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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衣]公主不要太放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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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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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31 21:11:38
標題:
[夏衣]公主不要太放肆[全文完]
公主不要太放肆
作者:夏衣
有沒有搞錯啊? 想他可是個堂堂七尺男子漢,
更有著不可一世的威武英名,
卻得被這個不長眼的異國公主當作阿貓、阿狗的呼來喚去嗎?
聽聽她說的那是什麼鬼話!
一會兒用很沒氣勢的“小狂”叫他,
一會兒又以完全不符合他氣質的“阿武”喚他,
現在更過分,最後居然稱呼他為“ㄌㄧ、ㄌㄧ、”!
這……像話嗎?若是讓外人聽見,
他還要不要做人呢? 他決定直接悔婚,
再不跟她有所牽扯;可沒想到她卻提出交換條件,
硬是纏著他,借口要他帶她去尋覓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寶劍後才肯與他分手,
而他,明明該一口回絕,
拒她於千裏之外才對, 可卻因管不住內心的渴望,
乖乖答應了她所設下的感情陷阱,
隻不過……他和她可是屬於漢賊不兩立的敵對陣營,他怎能對她動心?
為了不讓自己再越雷池一步,
也為了制止她的誘惑伎倆, 趁著月黑風高,
他就先綁了她,再對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追著他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2:38
Happy New Year
夏衣
一年又過去了~~
現在仍在過冬,等這本書發行時,應該接近或就是春節了吧?
提前向所有人拜年,也謝謝身邊每個人在過去一年的關照。
(插嘴:本人減肥成功,如今是圓滿的五十五公斤。明年的目標是五十二公斤。)
再來,交代一下這本書的情況~~
因為很想去長白山,所以就寫到長白山。
(我在說什麼啊……)
不過短期內可能都沒時間去旅行,最近這段日子,連出門也是一件很新鮮的事。算一算大概每個月只出去三、五趟吧!其餘時間都關在家中墮落。
(我是要交代書,不是交代我自己,換話題!)
說起古代的女孩子,一般都很規矩的,而我這本書的女生角因身份特別,比較大剌剌的。
(忽然想起來,我每本書的女主角沒一個規矩過!受刺激了!)
男主角呢!應該就是古代標準的北方男人吧?
(這種搭配以前沒寫過,寫得滿有趣的~~)
故事的年代是引用南北宋時期,具體在哪個時間並沒詳細說明,反正與愛悄無關……其實是怕說得詳細又瞭解不多,會露出馬腳。
寫列中途,經常為男女主角最後的落腳點煩惱。
知道這段歷史的人大概都曉得,金人打完了宋的一半後,輪到蒙古人來,這個背景下的漢族子弟很難過著安定的生活。
為此,本來我想讓男女主角順著長白山去韓國,不過跟家父討論了一下,他說不如到日本或台灣更安定。
言情小說的結局最好就是男女主角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要讓他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就得讓他們遠離戰火的摧殘和侵略者的壓迫。
最終,經過幾次思慮之後,我想……安排他們出海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去哪……假如看完全書還有興趣知道的觀眾一定要問的話,那麼再翻到此頁此行看下面這一句——
無論他們去哪,他們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全劇終)
PS:偷偷講,我有點點想寫續集,只有一點點……
錯別字,編編幫忙修改吧!感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2:52
前言
他大概不曉得當他全神貫注做著某件事時,他認真的神態有多迷人;而她,看見了!
在進入中土的那片遼闊的草原上──
百馬奔騰,踐踏起濃煙滾滾,塵土飛揚令人眼界矇矓。
行人皆不敢動彈,深怕稍一不注意,便會葬身於橫衝直撞的駿馬壯蹄之下。
可他出現了!
單騎闖入眾人眼簾,在風馳電掣間,坐騎上面貌英俊的男子驅走躁動的馬匹遠離官道,讓給行人安全的道路。
緊接著眾人看到遠處有幾名漢子策馬而至,誠惶誠恐的趕到那英俊男子身邊,支支吾吾的不曉得說了些什麼。
「你們怎麼牧馬的,放它們跑這麼遠?」就見英俊男子以責備的目光面向前來支援的人。
「……是他啊!」
完顏滿聽到了同行之人的低聲細語,彷彿認識那名驅趕馬匹的英俊男子,於是她好奇的問道:「你知道他?」
「他是東北商盟的頭號人物,四海莊的厲莊主。」
那男子展露的身手十分的矯健敏捷,完顏滿疑惑的問道:「他不像商人。」
「四海莊是家業,身為長子的他責無旁貸,但他在繼承家業之前,曾在江湖上闖蕩過,憑著一把平凡無奇的鐵劍創下了大宋首席劍士的美譽。」
「劍士?」完顏滿聞言,一雙又大又長的鳳眼閃過見獵心喜的光芒。
隔著鋪滿沙土的官道,她盡情端詳遠處草地上那位聞名遐邇的厲莊主。
此時,圍在厲莊主身旁的人們發現了走向官道的一行人穿著打扮皆不像是大宋的子民。
「莊主,這些傢伙是金人。」
「早知路過的是些蠻族,乾脆放馬將他們踩死算了。」
厲莊主看了看煞有介事的手下,丟出一記冷硬的目光教人噤若寒蟬。「有空發牢騷,證明你們太悠閒,今天把這些馬都洗刷乾淨了才准回家。」
拋下命令,無視手下們頓時慘白的臉,厲莊主瞧也不瞧遠處那群異族人,兀自掉轉馬頭飛馳離去。
那颯然的身影有如驚鴻劃過天際,使人目眩神迷,直到他消失不見,眾人仍收不回為他癡迷的心情。
「四海莊,厲狂浪?」朝著那人遠去的方向笑了笑,完顏滿輕咬指甲,思索片刻,便吩咐旁人,「你們馬上起程去把四海莊的情況給我摸個仔細,稟告上來。記住,任何相關消息都不可遺漏!」
大宋首席劍士……多麼吸引人的名號,毫無疑問,她心動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3:11
第一章
八月十五,日落,酉時。
四海莊內賓客稀少、戒備森嚴,來的人都知道今夜是「莊主」厲狂浪與「金國公主」完顏滿的成親喜宴。
在公主的要求下,婚嫁事宜全由四海莊負責,一切從簡,金國只派出幾位高官重臣前來觀禮。
而四海莊除了正在招待賓客的莊主之外,在場的所有參與者皆非新郎的親戚、朋友。
賓客們一進門就發現這場婚宴有些異常,對此狀況,各種言論很快在客人之間傳蕩──
「他是在招待賓客嗎?冷著一張臉,像是在看仇家似的,對誰都不耐煩的模樣更像是在趕人吧?」
「有什麼法子,金與宋本就是不共戴天。他是被迫娶金國公主的吧?」
「肯定的,不然婚事怎會如此倉卒?」
「咱們半壁江山被金人佔了,不得不仰人鼻息,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厲家少主也得屈從形勢,娶一個從沒見過的異族公主為妻,可悲啊……」
「我倒聽說那完顏公主生得美艷無雙,況且娶了公主之後,有金國的扶持,加上四海莊本身的財勢,或許會令厲莊主如魚得水過得更滋潤呢?」
「沒錯,是福是禍還不能斷定。」
有人同情新郎的身不由己,亦有人不滿新娘後台勢力的壓迫,諸多猜測,沸沸揚揚。
吉時一到,當宣告拜堂的聲音響亮的響起,週遭的閒言閒語頓時消停。
只見新娘入境隨俗,穿著漢家女子的喜服,在侍女的帶領下,漫步走來。
新郎背對新娘,默默注視著主位上的兩名金國官員,那座位本該是他雙親的位置,然而金人卻趁他不在莊內時,擄走了他的親人,逼迫他迎娶公主。
整座四海莊內已沒有他的人手了,新郎冷笑著,這些金人沒打聽清楚他絕不妥協的性情,隨意對他出手,簡直是自尋死路。
今夜他會讓所有人知道,威脅他厲狂浪的下場會是何等淒慘。
「新郎、新娘,就位、進香。」儐相繼續出聲,引導新人拜堂。
「不必了。」厲狂浪不疾不徐的拍掉儐相遞來的香,嗤之以鼻。「如此兒戲的鬧劇,我不奉陪了。」
高坐主位的兩名金國官員聞言大震,立刻機警的提醒他,「厲莊主,請三思而行啊!」
他的親人還在金國人的手中,他若不乖乖配合,後果可是會不堪設想。
厲狂浪忽然表現出不在意他們威脅的樣子,還以像是在看傻子似的看著他們道:「你們以為我忍耐至今是為什麼?」
金國官員一愣,不約而同的想到──厲狂浪是否在暗中動了手腳?
「時辰到了。」只見新郎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接著轉向賓客宣稱,「各位無事請走,有事的……把命留下!」
當他話音一落,週遭的空氣瞬間冷凝。
怕事的客人立刻爭先恐後的跑出四海莊,不消片刻,就見數以百計的蒙面人躍然而入,火速包圍了被金兵佔領的莊園。
「莊主。」蒙面人排除萬難,聚集到厲狂浪身旁,恭聲稟告,「所有人皆已脫險!」
他的親人全救出來了──得到滿意答覆的厲狂浪慢條斯理的取出兵器,一雙陰冷的眼睛緩緩掃視在場的金國人。「終於到了算帳的時刻。」
他的話使人害怕。
一直不動聲色的新娘忽地抽下喜帕,令人意外的歎道:「看樣子,今晚是成不了親了。」
她不慌不亂的語氣吸引了厲狂浪回眸,關注這個聞名已久卻是初次照面的異國公主。
她纖纖食指頂住喜帕轉著玩,誘人的鳳眸迎接著他冷厲的目光,自在從容的問:「打算大開殺戒嗎?小狂。」
「你在叫誰?」他幾時有了類似小貓、小狗的匿稱?
「雖然今日成不了夫妻,也別把事情做得太絕啊!小狂。」完顏滿做了一個清場的手勢。
原本草木皆兵的金國人見狀,不由得退避開,留下她一人在喜堂內與厲狂浪和他的手下們對峙。
「果然不是中原女子,行事作風絲毫沒有良家婦女的樣子。」看著金國公主比起男子更豪邁的舉止,厲狂浪暗自發誓,就算這世間女子都死光光,他也不會娶這樣沒規矩的女人為妻的。
「小狂喜歡良家婦女?可你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家婦男,瞧你那凶狠的模樣,良家婦女會喜歡你嗎?」完顏滿搖了搖頭勸道:「要求別太高啊!小心娶不到媳婦。」
厲狂浪不屑與完顏滿鬥嘴,轉身欲走,只交代手下,「饒她一命。」
完顏滿嘖了一聲,他說的「饒」令她感到很刺耳。
「我有說你可以走嗎?」手一動,一把匕首飛袖而出。
厲狂浪的腳步頓下,身後飛來的匕首掠過他的髮絲,射進他眼前的牆,入壁三分,足見投射匕首之人的內力深厚。
哼!這金國公主的挑釁是不容他視若無睹的。
「我們來較量一場吧!」完顏滿從嫁衣內掏出另一把匕首,等著厲狂浪回望她,接著道:「假如我贏,你就可以離開,但不得傷我一兵一卒;若是你贏,那就隨你屠殺,我的命也一併奉上。」
她想保護金國部屬,阻止他大開殺戒?
厲狂浪認真端詳著這名膽量過人的女子,穿著鮮艷嫁衣的她有著一張嬌艷如花的美貌,星眸璀璨、紅唇柔潤、身段婀娜,一顰一笑淨是風情。
這位異國公主果真可稱得上是頂尖尤物,尋常男子大都會看上如此嫵媚誘人的女子;然而厲狂浪恰恰不欣賞這般風情外露,毫不含蓄的女人!
「我對你的命沒興趣。」女人應當安分守己、乖巧溫馴。
完顏滿挑眉,「你怕輸在我手上?」
「你還不配當我的對手。」
「多體面的推托之詞,我想你也只能在口舌之爭下功夫。」完顏滿攤攤手,輕笑道:「若是動起手來,中原首席劍士敗給了他瞧不起的異族女子……必定會讓你無顏見人吧?」
一番話激得厲狂浪的手下們沉不住氣,各個恨不得代主出征,教訓一下這個異國蠻女。
完顏滿的武藝如何,沒人曉得,但她伶牙俐齒有多厲害,眾人是領教了。
「既然你想送死,我也懶得阻止。」厲狂浪出手指向一名武藝較為高強的手下,「你,出來。」
接著告訴完顏滿,「你若能打贏他,今夜我就饒過你們所有人。」
「一言為定!」瞬間啟動,完顏滿火速出招,展開一連串使人眼花撩亂的攻擊,毫不意外的,她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錯愕與抽氣聲。
眾人以為完顏滿只是個繡花枕頭……卻見她身手迅疾如風、攻勢侵略如火,強悍得出乎意料之外!
沒費多少力氣,她就解決了厲狂浪最為強勁的手下,令他冷漠如冰的臉上出現了幾不可見的裂痕。
「我贏了!」面帶笑容的金國公主,輕易打敗對手的同時,成功的讓自己驕傲的身影,深深的印進了那名狂傲男子的心中。
完顏競帶兵趕到四海莊之時,準新郎已帶人遠去,令人訝異的是,一路上竟無激烈打鬥的痕跡,更找不到一個死傷人士。
「妹子,你可安好?快讓哥哥瞧瞧,真是的,早知會出亂子,哥哥說什麼也會先趕來參加你的婚事!」
完顏競在奴僕的帶領下走進亂糟糟的喜堂,卻見完顏滿神情愉悅的享用著宴請賓客的食物。
「妹子?」怎麼髮絲凌亂、香汗淋漓,彷彿經過一場浩劫大戰役似的?
「我沒事,別叫了。」誰能傷她?「可惜……人沒留住。」完顏滿說著,有些不滿的放下手中的食物。
她真想和那個無懈可擊的男人較量一次。「首席劍士啊!哥,你曉得『首席』的稱號代表什麼嗎?」
「代表你這武癡!」完顏競沒好氣的坐在妹妹身邊,提起酒壺灌了一大口。「讓你嫁他,是為了四海莊的兵火,而非讓你拜師學藝!」
四海莊擁有當世最先進的兵火製造技術,出產的火銃、火箭、火蒺藜、霹靂炮、突火槍等物品,是金國稱霸天下必不可缺的資源!
「我沒打算拜他為師,只想留住他長期切磋,互通有無罷了。」今晚她雖打贏了厲狂浪的所有部下,卻也因體力不支,最後無法向他挑戰。
最終她只能眼睜睜的坐在地上,看著他瀟灑而去,錯失了對決首席劍士的大好機會。
「哥,你們的目的和我所追求的是不一樣的……」
完顏競見妹妹頗為鬱悶,頓生憐惜,安慰她道:「你放心,套句漢人的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哥哥保證會將厲狂浪抓回來的!」
「你是不是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來逼他娶我?他悔婚時,說了某些意味深長的話,而且他好像很氣憤耶!」向來只管結果不問過程的完顏滿對厲狂浪反悔的態度十分在意!
「這個……」
「我本以為他是個商人,你們給他點利益就能收買他。」所以她不聞不問,反正年紀到了,厲狂浪又是她第一個看得順眼的男人,自己就爽快答應嫁了。「可是他的表現告訴我,情況並非我想像的那麼單純。」
「這你就別管了。」完顏競搪塞道:「總之,和以往一樣,你要什麼儘管跟哥哥說,然後坐享其成即可。」
完顏滿一陣乾笑,擁有無所不能的父兄,她真的不需要煩惱了嗎?「哥,假如厲狂浪不願意娶我……你就別勉強他了。」
儘管只見了兩次面,那個男人確實留給她深刻的印象。
猶如劍士發現適合自己的兵器,會有心動的感覺;完顏滿相信厲狂浪是適合她的,但她無意強人所難,她的自尊也不允許!「我不是嫁不出去,不是非他不可,我只要他陪我練劍,其餘的我沒放在心上。」
完顏競撫了撫妹妹的肩,無可奈何道:「哪有這麼容易了結,姓厲的當場悔婚讓我們難堪,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這時一名侍從趕來稟報,「啟稟王子,人已到手!」
完顏滿思緒中斷,看向臉露喜色的兄長問:「什麼人?」
「厲狂浪的人。哼!有了此人,縱使他逃到天涯海角,仍得乖乖回來俯首稱臣!」
是什麼人能讓心高氣傲的厲狂浪甘願對別人俯首稱臣?
完顏滿心懷疑惑,考慮了兩三天後,趁著兄長外出前往他的別莊,找到了用來要脅厲狂浪的人質。
「居然是個年輕姑娘?」煞費苦心,好不容易進了密室看見人質,完顏滿很是意外。
本以為人質會是厲狂浪的父母,沒想到竟是個美貌少女。
完顏滿有點不舒服,一邊吩咐看守人再多點幾盞燈,一邊追問:「知道她是誰嗎?」
那少女靜坐在密室角落,不驚不懼。
看守人不敢違背公主,老實回道:「據說她是厲狂浪青梅竹馬的表妹,昨日,厲狂浪已為她束手就擒。」
完顏滿頓時明白了哥哥突然匆忙外出的原因,想必是去抓厲狂浪了。
「小美人,抬起頭來。」她走到那少女身旁,輕聲命令。
厲狂浪的表妹聞言,眉心微蹙,過了許久才站起身,平視著完顏滿。
完顏滿見她眸光清澄不帶恐慌,頗欣賞她的冷靜,隨即揮手叫看守人離開,「退下吧!本公主有話和她談。」
「是。」看守人雖感到為難,又沒膽對這赫赫有名的嬌貴公主說一個「不」字。
完顏滿等密室的門關上,立即切入正題,對那少女提道:「你那位厲莊主為了你,又落入我們的手中了。」
「卑鄙!若不用下三濫的手段,你們根本拿表哥沒轍!」
「說得好。」完顏滿並不氣惱,反正出主意或下手之人都不是她。「不過他當眾悔婚令我顏面無存,確實有錯。他不該負責嗎?」
「你們若不抓四海莊的人逼他就範,他也不會虛以委蛇,答應娶你!」
「唉!我不是非得嫁他,我只是……相當欣賞他的身手而已。」
哪料到她才和父兄提起厲狂浪這個人,他們就熱血沸騰,不但讚她眼光有多麼的獨到、品味是何等的高超,還好話說盡的鼓動她下嫁,更拍胸口保證她只需成親,不必承擔任何麻煩。
結果呢?
完顏滿思及此時促成這樁婚事的人臉色都好看不到哪裡去,她就忍不住笑了。「哈哈,綁架他的親人逼他就範,真虧他們做得出來啊!」
「你究竟想做什麼?」少女發覺完顏滿的表現十分古怪,和以往遇見的金人不同,不由得在意起完顏滿的企圖。
「你毋需擔憂,小美人,我不會害你,相反的,我是來幫你的~~」完顏滿露出一個「信她者,得永生」的笑容。
少女困惑的張大眼,她想要幹嘛?
八月二十一,晚,亥時。
偷偷潛入專門為厲狂浪設置的地牢,完顏滿等了許久,眼睛才適應毫無光線的灰暗通道。
「表哥在這兒?」隨行的少女不安的跟在完顏滿身後。
「我派人查過了,他確實被囚禁在此處。」
在黑暗中,她們小心翼翼的摸著牆走向盡頭,隱約見到──那個悔婚的男子被鐵鏈捆綁著吊在角落處。
「表哥?」少女焦慮的衝了過去。
四周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腐朽之氣,周圍太暗了,完顏滿看不出厲狂浪是否遭受過酷刑的折磨,她邊捂著鼻子,邊輕聲喚他,「厲厲、小狂、阿浪……你還好嗎?」
他沒有回答。
完顏滿不放心的取出一顆夜明珠,藉著光輝照看著雙眼緊閉、無聲無息,似乎死去的厲狂浪。
「你們鞭打他?」少女順著夜明珠的光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烙滿傷痕。
「不包括我啊!」完顏滿嘖了一聲,手指湊近他的鼻前,感覺到微弱的鼻息,才安心的告訴少女,「他還活著。」
即使昏迷,厲狂浪那張稱得上英俊的臉仍覆著冷霜,森寒無情。
完顏滿覺得很好奇,他會不會有溫柔的表情?「快醒一醒啊!」
「表哥?」少女隨之呼喚,一顆心提到嗓子。「說話啊!表哥。」
她急切的叫喊恰似咒語,逐漸喚醒了厲狂浪的意識。
他慢慢張開酸澀的雙眼,定睛一看,只見一張美艷無比的嬌艷臉龐正對著他微笑。
那是金國公主的臉!
厲狂浪的胸口抽緊,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動,怎麼會是她?他明明聽見了表妹的呼喚!
夜明珠的柔和光芒照亮了身旁的人與物,厲狂浪放眼巡視,總算見到表妹緊張的容顏。
他沒聽錯,表妹確實存在!
「晴絲,你怎麼來了?」厲狂浪故意忽略完顏滿,只看著表妹追問道:「可有受傷?」
「沒有。」
「那就好。」得到答覆,他氣息一沉,眼底陡然綻放精光。
完顏滿察覺出他氣息有變化,驀地見他催動真氣,震斷了束縛他的鐵鏈,氣勢恢弘的神態完全不像負傷之人。
她詫異的瞪圓了雅致的鳳眸。「你還能動?」隨即省悟他恐怕是假裝受制,在等機會救出表妹。
「驚訝嗎?我也很驚訝你怎麼會主動找上門來?」那也好,省得他裝死,還得找時機脫身去救人。
厲狂浪輕易掙脫枷鎖,趕在完顏滿呼叫救兵之前,手中鐵鏈一甩,纏住完顏滿的腰,反將她捆綁起來。
「鬆手!」完顏滿氣紅了臉,掌心的夜明珠掉落地上,四分五裂!
霎時間,吞沒光芒的黑暗一併覆蓋了她含慍的艷容。
「走!」厲狂浪一手牽著表妹,一手拖著完顏滿,順口諷刺道:「憑你們的蝦兵蟹將,就只能欺負老弱婦孺。」
「表哥,放開她吧!」少女出人意料之外的勸說起厲狂浪,「別對完顏公主太粗暴了,她是來幫我們的,沒有惡意。」
「你說什麼蠢話,她是金人!」厲狂浪開始懷疑表妹是不是敵人易容的冒牌貨?
常年侵犯大宋國土的金國人,一直是大宋子民怨恨的對象,當金人佔領了北方大地之後,雙方勢同水火的關係愈加惡劣!
厲狂浪和大多數宋朝子民一樣,極度厭惡金人,而他的表妹也不例外。
只是表妹此時卻一副恩怨分明的姿態,對厲狂浪表明道:「若非完顏公主出手相救,我和表哥不會這麼快見面。況且外頭的防衛嚴密,沒有她,我們是走不出這座別莊的,表哥!」
完顏滿很高興少女如此明理,接著她朝厲狂浪不馴的笑道:「你現在是想反將我當成人質嗎?原來你的所作所為和我們卑鄙的金人沒啥兩樣啊?」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你表妹這麼柔弱,你真以為她能配合你殺出重圍嗎?」完顏滿無所謂的道:「就算有我當擋箭牌,外頭可是有著千千萬萬的人馬,只要一人偷放冷箭,你又無暇防範,屆時傷了你無關緊要,若危害到你表妹的性命……」
「公主!」少女打斷她的話,不明白完顏滿為何這麼喜歡挑釁厲狂浪?難道她不覺得表哥冷厲的模樣很可怕嗎?「請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
表妹的勸告引起厲狂浪的疑慮。「你帶我表妹來,不是想對我落井下石,而是另有意圖?」
離開地牢這一路上走得太順暢了,厲狂浪推測:八成是完顏滿動了手腳。
這位金國公主難道是誠心想幫他們脫險?
完顏滿開門見山道:「我可以帶你們離開,走一條密道脫困,保證你們毫髮無傷。只不過,姓厲的,你得答應我三件事。」
「作夢!」他不容妥協,決然的拖著兩名女子走出地牢,卻見到出口處火光閃耀、人影紛亂、護衛眾多。
瞬間,厲狂浪退回地牢,一陣沉默。
倘若只有他一人,無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此刻有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表妹這麼一個累贅,正如同完顏滿所言,他不能確保表妹的安全。
「我的要求並不苛刻,你先聽一聽嘛!」完顏滿發覺他進退兩難、猶疑不定,加緊勸說。「若不給我些甜頭,憑什麼讓我背叛我哥哥來幫你呢?」
「甜頭?」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皺一下眉的厲狂浪,英俊的臉緊繃了。這個金國公主,她以為她要做什麼?
「坦白講,我很仰慕中原首席劍士的風範。可惜至今沒瞧過你有多少的風範!」完顏滿不顧自己被捆得像顆肉粽,態度依然很友好。「我並沒有與你成親的意思,只是我父兄覺得你人品不錯,遊說我嫁給你,而我又考慮到你長得還能看,身手也矯健,我並不討厭。」
「說重點!你的心路曲折,我可沒興趣瞭解!」
「表哥,小聲些。」別那麼凶嘛!
