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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王瑜]NG師生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1:06     標題: [王瑜]NG師生戀[全文完]

NG師生戀 作者:王瑜

哇靠,大老闆到補校上課,有沒有搞錯?這也太扯了吧?
他既不是幼時失學,也不是奮發圖強,
他只是想嘗嘗當「壞學生」的滋味,
畢竟有「錢」也買不到這種刺激,
只因他的對象是個女老師,她越正義,他越製造災難……
她是他公司的員工,也是唯一敢對他大小聲的「另類」,
她還以為這是學校?現在是學生「當家」耶,
一不做二不休,馬上調她做他的特別助理,百般「磨煉」,
鳥什麼鳥,一個晚上囂張,一個白天大條,男女鬥法沒完沒了,
「怎麼樣?我是你高中老師!」「什麼怎麼樣?我是你頂頭上司!」
於是所謂補校,就是白天打屁談笑晚上來教室睡覺,
所謂愛情,就是加個微笑來點情調咱們走著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2:02

女人的美  王瑜

  沒有寫作靈感時,閒來無事時,還有吃得太飽時,我經常會去希代書版集團找一些編輯美女們聊聊天,順便領取讀者寄給我的信件。

  記得有一回在閒聊時,我無意間說了一句「我認為女人在剛剛睡醒時最美」。這句話一出口,全場為之嘩然,大夥兒便一陣熱烈討論起來。

  「天啊!剛睡醒跟個瘋婆子似的,哪來的美?」

  「就是說嘛,剛睡醒的時候最醜,只有你才會這麼說,你真是個怪胎耶!」

  我不知自己說錯什麼,雖然那句話是我無意間說出口的,但我的確這麼認為。

  為了證實自己不是個怪胎,我問遍我所有的男性朋友。有人說懷孕時的女人最美,也有人說在床上的女人最美……但不論他們怎麼說,硬是沒有人跟我的看法相同,於是,我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個與眾不同的怪胎。

  直到今天,此時此刻,其實我還是不認為自己的看法錯誤既然她們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想……我也只能寫在紙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知音。

  剛睡醒的女人頭腦不清醒,想不出一些美麗的謊言;剛睡醒的女人沒有化妝,根本無法掩飾她原有的容貌;剛睡醒的女人呈現出的一切都是真實面,沒有虛假,沒有做作。

  我說了十年的故事,出版超過百本的各類書籍,在這二十多個日子裡,我有絕大多數的時間是在自己編織的夢裡遨遊,一旦當我甩掉筆桿,我如何再去面對一些虛假的人事物?!

  我喜歡女人,真實的女人。

  你說,我會是一個怪胎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2:22

楔子


  林洵綺站在校長室外,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衫,隨即敲敲門,暗暗吸了一口長氣。

  「請進。」門內傳來一名男子低沉渾厚的話聲。

  林洵綺自行推門而入,雖然臉上帶著一抹充滿自信的甜美笑靨,但一顆心卻按捺不住的跳動不已。

  這間校長室約十坪大小,屋內的擺設出奇的淳樸和潔淨。

  一張偌大的辦公桌後方,這時坐著一個西裝筆挺,年過半百的男子:「你是林洵綺小姐嗎?敝姓張,張師成。」

  「張校長你好,我是林洵綺。」林洵綺點頭微笑。

  「你好。」張師成用手一指桌對面的椅子,笑吟吟的說:「林小姐請坐,別客氣,坐下來好聊。」

  「謝謝。」林洵綺依言坐定。

  張師成站了起身,走去一旁的小茶几:「你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拿著一杯水,放在林洵綺面前:「大體上說來,本校可以接受。」慢慢的坐了下來。

  林洵綺暗暗喘了一口氣,微笑不語。

  話語一頓,張師成接著又說:「不過……有些事我們必須事先溝通一下,以免日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擾。」

  「張校長請說。」林洵綺用心聆聽。

  張師成望著她:「根據書面上的資料說,你在成功補習班教了兩年,所有的教學經歷就只有這麼多。」

  林洵綺尷尬一笑:「很多經驗都是慢慢累積的……據我的瞭解,我的學生在聯考時的英文成績普遍都不錯。」

  「我知道。」張師成淡淡一笑說:「林小姐是留美碩士,年輕人的企圖心強,相信教學一定會很認真。只是……我不確定林小姐對本校瞭解有多少?」

  林洵綺想了一下:「雅文補校在外頭的風評不錯,滿有名氣的啊!」

  張師成微愕:「這就是林小姐對本校的瞭解?」

  林洵綺不由自主的扮了個鬼臉,並沒有回答。其實她根本就對這個學校瞭解不多,這要她如此答起?!

  張師成注視著她:「我們學校是提供一些年輕時失學的朋友一個正當的學習場所……」

  「這個道理誰不懂,真是老王賣瓜!」林洵綺暗暗覺得好笑。

  「此地的學生大都是一些社會人士,有的已經離開學校很久,林小姐在教學方面的心情上勢必要有所調整。」

  這些話表面上說得很玄,但涵義卻很簡單,林洵綺當然也懂。

  會選擇讀補校的人不外乎幾個理由:有心向學、混學歷,甚至是一時衝動、只是為了重溫學生時代的那種感受而已。

  大體上說來,這些人真的想學習到知識的可以說是極少數,這對教學一向嚴謹的林洵綺而言,肯定是個不小的挑戰。

  摸魚、打混、誤人子弟,這些都不是林洵綺慣有的行為,只是成功補習班的突然倒閉造成她極大的轉變。

  她的教學一向認真負責,豈料成功補習班的負責人因選立委失敗,欠了銀行一屁股爛債,補習班被迫貼上封條,她的三個月薪水也隨之泡湯。眼前她迫切需要一份工作,她別無選擇。

  「也罷!」林洵綺暗暗心想:「我只要對一些有心向學的人負責,其它的我也顧不了這許多。」

  打定主意後,林洵綺終於點點頭:「我瞭解。如果校長能給我機會試試,相信我很快就能進入狀況。」

  張師成沉默片刻,一雙眼始終盯住在她臉上,最後才笑著說:「恭喜你,林小姐,你已經被錄用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2:58

01


  在一陣簡單不失隆重的開學儀式後,林洵綺踏著輕快的步伐,朝補一甲班走去。

  雅文補校坐落在台北市汀州路上,佔地約二百坪大小,隔成十來間教室,一間教職員辦公室和一間校長室。

  今年雅文補校共招收到六十幾個學生,分甲、乙兩班,林洵綺將擔任甲班的導師,將和一些上了年紀的學生共度三個年頭。

  林洵綺走進教室,四下溜了一眼,心想這些上了年紀的學生果然和補習班那些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不一樣,偌大的教室內這時竟鴉雀無聲。

  「各位好,我叫林洵綺。」林洵綺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姓名,接著又說:「我教英文,同時也是你們的導師,希望在往後的三年裡,我們能……」

  三十二個學生這時僅是雙眼一瞬不瞬的望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就在林洵綺自我介紹的同時,她暗暗打量講台下那些學生,發現他們絕大多數外表上瞧去都像是上班族,而且陰盛陽衰。

  「各位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是叫我英文名字——依莎。」林洵綺微微一笑:「各位有沒有什麼問題?」

  林洵綺今年二十七歲,中等身材,有著一頭直直的長髮,五官分明,清秀端莊,最大的特色是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小酒窩,加上那一雙迷死人的大眼睛,組合起來絕對稱得上是美人胚子。

  她的出現著實吸引不少男同學的眼光,更因她的身份較特殊,何況今天才是開學的第一節課,大夥兒皆保持著觀望的態度,所以台下竟沒有人回話。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林洵綺很自然用手指著第一排一個女同學:「請你做一番簡單的自我介紹,好讓同學間彼此有個瞭解。」

  「我叫王秀媚,今年二十三歲。」那個女同學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白天我在一間計算機公司當總機小姐……」

  「大家好,我叫梁榮蓮,十九歲,是一間精品店的職員。」

  「各位同學好,我叫陳德光,二十五歲,白天從事快遞工作……」

  三十二個同學依次自我介紹著,林洵綺用心一一記住他們的長相和姓名。

  想要一下子記住他們的名字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但點名簿上的座位表可是個應急工具,因此林洵綺並不擔心自己一時記不住他們的姓名。

  就在第三十個人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坐在窗口的王秀媚突然經呼一聲:「哇塞,奔馳車耶……」

  奔馳轎車在馬路上時有所見,但它會突然出現在校園裡,這就太不尋常囉。

  由於補一甲班位置靠近馬路,因此大夥兒皆不約而同的循聲轉頭望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出一抹好奇寶寶的眼神。

  那輛奔馳轎車緩緩的在校長室外停下,首先下車的人是在駕駛座上的一名年約四十上下的男子。

  下車後,他來到右後側車門處,打開,接著下車的人是一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與此同時,校長室的門突然打開,張師成校長笑吟吟的走出來,和那名中年男子握了握手,然後兩人一邊聊天,一邊朝補一甲班走來。

  教室內的王秀媚轉頭咧嘴一笑:「天啊!這個大帥哥該不會是我們這一班的吧?!」

  她愈是這麼說,大夥兒愈是好奇,有許多人乾脆離開自己的座位,走至窗口探頭張望。

  那名中年男子和校長一路走來,果然走至補一甲班外,張師成這才朝那個中年男子點頭一笑,隨即轉身離去。

  「你不必等我了,先回去早點休息。」那中年男子回頭向那名司機說了一句,然後走入教室。

  教室內的後方角落邊尚有兩個座位,那中年男子連一聲招呼都不打,便直接走入其中一個座位,然後坐定。

  他的眼睛顯然是長在頭頂上,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只是一股帶有銅臭味的傲氣,以及那一臉的酷樣。

  說也奇怪,像他這種人卻反而更能吸引人的眼光,林洵綺始終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洵綺輕咳兩聲,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這才笑著說:「接下來該哪一位同學說了?」

  「好像該我囉。」一名歐巴桑裝扮的人站起身,用她那獨特的台灣國語說:「我叫李阿桃,今年四十三歲,白天在家沒事幹,陪我孫子玩啦!」說罷,人已坐下。

  「咦?你怎麼跟我一樣?」一名年過半百的老頭隨後站起身,說話的語氣帶有濃重的山東腔:「我白天賣山東大饅頭,你們別看我大老粗一個,我四個小孩都是大學畢業,我都是靠饅頭把他們養大的呢!」

  話聲甫落,全班大笑,這是上課後,大夥兒發出的第一次笑聲。

  老山東介紹完畢後,全班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林洵綺當然也沒有例外。

  「這位同學……」林洵綺笑望著他:「接下來該你自我介紹了。」

  那中年男子沉默一下:「沈偉傑。」乾淨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甚至沒站起身。

  「這是哪門子的自我介紹?」林洵綺心中一愣。

  人家既然不想介紹太多,林洵綺當然也不能逼著他招供。「有沒有英文名字?」

  「有。」沈偉傑面無表情:「比爾。」

  他連說話的態度都充滿著一股霸氣,真不明瞭他是什麼來頭!

