑了出來。
他豪邁恣意的爽颯笑聲自有一股威嚴讓梁辛蘿心折不已,卻讓易襄湖惱怒到了極點。
受夠了!她要走了!
一臉陰惻的易襄湖才想轉身離開,卻被早一步發現她的意圖的巖子君出言攔了下來。
「易大俠,我見這市集上來往人多,光憑魏忠一人恐怕無法護得我們周全,就勞煩你勉為其難充當我們的護衛了。」
「是啊,易大俠,我們需要你!」魏忠老早被她方纔那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削葉神技給折服。
「你根本不用人保護!」還裝?這傢伙的武藝比誰都要好。
巖子君溫文地搖搖頭,笑意溫煦。「在下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有一點經世濟民的淺薄才能罷了,哪兒能派上什麼用場呢?勞煩你了,易大俠。」
不等她的同意,他飛快轉身又和情意脈脈的梁辛蘿往前走去。
留下易襄湖在後頭繼續她的狂犬病發,和一臉崇拜不已的魏忠。
「啊,巖大人真不愧是官仕的榜樣,瞧他多麼的謙沖自穆啊!」
易襄湖差點兒沒一跤跌死。
「君哥哥,」梁辛蘿突然站在一個賣髮簪銅貨的攤子前,「你說這個簪子好看嗎?」
「哪一個?」
「這個。」輕輕執起攤子正中央的流蘇簪飾,梁辛蘿嬌羞的湊近巖子君的身旁,情意暗許地默默凝視他俊美無儔的側臉。「你說戴在我頭上好看嗎?」
「你說這一個?」
巖子君瞥了她手中的髮簪一眼,沒興趣,反倒是被攤子角落的一個薄銅製的花鈿釵給吸引。簡單的樣式給人一種大方無贅的利落感,他心一動直覺地拿起那支銅簪舉到眼前細細賞看。
見狀,一旁的梁辛蘿笑容漸失。「君哥哥?」
難道他認為她比較適合這樣的款式嗎?低下頭,她直覺地想伸手拔下自己頭上這個流蘇細垂、樣式華麗的玉翠金鈿。
「小姐,你做什麼?這是你今天早上特地梳理的髮式,為什麼要拆亂?」一旁服侍的彩梅大聲嚷嚷攔住主子的動作,「我說未來姑爺,咱們家小姐是個官家千金,才不適合這種沒款沒式的銅簪子,戴出去會被人家笑死的!」
「哦?」
巖子君也不動氣,興味地挑了挑眉。望著趾高氣揚的女婢,他轉了轉指間的銅簪,笑意溫和。「我沒說這是要給你家小姐戴的。」
「未來姑爺!」
「彩梅。」神情有些黯然的梁辛蘿拉住彩梅搖搖頭。
不再理會她,只見巖子君執起銅釵回轉身,拿在半空中瞇起眼眸不知在比劃估量些什麼。
不遠處的易襄湖看見他拿著某個東西朝自己又比劃又思量的,沒好氣的雙手環胸撇開臉不理他。
「嗯,不錯。」自己的眼光沒錯,果其適合襄湖那略帶英氣的氣質與神采。
不能拿一般的胭脂俗粉來比較她,他的襄湖自有一種簡潔利落的美。
「辛蘿,挑中你想要的了嗎?」握著手中的銅簪,巖子君隨意一問。
只見梁辛蘿神情微黯的放下方才拿起的髮簪,「沒有,君哥哥。」
「是嗎,可我見你打從剛才起不就一直看著這金簪?」巖子君隨手拿起它,一併遞出掌心裡的銅釵,「店家,就這兩個。」
「哦,爺兒,一共九文錢。」
爽快付了錢,巖子君將金簪放到梁辛蘿的手裡,又拿起銅釵朝一臉微慍的易襄湖隔空比劃估量幾下。嘖,該把它戴在哪一邊好呢?左邊,還是右邊?
「未來姑爺!」
「彩梅,不要。」
彩梅甩開梁辛蘿的手,「奴婢斗膽請問您,這一支銅簪您打算送給誰啊?」
巖子君放下手,側身直視彩梅,溫煦爾雅的噙起笑,他的眼簾卻不見笑意散播。「你的確是斗膽。」
在他凌厲的眼神下,不只梁辛蘿低下頭,連一向趾高氣揚不知分寸的彩梅,這會兒也沒膽抬頭回應巖子君的視線。
「我巖某人行事需要你的批准?」
他輕柔如徐風的語氣卻讓她們主僕兩人戰慄不已。
「誰許你這種質疑我的特權,彩梅?」巖子君居高臨下的淺柔輕問,「是你家小姐,還是梁大人?」
「君、君哥哥,彩梅她……不是故意——」
巖子君笑了,笑得溫和極了。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弄清楚是哪一位大人物賦予了她凌駕我的特權罷了。」
這時,驚駭得突然站不住腳的彩梅咚一聲當街跪了下來。「巖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遠處的易襄湖見這陣仗愣了一下,沖身上來。「怎麼回事?」
感覺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巖子君眉宇間的冷峻終於在此刻稍稍舒緩。
選擇在今天對這個仗恃傲物的劣婢嚴詞伺候,是因為他再也不想姑息容忍這樣的下人。他們巖家並不時興用嚴詞厲訓來對待下人,可也絕不允許奴僕逾越本分,徒讓他人笑話。
「君哥哥,彩梅不懂事惹惱你,我、我替她向你道歉!」梁辛蘿顫抖著低語,「彩梅,還不快給君哥哥磕頭賠罪——」
巖子君還來不及說話,一旁的易襄湖已經皺眉開口,「什麼事這麼嚴重?噯!」她伸肘推了推巖子君,「要一個姑娘家在大街上跪地磕頭的,你過不過分?」
「不過分、不過分!彩梅,還不快磕頭?」
易襄湖狠狠的瞪了巖子君一眼,他歎氣,「免了,我不計較,快起身。」
站在一旁的魏忠反倒有些不快,總覺得主子實在不應該這麼輕易饒恕這個一路上仗恃傲物,不知自個兒斤兩的丫環。
撇開視線不看那個泫然欲泣的奴婢,巖子君好不容易盼見易襄湖終於從後頭走到他身邊,他怎麼也不再讓她退開。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他微微側頭湊向她。
「劍術真差。」
易襄湖再次被他撩撥得橫眉豎眼,「什麼!」
「方纔那一片落葉。要是我,我會多劃幾劍再從中間剖開,你知道,像屠夫切肉排那樣。」
變態!這種人也能當官?「我知道您行嘛,巖大人。」易襄湖齜咧著嘴角虛言假笑,「要不您當場比劃示範一下?」
巖子君搖搖頭,「我是書生,不能會武功。」昂起俊臉,他又是那個眾人崇景的巖大人。
更是夠做作的痞蛋!
她橫了他一眼,見巖子君對自己悄悄擠眉弄眼的易襄湖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討厭鬼!
那秋意冷涼中宛如清脆銀鈴般的笑聲折服了巖子君的心。
瞅望著易襄湖,置身來往熱鬧大街上的他竟一時忘情的俯低俊顏湊近她耳畔,「告訴我,我該用什麼方法將這個笑語聲永遠留存在我身邊?」
又似誓約又似愛語的輕喃當場染紅易襄湖的粉頰。
「神、神經!我是男人!」至少是現在。
「那麼你記得晚上告訴我答案,等我們同房的時候。」
炙熱卻溫柔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灼燙了她的兩腮,而那隱約流轉的親暱氛圍更是催擾她怦然心動。
巖子君戀戀不捨的強迫自己將視線抽離易襄湖的容顏,他昂起下顎清了清喉嚨,該是收心辦理正事的時候了。
「魏忠。」
「是,大人。」
「有任何消息回報了嗎?」
大人指的是派遣南下調查的探子吧?「是,昨夜收到了。」
「好。」巖子君斂起俊容睇睨梁辛蘿和她的女婢,「回客棧收拾一下,立刻準備動身前往江南。」
「是,君哥哥。」
大街上,只有易襄湖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怪了,痞蛋要幹嗎?
易襄湖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兼程趕路一百多里,然而當她隨著氣氛明顯謹慎持重的眾人來到歇腳的客棧,已是月彎如鉤的亥時了。
魏忠擂著客棧的門板,在空無一人的夜街上敲門聲顯得突兀,未多久,似是等候多時的店小二打開大門望了為首的巖子君一眼,揖了揖身,「小人等候您多時了,大人。」
「嗯。」
巖子君也不多言,率先踏進客棧裡,易襄湖儘管心裡奇怪,卻也聰明地不多作置喙。
她靜靜地坐在客棧的一角吃著店小二端上來的夜宵,老實說這種任人擺的行徑實在不是她的行事風格。但是,睨了身旁的巖子君一眼,她還是保持沉默地拿著筷子壓抑心頭的不確定感,任由他安排她的一切。
其實,她快要無法忍受這種自己完全毫無掌控能力的神秘感。
「君哥哥?」靜默中梁辛蘿突然開口,燭光掩映下的她臉龐似乎特別蒼白脆弱。「我、我和彩梅會聽從你的安排,絕不會給你增添任何麻煩的。」
巖子君睬著她怯生生的容顏,不期然地想起自己今早在市集中對梁辛蘿的言辭厲色。
怕是傷著她的自尊心了吧,畢竟人家也是個眾人嬌寵的千金小姐。半是對梁辛蘿的歉疚,巖子君淡淡地笑了笑夾了一塊咕老肉放進梁辛蘿的碗裡。
「多吃點,這一次的趕路辛苦你了吧?」
梁辛蘿簡直受寵若驚。「不、不會!」
這一幕看得易襄湖俏臉沉黯。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在意,她拚命地拿著筷子扒飯嚼菜,慍忿的不看巖子君一眼。
「吃飽了!房間在哪裡,我要回房休息。」推開碗筷站起身,易襄湖冷冷說道。
巖子君跟著放下碗,「我也想進房去了。」
哼。跟屁蟲!易襄湖嘟著小嘴撇開臉蛋不看他。
「魏忠。」
魏忠立刻扔下碗筷抹抹油嘴,「是,大人。」
「一會兒安排梁姑娘和耿太醫他們去休息。」
交代完,巖子君和易襄湖就在店小二的引導下,步上二樓越過通廊來到最邊角的一間上房。
「請兩位爺兒好好休息吧!」店小二在轉身前不動聲色飛快的將一張紙條塞進巖子君的手裡。易襄湖看見了,撇撇嘴,不想理會這其中的神秘意味。
他不說,就是把她當外人,既然自己是外人,那她又何必自討沒趣的開口問?
哼,她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兒干!
逕自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易襄湖捧著茶杯折到床榻旁坐著,刻意不出聲、不搭理巖子君。
這時房裡原本燃亮的燭火因為窗口掃進的一陣夜風而熄滅,易襄湖不耐煩的走到窗邊關上窗,適巧巖子君打亮火折子點燃燭光。
沒有人嘗試開口,於是狹小房間內又恢復成一個人堵在床邊、一個人坐在桌子旁沉思的畫面。異常靜默的氣氛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詭譎寧靜感。
然而此刻的巖子君已經無暇顧及身旁的事物,他的腦海裡塞滿了各個回報回來的消息,幾乎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當日由他派遣數名宮中高手潛入郡南王的院邸中調查是否有買通人馬、企圖謀篡的線索。因為對方是當今聖上的親國舅,若是一個環節出錯處理不當,不僅傷害兩方的和氣,更可能讓郡南王有了出兵京城的借口。
就因為此事影響之大、牽涉之廣,所以星上才會將此機密任務交予運籌帷幔、心思細密的他處理。為了聖上的信任,他說什麼都不能出錯,可見其中壓力之大。
然而最新的消息卻傳出派遣深入郡南王府的密探有三人相繼失去聯繫,恐怕多有不測。
難道是郡南王發現了這一次的調查行動?
原本調查進展頗為順利的情況,如今急轉直下幾乎陷入停頓,甚至更糟的狀態,這叫巖子君怎麼笑得出來?
至於易襄湖的事更不用提了。
他當初以信鴿傳書拜託一位宮中的御前捕頭替他揪出誰是栽贓易襄湖為殺人犯的主謀,誰知傍晚也傳回消息說因為有不明人士從中介入讓調查情況陷入膠著。
「!」除了歎氣搖頭,巖子君實在束手無策。
望著眼前微光搖曳的燭火,千頭萬緒的他不由得感到一絲疲倦與深沉的無力感。
可是全然不知詳情的易襄湖卻隨著房裡的沉默而益發地憤怒。
他這是在幹嗎?跟她冷戰嗎?
為什麼不說話?因為厭倦她了嗎?早上的時候還說要留住她的笑聲,誰知道晚上就厭煩了她的存在。神神秘秘的,打從中午開始大家就像在打啞謎似的拚命趕路。
啥也不告訴她,防她像防賊似的!當她易襄湖是什麼東西啊?
她都沒跟巖子君算方纔那一筆賬咧!
在她面前夾菜給梁辛蘿?他要想表現他們兩人的親密也沒必要在她面前吧?踐給她看?以為她會嫉妒不成?
易襄湖越想越火,捺不住性子的她霍地從床榻邊站起身,走到巖子君的面前叉著腰,燃著一身的怒氣瞪著他。
「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我……」
叩叩的輕淺敲門聲打斷易襄湖的話,兩人有默契地轉頭望向房門口。
已經子時了。是誰啊?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39:32
第六章
敲門聲在半夜三更響著,另有一種戰慄的詭譎感。
易襄湖站在桌子前瞪了巖子君一眼。這是在幹嗎?沒聽見敲門聲嗎?他擺明了懶得動要她去開嘛!
「行,我去開,不敢麻煩你這位大少爺!」
她才剛跨腳越過巖子君身旁,卻被他一把扣住往後推。「我去。」
「好痛!」不小心撞到桌角的她齜牙咧嘴的揉著手肘瞪他。到底在做什麼啊,這傢伙!