「嘿嘿。」完顏滿親切的一笑,豪爽道:「本公主對你的劍術非常感興趣,你傳授我幾招如何?」
「中原武學,你們這些非我族類學得會嗎?」
「說話別帶刺嘛!一個大男人怎麼像女人家那麼小心眼呢?」
「你說『女人家』是指你嗎?」故意嘲諷。
「……」完顏滿百般隱忍的火氣終於被他給勾起了。「你這男人的脾氣怎麼比我這個公主還傲慢?你不懂得禮讓姑娘嗎?我客客氣氣的待你,你有點禮貌行不行?即使不行,講話也別夾槍帶棍的好不好?」
「囉唆。」
「姓厲的……」
「表哥。公主!」晴絲看不下去,提醒他們,「拜託你們談正事!」此時此刻,三人之中最冷靜的,反倒是弱不禁風的她。
在晴絲看來,表哥和金國公主猶如放在一個蠱內的兩隻毒物,相處時間愈長,愈有揪斗的傾向;而愈是揪鬥下去,情況愈激烈火熱。
厲狂浪面色一凝,調勻氣息,尋回輕易被完顏滿瓦解掉的理智。「罷了,若有機會,我可以『考慮』指點你一招半式,但先聲明,我的武學套路不適合女子,我亦不曾教過人。」
完顏滿皺了皺鼻子。「好說,反正我帶你一走,我父兄鐵定會派人來追捕你、我,屆時那些追捕者由你打發,我在一旁觀賞,自己偷學幾招也成;若真學不會,再麻煩你教我吧!」
她的美好計畫令厲狂浪硬邦邦的語調滲入疑惑,「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打算跟我們走多久?」
「咳!這牽涉到我的第二個條件。」完顏滿摩拳擦掌,雀躍道:「我要一把劍,你陪我去取劍,取得寶劍之後,你即可離開;我擔保當寶劍一到手,我就不再勞煩你做任何事!」
「取什麼劍?我可不會跟著你招搖撞騙!」厲狂浪見識過完顏滿的身手,一個女孩子家,習武又愛逞兇鬥勇,實在不像話!
「那得說到我的第三個條件了。」完顏滿難掩興奮,吐露出一個地點,「我們一起前往長白山的天池。」
那裡藏了什麼寶貝,對於一流的劍士是絕不可能一無所知的!
厲狂浪聽她提起長白山之時,已清楚她要的是什麼。「一日寒!」他咬了咬牙,說出連自己都嚮往的寶劍之名。
傳說在千年之前,某位神將將一件神器投入天池,就藏在冰封三尺的水底深處,那是任誰也無法打撈得到的絕世寶劍!
一日寒,是那把寶劍的名字。
完顏滿興致勃勃的點頭,交代道:「為了這把劍,我父兄已派出許多人手,但至今有去無回,沒人能把寶劍獻給我。」
她朝思暮想好多年了,今生非得到此寶貝不可!
「我也去過……」厲狂浪忽地收斂起一身的冷漠,用對待同陣線夥伴的語氣告訴完顏滿,「長白山氣候多變,天池水溫異常,不僅登山艱難,入湖亦有危險,遑論尋劍。」
在當時,無論是金國人或大宋子民,除了獵戶和挖人參的貧苦人士以外,正常人是不會願意去爬萬分險峻的長白山……
可惜厲狂浪不瞭解,完顏滿並非正常人!
「我自小在北方生長,怎會畏懼山水!倒是你,莫非取劍失敗過?這麼小心翼翼的可不像傳說中的四海莊莊主。」說起嚮往的目標,她的興致愈漸高昂,語氣也變得強烈。「放心吧!我和你不同,只要你帶我去天池,我定能成功!」
「你的父兄恐怕不會同意讓你去冒險。」
「因此我才得勞駕你帶路護航啊!」她的父兄若肯放她上路,她哪還需要依靠他啊!
厲狂浪若有所思的盯著完顏滿,周圍灰暗無光,而她水粼粼的眼眸卻神采煥發,勝過一切光芒。
在她眼中,他見到尋常女子所欠缺的旺盛活力與鬥爭心。
這個金國公主就像個混跡江湖的武者,狂放不羈,絲毫沒有金枝玉葉該有的端莊典雅;而他最看不順眼的,就是這種比男人還張揚的女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3:29
第二章
橘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滅,勉強照亮了腳下的路。
完顏滿一手舉著火把,一邊帶領身後的男女,行走在狹窄的密道內,「你們跟緊我,別亂走亂碰的,附近有機關。」
厲狂浪冷漠的望著她的背影,不吭一聲;在同意了她的條件之後,他就為她鬆綁,放她自由行動。
眼看她萬分艱難的調開護衛,帶他們離開地牢;又鬼鬼祟祟的潛入密道,彷彿逃亡的人是她自己;完顏滿小心謹慎的態度令厲狂浪相信她的誠意,卻也瞭解到她雖身為公主,仍非掌權之人,無法發號施令。
她協助他離開,將來應會受到長輩的責難吧?
「啊!表哥,好可怕呀!」身旁的少女突然尖叫。
厲狂浪莫名其妙的瞪過去,「可怕什麼?」
完顏滿回頭張望,目光與他相會。
厲狂浪不自覺的皺起眉,略感困擾,若非表妹一叫,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還在為這個看不順眼的公主牽掛……牽掛她可能遭受的責罰。
「有老鼠,啊~~老鼠!」少女的叫聲愈來愈驚恐。
晴絲為了躲避腳下的老鼠,狼狽的跳來跳去。
完顏滿忍不住走過去安撫她,「晴絲妹妹,不用怕,只不過是——小心!」
閃躲中的晴絲無意間撞到了左面石牆,忽聽鐵絲轉動聲響亮,預告著某個隱藏在暗處的機關被觸動!
遽然的,上方射下數十道利箭,直衝著三人而來——
完顏滿搶先拉過晴絲,下意識保護著她躲開箭襲!
厲狂浪閃到另一邊,等箭雨落定,立即不悅的朝晴絲喝道:「幾隻老鼠而已,值得你大驚小怪嗎?」
「嗚……對不起。」
完顏滿邊扶著驚慌的少女站穩了,邊瞪向厲狂浪,悶聲道:「你怎麼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居然對小姑娘這麼凶!」
「別吵。」厲狂浪拉過表妹,懶得搭理她的指責。
扯動中,完顏滿輕呼了一聲,他的不近人情實在超乎她的想像!
厲狂浪繼續向前行,走了幾步,沒聽到後方有人跟上,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到完顏滿仍呆在原地。
「快走!」他冷硬的命令。
「我受傷了!」她一手按著手臂,摸了摸,突然一抽,拔掉了射在右手上臂的一把箭。
晴絲見狀,內疚的跑回完顏滿身旁,自責道:「對不起,都是我……」
完顏滿二話不說,豪爽的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皮厚;若是讓你這樣可愛的美人兒受傷,我可是會心疼的啊!」
「……」晴絲無語了,這個完顏滿真的是女人嗎?
厲狂浪看著完顏滿牽起晴絲的手,哄他表妹漫步走來,根本不管自己的傷口血流不止……他的眉頭緊皺了,出生至今皺眉的次數,自認識完顏滿以後,開始不斷增加。
「我欠你一次。」等她走過身邊,厲狂浪瞥了她受傷的手臂—眼,忍住為她止血包紮的慾望,她應該會自己處理傷口吧?
晴絲邊走邊用手帕為她擦拭,儘管與完顏滿相識不久,立場也不同,但她不討厭這個異國女子。
「我記下了。」完顏滿也不跟厲狂浪客氣,拍拍晴絲的肩,便將她推向厲狂浪,囑咐道:「作為回報,這一路上有什麼蟲啊鼠的,你就多加注意,保護好小美人!」
話說完,她取過了被他拿走的一支火把,瀟灑的走在前方開路。
身後的男女只能望著她出奇耀眼的背影,疑惑著為何處在火光暗淡的地道裡,她的言行舉止仍是如此醒目,教人難以忽視?
走了許久,三人皆感覺到前方吹來的微風逐漸增大,風勢慢慢變強。
完顏滿忍著肩傷的疼痛,快步跑出地道,眼前豁然開朗,出口外茂密的樹林映入眼底。
她欣喜的轉身,告訴後方的男女,「過來,我看到路了!」
她不曉得失血過多的自己,臉色有多麼糟糕。
厲狂浪到她身邊,仔細打量,眉頭糾結得更深了。「你沒止血?」
完顏滿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被血染紅的臂膀。「我不會。」自幼有人照顧,養尊處優的公主打算走上街後再去找大夫。
厲狂浪不再遲疑,出手飛快的點了她身上某處穴道。
完顏滿當即瞪大雙眼,「為什麼戳我?」
她的表情像是遭到他侵犯似的,害他冷硬的俊臉險些抽搐。「……點穴,止血!」不要想太多。
完顏滿聽了他簡明扼要的暗示,撇撇嘴角,有些納悶……他也不是徹底的冷酷無情嘛!
厲狂浪撕下她一截衣袖為她包紮,他的力道十分輕柔,每一個舉動都在避免令她疼痛。
完顏滿靜靜仰望他在黑暗與燈火交織中依然清晰的容顏,那雙凌厲的眼、高挺的鼻、緊抿的唇,她無意識的幻想著它們柔和的模樣……忽然發現自己好希望他能收斂起刺人的鋒芒,對待她永遠像此刻一樣,平和、隱忍、不冷漠。
「暫時別用這隻手。」綁好傷口,厲狂浪馬上走開。
完顏滿心裡萌生了若有似無的失落,又覺得他的幫助真有效果,她受傷的手臂已不再沉重難受了。
三人走進陰森森的樹林,入秋的北風在夜晚散發著寒意,吹襲大地。
完顏滿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看向同樣發顫的晴絲,正要開口叫晴絲靠近點,與她依偎著取暖——
倏地,眼前一暗。
一道高大身影定到她們前面,抵住迎面的冷風。
完顏滿微怔,想不到厲狂浪會體貼至此。
「小狂……」她心裡泛開絲絲暖意,忍不住和他套交情。「真抱歉啊!走得這麼急,我忘了先幫你取件衣裳。瞧你現在光著身子,一定很難為情吧?」
「囉唆!」什麼光著身子,只有上半身赤裸而已!
「別害臊,你的身段其實挺好看的,骨肉勻稱、膚色紅潤、肌理分明、質地鮮嫩……」
「你說的是人肉還是豬肉?」亂七八糟的,還質地鮮嫩?
「小狂,你的脾氣真大。」
旁邊的晴絲突然噗哧一笑,難得欣賞到冷傲嚴峻的表哥如此激動,情緒失控,她不由得佩服起完顏滿。
「你笑什麼?」厲狂浪利眼一瞟,有點煩惱向來乖巧的表妹和完顏滿繼續相處下去,性情會不會變得像這個放肆公主一樣的不端莊?
「啊~~對不起,我沒笑。」
「小狂,你幹嘛嚇唬她?」
「女人,你最好學著不要多嘴!」
天空的月色被濃雲遮蔽得略顯黯然,可這三人說說鬧鬧的情景讓彼此間的氛圍逐漸熱絡。
在遠處,林子外的人也聽到了他們的聲響。
「有人!」厲狂浪敏銳的察覺到林子入口微有動靜。
只見一名矮小男子走入林中,謹慎的觀望,見到完顏滿之後,馬上行禮。
完顏滿朝對方點了點頭,告訴厲狂浪,「是我安排的人,不必擔心。我準備了一些衣物和銀子,叫他連馬車一起帶來。」
「你就篤定了我會答應你所提出的條件?」
「即使你不答應……」她狡黠的笑,自信的道:「我也會纏到你點頭為止。」說完,她興致高昂的邁開步子,彷彿正要去郊遊。
夜色愈加陰暗……
子夜時分,奔馳的馬車漸漸停靠在郊外一座殘破的廟宇前。
完顏滿沒等駕車的厲狂浪出聲,忙不迭的探出車廂張望,歡喜的問:「怎麼?客棧到了嗎?我要住貴賓專用的上房!」
她剛開口,就見前方破廟屋頂被風吹下一塊瓦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引起塵土飛揚。
完顏滿的嬌艷容顏立時變得與夜色一般黑。「這是什麼地方?」
「荒郊野外。」簡稱郊外。「不要抱怨,不必發問,你看得沒錯,我們得在此歇腳。你們都累了,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
完顏滿有點恍惚的走進廟內,取出火折子點亮到處觀望。
四周空蕩蕩的,沒門,沒窗,只有陣陣陰風穿梭迴盪,雖比亂葬崗多了一個屋頂,但瓦片搖搖欲墜看起來更危險。
「你確定……這兒能住人?」完顏滿深感不適,跟厲狂浪打商量道:「我請你住客棧,咱們再趕一會兒路,我覺得我比較適合貴賓專用的上房。」
厲狂浪繫好馬匹,帶晴絲進廟,聽見完顏滿的話,立即取過她攜帶的劍,朝著地面刻下幾個大字。
完顏滿納悶的張大眸子……穿上新衣的他,長髮披散、俊顏冷淡,然而執劍的神態十分灑脫好看。
「現在,它就是了。」刻完字,厲狂浪把劍還給發呆的完顏滿。
她胸口怦然,心湖像是起了波瀾;不敢再多看他,怕迷失了自己,急忙別開視線,打量地面。
只見地上,有他寫下的幾個大字——
貴賓專用
「……」完顏滿的嬌艷容顏頓時變得比夜色更黑了。
厲狂浪走到無風的角落打理休息之處,但他的目光常常不受控制,溜去關注著呆在原地的完顏滿。
她俯視地面,一副吃癟的神態,身子還微微發抖,像是在隱忍脾氣似的……既可憐又可愛。
看著她逗人發笑的表情,厲狂浪的心情舒暢了許多,連帶的冷硬的唇線也輕輕上揚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
在他身邊的晴絲見狀,面色發青的問:「表哥,出什麼事了,為何你的神色如此可怕?」
一聽,他又恢復冰塊臉,「早點睡吧!」
晴絲煩惱的直搖頭,雙手陷在大包袱裡不停的翻找著完顏滿的下人帶來的物品,低聲道:「這裡沒傷藥!完顏公主的傷除了包紮,還需趕緊治療為好。」
「即使此刻趕進城,也是三更半夜,尋不到大夫為她治療。」厲狂浪想著完顏滿那副「有銀子即可走遍天下」的態度,好不容易鬆懈的眉頭又緊皺了。
那個嬌貴的公主,大概不曉得生存有多麼困難……
厲狂浪再度望向完顏滿,她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在廟宇內尋找乾淨的地面,卻總是不滿意的搖頭歎息。
他突然後悔答應帶她上長白山,那荒蕪險峻的山林可是比這破廟更簡陋、更難以生存,她一定吃不了苦的……
「你們休息,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厲狂浪忽地起身走出廟宇。
「晴絲,你表哥似乎有心事?」完顏滿目送他離開,一邊和晴絲說話,一邊思索著中原男子的體型都比較瘦弱,但厲狂浪的身段反倒比金國男子更高大強健。
他真的是漢人嗎?
「我看不出來。」晴絲赧顏道:「表哥他天生性情冷淡,又很嚴肅……」
「粗魯、霸道、不溫柔?」完顏滿替她把缺點數落完。「這樣不近人情的男子確實很難理解。」
「並非如此。」晴絲急忙辯解,「只是……表哥作為一家之主,需要負擔的事務太多了,況且身邊的人都以他為尊,使他習慣了獨斷獨行,因而不懂得遷就別人;可是他絕非壞人!」
「我知道。」完顏滿扯了扯嘴角。
她父兄即便有利可圖,也不會狠心將她嫁給一個非善類,何況為了親人犯難的他,能夠壞到哪去?
不過他一點都不溫柔,就算對待女子,依然冷硬狂傲。
完顏滿坐在地上,腦子裡充滿了厲狂浪的身影。一時間,她忘了介意環境的骯髒,只顧得想著,她該怎麼做才能讓那個鋼鐵一般的男人能變得溫和柔暖些?有沒有可能看得到他多情的模樣?
吹來的晚風忽然中斷,門前的淡淡月光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蔽,廟宇內的光線愈加黯淡。
完顏滿定神看去,是厲狂浪回來了,他昂藏的身影慢慢逼近她。
她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眼瞳映滿了他剛強不溫柔的形象,明知他似頑石一般冷硬,卻克制不住想親近他的念頭。
看他走到身旁蹲下,她想開口問他去了哪,怎麼新衣裳變髒亂了?
他出其不意牽過她的手,害她驚訝到心跳猛地亂了規律,話也說不出口。
「忍著點,我幫你上藥。」厲狂浪先拿出水壺沖洗她的傷口。
完顏滿低頭,發現他又取出幾片不知名的野生草葉。
「大半夜的,你去摘草藥了?」細長的鳳眼又因他睜得圓亮如銅鈴。
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心思,以為他冷硬、漠然,不懂溫情之時,偏偏又見到了他體貼的—面……她為他心亂了。
「附近的地形我很瞭解。」厲狂浪答非所問,專心處理她的傷口,嚼了藥草幾口,再覆到她的臂上。
完顏滿不自覺的舔了舔乾燥的唇片,感受到他溫和的舉止在寒涼的秋夜裡有多麼吸引人,更貼近他的身體以汲取他予人舒適的體溫。
如果成為他的妻、他的親人,是否就能發掘出他所隱藏的溫柔與體貼,得到那冷硬外殼下不為人知的柔情?
「漢人都討厭女真人嗎?」她開始想瞭解他。「你討厭我們金國?」
厲狂浪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語氣還這麼認真,他正視她一眼,被她眼底顯露出的迷惘給圍困住了心思。「你該曉得國仇與家恨是不共戴天的!你們欺我子民、犯我國土,教我們如何接受得了你們?」
他知道女子通常無權干涉朝政,身為公主的完顏滿亦不例外,兩國的仇恨,其實與她無關。
可她體內到底流著與他們不同的血……回異的民俗、回異的作風、回異的思想,都令他不願與她相處。
「我並沒有傷過你,欺負你呀!」完顏滿嘴唇微翹。
「你是金國人。」漢家女子不會像她這樣隨便。
「金國人怎麼了?我父兄說過,有錯的是你們國主!」完顏滿不由得為己方辯護。「一國之君無心護國、敗壞國土,縱使我們不侵犯,仍有別人染指你們的江山!」
厲狂浪頓了片刻,誠實的對自己坦白,就算她是漢人,他也不願與如此放肆的姑娘相處。
她繼續道:「我還聽說你也對帝王絕望了,所以才會定居北方,沒學你們的皇族拋棄國民,遷移到南方。」
「這並不代表我會背叛我的國家,選擇投靠你們!」他堅硬的口吻的確洩漏出對國君的失望,卻也表露了對異國侵略的厭惡。
完顏滿啞然,第一次感到乏力無措,即使同樣是人,同樣生活在相同的天空下,仍有許許多多原因使人與人不能和平共處。
然而她不願與厲狂浪為敵,她真不希望他厭惡她。「小狂,你答應過陪我去取劍,不能反悔。」
「我不叫小狂。」
「那,阿浪,你不會中途丟下我或陷害我,把我交給你們的官府吧?」
「你在侮辱我?」
「不。」她相信他不會。「我是在激怒你。」她不瞭解他,只能透過他的言行與那張冷硬的俊臉,揣摩他堅毅狂傲的性情。
他不是小人,不會害她……完顏滿朝他微笑,說服自己不必擔心遭他背叛,毋需提防他的暗算。
她願意信賴他!
「激怒我的代價,你以為你承受得了?」
「你又不愛笑,總是硬著一張臉,除了生氣沒別的表情,很乏味的。生氣也好,我想看見你的情緒,不然我會以為你是一塊石頭。」
她狹長的鳳眼因微笑而微斜,眼角上翹,傭懶的姿態襯得嬌媚的神色十分誘人。
厲狂浪察覺自己埋在冷硬軀體中的心悄悄動盪了一下,他當機立斷道:「明日起,一直到你、我分開為止,你都給我換上男裝!」
「我叫人帶的男裝是給你換洗用的,不是給我的呀!」
「我們漢家女子一向嫻雅端莊,不像你這麼不正經,以女兒身出門在外到處闖蕩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她哪裡不正經了?「阿浪,我們說實話,是不是我穿女裝太漂亮,你看久了會把持不住自己的獸性啊?」
「我不叫阿浪。」
「……厲厲,別逃避話題。」
「睡覺吧你!」他手一動,點住她的昏睡穴。
啪的一聲,完顏滿來不及錯愕,直接倒地安眠。
「終於清靜了。」厲狂浪隨手卸下一件外袍,覆到她身上。
始終待在角落默不作聲的晴絲,望著表哥又看著昏睡的公主,她還沒見過表哥曾為了哪個女子這般心緒浮動,失了冷靜。
大清早起來趕路,不到晌午,三人已進入熱鬧的城鎮。
完顏滿提著包袱下馬車,見了客棧就迫不及待的往裡面衝;厲狂浪望著她的背影搖搖頭,駛著馬車走向遠處。
過了許久,當他找到完顏滿落腳的客棧,一進門,就發覺在座的客人都在打量坐席處某位嬌艷女子。
厲狂浪有種不祥的預感,轉眼看見那坐席之人,正是盛裝打扮的完顏滿。
她顯然精心梳洗過了,換上一身色彩鮮艷的漢家女裝,烏黑的髮絲間綴著華麗的飾品,手指與臉頰那晶瑩紅潤的肌膚透出誘人一親芳澤的嬌嫩之色。
「你穿的是什麼?不是叫你換上男裝?」厲狂浪如同從陰間回到人世,帶著刺骨的陰風湊向完顏滿。
儘管他聲量壓得非常低沉,外人幾乎聽不見,但語氣中的責怪之意,有增無減。
完顏滿太引人注目了!
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她父兄聞訊前來追捕她的情景!
「你去停置馬車,怎麼去了那麼久?」完顏滿已習慣他的態度,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晴絲妹妹呢?叫她一同來用餐吧!」
「我送她到朋友那兒去了。」若帶上表妹陪完顏滿行走江湖,他表妹不是香消玉殞,就是被完顏滿改造得離經叛道!
瞧她豪氣得坐著飲酒吃肉,雖不像娼妓放蕩,但也不像閨秀端莊,加之美得張揚,整個人奇異而嫵媚,令人過目難忘,心神為她紊亂。
儘管非她本意,但她的模樣實在像是在勾引男人!
厲狂浪不由分說的拉起完顏滿的手,「回房裡吃!」
周圍的座上客、外地的販夫走卒都在盯著她,她不介意,他介意!
「等一等,我還未吃完呢!」不知厲狂浪在急什麼,完顏滿順著他走了幾步,不習慣的揪揪他的衣袖。
他回頭,低下眼,看她抓他抓得那麼緊,心也緊抽了;他無意識的想拉開她的手,沒料到他手勁之大,不過輕輕一扯,她雪白的手背上已紅了一塊。
完顏滿張了張嘴,還來不及聲討他,一個恍惚,人已被他帶進一間空房。
「留在這,我去買適合你的男裝。」他說著,銳利的目光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似乎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尺寸。
在萬眾矚目下也不會尷尬的完顏滿,忽然面紅耳赤,被自己在意的人所注視,她無法平靜。「你怕別人瞧見你和陌生女子在一起,會傳出不利於你的流言嗎?」
「你是傻了還是無知?你不曉得自己有多麼的醒目嗎?若不換裝束,你避得開你父兄人馬的耳目?不怕他們追捕你回去嗎?」再者,厲狂浪也擔心她的美貌與隨意的作風,可能會引來不乾淨的人物。
「這麼說,你是在為我設想囉?」她像是吃了蜜糖似的甜甜一笑,嫵媚的容顏多了點純真的神采。
厲狂浪眉間幾乎皺出一道刻痕。「別自作多情,我只是不願負擔你所製造出來的麻煩!」
完顏滿偏了偏頭,像在思索什麼,慢條斯理道:「那麼嘴硬,更顯露出你彆扭的個性,我漸漸瞭解你是那種外冷內熱,就是外表上表現得強硬傲慢,骨子裡卻有點悶騷的人。」
「……」
「雖然你的性情滿糟糕的,不過我會包容,放心吧!」她很有風度,踮起腳尖準備拍拍厲狂浪的肩……手往上伸去,居然拍不到?!
正想退開幾步,助跑後再去拍他的肩膀,眼一瞥,見他臉色發黑,正欲發作,她心頭掠過一種不安之情,識趣的退避三舍。
此時,一陣異常的動靜從遠處循序漸進的傳來。
「咦?好像有人趕往此地?」完顏滿湊到窗口邊捲簾探望。
客棧外的街道圍滿了人群,街的另一頭,有群士兵正快步逼近。
厲狂浪站到她身後一看,「是金國士兵!」
「來找我的?」完顏滿無法判斷是否有人發現了她,而去通風報信?
「早警告過你了。」厲狂浪帶她出客房,提了她的包袱,挑著人少的過道離開,並警告道:「往後不能住客棧,我們得避開人多的場地。」
「那多辛苦……」
「你以為前往長白山的路途會有多舒服?晚上繼續找破廟住!」
「不要,蚊子好多啊!」
「忍耐吧!金枝玉葉。」
完顏滿忽然叫了一聲,像是領悟到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興奮的告訴他,「我同意換男裝了,因為我想到一個很適合我們住宿的地方!」
他懶得搭理,領她避開前來搜索的士兵,沒注意到她蠢蠢欲動的神色有多麼的耐人尋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3:45
第三章
入夜的城浸淫在各類聲色之中,喧嘩熱鬧的氛圍不遜於日間的繁華景象。
完顏滿一身男裝,素顏光潔,風度翩翩的佇立在城中頭牌妓院門口;身旁的厲狂浪高了她一個頭身,衣著樸素,反倒像是她的手下。
「別告訴我,你要住在這裡?」他望著妓院的招牌,出口的話如冰刃。
「嘿嘿,人生得意須盡歡,小狂,別害臊。」察覺到厲狂浪十分不悅,完顏滿豪爽的拉起他的衣袖,走向妓院大門。
厲狂浪以外人聽不到的聲量警告,「別忘了你是女人。」
瞧她含笑的眸子晶光瑩瑩,全無女兒家的靦腆,再加上光鮮亮麗的裝扮,真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富家少年。
「我說小狂,這城裡城外,到處都有士兵在搜索,一下午你也看見了他們盯防得多麼嚴密,只除了這種地方……」完顏滿意味深長的瞥了倚在妓院大門口發笑的姑娘們一眼,再向厲狂浪保證,「相信我,這兒絕對安全。」
有誰會算得到,大金公主會去嫖妓呢?