  林洵綺笑和著他:「這個名字極少人用,據我所知,電視上演那個天才老爹的主角就叫比爾。你很喜歡——」

  沈偉傑打斷她的話:「天才老爹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會取比爾這個名字,原因是我一年四季都酷愛喝啤酒。」

  此語甫出,大笑又隨之而起,但他自己卻沒笑。

  「比爾——BEER——啤酒?!」林洵綺恍然大悟。

  林洵綺正想談些什麼之際,下課鈴聲突然響起,於是她只好轉口說︰「下節課再說吧,下課。」

  說完這些話後,她走出教室,然後走向教職員辦公室;而沈偉傑則是大剌剌的燃起一根煙,朝校長室走去。

  雅文補校每天晚上六點四十分上課,九點四十分放學,一節課五十分鐘,中間休息十分鐘。

  休息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已足夠每個人上洗手間,或是抽一根煙的。

  短暫的休息過後,大夥兒很自動的走進教室,只是沈偉傑仍是最後一個走進教室,臉上還是那副酷樣。

  今天才開學,雖然林洵綺心裡有點不舒服,但還是忍了下來。她認為在尚未掌握狀況前,還是多給彼此一點時間,她不想讓這些人認為她是一個很嚴格的老師。

  「各位同學。」林洵綺站在講台上,目光環視台下:「雖然我們每天只有短短三個鐘頭的時間相處,但形式上還是得推選出一些幹部,例如班長、風紀股長、服務股長,以及康樂股長等等。不知各位心中有沒有什麼好的人選?」

  此語甫出,大夥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沒說話。

  這也難怪!今天才開學的第一天,大家誰也不認識誰,這個幹部真不知該如何選法?!

  林洵綺想及此處,正想說延後幾天,等大家有所瞭解再推選時,王秀媚連手都不舉,便衝口而說:「我選沈偉傑當我們班長。」

  王秀媚穿著很時髦,全身上下充滿一股青春氣息,她會說出這句話,其實早在大夥兒意料中。

  打從外表上望去,沈偉傑一臉酷樣,姑且不論他是不是當班長的料,但大夥兒都能判斷出他在社會上一定是有某種地位的人。

  「有沒有人反對?」林洵綺見大家都沒吭聲,只好開口說:「反對的人請舉手。」

  三十二個學生竟無一人舉手,於是沈偉傑就這麼擔任班長的職位,在這段推選期間,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林洵綺四下溜了一眼:「好,那我們就請沈同學擔任班長……」

  事情有了起頭,接下來大夥兒也就不再沉默,一陣舉手表決過後,補一甲班所有的幹部皆已產生。

  沈偉傑任班長,老山東任風紀股長,祖母級的李阿桃是服務股長,至於康樂股長則是一臉外向俏麗的王秀媚。

  林洵綺隨眾人拍拍手,就在掌聲中,她開口說:「請這些選上的幹部上來跟同學說幾句話。」

  台下的沈偉傑微微一愣,但還是站起身,朝講台上走去。

  他緩緩走來,身上散發出「老闆」牌的古龍水味,他的右手在擺動間閃爍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大夥兒都是在社會上討生活的人,誰會不知道他手腕上戴的是一隻價值不菲的滿天星手錶?!

  沈偉傑走上講台,臉上仍是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謝謝!」然後下台,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小子實在囂張得到了極點?!

  世上有著許多令人難以理解的現象,就拿他目前的態度來說,除了林洵綺覺得很奇怪,不能適應外,其它的人居然視而未見,彷彿他就應該擁有這種特權似的,林洵綺簡直是搞不懂。

  「你們找我當風紀股長那就對啦!」老山東扯開嗓門:「當年我打八二三炮戰,我這個士官長雖然只是毛頭小伙子,但帶兵可有一套,你們最好小心點,否則我打你們屁股。」

  就在一陣轟笑聲中,李阿桃接著走上講台:「我這個阿媽平常也幫不上你們什麼忙,不過話先說在前頭,煙屁股千萬別亂丟,不然我可不干喔。」

  「我們不會啦!」男同學笑應一聲。

  「不會就好!」李阿桃笑吟吟的走下台後。

  最後一個上台的人是王秀媚,當她站在講台上時,艷光立即四射,就連那個很酷的沈偉傑都不由自主的打量她幾眼。

  「十月份有幾天連續假期,我這個康樂股長總免不了要辦些活動——」

  「才開學你就想假期……」男同學開始起哄。

  「讀書不忘娛樂囉。」王秀媚甜甜的笑,接著又說:「我現在徵求各位同意,一個人繳交班費五百如何?」

  大夥兒還來不及答話,坐在最角落的沈偉傑忽然冒出一句:「這樣太麻煩了,需要多少經費你來找我就是了。」

  「真的還是假的?」王秀媚笑望著他。

  沈偉傑淡淡一笑:「我現在就開支票,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右手一伸,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本支票簿,一陣揮灑起來。

  他本來就夠酷的,但現在這麼一笑,嘴角微微揚起,反而更酷了。

  王秀媚走下講台,到他的身邊,收下那張面額一萬六千五百元的支票,「我就知道我沒選錯班長……」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年頭有人要客串凱子,拍手叫好的人一堆,肯定沒人提出異議,加上沈偉傑的氣勢迫人,他喜歡當凱子,彷彿也是極自然的事。

  林洵綺二十三歲大學畢業隨即出國攻讀學位,兩年拿到學位然後返國。按理來說,以她的學歷不難找到一個大學講師的工作。可惜這年頭凡事都得講求關係,林洵綺什麼關係都沒有,很自然的加入高學歷高失業率的族群中。

  她曾嘗試到每個國、高中毛遂自薦,遺憾的是台灣的教育制度已經被紅包文化給污染,林洵綺一氣之下,只好跑去補習班任教,一晃眼已兩年有餘。

  換言之,雖然她已二十七歲,但她的生活圈子十分小,她甚至沒踏入社會,除了學校生活外,還是學校生活。

  她不明白沈偉傑何以如此囂張,難道就只是為了「有錢」二字就能得到一些特殊待遇,或是別人那些特殊的眼光?

  她不明白!但她的潛意識裡已對這個學生沒什麼好感,打從他一進入教室起,她就對他沒什麼好感。

  該有的程序過後,林洵綺要他們打開英文課本,開始傳道授業解惑起來。

  她在說些什麼,真格的說,三十二個學生根本沒幾個人在聽,有好多女同學甚至用手抱著腦袋,有意無意的暗暗打量著沈偉傑。

  沈偉傑這時並沒有什麼特殊舉動,只是坐沒坐相,雙手環抱胸前,將上半身倚在椅背上,抬著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呆。

  這種上課氣氛林洵綺不曾經歷過,好在張校長曾暗示過她,她也已有心理準備,否則早就抓狂啦!

  正當她說得不甚其煩之時,教室內忽然傳來大哥大鈴聲,大夥兒立時傻住,講台上的林洵綺當然也沒有例外。

  鈴聲是從後方的角落邊,那個沈偉傑西裝內口袋裡發出的:「喂,王董……你別鬧了,我在上課啊!不行不行,今天真的不行……改天好不好?今天我真的不想喝啊!好啦!好啦!再見!」

  沈偉傑旁若無人的把話機放入口袋中,繼續望著日光燈發呆。

  「沈同學!」林洵綺有點上了火氣:「現在是上課時間,麻煩你把電源關了,不要打擾到其它同學的上課情緒!」

  沈偉傑慢慢的垂下頭,非常輕蔑的瞪她一眼,根本不理她,同時一句話也沒說。

  他的態度傲慢,可是林洵綺話已出口,他有這種響應,她根本不想與他一般見識,當下目光一轉,開始繼續上課。

  怎料沒五分鐘,電話鈴聲又再度響起:「喂,你哪一位?小恬恬?是誰告訴你我的電話?是王董?什麼?他就在你身邊?你們別鬧了好不好?今天我不想喝酒,我不去了!再見。」

  事已至此,林洵綺的面子已經掛不住,當下擺出一張臭臉:「沈同學,請你把電源關了!」

  沈偉傑的臉上浮出一絲冷笑,直接把電話放入西裝內,沒有看她一眼。

  林洵綺輕叱一聲:「請你出去!」

  「你說什麼?」沈偉傑這一回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他突然猛的一聲拍桌子,跳了起身,幾乎是用吼的︰「你叫我出去?!」

  「不錯!」林洵綺不甘示弱︰「請你切掉電源,否則請你出去。我沒有辦法允許我的學生在課堂上講電話!」

  沈偉傑凝望著她,冷冷的說:「你以為你是誰?」

  「你又以為你是誰?」林洵綺火大了︰「我不管你是誰?在這裡你就得聽我的,否則你可以不必混到這裡來,我無法接受你這種學生!」

  沈偉傑冷笑一聲,順手拿起地上的公文包,然後把所有的課本往桌上重重一甩,轉身就走。

  他這一走,課堂上立時有人議論紛紛:「哇塞,他好性格喔。」這些都是女學生說的話。

  至於男同學則說:「完蛋了!我們的老師是個恰查某……」

  林洵綺眼睜睜望著他走出教室,接著輕哼一聲:「安靜!現在開始上課。」

  出人意料之外的,打從第二天起,補一甲班的班長便失去蹤影。雖說是意外,但大夥兒很快的就想出結論了。

  這件事的始末,林洵綺是個當事人。其實她並不完全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大家都暗地裡說她開學第一天就趕走一名學生。

  同學們口語相傳,說沈偉傑和張校長的關係非同小可,很可能下一個走路的是林洵綺,可是這件事並沒有被大家料中。

  第二天,校長曾和林洵綺私底下做了些溝通,林洵綺毫無隱瞞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張校長並沒有責難她,這一點,連林洵綺都感到很奇怪。

  林洵綺沒有被校長炒魷魚,每天仍是按時去學校上課,而沈偉傑這個人她也漸漸淡忘,她甚至已經忘了他的長相。

  直到第一次月考,沈偉傑突然出現。這一回他只有在考卷上寫下他的大名,隨即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吸煙。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林洵綺一眼。很顯然的,在他眼裡根本不當她這個人存在。他認為他有來考試,這就是給她天大的面子,其它的一概不去在乎。

  林洵綺望著那張空白考卷發呆,當場就在考卷上用紅筆畫了一個鴨蛋,很大很大的鴨蛋。

  考完試後,沈偉傑又從此失去蹤影,林洵綺側面瞭解,或許這是一個享有特權的人該受的待遇,但她絕不妥協,這一點她早已下定決心。

  半個學期讀完,沈偉傑總共出現過四次,除了開學那天他在教室裡待了一節半的課外,其它三次都是考試。

  他每次出現時,臉上都是一副高傲與酷樣,然後簽下自己的姓名,繳交一張空白考卷。

  他的這種奇異行為,每個同學都知道,表面上雖然大夥兒一聲不吭,但暗地裡都在討論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問題——這個大酷哥會不會被死當?!

  林洵綺老家在台中,打從大學生涯起,台北便成了她的第二個家。

  起初她住在師大路的一間學生房裡,直到出國攻讀碩士時,她一個人在那間斗室裡熬過四個年頭。

  她回國後,有了一份自認很穩當的工作,選擇住所當然不能太過寒酸,於是她在松山租了一間小套房,月租八千元,雖然只有十二坪大,但也足夠她一個人居住。

  成功補習班惡性倒閉後,林洵綺一直沒有放棄找尋類似的工作,好在雅文補校的適時錄用,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然而,一天上三小時的課,收入的確太少,加上她每天悶在家裡無所事事,耗下去總也不是什麼辦法,因此這陣子白天她嘗試去找份工作,只是這一回,幸運之神就不再眷顧她了。

  雖然她擁有碩士學歷,主修英文,可是這樣的條件似乎沒什麼用處,否則為什麼她接連應徵十七、八間公司都沒有人錄用她呢?

  像她這種年紀的女人,當然不可能去應徵公司小妹,或是總機小姐,業務她又一竅不通,她唯一能選擇的職務頂多也是助理,或是文書方面的工作。

  她的想法固然不錯,只可惜她忽略了一點,不論從事什麼工作,先前的工作經驗很重要,她既然一點工作經驗都沒有,對方又為什麼要花錢錄用她呢?