來到門邊的巖子君冷著一張臉,掌心悄然蓄滿力道,他霍地推開門板。
「君哥哥?是我,辛蘿。」梁辛蘿嬌貴的小臉怯怯地笑了笑。
巖子君輕蹙眉側身讓她進房,「這麼晚了,有事?」
只見她捧起手中的托盤笑得溫婉,「我知道您現在事多心煩,晚上又見您吃的少,所以請店小二準備了一碗紅豆湯給您。深夜冷涼,您可得當心別受寒了。」
「嗯,謝謝。」
「別跟我客氣,君哥哥。照顧您的生活是我該做的事。」梁辛蘿笑得含蓄,端著托盤來到桌邊,「易大俠,我擅自作主也替您準備了一碗,希望您不嫌棄嘗嘗看。」
易襄湖飛快睇了巖子君一眼,吸口氣,她努力擠出笑容佯裝一派自然,「梁姑娘太客氣了。」
「辛蘿,不早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心事煩鬱的巖子君已無暇顧及易襄湖秀逸俏臉上的異色。
他禮貌地淡笑著拍拍梁辛蘿的肩,沒想到自己這無心的舉動會帶來另一層親暱的含意,巖子君只想早早把她送走,「今天兼程的趕路,想必你也累壞了。」
「哪裡。君哥哥,我知道您現在心煩,卻又不曉得自己能為您做些什麼。」梁辛蘿仰頭深情款款的瞅睇著心上人,「如果有我能幫忙的事,請君哥哥儘管開口。」
「謝謝你的心意,辛蘿。」
「那,我回房去了。」
將梁辛蘿送到門邊再關上房門,巖子君才轉身,眼角就瞥見一個東西朝自己飛竄過來。
他直覺地伸手一攫,定眼一看,他的外掛?
揚起俊臉,巖子君就見易襄湖一臉慍色。
「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我扔東西?」
「怕你冷啊!怎麼?人家梁姑娘怕你冷,特地端了碗熱湯過來,你就高高興興的對她又笑又拍肩,現在我扔了件衣裳讓你穿著御寒,你卻給我皺眉頭?」
「襄湖。」
瞧見巖子君臉上的疲憊,易襄湖錯讀成是對她的厭煩與不耐。
「現在覺得我討厭了是不是?」
她佯裝冷靜的口吻令他蹙起眉,「什麼?」
「終於看清楚我和你那個梁姑娘的差別了是不是?」
「襄湖,你到底要說什麼?」儘管被煩瑣的事情惹煩了心緒,巖子君依舊提起精神顧慮她的感受。
原因無他,只因易襄湖是他心中的最愛。
然而被嫉妒不安給整個席捲的她,此時此刻卻無法感受這一點。
易襄湖感到擔心害怕,因為讓她害怕的對象是巖子君。
可惡,她痛恨這種窩囊的感覺,他巖子君到底是哪根蔥,為什麼會讓她破天荒的感到幾乎窒息的惶恐?!
深深吸口氣徒勞無功的想平撫自己慌亂的呼吸,易襄湖努力掩飾語氣裡的顫抖。「你終於發覺我和梁姑娘根本不能比較的事實了對不對?!」
傻瓜。「你根本不需要跟辛蘿比較。」
易襄湖置若罔聞,「男人跟女人的確是不一樣的,是不是?」
「襄湖,你是女人。」是他愛的女人。
她眨眨眼,努力擠掉眼眶裡的水霧。「女扮男裝的女人,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女人!」
在遇上巖子君以前,易襄湖不以為這一點會困擾到她。
可是在遇見巖子君之後,在梁辛蘿溫婉的女性特質的對比下,她心底的自卑與恐懼被迫狠狠地揭了開來。
梁辛蘿越是溫婉優柔,她的挫折與不安就越擴大。
因為這種足以吸引每一個男人目光的迷人特質,在她易襄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她除了粗野、魯莽之外,什麼溫柔婉約、什麼嫻熟風采對她而言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這樣的她能夠巴望有男人愛她嗎?能夠冀望巖子君喜歡她嗎?!
老實說,巖子君覺得今晚的她鬧得有點莫名其妙,而此刻的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她究竟想要什麼,而他又該如何去安撫。
後果嚴重的煩心事接二連三,他實在疲累不堪,他不是全能的神,他只是個人,普通人。
「襄湖,我從來就不期望你和辛蘿作比較。」他再開口,語氣裡難掩煩鬱。
而這重重地激怒了易襄湖,從來就不期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我不夠資格?你認為我憑什麼跟她比是不是?」
這個想法壓迫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襄湖,再鬧下去我要生氣了。」
「我鬧?」
巖子君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已然有些動氣的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趕了一天的路已經夠疲憊,在這大半夜的你又莫名其妙的對我鬧,相信連聖人都會生氣。」
「我莫名其妙?!」
他舉杯呷了一口茶,「沒錯。」
「你自己還不是莫名其妙!」
「怎麼說?」巖子君舀了一匙紅豆湯入口……唔,好甜,不喝了。
「你有事瞞著我。」
巖子君頓了頓,敏銳的易襄湖將他的停頓看在眼裡,不可避免的感到一抹傷心。
「你想太多了,襄湖。」因為其中事關她冤情的問題,嚴子君直覺地想隱瞞,不希望說出來徒增她的擔心。
可她卻不這麼想。「不准對我說謊,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她的事由他來操心就好了。「沒有。」
該死的,他真的面不改色的對她說謊。
「你當著我的面對你的梁姑娘又是夾菜又是拍肩的熱絡,這我都無所謂。你愛怎麼疼愛她是你家的事,我管不著,我也不想管!可是你公然對我說謊,這我絕對不能原諒!」
「襄湖?」
「你防著我沒關係,擺明了有事卻不跟我說,把我當外人也不要緊,可是就是不准你對我說謊!」
握著小拳、顫抖著身軀,易襄湖吼完這番話轉身霍地衝出房外。
「襄湖!」
巖子君緊跟著站起身跨開腳步追了出去,卻在客棧門口被魏忠攔了下來。「巖大人,這深夜裡您要出去?」
「襄湖她——」
「襄湖?那是誰?您說的是易襄大俠吧?」
一臉急色的巖子君推開侍衛,跑到門口時哪來什麼人影?
「巖大人,請您早點回房間休息吧!您有什麼事儘管開口要屬下去辦就是了。」
魏忠說得誠懇,巖子君倒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強迫自己轉身回房間等待易襄湖歸來。
只是……她會回來嗎?
幾乎一夜的睜眼未眠,疲憊至極的巖子君站在窗邊望著窗外難掩心中焦慮不安。
易襄湖站在客棧的斜對角仰頭凝望著最角落的那一扇窗。
和那個臭傢伙吵架了,結果是她跑了出來。忍著大半夜的秋涼如水、夜寒沁骨,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晃來蕩去。
當時扭頭就走的自己說有多帥氣就有多帥氣,可現在氣慢慢消了,再回去會不會太糗?
易襄湖原本絞動的雙手倏地握起,才不要回去!丟臉死了,如果那痞蛋再開口嘲刮她幾句,自己豈不是糗到翻過去了嗎?
不要,不回去!
接著握緊的小拳緩緩一鬆。不回去,那她要去哪裡?繼續先前的日子過著到處流浪,有賊抓賊、隨處漂流的生活?
想到這兒易襄湖的小臉不自覺的陷入沉思,接著,她昂起下顎正起倨傲臉色,那、那也很好啊,自由自在、愜意逍遙。多棒!有些人想圖這種生活還圖不到呢!
好!說走就走,她易襄湖才不巴望跟在巖子君的屁股後頭跑呢!笑話,在那痞蛋出現前她也過得好好的,沒道理因為他的出現而改變她的生命。
瀟灑的步子才走沒幾步,纖細瘦弱的身子頓了頓,易襄湖咬著唇緩緩往回看。驕傲的下顎仰了仰望向那一扇緊閉的窗,嘴上說得輕鬆坦然,卻沒法兒掩飾她瞳眸中悄然流轉的情意。
就這樣反覆著矛盾的心緒,易襄湖在大街上站了一整夜,站到旭陽初升曙光乍現。
最後,她終究還是被眷戀的情緒給征服。拖著疲憊、沉重與惶惶不安的心情跨過那一條街,推開客棧大門步上階梯,遲緩地來到昨晚自己奪門而出的房間。
她的一隻小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敲門?未免太生疏了。
直接推門進去?這動作很簡單,卻好難!
這時,門板霍地被打開。
她怔了怔,愕然地看著房門內的巖子君。
房門口的巖子君明顯地垮下肩,雙眼泛著疲憊血絲,憔悴的他扯了扯嘴角,「我聽到你上樓的聲音。」
「嗯。」
易襄湖不是故意擺架子,表情冷漠實在是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巖子君。
所以她只好冷漠著臉。
閃身跨進門,易襄湖沒理會巖子君逕自走到床榻邊,脫下外褂爬上床,背對著他。
她聽見身後幾聲聲響,緊接著感覺到巖子君也跟著躺進自己身旁的位置。
嗅聞到他的氣息、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易襄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巖子君凝視著她僵直的背,歎口氣,伸手撫向易襄湖的肩。
她掙扎了下,他加重力道,她便不再抗拒。
巖子君接著乾脆一把將她瘦削的身子攬了過來擁進懷裡,將頭壓靠在她的側臉上。
「以後不管你多生氣,跨出門檻不要緊,可你絕對要再回到我身邊。」
一滴淚悄悄在她臉上滾了下來。「你管我!」
「相信我,不論你逃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
巖子君呵在她粉頰邊的氣息充滿奇異的催淚效果,惹得易襄湖淚漣漣。
「騙人!」
易襄湖哽咽的鼻音隱約明顯,深深勾動他的歉意。「是真的,我做得到,我也絕對會這麼做。」
巖子君溫柔中顯露霸氣的宣示悄悄折服她的心,可倔性子的她卻依舊不鬆口消氣。再開口,語氣中仍舊有著濃濃的賭氣和譴責意味,「你對別的女人好!」
來了。秋後算賬,巖子君心裡有數。「我是無心的。」
「無心的也不可以!」
「知道了,我會改。」他輕輕吻她的頰,悄然顯露溫柔愛意。
「若是再犯我絕對不原諒你!」
巖子君又吻了吻她的額,「好。」
「還有你有事瞞著我。」
「襄湖——」
「我知道你是大官,有些事情的確不方便說,我瞭解。」
他鬆了口氣,「就知道我的襄湖最明瞭事理——」
「可是!」
巖子君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什麼?」
「我只要求一件事……不對,是兩件事!第一,梁辛蘿知道的事情我絕對要知道;第二,我知道的事情一定要比她還多!」
「傻瓜!」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才不傻!」易襄湖轉頭噴了他一句,卻不意被巖子君竊去一記親吻。
爭吵過後的親吻比以往還具有獨特的魔力,巖子君時而強勢時而溫柔的唇舌撩撥,宛如濃郁的醇酒深深迷惑易襄湖的心扉,她悄悄仰起螓首承接他的每一個侵略。
當巖子君終於饜足地退開,易襄湖的雙手早已不知在何時攬上他的肩骨。
她嬌羞地睜開雙眼,水波含媚的眼瞳挑起巖子君內心最深處的情湖,刮起一陣陣激盪不已的漣漪。
心折情動的巖子君忍不住俯首再補上一記吻。
「討厭!」她睇了他一眼,輕噴。
瞅望著巖子君的俊顏,易襄湖在這一刻深刻地發覺自己對他的情感竟是那麼綿長濃烈。
原來吵架的好處,就是為了向對方證明自己多麼的在乎。
「瞪著我在想什麼?」他擰了擰易襄湖的鼻尖。
她拍開他,「不告訴你!」
「一整夜沒睡,累不累?」
「累死了,也冷死了!」
巖子君直覺地將懷裡的她抱緊一點,「下次出去記得多拿一件衣裳。」
「神經,吵完架氣沖沖的衝出去誰還記得這些瑣事啊?」
「好吧,那我下回替你多注意。」
易襄湖瞪大眼,她光是想像自己和他咆哮完想衝出門,這傢伙不但不勸阻還扔了件衣裳給自己,她沒來由的就覺得火大。「你有毛病啊?還想跟我吵?!」
巖子君笑著堵回去,「小吵怡情、大吵養性嘛,沒聽過?」
「沒、有!」她瞪了他一眼,反身背對巖子君賭氣的閉上眼假寐,嘴裡還不忘嘀咕幾句,「居然還想跟我吵架?沒聽過有人因為吵架而分開的嗎?」豬頭、痞蛋!
巖子君也不回嘴,摟著她,任由她那張小嘴叨叨唸唸的將近十分鐘。
突然,她搖搖他。「噯,別睡,我還有事沒問完。」
「什麼?」
「聲音怎麼有氣無力的?說起來我比較辛苦耶,我在外面吹風受凍耶!」
閉著雙眼的巖子君慘澹一笑,「相信我,我在這房間裡瞪著燭火一整夜等著你回來也沒有比較好過。」
真的?好嘛,不管實情如何,至少聽起來蠻窩心的。「噯,我要問你啦。」
「快問,不然我要睡了。」累死人了!