完顏滿昂首進門,見了姑娘就大方的打賞,甚至對前來招呼的鴇母交代,「給我身後的大爺找一位美人兒好好伺候。」
「沒問題,要多美的人兒都成,我們這兒有——」
「我糊塗了。」完顏滿趕緊打斷鴇母的話,提醒道:「美不美是其次,重要的是那姑娘必須熱情如火,才能使我這位比千年寒冰還冷淡的仁兄融化。」
厲狂浪的內心閃過一陣雷鳴,腳步一旋正要離開——
完顏滿眼明手快的拉他走上樓,先告訴鴇母,「今夜我們哥倆要借住貴寶地了。」
接著,語重心長的對臉如冰霜的厲狂浪輕聲道:「做做樣子而已,何必這麼認真呢?厲兄。」
有姑娘經過身旁時,她還能分心拋一記媚眼,再跟厲狂浪邊笑邊講,「哈,讓我們來個不醉不歸。」
儼然一派風流公子的浪蕩作風。
假如身邊興高采烈的人不是女子,不曾幫過他,厲狂浪早已將她一腳踢到金國大都去了。
然而這個獨特的女人偏偏對他有著不同於一般的意義,就算她再難纏,恩怨分明的他仍無法將她棄之不顧。
稍作思索間,他已被完顏滿拉進單獨的會客廳。
鴇母手一招,派來好手,就見兩位香氣逼人的艷麗女子施施然的走近。
「呀!好俊的公子。」其中一人看到男裝的完顏滿,雙目登時一亮,兩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立即攀上她的肩。
「姑娘的嘴巴真甜啊!哈哈~~」完顏滿大為受用,一手塞銀子過去,另一手輕薄著女子的臉蛋,爽朗無比。
相形之下,為掩人耳目,修飾過容貌的厲狂浪就顯得不太討喜,他不僅塗黑了臉,還貼上假制的落腮鬍,掩蓋了英俊的容貌,一雙眼睛更無半點笑意,陰沉的模樣和衝出地府的猛鬼毫無差別。
「小狂,別像木頭似的呆坐著,喝酒啊!」
「馬上,跟我,走。」漠視身邊忐忑的娼妓,厲狂浪握指成拳,盯著完顏滿下命令。
他不能理解她有什麼可享受的,對著兩個容貌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娼妓,她居然能笑得那麼快樂?
她真的是女人嗎?
「小狂,你別這麼掃興嘛——」
話音未落,她衣襟一緊,整個人竟在瞬間被身邊的厲狂浪提了起來,騰空翻轉後,讓他扛到肩上。
「你做什麼?不要衝動啊!」原本拿在指間的酒杯掉到地上,她聽到旁邊的娼妓開始驚叫了。
厲狂浪置若罔聞的走出會客廳,見到聞聲趕來查看的老鴇,脫口就道:「我們要一間乾淨的客房。」
他披著黑衣的高大身影散發著肅殺之氣,與酒色繚繞的妓院顯得格格不入。
「……是。」接到了塞上手的銀票,鴇母有錢就好,絲毫不敢違抗,趕忙帶著這兩個古怪的男人上三樓最北面的空房。
一進門,厲狂浪立即鬆手。
淬不及防的完顏滿立即跌倒在地。
他用力甩上門,砰的巨響在室內久久迴盪著。
「好痛!」她揉著摔疼了的腿,含怨瞪他。「你發什麼狂啊?」
「給我聽著,女人該有女人家的樣子!」拉過椅子坐到她身前,厲狂浪冷著臉教訓。「從今以後,不許擅作主張!」
「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幹嘛對我大呼小叫的?」完顏滿慢慢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大感委屈。「何況你們男人不是很愛花天酒地嗎?我請你上妓院,你該高興才是,像我這麼體貼的女子已經很少有了,你生氣什麼?」
「……」他真的非常後悔答應了她所開出的條件,跟這種驕縱人性的女人相處,絕對是酷刑!「倘若你無法遵守禮節,恐怕我只能食言,違背我先前的承諾了。
「你要反悔?」完顏滿大為驚訝,他居然威脅她?
「人生總有許多不得已的事。」繼續和她待在一起,厲狂浪怕自己會失去理智、失去冷靜,甚至是失手,衝動的對她做出一些……他無法預料到的事!
「有必要扯到人生嗎?我以為你是個言出必行的漢子!」
「我不介意對你言而無信!」
完顏滿雖與他非親非故,兩人卻得相處一段時日,他無法當她是陌生人,對她視若無睹、聽而末聞,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種神情,在在都牽動著他的心緒!
因此他只能限制她的言行舉止——少來打擾他的心情!
「你不能不守信用……」完顏滿注視著厲狂浪浮出七情六慾的面孔,彷彿見到他不為人知的心事。
她感覺得出自己對他的影響甚深……雖不懂這情況是好是壞,終究不願他毀諾,她不願那麼快與他分別!
為了曠世寶劍,為了向他偷師學藝,她姑且退讓吧?「你要我怎麼配合?」完顏滿假裝虛心受教的問。
「只要你謹言慎行即可。」他要的不多。
「我一向很謹慎……」
她話還沒說完,他便專制的截斷,「閉嘴!」
完顏滿雙目瞪大、嘴唇半張,這個男人難道沒發現她已非常謙讓了嗎?身為公主的她,對他冷傲的態度、暴烈的性格,真的已經相當容忍了!
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啊?
厲狂浪像在回答她溢於神色的疑惑,具體說明道:「不許張揚,未經我同意,不得行動;走路需在我身後,目不斜視,未經我同意,不可與人交談。」
「慢著、慢著!」完顏滿誇張的跳起來,叫道:「你確定這是對『人』的要求嗎?對畜生也沒有如此苛刻的啊!」
厲狂浪橫眉冷視,正欲提出更苛刻的要求,陡然風聞窗外有不尋常的動靜,他拉過完顏滿,面向緊閉的窗戶。
她愣了愣,本能的隨他轉動。
他的長髮在飄移中適巧拂過她的臉,讓她的鼻子一癢,想打噴嚏打不出來,卻發現心也在微微發癢。
他護在她身旁的架式冷峻而堅固,勝過堡壘,讓她無端的覺得即使陷在千軍萬馬裡頭,有他的保護,她依然會很安全的……
心癢得更厲害了,她忽然很想觸摸他,即使是他的髮絲也好。
咻咻——數聲乍響,幾支燃火的利箭破窗而入!
有人在房外偷襲!
「誰?」完顏滿不假思索的衝向窗口,房間在最邊角的位置,窗口對著街道,會是什麼人暗算他們?
厲狂浪攔住她,囑咐道:「到我身後去!」
她的父兄都未像他這麼專橫,但兩人非親非故,他卻有意保護她,為此,完顏滿不曉得自己該生氣還是高興?
耳邊砰的一響,她看他踢開窗,順手接過幾把箭,猛地回擲而去——
一氣呵成,英姿颯爽。
她回想起初見他的那天,在翠綠的原野上,萬馬奔騰之中,她一眼就看見他踏過風煙,出現在她眼簾。
當時,胸口內怦然顫動的心,此刻又不安分的跳著,重新勾起了她不願正視的情愫。
她想要這個男人……成為她的夫婿!
儘管他那麼傲慢、專斷、冷硬、不解風情;但出生至今,只有他令她看上了眼,看進心裡。
若是她錯過了他,在她老去之前,是否還能再遇見一個如此捕獲住她的視線,令她轉不開眼的男子?
「誰派你們來的?」厲狂浪質問。
完顏滿回過神,從他身後望見窗口外有三名蒙面大漢。
對方站在隔壁店家的房頂上,躲過了厲狂浪的回擊,忙不迭的繼續朝他們射箭攻擊!
「你們啞了,不會回話?」厲狂浪顧慮著驚動外人會引起注目,當即抽劍,出招!
只見刺目的銀光如閃電劃過,接著對面的三人已倒下兩個,剩下的一人呆若木雞,手中的弓箭倏地滑落兩層樓,掉落在地上,激起刺耳的迴響。
「好快……」完顏滿驚呼,動盪的心更加澎湃了。
厲狂浪翻窗而出,落到對面屋頂,提起其中一人質問:「你們是何方人七?從實招來!」
「姓厲的,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卻認識你!」那人雖身子發顫,仍硬著頭皮喝道:「身為漢人,你竟和金國女人勾搭成奸,你無恥、無義!」
完顏滿聞言,跟上來,站到厲狂浪身後,主動抽掉那些人的面罩。
「你們怎麼曉得她是金國人?」厲狂浪打量著陌生人的臉孔,確定自己並不認識。
「今天中午在客棧,我們看見她了!」
「她和金國王子曾大搖大擺的到處遊蕩,任何江湖義士都不會忘記這些金國貴族的嘴臉!」
「姓厲的,聽說被金國逼婚的你曾當眾反抗他們的邪惡勢力,令我等敬佩不已,沒想到你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你這個偽君子!」
厲狂浪轉向完顏滿,以責怪她的口吻道:「你看你多麼會惹事?」
完顏滿無奈的聳肩,誰會知道這些人如此眼尖,隨便一看就把她認出來了。
她鬱悶的賞了蒙面人幾記鐵拳,打暈了這幫偷襲者,使他們無法再作怪。
「哎呀,著火了!快撲火啊!」突然一道驚慌的尖叫從妓院大樓內傳出。
厲狂浪與完顏滿互看一眼,陰鬱的轉頭回望——
他們的客房在幾支燃火飛箭的破壞下,逐漸焚燒開淒紅的烈焰,迅速吞噬著室內木製的傢俱,嚇得經過門外的龜奴到處求救。
附近的樓房因突來的喧嘩,霎時燈火通明,許多人跑到妓院周圍,爭相觀望著火勢不斷蔓延的情景。
「此地不宜久留,走!」完顏滿機警的拉著厲狂浪躲過樓下人群的探詢目光,順著屋頂潛入店家二樓的房室。
哪料到那店裡的主人正在房中,見兩道人影驀然闖進,驚嚇得臉色發青。「你們是誰?」
「別怕,我們不是劫匪。」完顏滿邊朝著那人友善的笑,邊找出路。
厲狂浪垂眼看了看被她拉住的手腕,立即抽回,冷聲提醒,「你忘了,我曾告訴過你什麼?」
「啥?」她橫衝直撞的一躍下樓。
落地的瞬間,他使勁一扯,將她帶到身後,「不許擅作主張。」
完顏滿不由自主的後傾,他的話飄過她耳邊,像拂過她心弦的撩撥,她這才察覺他命令式的口吻變得愈來愈無力了。
他應該明白她是個不聽話的女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多規矩。」
完顏滿朝他眨眨眼,猶如頑皮的孩童,任性的想試探他的底線。
假如她永遠不知服從,他真會一走了之,不管她了嗎?
「救人啊~~有可疑人士!」藏在樓上的店舖主人一等兩人下樓,馬上撲到窗邊,向外人呼喚。「大伙快來啊!」
完顏滿打量了週遭的擺設,「這是一家書坊?」
一樓擺滿了書冊,沒別的人手,顯然早已打烊。
厲狂浪手指店門,命令道:「別再張望了,先離開!」
完顏滿突然發現什麼有趣的書本,丟下一些銀子,順手把書帶走。
兩人若無其事的踏出門,不料,門口站滿了好事的路人,朝他們仔細打量著;遠處更有一些士兵似乎發現了蛛絲馬跡,正越過人海向他們靠近。
「我想我們真的只能去住破廟,走山路了。」完顏滿死心的對自己說:「人生總是會有許多不得已的事啊!」
出入城的路口守著眾多士兵,嚴密的檢查著每一個通行之人。
完顏滿與厲狂浪坐在離城門最近的酒家內,隔著窗,打量出城門的情景。
「他們手上拿的圖可能是我的畫像。」看著士兵手拿圖像,一見身高與她差不多的人,不論男女都要對比相貌、仔細搜查一番,完顏滿大感不妙,悶悶的說出見解,「我們大概……暫且出不去了?」
奔波了一整天,她有些疲累了。
「我在幾條路口留下暗號,我的人見了會趕來協助我們離開。」厲狂浪邊飲著烈酒,邊觀察周圍有無埋伏,卻感覺到對面的姑娘熾熱的視線在他身軀上徘徊不定。
她非得這麼不含蓄的盯著他看嗎?
「你在這裡有人手,為何一早不說?是怕我知道了底細,以後用來對付你?」見他未束的長髮有一綹垂在桌面,她無意識的伸出手,掬起那一綹髮絲,將沾染其上的塵埃,輕輕抹開。
厲狂浪胸口一擰,無法承受她對待寶貝般的態度,冷硬的打開她的手。「不要隨便碰我!」
完顏滿怔了怔,垂視發疼的手指,想拍桌子向他宣戰。但目光一瞥,發覺他繃緊身軀,極為排斥她似的……她頓時又欲振乏力了。
厲狂浪……這麼討厭她嗎?
完顏滿失落的別開眼,鬱悶得呼吸都不順暢,心有點酸。自幼沒遭人如此輕賤過,為什麼她要一直容忍他的惡劣對待?「本來……這些東西是要與你一起分享的,既然你對我這麼差勁,我的好東西就不給你了,哼!」
賭氣的瞪他一眼,她取出幾本從書坊內順手牽來的書冊,放在桌面上。
那孩子氣的口吻吸引了厲狂浪投去的注目,見她眉目哀怨,氣呼呼的樣子,就像個沒糖果吃的小娃娃,又可憐、又可愛,他忽然心軟了,一身冷硬之氣不由得逐漸消融。
「你已經是個大姑娘,別總是像個孩子。」他忍不住說她。
她聽不得教訓,依舊冷哼,漠然的拿起一本書,擋住他的臉,自顧自的看,還炫耀道:「等我學會了這些,一樣都不教你。」
厲狂浪望向她拿在手中的書,見到書名的瞬間,含在嘴裡的酒險些噴出口。「你拿的這是什麼?從哪來的?」他艱難的問。
「哼!知道它們的可貴了?」完顏滿等他追究等很久了,現在總算能揚眉吐氣的告訴他,「現在後悔太遲了,不給你!」
「你是從那家書坊裡拿的?」厲狂浪直截了當的奪過書冊,一本本看去,什麼《×陰真經》、《×陽神功》、《如來神掌》、《玉女劍法》的,竟是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絕世秘笈?
「你強盜嗎?居然用搶的,還我!」完顏滿起身奪回寶貝。
厲狂浪按住她的手,沒發現她被碰到的瞬間,不自在的露出一絲羞澀表情。
他兀自研究書本,看到書背的價格,眉頭又皺了。「一本二兩銀子,還打七五折?」
「我留了錢了,是我的,不給你!」
「我勸你不要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省得走火入魔,氣絕身亡。」他作勢把書撕毀。「一看就知道不是真貨。」
完顏滿著急的跳到他身邊,顧不得羞澀,也不管他多麼排斥,她死命的抓著他的手不放。「不會是盜版的,這上頭寫著:版權所有,翻印必究!」
「我不是說盜版!這種秘笈若是在一般書坊賣的話,鐵定是杜撰的,子虛烏有!」厲狂浪被她纏得煩了,終於意識到兩人粘在一起的姿態十分惹人注意,急忙放手讓她奪回廉價秘笈。
今夜的酒家人客稀少,因而他們這一鬧,更加引人關注。
坐在附近的客人正在看他們吵鬧,厲狂浪察覺了,只得沉默,不與完顏滿再起爭執。
「你說這些是假貨?」她不相信,認真的閱讀秘笈,「雖然書坊裡有賣這東西是很特殊,但每個人的天賦不同,有人即使有秘笈,也學不會裡面寫的武功。」
「總而言之,你以為自己是找到寶了。」
「當然了,這是我頭一回見到只在傳說裡出現過的秘笈啊!有了這些東西,我就不必看你的臉色,也毋需向你討教,等你教我啦!哼~~」
她鄭重其事、美夢成真、意氣風發的神態,彷彿一條鹹魚——奇跡股的翻身了!破天荒的把厲狂浪給逗笑了。
「我的天,你這女人實在、實在是……」止不住哭笑不得的感慨,厲狂浪話沒說完,唇角一揚,邊搖頭邊笑出聲來。
他有些壓抑的低沉笑聲彷彿深海內微微泛開的波瀾,令人聽不真切,又詫異於世間還有如此奇妙的存在。
完顏滿登時傻了眼,沒想到他會這麼笑,不是輕蔑冷笑,不是宣戰狂笑,而是對待熟人一般,無奈而又放鬆的笑著。
他冷硬的眉眼霎時變得柔和了。
她突然不在意手上的秘笈是真、是假,只是出神的凝望他。
那張英俊的臉不再冷硬狂傲,顯得更加迷人,假如他願意一直這樣,不再擺臉色給她看,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喜愛上他,非他不嫁。
「你這種愛惹事、不安分、怕吃苦又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這輩子最好藏在親人的羽翼之下,才能保證你的安全。」他出人意料的說出感想,引開完顏滿的注意力,調走她過於熱切的注視。
她不滿的收起一堆書反駁,「我不怕吃苦,只是……我明明帶足了銀兩能盡情享受,何必非得吃苦跟你住到杳無人煙的地方?」
「你得習慣,公主。未來往長白山的路,將是愈來愈荒蕪。」
他第一次稱呼她為公主,是表示尊敬或諷刺她嬌貴?無論是什麼,完顏滿都不喜歡!
她只希望他能直喚她的名,像家人一樣。
厲狂浪目光一閃,眺望遠方,發現酒家外的街道上有眼熟的人經過。「我們走。」他留了酒錢,立刻要完顏滿離開。
她聽他說話聲和緩了,態度也和氣了,要走、要留都不忘帶上自己,一個理所當然的小事,竟令她心情愉快起來。
或許厲狂浪不是那麼討厭她吧?
酒家外,順著城中走去,華燈璀璨的街道,人潮擁擠。
完顏滿跟著厲狂浪,四下環顧,身邊鬧烘烘的,不知他去哪?
「小狂。」她怕一不留神失去他的蹤影,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又擔心挨打,手到了他的袖子邊,始終沒敢揪住。
「別亂叫。」
「我……能牽著你走嗎?」
她忐忑的疑問飄過他的耳畔,霎時周圍的響聲在瞬間淡化了。
「你見過兩個大男人牽在一起走路的嗎?」
完顏滿啞然,平時和別人出遊,混在人海裡,再擁擠,她也不會煩亂;可是跟厲狂浪在一起,她變得不像自己,前怕狼、後怕虎的愈來愈拘束。
她惆悵的歎了一口氣……
「表哥。」倏地,一道人影跑來。
完顏滿與厲狂浪頓了頓,有默契的收回糾結在半空的視線,望向那人。
「你怎麼也出來了?」見到喬裝成少年的晴絲,厲狂浪急速將她拉到街道旁,在人潮略顯稀少的角落與她交談。
完顏滿跟了上去,聽晴絲擔憂道:「聽說你們被追捕!」
她隨口接著,「是啊!連馬車都被查獲,繳走了。」
語畢,完顏滿發覺旁邊又有兩、三人擠了過來,她暗自驚疑;直到看到對方向厲狂浪頷首致意,不似仇敵,緊張的心才慢慢平靜。
「厲兄,總算尋到你了。」瞧見暗號的人趕緊帶著厲狂浪到一家客棧,邊走邊告訴他離城的辦法。
完顏滿和晴絲走在後頭,聽他們交談,避開了名諱、地點,小心謹慎的口氣像是在提防她一樣。
她覺得不舒服也無可奈何……她是外人,望著前方不曾回頭看她的厲狂浪,她又有些心酸與不甘了。
一夥人走到客棧門口,就見一群商隊正欲離開,車馬排列在外,著實顯眼。
「你們混入商隊裡,隨他們一起出城吧!」晴絲對完顏滿說道。
「過來。」厲狂浪隨即叫完顏滿到身邊,提醒她注意今後的重要事直。
他的友人不著痕跡的瞧了完顏滿一眼,走開片刻,再回來時,手上已牽著兩匹馬。「路途遙遠,這兩匹馬,你們帶走。」
完顏滿轉頭一看,見那人朝她友善一笑,立刻回以爽朗的笑容,親切道:「真漂亮,它們有名字嗎?」
「公的叫勞思,母的叫萊絲。」對方打量她清澈的目光,尋不到半點邪氣,稍微放心。
「好名字啊!勞思~~萊絲。」完顏滿心無雜念,領著馬兒走進商隊,見人就套交情,一派不拘小節的豪爽模樣。
厲狂浪盯著她,同時心不在焉的交代摯友照顧晴絲。
「別擔心晴絲了,倒是你,得小心些。」友人說著,多看了走遠的完顏滿一眼,「雖然她看起來不是個危險人物。」
厲狂浪不假思索的點頭。
友人納悶,「你已信任她了?」
他愣了,遲鈍的意識到……不該這麼快就信任完顏滿。
友人見狀,改口道:「也許她比我想的危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4:01
第四章
龐大的商隊順利離開城門,置身其中的完顏滿難得安分,默默的跟隨著不動聲色的厲狂浪,與他矇混過關小心翼翼的樣子如同情人私奔,令她忐忑緊張卻又異常興奮。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萌發出形形色色的遐想,期待著今後海闊天空,一路只有自己與他,會發生什麼新鮮而美好的情事?
一行人出城之後,天色也愈來愈暗了。
完顏滿像剛睡醒似的,安分沒多久,又不甘寂寞的策馬趕到厲狂浪身前問:「先前你與朋友在談些什麼,談了那麼久,捨不得分別呀?」
他淡淡的瞥她一眼,不答腔。
「為什麼不理我?」完顏滿不滿了,纏著他左右搖晃,追問聲綿密如網。
厲狂浪皺眉,隱忍脾氣,冷冷的回道:「他們叫我別管你,派手下陪你去長白山即可。」
完顏滿一驚,失色道:「這怎麼行?你還得教我劍法呢!」
「那無關緊要,重點是,你想得到的東西,除了我,尋常人絕對找不到。」而他,曾經費盡心血尋到目標,奈何能力不足,取不到那珍貴的寶物。
完顏滿聽厲狂浪的口吻,知道他不會改變心意,但仍因他說過的話,感到快快下快。「你朋友是否擔心我傷了你?」
周圍有商隊的人在交談,她的聲音又壓得低,他應該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偏偏他聽到了,反而聽不見別的聲響。
「他們若不放心,大可派足人馬一路護送你。」她賭氣的說著。
「傻了才那麼招搖,我們兩人幾乎無處藏身了,再多帶人手,豈躲得過你父兄的眼線?」
「你不是無處藏身,你是不相信我,怕我洩漏你的賊窩,所以不會帶我去你的地盤。」視她為奸細般提防著,她為他的戒心而感到難受。
「我的地方又不是賊窩,怕你做什麼?」
「可你就是在防我!」完顏滿一改卑微的語氣,忽然增高聲量。
同行的人們聞言,紛紛好奇的望向她。
她咬咬牙,若無其事的望向遠方,依然昂首挺胸,心裡再難受也不會當眾流露出脆弱。
厲狂浪在她身後,不可避免的發現周圍的人望著她的目光都不帶善意……他的胸口一緊,察覺到有異狀。
「別鬧了。」他忽然抓住她的肩,悄聲道:「跟緊我。」
她一副遭受不平等對待的委屈模樣,看他無意澄清,默認了對她的戒備似的,她愈加煩悶了,索性扯動韁繩,讓胯下的馬兒甩開他。
「別任性!」厲狂浪趕緊拍著完顏滿的手,制止她走遠。
她手掌一痛,哀怨的目光射向他冷硬的俊顏。「你不喜歡我就算了,幹嘛對我這麼凶?」
頹喪之色把她的神采奪走,使她嬌艷的容貌不復生機。
厲狂浪從未見過完顏滿如此受傷的表情,一時怔住,潛伏在內心的某些情感如無數枚細針,輕輕刺疼了他。
他無意識的反省,自己待她很刻薄嗎?「我們非親非故,你要我怎麼對你好?」思來想去,他不認為他有錯。
完顏滿瞠目結舌,呆了半晌,垂頭喪氣道:「是啊!你做得對、你說得好,你無可挑剔。」
錯的是她,不該希望……他能待她溫柔。
他的朋友討厭她,她會失落;他對她凶或冷漠,她會失望;他若想離開,不陪她了,即使說說而已,她也會緊張得不知所措。
各種異常但真實的情緒,嚇壞了完顏滿,她怎麼變得如此荒唐,為了這個粗暴的男人而心神大亂?