  林洵綺無疑是一個充滿鬥志又固執的女人,她認為機會是人創造出來的,挫折也得經由人去克服,她死也不相信她走不出一條路來。

  這日午後,她來到松江路上的一幢辦公大樓內,走入電梯,直上十樓。

  今天早上,林洵綺一連去過三間公司,依她無數次的找工作經驗,當別人告訴她「請你回去等候通知」這句話時,那就意味著八成沒有指望。很不幸的,今天她一共聽了三次,在不同的時間,還有不同的地點,以及不同的人。

  現在她來應徵的工作是業務助理,報上說得很清楚,要會打字、通英文,以及擅長一些商業書信等等。

  林洵綺自信可以勝任,但別人給不給她機會,這就不得而知囉。

  「小姐是來應徵工作的?」一名坐在櫃台裡的工讀生站了起身。

  「是的。」林洵綺點點頭。

  「請隨我來。」那工讀生笑望了她一眼,隨即走入辦公室內。

  這間辦公室的格局滿詭異的,共分人事、企畫、公關、業務,一間總經理室和一間董事長室。每個部門都和外界阻隔起來,隱密性十足。

  那工讀生帶著林洵綺來到業務部,走到一間小小的會客室內:「你坐一會兒,我去請經理來。」

  在走入這間會客室前,林洵綺有意無意的望了內部一眼,發現業務部有著二、三十張辦公桌,看來這間公司的規模並不小。

  片刻過後,那名工讀生又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襯衫、打領帶的中年男子。

  那工試生將手上的紙杯放在林洵綺的面前:「這位是本公司的業務部經理。」說完這句話後,隨即轉身離去。

  林洵綺正想站起身,那中年男子已先開口:「坐著就好,不必客套。」說話間,他在她對面坐下。

  那中年男子隨手遞上一張名片,而林洵綺很自然的拿出履歷表,兩人交換過後,那中年男子便一陣細閱起來。

  趁著他在看履歷表的同時,林洵綺一邊看他的名片,一邊暗暗打量著他——漢威企業公司,業務部經理鄭海淵。

  鄭海淵年約三十五,一臉的帥氣,同時身上隱隱散發出一種成熟男人該有的氣度。

  「你是台中市人?」鄭海淵放下履歷表,注視著她。

  「是的。」林洵綺淡淡一笑。

  「我也是台中市人,真巧!」鄭海淵依然望著她:「林小姐是個老師,以前都沒有做過類似的工作……」

  林洵綺顯得有些尷尬:「我可以學習。」

  鄭海淵面無表情:「一分鐘可以打幾個字?」

  「我……我沒去算過……」林洵綺苦笑:「大概……二、三十字吧!」

  據林洵綺的瞭解,一般人至少也能打上五、六十字,如果他有意刁難的話,這份工作肯定是沒啥指望。

  鄭海淵微微一笑,凝視她許久:「林小姐,你很誠實。」

  「謝謝。」林洵綺尷尬一笑:「我是真的沒有工作經驗,我並不怕別人知道了見笑。」

  鄭海淵表情奇特:「結婚了嗎?」

  「他問我這個幹嘛?」林洵綺心中一愣,但還是很自然的回答:「沒有。」

  「林小姐目前還在雅文補校任教?」

  「是的。」

  「如果我錄用你,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

  「不會。」林洵綺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印象奇佳,他不像那些其它面試的人給她無形的壓力。

  鄭海淵從頭到尾便一直凝視著她,目光奇特:「你想試試嗎?」

  林洵綺不懂:「鄭經理是指這份工作?」

  鄭海淵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那麼你以為我指的是什麼?」

  林洵綺不答,逕自又說:「如果鄭經理肯給我這個機會試試,我一定會用心學習。」

  「好極了!」鄭海淵站起身:「明天早上九點準時上班,千萬別遲到了。」

  林洵綺一臉詫異的站起身:「我……我被錄取了?」

  鄭海淵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可是卻點了點頭。

  林洵綺不敢相信:「我真的……」

  鄭海淵接口:「我還有事,不送你了。」說罷,他順手拿起桌上的履歷表,隨即的走出會客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3:22

02


  自從林洵綺加入漢威公司的業務部後,毫無疑問的,她隨即成為這個部門之花。

  鄭海淵將她收編在自己部門,特派出私人秘書黃秀娟教導她。雖然林洵綺很快的進入狀況,但很多事做起來並不得心應手。

  並非林洵綺胸大無腦,而是她從來不曾接觸過這類的工作,會犯下一些小錯誤,那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很快的,辦公室內開始謠傳她和鄭海淵的關係不尋常,尤其是一些男性職員,暗地裡都在指責林洵綺根本只配當一個花瓶,其它的一樣也不會。

  這些男職員所說的風風雨雨鄭海淵並不是不知道,他唯一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一再袒護林洵綺。

  部門經理如此表態,大夥兒哪敢再多說一句廢話,只得把氣往肚子裡吞,同時盡量少去招惹林洵綺。

  林洵綺此刻的處境,最瞭解的莫過黃秀娟,由於她二人整天窩在經理室,因此談話的機會也自然較多。

  「做得還習慣嗎?」黃秀娟笑望著她。

  林洵綺放下筆桿:「你要我說真的還是假的?」

  黃秀娟響應一聲:「當然是真話啊!」

  林洵綺沉默片刻,不禁輕歎一聲:「我總覺得自己好笨,很多事都處理不好。」

  「其實你已經很有進步了……」黃秀娟淡淡一笑:「你比我剛進來公司的時候學習能力還強,這一點,我不想騙你。」

  林洵綺微愣:「你的意思是說……你本來什麼都不會?」

  「嗯。」黃秀娟點點頭,接著又說:「一開始我只是漢威的小妹,一個月一萬二的薪水。有一天,鄭經理突然將我調來業務部……」

  「為什麼?」林洵綺不懂。

  黃秀娟考慮一下才說:「因為他對我有企圖,當時我並不知道。」

  林洵綺接口:「有這麼複雜?」

  黃秀娟不答,逕自又說:「我一見他莫名其妙的錄用你,就不禁想起兩年前的我……」這樣的暗示其實已經夠明顯了。

  林洵綺想起鄭海淵面試那天對自己的態度,溫文有禮,尤其是那種獨特的成熟男人魅力,實在很難令人抗拒。

  「你認為鄭經理這個人怎樣?」黃秀娟忽然冒出一句。

  林洵綺想了想:「很特別,是個十足的紳士。」

  黃秀娟淡淡一笑:「聽你這麼形容他,我不得不奉勸你小心點,別掉入他溫柔的陷阱中。」

  林洵綺微愣:「我不懂。」

  黃秀娟溜了她一眼:「鄭經理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樣?」林洵綺聳聳肩:「我只當他是我的主管,如果他嫌我能力不強,大可以辭退我,我一點都不在乎。」

  黃秀娟微微一笑,一臉不以為然:「但這其中若牽扯到男女間的感情因素,那就很難說囉。」

  林洵綺神色微變:「你是在暗示我……怕我會跟他談戀愛?」

  「可以這麼說。」黃秀娟點點頭:「我完全是出於善意的關心,希望你別會錯意。」

  在她擔任鄭海淵的私人秘書這兩年來,她也無法自主的成了他的私人玩偶,直到她想通這是一場毫無希望的愛情遊戲時,她整個人才終於醒了過來。

  黃秀娟也曾迷失在他的魅力之下,但他畢竟是已有妻室之人,這只是一場虛幻夢境,她醒得雖然慢了點,還好自拔得卻很快。

  如今黃秀娟的立場十分堅定,她只當自己是他的私人秘書,除此之外,其它的關係一概擺脫。

  她不願繼續客串鄭海淵的玩偶,這對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

  這世上的男人本就有許多不夠專情,喜歡四處偷吃一點等等的不良惡習。少一個黃秀娟,鄭海淵又豈會去在乎呢?

  依各種狀況研判,林洵綺顯然是他下一個目標!

  黃秀娟的遭遇,以及鄭海淵心裡所想的,林洵綺根本不知道,但她卻對自己充滿了自信,都二十七歲的人,難道會不明瞭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謝謝你的關心……」林洵綺目含感激地望著黃秀娟,語氣堅定:「你放心!讓我再觀察一陣子,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這是她的肺俯之言,她也明瞭了黃秀娟對她的關心。不管如何,黃秀娟畢竟是她在這裡唯一交到的朋友,同時也是唯一關心的人。

  今天是學校開學的日子。打從今天起,林洵綺的生活將更忙碌。

  每天傍晚五點半一到,她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搭一班公車到雅文補校上課,好在只須搭一班公車,否則短短一個鐘頭的時間肯定趕不及。

  林洵綺猛一踏入教室,王秀媚便吆喝一聲:「三個禮拜不見,老師一下子變得好漂亮喔。」

  「有嗎?」林洵綺淡淡一笑:「這是標準的上班服飾,哪有什麼漂亮的?」

  「老師白天還在上班啊?」

  「就跟你們一樣,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林洵綺話鋒一轉:「現在是上課時間,不談其它的!我想問問各位的意見,關於本班的幹部都是繼續連任,還是重新推選?」

  此語甫落,大夥兒立刻一陣熱烈討論起來。

  「連最佳女主角都換人做做看了,本班的幹部當然得重新選過。」

  「胡扯!這年頭當總統的人都霸著位子不放手了,本班的幹部當然得繼續連任!」

  「老山東,你別好的不學學壞的好不好?這是民主時代,哪有人這樣的?」

  「……」

  正當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樂乎之際,一輛大奔馳轎車又出現了。

  與半年前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沈偉傑今天不是西裝領帶,而是換了套「老闆」牌的休閒服。

  他手提大哥大,肩上背了個北一女的大書包,晃晃悠悠的朝補一甲班走來。

  「不可能的!」林洵綺心中吶喊著:「不可能的啊!」

  沈偉傑成績單上所有的成績都是林洵綺親手寫的。他的成績單上只有他的簽名,換言之,他所有的成績都是零分——這小子居然還有臉來?!

  為了讓他保有一點顏面,林洵綺把他所有的成績都寫上五十分,就連操行成績也一樣。

  咱們偉大的教育部有一項規定:學科成續不及格不打緊,可以補考,但如果操行不及格,那很抱歉,你得包袱捆捆,留級重讀。

  林洵綺怎麼想都想不通,這小子是憑哪一點敢再走進這間教室的?!

  這會兒沈偉傑不僅大搖大擺的走進教室,甚至還引起眾同學的一陣騷動聲。

  沈偉傑注視著王秀媚:「這是怎麼一回事?」

  王秀媚甜甜一笑:「吃人的嘴軟——你紅嘛。」

  老山東跳了起身:「班老大,上一回咱們去啤酒屋聚餐,怎麼樣都找不到你的人,好歹你有沒關係,總得留下一張名片吧?」

  全班去啤酒屋聚餐,花的是班費,而班費是沈偉傑一人獨資,他若不受歡迎,那才是見鬼哩。

  沈偉傑依舊擺出那副酷樣,就連他笑起來的時候仍是無所改變:「有機會我也加入,只要是喝啤酒,我不會錯過的……」

  他一邊說,一邊朝半年前他的座位走去。

  「你等一下!」林洵綺忽然叫住他。

  「什麼事?」沈偉傑站定腳步,轉身注視著她。

  林洵綺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註冊?」

  沈偉傑連話都懶得回答,只是點點頭。

  林洵綺再問:「你的成績單呢?」

  沈偉傑態度冷漠:「我既然都已注了冊,當然是繳回學校了,這還需要問嗎?」話落,一屁股坐下。

  林洵綺沉默片刻,忽然走下講台,凝視著王秀媚:「你負責重新推選本班幹部,我去處理一些事……」說話間,人已走出教室。

  這半個學期的相處,林洵綺和補一甲班所有學生皆十分融洽,如果沈偉傑這個半路冒出的程咬金破壞了原有的秩序,她怎能坐視不管?!