「你現在睡行嗎?天亮了耶,我們今天不用趕路嗎?」
「不用。」因為已經到郡南王的勢力範圍了。
竟然回答的這麼簡短!易襄湖瞪了他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窩回他的懷抱。「你看,這都是你的錯,神神秘秘的,有事也不跟我講,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接下來的話聽在巖子君的耳裡都像是嘰哩呱啦、嘰喳呼嚕,在她宛如唸經聲的咕噥中,他疲憊地閉上眼、噙著笑、伴著易襄湖的聲音沉入最深沉的夢鄉。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39:47
第七章
「未來姑爺、未來姑爺,您開門啊!」
急切的敲門聲擾醒床榻上的巖子君,他緩緩睜開眼不太意外的發覺自己又抱著易襄湖的腳入睡。
「未來姑爺,您開開門啊!」門外的彩梅急切得彷彿就要哭了出來。
「很吵耶……」補眠中的易襄湖不耐煩的踹了踹他。
「是、是,我去開門。」
掀開被子爬下床,再小心替易襄湖拉起棉被仔細蓋好,巖子君不忘俯身在她的頰畔吻了吻,這才拉下床簾還予她一個不受打擾的睡眠空間。
簡單套起外褂的巖子君打開門,就見彩梅淚眼直流慌慌張張的揪住他的衣裳,「未來姑爺,不好了,小姐她病了。」
「病了?」
「嗯!小姐又是發燒又是咳嗽不止的,不僅這樣,小姐還一直冒冷汗打哆嗦,我已經替她蓋上好幾層被子了,可小姐還是覺得冷,不停的發抖,未來姑爺,您說怎麼辦才好啊?」
「怎麼回事?昨晚我見她還好好的。」巖子君不免心生懷疑。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啊!總之未來姑爺,請您趕緊過去看看小姐吧!」
彩梅的急切不像是佯裝的。「耿太醫呢,請他過去了沒有?」一邊詢問著,巖子君一邊率先邁開腳步往梁辛蘿的房間走去。
「有,可是耿太醫一大清早就上街閒逛去了,不過我已經要魏忠去找他回來了。」
巖子君睨了彩梅一眼。難怪她這麼急,方才開口要魏忠幫忙肯定被他刁難很久,不能怪別人,這是互相的問題,誰叫這丫環平日高傲的緊,莫名其妙擺臉色給他人看。
彩梅怕是急過了頭,她推開巖子君,搶在他的前頭衝進門,「小姐!別怕,我把未來姑爺請來了。」
不想和這下人多計較,他緩步跨進梁辛蘿的床榻邊。「辛蘿,還好嗎?」
「君、君哥哥……不,別看我!」臉色蒼白的梁辛蘿飛快轉開臉迴避巖子君的目光,「我沒有梳妝打扮,衣衫又這麼凌亂——」
「辛蘿,現在不是顧慮這些瑣事的時候,覺得哪裡不舒服?」
「君哥哥,我……」梁辛蘿的話還沒說幾句,眼淚就落了下來。那柔弱無依的模樣說有多嬌憐就有多嬌憐。
「未來姑爺,請您出個聲安慰安慰小姐吧!只有您才安慰得了她呀。」
巖子君無奈地暗自歎口氣,「辛蘿——」
「梁姑娘,耿太醫到了!」門外適時傳來魏忠的喳呼聲,化解了巖子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尷尬。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忙碌,巖子君站在一旁觀看耿太醫替梁辛蘿把脈看診,彩梅忙進忙出的買藥煎藥。當一碗剛熬好的菜汁擺在桌上,房間裡除了巖子君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他望著藥碗,再望了望床榻上的梁辛蘿,「辛蘿,來,我餵你喝藥。」
梁辛蘿幽幽地睜開雙眼,望著巖子君張著唇,一滴清淚歉疚地落了下來。「對不住,君哥哥,辛蘿給你添麻煩了。」
「別說這種見外的話。」巖子君坐在床榻邊,左手扣著藥碗,右手輕柔地撐扶起梁辛蘿瘦削的身軀。
在巖子君的心目中,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梁辛蘿就貓如自己的妹妹一般,這種長久以來滋長於心的兄妹情感又怎麼會有「添麻煩」之說呢?
然而這餵藥的動作在梁辛蘿的眼裡卻不是這般的單純。
輕輕地偎靠著巖子君的臂膀,她悄臉酡紅的捧握著藥碗,小手不可避免的和他的大手交貼著,一邊啜飲著苦澀的菜汁,她一邊竊竊地揚眉凝睇他,著實為他此刻俊逸臉龐上的溫柔心折。
「啊,小姐真幸福!」在門口守著的彩梅悄聲輕歎。「看這模樣也知道未來姑爺多麼疼惜咱們家小姐,易大俠,你說是不是?」
站在門邊的易襄湖睨了彩梅一眼,沒開口,又將視線調回房裡巖子君和梁辛蘿親暱的畫面。
一張清麗中帶著英姿颯氣的臉龐叫人看不出易襄湖心中此刻的波瀾。
「好苦呵,君哥哥。」聽話地喝光最後一滴藥汁,梁辛蘿蹙起柳眉優雅拭唇。
巖子君輕輕拿開藥碗,「良藥苦口。」不然要他說什麼?
這時,彩梅捧著手中的蜂蜜走進房裡。「小姐,這是我方才去街上買來的蜂蜜,多少能沖淡藥裡的苦味。」
聽見女僕進門的聲音,巖子君行禮得宜的退了開,卻在仰頭的瞬間迎上門邊易襄湖的雙眼。
手裡依舊扣著藥碗,他頓了頓,在她深邃如冷泉寒潭的眼眸中竟看不見任何的情緒。她……看見了?看見他喂梁辛蘿喝藥的畫面?襄湖為什麼不給他任何表情?面對這樣的她,巖子君猜不出此刻的她究竟是氣憤還是……
「襄湖——」
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站在門口的易襄湖腳跟一轉、人影一瞬間就不見。
巖子君不假思索,放下手中的藥碗沖身便追了出去。
床榻上,坐起身的梁辛蘿望著這一幕,蒼白的臉龐益發青白。她微微低下頭,小手揪握著床巾委屈地咬著雙唇。
「小姐。」彩梅睇了門口一眼,刻意壓低聲音開口,「我剛剛到鎮上的時候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梁辛蘿不感興趣的沒有回應。
彩梅不死心的繼續開口,「不曉得小姐有沒有看出來?我啊,越看那個易大俠越覺得他其實是個女人喬裝的。」
「彩梅,你、你別胡說。」
「是真的,小姐,而且我剛剛到街上的時候,湊巧聽見兩個官府裡的衙役提到,說他們懷疑那個殺人兇手易襄湖,極有可能已經喬裝成男人的模樣,所以這幾年來任由他們怎麼找也找不到。」
梁辛蘿眼一瞪,「你是說」
「對,你瞧嘛,『易襄』跟『易襄湖』這兩個名字不是很相像嗎?」彩梅又從懷裡拽出一張告示,「這是我方才偷偷撕下來的,小姐你瞧,這畫像上的女人和易大俠是不是有些相似之處?」
「可是,」梁辛蘿想相信卻又覺得狐疑,「一個是男人,而另一個卻是女子——」
「我當初也是這麼想啊!」彩梅極力勸說,「但是你不覺得這個易襄越看越像個女人嗎?而且啊,」彩梅更加神秘兮兮的貼近主子的耳朵邊,「我方才偷偷看到了,易襄的耳垂上有耳洞的痕跡呢!」
梁辛蘿皺著眉側頭凝視女僕。
「真的!所以啊我越來越懷疑這個易襄的性別了,否則……」彩梅忌憚地瞥了主子一眼,「否則又該怎麼解釋未來姑爺對易襄特別的關注和在乎呢?」
最後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戳進梁辛蘿的心窩,當場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難道這是真的嗎?易襄其實是個女子,而君哥哥分明知道了……卻依舊毫不避諱地和她同房這麼多天?!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梁辛蘿慘白的臉色嚇壞了彩梅,彩梅急得當場紅了眼眶。
「彩梅,怎麼辦?」梁辛蘿的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君哥哥他……難道易襄真的是個女子嗎?那麼君哥哥喜歡的人豈不就是她,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擂起小拳敲打著床板,此刻情緒如此激動的梁辛蘿是彩梅不曾見過的。
「小姐,別哭……你別再傷心了,小姐。」
「我不要君哥哥被任何人搶走,彩梅,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能沒有君哥哥,我不能失去他啊!」凝視著主子溢於言表的傷心,彩梅一邊落淚一邊將視線轉向那一張告示。看著上頭那個叫「易襄湖」的畫像,她悄悄地收起淚勢再瞥了瞥悲傷哭泣的主子……緩緩瞇起雙眼。
「襄湖!」
似是沒有聽見後頭巖子君的呼喚,易襄湖加快腳步繞過客棧的廊道走向後面的馬房。就在她即將跨過石檻離開後院的時候,一隻長臂伸了過來,猛地扣住她的手肘。
「為什麼不理我?」他蹙眉低語。
定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易襄湖感覺到巖子君的氣息就貼近在自己身後,她卻依舊沒有回過頭。「襄湖,你不相信我嗎?」
易襄湖無語。
「抬起頭,看我。」
她依舊沒有回應。
巖子君抵著她低垂的小頭顱,他皺緊眉頭鬆開鉗住她肘子的大手。
易襄湖想走,卻被他的大掌給扣住頭頂,她舞著雙拳想掙開,卻怎麼也脫逃不出他一隻手掌的鉗制。
無上的掌控感逗樂了他,笑咧的嘴唇越張越大終於笑出聲音來。
著實惱怒了易襄湖。
「混賬巖子君!你放手!」霍地轉過身面對他,她掄起雙拳拚命揮打,可就是怎麼也打不到他。揚起眉睫瞪視巖子君秀逸臉上的得意,易襄湖恨得牙癢癢!他每次都這樣,他為什麼要每次都這樣?「你混蛋!巖子君,為什麼老愛欺負我?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可惡、你無恥、你……」
「你這樣不對哦。」
左手壓抵著她的頭頂,巖子君不忘伸出右手造次地撫上她氣鼓的粉腮。她越是氣怒的瞪著他,他越是笑得開心,右手越是溫柔的撩撥著她。
「放手啦!」易襄湖瞪著眼,不想承認巖子君的觸摸就像是一種奇妙的魔幻刷掠她心底的怒火。「你手裡壓著的是我的頭耶,巖、大、人!」
巖子君挑了挑眉,「現在記得我是巖大人了?」他側著俊臉伸手作勢掏了掏耳朵,「是我幻聽嗎?剛剛好像聽見有人罵我混賬、可惡、無恥之類的話。」
不看他一眼,易襄湖索性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交給巖子君,小小頭顱抵著他的大手掌,她不理他地雙手環胸,撇開視線。
見她刻意漠視他,巖子君索性放開手,驀地失去支撐的易襄湖當場重心不穩的往前撲倒。「哇」的一聲還沒喊完,她就發現自己又被他整個抱在懷裡。
「幹嗎啦,放開!」她掄起小拳擂打他。其實心底早已因為這一個擁抱而氣消,嘴硬的易襄湖還是不願意鬆口表現出溫柔。
緊緊地將她抱個滿懷,巖子君淡淡噙起一抹笑。「辛蘿病了,我只是餵藥,沒別的意思。」
易襄湖沒有開口,只是在他的胸膛上微微蠢動一下。
「你不該不相信我。」
直到巖子君溫柔寵溺的口吻裡有一絲責備,易襄湖才咕噥一句,「我沒有啊。」
「是嗎?」
「你、你煩不煩?」大有惱羞成怒的意味,易襄湖拍開巖子君的胸膛揚起炯亮眉睫迎上他卷寵調侃的視線,「好嘛,你要跟我談梁辛蘿是吧,那我們來談嘛!我們就一直談她就好了。」
巖子君不跟她計較,只是一徑笑著,大掌輕輕柔柔地揉著易襄湖的頭頂,任意撥亂她一頭男子裝扮的髮髻。
再一次,他的手又極具魔幻地消弭了易襄湖的怒火。
巖子君居高臨下地笑睨著易襄湖,見她接受自己的安撫,一張櫻桃小嘴像只金魚似的囁嚅幾句,旋而不甚甘願地嘟起嘴,鼓起腮瞪了巖子君一眼……
「小人!」她咬。
他揚起眉宇,煞是興味。
易襄湖扁了扁小嘴悄悄窩回巖子君的胸膛,感覺到他的雙手緊緊地將自己整個圈箍住,她在他的懷裡蠕了蠕,一張微配俏臉輕輕埋進他的肩窩。
「你不要每次都用這一招行不行?」易襄湖不甚愉悅的聲音從他肩窩處傳出。
「什麼?」
「每次都欺負我。巖子君,你這張嘴最可惡了!」
「哦?」
「哦什麼,還懷疑啊!」易襄湖更加不悅地擂了他一記,「每次都把我氣得撲撲跳,然後才又伸手摸人家。你這樣算什麼嘛,打人家一巴掌才又賞點甜頭給我嘗是不是?」
這番話立刻換來巖子君一陣俊臉沉肅,「不對,我從來都沒有動手打過你,以後也絕對不會。」
「以後?」易襄湖嗤鼻,倔強地將心底的感動遮掩在不經意的悶哼之中。「誰跟你有『以後』?」
嘴硬的妮子。「難道你不打算跟我回巖府嗎?」巖子君的指節依舊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龐,微瞇的凌眼卻悄悄顯露一抹在意。
他這問題當場黯淡了易襄湖的小臉。她撇開視線不讓他看見自己臉龐上的哀戚,輕輕伸出小手扣住巖子君摩拳的大掌。「你要我用什麼身份跟你回去?女扮男裝的易襄,還是殺人嫌犯易襄湖?」
殺人犯的嫌疑一天不除,她就沒有恢復女裝的一天。然而若是以易襄的身份跟巖子君回去,在外人面前她始終是個男子,難不成真的和官大勢大的朝廷命官巖子君搞「斷袖之癖」的戲碼嗎?
然後毫無疑問地賠上他光明似錦的祿位和前程?