她有點氣急敗壞的策馬拔腿從他身邊奔跑開。
「你去哪?」厲狂浪瞧了周圍的商隊人馬一眼,隨即追上去,卻在啟動的瞬間被人攔下。
「厲莊主,請留步。」
這是一群漢家商隊,許多人掩不住對完顏滿的敵視。
厲狂浪猜測,友人必定告訴了商隊完顏滿是金國公主——是他們漢人的仇敵。
果然,商隊人馬見他倆分散開來,離城已遠,行道上前後亦無雜人,時機正好,立刻一分為二,一部分包圍住厲狂浪,另一部分追著完顏滿去了。
完顏滿察覺到形勢不對勁,轉頭張望,發現自己和厲狂浪被人群分割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完顏滿打量著商隊人馬,原本有幾個對她還算友善的人,如今都板起臉,各個視她如仇敵。
轟隆——幽暗的天空陡然傳來巨響,兩聲雷鳴過後,一陣細雨逐漸飄落。
完顏滿不安了,像掉進陷阱裡的獵物,寒毛直立,發出強烈的殺氣;離厲狂浪太遠,她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她不能安心!
「讓開,你們別碰她!」厲狂浪果斷的甩出馬鞭,打開縫隙。
「厲莊主,請不要插手,我們只為捉拿這個蠻女,並無冒犯您的意思!」
「滾!」
完顏滿聽到他冷硬的回答,頭一回為他不近人情的態度感到歡喜,不安的心緒立刻穩定!
她抽出兵器,迎視著逼向她的人,再無絲毫慌亂。
「完顏滿,別動,等我過去!」厲狂浪怕她先出手激怒對方。
她正欲點頭,卻見一旁閃來數道人影,不由分說的朝她攻擊,心亂的看了厲狂浪一眼,終究還是等不及他來解圍,只好自己迎戰。
「不要傷她!」見前方開戰,厲狂浪不再猶豫,狠心擊退圍困住自己的人馬。
「厲莊主,您快住手!」圍困失敗的人們勸阻無效,只好將逐漸靠近的兩人包圍在一起。
「你們退開,我保證你們的安全。」厲狂浪趕到完顏滿身旁,向眾人宣告。「這個女人,我必須帶走她。」
商隊眾人不服,異口同聲回道——
「若拿她當誘餌,可使許多金國人自投羅網啊!厲莊主。」
「要不然殺了她,也算是為我們漢家子弟報仇雪恨!」
「拿一個女人的生死,展現你們三十幾個大男人的氣概?」厲狂浪不屑的冷笑,懶得囉唆,拔劍一揮。「別找借口,給漢家子弟丟臉!」
登時,飛射出的劍氣震得路道上塵土大起!
眾人眼前一花,厲狂浪趁勢帶走完顏滿,脫離商隊。
雨下個不停,道路愈漸泥濘。
趁亂離開的兩人縱馬飛馳了數十里路,甩開了商隊人馬,厲狂浪選擇走小路,馬不停蹄的奔向前往長白山的路程。
一路上,完顏滿仍是安靜的沒吭聲;厲狂浪卻有點介意她異常的沉默,頻頻回頭打量她狼狽的模樣。
天氣愈來愈冷,風雨吹打,浸透了她的衣裳、髮絲,她不停顫抖,他看著,惻隱之心又隱隱抽疼。
「前面有屋子,我們去那兒避雨。」發現路邊樹林內有矮小的木屋,厲狂浪馬上領著完顏滿進去。
將馬一併帶到潮濕的屋子裡,見環境如此陰暗,他想到她包袱裡有書,兀自取來點火取暖。
意外的沒見她阻止……他仔細一看,她進屋後就躲到角落發顫,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死氣沉沉的。
「你?」厲狂浪走向完顏滿,俯身看去,她雙手交握,兩手間染開了刺目的血紅。「你又受傷了?」
他訝然,拉起她拖到散發溫熱的火堆旁。
「痛!別拉,我走不動。」完顏滿渾身難受,只想窩著休息。
「誰教你要和他們打。」
他不體貼的責怪,喚起了她的精神。
「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有所遲疑才會受傷的!」
舉起她被刀劃破的手腕,厲狂浪看得一陣心悸。「怎麼不告訴我?」
「我們在逃亡,哪有功夫療傷?我若是一喊苦,你又會說我是嬌生慣養不能吃苦了。」有了上次的經驗,她已為自己點穴止血,可策馬奔跑,需動用腕力,幾次扯動,血又會順著不斷使勁而裂開的傷口流溢出來。
「以後難受,記得告訴我,別一個人忍著,我們不是在逃亡!那些人,我還對付得了。」厲狂浪撕開一塊布,拎在火堆旁,催動真氣,烘乾後,輕輕的將她的傷口擦拭乾淨。
「你肯為我對付那些漢人?」她仰望他的眼眸內盈滿瑩瑩水波,火光一照,水波又似燃燒的焰火。「你若是肯,就不會拉著我逃避了,他們是你朋友的人吧?你帶我走,是不是等於背叛了你的朋友?」
「完顏滿。」
為她療傷的男人叫住她的名,她有些詫異,他記得她叫什麼。
「你是局外人,兩國的仇恨跟你、我無關,你現在與我同行,我會照顧你到底:你只需明白這三件事,其餘的不必多想。」
那麼霸道的口吻,她聽了卻滿心發暖,好像被身旁的火堆燒著了;纏繞自己的陰寒之氣,霎時間都散去。
「你其實……毋需如此……」
「我答應過你。」他打斷她的呢喃。「男人應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他許下的承諾,他會盡力履行!
「可你也答應過……娶我。」
「那是被迫的,並非我心甘情願。」而答應完成她的願望,是他自願的。在悔婚那一夜,她舉劍向他挑戰,只為保護旁人的安全,那時候起,他已為她破例放過不該饒恕的人。
「你上次還威脅我要毀約。」完顏滿邊計較著,邊偷看他讓火光染成橘紅色的臉龐,他冷硬的五官難得柔和了些許。
「那是你太張揚。」
「假如我乖一點點,你就不會丟下我?」她出神的凝望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說出示弱般的話,卻毫無意識,只盼這個冷硬男子再對她好一些。
「乖一點點?」猶如稚兒使用的話語,引他轉動視線,回望身旁的姑娘。
目光交會,一不慎,他掉入她柔媚的眼波中。
在她的眼裡有著鮮明的渴望,以及對他的嚮往,厲狂浪訝異了,不確定自己看到她眼中純粹的情感是因他而誕生。
「告訴我呀!怎麼不說話?」她期待的催促。
殘破的木屋內,只有火堆發出一股暖意。
她悄悄的移動,更靠近他一些,再靠近他一些……彷彿他比火堆更暖和。
厲狂浪啞然,腦子裡自有聲響在訴說著——
只要她安分,他會履行承諾,即使要他去摘一根不起眼的雜草,而他答應了,那麼千山萬水,他也會陪她走到底。
只是望著她柔彎的眉、柔媚的眼,他說不出口,任何會令她開心滿意的言辭,他的理智都在制止他訴說。
「解決了你提出的條件,我們即可分道揚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說的?」遲疑了好半晌,他吐出硬邦邦的話。
隨即,看到完顏滿失望的別開臉;心,倏地緊抽,他恍惚了,從未有過的懷疑自己……是否太冷漠了?
完顏滿幽幽的歎氣,目光轉向屋內——停靠在一起的兩匹馬兒。
一公一母緊挨著取暖,親暱無間。
她望之心酸,羨慕得沒勇氣再看。
她大概……愚蠢的喜歡上一個永遠不會溫柔待她的男人了。「原先我以為我們能以武相交,做個朋友,像江湖人一樣灑脫,不受外物拘束。
「不過現在,我清醒了。」慢慢收回他包紮好的受傷的手,完顏滿勉強的笑。「你不必防我,怕我惹麻煩,取到劍後,我會遵照我說的與你分別,我的手受傷了,無法向你學劍,也就此作罷,你不必教我什麼。」
「我不怕你,我不需要防你。」厲狂浪再次截斷她的話。
她感傷的神色吞噬了她應有的耀眼光彩,令她整個人黯然失色,他不忍的轉開視線,擔心多看她一眼,自己會失了心志,不理智的想去找回她的自信令她恢復活力。
「我避免讓你接觸到我的人,是因為我無法保證他們能接受你,甚至無視你的存在,我不希望我的人傷到你。」
「你認為我不該受傷?那你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在為我著想了?」她像是復活一般,眼底重現光彩。
「避免麻煩而已。」
「你不是早把我當成大麻煩了?」只要她在他身旁,他緊皺的眉頭就難以舒展吧?她該怎麼做才能令他高興,甚至喜歡她呢?
「……別鼓勵我反悔。」
完顏滿抿抿嘴,拿著包袱,取出乾淨的衣裳,準備換上。
回頭,見火堆旁的男人也在做同樣的事,她頓住了,目不轉睛的偷窺他,離奇的覺得此時此刻的兩人就像是夫妻那樣的親密。
在同一個地方,做著同樣的事情……
假如在愈漸冰冷的寒夜裡,他們能依偎在一起,像旁邊兩匹馬兒一樣耳鬢相貼,分享彼此的體溫,那情景會有多美妙?
她心動得厲害,無數種難以名狀的念頭在腦子接連誕生,每一個都是關於她和厲狂浪的將來,偏偏她形容不出兩人該有怎樣的未來?
「完顏滿。」他忽然不悅的喊。
「嗄?」她抖了抖,斷了自己的妄想。
厲狂浪的臉色十分灰暗,望著大剌剌盯著他端詳的女人,警告道:「別再讓我發現第二次你偷看我換衣裳!」
這傢伙難道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嗎?他確定她不是女人!就算是,也是雖為女兒身,卻有一顆男兒心的怪物!
「我沒看到呢!」完顏滿撇撇嘴角。「我正在思考將來,哪有工夫看你。」
「……」
「小狂。」七手八腳的隨便換好衣裳,她趕回他身旁。「我始終不認為身為金國人是可恥的……」
厲狂浪已經沒力氣糾正她的稱謂。「我們也一樣,即使國破了。」
「你說我們能不能放下各人成見,友好相處?」
「少說廢話了。」他不耐煩的連瞥她一眼都懶。
一股悶氣從完顏滿體內冉冉浮現,瞪了他好半天,她才意識到……厲狂浪早就放開對她這個金國公主的成見,否則他怎麼會勉強自己陪伴她?
丟開包袱,她領會到美好秘密似的,笑了笑,就著火堆翻著書,邊看邊吃乾糧充飢。
正在喝水的厲狂浪不經意的發現她又在研究那些假秘笈,他冷硬的神情略微起了變化。
他在盯著她,真希罕……完顏滿察覺了他的注視,納悶的抬眼望回去,自己應該沒有招惹他吧?
「你……」厲狂浪開腔,欲言又止。
「怎麼?說嘛!說啊!」她興匆匆的湊過去。
難得他主動搭話,她眉開眼笑的等他有所表示,說什麼她都願意聽,別老是冷硬如石頭給她臉色看。
「你能理解所有漢字?」秘笈中通常有著大量古文,以及醫學詞彙,即使身為漢人,若非精通醫道,也很難看懂武學秘笈。
「為了練武,我學過好多漢字,而且這些書上有配圖講解,你瞧……」她十分友好的一本本打開給他觀望。
「不必了。」居然連插圖都有,了不起。「等等,這個簽名是……王維?!」
厲狂浪發誓,他對假貨沒興趣,但不小心瞥到插畫者的簽名,居然出來唐朝名人,他實在無法再控制自己抽搐的臉繼續保持冷硬。
「你知道王維是誰嗎?」
「沒聽說。」她正在找書,奇異道:「怎麼少了一本?」
厲狂浪手指火堆,「在那裡。」
「啊~~你燒了?」漂亮的眉毛登時倒豎。「好啊!難怪我一看書,你就來搭話,原來是心虛啊!」
「心虛什麼?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把假貨當作寶!」他忍無可忍的嘲笑,翻著書上插畫,指明道:「自己看看這些配圖上的簽名,什麼曹孟德、李時珍,這些人會畫畫嗎?你連他們是誰都不曉得,竟然還有膽子練這種亂七八糟的武功秘笈?」
「你可以告訴我他們是誰啊!」她認真的答。
不料,他卻像見到妖怪一般的瞪她,接著難以忍受的搖頭髮笑,彷彿欣賞到什麼引人發噱的怪事。
完顏滿無心介意他嘲笑自己的態度,一雙波光粼粼的眸子比星星還明亮,專注的凝視著他優美的唇線彎起細微的笑痕;情不自禁的竊喜,沒骨氣的覺得,能使他發笑也是一種成就。
真不幸,她完了。
她喜歡這個男人,沒空後悔了。
屋外的風雨逐漸稍停,毫無睡意的厲狂浪走到門外,看了看決定道:「我們繼續趕路,免得被追上。」
「好……」她心不在焉,沒什麼精神。
「你是不是累了?」他開始關心她的狀態。
「不累、不累。」看到他的笑臉,她就精神百倍!
完顏滿仰望向他,嬌容中那一抹羞澀與歡快的神色,恰似散發著光彩的寶石,令她整個人流溢著動人心魂的風情。
厲狂浪牽著韁繩的手,倏地鬆開,與她眉目相對,目光纏纏繞繞,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只曉得眼前的人兒確實是個女子,雖然性子隨便,完全沒有女人家該有的婉約莊重、含蓄檢點。
可她就是這樣一個異常的女人,儘管是他最不欣賞的類型,然而有時候他卻覺得,她耀眼得令他迷惑,讓他為她心亂了。
秋末的氣候愈來愈寒冷,冬季即將來臨。
清晨,兩匹駿馬趕到長白山腳下,馬上的男女停止前進,向山下的住戶買了些乾糧才繼續上路。
「我們能在下雪之前拿到劍嗎?」完顏滿迎風而行,雖有厲狂浪在前為她阻擋風力,冰涼的山風刮到臉上仍令她不舒服。
「也許……」不確定的回了一聲。
山腳處花草茂密,鳥獸嬉戲,偶有閒人經過,頗像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待兩人行至半山腰,呼嘯而過的風逐漸狂猛。
山路崎嶇,常要九拐十八彎,愈往上愈險峻,此刻偏有狂風大作,令兩人的坐騎行走起來更加吃力。
忽然,前方姿態猙獰的大樹旁有個顯眼的山洞,映進厲狂浪眼中。
他回頭看完顏滿是否跟上,卻見她不時摸著受傷的手,神色辛苦的策馬。
「手疼了?」他不自覺的為她牽掛,眼裡飄過擔憂之色。
完顏滿逞強一笑。「快些趕到大池吧!」
「不急。前面有山洞,先過去避風休息,等太陽出來了再繼續登山。」他專斷的領她靠近樹邊,聽到她偷偷打了幾個噴嚏。
一前一後進了洞穴,兩人讓馬兒也歇息。
完顏滿無聲的躲到狂風吹襲不到的角落,放鬆身心,這一路並未遇到襲擊和追捕的人馬,但她仍不輕鬆好過。
每時每刻,她都心力交瘁的關注著厲狂浪的臉色,他的喜怒,無不牽動她的心,動盪忐忑;將以往瀟灑從容的完顏滿折磨得失常落魄。
「你沒帶厚衣裳?」他發問的聲音傳來,直入她的心窩。
「你忘了,我還有許多東西都和那輛馬車一起被人搜查到,帶回去了。」她縮成一團,抱著自己微微發抖,一邊揉搓雙手艱難的取暖,猶如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從沒為誰心疼過的厲狂浪,無措的感受著胸膛之下的心窩微微發痛。
「沒什麼的,秋天還未過去呢!大風大雪我都經歷過……」突然,她看厲狂浪走出洞穴,不由得一愣,是不是她說錯什麼,惹他不悅了?「你去哪?」
走遠的他沒有回答。
她不知該留在原地等,或是追上去?
完顏滿猶豫了片刻,厲狂浪已迅速走回來,手上還拿著一些乾燥的小木塊與樹枝。
她迷惘的望著他在洞口邊升起火,使得湧入的寒風一點點變暖了。
扯了扯嘴巴,她想道謝,又見他拿著水壺,靠著柴火烘熱,轉身遞給她。
恍然間,喉嚨一梗,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目不轉睛的凝視厲狂浪顯露些許關懷的俊顏不再冷硬。
「發什麼呆?拿去。」發現她張大眼睛傻傻的看他,有點蠢又憨得可愛,他禁不住露出一抹笑。
完顏滿面頰發熱,心窩燙得不得了,連鼻子都有點泛酸,接過水壺,貪婪的飲進嘴裡,像在喝蜜糖似的,整個人飄飄然。
她真的……喜歡這個男人,想後悔都來不及,倘若他繼續對她好一些,她勢必沉陷得更深。
喝光水,體內狂熱的情火仍難抑制,她慢條斯理的將水壺還給厲狂浪,假裝無意的觸碰了他的手掌。
溫熱厚實的觸感令她神魂一蕩,直想握著他不放……然而她怕得到他無情的拍打。
自己的心已遭他的身影一點一點侵佔了,完顏滿無助的皺起嬌顏,自信和尊嚴一一軟化,完全失去了自己。
她煩惱的凝望厲狂浪添加柴火的背影,思慮著自己能否如那火焰,一點一點融化他對外的冷硬,擄獲他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4:22
第五章
長白山長年積雪,山石多呈銀白之色。
山路陡峭艱險,未到山尖,馬已無法順利前行,完顏滿只能和厲狂浪牽著馬匹徒步攀登。
愈往上走,路愈崎嶇,卻能感覺到周圍難以名狀的清靈之氣,順著風和雲,逐漸向山尖凝聚,盤旋在頂端不斷繚繞,使人身心舒暢。
忽地一聲馬鳴,猶如雷電,在完顏滿耳邊爆發。
掌心傳來刺痛,使得走神的她一驚,發現手裡的韁繩滑落,身旁的坐騎前蹄一滑,差點兒滾下山去!
「拉穩了,別讓它拖下去!」厲狂浪聞聲回眸,緊急牽住完顏滿的手,借她力量使用。「謹慎些,別在登山時發呆!你最近是怎麼回事,經常魂不守舍的,病了嗎?」
「沒呢!」心虛的完顏滿著急的否認,怎麼也不敢說自己滿心都在思索著厲狂浪的事。
她費盡力氣拉回馬兒,渾身汗水淋漓,不經意的一瞥,見附近景色秀麗,於是謊稱道:「我是看周圍的模樣看出神了。」
在接近山尖的位置,縱目環顧,周圍彎曲逶迤的山路,層層疊疊的山色林影,隔著一縷縷輕煙淡雲,映入眼底,景觀美不勝收。
人似登臨天境,置身在雲彩之中,俯瞰人間,十分暢快,全然顧不得當前的處境依然危險,
「在周圍,一不注意就會摔個粉身碎骨。」厲狂浪深知附近的景色多麼誘人迷失心志,不為所動的催促著定力不夠的完顏滿,「快,登上山頂再休息!」
「……」真是個沒情趣的男人。
天池高踞於長白山主峰——白頭山之巔。
兩人牽著戰戰兢兢的馬兒到達山頂,為防止完顏滿再失足,厲狂浪主動拉住她沒受傷的手腕,與她一起行動。
她在他身邊一直低著頭,戀戀不捨的打量著兩人連在一起的雙手,儘管長途跋涉的身體酸疼不已,不時顯露在她眉眼的淡淡笑意仍含有一點甜蜜。
她突然想永無止境的走下去。
可惜再向上攀登幾步,走到尖端的兩人已看見嚮往多時的天池。
他突然鬆開她的手。
他們到了。
碧綠的池水猶如一塊無瑕的美玉,柔和的躺在群峰環繞的峭壁之中,沉靜的倒映著天邊的雲霞與週遭的山峰。
完顏滿似被帶入仙境,雙目倏地放射出迷醉之光,驚呼一聲,就想跳到水中央盡情徜徉。
「你做什麼!」厲狂浪眼明手快的拽住飛奔而去的人兒,手忙腳亂的牽住被她拋棄的馬兒,大吼道:「看著腳下的路,別發傻!」
她興高采烈的點頭,小心翼翼的順著山勢下滑,直到踩上了略長雜草的土地,才一鼓作氣的跑向池水邊。
那輕快的身影,在奔跑間,把一身的疲憊都甩開了。
在她身後的厲狂浪搖頭一歎,像是看不慣她的任性,卻又轉不開注視她的目光,心思悄悄被她愉悅的情緒所感染。
他忽然意識到,她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此時的她恰似孩童,一臉新奇的跑到池邊戲水,隨即回頭向他招手,面帶微笑,一路定來的辛苦全都忘掉似的。
他不由得懷疑……以往認定她放肆張揚是否太過了?哪個孩童會裝含蓄、扮端莊、假正經?
他真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討厭她嗎?
「你不過來喝喝水呀?」完顏滿蹲著側望他。
厲狂浪等她雙手探入池內掬起一捧清水,立刻手指遠方,不疾不徐的提醒道:「你瞧那兒。」
他指示的方向是池水的北面,離兩人的方位有些遠,卻可隱約看見正有兩頭黑熊在池畔游移,狀似洗澡。
「……」完顏滿馬上將掬在掌心的水揮灑開。「山頂有野獸?」
「北邊森林內什麼都有,我們過去。」厲狂浪邊答邊牽馬朝北定去。「天色快暗了,不宜潛水,等明天一早,我們再來。」
完顏滿依依不捨的望著池水許久,慢慢跟著厲狂浪的腳步,逆風走到林中,興奮過後,再度感到身體很沉重。
林問,鳥獸淺鳴低吟之聲四處飄蕩,稍一轉眼,便可見到不尋常的小動物在樹叢中隨意亂竄。
「那邊有住屋?」發現林中央聳立著木房子,完顏滿恢復疲態的臉露出驚喜之色。
「你不是曾經派人來此尋劍,附近情況如何,難道你不曉得?」
「是有收到一些傳說,但都是聽說的,和親眼見到的是兩回事啊!」
完顏滿加快腳步超過厲狂浪,跑到密不透風的屋子前出聲問:「有人在嗎?可否借住一晚?」
「別叫了。」厲狂浪打開破破爛爛的圍欄,熟門熟路的走進庭院,將馬安置在外,迎著完顏滿詫異的目光,淡漠的告訴她,「這裡是我與友人親手築成的房屋,沒有外人住。」
「你還會建房子?」
「我與友人到天池尋劍,耗時兩年,你不是打聽過了?」他也曾年少輕狂,為了鍾情之物不顧一切的去追求。
完顏滿略帶神往的點頭,不由得希望看到那時的厲狂浪,是不是比現在的他鄉了點開朗、熱情,也不這麼冷硬?
「聽說你似乎失敗了?」她打聽到的消息不多,唯一確定的是,人們都說,厲狂浪是最接近那把神劍的人。
因此對神劍心儀已久的她,見到他的第一天就大為欣喜,直覺兩人非常有緣。
不管是人或劍,她全想要……心動得無法抑制。
「差一點,本該到手。」厲狂浪含糊其詞,似有心事,舉止緩慢的推開未鎖的屋門。
裡頭的灰塵霎時飄流而出。
完顏滿躲到他身後,雙手不自覺的抓著他的衣裳,像在閃避暗器。
他轉頭,睨她一眼,似在拒絕她的親近。
她忘了收手,明知他不懂得憐香惜玉,鐵定會一巴掌拍來打掉她的手掌,但她就是愣住了,仰望著他又冰又黑的眼眸,急欲探索裡頭有什麼情緒,認命的等待他給予打擊。
等了許久,只見他又冰又黑的眼眸蕩過一抹無奈,接著他收回視線,走進屋子裡,任她揪著不放,沒看見她傻傻的嬌顏上多了一份驚訝。
這一回……他不打她了。
完顏滿窒息半晌,如同走不穩的娃娃,揪著他一步一步跟進。
他往左,她絕不向右,纏他上癮似的,被風吹得乾澀的唇慢慢上翹,揚起了含蓄的甜笑。
他總算不再抗拒她的觸碰了。
她高興得幾乎想大叫一場。他不打她了~~不打她了~~他不打她了呀!
「你夠了沒有?」讓身後的女子抓得身心煩躁的男人忍不住吼了得寸進尺的她,「有必要揪得那麼緊嗎?」
「啊~~抱歉……」仔細一看,衣裳居然快被她扯破了。
完顏滿異常羞愧,自己似乎表現得太飢渴了。
「方纔你說,劍你找到了?」她打哈哈的轉開話鋒。
「差一點。」厲狂浪提起往事,面色冷凝了幾分。「我與友人確實看到了劍影,但是正欲出手試探,水中卻有一條怪異的大魚襲來,咬傷了我朋友,害他送了命。」
「你沒拿劍?」
「當時忙著送走體溫逐漸冰冷的友人下山求救,哪顧得到別的東西……」後來救治不及,朋友死了,他也無心尋劍。
只當是傷心往事,不願再觸及。
厲狂浪突然沉吟不語,許多心事迴盪在腦海裡,無意說明。
完顏滿知道他在感傷,很有義氣的表示,「下一回我見到那條魚,一定為你殺了,替你朋友報仇!」
厲狂浪聞言,俊臉一皺,彷彿一塊寒冰出現裂痕。
為什麼這麼看她,像看怪物似的?完顏滿不自在的摸了摸臉蛋,她又說錯話了嗎?不然他為何一副不知該生氣或發笑的彆扭表情?