  一個原本就無法升級的人怎能註冊?這一點,林洵綺非把它搞懂不可。

  林洵綺來到教職員辦公室,直接走去一檔案櫃裡翻了老半天,終於找出沈偉傑的成績單。

  細目望去,林洵綺整個人都氣得崩潰了,原本的五十分都變成一百,只有英文成績九十九——上頭完全不是她的筆跡。

  她拿著沈偉傑的成績單,氣吁吁的走去校長室,連門都不敲一下,便直接衝了進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洵綺顯然氣得失去控制。

  這陣子她在漢威公司遭受空前的工作壓力,同事們暗地裡的指指點點,鄭海淵有意無意的示愛,這些都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又要她去面對這種不可理喻的現象,她若不抓狂,才怪哩。

  張師成被她的態度嚇了一跳,很快的回過神來,笑望著她:「林老師,你怎麼啦?」

  林洵綺氣得渾身顫抖:「張校長,我實在不明瞭沈偉傑是如何辦到這種事的?分數我可以不去在乎,但他的操行實際上是五十分啊——他怎麼可以繼續讀呢?」

  張師成一臉的尷尬,一句話都回答不出。

  林洵綺搖搖頭:「校規明文規定,曠課超過二十八小時就得退學。張校長,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半學期他一共才出現過四次啊!」

  張師成只能苦笑:「林老師,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如何?」

  「對不起,我辦不到!」林洵綺態度十分堅持。

  張師成陪著笑臉:「就算你給我一個面子好不好?」

  林洵綺搖搖頭:「對不起,張校長,並非我不給你面子,而是他這個學生我教不動啊!他眼裡沒有我這個老師,目空一切,眼高於頂,甚至還在課堂上講電話……」

  張師成連連搖頭歎息不已。

  話聲一頓,林洵綺非常堅定的說:「張校長,請你准許我現在跟你職辭。」

  「唉!你這又是何必呢?」張師成搖搖頭:「你先等我一下……」他順手拿起話筒,按下三個鍵:「主任嗎?麻煩你去補一甲班找一位沈偉傑同學,要他來我這裡報到。」

  張師成掛斷電話,隨即站起身,居然親手倒了杯水給林洵綺,但從林洵綺的臉上表情得知,她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五分鐘左右,沈偉傑晃進了校長室:「張伯……」當他發現林洵綺就站在一旁時,立時冷笑一哼:「哼!就知道告狀——」

  張師成打斷他的話:「你給我閉嘴!」

  沈偉傑似是有些在意他的喜怒哀樂,因此並投有頂撞他,只是大剌剌的坐在沙發上,燃起一支煙。

  「拿來!」張師成用手一指他手上的行動電話。

  沈偉傑沒有依言照作:「這到底是什麼事嘛?」

  張師成面無表情:「林老師說她沒辦法教你這個學生,你教我怎麼辦?」

  「叫她滾蛋啊!」沈偉傑暗暗這麼想,口中則說:「我做人有這麼失敗嗎?我看不會吧?!」

  張師成還來不及答話,林洵綺就按捺不住的開口:「我不管你有多權勢,總之我忍受不了你那種囂張樣!」

  「笑話了!」沈偉傑不甘示弱:「我有權有勢哪需要你來忍受!」

  林洵綺咬牙切齒:「我不允許我的學生上課時講電話!」

  「那我關機嘛!」冷笑聲中,沈偉傑把電源關了。

  「你……」林洵綺被他頂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管你說什麼!」林洵綺氣歪了臉:「總之在課堂上我最大,你一切都得聽我的!」

  沈偉傑笑聲更冷,沒有答話。

  「你聽不聽?」林洵綺怒視著他。

  沈偉傑一副架驚不馴的嘴臉,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張師成一旁急了:「你快說啊!」

  「我不說!」沈偉傑冷哼一聲:「不管在什麼地方,我最大!我憑什麼要聽她的——她以為她是誰?!」

  張師成大聲:「她是你的老師啊!」

  沈偉傑非常固執:「老師也一樣——」

  張師成打斷他的話:「那你媽一不一樣——你要我現在打電話給她嗎?」

  出人意料之外的,一提起他媽,這小子居然把頭低了下來,猛吸好幾大口煙。

  一陣沉寂後,沈偉傑忽然猛的抬起頭,注視著林洵綺:「好!課堂上你最大。我保證一進教室就聽你的!」

  他的眼神裡寫滿了忿怒與不滿,很顯然的,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屈服,否則絕不可能做出這種表情。

  張師成見他說了這段話,不由轉對林洵綺說:「他都這麼保證了,林老師不如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不知何故,林洵綺見他屈服,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意。這種感覺似乎比她找到一份工作還爽。

  「好,我暫且相信你一次。」林洵綺點點頭。

  沈偉傑的眼睛彷彿要噴火,可是卻沒說話。

  「對不起,張校長,打擾你了。」林洵綺微微一笑:「我們回去上課了……」說話間,人已慢慢走出校長室。

  沈偉傑冷漠無語的走在她的身後,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月經來了?」

  林洵綺渾身一顫,轉頭瞪了他一眼。

  話聲一頓,沈偉傑接著又說:「如果是因為你的月經來了,才會做出這些對我不友善的動作,我可以原諒你。」

  林洵綺站定腳步,慢慢的轉過身來,忽然笑了:「沈同學,你曠課的節數太多,許多功課你都沒寫——明天用英文寫一篇作文來,題目是『我的志向』!」

  她這一笑,兩個小酒窩頓時顯現而出,實在是感人到了極點。

  但沈偉傑卻笑不出!

  沈偉傑面色鐵青:「我沒有志向——我該擁有的都有了,我甚至不明白志向是什麼!」

  林洵綺又笑了,甜美的笑容有如一朵綻放的玫瑰:「題目可以更改——假如我是一個癟三——記得明天寫來給我……」

  沈偉傑臉色發綠。

  兩人走到補一甲班教室外,沈偉傑忽然停下了腳步,伸手燃起一根煙。

  林洵綺瞪著他:「莫非你又想逃學了?」

  沈偉傑冷冷的說:「我不太習慣課堂內的空氣,等我適應之後,自然會走進去!」

  林洵綺臉上顯露出勝利式的笑容,不再看他一眼,隨即走進教室。

  「報告老師。」王秀媚笑吟吟的說:「所有的幹部都——」

  林洵綺打斷她的話:「我只想知道,班長是誰?」

  王秀媚嫣然:「還是沈偉傑啊!他高票當選,三十二個同學沒有一個提出異議……」

  林洵綺轉頭瞪了正在教室外吸煙的沈偉傑一眼,冷淡的說:「好,現在開始上課!」

  沈偉傑三十一歲,外號「味精小沈」,未婚。

  台灣光復初期的沈家是一個規模不大的糧行,但自從他老爸發明了味精之後,沈家立時興旺起來。

  沈家是台灣味精的鼻租,當年獨門生意無人競爭,如果不發,那肯定連上帝都不允許。

  在商場上,人人都稱呼沈偉傑「味精小沈」,其實他目前的事業卻與味精毫無關聯。說穿了,這個外號也只是沈家發跡的代號罷了。

  沈偉傑國中畢業便直接投入商界,他的商業頭腦不差,千挑萬選才讓他選對了行業——計算機。

  如今他所經營的計算機公司,光是每年的外銷定單便達數億美金,隨便一點蠅頭小利恐怕都得讓一般人奮鬥一輩子。當然,如果他們家的後台不硬,財力不夠雄厚,說不定沈偉傑也與一般人過一樣的生活。

  沈偉傑的長相帥氣,衣架子也很好,唯一最令人受不了就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霸氣,一副酷斃的德行。

  其實,這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他有意作怪,而是自幼環境所養成的緣故。

  這種現象就有如一個絕世美女,不論走到任何場所,就是一臉欠扁樣,不僅女的想扁她,就連男的也一樣。

  沈偉傑自幼生長在有錢人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過慣了這種日子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會養成一種霸氣。別人可以理解,但當事人卻顯然無法體會。

  在他認為,他最大,所有人都得聽他的。只要他一句話交代下去,沒有一個人敢不遵照辦理,否則他們就必須包袱捆捆、回家吃自己。

  在人家手底下做事,領人家薪水,就必須看人家臉色辦事——這是不是時下一般人的悲哀?!

  沈偉傑不知道別人的悲哀,他忽然發現自己倒是世上最悲哀的一個人,原因是那個該死的林洵綺。

  如果不是為了某些因素,他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還可能跑去雅文讀書?

  如果不去讀書就不會遇到這麼多令他不快的事,尤其是開學第一天被她趕出課堂的那一次。

  那一次應該是他一生中的奇恥大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想及此處,他情緒失控的猛然一拍桌子:「洩特!」

  他的這種舉動令一旁的秘書嚇了一大跳:「董……董事長……你還好吧?」

  沈偉傑慢慢的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失態,可是卻一點表示都沒有,當下拿起桌上的香煙,點燃。

  秘書小姐陳思怡一邊打著計算機,一邊暗暗打量著他,因為這陣子他實在做出一些大違常理的事。

  每天早上一上班,沈偉傑交代的第一件工作便是要她寫一篇作文——「假如我是一個癟三」、「如果我是窮人」、「論大男人主義」——什麼樣的狗屎題目都有。

  陳思怡不懂!

  這些事以往從來不曾發生過,難不成董事長中邪了?!

  陳思怡不只一次這麼告訴自己,可是就找不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董事長除了老是擺出一張酷臉,有時喜歡喃喃自語,以及叫她每天早上寫一篇作文外,其它的都很正常啊!