易襄湖越想越無措,拚命地往巖子君的懷裡窩。「我不要你為我犧牲任何東西,聽到沒有,巖子君?絕不要!」
歎口氣,巖子君反手攫住她的柔荑緊緊捏握在溫熱的掌心中。「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雖然短時間內仍沒辦法找出洗脫你冤屈的關鍵,但是只要再給我一段時間——」
「巖大人?你在哪裡,巖大人!」
不遠處,魏忠的呼喊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易襄湖立刻推開巖子君的雙臂,退開他的懷抱。
「巖大人,您、您和易大俠在一起啊。」魏忠有些結巴。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好像看見他們兩人抱在一起又飛快分開的模樣……
巖子君瞥了易襄湖一眼,見她轉身準備離去,他頓了頓想開口留她,在魏忠面前卻又找不到借口,「到底什麼事?」
「宮中的御捕韋大人已經在您的房裡等候您了,請您過去一趟。」
巖子君有些吃驚,「他來了?」
御捕?啊,就是子君委託負責調查她的冤情的人,原本跨離幾步的易襄湖聽見這番話驀地停住腳步轉身面對他,湊巧迎上他投射過來的視線。
「我立刻過去!」巖子君旋即邁開步履走回房。
心急的易襄湖也想跟過去,卻被魏忠給攔了下來。「怎麼了?」她揚起眉睫睇他。
「易大俠,」魏忠見主子已經離開,這才神秘兮兮地將易襄湖拉到一旁,「我發現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在客棧附近徘徊已久,怕是郡南王派出的刺客想對巖大人不利。」
易襄湖的眉峰倏地收緊,想對子君不利?
「我先跟易大俠您提點一聲,請您保護大人的安全由我去察看情況——」
「不!你留在這裡,我去。」
「哦,易大俠——」魏忠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易襄湖矯捷的縱身蹬足一躍,纖弱的身形立刻間身不見。「動作這麼快……,我也得趕緊到巖大人身邊才行。」
直到這一刻,巖子君和易襄湖都沒有察覺到,分離的時刻竟是這般無聲無息的驟然降臨。
猛地推開房門,巖子君見好友韋鍛天好整以暇的坐在桌邊呷茶,他倏地皺眉。
「普通客棧的茶葉實在不怎麼樣,茶樹貧瘠已是先天不良,再加上烘焙不足、苦澀有餘,簡直難以入喉。」韋鍛天煞有其事的搖頭批評。
「鼎鼎大名的御捕除了批評茶葉之外,還有別的見地嗎?」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折扇拍在桌面上,巖子君跟著坐在韋鍛天的身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茶是人生一大盛事,豈能輕慢?」韋鍛天的表情始終認真嚴肅,行為卻跟小孩子差不多。他移動手裡的杯子湊近壺口攔截巖子君的茶水,他的茶壺轉到哪兒、韋鍛天的水杯就跟著旋到哪兒。「閣下不是嫌棄茶葉不好?」巖子君一手倒水另一手也沒閒著,握著自己的杯子開始和韋鍛天手裡的水杯隔空激戰了起來。
「茶葉的確是劣質拙品,但是我就是不想給你喝。」
「請你搞清楚一件事,御捕大人,這裡是我的房間。」
就為了一盅不值幾的粗茶,堂堂的朝廷重臣和御賜名捕不約而同地放棄了文明的言語交談選擇大打出手。一時間茶杯清脆的撞擊聲和赫然有聲的掌風在圓桌間洶湧激盪,當兩人終於肯停下手,只見巖子君手裡抓著那只茶壺、韋鍛天揪著兩個茶杯——大家都沒得喝!
「茶壺拿來!」
「杯子還我。」
兩人相視瞪了半晌,巖子君緩緩鬆開手中的茶壺,韋鍛天見狀也跟著放下那兩隻茶杯……兩人又對望了一會,終於甘心結束這一場幼稚的爭鬥。
「要你辦的正事究竟怎麼樣了?」
韋鍛天一邊喝茶一邊皺眉。真難喝!自己居然還為了它打架,越想越不值得。「有人在調查我。」巖子君可沒被他表面上的平淡無波給蒙蔽,立刻察覺到事情的不單純。「什麼意思?」
「有人對於我調查易襄湖的事情非常敏感,不但處處阻撓,甚至還反向調查我們。」韋鍛天將茶杯拿開幾公分,咧開性感的嘴唇笑了開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而且對方已經跟蹤到這裡來了,是我引他過來的。」
「你說什麼?!」
「哦,怎麼沒看到那位殺人犯大嫂?」
「襄湖不是殺人犯!」巖子君表情陰鷙,大有一把勒死韋鍛天的惡狠氣勢。接著,他思緒一轉……糟了,襄湖呢?不假思索地,他立刻反身衝向房門,「魏忠!」
門口站崗的魏忠著實嚇了一跳,「大人,什麼事?」
「易襄呢?她在哪裡?」
「您說易大俠啊,哦,他剛剛衝出去追擊那個在客棧附近徘徊的可疑分子了。我還在奇怪,怎麼易大俠過了這麼久還不回來呢?」
「什麼?!」
那一瞬間,巖子君驀然一震,彷彿置身在深幽無邊的修羅殿。活了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惶恐無助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40:10
第八章
易襄湖迎風佇立在客棧的屋頂上向下望,望著底下的來往人潮,她眼尖地瞧見一抹身影瞬間閃身進入小巷中躲藏。不假思索地,她立刻縱身而下襲進窄巷裡。
「你到底是誰?」她伸手想扣住那人的肩胛,卻被對方反手一記勾擊給擋了回來。
這人功夫不錯!這認知躍進易襄湖的腦海,她提高警覺抽出劍鞘裡的長刃凝神防備。突然間……
「襄湖,是我!」
易襄湖眨眨眼,有些鬆懈招式。幾乎難以回身的小巷裡,陽光透不進來顯得幽暗。朦朧不清之間,眼前那人的身影顯得精壯而結實,讓她覺得陌生卻又有一抹說不出因由的熟悉。
「是我啊,石三!」
她手裡的長劍放了下來,「石三?安邑縣的石三?真的是你!」
「我終於找到你了,襄湖。」易襄湖的童年玩伴石三難掩欣喜激動的衝上前伸手就想摟她入懷。卻被易襄湖及時給退了開來。
剎那間,石三臉上的喜悅有些黯淡。稱不上俊逸的臉龐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忠耿氣質,叫人不由得感到信任,石三低下頭,望了望自己撲空的雙臂,「我找你好久了,襄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石三?你找我幹什麼?」對於這久別重逢的兒時玩伴,易襄湖有滿肚子的疑惑。「對了,子君,就是巖子君啊,他也在客棧裡,我帶你去找他吧!」她對他笑了笑,轉身就想走出窄巷裡,卻被石三給扣住手腕。
「怎麼了?」易襄湖回眸問道。
「不能回去!」石三低吼,「襄湖,幸虧我及時趕來。你被騙了,被巖子君那傢伙給徹徹底底的騙了!」
「石三,你、你在說什麼?」
「巖子君是騙你的,他假意留住你,其實私底下卻去密報叫官府的衙役來抓你!」
易襄湖聽得霧煞煞,只知道騙阿抓啊這兩個字眼在自己的頭頂上飄過來飛過去。「你在胡說些什麼呀,石三?子君不可能這樣對我的,他不會騙我,更不會叫人來抓我——」
像是回應易襄湖的話,一群府衙的捕頭巡役浩浩蕩蕩的淨空整條街道來到客棧大門前。「奉巖大人之命,屬下特地前來緝拿殺人嫌犯易襄湖,不相干的人退到一邊,否則一併帶日衙門緝捕論罪。」
站在窄巷的路口,易襄湖簡直不敢相信,看著衙役們魚貫進入客棧裡,大門四周不忘留守七八名侍衛審慎嚴防任何人有脫逃的可能。
此刻,眼前的畫面就像是對她方纔那一番信任的話語莫大的諷刺。
「襄湖,快進來!」石三趕緊將錯愕的她拉進小巷裡以免引人注意,「跟我走吧!你待在這裡遲早會被官府抓到的。」
「但是……不可能,子君不可能——」
「襄湖,」石三望著她驚愕難以置信的臉龐,既心疼又憐惜。「十多年前你為什麼會突然消失?這些年來我四處找你,卻發現你竟然成為一個手刃五名男子,而且還是個官府重金懸賞的殺人女魔頭。到底是怎麼日事?」
她的視線依舊緊緊地盯著眼官府捕頭搜捕尋人的畫面,易襄湖緩緩地轉過頭,有些怔愣地揚起眉睫凝睇眼前石三那一張關懷備至的臉。「我、我是被冤枉的。」
「我也這麼相信著,襄湖,所以我才會找了你這麼久。」石三輕輕執起她冰冷的小手,「我們先離開這裡,有什麼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這時,衙門補頭的吆喝聲又在大街的另一頭響了起來,另一批搜捕的人馬浩浩蕩蕩地抵達客棧門口。「把四周給我包圍起來,慎防殺人犯易襄湖脫逃!聽清楚了,這可是巖大人的指令,大夥兒打起精神絕對不能出錯。知道嗎?」
這時,另一名捕頭也跟著出聲。「聽好了,易襄湖這賊婆娘極有可能女扮男裝藉以逃避咱們的追捕。所以不論男女,大夥兒都要給我仔細盤查。」
「襄湖,快啊,跟我走!」石三見包圍搜捕的人馬益發浩大,他開始急了。
「我不相信!」
易襄湖擰開他的手縱身躍上窄巷的瓦簷,渺小嬌弱的身形在凜冬嚴風中飄搖佇立,讓隨後躍身趕至的石三心疼不已。他黯淡著臉龐悄聲詢問,「襄湖,你到現在還喜歡巖子君嗎?從小到現在始終沒變嗎?」就像他對她一樣。
易襄湖瞥了石三一眼,默然不語的轉頭凝視客棧大門,適巧看見巖子君急切的身影從客棧裡頭走了出來。
被眾人恭敬包圍的他顯得有些煩躁,距離太遠,易襄湖聽不見巖子君和其他人說些什麼,不過她卻輕而易舉的看見,他難得顯露躁怒地揮揮袍袖擋住捕頭們的交談。
不,她不相信,絕不相信!
一雙濕濡微紅的眼眸緊緊地凝視底下巖子君的臉,看著他的每一個神情,易襄湖握緊了小拳怎麼也不相信巖子君會是那個向官府密報緝捕她的人。
「襄湖,這裡太顯眼,萬一叫人看見我們肯定逃不掉的,快走!」石三焦急地開始拖曳她。
「不行,我還沒跟子君說——」
「你還想跟他說什麼?你沒看見現在有多少衙役捕頭圍繞在他身邊嗎?你一現身立刻就被逮住了,還有機會讓你開口跟巖子君說什麼嗎?」
「但是……」不要,她不想離開巖子君。不想,真的不想!
「襄湖,」石三使勁一把扳過易襄湖的下顎將她緊緊扣住,「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只要殺人犯的嫌疑一天不除,你這輩子再也沒有和巖子君見面的機會。」
石三是對的。易襄湖知道,但是……她戀戀不捨地將視線再度轉向客棧門口的巖子君身上
適巧揚起雙眼的他看見她了!
剎那間,巖子君的身形明顯地頓了頓,一雙凌厲雙眼如鷹騖般銳利地攫住易襄湖的眸光。
「巖大人?」一旁的捕頭狐疑地低喚。
巖子君沒有聽見。他的心神全貫注在瓦簷上易襄湖的身影和她身旁的男子。好眼熟,他凌厲地瞇起雙眼盯視那一抹佇立在心愛女子身旁的男人。那個人是……石三?!
石三感覺到巖子君的視線,他毫不怯懼地挺起胸膛迎視巖子君的注視,下意識地益發貼近易襄湖的身側。
「巖大人,您在看什麼?那裡有什麼人嗎?」捕頭好奇地跟著轉頭望過去。
石三及時拉著易襄湖閃身躍下瓦簷的另一頭,從此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巖子君的眼前。
「魏忠,立刻差人將梁姑娘和她的丫環送回京城!」
將極其震怒的情緒掩藏在冷漠之後,巖子君儘管自制地掌控住自己的思緒反應,卻依舊難掩冷聲厲色。
「君哥哥,你……」房裡的梁辛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面對巖子君這般冷漠對待的一天。
因為身份的洩漏,巖子君等人被當地的地方官迎到官府內休憩。冷然沉默地換上一襲正式的官制朝服,巖子君謝絕了地方官的設宴邀請,將梁辛蘿和彩梅等人喚到房裡。
只見巖子君手握折扇,背對著眾人獨自凝望窗外,冷漠地不讓任何人看見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君爺,」魏忠神色恭謹地上前,「請問是雇轎讓梁姑娘她們返回梁府,還是——」
「隨便!只要讓她們回去就行了!」這是第一次,巖子君近似低吼的回應。
在場的所有人莫不駭然噤聲,連一旁事不關己悠閒呷茶的韋鍛天都忍不住放下茶杯揚眉看他。
這可是他陞官以來第一炮——幾乎跟千年冷泉一樣從來不會沸騰的巖子君,竟然也有失控咆哮的時候?呵呵,韋鍛天推開手邊的茶壺、茶杯專心而興味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因為現在上演的戲碼比喝茶還有趣。
「我……我不要回去!」
一個微弱的聲音驀地響起,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梁辛蘿,只見她揪緊小拳顫抖著全身吶吶開口。
巖子君立刻危險地瞇起雙眼凝視以對。
「我、我要待在這裡,不回梁府。」吞嚥著口水,梁辛蘿強迫自己鼓起勇氣直視巖子君。「我要留在你身邊,君哥哥。」她曉得自己這麼一走,那麼她跟巖子君的情份將就此打住,永遠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不,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退讓?自己才是巖、梁兩府長輩公認巖子君的未來媳婦,她為什麼要離開?絕不,絕對不走!