「你呀……」
「如何?如何?」她有所期待的凝望他情緒複雜的臉。
他卻瞥她一眼,不再說話,走遠了;害她一顆小鹿亂撞的心找不到出口,懸在半空,難受極了。
「小狂,你的性子有點悶呢!你該學著抒發內心的感想。」
「小狂,話憋著不說,會憋出病的……別不理我呀!」
「小狂,你一定是石頭變的……」
天池附近,氣候嬗變,時而霧氣氤氳、縹緲虛幻,時而風雨飄搖、蕭瑟淒涼;清澈的池水亦會隨著環境的轉變,變化顏色。
昨日碧綠的水色,今天一早,完顏滿再看,已是蔚藍一片,像整片水都換過一般。
「今日天氣不錯,適宜潛水尋劍。」厲狂浪漫步而至,一手抓過木製的扁舟推向水中。
完顏滿跟在他身後,休息一整夜,精神飽滿;聽了他的話,又有些萎靡不振。暗自期盼大雨降落,煙霧四起,不去尋劍了。
萬一找到劍,兩人便得分別……
可她,還想和他多待些日子。
「你記得劍在哪兒嗎?」走到遼闊無際的水邊觀望,她在意的問。
池水既深又廣,若無明確目標,他們就得大海撈針似的忙個沒完沒了,她很期盼如此。
「以前知道,現今忘得差不多,只記得大概位置。」確切方位得重新估量,他預計怎麼都需搜尋個兩天。
「沒關係、沒關係。」陪他玩個半年也行,反正她沒事。
「……」厲狂浪彷彿聽得見完顏滿的心聲,問著閒來無事一身輕的公主,「你不是誇口說你有法子?」
「我的法子啊……」完顏滿腳尖一點,落到扁舟上。「就是跟它耗到底,不管要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
「……」他開始了第一百零二次後悔答應她開出的條件。
扁舟在厲狂浪的推動之下,順著水流和風向,慢慢飄向水中央。
「我手腕的傷快好了,你沒事能不能指點我幾招?」以後有空,他們可以在森林內練武、捕獵、種菜、養花,衣食無虞……造就美好的未來。
完顏滿這才發現,兩人若有意隱居在此生活,亦非難事。
只是……他倆各自有著不可拋棄的家園親人,難以與世隔絕。
「你的武藝師承何人?」厲狂浪迎風佇立,遙望遠處,感受著週遭的清靈之氣。
「我父兄為我聘請了一些武林高手,不過……比起你,他們可能差了一點。」她的言辭裡沒有對那些教導者的尊重。「他們時常要我打賞才肯傳授我有用的招術,教我武功也不認真,逢迎我父兄倒很積極。」
「可你已學到火候了。」這個公主夠奇怪,嗜武成癡,睡前都要看那些假秘笈,偶爾聽她夢囈,說的也是亂七八糟的武功心法。
「真的嗎?」完顏滿被誇獎了一般,開心的笑,自豪道:「我打贏了你不少手下!」
真想和厲狂浪交手,即使心知不是他的對手,仍想讓他瞭解她最驕傲的一面!
「他們不是最優秀的。」他不屑的神色似乎在說她打敗的全是三流貨色。
完顏滿瞇了瞇鬱悶的鳳眼,「你就不能讓我高興、高興嗎?」
他背對她,聽她像小貓煩悶亂叫的聲調,腦中不由自己的浮現出她嬉笑怒罵的各種臉色,鮮活得挑動著他僵硬的心弦,微微發顫。
他的嘴角無意識的掀起淡淡的笑。「你為何獨愛劍術?」
「舞起來漂亮,像跳舞。」
「……」
「怎麼了?」她聽到他在歎氣,她說得不對咩?
厲狂浪目視前方,平淡道:「你的劍路就像你的性子一樣的花俏張揚,只攻不守,破綻眾多,但你的速度夠快,若能速戰速決,遇到的對手再平庸一些,你多半會取勝。」
「請問……你是在諷刺我嗎?」
「我正要提醒你,若想武藝有所進展,還需修身養性。」
「修身養性?」完顏滿半咬著唇瓣,「你是說我脾氣不好?」縱然如此,冷漠又自負的厲狂浪又比她好多少?
「金枝玉葉,難免的,往後多到這種山水奇秀,蘊涵靈性之處,少去妓院那種的地方瞎鬧,認真改善你不端不正的行為,你的品德自會有所增進,脾氣自然就會愈變愈好。」
完顏滿頭暈的問:「你身邊有沒有人因為跟你長時間相處,最後導致抑鬱而終?」
「若你此時一病不起,鬱悶辭世,那你就算是第一個因跟我相處,導致抑鬱而終的人。」他回頭給她一個鼓勵的笑,「請開始發病吧!」
他的笑容很淺,很真實,也很有諷刺的意味。
完顏滿忍住驚艷之感,他分明在諷刺她,她若為他驚艷得著迷,豈不是太丟臉了?
可……望著他俊逸的身影在蒼山清水的輝映中如畫般美好,她癡迷的心又不受控制的胡亂顫動,為他怦然。
「你真難相處……」她意識到自己的迷戀有多危險。「當初我還盼望你教我武功呢!幸好你擺架子一直不肯教,否則我一定會被你荼毒死了。」
「你根本不必學武,早點嫁人,相夫教子,有危險去找父兄幫助,如此才是正確之道。」女人家,學什麼逞兇鬥勇。
完顏滿發出哀歎,掩蓋過水聲浮蕩,她哀怨的抓了抓頭髮,責怪自己發什麼瘋,竟喜歡上這種傲慢男子?
難得見她這麼挫敗,無力的坐在扁舟上,一副不知道拿他怎麼辦的神態,厲狂浪像個成功抑制住玩伴氣焰且為此而心情愉快的小男孩,冷硬的眉目一點點溫和開。
「聽話吧!省得以後嫁不出去。」他也難得多嘴了。
「假如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柔柔弱弱,乖巧溫順的,就算是好姑娘?」
「……」他難以想像她能改變本性。
「那樣你就會對我好了嗎?」完顏滿低頭繼續問。
厲狂浪微愣,察覺她的問題藏有陷阱。
他的沉默給了衝動的她勇氣,於是又問:「是不是我變了,你就願意娶我?」
他旋身,望定她。
她的話裡流露出的期望,他沒有聽錯。那誠摯的心聲不是陷阱。「你是金人,我是宋人。我們只能敵對!」他少有的用稱得上溫和的聲音回答她。
她卻感覺得到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尖利的刺,輕輕細細、連連續續,無可避免的刺痛她。
她喜歡他,也喜歡自己的家人、國土,即使能為他委屈自己,卻不能連家人也不要,國土都抹殺。
完顏滿蹙起愁眉,嬌艷的臉兒顯得凝重;厲狂浪隨著她皺眉,像透過重重鍾甲,見到她的脆弱與彷徨。
他傷神了。
「我們……」她半抬起頭,仰望他,落寞的問:「拿到劍,馬上下山,各走各的路,再不相見了?」
他點頭,手指微動,想去揉開她緊皺的眉心,否則自己的心如同打了一個結,解不開,因她而悶得有點慌。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討厭我嗎?」
天邊的陽光穿過雲朵,灑落一線金光;周圍的水,跟著泛開耀眼的光芒。
完顏滿忐忑的等著厲狂浪的答案,緊接著聲明,「要說真話!」
他又轉過身,背向她。
水那麼平靜,舟過無痕,他的心卻亂得可怕,從未有過的亂;身後的她嚥下一口悶氣,他聽得見她連呼吸都帶著惆悵。
他不知如何作答,生平未曾有過的為難了。
完顏滿的臉頰被風吹得發涼,伸手一摸又發現不冷,手掌也溫熱如常,然而全身竟無半點暖意,手按住胸口才察覺心正在變涼。
厲狂浪……他不說話。
厲狂浪……他又不理她。
她喜歡上的男人,討厭自己嗎?
她不敢想,多想多委屈,只能陪他沉寂。
許久、許久,海枯石爛般長遠的漂泊……
幾乎凝固成一幅畫的厲狂浪令人意外的開口,輕柔道:「不討厭。」
完顏滿震了震,體內的血迅速回溫,身子又變得熾熱了。
「到了。」他阻止扁舟前行,毫無預警的跳進池水中,非常突然。
完顏滿吃驚的趴在扁舟上看他,「我得陪你下去找嗎?」
隔著水,她的聲音模糊難辨。
沉入水裡的厲狂浪不斷下潛,根本沒有尋找水中之物的舉動……
他說了謊!
其實並未到達他記憶中寶劍所在的位置,但他需要冰涼的池水來鎮靜他異常躁熱的心不為她紊亂。
潛到深處,他轉身,望著上方。
隔著水,她的容顏他已看不清楚,然而望著那模糊的輪廓,即使流淌在身邊的池水多麼冰涼,他仍無法冷靜自持。
因為她,他的理性正在逐漸消失……
撲通一聲,水面破開浪花,一道身影猛地投入水中,如矯健的魚兒向他湧來。
厲狂浪胸口有些漲,不知是否屏息太久?
藍藍的水花被完顏滿修長的手臂劃開,她嬌艷的臉蛋漸漸逼近他的眼簾。
她盯住他,不時轉動眸子,像是在問他,兩人該去哪?
他向她靠去,她冷不防的撞向他的胸膛;他環住她的腰,將她提向水面;她抗拒著,不想離開。
在水底的兩人身軀輕盈,力量卻減弱了,移動起來有些困難,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頭頂上的光愈來愈明亮,完顏滿感覺得到快離開水中了,她不懂得厲狂浪為什麼不讓她跟著尋找?
她喜歡潛在水裡,尤其天池的水是這麼清澈明麗,她疑惑的拉了拉他的手,不解的湊近他的臉龐,用目光問著他為什麼要帶她離開?
在水裡,兩人不必受到身高的隔閡,稍微移動,便能自由的貼近。
他轉眼,就看到她嬌媚的容顏近在咫尺,無暇分辨她眼中的疑惑,胸口如遭襲擊似的顫了一下,視線凝在她彷彿花瓣的嘴唇上。
那粉嫩微紅的唇片是這片無垠的藍水中唯一的紅光,誘惑著他去觸碰、去品嚐。
他怎麼能?
他絕不會魯莽的犯下唐突的錯誤!
他有自信,但是……他移不開視線了。
在即將破水而出的剎那,她貼得那麼近,嫩紅的雙唇就在他嘴邊,她還睜大了明媚的眼,含著期盼的神色盯著他。
厲狂浪不可自持,輕輕一動,吻上她的唇瓣。
完顏滿大為錯愕,呆了。
明明置身在清涼的水裡,卻好像掉到火團內,熱氣從唇舌間一點點的燃燒蔓延,把她整個人都點燃了。
嘩啦聲響起,兩人的身子衝出水面。
他一手壓著扁舟,面無表情的別開臉;僵在他懷裡的人兒忘了喘氣,險些窒息昏過去。
「上來。」厲狂浪單手拖著完顏滿虛軟的嬌軀。
一向豪邁的人兒此時像只羞澀的小兔子,紅著眼睛,魂不附體。
「你、你方才……對我……」她語無倫次的開口,她以為他這種人一輩子都不可能主動親近她。
「前面才是。」厲狂浪忽然顧左右而言他。「我記錯了!方纔那裡不是劍所在的位置。」
「我說的不是這個!」她的語氣又變得流利。
厲狂浪目光一閃,頓然無力,望向她泛紅的嬌顏。「抱歉,我看錯了。」
「什麼?」
「你的嘴,我沒看清楚!我以為是一條肥嫩的魚。」
「……」她眨了眨眼,傻了半晌,搖了搖頭。「你在耍我嗎?」
「應該是這兒。」厲狂浪專注的望著水面,似乎找到了寶劍的位置。
「別想逃,懦夫!」
身後陡然傳出一聲咆哮,他回頭,見她勇猛撲來,下意識後退,踩到水面。
撲通——兩道交纏在一起的身子再度落入水底。
這一次,她不再壓抑,猶如報復,更似宣洩,一口朝他的嘴唇咬去,不管他會打她,或事後罵她。
她發狠的咬破了他的唇,直到一點點血色流到水中,然後輕輕的舔著他的傷口,把他的滋味留在嘴裡、留在舌尖。
她喜歡他,而他不討厭她……
完顏滿抱緊了一動不動的男人,不想放開了。
在天池深處,無人可見的水裡,被她擁抱的男人皺著眉,冷硬的俊顏毫不柔暖,卻任她侵噬著,沒有反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4:44
第六章
他的唇破了,她的嘴也被他不客氣的咬出傷口。
日正當中,水面在溫暖的陽光渲染之下,泛著金黃色的柔光。
完顏滿渾身濕淋淋的,獨坐在扁舟上,摸著略微紅腫的嘴唇發呆,偶爾轉移視線,看著潛入水中尋劍的厲狂浪矯若游龍的身段,她的神色有些惘然。
尋了半天,厲狂浪始終沒有搜查出寶劍的影子,氣力略顯不繼。
他游向扁舟,告訴完顏滿,「先回去,下午再來找。」
她點點頭,目光停在他褪去衣裳後,顯露出精壯肌理的上半身,沒來由的思及兩人在水底有過的短暫癡纏,她的雙頰登時火燙無比。
兩人默默無語,隨著扁舟飄向池畔。
落地的他獨自上岸,等不到完顏滿有所動靜,回頭看,她仍面色迷茫的發呆,如同大夢初醒的人。
他心魂微蕩,啞著聲道:「下來。」
她顯得彷徨的神態十分誘人憐愛,曾有的張揚全軟化,只剩下渴望和期待,跳躍在她朦朧的眼波裡,伴隨她每一次瞧向他的目光,釋放出一股纏繞人心的力量,強烈的攫住他的魂魄為她著迷。
厲狂浪管不住自己的思緒,圍繞著她打轉,離也離不開。
他頻頻回顧,見她亦步亦趨彷彿跟著夫婿出入的乖順小妻子,不時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偷窺他,羞澀且暗藏愉悅的嬌媚神情,新奇少見……
他又心動了,誰說她不是個惹人著迷的女人?
只要她願意,他相信自己的心一定會為她融化。
只要她能夠永遠這麼溫馴,或許他願意……接納她,然而她的身份是他難以接納的忌諱,他怎能對敵國的女子動心?
「小狂,我們的乾糧吃完了。」走在山野中,完顏滿低聲提醒苦心神不定的男人。
兩人所住的屋子在外環古木、樹須長成一片林的空地上,雖是秋末,草葉樹木的清香依然飄揚不斷,四處迴盪。
「我知道。」沒指望完顏滿烹飪的厲狂浪,聽了她的提醒,簡短的答道:「我會處理。」
「傳聞你們漢人很看重貞節……」
走到屋前的厲狂浪一頓,回望她支吾其詞的難為情模樣。
她想說什麼?
完顏滿瞧他一眼,有話要說又不好意思接續,等他催促似的,有點扭捏。
厲狂浪的呼吸再度不順暢,理應對她不乾脆的異常表現感到煩悶,偏偏他離奇的覺得她這般女兒家彆扭的神態頗為可愛,他也異常了!
「你、我這些日子住在一塊,如此親暱,我算不算玷污了你的清白,你以後還能成婚嗎?」在他研究的眼神中,完顏滿硬著頭皮吐露話語。
她充滿關切的聲音拉回了厲狂浪迷離的神智,他眉頭一皺,糾正道:「你說反了。我是男人,風言風語影響不了我;應當煩惱著往後嫁不出去的該是你。」
「我是公主呢,誰不想娶我?」她不服氣的揚了揚下巴。
隨即想到自己曾遭眼前的男人「拋棄」過,迅速垂下臉,幽怨的歎,「還真有人不想。」
她自豪與喪氣的表情轉得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厲狂浪眉頭開了,忍住笑意,心有靈犀的回憶著自己悔婚的舉動,體內的憐愛之情被完顏滿受傷的神態勾動而出,消融了他的冷硬之心。
他不由得柔聲安撫著眼前鬱悶的姑娘,「我相信會有許多男人想娶你。」
她挑了挑眉,沒料到他會安慰人。
隱藏住驚喜之情,她假裝沉著大方,走過他身旁,賞賜般的宣告,「既然我這麼炙手可熱,配你不至於委屈你吧?那我就讓你再娶我一次!」
厲狂浪的冰顏略微扭曲,又見她竄到他身前,眨著不安的眼,強調著,「這一次,不准你再後悔了。」
她還是想要他,想得滿心發疼,除了他,她不想讓別的男人對她頤指氣使,更不要他以外的任何人親吻她!
厲狂浪杵在門口,一言不發。
完顏滿若無其事在屋內走來走去,停不下來,只是頻頻偷看著他,一直沒等到他的回答,她忐忑得十指都快絞扭成麻花。
隔了多時,厲狂浪才平淡的道:「我以為你夠聰明。」
她一聽,寧可自己笨,不明白兩人之間的阻礙。
「即便我們待在一起,也只能有幾天、幾個時辰;分開之後,我們的家人仍會責難,外頭的非議也會針對我們而生。」他是應當仇視侵略者的漢家子弟,她則是應該奴役漢人的異族公主,互愛之清不是兩人之間該產生的心思。
厲狂浪的話把完顏滿震醒,逼迫她正視忽略已久的問題。
只是相處幾天就能令他們的未來動盪不寧,若要相守一生,他們的困難將更加浩蕩。
況且他始終無法接受她的身份,而她的父兄亦不肯輕饒他,完顏滿陷入了空前的憂慮當中。
「……是你……讓我變笨的。」她禁不住有些怨他了。「我下過決心放棄的,可你……」
可是他吻她,令她發現他的熱情,使她看見兩人之間得以誕生的美好景象;與他深深切切的糾纏過了,不可自拔的她愈陷愈深了,如何能放手?
「你不討厭我,甚至你喜歡我吧?」完顏滿抬起水光粼粼的眼,仰望厲狂浪淡漠的容顏。「若你願意,別的難題我們思索著一同解決,我們能行的……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只要他肯和她在一起,任何困難她都願意挺身而出,幫他應付到底。她有信心解決阻擋在兩人中間的所有麻煩!只要他,不離不棄!
「方纔是我的錯,忘了吧!」他無視她的決心,慢步走到石牆,取下懸掛其上的弓箭,再轉身,目光停在她鮮嫩的紅唇。
他必須忘卻曾有過的糾纏,無論她的味道多麼甜美,多麼令他迷醉。
她洶湧的情潮被他一語打散了,但她依然堅定的搖頭,「不要。」
決心已定,喜歡就是喜歡,她無意克制,更不想欺騙自己!「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為何互相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
冷寂的屋子裡,除了她坦率的話語,能聽到的就只剩下她急促的氣息。
再怎麼大膽她仍是女子,告白至此仍會緊張難受,尤其她在意的他毫無反應,她的心情一如綿綿細雨下個不停,陰鬱難平。
「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你沒有羞恥之心嗎?」良久,厲狂浪發出輕歎。
午時的陽光灑滿屋,照亮了他變幻不定的眼神;但他冷硬的俊顏未洩漏出半點心緒,任完顏滿睜大雙眸看,始終瞧不出他的意願。
「我不覺得喜歡你是值得我害臊的醜事。」
她理直氣壯的一段話,堵得他無語反駁。
充盈在她嬌顏上的戀慕之情,也令他無法橫眉以對,他同樣騙不了自己,他確實動了心。
只是他怎會對一個不可能喜歡上的女子動心?從來他欣賞的姑娘,並非是如此張揚狂放的女子!
「你真沒有姑娘家的樣子。」厲狂浪不知是否在氣自己的定力不足,扯著弓箭的力道猛烈得快將器具弄碎了。
「我會改。」完顏滿接著他的話,允諾道,心底則是偷偷的琢磨,往後也要使他改掉冷硬的性子,萬分柔情的呵護她!
「那可委屈你了,公主。」倘若她與尋常女子相同,乖巧懂事、進退得宜,或許他不會輕易的受她吸引;直到動了心,發覺不該為她迷惑,已經太遲了。
「認識你以來,我夠委屈的了。」完顏滿見他整備齊全,知道他要去掠取午餐,她跟在他身後走出門,「既然我已經犧牲了這麼多,若無報償,豈不是太冤了?」
「我是你的報償,是你撫慰自己的獎賞嗎?」厲狂浪聽得直搖頭,回身推了她一把,囑咐道:「乖乖在屋內等我!」
她縮縮肩,期盼之色溢滿了整張臉,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袖不放。「我乖乖的,你會和我成親嗎?」
輕聲問,她轉了轉眼珠子,盯著他的表情像做了好事要討獎品的孩子那麼可愛。
厲狂浪情不自禁的撫亂了她的髮絲,手指游移到額前描繪她舒展的眉。
她沉迷的湊去,額頭更貼近他的掌心,彷彿一隻撒嬌的貓兒,正享受著他的撫觸。
忽然,他卻道:「我不能,你也不能。」
完顏滿聽得愕然,再望他,額頭一涼,他已揮袖走開。
一步步遠離她的身影,恰似雲朵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再次使她惘然了。
月掛枝頭,明耀的光芒滲滿屋內,更勝燭火。
「你回來了?」聽到聲響的完顏滿忙不迭的跑到門邊,迎接著消失一下午的男子入屋。「又沒找到嗎?」
他獵了她從未見過的動物,拎在手中,身上沒有一絲寶劍的影子。
完顏滿見之竊喜,知道他這半天的工夫又是一無所獲;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明天就得和他分別了。
上天保佑,讓他多找幾天……
「劍所在的位置可能移動了。」厲狂浪平淡的告訴完顏滿,放下兵器後,一刻不停的處理晚膳去。
午餐過後,他便獨自泛舟尋劍,不許她同行。
雖只隔了半天的時間,完顏滿已清楚的感覺到,厲狂浪有意拉開兩人好不容易縮近的距離。
「為什麼劍會移動?在我看來,天池內一根雜草也沒有,實在無法想像裡頭有你說的魚,」她對他描述過的情況十分關切好奇,非常渴望與他同行,而非讓他撇到一旁。「明天說什麼我都要跟你去瞧瞧!」
「劍移動的原因,我不曉得。」他家以製造火藥營生,對水資源並無研究。「我只知道池水是活的,甚至這山上有許多水偶爾會噴出火焰,極其危險。」
「水會噴火?」完顏滿大為驚奇,繼而想到厲狂浪又是為了她的安全考量,不帶她同行吧?
可是看了看他著手晚餐的冷硬背影,她歎了歎,明白自己的猜想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
厲狂浪根本就是決心避開她……不過他是嫌她煩人?或是怕他自己意亂情迷呢?
「因此你別跟著我,到處不安全,若遇到危險,我未必保得住你。」
「上午你不是讓我跟了。」而今才找借口想從她身邊逃開,完顏滿冷哼,他騙得了他自己,她可不!
「上午是我忘了。」
「你想逃避的事,全拿『忘了』當作借口嗎?」
「……」
「瞪我做什麼?是你太怯弱!」
向來冷傲剛硬的厲狂浪還是頭一次被人說他怯弱。
完顏滿意猶未盡道:「一個大男人竟沒勇氣喜歡我,虧你長得那麼高、那麼壯,心胸卻那麼狹窄……身為女子的我都敢坦坦蕩蕩的承認自己的心,你是在扭捏什麼呢?」
「扭捏?」這種形容女人彆扭姿態的詞語,居然落到他頭上?「完顏公主,別忘了你的身份!你能夠看上誰家男子就非嫁不可,但你父兄若反對呢?」
「他們想要你,是你不願意,他們是不會反對的!」
雙方各自站在一面牆下,隔著楚河漢界似的相互凝望、互不接觸,移不開的視線凝結在對方的身體、容顏。
「他們想利用我,所以他們沒反對;可我的家人、手下,視他們為敵!即使發號施令之人是我,也不能罔顧眾人的意願,委屈了我的人,向你的父兄屈服獻媚!」
「什麼屈服獻媚,我並無此意!你既不必巴結他們,我也不會讓他們利用你!」
「一旦我不為他們所用,你以為他們還容得了我?」
完顏滿聞言一怔,盯著他發出聲響的嘴唇,數著他唇上的傷痕,那是她留下的印記,她不想抹消。「我們可以說服他們,說服我們身邊的人放下成見,不管各自恩怨,不干涉我們,允許我們在一起,別管其他的事。」
她緩緩走上前,揪住他的衣裳,向他尋求幫助似的說著,「我們在一起就好。」
「癡人說夢。」厲狂浪撥開她的手,屏住呼吸,不讓她嬌軟的身軀散發出的幽香撩撥他的意志。「我若沒有用處,你的父兄絕不會讓你委身於我;而你,亦不能拋棄親人,捨棄你的身份,到我身邊做我們漢家人。」
完顏滿啞然。「我是金國公主啊!」
「我身邊的人沒一個喜歡金國人,你永遠是他們厭惡的對象。我也不能為你討好你的父兄,忘了我的國土就毀在你們家人手中。」他俯望她嬌艷上翹的紅唇,她每一次開口,它們都為他綻放,像是在索取他的眷顧。
然而不管他心裡多麼想呵護她,也只能看,不能觸碰。
「……是你不夠喜歡我,才不願為我妥協。」完顏滿感受到他毫無動搖的決心,有些灰心了。
厲狂浪冷淡的笑說:「換言之,誰喜歡誰更多,誰就該犧牲?」
她再度語塞,搖頭,呼吸感到困難,難道她必須背棄家族,不再當金國公主,方能與他相守?
她怎麼能……丟棄父母親人於不顧呢?