  那麼這陣子他又為什麼……

  一陣敲門聲響起,驚醒沉思中的陳思怡。她站起身,走去打開房門,一名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沈偉傑捻熄香煙,注視著她:「吳主任,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董事長請說。」吳主任站在辦公桌前,態度十分諂媚。

  吳主任的外號叫廖柏雅(專打小報告),她是公司內的包打聽,同時也是沈偉傑的心腹。

  「你坐。」沈偉傑用手一指她身邊的椅子。

  吳主任微微一笑:「我站著好講話,董事長您請吩咐。」

  沈偉傑面無表情:「這陣子你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向我回報了,公司上上下下一切都好嗎?」

  吳主任略略彎腰:「各部門都表現不錯,只是……負責採買的趙課長收取大宇公司的回扣?」

  「哦?」沈偉傑冷笑:「好,待會兒我找他談談。」

  吳主任仍然站在那兒沒動,沈偉傑不免為之一愣:「莫非還有狀況?」

  「這……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吳主任支支吾吾。

  沈偉傑笑聲更冷:「在你的字典裡,還有不能說的事?」

  吳主任黃板牙一咬:「業務部的鄭經理是董事長的好友,所以我才不敢說。」

  「是他?」沈偉傑語氣稍緩:「沒關係,你說!」

  吳主任口沫橫飛:「最近本公司業務部士氣不振,大夥兒暗地裡勾心鬥角,業績明顯下降。」

  「哦?」沈偉傑神色微變:「是什麼原因?」

  吳主任回答:「原因是鄭經理錄用一個不會做事的女人,她什麼都不懂就直接擔任經理的私人助理,大夥兒都不服氣。」

  沈偉傑顯得有些猶豫,並沒有說話。

  話聲一頓,吳主任接著又說:「其實這種事已不是第一次了,相信董事長您也有所聞,上一回他還把人家的肚子搞大——」

  「你閉嘴!」沈偉傑怒視著她:「你去叫人事部的丁科長來一趟——立刻!」

  吳主任點頭如雞啄米:「是、是,我立刻去……」

  話聲還在空氣中迴盪,吳主任已如喪家之犬的奔了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3:57

03


  董事長辦公室內的空氣異常沉重,陳思怡早已忍受不住的藉故溜了出去,說什麼她也不敢待在這裡。

  這裡只有一個面色鐵青的沈偉傑,和一個站在他面前,渾身正在隱隱顫抖的丁科長。

  「混蛋!」沈偉傑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臉色好像椰子皮:「我上回跟你說了什麼——說!」

  丁科長快哭了出來:「董事長說……今後本公司所有新進人員都得經由董事長親自批示——」

  「那現在呢?」沈偉傑又忍不住的拍拍桌子,怒視著他:「現在你們拿我的話當放屁。我在這裡算什麼!」

  丁科長一臉無奈:「董事長,鄭經理他……」

  沈偉傑接口:「他怎麼樣?他是我的好友,一年幫公司賺幾千萬就了不起嗎?告訴你,他能做的事,別人一樣也能做——犯了錯誤我一樣辦他!」

  丁科長陪著笑臉:「董事長你也別生這麼大的氣,事實上鄭經理也沒錯,他呈上人事部的檔案裡註明只是試用。董事長現在還能批示免用啊!」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檔案夾打開,雙手恭敬的放在桌面上。

  「你以為我不敢批嗎?」沈偉傑順手抓起桌上的紅筆,才朝那履歷表溜了一眼,整個人霎時跳了起身。

  「是她?」沈偉傑臉色大變。

  偌大的履歷表姓名那欄上,字跡工整的寫了三個大字——林洵綺,再看看上頭的照片,沈偉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眼睛沒有脫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沈偉傑越想越得意,居然大聲狂笑著。

  丁科長見他如此失控,褲檔已按捺不住的濕滑,他心知肚明,這會兒他被炒魷魚炒定了。

  沈偉傑笑聲突然一斂,注視著他:「你確定鄭經理試用的是這個狗屎女人?」

  「嗯。」丁科長點點頭,一臉苦瓜。

  「好極了!」沈偉傑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包香煙,朝他一遞:「沒事,沒事,來根煙吧!」

  丁科長伸出顫抖的手,拿出一根香煙,一旁的沈偉傑居然親自幫他上火。

  這是什麼陣仗?丁科長滿頭霧水。

  沈偉傑慢慢的坐下來,雙腳一伸,高高的跨在辦公桌上,突然冒出一句:「你來本公司多久了?」

  丁科長口齒不清:「六年七個月又十八天。」

  「幹了多久的科長?」沈偉傑面無表情。

  「四年三個月。」丁科長已經準備自己口頭辭職啦!

  沈偉傑望著他:「想升主任嗎?」

  丁科長眼皮一亮,但說話卻有如洩氣皮球:「董事長別再挖苦我了,我知道我該死,我沒有執行你的命令……」

  沈偉傑冷笑:「你說對了!你這個該死的科長在公司混了這麼久,從來不曾做過一件對事。拿我的話當放屁……就只做對了這件事,就是私自試用這個狗屎女人……」

  他一時興奮過度,說話開始語無倫次,丁科長則是滿腹疑雲。

  話聲一頓,沈偉傑終於恢復平靜:「現在我交代你去辦一件事,做好我就升你當主任。」

  「董事長請吩咐。」丁科長簡直不敢相信。

  沈偉傑笑聲更冷:「你去佈告欄張貼公告,就說我要在業務部找一個人當我的私人助理。十天後宣佈名字。」

  丁科長不由一愣,這哪算是什麼差事?這根本是他份內之事啊!

  沈偉傑見他愣立當場,不禁冷哼一聲:「你還站在這裡幹嘛?莫非你不想陞官嗎?」

  「是,是,我立刻去辦。多謝董事長栽培……」

  他離開董事長辦公室時的速度簡直比兔子還快。

  接連推了十七、八次,林洵綺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只好答應讓鄭海淵請她吃午餐。

  雖然這裡是漢威公司附近一間不便宜的西餐廳,但林洵綺還是很識相的點了一份最便宜的火腿蛋三明治,而且連湯都省了。

  「幹嘛這麼節省?說好是我請客的。」鄭海淵微微一笑,接著又說:「還是你真的沒有什麼胃口?」

  林洵綺不想得罪他,只得淡淡的說:「或許吧!」

  鄭海淵凝視著她:「我感覺你好像對我懷有某種敵意——我該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林洵綺細想一下他說的話,其實他說的並沒錯,不論是私底下的照顧她,還是公事上的指導,他的確沒有什麼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唯一就是一種強烈的追求攻勢,如此而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怪只怪他已是個有妻室之人,他實在不應該再四處拈花惹草的。

  鄭海淵見她不吭聲,接著又說:「打從我們初次見面的那一天起,能做的權限我都做了,如果這不是最好的暗示,我已經找不出更好的表達方式了。」

  林洵綺故作不解:「什麼暗示?」

  鄭海淵凝視著她,眼睛開始發亮:「難道你不覺得我很喜歡你?」

  林洵綺神色不變:「經理別跟我開玩笑了……若是這些話傳入經理太太耳裡,真不知會引起多大的誤會。」

  想要到處偷吃的男人又怎會把老婆放在眼裡:「她不會誤會,她甚至鼓勵我這麼做。」

  「哦?」林洵綺不懂。

  鄭海淵輕歎一聲:「你不明白,我老婆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不能行房……」

  瞧他一本正經的嘴臉,林洵綺實在分辨不出他說話的真偽。

  「當年我娶她時,她唯有這件事隱瞞我……」鄭海淵苦澀一笑:「否則我都三十五歲了,結婚八年怎麼會沒有一兒半女呢!」

  林洵綺低頭,沒有回話。

  鄭海淵手一伸,忽然握住林洵綺的手:「這陣子我暗暗觀察你許久,我發現你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女人……」

  林洵綺掙脫他的手:「比起黃秀娟呢?」

  鄭海淵面不改色:「她的佔有慾太強,她根本無法接受我已有老婆這個事實。」

  林洵綺淡淡一笑:「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肯讓自己丈夫或是男友跟別的女人一同分享——說不定我的佔有慾比她更強!」

  「我看得出,你不是這樣子的人。」鄭海淵眼神脈脈、溫柔多情。「只要你肯點頭答應,我願意證明給你看!」

  「這件事也可以證明?!」林洵綺冷笑一聲。

  「可以,當然可以。」鄭海淵一臉堅定:「等老董人事命令下來後,我可以證明對你的專情,因為你就待在我身邊,我所有一切行為舉動,你可以看在眼裡,你會有所體會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林洵綺一臉茫然。

  鄭海淵微微一笑:「老董要在業務部找一個私人助理,放眼咱們這個部門,除了黃秀娟可以勝任外,絕無第二人選。」

  這番話林洵綺暗暗同意。這幾天業務部人事沸騰,幾乎都在討論這件事,大夥一致認為:這項職缺非黃秀娟莫屬。

  「黃秀娟榮調後……」鄭海淵凝視著她:「我升你當我的私人秘書,如此一來,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豈不更長了?」

  林洵綺渾身一震,沒有答話。

  她震驚,是因為震驚於他的心思細膩。他怎麼可能想到那麼遙遠,一般人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洵綺。」鄭海淵聲音無比輕柔:「答應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林洵綺忽然站起身:「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得回去打卡上班了……」

  不讓他有回話的機會,林洵綺已快步離去。

  補一甲班今晚異於常態,每個人的面色都很凝重,每個人都笑不出來。

  每當考試過後,每當發考卷的那個晚上,補一甲班的氣氛總是顯得怪怪的——上了年紀的人考了個大鴨蛋,面子怎麼掛得住?!

  猶記得剛開始幾次發考卷,林洵綺或許是一種習慣動作,總是連名帶姓的把分數一起報出,供同學之間彼此參考比較,但一兩次過後,她發現每個人都成了一張屎臉,所以她才改變方式。

  為了保留同學的自尊心,林洵綺之後總是習慣在放學前最後十五分鐘才發放考卷,如此一來,同學們領完考卷就走人,壓力也就沒這麼大了。

  由於沈偉傑蹺了半年的課,他還不曾面對過這種發考卷的陣仗,這會兒他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一臉酷樣。

  全班的考卷都已發完,放學的時間也到了,但沈偉傑並沒有領到他的考卷,他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

  沈偉傑慢條斯理的站起身,正準備隨著大夥兒走出教室之際,講台上的林洵綺忽然開口:「沈偉傑,你等一下!」

  沈偉傑微愣,充滿敵意的應了一句:「我可沒得罪你!」

  林洵綺面無表情,待所有人都走出教室,已有好一段距離後,這才走出教室。

  沈偉傑跟在她的身後:「我每天都趕來奔喪一樣的跑來上課,沒有遲到,也沒有早退……我在上課的時候也沒講電話,我可告訴你,這些都是我的極限,你最好少故意找我麻煩……」

  林洵綺沒理他,關了電燈,反身鎖上大門:「這是你的考卷。」將手上的考卷遞給他。

  沈偉傑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將那張考卷揉成一團。

  「八分!你居然只考了八分!」林洵綺一頭霧水:「你平常不是滿口英文的嗎?為什麼只考了八分,你是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一股濃重的挫折感重重敲擊沈偉傑的心靈,他是一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怎能接受別人這種質問?!

  「八分又怎樣!」沈偉傑惱羞成怒:「我光簽名你不高興,我寫上答案你也不滿意——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林洵綺不懂:「你那麼氣幹嘛?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我見你寫的作文,發現你的程度很高,像你這種程度的人怎麼可能考八分?如果你不是故意氣我的話,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沈偉傑沉默一下:「如果我回答你……我另有槍手,你會做何感想?」

  林洵綺微愣:「你在跟我開玩笑?」

  「沒有。」沈偉傑搖搖頭,一本正經:「我沒有開玩笑。」

  「哦?」林洵綺恍然開悟:「如果真的有人幫你捉刀,那就表示你這人是個騙子……」

  「你答對了!我就是你口中所謂的騙子!」沈偉傑冷笑一聲。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欺騙人的事呢?」林洵綺神色微變。「你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了。」

  沈偉傑瞪著她:「你故意整我,你明知道這是一件我根本做不到的事——你也不是小孩子!」

  「等一下,等一下,我發現你的觀念已經偏差了!」林洵綺站定腳步,一臉嚴肅:「不論你做不做得到,這一點先不去管它,問題是你去做了沒有?」

  「我……」沈偉傑居然答不出話來。

  話聲一頓,林洵綺接著又說:「如果你做了,做不好,我並不怪你,我也可以從中瞭解你的程度,再想辦法幫助你,改正你的錯誤。可是你……你根本沒做,我也沒有任何機會來幫助你學會啊!」

  沈偉傑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我是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助!」

  林洵綺冷笑:「所以你準備繼續這麼欺騙下去?」

  沈偉傑避而不答:「你根本就在故意整我!你見不得別人崇拜我,順從我——」

  林洵綺怒視著他:「沈偉傑你很噁心,你真的令我噁心,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沈偉傑一臉不屑。