像是感應到了主子的勇氣,彩梅也跟著壯起膽子。「未來姑爺,小姐說得對!我們沒有理由離開啊,您為什麼要趕我們走?我和小姐又沒有犯錯——」
完了,蠢材!韋鍛天摀住眼睛幾乎不敢看接下來的發展。
向來斯文溫煦的巖子君不知何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利落地拔起魏忠腰間的長劍,利刃毫不留情地直劃過彩梅的右臉頰——
伴隨著那急閃而至的凜冽刀光,女僕的臉頰立刻滲出一道鮮紅血跡,
梁辛蘿當場嚇得說不出任何話,而彩梅則是渾身癱軟的直接跪倒在地。
「我巖子君叫你們滾,還需要任何理由嗎?」巖子君一字一句清晰地咬出,手中的長劍依舊抵在彩梅的喉間不肯抽開。
「未、未來姑爺……」彩梅嚇得當場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你這丫頭好大的狗膽,誰許給你這樣的權力讓你膽敢假借我的名義去官府密報抓人?說!是不是梁辛蘿給你的指示?如今驚動了地方官洩漏了我的身份,你以為郡南王會不知道我這一次的調查行動嗎?你知道你這一密報壞了多少事!」
巖子君越說越氣,手中持握的劍刃又往女僕的喉間抵近幾公分。
最重要的是,她這一密報逼得襄湖不得不離開他身邊,讓他不得不忍痛放開她……該死!
當初他為了留住襄湖不知費盡多少心思,又是動用官勢扣押賞金、又是使出迷藥迷昏她,他做的種種無非是想留住襄湖難以捉摸的身影。
如今,卻為了梁辛蘿和這一個該死的賤婢,而讓他失去此生最摯愛的女子。
「君、君哥哥,你快放開彩梅,你不要傷害彩梅,君哥哥!」梁辛蘿跪倒在地匍匐著爬向女僕的身邊,原本妝點得嬌媚動人的臉龐上淚痕斑斑早已失去平日的光華。
巖子君手中的長劍依舊沒有移開,他瞇起危險的雙眼側頭凝視梁辛蘿,眼眸裡儘是強忍的悲憤和怒意,出口的語氣卻冷靜的駭人,「你會心疼你的女婢,那我呢?」
襄湖離開了,和石三走了。帶著對他的狐疑和猜忌,而他甚至沒有機會、沒有時間跟她解釋密報官府的人根本不是他。
憶起易襄湖當時濕紅著眼眶決絕轉身離開的那一幕,巖子君忍不住悄悄顫抖。將視線轉向戰慄不已的彩梅,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巖子君幾乎想將手裡的劍刀刺進她的喉間圖求一時的痛快。只要事關易襄湖,他巖子君什麼都做得出來。
「子君,冷靜點。」韋鍛天看出他眼神中的殺氣,及時上前按捺住巖子君的手。
巖子君緩緩揚起眉睫,韋鍛天震驚地瞥見他深邃瞳眸裡的隱隱淚光。拍拍好友的肩,感覺巖子君那一襲光耀顯赫的朝服之下微微戰慄的身軀,韋鍛天輕輕將他手裡的劍刃取下扔給一旁的魏忠。「唉,佩劍 被人搶的。」
魏忠連忙收神,「是,韋大人有何吩咐?」
「聽見巖大人方纔的話了?還不趕快把這兩個人送走!」鈍才。難道非要鬧出人命才覺得熱鬧嗎?
魏忠斂起臉,不顧梁辛蘿的反抗,硬是將她們主僕兩人推出房門外,即便是闔上門扉,卻依舊聽得見梁辛蘿的哭喊,「我要跟我爹娘說去!君哥哥,你會後悔這樣待我的,君哥哥,我一定叫你後悔莫及……」
當房裡只剩下巖子君和韋鍛天,四周的沉靜死寂彷彿連根針掉下來都清晰可聞。深深吸口氣,韋鍛天率先有了動作,他坐下來,替自己和好友各倒了一杯茶。
「喂,來唷,喝茶。」
巖子君彷彿置若罔聞,只見他僵直著秀逸身軀站了半晌,突然掄起拳頭就想往桌上砸。
嚇得韋鍛天連忙快手快腳的撲抱起桌上的茶杯、茶壺。「喂喂,想擂桌還是擂牆那是你的事,不過這壺難喝的爛茶是無辜的,你別傷害它。」
睨了他一眼,巖子君拳頭握了握又鬆開。「我在想,或許這拳頭打在你臉上我會更快活。」
「呵、呵呵,你扮鬼嚇人?裝這種聲音說話,以為嚇得倒我?」
「為什麼把石三引到這裡來。」巖子君厲眼一掃凝視好友。
韋鍛天聳聳肩,「他一直追著我嘛,你也知道的啊,人家只習慣讓女人追,不喜歡給男人跟啊。所以只好趕快把他帶到這裡來,讓那傢伙去追易襄湖追個夠。」
砰的一聲,巖子君的鐵拳重重擂在桌面上,茶壺、茶杯無不震動蹦跳。
「嘖嘖嘖,茶水都溢出來了。」
巖子君驀地一把揪住韋鍛天的衣領,如獵鷹般氣勢惡猛地俯首欺近他。
「子、子君,你想靠近一點看帥哥是沒關係,不過記得自製點,不要給我親下去,讓男人親到,我、我會吐的!」
巖子君當場瞇起一雙危險的凌厲眼眸,「很好,還有談笑的心情表示你還有充沛的體力。既然如此,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他一把揪著韋鍛天往門口走,推開門,巖子君用力甩臂外加一記屁股飛踢,「去把襄湖給我找回來,否則我摘了你這顆御捕的頭!」
像只落難的流浪狗被踢出家門,聞名天下的御捕韋鍛天哭喪著臉想拍掉屁股上的腳櫻怎麼辦?拍不掉……無可奈何地,鼎鼎大名的御捕只好頂著屁股上頭那一記船形大的鞋印一拐一拐的往前走。
可悲。誰叫他御捕的名號壓不過巖子君響噹噹的官爵地位呢?
房間裡的巖子君面對一室的空蕩,一改方纔的驍勇氣勢,頹然地坐倒在椅凳上。
襄湖……她還會回到他身邊嗎?
木然地從懷裡拽出一隻陳舊的錢袋,上頭粗劣的繡功歪七扭八的描繪出一隻旱鴨子,翻進水裡倒栽蔥的瀕死模樣。巖子君伸手輕輕撫摸上頭的紋線,皺眉。
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不懂,基本上這一幅圖畫應該叫做「水鴛逐波」,為什麼易襄湖總是有本事將這麼美的一幅景象繡成這副慘絕人寰的德行?
這是十多年前易襄湖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他一直留著,不曾讓它有離開身邊的一刻,粗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平錢袋的皺折,巖子君望著望著突然笑了。 果然,除了舞刀弄劍之外易襄湖拿什麼都不適合。
只是,自己還有機會再見到她颯氣舞劍、挑撩他心湖情弦的畫面嗎?
突然,門外一陣敲門聲擾斷巖子君的思緒,他飛快收起那只錢袋打起精神,「進來。」
一個僕役恭敬地進門,「巖大人,郡南王遣人到此邀請您上王府一敘。」
「知道了。」情勢的發展並不出乎巖子君的意料,該來的終究會來。「要那名僕役回去稟報郡南王,說我晚上就會前往王府拜會郡南王。」
「是。」
「還有,派遣到王府裡的探子可有人帶回任何消息?」
僕役的臉上出現難色,「目前還沒有,大人。」
「嗯,下去吧。」這時,巖子君終於顯露一絲無助與苦惱。該死的!都是梁辛蘿和那賤婢打壞了他的局,時機分明還沒到卻已先洩漏了他的行蹤。
如今究竟該怎麼辦?自己會不會辜負了聖上當初對他的期望?屆時不僅任務沒完成,反而還讓郡南王有了出兵京城的借口……他巖子君會不會成為戰火連烽、生靈塗炭的罪人?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陋巷盡頭的一座瓦屋裡,微弱的燈光照亮易襄湖臉上的怔忡。木然凝視著眼前的燭光如豆,她的世界和時間彷彿就這麼靜止暫停,直到一抹身影間進瓦屋內。
「襄湖,快,換上這一件女裝吧!」石三抱著衣裳和裝著食物的油紙包跨進屋裡飛快關上門板。「這是……」易襄湖接過他手中的女裝竟不自主地微微顫抖,「我可以穿嗎?可以換下這一身的男子裝扮嗎?」已經幾年了?她早已記不得了,易襄湖都快忘記穿著女裝衣裙究竟是怎樣的感覺。石三看出她的激動,心疼地點點頭。「已經無所謂了,襄湖。你女扮男裝的事情已經被官府察覺,所以男裝或女裝對你而言已經沒有太大的分別。」
欣喜之情悄悄退去,易襄湖的眼眸又染上一抹黯然。「對哦,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我連改變裝扮都不需要了。」
「襄湖——」
「我去換衣服。」
她捧著衣裳走進內屋,沒多久就見易襄湖踩著遲疑的步子緩緩走出來。
「衣裳換好了嗎?快過來吃點東西吧,襄湖……」石三止住口,不自覺地站起身。
薄燭映照下,易襄湖一襲布料粗簡的雪白衫為底,外頭罩上一件淡紫色的薄絲褂,雪白中襯著一抹淡紫,將她白皙的臉龐襯托得格外雪致柔雅,腰間緊束的繫帶更是輕易地勾勒出她完美玲瓏的曲線。
她一邊走著一邊隨意地將些許髮絲盤成一個髻,幾乎披垂至腰際的烏柔髮瀑順著她柔滑的肩頭傾瀉而下,隨著步履的移動而優柔起伏,平添一抹薰心動人的美麗。甜美嬌致中不失精彩颯氣的月稜眉襯上那一雙秋水無塵般的杏子眼,如丹朱般紅艷的雙唇彷彿在瞬間染紅了蓮臉桃腮,直叫石三折迷地無法轉開視線。
「怎麼了?」易襄湖問道,不免憂心地低頭瞧瞧自己這一身裝扮。「你幹嗎這樣看我!是不是我哪裡穿錯了!很久沒有穿女裝,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穿法對不對……我看還是算了!我去換回男裝——」
「不要!」石三連忙喊道,「你這樣穿沒錯,沒有錯。」
「是嗎?」易襄湖半信半疑的頓了一下,終於走上前。「那你方才幹嗎這樣看著我?」
因為你太美了,「沒什麼,只是我發覺自己竟然忘了替你買根髮簪。」戴上簪子的襄湖不知會增添多少迷人的女人味。「快過來吃點東西吧,包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
石三觀察著滿腹心思的易襄湖,見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撕著包子咀嚼。燭光下她怔忡愁慮的臉龐是那麼地孤寂無助,輕輕顰起的眉睫像是載滿了沉重的愁思,瞧得石三心好疼!也不知哪來的衝動與勇氣,他竟伸手覆住她的手。
她嚇了一跳,「石三,你——」
「別擔心,我一定會替你洗刷冤情的。相信我,襄湖,我就是為了你才會選擇進入衙門當捕頭,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剎那間,一股壓抑已久的酸澀衝上易襄湖的鼻頭,惹得她淚眼漣漣。
為什麼?石三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而自己的心卻又為什麼緊緊地繫在巖子君的身上收不回來?
巖子君到底有沒有背叛她?
易襄湖自己也說不明白。心裡明明不願意相信、不肯去相信,然而那時前來逮捕她的捕頭們個個嘴裡開口閉口都是「巖大人交代的事情」……
她該相信誰?相信自己心裡頭認定的那個不會背叛她的巖子君,還是親耳聽見的話?
越是去想,易襄湖的心就越紛亂。
好煩、她頁的好煩!已經煩亂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石三,我……」
「別哭。」他溫柔而寬容地笑了笑,伸手拭去易襄湖臉上的淚珠。「趕緊吃完了東西早點去休息,好不好?我們明天還有事情要辦呢!」
「事情?」
「出城,我們出城去。」
石三臉上堅決篤定的神采讓易襄湖困惑不已,「為什麼?」
「因為我這麼多年來間間斷斷查到的線索都顯示,將罪名栽贓給你的兇手可能就藏匿在郡南王的府邸裡!」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40:28
第九章
巖子君所乘坐的座轎隊伍浩浩蕩蕩的從郡南王府邸返回城內,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他閉眼假寐揉捏因為徹夜未眠而隱隱作疼的太陽穴。
自從昨晚抵達郡南王府位於城外二十哩遠的別業之後,巖子君的神經就緊緊地繃起沒有一刻鬆懈。生怕自己的一個失誤就啟人疑竇,讓聰明機警的郡南王察覺到皇上托付給他的任務。然而讓巖子君詫異的是,皇上的親國舅郡南王竟是個如此年輕霸氣的男子。
一路上座轎幾乎沒有一刻停歇地晃動擺盪著,惹得巖子君益發疲憊不已。突然間,隊伍停頓了下來—他蹙眉,掀開轎前的錦緞布簾,「怎麼回事?」
轎外,魏忠盡職地嚴守在旁。「君爺,現下來到城門發現前頭設置重重關卡,在盤查審問每一個出入城門的百姓。」
「哦?」巖子君跨出轎子,秀逸俊傲的走上前。「為什麼設置這個盤查據點?」
捕頭立刻恭敬地上前揖身行禮,「回巖大人,這是我們縣府大人下的命令。當日您特地派女婢前來密報殺人嫌犯易襄湖的下落,奈何我們始終沒有逮捕到她,所以現在特地在城門內外下重重關卡,慎防女魔頭易襄湖逃出城外。」
「你!」巖子君握緊拳默然無聲。不是他派人去密報的,是彩梅那該死的賤婢假借他的名義去衙門報官的。
「叫你們大人過來!」
重重地甩了甩袍袖,巖子君俊臉冷沉。他要叫這個自作主張的縣府芝麻官撤掉所有的路檢關卡。
突然間,不遠處兩個相偕而行的身影吸引巖子君的目光。
緩緩地轉過身直視那一男一女的身形,他微微瞇起炯亮凌眼,那兩個人是……
「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一道出城做什麼?」衙役們態度凶劣地盤問著石三和易襄湖。
石三輕輕牽著易襄湖的柔荑裝出鶼鰈情深的模樣,「大人,這是我娘子,我們倆要出城返鄉去,預備替我娘祝壽。」
「娘子?」衙役挑了挑眉輕佻地上下掃視著易襄湖。
巖子君走近,適巧聽見石三接下來的話。「是我兩天前新迎娶的妻子,想順道帶她回家鄉讓我娘瞧瞧她的新媳婦。」
妻子?媳婦?!驀然間,巖子君的心頭竟像落下一道響雷,轟得他頭暈目眩簡直無法呼吸。
「哦,他真的是你丈夫嗎?」衙役不甚相信的問道。
感覺到石三輕扯著自己的手,易襄湖遲疑半晌只得點頭。「是,是我官人。」
易襄湖坦承的話才說完,揚起眉睫就看見巖子君不知何時竟站在衙役的後頭筆直地面對著自己。
她駭住了,啞口無言。石三也是。
「巖、巖大人?小的給巖大人請安!」衙役發現巖子君就站在自己後頭,連忙又是揖身又是敬禮。他沒有看任何人。巖子君的眼裡只容得下眼前的易襄湖……和她那一雙被石三緊緊握住的小手。
兩天前迎娶的妻子?襄湖承認石三是她的官人川這意識躍入巖子君的腦海,再瞥見他們兩人雙手緊握,緊緊相依的身影,巖子君的喉嚨在那一瞬間變得好乾澀,瘠癆得叫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他光鮮朝服下的身軀竟忍不住微微顫抖,而巖子君的心卻詭異冰冷。
彷彿察覺到巖子君凝視的視線,易襄湖下意識地想掙開石三的手,他卻依舊緊緊握住不放。「大爺,請問我和我娘子可以走了嗎?我們還要趕路。」
衙役不在意的揮揮手。眼前的巖大人更重要,誰管那些老百姓?