完顏滿憂煩的仰望厲狂浪,他冷硬的臉籠罩著一層陰霧,深邃的眼裡有著抑制不住的為難之色。
她心頭一震,通過他的神情,徹底瞭解到兩人之間,令彼此同樣為難的立場。「對不起,我太無知也太自私了。」
她像個一夕之間長大了的孩子,落寞的轉過身,強迫自己去面對難以撼動的事實。「我自小沒遇到什麼困難,我不知道原來有許多事,不僅是我,連我父王、我哥哥都沒法子解決。」
她以為只要厲狂浪喜歡她,願意當她的駙馬,兩人便可相守終老,幸福快樂一輩子;卻忘了彼此還有家人羈絆著他們。
完顏滿乏力的走到木椅處坐下,腦子裡空茫茫的,很是無措。放棄吧?不行,她不願意錯過他!
確實有數之不盡的困難,阻礙她得到厲狂浪,可她……真的不想放棄。
厲狂浪默默的煮好了晚飯,端上桌,卻見完顏滿仍在發呆。
生平從沒這麼盡職的伺候過誰,他照顧她,照顧得快比下人出色了。
偏偏他不覺得委屈,無怨無悔,此刻見她受挫折似的沒了精神,他更心生不捨。
男人的剛硬心腸一時發軟了,心底咒罵著自己不正常,身子仍靠近他忌諱不已的天之驕女,低聲喚她——
「過來吃東西。」他幾乎沒察覺他的語調蘊涵關懷,與他平素的聲調相比,顯得柔暖許多。
完顏滿猛地抬眼,盯著他端詳了半晌,似乎發現了秘密,動了動嘴,說出口的話卻是重複過許多次的告白,「沒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你夠了!」他搖頭,把人拽到桌子邊。「多吃飯,少說廢話!」
完顏滿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武者,一掃前先的頹喪,精神煥發的坐到他對面,表明道:「要不,我們回去威脅他們,他們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死給他們看?」
「幾歲了你?死纏爛打的誰陪你玩這種不入流的把戲?」他一個大男人還以死逼迫家人,能看嗎?「何況事情不僅那麼簡單!」
「那……」意識到要厲狂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配合性太低,完顏滿又提議,「我們在這兒自行成婚,生完孩子再去找他們?」
「你……有沒有廉恥?」將餐具塞到她手裡,他暗暗決定,等她一吃飽,立刻敲暈她。
「廉恥是什麼東西,能吃嗎?」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憑什麼她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既然知道了這個冷硬的男人對她動了情,完顏滿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她要他當她的丈夫,不要別的男人,只要他,她不想把他讓給別的女人!
「你曉得如何生孩子嗎?」厲狂浪懷疑完顏滿到底清不清楚她的建議有多可笑,難度又有多大?
「我看過馬兒交配!」
「人和馬相同嗎?」他受不了的夾起一塊肉,丟到她喋喋不休的嘴裡。「別任性了!」
猝不及防的她喉嚨一梗,拚命的咳了半天,困難的把東西吞到肚子裡。「你做什麼啊?會噎死的……咳咳咳!」
「完顏滿。」他不願聽她胡言亂語了,鎮定的心念快讓她攪亂。
「凶什麼?」又瞪她?和他相處,總是她落入下風,受他壓迫,真不服氣!
「你再囉唆,我——」
她撐住桌面,支起身,主動的一口堵住他道出威脅之語的唇。
「你!」偷襲他?
他後退,她鍥而不捨的追擊,學不會他唇舌交纏的功夫,只懂得含住他的唇片,撩撥的舔著,不得其門而入,反倒更刺激他了。
厲狂浪欲出掌推開她,卻擔心傷到她,被迫站起身,讓矮他半截的完顏滿跟不上。
這傢伙還讓不讓人吃飯?
站穩身子,厲狂浪決心罵她一頓,教訓她孟浪的行徑,耳邊卻冷不防飄來她堅定的告白——
「我喜歡你。」完顏滿趁勝追擊,避開桌上的食物,站到椅上,朝他撲去,上半身全倒向他結實的胸膛!
「你實在——」
「你也喜歡我。」又親到一口,她的眼角明媚了,這個冷硬的男子,嘴唇出奇的柔軟,好吃得不得了。
「夠了!」厲狂浪難以忍受,推她一掌。
再不抗拒,他會無法抗拒了!
他已經夠悲慘了,對這個不該喜歡的女人動了心,沒把握抗拒她的挑逗,即使她的誘惑是如此的蹩腳——勇猛得更像是在打仗!
「你瞧,你臉都紅了,這代表你動情了。」完顏滿機靈的閃避,逮捕他的手掌,親暱的用自己的手心貼著他的手心。「別再逃避了!」
厲狂浪迅速抽出修長的五指,面紅耳赤道:「最後一次警告你!」
「你害羞了?」她聽而不聞,自顧自的用指尖輕刮他的臉頰。
「那是憤怒!」
「坦蕩一些啊!你是男人,怎能如此畏縮?」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而畏縮?」還不是為了保護她的清白!
匡噹一聲,忍無可忍的厲狂浪拿起碗,突地敲昏了豪情萬丈的完顏滿。
她瞪大鳳眸,怒視著他,聲討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便嬌軀發軟,倒向地面。
「上天,為什麼這傢伙是女人?」厲狂浪趕在她觸地前接住她,將昏厥的人兒抱到床鋪上。
伸手一摸,她的額頭被敲出個包,不知她是否會讓他給敲傻?
他心煩意亂的守在床邊,看著安安靜靜的她溫順柔美的嬌顏,如此美麗、膽大包天的女人,他可能遇不上第二個了。
厲狂浪低歎……認識完顏滿之後,以前不曾有過的苦澀情緒愈來愈頻繁的打擾他的心。「幸好你是女人,不然我恐怕要失身了……你這不知分寸的傢伙,沒規矩,肆意妄為……」
數落著她的缺點,他的眼神漸漸渙散,為何有這麼多缺點的她依然吸引他,讓他為她動情、對她心亂?
他的目光停在她嫩紅的唇瓣,不由自主的摩挲起自己的嘴,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剛才怎能抵禦如此鮮美的誘惑?
「別再誘惑我,我會傷害你的……」自言自語著,他的意識朦朧了,情不自禁的低頭含住她的紅唇,本欲淺嘗即止,誰知竟然會欲罷不能。
他做了什麼?他不該這麼做的!
她柔軟的舌滑膩誘人,緊纏著他不放,香甜的滋味令他飢渴吮吸,無法停止。他不想這麼做,但他控制不了!
在她清醒時,他死命克制的情慾正一點點的掙脫壓抑,狂放而出——支配他的身體、慫恿他順應本能,掠奪他可口的獵物!
為什麼他不能去愛他想要的女人?
「你……」突然一聲呢喃,從完顏滿遭受侵犯的嘴裡竄出來。
厲狂浪一驚,離開她的唇瓣。
只見她睜著清醒且毫無迷茫之色的眸子,盯著他饒富興味的打量,彷彿當場捉到賊,如今罪證確鑿,他無可狡辯了。
「哦喔,你趁我沒有意識時偷親我喔~~」被輕薄的人反而非常高興,得意道:「哼!我就知道你很悶騷,果然啊!讓我逮到了吧?」
「你沒昏?」厲狂浪面色不佳的問。
「明槍明劍的,我肯定打不過你,本想裝昏偷襲你,沒想到,嘿嘿~~」
「你這要命的女人!」他抽身而去。
「喂,別跑啊!」她急忙勾住他的手指。
彼此的指尖觸碰在一塊,瞬間如有火花碰撞,一股熱流順著手指,延著脈搏的浮動湧向彼此的心窩,把兩人的心融得柔柔暖暖的……
暖得纏綿悱惻,教兩人捨不得鬆手放開對方。
「你的手好暖和……」她得寸進尺的拿起他的掌心,貼住自己的臉蛋,囈語般的說著,「我們別鬧脾氣好嗎?」
他頹然,坐到床邊,任她像一株富有妖性的籐蘿,慢慢靠過來,用她柔軟的嬌軀攀附他的身體。
「別這麼不知羞恥。」他得拒絕多少次,她才肯死心?
「其實你是喜歡的……」完顏滿不顧羞怯,放縱手指探入他的衣襟,摩挲他的胸口,觸及的皮膚竟比她的更滑嫩。「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如何保養肌膚的呀?」
「完顏滿!」他冷下臉,拉開她。
她猶如麥芽糖,粘在他身上甩不開。
窗外的樹枝因風而亂顫,月色被擋住了,明明滅滅的。
「你太沒分寸了!」厲狂浪索性將她推倒,攫住她頑皮的雙手,緊抑在床鋪上,不讓她繼續施展誘惑。
「你可以做的,換成我主動就不行?」望著他火光大盛的眼,她開始摸清了他的脾氣,忍不住挑釁他。
「我不想傷你,別再勾引我做出令你損失慘重的事!」他的體溫高昇,艱難的壓抑著慾念的波動。
「沒關係,我喜歡你。」完顏滿無悔的一笑。
他心顫不已,分不清是她的話太甜美,還是她的身軀太綿軟,總之有一股力量打亂了他的毅力,瓦解了他的冷靜!
完顏滿發覺他有些軟化,悄悄抽出雙手,支起身子,充滿艷色的唇瓣微顫的親上他冰雪一般冷漠的俊顏。
她的心跳得快爆裂開。
「即使是娼妓,也不會像你這樣的放肆!」厲狂浪咬牙,調節心緒穩定神思,然而他已找不到推拒她的力量。
「因此我和娼妓不同,我是公主,有放肆的權利。」完顏滿反唇回擊,雙臂架上他的肩膀。「而且據說,只有女人才會像你這麼欲迎還拒、心口不一。」
厲狂浪雙目一瞪,瞳孔內燃起對抗的星火。
她成功的使他難以控制了,望著他又愛又恨的神色,完顏滿彷彿在一場艱辛的爭鬥中取得勝利,內心不斷的歡呼。
「承認吧!你喜歡我……」猶如迷咒的呢喃從她的嘴裡連續吐出,她緊抱住他剛強的身軀,沒遭到他的抗拒,她心忖他若不喜歡,怎麼肯讓她碰?
她非挖出他的真心,令他同樣的愛上她,像她為他著迷一般,一同與她沉淪。
「你簡直像個蕩婦——」
他未能說完整句話,便被突襲而來的雙唇收入她香艷的口中。
「那你來配合我,當個淫夫吧?」
「你——」厲狂浪逼出了甩開她的力氣,無奈在觸摸到她的剎那,卻是功虧一簣。
她軟化在他懷裡的身子如同一灘水,吸附著他,使他沉溺。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完顏滿說個不停,對他洗腦似的一直重複。
厲狂浪懊惱的別開眼,望向窗外模糊的月光,自己的身體對於她的靠近與觸摸不僅沒有排斥,甚至……深感興奮。
「你會後悔的,完顏滿。」他一定是中了詛咒,才放任她如此壓迫。
「我不會。」在這個男人的懷裡,她不當公主,只願成為他的女人,她非得到他不可,只允許他成為她的夫!
厲狂浪突然提起她的身子。
完顏滿眉開眼笑,以為他終於把持不住了,即將化被動為主動!
她配合無間的任他擺佈,豈料身子卻突然騰空,離開床鋪。
「你帶我去哪?」應該讓他壓倒的自己被他抱出門口,完顏滿錯愕的看著厲狂浪陰鬱的臉。
「給我在外頭——清醒、清醒!」毫不留情的,他把她丟到門口,不管她發出的驚呼與哀號有多麼影響他的定力,厲狂浪用盡畢生的力氣,阻止自己對她給予一絲憐惜。
「你居然這麼對我——厲狂浪——」屁股落地的完顏滿羞憤大叫。「嗚,好痛啊!我的我的——」她可憐的臀啦!
下手摧殘她的男人兀自回屋,冷硬的甩上門,不再理睬她。
他真的狠心把她丟在門外吹冷風?
「厲狂浪!」太過分了!「我還沒吃飯呢!」
方纔叫她吃飯,她怎麼不聽話?
屋於裡的男人,背靠著門板,聽著房外滔滔不絕的叫囂,一陣苦笑,手指無知覺的摸上自己的唇片,嘴裡全是甜蜜的味道。
纏人的公主……害他愁眉不展。
他否認不了,他其實也想要那個大膽狂放的女人,使她為他溫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5:02
第七章
屋外的姑娘沒安分多久……
坐在桌邊,手拿碗筷卻毫無食慾的厲狂浪只等了半刻鐘的時間,就聽到她怒氣沖沖的踹門而入。
「現在你願意安靜的坐下來用晚膳了?」他搶先發出質問,嚴肅的表情透露出威懾的警告。
假如她敢再胡來,下一回,他不只是將她丟到門口吹冷風那麼簡單了。
完顏滿從他冷峻的神色,讀出他對抗到底的決心,她挫敗的抓著頭髮,低聲哀號。「行了,我不撩撥你了!」
頹喪的坐到椅子上,她有氣無力的吃著他親手做的食物,把餐具弄得辟啪作響,一臉不甘願的神色像極了吃虧的小娃娃。
天知道真正吃虧的人是誰!
厲狂浪非常的想把這個刁蠻公主按到腿上,打她屁股,教育她一個女子應有的禮儀規範!
「小狂,我能否請教你一個問題?」沉寂了一會兒,完顏滿又閒不住了。
「不行。」他沉重的思索著管束她的有效方案,絕不能放任她胡作非為。
「別急著回答,我保證我問的與我們的情感愛意無關,你毋需擔心洩漏你內心的秘密。」
「住嘴!」放她進門吃飯實在是個錯誤。
「一個問題而已,別這麼小氣嘛!」完顏滿不依的盯著他,放下食物,雙手支頤,水盈盈的眸子朝他散發出哀求的光芒。
厲狂浪平寂的臉掠過些許無奈。「我有不回答的權利。」
「可以……雖然我很想知道答案。」完顏滿詭異的笑,眸子裡映著他被燭光圍繞的容顏。
他的態度慢慢變溫和,她愈看愈迷醉,他沒發覺他的冷硬時常為她而收斂,但她注意到了,且為此暗暗雀躍。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仍是……童男之身?所以你對情事異常保守,放不開手腳,怕做錯了我會笑話你?」
匡當!在她問完的同時,厲狂浪把手裡的碗筷捧個粉碎。
完顏滿嚇了一跳,「你的情緒那麼激動,莫非是我說中了?」
厲狂浪英俊的眉目,瞬間陰沉無比。
完顏滿吐了吐舌,嗅到危險的氣息,好心的安撫他,「我也沒和別人做過那種事的,我尚未成婚呢!雖說我的姊妹有些會在成婚前放縱自己……可我沒那種工夫,你知道的,我忙著練武。」
「警告你,不要再說了。」
「不不,我得告訴你,令你放心。」
「……」有她在,他永遠無法放心!
「你在室,我也是;你不必感到羞怯,怕做錯了什麼,我是不會知道的,更不會嘲笑你。」不過她真沒想到,像他這麼身強體壯的人,不僅未婚,連嫖妓都不屑,真是大宋的優良子民啊!
厲狂浪二話不說,拿起筷子,敲向她的天靈蓋。
「……小狂?」完顏滿抽氣,急忙躲避致命一擊。「你瘋啦?」
她不明所以的瞪他,這男人又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的發脾氣?「難道只因為我發現你是個童男之身,你就要殺我滅口?」
不對啊!這值得他大動干戈嗎?
「女人,你是在挑戰我的耐性嗎?」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黑的,十分可怕。
「你幹嘛生氣?難道你們漢家男子對成年後的男人有什麼特別要求,在室是一種恥辱嗎?」
「完顏滿……」厲狂浪怒極反笑,握住她的手腕一扯。「你成功摧毀了我的理性,今夜這漫長的一晚,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小狂,你很少說這麼長又這麼有含義的話。」完顏滿被迫湊向他,任他帶到懷裡,她迷惑的坐到他的腿上。
「待會兒你會聽到更多……」厲狂浪的目光逐漸深邃。
在他的凝視中,她不禁產生了一絲羞怯,他終於要獸性大發了嗎?
厲狂浪飛快的起身抽出腰帶,繞過她的腰身,繫住她的手臂,轉眼間便將她密密實實的綁在椅上。
完顏滿意識到情況超出她的控制,有點惶然了。「綁我做什麼?」
他冷笑,眼底掠過平時沒有的玩性,顯露出幾分魅惑人的邪氣。
完顏滿胸口倏地抽緊,腦中萌生出頑石發情後的各種驚人狀況。「你……這、這是何必?我又不會逃。」
她壓抑羞怯,靦腆的笑,偷偷掙扎了幾下,發覺掙脫不了,不安的感受逐漸濃重。
厲狂浪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忐忑的模樣,幽黑的眸子令人一看就彷徨。
完顏滿在他的注視下,渾身酥麻發癢,預計著悶騷的男人總算要爆發了,她既是期盼見識他狂野的一面,又擔心他會否狂野得太過分?
「小狂,先說一聲,你別做出太離譜的舉動,我會怕的……我並非身經百戰的能手,你這麼綁住我,我不喜歡……但是倘若你喜歡這種風格……那,我們成親後,我是可以勉強的配合你,至於當下……哎呀!」
沒完沒了的嘀咕消失在男人曲指的敲打之中,額頭登時讓他敲出一記紅印的完顏滿鳳眸充水了。「厲狂浪,你究竟想怎樣?」
遭到捆綁,無法脫身的她,總算明白有大難臨頭,不再肆無忌憚。
厲狂浪微微一笑,笑顏中混合著馴服的意念。「我不會害你,相反的,我會幫你。」
她渾身發寒。「你還是別笑比較正常。」
「說得對,譬如我時常要求你閉嘴、住口,這是不人道的,完全違背了你的本能,對你太殘忍。」
「……」她一定是腦子讓他敲昏了,才會看到他彬彬有禮並笑若春風的說出冠冕堂皇的話。
「我決定不再限制你,我會用另一種方式配合你、教育你。」厲狂浪閉起雙眼,略微思索,隨即嘴唇開動,驀然間,長篇大論的經文從他的口中逸出,闖入完顏滿混沌的腦海。
「你……在說些什麼?」
「唸經。」
「什、什麼經?」她的頭有些暈了。
「佛經。」
「為什麼?」
「消除你的惡念。」省得慾火焚身的兩人做出天理不容的勾當。
「不是吧~~」完顏滿目瞪口呆。「我又不是妖怪!你居然對我唸經?」
他愈念愈流暢。
「住口,小狂……」她頭痛了。
時常是他「懇請」她住口,如今風水終於輪流轉了。
「拜託,阿浪,不要再念。」
平時他「懇請」她安分些,她怎麼不乖乖的依順?
「你夠了啊!厲狂浪。」
「……」繼續念。
「啊啊啊~~」這男人是哪家寺廟出來的?不發情就算了,有必要對被他綁得緊緊的「無助女子」滔滔不絕的誦讀咒文嗎?
完顏滿生平還未如此丟臉過,聽人唸經聽到昏厥……
再睜開眼時,天已大亮,沒填滿的肚子逐漸發出饑鳴,令她想繼續昏迷都不行。
那塊比頑石還冷硬的男人此刻不知正在做什麼?她所認識的男人無不貪財好色,包括她的父兄,為何厲狂浪如此特別?
完顏滿發現捆綁自己的腰帶已不翼而飛,她安然無恙的躺在床鋪上,遮蔽全身的被子必定是厲狂浪親手為她覆蓋的……
他若不愛她,怎會待她如此體貼?
屋子內異常安靜,靜得完顏滿有些慌了,不由得疑慮自己的大膽行為是否嚇跑了他?
「厲狂浪,你在哪?」完顏滿不安的起身推開窗,探頭張望。
外在煙雲朦朧,但有一道晨曦之光從天而降,照亮了附近的景物,她再次出聲呼喚,聲響傳蕩到遠處,卻始終得不到厲狂浪的回應。
完顏滿焦急了,快手快腳走出寢室,意外的竟瞧見那個冷硬如冰的男人!
他自顧自的正在屋內游轉,舉動間毫無聲響,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完顏滿很慶幸自己醒得及時。「你要去哪?為何不理我?我喊你好幾遍了!」
厲狂浪等她走近,終於轉頭看她,一眼望去之後,又寧可漠視她。
只見初醒的女子散發斜倚著牆,衣襟半開,隱約露出裡頭的菱形抹胸,一派衣不蔽體的輕浮相,嫵媚誘人。
他無法分辨她無時無刻的勾引到底是蓄意的,或是無心之舉?
如今縱使她正經八百,一言不發,他也總覺得她暗藏春色,眼角眉梢淨是針對他的誘惑!「去把儀容整理好了再出來。」
厲狂浪硬是將目光從她曼妙的身軀轉移開,完顏滿已把他的七情六慾激盪得紊亂不堪,他懷疑自己能否再抵抗她的勾引?
「你……是被哪尊神佛附體,表現都與尋常人不同,你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啊?」完顏滿睨他一眼。
照她以前的脾氣,被心上人三番兩次的拒絕,她應該認命放棄,羞愧得從此不再見他。
奈何厲狂浪像是她心頭生出來的一塊肉,令她難以割捨,委屈著自己一再忍讓,不斷討好他,他偏不配合。
完顏滿簡直快氣瘋了,多少男人巴望著討她的歡心,一親芳澤,他為何無動於衷呢?
「你若是心懷怨憤、抑鬱難平,晚上我再抽時間唸經開導你。」厲狂浪淡漠一笑,繫好兵器,推門而出,順口交代,「在家等我,我去尋劍。」
「我也要跟!」她追上去。
他驀然轉身,擋在門口,不近人情的道:「少礙事了,你除了發情,還會做什麼?」
完顏滿像被打了一記耳光,臉蛋倏地刷紅。
回想起自己總是喋喋不休的主動示好,而他老是置若罔聞、強硬抵抗……她溫熱的心慢慢擰痛了。
「可我知道……你不討厭的……」嬌艷的臉兒泌出一縷縷哀怨,驟然泛紅的雙眼強忍著淚珠的形成,感覺到自己的言行太委屈,她不習慣的咬住下唇,極度厭惡自己變得像小女娃一般,容易傷心。
厲狂浪垂下目光,完顏滿幽怨的氣息、難過的語調,無可閃避的縈繞向他,一股憐惜之情在他體內奔騰,催促他道歉,命令他安撫她。
她傷心,他也難受……互相喜愛的兩人,誰傷了誰,另一個也不好過。
「這次我是真的為你好,公主,你太傲慢了,並非所有事皆能如你所願,事事總有例外。
你以為將身子給了我,我就非娶你不可?你父兄和我家人會因你不再貞潔,而任你予取予求?」
完顏滿因他有了溫度且不再冷漠的口吻,恢復了精神,一邊罵自己沒骨氣,一邊欣慰的瞅著他蘊涵關切的容顏,看個不停,尋找他洩漏出的愛意,為自己增添追逐下去的勇氣。
「起初我確實打這樣的主意,可後來……我只想……親近你。」單純的想親近他,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看著他看上癮,觸摸過他以後更想抓著不放,整顆心都在向她吶喊著盡快得到他,別讓他跑掉!
「你可曾想過,我或許侵犯了你就一走了之,不對你負責?屆時,你要如何自處?」他保持清醒,清楚碰了完顏滿的結果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煩,遂拚命忍耐。
既然無法給她幸福,他就不該貪歡,害她將來受罪。
只是如今的情形,她侵犯他的可能……反而比較大。
「我明白你是為我好,我就是明白,才瞭解你有多麼為我著想,這樣的你是喜歡我的,我肯定,所以我……更不想……不想……」她不想錯過他,錯過一個會珍惜她的男人!
完顏滿迫切的渴望他能體會到她的感受,她的愛意,然而她沒有對人表露傾慕的經驗,心一急,許多話反而難以講述給他曉得。
「我不知道怎麼講,反正、反正,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她只能簡單的告訴他,一次又一次告訴他,他們是情投意合,相互喜歡著的,她不願錯過他。
「別說了。」厲狂浪再次心軟,難以自持的走過去,輕輕將侷促的人兒擁入懷裡,不讓她像只被拋棄的小貓一般無助。
晨光破開了濃厚的雲層,從霧氣中滲透而出,照耀著厲狂浪佇立在門前的身影,溫暖的金色光芒覆蓋著他。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完顏滿愣了愣,他的陰晴不定、時好時壞的態度令她迷糊。「方纔還責備我,現下卻抱著我,你好怪。」
她困惑的貼住他的胸膛,眼角瞥見他的髮絲讓陽光染得像金色的絲線一樣美麗,她著迷的伸出手指,纏起他一綹長髮,戀戀的撫弄。
「我去尋劍。」他有所壓抑的語調,低啞的響在她的頭頂。
完顏滿抬頭望他,冷不防被他的手掌按住不能動,只能靠著他的胸口,聆聽他穩健的心跳。
她迷惑的問:「然後呢?」
「之後我們立即分開。」
她眼中的情焰一點一點的黯淡。「你仍不願……嘗試?」
他微歎,「跟著我,你會受苦。」
他記得初見到完顏滿,掀下喜帕的她是那麼驕傲、那麼耀眼,如今在他身邊,她的氣焰為他收斂,時常看他的臉色而忍下她的脾氣,總是那麼的委屈鬱悶,不再歡笑。
他把她的改變、忍讓,全都看在眼裡,感受著她愛戀的心,他當然不可能不動容;但她的委屈卻提醒著他,他不是個多情的人,無法呵護這個像名貴花朵一樣嬌媚的公主。
兩人在一起,她只會在遷就他的過程裡,漸漸枯萎失色。
「我不想你再受委屈了。」厲狂浪自嘲的一笑。
話說出口,忽然發覺承認了自己為她心動,並非他想像的那麼難以忍受。「若跟著我,不僅我無法縱容你,我身邊的人恐怕也會刁難你;而我未必能時時刻刻把你捧在掌心中保護著,你會得不到寧靜。」
「沒關係。」完顏滿馬上做出保證,她急切的態度近乎傻氣。「你這個人,我愈來愈瞭解了,我對付得了你的,你不用擔心我會委屈。」
「……」他的俊顏微微扭曲。
「至於別人,我一點也不在意。」她在乎的就只有他。
兩人好好相守,他人如何看待她,她才懶得搭理。「我會把你以外的人當成是蘿蔔,隨他們怎麼說我、怎麼看我!」
「我絕對是瘋了才會對你這種自大的女人……」情生意動。
「我也是啊!」完顏滿沒把厲狂浪悔恨的表情當一回事,反倒心有慼慼焉的感慨,「唉!人生真是難以預測,沒想到我會看上你這種……啊!」
陡然一記狠擰,使她未完的抱怨斷在口中。
「你……嗚,臉好疼啊!」遭到突襲的她抬起下巴,正欲聲討他,突然感覺腰間一緊,身子被他抱起,只能攀附住他。
「你這脾氣將來肯定要讓你的夫婿傷神的……」厲狂浪幽幽的歎,似有幾分惆悵。
他說話的聲音像他的體溫,暖暖的不冰涼,完顏滿傻傻的望著他,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
她頑皮的舌像一隻初生的小蛇,天真的探入他的口中,試探的舔舐啜飲,激盪得緊抱著她的男人力道愈來愈猛,情慾愈來愈熾熱!