  林洵綺面無表情:「我沒有故意整你!你半年沒來上課,我根本不瞭解你的程度,你可以去問問其它同學,上半年他們寫了多少篇作文交給我!」凝視著他。

  「我不認為這很重要!」沈偉傑仍是態度傲慢。

  「這個當然重要!」林洵綺一臉嚴肅:「我拿他們最早期的作文和後期的一經比較,就能得知他們進步的程度,我是你們的老師,這完全是我的責任。」

  沈偉傑雙手一攤:「我拜託你別管我好不好?就當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不行嗎?」

  林洵綺神色平靜:「我的確是想這麼做,可是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必須要讓你們有所收穫,沒有浪費你們的時間!」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以前,沈偉傑肯定掉頭就走,但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他不得不跟她這樣爭執下去。

  在沈偉傑成長的過程,他所見到的都是別人的逆來順受,從來不曾有一個人以這種態度待他。

  起初他真的恨死這個狗屎女人,巴不得一巴掌將她打向月球,但是現在……現在他忽然發現在彼此爭執的過程中他可以得到一絲樂趣。

  這情況就有如一個酷哥突然遇上一個比他還酷的酷妹時所產生出的自然反應——石板上頭摔烏龜,看看誰比較硬鬥。

  有恨才有愛,有愛才有恨,不知道這句話適不適合應用在沈偉傑身上。

  倘若現在有人跟他說這些話,沈偉傑肯定死也不會承認,因為他此刻所想的是很妙的一句話: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所謂「風水輪流轉」,等你轉到我這裡來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們別談這些好不好?」沈偉傑一臉陰險:「我請你吃消夜,這些都是小事一樁嘛……」

  「謝謝你,我吃不起!」林洵綺笑得比他更賊:「可能你還不瞭解我的個性,我最痛恨別人行賄,我一切都按規定來,八分就八分,我不可能給你八十分的!」

  「你……」沈偉傑咬牙切齒:「你這個女人真不識抬舉,我請你吃東西,你居然拒絕我——」

  林洵綺的笑容十分奇特,雖然笑起來有點邪氣,可是那一對小酒窩,加上那一雙大眼睛組合起來,卻帶有另一種美感。

  「沈同學,你今天作文題目是『談賄賂』,希望你別再假手他人了……」

  說話間,她帶著那抹奇特的笑容離去,連頭都沒回一下。

  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沈偉傑的臉色開始轉綠,變紫、紫上加紫……

  漢成公司業務部今天顯得人氣很旺,很多跑業務的到現在都沒出門,目的正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雖然,大夥兒都已心知肚明,這項肥缺非黃秀娟莫屬,然而每個人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看看結果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因此,這會兒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望著佈告欄邊的那扇小門,臉上則寫滿了一股濃濃的期待。

  林洵綺暗暗感到好笑,她完全以平常心看待這件事,她甚至連辭呈都寫好了,她還會在乎什麼事!

  只要結果一揭曉,黃秀娟榮調董事長特別助理;只要鄭海淵一升她當他的私人秘書,她就遞上辭呈,因為她不想玩火。

  不可否認,鄭海淵的全身上下皆散發著一種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她自信可以抗拒,但如果兩人一旦獨處,所有狀況都可能發生,她又何必去冒這種無謂的險呢?

  鄭海淵似乎比任何人都緊張,他甚至把經理室的門打開,這樣他可以更快的掌握狀況。

  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要黃秀娟一走,他就立刻宣佈林洵綺是他的私人秘書,那以後的事進行起來豈不更自然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晃過,不自覺中已近午休時間。

  漢威公司的人事命令大都是中午之前宣佈。今天雖然比平常晚了點,但那扇小門還是在十一點五十八分打開。

  只見丁科長今天的胸膛特別挺,腰桿也打得很直,因為今天的人事命令上,他也名列其中。

  今天他就是漢威公司的人事部主任,薪水雖然多不了多少,但年終獎金,以及公司的股票加起來,那就不是一筆小數目囉。

  「丁科長,你好。」一名業務員笑吟吟的打了聲招呼。

  丁科長沒答話,而是把下巴抬得很高,意思是叫他看看公告上的內容——他得改口叫丁主任啦!

  貼上公告後,丁科長,不!我們應該改口叫他丁主任,他一臉二五八萬的德行,轉身離去。

  丁主任前腳一走,業務部同仁一窩蜂的靠了上去,然後是驚呼聲此起彼落,強強滾?!

  「咦?那也阿捏……」

  「這款的代志是按裝會來發生……」

  「……」

  正當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之際。鄭海淵忍不住好奇的走出經理室,朝佈告欄前擠去。

  當他發現那個榮調的董事長特別助理不是黃秀娟,而是林洵綺時,整個人都傻愣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是她?」鄭海淵就是想不出個答案。

  外頭在吆喝些什麼,坐在經理室內的林洵綺根本不知道,直到黃秀娟走入經理室時,她才慢慢的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恭喜你了……」黃秀娟輕拍她的肩膀。

  「有什麼好恭喜的!是不是我變成鄭經理的私人秘書?」林洵綺淡淡一笑,打開抽屜,拿出一封信。

  「我連辭呈都寫好了,可能你沒想到吧?」林洵綺一本正經:「我不是向你保證過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你在說什麼啊!」黃秀娟一愣。

  林洵綺不懂:「那你又在說什麼?」

  黃秀娟微微一笑:「我說恭喜你榮調去董事長室,當他的特別助理——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我……」林洵綺一臉驚訝:「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笨手笨腳的,業務部每個人都知道,董事長怎麼可能會選上我!」

  黃秀娟一把拉起她的身子:「去看看人事命令不就可以證實了嗎?」硬將她拖了出去。

  偌大的業務部這會兒只剩她們兩人,所有人都吃飯去了。

  當林洵綺親眼目睹那張人事命令時,腦海裡竟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黃秀娟拉拉她的手:「是不是該請我吃中餐啊?」

  林洵綺點點頭:「當然應該。」其實她的內心百味雜陳,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吃完中飯,林洵綺回到業務部,將自己的東西稍稍整理一下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跟鄭海淵道別。

  鄭海淵一臉苦瓜,除了向她說一聲「恭喜」外,就沒有第二個表示了。

  林洵綺背著皮包,走出業務部,穿過兩條走道,這會兒已站在董事長室外。

  平常這個地方她不曾來過,上班三個多月來,她的世界只有業務部,只有經理室的那張小方桌。

  她暗暗吸了口氣,敲敲門,等了約十幾秒,陳思怡前來開門:「是業務部的林小姐?」

  「是的。」林洵綺點點頭。

  陳思怡帶著她走進董事長室,來到辦公桌前:「董事長,林小姐來了。」

  林洵綺在走進這間董事長室時暗自溜了一眼。這裡約有三十坪大小,空間很寬敞,佈置擺設也頗有格調。只是滿遺憾的,她並沒有見到董事長的長相。

  董事長這時將椅背對著她,她除了能見到他的一顆腦袋外,其它的什麼都沒見到。

  「嗯。」董事長淡應一聲。

  陳思怡見他已答話,隨即走回自己的座位,開始和計算機鍵盤奮戰。

  偌大的董事長室這時異常沉靜,除了傳來打計算機的聲音外,已聽不見其它聲響。

  林洵綺覺得很奇怪,自己大約站了近一分鐘了,他為什麼還不把椅子轉回來?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董事長終於輕咳了聲,同時慢慢的把椅子轉了過來。

  林洵綺頭一低,沒有正視他,或許這是人類很自然的一種反射動作,並沒什麼好奇怪的。

  董事長伸手拿起一支煙,可是卻沒有點燃:「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林洵綺渾身一顫——這個腔調好熟!

  她慢慢的抬起頭來,只見董事長竟一臉獰笑,兩人四目相交,林洵綺的血壓一高,只差一點沒當場暈了過去。

  「怎麼會是他?」林洵綺張大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忽然發現鄭海淵比董事長更迷人,她情願選擇待在業務部也不願來到這個鬼地方。

  「董事長怎麼會是沈偉傑?」林洵綺心頭小鹿一陣亂撞。

  她將他趕出課堂,她叫他每天寫一篇作文,她去校長室抗爭……

  她思緒混亂得已經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只想遠遠逃離這個地方,甚至連薪水都不要了。

  林洵綺一句話不說,突然轉身就跑,彷彿發生了火災那樣。

  她快,沈偉傑居然比她更快!

  卻見沈偉傑好像銀行搶匪那樣彈了起身,跨過偌大的辦公桌,手一伸,當場手抓住她的手臂。

  「你想跑去哪裡?」沈偉傑狂嘯一聲。

  「哎喲!」林洵綺沒出聲,一旁的陳思怡卻驚叫一聲,趕緊奪門而逃,一刻都不敢停留。

  在她的心目中,董事長這陣子怪怪的。每天喃喃自語拍桌子摔椅子的,更奇怪的是叫她寫作文。

  如果他現在演變成暴力傾向的話……不論如何,她逃出去自然是正確的。

  此時偌大的董事長室只有他兩人。只是滿奇怪的,他兩人原姿勢保持許久,沈偉傑仍然抓住她的手臂,而林洵綺則是愣望著他。

  她一向都是高高在上,在講台上拿著粉筆唱獨腳戲;而他,卻永遠只是待在課堂內的角落邊上望著日光燈發呆。

  他兩人雖然也曾交談,但彼此間的距離絕沒有如此近過,但此時此刻,兩人的距離竟是如此接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的髮香。

  在這短短的剎那間,沈偉傑所有的氣都煙消雲散,他發現在他手上的只是一個柔弱無助,受了驚嚇的女人。

  也不知是在哪種心態下,沈偉傑居然興起想吻她的念頭,這是他兩人自認識以來,從不曾有過的現象。

  沈偉傑一聲不吭,慢慢的低下頭,朝她的櫻唇移去……

  林洵綺此時心頭小鹿一陣猛撞,當然也已察覺出他的企圖,當下頭一偏,驚呼一聲:「你抓痛我了……」

  沈偉傑硬生生地吞下原先的慾望,手一鬆:「你若不跑,我就不會抓你——這是你自找的!」

  林洵綺退了三步,心念一動,將皮包裡的辭呈拿出,遞給他。

  沈偉傑才看了一行,便將它揉成一團,用力的甩了出去。

  這個女人在他眼前一向高高在上,曾當著許多人的面讓他下不了台,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去在乎她的。

  然而,事與願違,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了?你怕了?!」冷笑一聲。

  林洵綺不懂:「什麼東西我怕了?」

  沈偉傑面無表情:「我敢在雅文接受你的挑戰,你就不敢在漢威接受我的挑戰?」

  林洵綺微愕:「這跟挑不挑戰有什麼關係?」

  沈偉傑神情冷漠:「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必須好好談談,尤其是我們今後得一天十幾個小時的相處。」

  「我堅持辭職!」林洵綺十分堅定。

  沈偉傑怒視著她,忽然用手一指不遠處的沙發:「去那兒坐下,我們好好聊聊。」

  林洵綺不甘示弱:「笑話了!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沈偉傑冷笑:「因為你還沒有完成辭職手續,在這裡我最大,所以你必須聽我的!」

  好熟悉的一句話!

  林洵綺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朝沙發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4:58

04

  林洵綺雖然搞不懂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但這會兒她的心已整個平靜下來。

  她冷靜思考所有事情的經過,很快的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她自認沒錯,她絕對沒有造成任何錯誤。

  關心學生,希望他們能從自己身上學到一些東西,希望他們別浪費自己的時間,用心去學習……如果這也算是一種錯誤,那麼世上還有什麼是對的事?

  如果她沒錯,那麼是他錯了?!