凝視著易襄湖和石三親暱相依地相偕離開,巖子君開口想喊她,卻乾啞著嗓音發不出聲,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身影,他伸出手像是失了心魂似的跨出第一步、兩步、三步……
前頭,一襲女裝打扮的易襄湖腳步越走越緩慢。
子君就在後頭,他就站在那兒啊!天知道她多麼想見他,她不想離開他,真的不想離開他。
當場急得石三趕忙拉著她的衣袖往前拖,「快走!」石三悄聲急啤,加快腳步。
「但是……」堅強倔強如易襄湖,面對眼前的情勢也忍不住濕紅眼眶。她明明不想離開巖子君,為什麼老天非要逼她走?她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上天要逼她不得不離開他?!
這時一旁的捕頭覺得不對勁,機伶地抓起告示榜上易襄湖的畫像,仔細和那個往前頭走去的女子比對著。越看越像……對,越看越相像。
捕頭欣喜自己這回就要逮住殺人嫌犯易襄湖,不僅立下大功還能獲得豐厚的賞金,他揪緊告示榜的畫像顧不得其他的越過巖子君往前衝去。
「站住!」
一聲低喝吼住所有人的腳步。
空氣瞬間死寂。
前頭的易襄湖震了震,站在原地不敢動,而石三更是悄悄地探手摸向腰間藏匿的刀刃準備大打出手。
發出低喝的巖子君跨上前,伸手扣住捕頭的肩胛,「誰准你擅離職守?還不回去盤查其他人!」巖子君在掩護他們。
剎那間,這個認知躍入易襄湖和石三的腦海,惹得她淚眼漣漣,而石三則是驚詫不已!怎麼可能?派人向官府密報的不就是巖子君嗎?怎麼如今他會……
被吼的捕頭著急得欲言又止,頻頻伸手指著前頭漸漸走遠的易襄湖。「大人,那個女子就是告示榜上的——」
「膽敢違抗我的命令?」巖子君異於往常的厲聲沉色,「信不信我立刻摘了你的腦袋。」
「是、是。」捕頭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的回到盤查的崗哨站。
守在轎旁的魏忠這時才怯怯地走上前,「君爺?」
巖子君誰也不理,站在城門的前頭一身顯赫朝服的他緊緊注視著那一抹逐漸遠去的纖細身形。
走了,襄湖走了。
巖子君的身影看來寂寥而蕭瑟,原本秀逸俊雅的眉宇間更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哀戚。
是他放她走的。巖子君明白。
只是為什麼自己的心卻會如此地絞痛難當?
「君爺?」魏忠又喚了一聲。
他依舊沒有回應,幾近死寂的目光仍然落在瞟遠的那一端。突然間,一旁小孩的嬉鬧聲引起巖子君的在意。他推開魏忠走上前,在孩童耳邊說了幾句話,又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男孩的手裡。
魏忠不解,只見男孩瞭解似的頻頻點頭,接著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走吧,魏忠。」巖子君再朝城外的方向望了望,難掩一身孤寂的坐進轎裡,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起轎!」
魏忠一聲令下,隊伍再度浩浩蕩蕩的前行,從此將巖子君和易襄湖的距離越拉越遙遠。
「姑娘,等等我啊,姑娘!」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後頭追趕著,神情惆悵的易襄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見小男孩氣喘吁吁的跑到自己眼前,她不顧石三的反對彎下身,噙起淡淡淺笑迎視男孩純真的目光。
「怎麼了?」她問。
「剛剛那一位大官爺托我帶一樣東西給你。」
剎那間,易襄湖的心口彷彿停止跳動。「什、什麼東西?」輕握著小男孩的肩膀,她的手止不住頻頻顫抖。
「這個。」男孩低下頭攤開掌心。
易襄湖順著他的目光向下望,在那小小的手掌裡看見一隻青銅製的古樸髮簪。
淚水立刻從她的眼眶裡落下來,無聲地滴落在銅簪的簪頭上。
顫巍巍地伸手接下那只髮簪,易襄湖忍不住撲簌簌的落淚,將它緊緊揪握在手心中抵放在胸前,她拚命地咬著唇辦強迫自己不准哭出聲,卻止不住激烈顫抖的雙肩。
子君,子君……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留在他的身邊?誰來告訴她?!易襄湖不求別的,只想留在心愛的男人身邊,只是為什麼這個願望卻如此的困難?
「那位大官爺還托我告訴你,」小男孩的稚嫩聲音又響起,「他說你要離開,沒關係,但是一定要記得回到他身邊。」
韋鍛天樓藏在樹梢居高臨下的窺探郡南王別業的內部,根據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調查,發現當初將罪名栽贓給易襄湖的人極有可能躲藏在郡南王府郟
說起來這易襄湖也更倒霉!爹娘相繼去世已經夠無助,竟然還被惡鄰居給賣到五十哩外的妓院去。幸虧她還從她爹那裡學得幾招防身之術,老鴇被她嚇得同意不用她賣身接客,可是得在妓院裡當雜役任人使喚。
真是悲慘,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莫名其妙被丟到妓院裡供人使喚糟蹋。唉,這番際遇要是被巖子君給聽到,他豈不心疼死?
後來老攜見易襄湖益發出落的嬌美動人,所以想反悔逼迫她接客賺錢,於是出動四名妓院的保鏢將她強押到房間裡,準備讓出價最高的恩客開苞。誰知逍遙不成,那名闊氣的有錢老爺連同四名保鏢都死了,而凌亂的房間裡早已不見她的蹤影,於是她就這樣背上了殺害五個男人的罪名。
其實在同時,妓院的另一個房間裡,發現一個妓女被人手段凶殘地蹂躪凌虐死在床鋪上,兇手是誰卻沒有人知道。
只是這件事並沒有引起官府的注意,畢竟,死了個妓女算什麼!這種賤命本來就不值錢,可是死了五個男人就不一樣了,尤其裡頭還有一個家財萬貫的有錢大爺。
反正,根據以上種種,韋鍛天認為那個殺害妓女的兇手才是手刃五條人命的真正殺人嫌犯。
而這個一共背負六條人命的兇手就躲藏在郡南王府裡。
韋鍛天屏氣凝神地掩身在高處,窺看郡南王府邸的一切,忽然間一抹穿著僕婢衣裳的纖細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韋鍛天皺緊眉頭定睛一瞧,差點兒沒從樹稍上跌下來!易襄湖?!
她、她怎麼在這裡?
或許是上天的幫忙,易襄湖和石三順利如願地經由廚娘的引介,假扮成僕役混進郡南王府。因石三說當初將殺人罪名栽贓給她的混蛋就隱姓埋名躲藏在府邸裡,所以,易襄湖說什麼也要把他給揪出來還自己清白。
或許,這樣她就能和巖子君在一起了。
「襄湖,」石三將她偷偷拉到一邊,「我不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陪著,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照顧自己了。」
「甭擔心我,先顧好你自己吧!」易襄湖瀟灑地揮揮手,笑著正想轉身往廚房走去,卻被石三給拉了回來。「怎麼了?」
「襄湖,你……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她的笑臉斂了斂,「打算?」
「你該不會以為你還能回去巖子君的身邊吧?」
易襄湖的小臉微微一怔。她、她是這樣想的啊!不行嗎?
「襄湖,你理智一點行不行!」石三又氣又急的攫住她的肩膀一陣猛搖,「巖子君現在可是個朝廷命官,大人物吶!你還以為咱們仍然可以像小時候那樣無視身份律法的鑽狗洞進去他家嗎?咱們這種平民百姓早已和他漸行漸遠了,懂嗎,襄湖?巖子君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裡,他是要回京城當大官的人,你能想像嗎?他是那種站在皇帝面前面不改色的談論朝綱政治的人,跟我們這些只顧著三餐溫飽的普通人不一樣。」
驀地揮開石三的手,易襄湖蒼白著臉色退了幾步。「別說了,我、我要趕快去廚房那裡了。」
「襄湖!」石三一聲急喚留住她的腳步,「我想問你一句,那個,你願不願意和我回安邑縣?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
始終背對著他的易襄湖頓了頓,低下頭,「讓我考慮一下。」
石三知道現在這個答案是她所能表示的最大極限,心中為這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苗雀躍不已。「好、好,你考慮,你慢慢考慮!我一定會等你的,襄湖。」
匆匆忙忙的逃開石三那番話,來到府邸的後院置身在樓閣流水的庭園造景中,易襄湖右手撐著雕工細緻的橋墩,左手揪著胸口努力地呼吸、吐氣。
她快不能喘氣了!
揪著領口的小手越抓越緊,直到身上那一襲粗簡布衣被易襄湖的力道給糾結成團。
什麼叫做「和巖子君漸行漸遠」?她沒有啊!為什麼叫她要理智一點?自己很理智啊!還要她怎麼理智呢?硬生生的強迫她從巖子君的身邊離開,易襄湖覺得自己已經夠理智了。
不就是兩個人純粹想要相愛而已嗎?為何會有這麼多的麻煩?她不懂,她怎麼也想不透。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聲低喝驀地在易襄湖的身後爆開,嚇得她急轉身面對。
一個看似上了年紀的嬤嬤橫眉豎眼地瞪著她,「你是派在哪個地方工作的?誰准你在這兒遊蕩的!」
「我、我被派到廚子陳大娘那兒幫忙。」
「那還不趕緊去廚房裡幹活!該死的丫頭膽敢偷懶,下次再被我揪著肯定賞你一頓排頭!」
你這個肥臀大肚、滿臉惡毒皺紋的臭老太婆!倔性子的易襄湖心底雖然這麼罵著—外表卻必須表現出一副恭敬柔順的模樣著實折煞她。「是,奴婢下次不敢。」
那位嬤嬤重重一哼,腫得像只肥鵝大搖大擺的走開。
易襄湖一邊走一邊扯著衣角啐罵,不知怎的越是叨念卻越感鼻酸。驀地停住腳步,她緊咬著唇極力忍住哭泣的衝動。
好想離開這裡!想逃離紛紛擾擾的一切、逃開她身上那莫須有的殺人罪名,想回到那個巖痞蛋的身邊,哎奎…怎麼搞的,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委屈想掉淚……
「你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一聲輕問駭著了易襄湖,她驚跳起來轉身戒備。
一襲青蔥色的薄紗綠衣映入易襄湖的眼簾,她飛快揚起眉睫凝望眼前那張溫婉細緻的臉龐。陌生女子一身的輕盈柔弱,純然白皙的雪肌穿襯著身上那一件水袖綠裳看起來嬌嫩而婉美,彷彿將翠色的綠葉初春穿在身上。
「嚇著你了?」女子歉疚地淡淡一笑,「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見你的臉色蒼白好像很痛苦,所以……」
易襄湖見陌生女子身上的衣著和自己身上的僕役裝束不同,隱約猜著她一定不是奴婢之類的人,於是連忙欠身行禮,「小的給姑娘請安。」
女子忙揮手,「我不是什麼小姐身份,你別同我行禮。我是郡南王府裡的舞孃,叫祈袖,杜祈袖。」
易襄湖皺眉,「舞孃可以在這郡南王府裡亂跑嗎?」不會啊,她覺得這王府裡還挺森嚴的。
杜祈袖垂下螓首咬了咬唇,「王爺特許我的。 別說這個了,你還會不舒服嗎?要不要到我的房裡休息一會兒?」
「謝謝杜姑娘的好意,不過我得趕緊到廚房那兒幹活去了。」易襄湖不敢和郡南王府裡的任何人多接觸以免啟人疑竇,欠了欠身連忙轉身離開。
別再多想了!易襄湖在心底這麼暗自提醒自己。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調查出當初將殺人罪名栽贓給她的人。 關於巖子君、關於情愛……此刻的易襄湖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了。
知縣大人的府邸內,為了表示對於巖子君的尊敬,特地隔出一座別院供他任意使用並且嚴禁任何人打擾。
窗外綿綿密密地飄著白雪,這場雪已經下了兩天,將觸目所及的大地鋪成一片白皚,然而雪勢卻依舊不見停歇。
「君爺,這書信上頭說了些什麼?」沉不住氣的魏忠怯怯開口。
巖子君沒有回應,只是仰起頭輕輕歎了口氣,接著往後坐躺在紅木椅背上,狀似疲憊地閉上眼。「派入郡南王府的密探前後至少六、七人,所能得到的最終訊息卻是一封信。」
「一封信?」
「郡南王究竟有沒有陰謀造反的關鍵證據,就是一封他和鎮西衛大將軍往來的書信。」
魏忠的眼裡立刻升起希望,「這麼說只要咱們找出這封信就算順利完成任務了?!」
「對。」巖子君睜開凌眼,緩緩坐直身面對屬下。「只是你認為找出這封關鍵信函有這麼簡單嗎?」
「也、也對。咱們派進郡南王府的高手密探就有多少人了,卻怎麼也進不了郡南王那只陰險狐狸的書房。」
「出去吧,讓我靜一靜。」巖子君將手肘撐放在桌面上,交握的雙掌蓄滿力道,卻苦無著手發揮的機會。
魏忠才想轉身離開,門外卻響起敲門聲,一個僕役走了進來。「巖大人,這是京城傳來的飛鴿傳書請您過目。」
接過紙片的巖子君越看越蹙眉,叫一旁的魏忠也跟著屏住氣不敢大聲呼吸。「君爺,是誰傳來的消息?」
「皇上。」飛快閱畢,巖子君謹慎地將紙片舉到燭火邊燒燬。
「聖上生氣了嗎?我們竟然在任務完成前暴露了行蹤,讓郡南王得知我們的消息。」
「沒有。皇上只是催促我們盡快調查出郡南王究竟有無謀反的意圖。」巖子君閉上雙眼捏揉著眉心,抿緊的嘴唇和緊皺的眉睫在在說明他的煩鬱。
皇上若是以嚴詞責備巖子君,那麼此刻的他心情或許不會如此低沉。不僅僅是因為這項任務事關重大,對於自己辜負了聖上的期望遲遲未能有所進展,巖子君心頭的壓力一天比一天沉重。
突然,門口又走進一名僕役遞出一隻傳書。「巖大人,這是巖老爺給您的急書。」
「我爹?」巖子君接了過來,原本狐疑的神情隨著閱讀完畢而轉為無比的煩躁與憤怒,只見他將信紙揉成一團忿忿扔進一旁取暖的炭爐,寫著黑墨字跡的宣紙立刻燃燒成灰燼。
「君、君爺?」
「出去!」
巖子君的一聲低吼駭得所有人莫不噤聲逃開。
什麼叫做他「愧對」梁辛蘿?