「你娶我吧!我會乖的,盡量不讓你費神。」她在他嘴邊呢喃,有點難為情的笑,嬌艷的眉眼彷彿開出鮮美的花,漂亮得勾人魂魄。
他眩惑了,因她討好的話而心疼,幾乎失神,準備點頭承諾著約束她一輩子。然而門口忽然有一陣走動聲靠近,瓦解了他的意亂情迷。
「有人?」完顏滿也聽到了聲響。
他迅速鬆手,推開她,重拾回冷靜。
她失落的望向他身後敞開的門,心底偷偷埋怨,是誰來得這麼不巧?
門外隱約可見一行獵戶裝扮的人,漫步逼近。
厲狂浪走出門外,面色微變。
那行人見了他的身影,各個露出喜色,卻在看到他身後的完顏滿時,忍著情緒,面面相覷。
風吹過,晨光在樹木間柔暖的流動著。
「莊主。」那群人走近,齊聲行禮。
他們看向厲狂浪的敬重神色,映進完顏滿眼底。
「你部下怎麼來了?」她仰望著他發問。
「沒你的事。」厲狂浪把她拉到身後,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像防止內人被外人覬覦的丈夫。「事情辦妥了?」他嚴肅的問手下。
他們無不點頭,卻心有芥蒂的望著完顏滿,似乎有隱情不能讓她曉得。
完顏滿見狀,好奇心躁動了,用詢問的目光盯著厲狂浪,眼裡晶瑩的光芒一點點蕩入他的心肺,令他險些迷醉。
「你們到天池去幫我尋劍。」厲狂浪趕緊支開手下,告訴他們寶劍所在的大概位置,便將一行人打發走。
「小狂,你有事瞞著我?」完顏滿等人走遠了,忙不迭的揪著厲狂浪追問。
他撥開她的手。「別動手動腳的,規矩些!」
早有準備的她揪得更緊了。「告訴我啊!你瞞著什麼?」
彼此的體溫逐漸交融,滲透到對方的肌膚,兩人體內的血液受到感染似的,使得他們的溫度愈來愈熱。
「你真沒懷疑過,我獨自帶你上天山,不奇怪嗎?」他語調平淡的反問她,即將揭露出使她驚奇的真相。
完顏滿一愣,搖頭道:「我不管,總之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別的事情,我不是很想瞭解。」
「你父兄逼我迎娶你時,你也是抱著這種心思吧!」厲狂浪苦笑。「真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任何事都等著坐享其成,倘若出了差錯,結果不如你預期的那樣順利,你怎麼辦?」
「屆時,我再自己動手去爭取。」恰似此時此刻的情景——她握著他的手表示,「像現在這樣!」
厲狂浪瞪她一眼。「我帶你上路的途中連繫過我的家人,讓手下們護送他們離開,斷絕別人的騷擾;而我與你同行,也有意吸引別人的注意,將心思集中到你、我身上,忽略我家人的行蹤。」
她不以為然道:「這一路上並沒什麼人騷擾我們,你的計畫成功了嗎?」
「你睡覺的時候,我在你夢中解決了不少人馬。」
完顏滿聞言,臉蛋泛紅了。「你是想說,你利用了我?」
晨風在屋外吹蕩起飄忽的旋律,風聲猶如尋不得伴侶的人在飲泣。
厲狂浪垂落眼波,灑在她嬌艷的臉兒,隱藏留戀之情的視線,盤旋不去。「如今我家人平安到達彼方,我為你完成願望後即可離開,與他們會合,從此你、我再不相見,毫無瓜葛,我也不虧欠你什麼。」原本他的設想就是這麼的簡單,利用她之後,滿足她的要求,各取所需,彼此再無羈絆。
他曾相信自己可以毫無負擔的離去,不會有絲毫的捨不得;但現在,看著她藏不住心事的鳳眼閃閃發光,心緒不寧的咬著唇瓣,一副不願放手的模樣……他也產生了依戀之情。
尚未分別,他和她一樣已不願分別了。
「我不認為你利用我。」完顏滿玩著他的手指,捏著摸著,每一下的力道輕柔得像在觸碰珍貴的寶貝。「是我父兄冒犯了你,我們有錯在先,若能幫你安置好你的家人不再遭受危害,我求之不得,你不必覺得虧欠我。」
厲狂浪眸光蕩漾,聽著她動聽的嗓音,他的冷靜徹底消釋,漸漸的孳生出比心動更強烈的情意,纏綿的包裹住他的身體,令他有著被她溺愛的感覺。
他有些承受不了,心口不一道:「我不會自責,陪你在這裡耗費精力,對我而言像是莫大的災難,足夠消磨掉我的虧久感。」
「說得真過分,你對我又不夠好,什麼災難啊?」吃虧忍讓的人一直是她,他居然還嫌棄她?
完顏滿不服氣的豎起雙眉,如同一隻被惹毛了的貓兒。
厲狂浪手指發癢,情不自禁的撫著她的額頭。「若再對你好一些,你豈不是更放不開?」
她一聽,火氣全消,鼻子也酸了。「我已經放不開了。」
他惆悵的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你真傻。」
「……」完顏滿閉起雙眼,在心裡悄悄的反駁:她是認識他之後才變傻的,他把她害隆了。
「莊主!」
他的手下飛速跑回,呼喚聲仍在遠處,卻已讓厲狂浪放開懷中人。
完顏滿再次失落的瞪他,這傢伙人前人後的態度實在差太多了。
「找到劍了?」厲狂浪輕咳一聲,語調不再溫柔的問手下。
這幾日的尋覓中,他已判斷出寶劍所在的範疇,幾名手下一同去打撈,依照他的指示,應可輕易看到劍的影子。
「劍是發現了,不過我們取劍時,卻有一條怪魚游過來攻擊。」
厲狂浪早預料到有此情形,毫不驚疑。
「你回去告訴他們小心那條魚,有毒!」交代手下行動,他隨即告訴身邊的完顏滿,「走吧!」
他的話預告著兩人分別的時日近在眼前!
完顏滿無端的恐懼了,沉默的跟著他走,想不出任何辦法說服他別放手。
只有她一個人堅持與他相守……她有預感是不會成功的,因為他不肯配合,而她自己一人又能堅持多久?
放棄嗎?
分別後,天各一方,兩人自行婚嫁,不再來往;直到老了、死了,對方都只能是內心深處有緣無分的一段記憶……她甘心嗎?怎麼甘心放棄?
若不放棄,他離開的那天,她該如何是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5:28
第八章
守護在天池深處,神出鬼沒的怪魚有一個壯年男子那麼高,形狀與尋常人所知道的魚類有著明顯的差別。
沒人知道這條魚是怎麼出現在天池之中,也無人曉得它為何要攻擊每一個取劍的人?
完顏滿在扁舟上,頭頂陽光,看著厲狂浪有備無患的潛入水底,一拳打暈了怪魚,順利奪得寶劍。
整個過程裡,她始終沉著鬱鬱寡歡的臉,直到他把劍慢慢呈到她眼前,她仍然愁眉不展。
寶劍通體冰涼,在永不結冰的池水深處卻冰凍著,被挖掘上來後,劍身上還有一些殘碎的冰塊。
夢寐以求的東西終於得到了,完顏滿卻是一點兒都不開心。
「走。」目的達成,厲狂浪帶著人手上舟,下令上岸。
完顏滿心緒不寧的握著劍,想不出挽留厲狂浪的借口,眼見扁舟向岸邊靠去,她愈來愈焦慮,只怕一落地,他便將離去。
突然,水面激盪——
某種異常的喧嘩聲從水底猛烈的竄了出來!
眾人猜疑不定,循聲回望,驚見那條醒過來的怪魚鑽出水面,一邊尖聲大叫,一邊追擊著他們。
完顏滿念頭一動:倘若她藉此機會出手,故意讓這條奮力撲近的魚咬一口,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的……
那厲狂浪會不會因心疼,而決定不走了?
她偷偷打量厲狂浪一眼,不料,他也望向她。
兩人目光交會的剎那,他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皺起眉頭。
完顏滿心虛的否決了蠢蠢欲動的念頭,摸著他為她取來的劍問:「那條魚這麼喜歡這把劍嗎?」
「誰知道這劍是否原本就是屬於它的?」厲狂浪等龐然大物逼近,抽出兵器。
完顏滿巡視著他的手下備戰的架式,低聲問:「我們這樣算不算奪人所好?」
「這條魚不是人。」本想打暈了它不殺生,現下,他恐怕得推翻決定,徹底斷絕這條怪魚作亂的可能。
完顏滿不聲不響的拋出手中之物,在怪魚追上他們的瞬間——
只見寶劍在半空劃出一道痕跡,接著筆直的掉入水裡,並蕩漾開一波優美的漣漪。
那條怪魚見狀,急忙擺尾潛回水底。
正打算殺魚的一夥男人無不詫異,轉望向完顏滿。
「你這是做什麼?」厲狂浪面含慍色。
「算了。」完顏滿攤了攤手。「我是很想要那把劍,不過它好像更需要,不曉得它在這片水裡守了多久,你看水那麼清澈,一根雜草都沒有,這條魚到底是怎樣過的?一定很難受……但它依然守著那把劍。」
足見寶劍對怪魚的重要性。
「對不起,但,還給它吧!」完顏滿落寞的笑,平靜的告訴厲狂浪,「你想走,可以走了。」
語畢,她縮在一角,與他的手下們似有隔閡,又無法像往常那樣糾纏他,那孤零零的姿態猶如被親人丟棄的小孩,累倒在迷途中,尋不到家人的存在。
「你……」霎時間,厲狂浪忘記旁人的注目,迫切的想伸出手將她抱到懷裡讓她明白,他想陪她走下去,不會丟下她。
在他伸手的瞬間,一旁的手下們卻不期然的開腔——
「莊主,趕緊行動吧!」
「這裡畢竟是金人的腹地。」
「我們上山前,已發現有些金人正趕過來。」
手下們接連不斷的表態,遏止了厲狂浪情感的波動。
他默默無語,目光在完顏滿難掩感傷的容顏上留連,他有多久不曾任性了?
年少輕狂時,要什麼就出手掠取的性情,已被眾多人情世故給消磨殆盡,他有些自殘的握緊拳頭,把骨節握得疼痛不堪仍不鬆手。
「先回去,」半晌,厲狂浪淡然的對手下們說:「用完午膳再走。」
內心有道聲音要求他把完顏滿一起帶走,管她是誰家的公主,別在乎她會否遭受委屈,隨心所欲的佔有他喜歡的女人,有什麼不可以?
扁舟靠岸,人人落地。
完顏滿和厲狂浪在舟上,既不相望也不交談,卻更顯得氛圍獨特,兩人像有一個外人無法打擾的天地,撲朔迷離,連他們本身也沒發覺。
「莊主?」手下們提醒著沉思的厲狂浪。
他回神,遲疑不定的複雜心思中斷了。
向來雷厲風行的男人從未在外人眼前露出彷徨的一面,此刻的他,面帶猶豫的樣子,根本不像厲狂浪。
「你們先回屋子裡等我。」低聲吩咐手下離開,厲狂浪起身,慢慢拉著扁舟上岸。
完顏滿還坐在上頭,一動也不想動。
晴空忽然刮過一陣冷風,陽光逐漸躲回雲層內,天色無端的暗了幾分。
完顏滿微微打顫,抖擻聲闖入厲狂浪的耳朵裡,不斷勾引他張開雙臂環抱住她看似單薄的身軀給她暖意的慾望。
「我得走了。」他背對著她,有所隱忍的說著。
「冷……」她置若罔聞,呢喃道:「起風了嗎?」
「我送你下山。你確定不要那把劍了?」
兩個自說自話的人僵持著,像兩塊石頭。
沒人先動,彼此不看對方的神色;明知該分別,又不願先走。
風刮得愈來愈狂了。
「若我反悔了,說我要那把劍,你還願意回去幫我拿嗎?」過了許久,完顏滿呼吸紊亂的發問,雙手不斷摩擦著,似被凍傷了正為自己取暖。
「會。」厲狂浪發覺她的語調有一絲哽咽,不由自主的回到她身旁,蹲下他昂藏的身軀,與她近距離對望。
「假如我一次次的反悔,你也會一次次的陪我周旋嗎?」她睜著無神的眸子,茫然的試探他的反應。
「我不知道,我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厲狂浪包覆住她冰涼的手指,代替她摩挲,掌心透出一股熱力,傳送到她的四肢百骸。
完顏滿逐漸感受到身子變溫暖了,暖得她耽溺在他的溫柔呵護中,沒辦法思考別的事。
「你知不知道如今黃河以北的土地都歸我們所有,你只要在我身邊,我能給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厲狂浪眉心微顰,「這樣的話,你們說過太多遍了。」
「為什麼人人想要的東西,你卻不肯要?」完顏滿苦澀的笑了。「既然討厭我們,又不屑我能給的權勢,你何必還要對我好?」
她一向不安分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他已不會抗拒她的糾纏了。
完顏滿回憶著當初,稍微碰他一下,他都會立刻拍打開的舉措。此時他任由著她觸碰的溫和姿態,反而更令她難受!
「這麼溫和的對我,會讓我更不想放手的,你知不知道……」假如他能凶狠到底,假如他另有所愛,假如他不洩漏出他動情的秘密,或許她能夠挽救自己淪陷的心。
可偏偏他令她發現,淪陷的人不僅是她而已,她怎麼能夠不使自己陪伴他愈陷愈深?
「我不會再有機會對你溫和,」厲狂浪無力的回答。「我們得分別了。」
「現在你抱著我,讓我靠近你,只是臨走前的施捨?」
「……」他很少對人溫和,尤其是女人。
「一想到以後成為你妻子的人不是我,我就好嫉妒。」完顏滿垂著臉,貼近他的衣袖。「你若真的不願意跟我走,那我能不能……跟你呢?」
她蜷伏到他懷裡,委屈的問,然而腦子裡並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該拋下親人,隨他而去?
厲狂浪慢慢抽回衣袖,無聲無息。
她仰起臉,爍爍動人的眼看到他顯露出避諱的容顏,立時失望得盈滿水氣,像快哭出來的娃娃那麼可憐,但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從來驕傲無比的公主為了他已經夠委屈了,說什麼她也不能當著他的面如同棄婦一般流淚。
厲狂浪費力維持著面色的淡漠,卻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湖激盪著洶湧的波瀾,連綿不斷的擊潰了他的理智。
他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見到喜歡的女人傷心難過,而他,並不想喜歡這個樣樣不如意的女人,可沒辦法,他就是迷上了她。
即使恨不能找出理由再一一摧毀掉愛她的原因,但他已沒辦法做到,只因相處中一點一滴侵蝕他的戀情愛意已根深抵固了。
他不怕她撒潑,不怕她父兄威脅,卻怕她傷心難過。
「我不會留在國內。」不忍見她如此失落,厲狂浪下意識出聲安慰,阻止不了自己對她的溫柔。
即使告訴她的話會洩漏他往後的行蹤,甚至給他的未來造成麻煩,他也顧不得後悔。
「我送家人到沿海的城鎮去了,等我與他們會合後,將立刻出海,到達一個你、我都不認識的國度。」雖然他想帶她一起去,但若是將來她後悔,他難道又得送她回來?
「你若是跟著我,就永遠回不到你的親人身邊,我不建議你隨我而去,因為我是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
「你——連你們大宋朝都不要了?」完顏滿驚奇不已。
「是的,我要離開這個無可救藥的國家,有昏君、奸臣在,我在國內看不到任何希望;你若跟著我,我不會再放手,日後,縱然你後悔了,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因此任性的公主,你別跟著我會安全一些。」
他的宣告使完顏滿張口結舌,再次發現兩人的距離又加大了許多。
秋季已過,冬日將至,山石澗道,寒氣逼人。
冷風吹拂中,忽有一件白裘如天空凋落的雲朵般罩在完顏滿身上,為她擋去寒意。
完顏滿抬頭一看,原本走在前面的厲狂浪不知何時已回到她的身旁,她太出神了,連他靠得這麼近都沒發現。
「你對我那麼體貼,不怕你的手下們察覺了心裡不舒服?」揪著寬大的裘衣,明明是他的手下帶給他的衣裳,他卻給了她;就要分開了,他何必再令她感受到他的好有多麼溫暖。
「我讓他們帶著馬先走。」厲狂浪面向崎嶇的山道,俯視著下山的路。
午時三刻,天空灰濛濛的,快降雨似的,不見一絲陽光。
他們已帶著坐騎離開木屋,下山後,就將分離。
連日來,花費了眾多精力的完顏滿一事無成——喜歡的人,不肯屈就;想要的劍,沒有得到,連最初希望向他偷師的企圖也未達成。
她挫敗得渾身沒力……
「快定,別磨蹭。倘若下雨,山路會更難走了。」厲狂浪主動拉著她的手臂,領她走路。
心知不應與她糾纏,偏偏忍不住想珍惜這剩餘無幾的相處時刻,想待她好一些。
可完顏滿跟不上他的腳步,停停頓頓,如同重傷之人,走起來有點歪斜,她的腦子裡充滿了為難的選擇,到底該不該跟厲狂浪走?
「你又在發什麼呆?」感覺她神遊在外,厲狂浪硬著聲喚回她的心神,順手趕在她蹌踉滑倒前扶住她。
「如果有一生一世的時間讓我考慮要不要隨你去,那該有多好。」完顏滿無暇思索,道出心聲。「那樣在一生一世裡,你都會陪著我。」
這麼孩子氣的話聽起來讓人想發笑,但她放開矜持的表情顯得好懇切,一副沒力的樣子又無助得令人心疼。
厲狂浪笑不出來,氣息漸漸薄弱,胸腔幽幽抽搐著,益發的渴望把她帶回家疼愛,疼愛到兩人把一生一世有多少天全部數清楚。
只是他們之中必須有人犧牲,兩人才能相守,可彼此都有自己的責任,不能辜負。
完顏滿趁他走神,圈住他的腰身,踮著雙足,翹起唇含上他的嘴,生澀的侵犯他,慢慢加深肆虐。
他微震,沙啞的警告,「別再撒嬌,我會忍不住對你做壞事的……」
她一聽,雙頰生艷,喪氣道:「以前勾引你,你對我唸經,現在才忍不住,也不看看場合,此處沒屋子、沒床被的,你要做壞事,換我不奉陪了。」
「你飲恨的聲音似乎惋惜多一點?」他聽不出她有不奉陪的決心。
「……不跟你爭辯了,我才不像你有那麼多顧忌,我喜歡的,我從不欺騙自己,我是真的想嫁給你,想跟你相守到老,想陪你一起死去。」
厲狂浪聽著完顏滿急促的心跳和她滿足戀慕之情的話語,他的思緒更紊亂了,佔有她的願望也愈加強烈。
「可我沒辦法就這麼隨你離開,若在中原,即使和親人離得再遠,我也有自信與他們保持聯絡,勸導他們接受你,並不阻撓你、我的相處;但你要遠渡重洋,去不知名的國度,我……」
「我明白。」厲狂浪打斷完顏滿憂傷彷徨的話語,竭盡全力克制著佔有她的慾望。「所以回去吧!會有比我更值得托付的男人,照顧你的一生一世。」
完顏滿承受著他的安慰,心窩微微發痛,她只願嫁他為妻,不願讓別的男人照顧。
這時,厲狂浪執起她的手問:「你很愛抓我的頭髮?」
完顏滿無意識的搖頭,他若不提,她沒發現自己的手指又纏在他長長的髮絲問。
厲狂浪將被她觸碰過的一綹髮絲系到她的手腕上,再取出匕首割斷。
完顏滿低瞄一眼,不解道:「這是什麼意思?」
「送給你。」他破天荒的笑,冷硬全失。「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你。」
完顏滿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相識以來,不管他怎麼罵她、怎麼抗拒她,她都不曾流淚;而今見到他溫柔的笑顏、聽到他柔情的話語,委屈的淚水再難遏制,衝出眼眶了。
她十分懊惱的掩住臉,低聲嗚咽,「我不喜歡這樣,我想嫁給你,不要你娶別的姑娘,身為異族人又不是我的錯。」
她帶著哭腔的話彷彿穿石的水滴,淅淅瀝瀝……落進厲狂浪身體。
他的五臟六腑被火焚燒一般,灼疼不已,奪走她吧……別再為她擔心將來,別管她會不會後悔,現在就把她帶走吧!
他輕撫著她的頭,按到自己的胸口,讓她把淚水擦到他的衣襟,心裡的慾望逐漸狂熱——帶她走!
「莊主——」
平靜中倏地一聲叫喊,使得相擁的兩人驚醒的分開。
他們轉頭看去,又見厲狂浪的手下匆忙跑回來說道:「有金兵上山!」
完顏滿顏色一黯,背過身將淚水抹乾,盡量不露情緒的告訴厲狂浪,「你走吧!避開他們,我去應付。」
他望著她低垂的肩,帶不帶她走的念頭在腦海分歧、戰鬥,卻沒有結果。
這個任性的公主已在他的心裡佔有一席之地,無論帶不帶她走,他都忘不了她了。
厲狂浪無聲的歎,再三蹉跎,迎著手下困惑的目光,直到上山的金兵人馬快接近了,他才邁開步伐。
「再會。」他背向她走開。
最終仍決定放她回去,厲狂浪帶著手下繞開金兵接近的路,步步遠離。
完顏滿不敢回頭目送他,渙散的視線停留在於腕那一段髮絲上,她頻繁的撫摸著,撫亂了又著急的理順,反反覆覆,連淚水流了滿面也沒發覺。
明月皎潔,殘絲斷雲從中飄掠。
在寂靜的夜晚,完顏滿獨坐在深宅大院中,門外三步一個侍從、五步一個侍衛,把她居住的院落圍守得密不透風。
剛離開長白山,來到最近的縣城歇腳,住在當地官員的家裡,她並不急著見家人,整副心思如同離開身軀一般,隨著厲狂浪遠去。
她懷疑自己是否會在未來的日子裡,每天重複著後悔,後悔沒不顧一切的跟他走?
「小滿!」庭院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接近。
完顏滿聽見哥哥的叫喚,從涼亭內走出,看向庭院門口。「哥,你怎麼趕來了?」
代替父王治理中原國事的兄長向來忙碌,完顏滿有些意外,迎視著完顏競逼近的身影。
「奉命尋你回去的人好不容易有消息,我能不來看看你變成什麼樣嗎?」完顏競氣急敗壞,見人就罵,「你這次太任性了!怎麼能隨便跟人跑了?你就不擔心他把你賣了?」
「我不是跟他跑,是我要他帶我上長白山去的。」
「那種是人都不會接近的鬼地方,你去做啥?啊~~又是去找那把傳說中的劍?哥哥不是已經派人去幫你找過了,告訴過你多少次,傳說裡的東西未必是真的,你怎麼不死心?」
兄長尖銳的語氣並未令完顏滿情緒起波動,她平靜的回著,「是真的,我見到了。」
「那在哪?你倒是拿出來讓我瞧瞧!」
「我沒拿回來。」
完顏競定了定神,發覺妹妹變得憔悴落寞,心裡一疼,歎道:「這些日子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完顏滿幽幽搖頭,惆悵的神態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這些日子裡,她到底在做什麼……
所有想得到的,一樣也得不到,反而還將自己的心給丟掉了,想來就可笑。
完顏競擔心的問:「厲狂浪是不是對你……」
「哈,」她苦笑截斷哥哥的猜測,「他才不肯呢!」
他甚至擔心她對他下手,若把自己不顧矜持的求愛行徑說給哥哥聽,她又會挨罵吧?