  沈偉傑一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她,忽然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我最厭惡的就是不敢去面對挑戰的人!」

  「你所謂的『挑戰』我認為沒那回事!」林洵綺心平氣和:「你想逃學,你想幹什麼我都不會管你。我不想在這間公司繼續待下去,同樣的你也不該管我——這是什麼挑戰?」

  沈偉傑冷笑:「你說得倒輕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離開漢威就再也找不到工作?當然啦!如果你想再遇上一個像鄭經理這樣的主管,那就另當別論。」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擔心!」林洵綺慢應一聲。

  沈偉傑沉默一下:「你在我生命中是一個很有份量的女人,我不希望見到你四處飄蕩,為了找一份工作而撞得頭破血流。」

  「我有份量?」林洵綺微愣:「你別挖苦我了,像你這種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架式,什麼人會有份量?」

  沈偉傑大吼一聲:「因為你把我趕出課堂,你故意整我……這世上從沒有人敢這麼對待我!」

  林洵綺懶得跟他爭辯,當下淡淡的說:「我早就答應你不再管你了,只要你不上課講電話,只要你別逃課,其它的事都好商量。」

  沈偉傑注視著她:「對我來說,你的要求就是一種挑戰。所以你怕了,你不敢面對我的要求!」

  林洵綺雙手一攤:「你高高在上,我在下,你若想公報私仇我找誰去訴苦!」

  沈偉傑微微一笑:「白天我在上,你在下,晚上在課堂則是你在上,我在下,一人輪一次,機會均等。」

  林洵綺大聲:「我不想在你下面總行吧!」

  沈偉傑邪笑著:「那麼你可以到上面來啊!」

  一見他那邪惡的笑容,林洵綺終於搞懂他指的是什麼,當下怒罵一聲:「你變態!」但臉蛋卻是一片火紅。

  沈偉傑呵呵一笑:「我忽然發現你這個女人越來越有意思……這世上會臉紅的女人已經不多見了……」

  林洵綺冷哼一聲:「你別得意太早,我未必會怕你!」

  「不怕最好!」沈偉傑凝視著她:「歡迎你成為我的助理。」

  「行!」林洵綺豁出去了:「有些事我們得說在前頭。」

  「你說。」沈偉傑注視著她。

  林洵綺一本正經:「首先你得發誓,不得公報私仇。」

  「好,我發誓。」沈偉傑點頭答應。

  林洵綺接著又說:「再來……我們只是老闆和夥計的關係,沒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因素。」

  沈偉傑忍不住想作弄她:「你放心,我是個標準的丈夫,我只對我老婆一人鍾情。」

  像他這麼有權勢的人早已結婚,林洵綺一點兒都不意外:「這樣最好!否則我一定去你老婆那兒告狀,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沈偉傑淡淡一笑:「隨時歡迎。」

  林洵綺沉默片刻:「還有,我在你公司上班的事別讓班上的同學知道,以免被他們誤會。」

  沈偉傑接口:「你也一樣,在公司裡別說我是你的學生。」

  「行!」林洵綺欣然接受:「目前我只想到這些,以後等我想到什麼再跟你說。」

  「那麼現在輪我說了!」沈偉傑望著她。

  林洵綺點點頭:「好,你說。」

  沈偉傑笑容詭異:「聽說你在業務部有個外號叫『花瓶』,做起事來笨手笨腳的,連字都不會打?」

  「你胡說!」林洵綺瞪他一眼:「我一分鐘可以打四十八個字。」

  沈偉傑打斷她的話:「錯多少?」

  「不多,十幾個而已。」林洵綺答得順口。

  沈偉傑一陣傻笑:「沒關係,今後你有許多實習的機會。節目很多,保證精彩。」

  林洵綺瞪他一眼:「你準備給我多少薪水?」

  沈偉傑做了一個很奇特的表情:「你的薪水是會計部發的,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一定比雅文還少。」

  不論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為了多賺一點臭錢,林洵綺也管不了這許多。

  其實,她自己心裡有數,憑她的條件想要出去找工作並不容易,不如在這裡待一陣子,等工作經驗充足了,到時再跳槽不遲。

  思忖至此,林洵綺轉頭望著他:「既然我已經上了賊船,那就認了!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沈偉傑站了起身:「去寫一篇作文,題目是『說服從』,下班之前負責寫好。」一邊說,一邊準備走出去。

  林洵綺忽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說好不公報私仇的!」

  沈偉傑頭也不回:「我是在教你一個上班族應有的心理建設——屬下服從老闆,女人服從男人!」

  林洵綺大聲:「你這是大男人主義!」

  沈偉傑仍是沒回頭:「女人雖然有時需服從男人,但男人必須完全尊重女人。」打開房門,隨即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裡?」

  「我得去把我的秘書抓回來,剛才她被我嚇壞了……」

  自從林洵綺擔任沈偉傑的助理後,兩人暗地裡較勁了好一陣子,但不管怎麼說,每當林洵綺下班趕到學校時,辦公桌上總有一份熱騰騰的晚餐,漢堡、炸雞、披薩,而且每天的口味都不相同。

  是誰在做這件事,林洵綺心裡有數,只是她沒法子確定,他做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很可能是單純的賄賂老師,否則不會有那麼大的耐性,天天做著相同的事。

  目前為止,她對沈偉傑並沒什麼異樣的感覺,唯一的改變只是不像先前那麼看他不順眼,至於他那副酷樣,她已漸漸習慣了。

  沒有踏入社會的女人就彷彿是籠中鳥,一旦當她飛出鳥籠,進入社會後,所有的價值觀,原先那種極單純的想法都會隨之改變,因此,才有「社會即是大染缸」一說。

  會這麼形容,並不表示林洵椅已不再像先前的單純,變得虛榮起來,而是她已明瞭什麼是社會,這個社會上的人到底在追求什麼?最主要的,是她自己的目標在哪裡?她追求的是什麼?

  滿遺憾的,直到今天她還沒搞清楚這些問題,至於以後會不會想通,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今天是難得的星期假日,只見她懶洋洋的坐臥在床頭上,望著不遠處的電視屏幕發呆。

  每逢假日,林洵綺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什麼事都不想做,只想待在她的小天地裡,即使是躺在床上發呆她也高興。

  這幾個月來她實在是累壞了,只要一有機會休息,她豈能錯過?

  然而,今天她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因為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誰啊?」林洵綺下床,走去門前,打開大門,探頭張望:「你來幹什麼?」

  出人意料之外的,門外竟站著一個滿頭大汗的沈偉傑:「麻煩你開門……」

  林洵綺見他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略遲疑一下,這才將鐵門打開:「你平常都是這麼冒冒失失的……」

  言及此處。沈偉傑將放在身後的手朝前一晃,像變戲法似的冒出一束玫瑰:「生日快樂!」

  林洵綺一愣,終於想起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而她自己居然都忘了。

  沈偉傑會知道她的生日,甚至直接殺來她的住處,她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他手上握有她的履歷表,只是從來不曾打電話來的人,這一點倒滿奇怪的。

  「謝謝。」林洵綺放下那束花,心中頓感一份甜蜜。

  愛花是女人的天性,如果這世上有不愛花的女人,那她顯然該吃藥了。

  沈偉傑將地上的一箱啤酒,一大包零食,以及一大盒不知名的東西一一搬進屋內,大門一關:「冰箱在哪裡?」

  林洵綺哭笑不得:「你有沒有搞錯?你沒經過我同意就跑來我家……」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發現沈偉傑的一雙眼正在自己胸前打轉,她終於想起自己目前的衣著。

  她身上穿了一件又大又寬,長及膝蓋的大T恤,沒有穿內衣……她一頭衝進臥室,「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沈偉傑大剌剌的扛起那箱啤酒,四處溜了一眼,然後走去角落邊的冰箱,接著將啤酒一罐罐放了進去。

  林洵綺又從臥房裡走了出來,這一回身上多披了件外套,身下則加了一條伸縮式的韻律褲。

  「我真搞不懂,你跑來這裡做什麼?」林洵綺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

  「幫你慶祝生日啊!」沈偉傑慢慢的坐了下來。

  林洵綺傻眼:「難道你不怕這裡另有男主人?」

  「不可能的!」沈偉傑淡淡一笑:「我已經暗暗觀察你好一陣子了。你每天下課都搭公車回家——這不是一個已有男朋友的女人該有的行為。」

  林洵綺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你還有偷窺的惡習。」

  沈偉傑面色不變:「撇開這一點不談,一個已有男朋友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會臉紅。」

  林洵綺冷笑:「除此之外,你還研究出什麼?」

  沈偉傑一聲不吭,忽然站起身,走去一旁拿起那一大盒不知名的東西,放在茶几上:「一點點小禮物——祝你生日快樂。」

  「這是什麼?」林洵綺一愣。

  沈偉傑微微一笑:「你可以打開看看啊!」

  林洵綺拆開包裝紙,掀起盒蓋一瞧,當場傻了眼:「你送我這個?」一系列的「歐蕾」保養品。

  沈偉傑聳了聳肩:「你不是我高中老師嗎?我想了老半天,實在想不出該送你什麼!」

  林洵綺注視著他:「謝謝你,其實你送花給我,我就很高興了,這些東西……對不起,我不能收。」

  「你……」沈偉傑臉已拉下:「我送你去學校,請你吃飯你一樣樣拒絕,現在我送你生日禮物你也——」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你別指望八分變八十分,我有我的原則。」

  每次一下班,沈偉傑有意無意的都會問她一句「要不要送你一程?」為了避嫌,林洵綺從沒有一次答應過,而情願去擠公車。

  沈偉傑雖然臉色不怎麼好看,但還是刻意的叫司機買些吃的東西,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起初,沈偉傑是恨死了這個狗屎女人,但自從將他調至身邊當私人助理起,他忽然對她產生一種莫名的不捨感。

  她的工作壓力沉重,很明顯的沒什麼休閒活動……她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別的人他不想去管,但她一定不行。

  沈偉傑放下身段,嘗試著去接近她,瞭解她。只可惜他的想法,他做的每一件事,林洵綺都認為是賄賂,那是一種抱有某種目的的討好,試想,沈偉傑怎能不氣歪臉呢?!