憶起父親在書信上所寫的嚴詞責備,巖子君越想越氣,驀地插起拳頭重重擊向桌面。
她和那個叫彩梅的女婢要怎麼回去向家人哭訴他不管,但是嚴重扭曲事實,他巖子君就不能罷手。什麼叫做他被來路不明的妖女所惑?該死的傢伙,膽敢這麼污蔑襄湖!如今巖、梁兩家的大家長聯合起來欲逼他盡早和梁辛蘿完成婚事,梁家甚至上奏朝廷想請皇上正式賜婚。
哼,以為抬出聖上就能逼迫他迎娶梁辛蘿了嗎?
巖子君冷哼,原本鬆開的拳頭又緊握起來。若是這麼簡單就以為他會乖順從命,那也未免小看他巖子君了。
只是,襄湖現在究竟在哪裡?他這一生惟一想迎娶的女子真的成為別人的新婚妻子了嗎?
巖子君從懷裡拽出那只錢袋,反覆觸摸著卻又生怕弄髒它而急急住手。眷戀不捨地輕輕用指尖徐拂著錢袋的布綠,巖子君將它交握在掌心中舉抵在額間。
自己又再度錯失了嗎!錯失這一生的摯愛,如同十多年前,再一次地讓易襄湖的身影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忽然間,閉闔的門扉霍然被推開。
巖子君連忙睜開雙眼,坐直身形將那只錢袋收進懷裡,若無其事的他睨向那個膽敢不經通報就闖門入內的混蛋……韋鍛天。「你在這裡做什麼?」
「不想看到我?好,那我走嘛。」韋鍛天真的轉身旋開步子往門口走去,嘴裡還叨叨唸唸著,「好心來跟你報個信,不聽就算了,反正損失的不是我。」
巖子君按捺煩鬱提肩歎氣。「到底什麼事?」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唷,這麼沒精神?」
巖子君迴避好友的視線,不看他。
「哦,殺人犯嫂子呢?」
韋鍛天話一出口,巖子君凌厲如刀劍的眼神立刻殺至,駭得他連忙伸手投降安撫,「好嘛,算我失言,我是說襄湖嫂子呢?」
巖子君無言,只是看著他。
「喂。」不說話擺個死人臉給他看幹嗎。
「不在!」
韋鍛天挑眉。凶巴巴,這傢伙最近肯定慾求不滿。「這麼說來我看到的女子真的是她了。」
當場惹來巖子君一陣急切的瞪視,「你看到襄湖了?!」
逕自倒茶來喝的韋鍛天稀里呼嚕的說著,「堆啊,在王唬的吼發炎裡。」
「你到底在說什麼?」
「梭人花阿。」
「韋鍛天!」
吼什麼吼,又不是要練嗓子唱戲。只見韋鍛天好整以暇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我啊,在後花園裡兒到她了。」
「她好嗎?!」
「我怎麼知道?我當時在偷窺啊。」
「偷窺,你敢偷窺我的女人?!」
巖子君一臉怒氣,看得韋鍛天好委屈。「怪我哦?是你叫我去偷窺的。」
「我什麼時候叫你去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是你叫我去調查誰才是殺人兇手的耶!」不說說自己的委屈,巖子君還當他喜歡躲在雪堆凍葉裡當猴子。
這傢伙到底在講什麼?巖子君皺起颯眉,「你真的見過易襄湖?」
「對,還懷疑啊?」
「在什麼地方?」
「郡南王府裡。」
巖子君好不訝異。「幹什麼?」
「當女婢。」
巖子君愣了下,立刻扣起椅背上的雪貂披肩,像陣疾風似的往外衝,「魏忠,備轎!」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40:45
第十章
「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兒幹什麼?」
一聲怒吼自易襄湖的身後爆開,讓原本站在蕩風閣前偷偷竊看的她嚇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柯保。」一個低沉中極具威嚴的嗓音響了起來,迥異於方才管家柯保的怒吼,這個深沉的聲音更叫易襄湖感到沒來由地恐懼。
「對不起,湛總管,是小的督導不周才會讓下人這般放肆。」
捧著托盤低下頭的易襄湖大感狐疑。湛總管?啊,莫非就是那個在郡南王府裡地位僅次於郡南王的大總管湛剛?
這時湛剛緩緩開口,「柯保,我不過才離開府邸半個月,你就把咱們郡南王府裡上上下下的規矩給管壞了?」
原本氣焰囂張的代管家柯保立刻像隻狗似的唯唯喏喏不敢多言。
接著湛剛的矛頭又轉向低頭沉默的易襄湖,「蕩風閣是王爺專屬的書房重地,你在這裡鬼祟遊蕩究竟有目的!」
「我、我……」慘了,她該怎麼說?
「抬起頭來!」
湛剛一聲喝令,易襄湖渾身開始發抖,他到底是什麼人?有一種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恐懼開始漫無邊際地發酵擴大,直到她微微戰慄著抬起頭……
在她觸及那一雙陰狠凌厲的眼眸時,易襄湖的身形明顯地震了震,臉色倏地刷白。
湛剛的雙眼閃過一抹陰晦悄悄瞇起,「你……你叫什麼名字?」
是他,就是他!
十多年前的恐懼像阿修羅邪惡的手,再度緊緊地揪起易襄湖的心口。她不會忘了這一雙陰晦邪惡的眼神。
十幾年前,當她在五個男人之間拚命掙扎著想保全自己的身子,另一個惡魔突然闖進房間裡。她以為那個人是來解救她的,誰知當時已經雙手染滿鮮血的他竟然凶狠殘暴地殺害了那五名企圖染指她的男人。
她猶記得當時的自己看著滿身沾滿血漬的湛剛,渾身忍不住激烈地顫抖,她以為自己也即將死在他的手中,等他凌虐過她之後。
「哦,你在發什麼呆?湛總管在問你話。」柯保一聲低喝喚回易襄湖驚恐的心緒。
「我、我……」該死的,她為什麼顫抖個不停?易襄湖在深刻恐懼之餘,卻又不免氣惱自己的怯懦。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被賣人妓院無依無助的易襄湖了,這個殺人魔已經傷害不了她,振作呵,易襄湖,你要振作——
「柯保,把這丫環帶到我房裡。」湛剛冷沉開口,一雙泛著淫慾、殘虐意圖的邪惡眼眸緊緊盯住易襄湖慘白的臉,「我要好好拷問她在這兒鬼鬼祟祟的目的。」
「是!小的立刻就辦。」柯保大手一揮招來兩三名護院,「聽到湛總管的話了?還不趕緊將這丫環押到總管的房裡。」
「不要碰我!」該死!為什麼需要劍刃護身的時候她卻手無寸鐵?「放開我,你們給我放手——」
「大膽丫頭竟敢反抗!」柯保一巴掌重重甩上易襄湖的臉頰。
倔性子的她怎能容忍?利落而狠准的抬腳一踹,立刻將耀武揚威的柯保給遠遠踹到一邊。
慘了!自己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
「咳、咳,你們還在看什麼?還不趕緊把人給我逮住。」
頓時,蜂擁而至的護院們一擁而上預備擒拿易襄湖。她閃躲著避開,挑起衣裙急忙逃離現場。但,他究竟要跑去哪裡?她不知道,只曉得她不跑,惟一的下場就是淒慘兩個字。
「快、快抓住她,別讓那丫環逃了!」
「你們還在發什麼愣,快繞到另一頭去包夾她啊!」
後頭的追趕吆喝聲此起彼落,易襄湖越逃越心慌。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郡南王府這麼大,她不曉得自己能夠逃向哪兒。
突然間,一隻手伸了出來,猛地扣住易襄湖的手,將她整個人拉了過去。
「藹—」
「別叫!」
幽暗的柴房中,一隻大掌突然摀住易襄湖的嘴掩去她的驚呼。
外頭雜杳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怪了,那丫環呢?我明明看見她往這邊跑過來。」
「可能逃到那兒去了,咱們追去看看。」
柴房裡,易襄湖的胸脯劇烈起伏,一口氣還來不及松下,又要擔心起眼前這個陌生人的身份。
「嚇壞你了嗎?」
一聲溫柔的輕喃緩緩飄下,捂著她的大掌輕輕移開,轉而徐緩撥弄她紛亂的髮絲。她頓了頓,當場傻了眼。
巖子君俯身輕柔地吻她的額際,粗長的指節憐惜地摩挲著她蒼白的兩腮,無言地表露他的不捨。
「你、你怎麼在這裡?」
他淡笑回應她的詫異,「我有武功,你忘了?真得感謝我們兩人的好運,讓我及時找到你。」
巖子君話語出口的剎那,易襄湖心中強忍的委屈和恐懼終於宣洩而出,迅速染紅她的雙眸,淚水跟著婆娑而落。
「我好怕!子君,我真的好害怕!」撲進他寬闊的胸膛,易襄湖像個哭泣無依的孩子,緊緊棲靠在巖子君的胸口,奔洩她強抑的驚恐與不安。
一身顯赫官服的巖子君緊緊擁住易襄湖,用嘴唇輕輕吻遍她臉上、身上受傷的痕跡。他發誓,如果她有一絲的受傷,他巖子君就算蕩盡官爵家產也絕不善罷甘休。
懷中的易襄湖開始拍拍搭搭的哽咽著,他伸出大掌溫柔地在她的背後拍撫摩挲,俊臉更是俯低湊近易襄湖淚痕滿的兩腮輕柔舔舐。
他的觸碰彷彿擁有一種奇幻的魔力,止住易襄湖的淚水,卻燒紅了她的粉頰。一雙小手悄悄地揪起他的官服,她原本羞澀地退縮著,但現在她揚起螓首貼近他,承接他綿密落下的親吻。
「子君,柴房……好熱。」易襄湖的柔荑隨著他的每一記唇吻徐緩地在他的胸膛上拂挲撩動,巖子君的親吻越是纏綿火熱,易襄湖對他的觸摸撫弄就越是激烈挑情。
當兩人因為急促竄升的情慾而無言,陰暗狹小的柴房內只剩 彼此壓抑似的喘皂。
將額頭抵靠在易襄湖的額際,巖子君緊擁著她的身子不放手,溫熱厚實的大掌情不自禁地隔著衣料摩挲她胸峰的邊緣,在情動之間卻又不得不極力克制將手整個罩覆那一片豐滿柔軟的衝動。
他顫巍巍地吸口氣想強迫自己抽開手,卻是徒勞無功地更往她的雙峰探近。「襄湖。」
「嗯?」易襄湖輕哼回應著,圈摟著巖子君的頸項閉上眼眸,感受他的手似有若無地觸摸自己的奇異感受。
巖子君稍稍退開她的身邊,燃了欲情火焰的雙眸深深凝視易襄湖。「睜開眼睛看著我。」
當她慢慢地順從眨動瞳眸注視他,巖子君俊臉慎重,「我要你。」
易襄湖震撼!