「那個自命清高的男人實在讓人討厭,你知道逼他就範有多麼難嗎?為什麼你要放他走?」
「哥……」完顏滿突然撲過去,抱住自小疼愛自己的兄長,滿腹的辛酸無處傾訴,皺著臉,欲哭無淚。「別再責備我了,我很難受。」
「小滿,你這次做得太過分了。」完顏競出其不意的推開她,嚴肅道:「父王已決定為你另選良配,我得立即帶你回大都,挑吉日送你出嫁。」
完顏滿錯愕不已。「嫁給誰?」
完顏競慎重道:「北方有個叫鐵木真的,你必定聽過他的名字,此人剛統一部族,建立了新國,父王希望你嫁到他那兒去。」
「我記得這人的年紀不小了,妻子也有好幾個,幾乎可以當我爹了,你們要我嫁給那樣的人?」完顏滿一臉不肯妥協的模樣。
完顏競認真的點頭,「為了國家,你必須嫁!何況你這回跟男人跑了,傳出多麼不好的風聲,不盡早把你嫁出去,父王也不安心了!」
「不……」完顏滿繞過兄長,無措的想逃跑。「我不要嫁到別的地方,我就是捨不得你們才回來的呀!」
完顏競抓住妹妹的胳膊。「你不回來能去哪?」
完顏滿一愣,失神道:「我想跟他走,我想嫁給他,我想陪伴一生的人只有他……」
厲狂浪,她愛他,即使委屈了自己,依然狂烈的愛著,只有他,令她如此著迷,念念不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5:52
第九章
動身之前,厲狂浪刻意多停留了一夜,等著手下打探完顏滿的消息,牽掛著回家後的她是否會遭受家人的懲罰?
很快的,手下送回了她的情況……
他知道了她將嫁給年紀足以當她父親、並有了三妻四妾的男人,這樣的結果雖在他的意料中,但聽到消息後,他仍是滿心震盪,無法冷靜。
「莊主,可以出發了。」
厲狂浪巡視著佇立在身前等待他行動的手下,每個人都帶著困惑的目光望著他,不知他為何一再拖延?
唯獨他自己清楚,他還有一個難以割捨的人,為了她,他無法瀟灑離開。
以為放她回去,她會過得好一點,有安定的生活,以及疼愛她的家人,卻沒想到即使貴為公主的她,也得犧牲幸福,換取家族的利益。
完顏滿那樣任性的個性,怎麼肯嫁給一個擁有無數妻妾並年長她一倍不止的男人?
遺憾不捨的情緒幽幽的衝擊著厲狂浪,他用有些沙啞的嗓音吩咐手下,「你們先走,我有事要辦。」
「可是……」手下們交換著眼色,似乎曉得主子是放心不下那個金國公主,這太不應該了。
厲狂浪揮揮手,讓他們離開,再兀自步出客房,取出坐騎離開客棧,方向是通往金國大都的唯一官道。
他明白自己不該去,但有太多眷戀之情來不及理清,已勾動他的心日日夜夜為那個放肆的公主牽掛不停。
假如離開他的她仍不幸福,他寧可她的不幸是他親手造成的,而非別的男人給予她苦難。
他不會縱容她、不會寵溺她、不會遷就她,只會限制她、教訓她,但至少他會忠誠於她,不會讓她孤單寂寞。
清晨,一行隊伍快速通過人群絡繹的街道,出城而去。
完顏滿長歎一聲,坐在馬上,幽怨的瞪著護送她回家的眾多侍衛。
為避免她任性逃脫,兄長請了高手禁了她的武功,害她無力反對侍衛的貼身監視,甚至騎馬的時間稍長一些,整個人就感到氣力不繼。
「公主,還是回轎子裡坐著吧!」
「別囉唆了,要是真擔心我,就叫人幫我解禁!」完顏滿怒視著奉命監護她的婢女,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兄長有事,不能親自押送她回去,她自然不會乖乖的隨著侍從們跳進牢籠。
想要她嫁到漠北去吹冷風,陪一個不認識的老男人,對方又是妻妾、兒女成群了,自己何必再去參一腳?
為了巴結強權,就要犧牲她的一生,完顏滿絕不願意順從父兄的安排,她寧可死,也絕不讓不愛的男人碰她一下!
大隊人馬眼看著就要出城了,完顏滿苦著臉,暫且思索不出脫身的良策。
忽然,頭頂上飄過什麼東西,掉落在四周,異常的動靜打斷了她的焦慮,
完顏滿轉眼環顧,馬匹受驚似的躁動不安……
緊接著掉在周圍的東西發出驚人的爆裂聲,辟哩啪啦,嚇得猝不及防的眾人亂了陣腳。
「這是什麼?」驚呼聲四起。
「鞭炮?」完顏滿險些被坐騎甩下,死命的趴在馬背上,低頭打量掉在週遭的東西。
外表像是喜慶用的鞭炮,不知裡頭添加了什麼古怪的煙粉,隨著爆裂聲,一層層煙灰粉末無邊無際的瀰漫開來,湮沒了眾人的視線。
路人紛紛退避,街道霎時鬧烘烘的,猶如大戰將至。
混亂中,完顏滿聽見外來的馬蹄聲朝她接近,有人闖入侍衛的包圍,為她而來。
「跟我走。」一記她永難忘懷的嗓音在她耳邊蕩過。
完顏滿聽不到別的響聲。
天邊吹來一陣微風,瞬間,煙粉漸漸散開。
一綹綹被粉末染成銀白色的髮絲拂過了她的臉龐,有人伸出結實的手臂攬住她的腰身。
完顏滿的身軀晃蕩了一下,沒有反抗的依偎向劫掠她的男人,傻傻的看著他在煙粉裡模糊不清的容顏。
她想說話,張口後偏偏語塞了,只能順從著他,側坐到他的馬匹上,自己空曠的心一時盈滿了柔柔的愛意。
以為那個走到天涯海角去的男人,此刻竟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我來帶你走。」厲狂浪輕聲細語,一邊分出心神掃蕩著聞聲前來阻攔的侍衛。
完顏滿咬了咬嘴唇,眼中浮出淚光,卻也閃起絢爛的色彩。「你不是離開了?」總是她主動接近,他被動接受,她有些不敢相信他也會主動出擊,為了她而拋開他冷硬的戒條。
「我改變主意了。」單手握劍,清理掉前仆後繼的侍衛,厲狂浪冷靜的策馬闖出了阻擾的人群。
完顏滿瑟縮在他懷裡,不聽奴才們的呼喚,自顧自的對著抱住她的男人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隱隱顫抖的身子如強弩之末不堪一擊,他輕撫著她顯得單薄的肩,憐惜的愛意像是亟需傾洩般,讓她感受到他同樣動盪的心情。
「我想通了,與其讓你被人糟蹋,不如我自己來折磨你,反正我想娶的人就只有你。」
完顏滿一聽,又氣又笑,撐起來的堅強一下子散得零零碎碎,化成掉出眼眶的淚,難以收拾。
他想娶的人就只有她……
為了這句話,不管天涯海角,她都有勇氣陪他去闖蕩,然而她忍住情緒,故意含情帶怯的問:「我若是跟你走,就再也回不來了,日後你後侮了,我該怎麼辦?」
駿馬狂奔,遠離街道,把身後追擊的人群甩到遠方。
厲狂浪手一摸,在她臉旁承接她的淚水,一滴滴水珠燒疼了他的知覺。
他嗓音沙啞的告訴她,「屆時,你就殺了我。」
完顏滿把頭抵在他胸口,哽咽的笑,他血腥的話,她聽來卻像是情話一般,戚到纏綿悱惻。
「好,若後悔了,我倆同歸於盡便是,誰也不放過誰。」
風在吹,煙塵粉末已不再影響他們的視線。
晴朗的天空下,她擦乾淚眼,抬頭,近乎目眩神迷的望著他冷硬而英俊的容顏。
追兵的影子早沒了。
厲狂浪垂眸,與完顏滿相望著。
天地寂然,馬兒奔跑的速度也慢下。
周圍的路人、景物,兩人視而不見,只看得到彼此,彷彿深陷在枯寂的沙漠,唯獨眼裡那個人是鮮活的綠洲,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泉河。
「你能不能說一句你喜歡我之類的話?」完顏滿柔聲懇求。
那個冷硬的男人冷笑,不溫柔的咬了她的嘴唇一口,「你以為我沒事會追來搶你回去供奉?」
「你這算是情話?」
「少囉唆。」
「……別害臊嘛!學學我,坦率的說一句喜歡。」
「再吵就把你丟掉。」
「……」唉!
倘若不愛她,他怎會做出這麼多離奇的事?
忍受她的任性、為她心疼,想到她可能遭遇不幸就渾身難受……假如上天能幫忙,他倒是希望能少愛她一點!
厲狂浪冷硬的俊顏懸著一抹苦笑,縱馬帶著完顏滿奔波了大半天,在夜黑時分,停在郊外不起眼的農舍。
農舍外,有人特意等候,似乎早已知道厲狂浪會帶人來,恭敬的招待著完顏滿。
厲狂浪交代了對方幾句話,隨即拉著完顏滿進屋,通過層層關卡,進入地下別有洞天的密道。「這裡有我認識的人,我們先在此休息一夜。」
到了一間燈火輝煌的密室後,厲狂浪才放開完顏滿的手,向她說明道:「明日一早,我們就前往南海,然後出海。」
他說完,見她毫無反應,只是睜大眼盯著他看個不停。
「擔心嗎?」他摩挲著她的臉蛋問。
完顏滿搖搖頭,體內漲滿了力量。「我太驚訝了,直到現在仍不敢相信,你真的來找我了!」
她邊說邊怯怯的抱住他,如同火燒的體溫焚化著他的理智。
他推不開她柔暖的身軀,再次苦笑,「可別興奮得一個晚上睡不著。」
「這些天的夜裡,我都睡不好,你知道我家人要把我嫁給誰嗎?」她貼在他懷裡,沒來由的顫抖。
厲狂浪歎道:「就是知道了,我才來帶你離開的。」
完顏滿仰望著他,眸子裡傾洩出連日來的惶恐。「我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已經沒辦法親近你以外的男人了。」
她的宣告一字一字敲打著他的心,泛開了無可遏制的濃情。「我保證以後都會在你身邊。」
厲狂浪輕輕抱起她,放到舒適的床鋪。「你先躺著,我去拿些吃的來。」
「我不餓。」完顏滿揪著他的袖子,微微的笑,「真好,現在我碰你,你都不會打我。」
「沒規矩。」他立刻輕擰了她不安分的到處游移的小手。
「陪我說說話好嗎?」完顏滿拉著他,不讓他離開片刻。
厲狂浪皺了皺眉,他可不擅長和女人談心。「沒什麼好說的,你只需聽我的安排就好。」
「你啊……」好專斷的男人。
完顏滿失笑,但不後悔,自己就是喜歡這個男人,縱使他有許多不是之處。
「我是不會放任你肆意妄為的,不過我保證,除了你以外,我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我知道,要找一個像我如此鍥而不捨對你死心場地的人也不容易,你這麼冷硬、頑固的性子,就只有我眼光這麼差的會看上。」
「……」惡念一起,厲狂浪低頭吻住她蠻橫的小嘴,輾轉吸吮著她口中的芳香。
完顏滿下再難為情,享受的回應著他充滿愛意的懲罰,喟歎著,「招惹你的感覺真好。」
她順著本能,慢慢的褪開他的衣裳。
厲狂浪緊急控制住她的雙腕,「克制一點。」
「有什麼關係,又沒人在。」
「……奔波了一天,你都不累?」真是國之將亡,妖孽盡出,居然輪到他這個大男人拜託女人「克制」一點。
「原本累,現在忽然覺得~~體力充沛!」
「看來當務之急是該先教你『廉恥』兩字怎麼寫。」
「你都甘願當我的人了,再提什麼『廉恥』又有何意義?」她已決心告別家人,隨他而去。
或許她的行為太自私,但家人要把她嫁給她不愛的人,她無法接受那樣的安排。「你真的永遠不回國嗎?」
「暫時不可能。」厲狂浪俯看著她眼中的哀愁,胸口一緊,拇指柔柔的揉過她的眉頭。「有機會我會帶你回來見見你的家人,不過得隔上很久。」
「我真是瘋了才會拋開一切跟你走。」她聽完他的話,低聲笑,笑著笑著,又哽咽了。「但你不來,我也會逃開,我不想嫁給你以外的人。」
他的視線凝固在她淚眼朦朧的容顏,心裡無限次重複著她的表白,奇異的感受到同樣的心情——他想娶的人也只有她。
從未料到,他會為別人如此牽腸掛肚,她使他破了例。
「我好喜歡你……」完顏滿揉揉微紅的眼眶,梨花帶雨的告訴他,「所以你要聽我的話。」
厲狂浪蹙眉。「別搶我的詞。」
她閉上眼,不聽他說,雙手環繞他的腰和肩,讓坐在床邊的他不自在的趴倒在她身上。
「有點冷,抱緊我。」她一點兒也不嫌他重。
「冷就別扯衣裳。」他拉緊她故意扯開的衣襟,包覆起她半露的粉嫩香肩,暗自艱苦的抵抗她的誘惑。
「你究竟是不是男人,這麼拘束,碰我一下都不肯的……」完顏滿讓他的拘謹態度刺激到了,自尊心有些受傷。
只有她對他垂涎不已,而他卻對她這份人人稱道的美色無動於衷、坐懷不亂、抗拒到底,實在令她苦惱至極。
「成親後,我會讓你親身體驗我是不是男人!」厲狂浪的手掌按住完顏滿欲解開抹胸的顫抖柔荑,一觸,方知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引誘他。「別玩火,任性的公主。」
「我只想你抱著我,陪著我嘛!」她勒緊雙臂,與他的身軀緊密相貼著。「這幾天,我整夜想你想得難以入睡,好難受呀……成親後,你能玩出什麼花樣,隨便你。」
「你期待能玩什麼花樣?」
「總之此刻你在就別讓我一人獨處,好不好嘛?」
她撒嬌的柔軟語調,使他心弦亂顫,意識柔化,無法抵抗她的求好,遲緩的低下雙唇,含住她水嫩的嘴唇,給予她所需的柔情。
「我真是瘋子,才會這麼縱容你。」男人英俊的臉已不見絲毫冷硬。
他懷裡的人心滿意足的笑,默默期盼著他能更瘋狂一些。
「我覺得……還不夠。」她相信他們能夠更相愛。
隔天一早,兩人喬裝成相貌無奇的中年夫妻共乘馬車,順著官道南下。
厲狂浪已為完顏滿解禁,使她能自由動武,只是她像一隻剛找到主人的貓兒,沒骨頭似的整天賴在他身邊撒嬌,連自立都不肯了。
「你是不是有病,整日發癡?」撩起馬車窗簾的厲狂浪,藉著陽光觀看手下送來的書信,順口對著趴在身上的完顏滿抗議。
她臉上撥雲見日的笑為之一斂,正欲回嘴反擊,忽然聽到遠處有數馬奔騰聲接近——
「主子,他們追來了!」外頭駕車之人傳訊道。
完顏滿從車窗看去,清楚的見到金兵打扮的人馬朝他們包圍過來。
她納悶的與厲狂浪交換眼神。
「他們怎麼會那麼快就趕來了?」發現追捕的人群裡有哥哥的身影,完顏滿憂慮的躲在馬車死角,企圖隱藏自己的身影。
「沒事,不過一、兩百人,我對付得了。」厲狂浪從容的輕撫著完顏滿的背,態度極其眷惜。
轉眼間,金兵人馬已圍堵住去路。
「小滿,我知道你在這裡!」完顏競衝到最前方,面向馬車吼道:「臨走前我在你身上下了特殊香粉,平常人聞不到氣味,卻有奇特的蟲子能追著香氣找到你,別躲了!」
完顏滿一聽,歉疚的望向厲狂浪,「我太不小心……」
他笑著摩挲她的臉,「我搶了人家的妹妹,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定,也是不應該,一起出去吧!和你哥哥話別。」
「倘若他動手……」完顏滿扯著他的臂膀,有些猶豫自己該維護誰?
厲狂浪明白她的心思,體貼的承諾,「我會讓他的,不用煩惱。」
兩人慢條斯理的頂著易容後的臉,出現在完顏競的面前。
「哥……」完顏滿不好意思的向兄長搖搖手,「你這麼快就追來,我本想走遠一點再捎信給你,我沒有不告而別的意思,只是……」
「廢話少說。」完顏競聽著她的聲音,瞪著她面目全非的模樣,不悅的命令,「馬上跟我回去,我會原諒你的。」
「你讓我走吧!」完顏滿一手勾住厲狂浪,朝兄長表示,「我和他成親了,就在昨夜。」
此話一出,不僅完顏競震住了,厲狂浪也不認可的盯著完顏滿毫不心虛的臉。
「這人是誰?」完顏競認不出妹妹身旁那個打扮成中年大叔的男人。
「厲狂浪啊!」完顏滿一把撕下他的人皮面具。
露出真面目的男人直截了當的告訴完顏競,「我會照顧她。」
「不可能!」完顏競一見到他的臉,原本只冒到三丈的怒火迅速街上雲霄。
完顏滿擋到厲狂浪身前,阻止兄長派人攻擊他,以捍衛的姿態張開雙手維護身後的男子。「哥,他已經是我的人了,始亂終棄是不道德的……」
厲狂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告訴的話說完了?可以走了!」
「誰也不許走!」完顏競一聲令下,身後的士兵迅速拔起武器,前後包抄,攻向厲狂浪。
「哥!」完顏滿緊接著抽出厲狂浪佩帶的劍,毫不手軟的將進犯他的人砍倒,一邊向完顏競說道:「我必須跟他走!我不能嫁給我不喜歡的男人!請你告訴父王,等我安定之後,會送來消息讓你們知道我活得很平安!」
完顏競看到妹妹奮不顧身的保護著厲狂浪,氣憤的道:「姓厲的,既然你要娶我妹妹,當初為何要當場拒婚?如今反悔了,你倒是回來請罪啊!可你又不肯,現在竟然還想帶她私奔,你這樣算是個男人嗎?」
唉!怎麼這對異族兄妹都愛懷疑他是不是男人呢?
「當初是你們劫持我的家人逼我就範,即使娶了她,我也非心甘情願;而今不同,我由衷擔保會守護她一輩子,絕不離棄。」厲狂浪按住完顏滿的肩,挺身而出,面向她兄長,不計前嫌的做出承諾。
完顏滿因他的話而分心,癡癡的端詳他一本正經的臉,反覆回味著他的心甘情願,為此歡喜不已。
「哥。」她神采煥發的走到兄長的坐騎前,以哀求的眸光凝望對方,「你不是一直很疼我,拜託你,再縱容我一次,放我離開吧!」
「我不答應!」完顏競狠下心,揚起馬鞭,朝著完顏滿揮甩過去。「你若不肯老老實實的跟我走,我會抓你回去的!」
完顏滿不相信自幼寵愛她的哥哥真會動手,硬是不躲不閃,等著鞭子降落。
驟然間,一道影子護到她前方——
完顏滿眨了眨眼,就見厲狂浪代她擋了一鞭,皮肉受創聲在她耳邊響起。
她心一擰,抱住他打量,他的胸口被打開了一道傷痕,衣裳破裂,胸膛上浮出紅腫的鞭印。
完顏滿呆住了,隱忍之色退潮般的散去,瞪了瞪兄長,她立即拉厲狂浪回馬車。
「小滿!」完顏競發出怒吼。
完顏滿強硬的將厲狂浪推入車廂。「你在裡面等我!」
「別擅作主張。」他抓住她的手,「交給我處理。」
「我不想你們互相傷害,彼此受傷。」她苦澀一笑,親了他一口。「拜託,讓我這一次,聽我的,讓我自己解決。」
話說完,她拿著厲狂浪的佩劍,轉視不肯甘休的兄長——
「無論如何你都不放手的話,就讓我們用武力解決吧!」
馬車內的厲狂浪啞然,聽著外面的怒吼,以及隨之而起的打鬥聲,不由自主的探出身,觀望著完顏滿嬌艷的身姿,為他動武的颯爽舉止,他的心緒又浮動了。
這個任性的公主,就是他迷上的女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31 21:16:07
最終章
一輛趕到南海的馬車,片刻不停的直達岸邊。
車內,厲狂浪廢寢忘食的照顧著受傷的完顏滿,旅途中一路奔波,使得她的傷勢恢復得極為遲緩,整個人也無精打采,昏昏沉沉的。
他非常擔心,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測量體溫,直到確定溫度正常了才稍感輕鬆,「總算不燒了。」
為了親人以外的女子如此憂心煩惱的經驗,他未曾有過,凝視著完顏滿昏睡的容顏,厲狂浪感覺到一種陌生的無措感逐漸拜訪著他的身心,他有預感,未來的自己將因懷裡的女人而變得更加匪夷所思。
「主子,到了。」小廝打扮的車伕在外發出提醒。
他們已抵達目的地。
這時完顏滿睜開眼,呢喃的問:「我睡了多少天?」
「你幾時醒的?」厲狂浪發現她氣息毫不微弱,不像是剛睡醒的神態。
「剛剛……」完顏滿傻笑。
一見她的表情,他就曉得她裝睡偷看他為她牽掛的模樣,她很得意吧?
「知道我在擔心你,你還不出聲。」厲狂浪歎了歎。
他蘊涵柔情的話令她的體溫又上升了,完顏滿抬起身子,用柔潤的雙唇印在他乾燥的嘴上,給予他充分的滋潤。「別生我的氣,我是怕早點清醒,你會多些時間責備我。」
「不責備行嗎?」厲狂浪捏住她討好的臉蛋,阻止她想用甜蜜的吻來混淆他的意識。「看看你被你哥哥打成什麼樣了?」
她嗚了一聲,曉得自己快成豬頭了。
「不肯讓我插手,招招禮讓你哥,任他砍到痛快,你是找死嗎?」厲狂浪繼續罵道:「若是皮癢了就說一聲,我會教訓你,別白白送上去讓人折磨。」
他真的變得多話了,為她而心神不寧、焦躁不安……這讓她竊喜不已,但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省得冷硬的男人不好意思,縮回殼子裡去。
「我哥生氣嘛!打我一頓消消氣,他也會心疼的,不過我的損失也滿慘重的,我把上次買的那些《×陰真經》、《×陽神功》、《如來神掌》、《玉女劍法》等都轉手孝敬他去了,這樣他的怒火會更快熄滅吧?」
「他……相信那些是真貨?」再說那男人學《玉女劍法》,能看嗎?
「秘笈怎麼會是假的呢?」可惜她難得買到秘笈,卻還沒學成就失去了。
「你果然是個外國人……」真好騙。「以後不要再去買那些東西,你真想學什麼,將來我慢慢教你。」
這一句承諾比任何情話都令完顏滿心花怒放——
「啊~~小狂、阿浪、厲厲~~你真好。」哼!當初還擺架子,不情願教她,如今瞧瞧,多麼心甘情願啊!
如此算來,暫時失去親人,卻得到一個武學高手,她根本一點都不吃虧嘛!
「你這個武癡……」厲狂浪按住她激動得胡亂揮舞的雙手,摸到她手上的傷痕,又歎氣了,「往後不許再讓任何人傷你!你哥哥也不行!」
「哎呀!就一次,我是權衡過的,相信我,沒錯的,你看,最後我哥還不是乖乖的放我們離開,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富有遠見的~~充滿智慧的~~」
「閉嘴,我才不需要他放呢!」
「我需要。」完顏滿哀求似的依偎著他,可憐兮兮的說:「算我欠你一次,成親後,我還你。」
表面上是她委曲求全,對他百般討好、萬分遷就,什麼公主架子都拋到九霄雲外;實際上,厲狂浪覺得自己被她把玩在鼓掌間,任她予取予求,偶有意見也在她柔媚的撒嬌下逐漸消散。
「請問何必等成親,你想怎麼還?」
「嘿嘿嘿~~」美妙的新婚之夜啊!她可是非常的期待。
「你笑得這麼邪惡,是在打什麼主意?」
「兒子……」
馬車外,一陣呼喚隨著腳步聲接近。
厲狂浪還來不及正襟危坐,整理儀容,就見一對夫婦拉開車廂的門,直往裡頭張望——
「這……你們、你們這是在做啥?」中年夫婦見到厲狂浪與完顏滿彷彿連體嬰般糾纏在一起,霎時面色大變。
「爹、娘……」厲狂浪慢慢抓開緊粘自己的完顏滿。
她聽到他的稱呼,立即朝著夫婦兩人歡笑,「爹、娘——」
厲狂浪忙不迭的掩住她的嘴,低聲教訓,「尚未拜堂呢!你不必叫得那麼積極。」
「她是?」中年夫婦錯愕的瞪著被打成豬頭的完顏滿。
「……」厲狂浪沉默無語。
完顏滿益發積極的湊向夫婦兩人,「我是你們的媳婦呀!完顏滿。」
金國公主的大名一出,厲氏夫婦又是一愣,不可思議的質問兒子,「你不是去擺平她了?」
看樣子,他反而是被她擺平了。
「哈哈,爹、娘,不用擔心,往後小狂就包在我身上了。」完顏滿一手攬住一人,親密無間的帶他們遠離馬車,熱情的令人無法擺脫。
厲氏夫婦滿面烏雲,頻繁回頭以困惑的眼神要求兒子解釋詳情。
厲狂浪下了馬車,學著完顏滿攤了攤手,表示無可奈何,俏皮的動作破壞了冷硬的形象,使得周圍認識他的人均瞠目結舌。
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敗在完顏滿的手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與她相處,親自去瞭解她有多麼的難纏……
眾人身後,無盡的海岸邊,停泊著一艘船。
厲狂浪看到船上站滿了等候他的親人,他們無不納悶的盯著步步逼近的完顏滿。
往後的歲月,有她的加入……鐵定會帶給他的家族無數的驚喜。
他忽然搖頭苦笑,「真不知是福還是禍?」
但無論如何,他都認了,誰教他偏偏對她難以放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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