「打從十多年前你爬著狗洞鑽進巖府的後花園裡,我就決定我要你。襄湖,我要你永遠記住這一點。為了留住你,我巖子君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不知為什麼,易襄湖只覺渾身顫抖,淚眼漣漣。「不可能的,不可以……」她不要他犧牲任何東西,絕不要!
「你是別人的妻子嗎?」例如石三。
易襄湖不知如何回答。
「襄湖!」
易襄湖仰起婆娑淚眼凝視他,「如果我是別人的妻子,你會放開我嗎?」
巖子君以泱絕的笑容回答她,「絕不!」
鏗鏘而堅決的兩個字再度喚出易襄湖的熱淚,她緩緩搖頭回應巖子君對自己無聲的催促。「不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
一聽見這句話,巖子君輕輕伸手捧住她淚濕的臉龐,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際,放鬆似的吐口氣。
「我以為你又再度在我不注意的當口離開我了。」
易襄湖無法開口,只是一徑地搖頭。
她這婆娑的淚顏好脆弱,惹得巖子君既心疼又不捨,溫柔地捧起她的螓首,他緩緩降下雙唇……
突然,柴門被人輕敲幾聲。「喂,子君?你在裡頭吧?我是鍛天啊,快出來,現在外頭正好沒人!」一聽見外頭有聲音,易襄湖立刻羞怯地推開巖子君。
他輕輕歎口氣,伸手替她拉好御寒的外衣。「出去吧?」
「嗯。」
小心翼翼跨出柴門外的巖子君直覺地將易襄湖護擋在身後,卻抵擋不住韋鍛天的熱情,只見他興匆匆的越過巖子君熱切地伸手打招呼,「唷,殺人犯嫂子,這是咱們頭一次正式見面。」
「別叫襄湖殺人犯!」巖子君立刻發標,忌諱的很。
「是、是。唉,嫂子,你應該已經認出誰是那個將罪名栽贓給你的人了吧?」
巖子君大感詫異,轉身面對易襄湖。「真的嗎?」
一提起這話題,易襄湖竟不自覺地感到寒冷,悄悄地往巖子君的身旁靠去。「嗯,就是總管湛剛。」
韋鍛天挑了挑眉,「果然不出我所料。好,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嫂子你放心,我一定把這傢伙的罪狀給揪出來還你清白。包在我韋鍛天的身上,只不過可能要一點時間哦。」
「拜託你了,鍛天。」巖子君慎重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放心吧,我這御捕的招牌可是皇上親賜的呢!沒兩把刷子怎麼擔得起?只是,子君,你那邊的事情又該怎麼辦?」
他們兩人之間的沉悶氣氛引起易襄湖的關切,「子君有什麼事?」
韋鍛天不顧巖子君的暗示一古腦的說了出來,「他這回可慘了,如果不把郡南王府裡頭的一封信偷出來的話,嫂子,你丈夫可能要被皇上砍腦袋啦!」
「什麼信?」
「襄湖,你別聽這傢伙亂說——」
「你閉嘴!巖子君,你又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對不對?我曾經告訴過你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講的,你該死的又忘記了是不是?沒關係,這筆賬我以後再跟你算!」
易襄湖視線一轉瞟向韋鍛天繼續方纔的話題,直到她弄懂每一件事。「這麼說,只要子君把那一封鎮西衛大將軍寫給郡南王的信偷出來,就能夠向皇帝交差了?」
「對。唉,子君,你瞪我做什麼?是嫂子要我說的嘛,你有本事去瞪她啊。」
易襄湖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揪起巖子君的官服,「有辦法了!你去前廳負責引開郡南王的注意,我去書房幫你偷那一封信。」
「不行!」巖子君直覺地反對,「我不能讓你涉險。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危險性,我先前派出多名大內高手,卻沒有人生還離開,與其讓你去送死,我寧願自己潛入書房去偷——」
易襄湖按捺不住,「你知道書房在哪裡嗎?」
巖子君頓了頓,「我可以找。」
「我不用找,因為我已經知道書房在哪裡了,別磨蹭了,就這麼說定。子君,你趕快假裝蒞臨王府引開其他人的注意,我去蕩風閣偷信。」
「不要去,襄湖——」
她纖細的身影早已跑開老遠,「我們就約在臨縣的財進客棧見面,你知道那裡對吧?」
「襄湖!」望著她奔開的身形,不知怎的,巖子君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哦,還發呆啊!」韋鍛天猛拍了他一記,「趕緊分頭行事啊!你得負責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免得害了嫂子被人發現吶。」
不得已,巖子君又望了望易襄湖消失的方向旋而轉身離開,距離又再度將兩人拉遠,不知是否再有重逢的一刻。
「君爺,我們在這財進客棧已經待五天了,您到底在等待什麼呢?」魏忠忍了好幾天的疑惑,終於在今天鼓起勇氣提了出來。
只見巖子君不予回應,依舊默默地站在窗邊往外望。
「君爺?」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魏忠只得壓下滿腹的疑惑安靜退下。
襄湖不會有事的,她不可能有事的,這些天來,巖子君反覆地這麼說服自己。直到連他再也按捺不住強忍的恐懼,擂起拳頭重重敲擊在桌面上。
襄湖到底在哪裡?
他打聽過了,她的行蹤並沒有被郡南王府裡的人逮住,但是已經過了五天,襄湖卻沒有半點消息。這五天裡他只能待在當初她所約定的客棧裡枯等,等待著她不知何時會出現。
該死!難道她不知道等待的時間最難熬嗎?
「早知道你會消失無蹤,我當初說什麼也不會讓你走!」
「真的?」
房裡另一個聲音突然應和,巖子君霍地轉身……瞇起雙眼,「你難道不知道我在等你嗎?」
易襄湖暗自吐吐舌。凶巴巴。「知道啊,對了,你看我帶回什麼?瞧,就是你要的那一封信,什麼虛偽將軍寫給郡南王的信,這樣你就不會被皇帝殺頭了對不對?」
巖子君一步一步的走近,忽然猛地伸手攫住易襄湖,將她整個扣進懷裡擁緊,「你就這麼怕我被殺頭?」
棲靠在他的胸膛上,她閉上眼輕輕呢喃。「我不要你死嘛,我要你永遠活著。」活著陪她。
「但是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可能因為等不到你而急死嗎?」
「我沒辦法啊!如果不是杜姑娘讓我躲在她的房裡,我早就被王府裡的人給逮住殺頭了。」
這麼說她偷信並不是一次就成功?「什麼杜姑娘?」
「杜祈袖,一名郡南王府裡的舞孃。」緊緊攀住巖子君的頸項,易襄湖告訴自己不用再害怕了,她已經偷到信、回到他的身邊了。「王府的書房戒備好森嚴,我好幾次都差點兒被發現,還好老天幫忙,總算讓我找到了……只是不知道杜姑娘私下幫助我會不會被發現?」
應該不會有事吧?這幾天躲在杜姑娘的房裡,易襄湖發覺這個叫郡南王的似乎還挺在意杜祈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巖子君閉上雙眼—將臉埋進易襄湖的頸邊,反覆確認著她已經回來自己懷裡的事實。
「子君,你說這一回郡南王和那個真虛偽將軍……會怎麼樣?」
巖子君頓了頓,繼續摟緊她。「不知道,事情的處置該由皇上看過這封信件之後再作定奪,我也無權干涉。」
「哦。那麼,信已經拿到手了,你……是不是要準備返日京城了?」
「嗯。」
易襄湖的眼眸黯了黯,「那我是不是應該跟你說再見了?」
他稍稍推開她,皺眉。「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我嗎?」
「這麼說我能跟你一起回京城嗎?以什麼身份?殺人嫌犯易襄湖,還是一輩子女扮男裝的易襄?」
望著易襄湖認真專注而質疑的眼眸,巖子君摟著她笑了出來。「傻瓜,你就以我巖子君摯愛的女人的身份和我一起回去就行了!」
「真的?我真的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相信我一次!」相信他,就算付出天大的代價他也要執意留住她。
易襄湖咬著唇,退開巖子君的身邊。
「怎麼了?」他問。見她重向窗邊,他跟了過去……看見客棧外頭那個等待的身影,「石三?」
「我想跟他道別。」望著巖子君的側臉,易襄湖再將視線調轉向這個幼時好友。
外頭的石三看見了他們兩人相依偎的身影,低下頭歎了口氣,接著他揚起臉朝巖子君和易襄湖揮揮手,轉身離開。
「石三他一直幫助我。」緩緩開口,易襄湖的口吻難掩一抹歉疚蕭瑟。
巖子君的手緩緩摟上易襄湖的腰際,「或許,我永遠欠他一個道謝。」側首凝視她的臉龐,他在易襄湖的眼裡瞧見自己對她的深切愛意。「和我一起回京城吧,巖夫人。」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1-17 18:41:01
尾聲
以一身女裝裝扮和巖子君返回京城的易襄湖,在經過長程的跋涉之後,再也沒有反抗力量的任由他拖著到處走。
「你到底要把我帶去哪裡?」
巖子君沒有開口,只是側轉秀逸俊臉望著她微微淡笑。這丫頭真的沒有察覺到她已經踏進戒備最森嚴的皇宮內院。
「子君,我好累。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我好想念床鋪哦!」
「再等一會兒,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啊?」
皇上。「就快到了,啊,在那兒,在花園的涼亭裡。」
「哦,你真的保證我們見過這個人之後,就能去找房間睡覺了嗎?」
「對。」巖子君朝易襄湖寵溺地笑了笑,「打起精神來,好嗎?」
「好。」
嘴上是說好,其實易襄湖簡直快累癡了。說真的,究竟見了什麼人物她壓根不記得,只知道自己坐在巖子君的身邊聽他和那個人嘰嘰咕咕講了一大堆……
「她睡著了。」靖武帝難掩語氣中的笑意。
「請聖上見諒,這一路從南到北著實累壞她了。」
靖武帝微笑著頷首,不分君臣身份的替巖子君倒了一杯酒,那神態不像主從關係,倒像是莫逆之交的好友。「你說這位姑娘叫做易襄湖?」
「是。在鍛天還沒有揪出殺人真兇的這段期間,想請皇上暫時讓她留在宮中。」巖子君小心扶正她睡得搖晃的頭,「帶她返回巖府只怕會讓家父和梁家人有更多機會攻訐她,我不想讓襄湖遭受這些。」
「好。」靖武帝答應的爽快,「看樣子梁家對於你和梁辛蘿的婚事是白費心機了。你知道他們連同你父親這陣子有多積極的請求朕替你賜婚嗎?」
「給皇上添麻煩了。」
「不礙事。」靖武帝不以為意的揮揮手,「來,陪朕幹了這壺酒再回去,」
巖子君小心撐扶著易襄湖的腰肢讓她睡得安穩些,此刻握在手裡的酒……真的,特別香!
「天吶、我的天吶!」
豪華的寢宮裡,易襄湖急得像顆轉不停的陀螺猛在屋裡繞。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是她還在做夢不成?!
「巖大人駕到。」
宮女的傳令聲響起,易襄湖如獲救兵,她急急忙忙往外衝,適巧撞上跨進房裡的巖子君。
「怎麼了,急什麼?」他趕忙伸手穩住她。
「子君!」易襄湖急吼一聲,又匆忙伸手搞住自己的嘴,轉動眼珠子望了望四周,接著貼近他的耳邊極其小聲地囁嚅。「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我聽說這裡是皇宮啊,大內皇宮呀!是皇帝住的地方耶!」
「我知道。」他先是學著她壓低聲音小聲說話,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可以再大聲一點。」
「要我大聲說話?不行、不行,萬一我被皇上殺頭怎麼辦?」
「不會啦。」巖子君笑道,摟著她往內廳走去,哎唷,剛上完早朝好累。
「你要帶我去哪裡?」
「上床啊。」
易襄湖聞言猛地拍了他一記,「你還不趕緊帶我走?萬一被皇帝發現我私闖皇宮怎麼辦?巖子君,你真的想看我被殺頭是不是!」
相較於她的倉皇焦急,巖子君倒是悠閒得像是回到自家一樣,只見他施加力道摟著易襄湖一同躺向床鋪,擁著佳人入懷,巖子君愜意地閉眼歎了口氣。
原本還想和他急辯的易襄湖見他一點也不著急的模樣,心想反正有他撐著便漸漸放鬆下來。
「你很累啊?」
「嗯,今天早朝發生了很多事。」包括韋鍛天終於不負使命洗脫了易襄湖的殺人罪名,而他還在朝廷銀臣面前正式和梁家人撕破臉,拒絕迎娶梁辛蘿為妻。
當然,最重要的是,得到靖武帝的賜婚,靖武帝破例收平民女子易襄湖為義妹,並將她賜婚給巖子君。
呵,一切總算完滿結束。
「你不是說你很累嗎?」
「對啊。」
胡扯「那你的手在幹什麼?」易襄湖瞪他。
巖子君邪魅一笑,「我在撫摸你啊。」
他放肆邪惡的手鑽進她的衣領,開始一分一寸的往下探尋,穿過肚兜褻衣更往裡頭雪嫩柔致的肌膚輕輕愛撫,熟練地捻揉易襄湖豐滿乳峰的蓓蕾。
她難掩嬌羞地拍打巖子君的手,「你別鬧!這裡是皇宮耶!」
「而你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
易襄湖詫異極了,「什麼時候?」
「等我從你身上得到滿足了再告訴你。」巖子君邪氣一笑反身利落地將她覆壓在身下開始一連串耳鬢廝磨的纏綿攻擊。
而在兩個月後,才識過人、權傾一方的巖子君大人迎娶了靖武帝的義妹易襄湖,在一場鋪陳熱鬧的婚禮見證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正式結為連理。
而後,巖府上上下下常常能夠看見下朝之後的巖大人拿起刀劍,在後花園裡和他那活潑嬌美的妻子比試論劍,鏗鏗鏘鏘好不熱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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