  「你的模樣兒真嚇人……」林洵綺勉強一笑:「我什麼都不需要,真的,謝謝你的花……」

  沈偉傑忍不住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我買都買來了!」

  林洵綺接口:「可以送你太太,我還年輕,我想……她應該比我更需要它。」

  他說他結婚了,完全都是為了作弄她,誰知道她卻信以為真,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言語來。

  沈偉傑連考慮一下都沒有,便衝口而出:「她根本用不著。」

  「哦?」林洵綺不懂:「為什麼?莫非她是小龍女?」

  沈偉傑沉思片刻:「她是個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植物人,還需要保養什麼?」

  林洵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他說他老婆是植物人,鄭海淵說他老婆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行房——為什麼結過婚的男人都口蜜腹劍,林洵綺實在搞不懂。

  沈偉傑見她一旁沉思不語,口氣不由稍稍放軟:「只是一點小禮物,又花不了多少錢,請你別踐踏我的心意,好嗎?」

  林洵綺考慮許久,這才搖搖頭:「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收下嗎——謝謝你!」笑容有一絲勉強。

  沈偉傑走去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你住這兒多久了?」

  「兩年多。」林洵綺漫應一聲。

  沈偉傑慢慢的坐了下來,喝了幾口啤酒,然後用手一指茶几上的零食:「要吃自己拿,別客氣。」

  林洵綺注視著他,眉頭緊皺:「你沒事跑來我這裡做什麼?真的只是為了跟我說一聲『生日快樂』嗎?」

  沈偉傑聳聳肩:「反正我也悶得發慌,上你這兒聊聊天,打發點時間也好。」林洵綺一臉嚴肅:「這是唯一的一次,下不為例,否則……過一陣子我就找房子搬家。」

  沈偉傑淡淡一笑:「你先別生氣,下回我要來之前,先打電話告訴你一聲就是了。」

  「你還要來?」林洵綺一愣。

  「我也不能確定……」沈偉傑神色不變:「平常我忙得像狗一樣,白天得去公司,晚上還要上課……」

  林洵綺聞言後本是一肚子火,他壓根把自己的住處當夜市來逛,完全不去尊重對方的隱私權。

  然而,當她聽完他說的話後,另一股好奇心卻被他不自覺的挑起:「憑你目前的成就,又何需讓自己這麼忙碌?」

  「你指的是什麼?」沈偉傑愣望著她。

  林洵綺很自然的拿起一包豆乾,撕開封口:「你為什麼想去雅文上課?」

  沈偉傑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認為我很偉大?」

  林洵綺故作嘔吐,瞪他一眼:「我只是有一點佩服你——如果我有你這種成就的話,可能每天吃喝玩樂呢!」

  沈偉傑一口飲盡罐內的啤酒,一邊走去冰箱,一邊說:「我有許多世交好友,他們目前的確都在吃喝玩樂,日子過得比我幸福快樂多了……」他走回來時手中已多了一罐啤酒。

  「從某些角度來說,我活得比他們那幫人有意義多了……」拉開拉環,沈偉傑接著又說:「因為我想選立委,所以我才去雅文上課。」

  「你想選立委?」林洵綺忍不住失聲笑出。

  她的笑容雖然甜美惑人,但沈偉傑卻一臉不爽:「你笑什麼?我選立委這件事很好笑嗎?」

  他認為她在嘲笑他,感受到自尊心嚴重受損,會做出這種反應其實也是極自然之事。

  林洵綺並非在嘲笑他,因為她不認為他是一個干政客的料,尤其是那一臉酷樣,世上有哪幾個人會吃他這一套?!

  這年頭的政治人物具有多種特色:虛偽、滿嘴髒話、一臉諂媚,牆頭草……而這些特色沈偉傑都沒有,他怎麼去跟別人競爭呢?

  林洵綺在偷笑的正是這些!

  「我覺得你比較適合當老闆。」林洵綺強忍笑意,接著又說:「要不當阿兵哥也行……」

  沒有人跟沈偉傑說過這番話,因此這會兒他不由自主的望著她。

  他的目光凶狠且又奇特,林洵綺不想激怒他,只得改口:「沒有啦……像你這種人當什麼都行……」

  沈偉傑被她逗得一愣:「難怪別人都說女人善變,看來不是沒道理的。」

  林洵綺不想同他爭辯,當下搖搖頭,輕歎一聲:「像你這種讀書態度,想要通過檢定,恐怕很困難喔。」

  「我會通過的!」沈偉傑說得很有把握。

  林洵綺乾笑一聲:「如果一切按照規定,你早該被開除啦!哪來的考試機會?」

  沈偉傑冷漠:「如果你不把我趕出課堂,我又怎麼可能逃課!」

  「笑話了!」林洵綺上了火氣:「我在講台上吃了兩年多的粉筆灰,從來不曾見過有學生上課時居然還敢講電話的!況且我只要求你把電源關了,你不肯接受,我才請你出去的——我哪有錯?!」

  沈偉傑大吼著:「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前,從來沒人敢這麼對待我!」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林洵綺不甘示弱:「不管怎麼說,你至少得給我最起碼的尊重,你要面子,我也要面子。你為什麼不想一想,如果當時我不那麼處置的話,將來我要如何面對其它同學。」

  「那是你的問題!」沈偉傑懶得理她。

  林洵綺愈想愈氣:「你只顧你自己,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這是最標準的大男人心態!」

  「我沒有大男人!」沈偉傑極力否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講我的電話——」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問題是你在講電話時,就已經先冒犯到我啦!」

  「洩特!」沈偉傑怒嘯一聲,猛地一拍茶几:「我本想心平氣地找你聊聊天——哼!話不投機半句多,你真的令我氣得想吐血!」

  話聲甫落,他斷然的站起來,不吭一聲地朝大門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6:44

05

  男人和女人長期在暗中、在明裡進行一場永無休止的鬥爭,只是這場戰爭通常都分不出勝負,即使真的分出勝負,但優劣之勢卻很快的易主,誰又能永遠做一個愛情的常勝軍呢?

  林洵綺對他絲毫沒有感覺,加上誤認他已結婚,這會兒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沈偉傑走近門邊,伸手握住門把,思緒一陣起伏不定,彷彿連轉動門把的氣力都使不出來。

  從小到大,他還不曾用心去愛過一個女人,他體會不出愛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可是他卻不捨放棄她那獨特甜美的笑容。

  那一雙大眼睛,那一對小酒窩……

  他慢慢的放下緊握著門把的右手,緩緩的轉過身來:「你為什麼不留我?」

  林洵綺被他這麼突然一問,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我為什麼要留你?」

  沈偉傑又走了回來:「這是你家,我要走了你當然得留我。」一屁股坐下。

  林洵綺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這是我家,你也知道這是我家,你要來就來又不必經由我同意,現在你要走了何需留你……」

  說著說著,他二人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沈偉傑笑望著她:「我們掛免戰牌好不好?」

  林洵綺雙手一攤:「我本來就沒有要跟你戰鬥的意思,是你自以為很酷,只是對像錯了而已。」

  望著她那奇特甜美的笑容,沈偉傑不說話,但雙眼卻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林洵綺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好轉移話題:「難得有個假日,怎麼不留在家裡多陪陪老婆?」

  沈偉傑慢慢的回過神:「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本來他是能澄清的,但不知何故,他覺得這樣的交往說不定更有意思。

  林洵綺沉默一下:「像你這麼酷的人,想必你老婆一定長得不差。」

  「還好。」沈偉傑淡應一聲,一口喝光罐內的酒,接著又走去冰箱。

  林洵綺不忘再三叮嚀:「你能不能少喝點?不然我會有很不安全的感覺。」

  沈偉傑淡笑:「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一年四季我都喜歡喝啤酒,我只當它是一種飲料。放心,我喝不醉的。」說話間,他在她身邊坐下。

  林洵綺正想站起身,卻被他一把拉住:「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沈偉傑握住她的手。轉頭望著她,接著又說:「不過……有件事卻滿奇怪的。」

  「哦?」林洵綺迴避他的目光:「什麼事?」

  沈偉傑沉默一下:「我本來恨透你了,但和你相處後我對你的感覺已完全改變,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他心知肚明自己已漸漸對她產生好感,但他一向臉酷嘴硬,就是不敢當面承認。

  聽了他說的話,林洵綺心不禁怦然一跳。單憑女人的直覺,她可以揣測得出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認識他至今,林洵綺對他並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情意。她只知道他很照顧自己,尤其知道他每晚按時在辦公桌上擺的那份熱情晚餐是出於什麼樣的意思。可是她對他真的沒什麼感覺,真的也只是一份感覺而已。

  想及此處,林洵綺不由正經八百的說:「我勸你還是繼續恨我好,千萬別做無謂的改變。」

  沈偉傑淡笑:「那是我的問題。」慢慢的放開她的手,仰頭喝了一口啤酒:「談談你吧!」

  「我有什麼好談的!」林洵綺搖搖頭:「我的生活一向單純,像白開水一樣的淡而無味,一點兒都不值得談。」

  「我想不至於吧……」沈偉傑想了一下,接著又說:「漢威的每個部門裡幾乎都有留美的歸國學人,據我的觀察,你就跟他們不一樣。」

  「哦?」林洵綺轉頭望著他:「什麼地方不一樣?」

  沈偉傑一臉嚴肅:「他們每個人都很活潑外向,跟你的生活習慣實在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猜想……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否則你不該這麼封閉自己。」

  這只是他的猜想,但顯然被他料個正著,也難怪林洵綺的神色微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一段交往了五年,刻骨銘心的戀情,林洵綺既忘不了它,也只好埋藏在內心深處。此時此刻,竟在無意間被他觸動,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慢慢的轉過頭來,冷冷的說了一句:「這其中沒什麼隱情。」

  沈偉傑哈哈大笑:「你一天到晚指責我裝出一個大酷臉,但事到臨頭時,你卻比我還酷。」

  林洵綺什麼話都沒聽進去,漸漸的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即使她真的不願去回憶,但塵封已久的記憶還是隨著他剛才的猜測給牽引出來。

  猶記得林洵綺成為大一新鮮人,在迎新會的那個夜晚,她認識了和她讀同系的王智光。

  那一夜,王智光在營火前,撥弄著吉他,當眾表演一曲「恰似你的溫柔」,渾厚充滿磁性的歌聲,深深吸引林洵綺的注意。

  一曲甫停,林洵綺不由自主的跟著大夥兒高喊「安可」聲,打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弦彷彿就已被他撥弄。

  王智光在繫上一向是鋒頭很健的人物,這與沉默少語的林洵綺個性極不相同,但林洵綺卻在暗地裡默默的觀察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這樣也能帶給她某種程度的樂趣。

  漸漸的……少女的情愫已在不自覺一點一滴交付在他的身上。雖然林洵綺當時還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林洵綺的外表長相不差,才開學沒多久就已被大夥兒公認是繫上之花,而最早起哄的正是王智光。

  其實早在完成新生報到的手續時,王智光就已經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一切狀況尚未明察,他還未做出特殊的舉動。

  長相不差的女人,向來容易受到男人的注意,對某些平凡的女人而言,這的確是一個相當殘酷的事實。

  繫上出了這麼一個絕色女子,很多男同學不論明暗皆表達出強烈的追求欲,其中當然也包括王智光在內。

  王智光一有行動,林洵綺很快的做出反應,自此後,他二人已被繫上的同學稱為一對戀人,共同走過將近四個年頭。

  雖然表面看上去,木已成舟,他二人經常走在一起,但還是有許多男同學不死心,在暗地裡強烈的追求林洵綺,這件事王智光也心知肚明。

  只要是人類,不分男女都屬一種佔有慾極強的動物,王智光當然也不例外。

  就在大四即將結束的前幾天,王智光在林洵綺的住處說了一段很妙的話:「為了證明你對我的愛,你必須毫無保留的把一切給我,我要完完全全的擁有你。」

  他要求跟她上床,她並沒有拒絕,是不是因為他的那番話起了作用,當時她一點兒都不明白。

  就他們所認知,只要擁有對方的身體彷彿就擁有一切,這與成熟人之間的愛是完全不相同。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對他的愛,她奉獻出自己的初夜,直到今天她還無法釋懷當時的感覺——沒有人強迫她這麼做,她完全是心甘情願。

  自從他們彼此擁有對方之後,他們都對這份感情負責,從沒有任何一次做出越軌情事,他們都暗地裡認定對方是自己的終身伴侶,絕沒有任何一個第三者可以改變他們對彼此的承諾與決定。

  由於王智光是「扁平足」,按規定是不需服兵役。畢業後他二人都通過托福考,兩人相約一同出國攻讀碩士、博士,然後再回國共組家庭。

  林洵綺一直把他的承諾視為目標,除了苦讀與偶爾打工之外,只要她一有空閒的時間,都會開上六個小時的車去探望他,即使是短暫的溫存她也心滿意足。

  林洵綺一向把自己關在斗室裡不和外界接觸,她的生活只有書本﹑打工和那個令她牽掛的男人,只可惜一年多耗下來,她漸漸產生出一種極不安全的感覺,原因就是為了他。

  王智光已有接連兩個月不曾和她通過電話,兩個月前,他只告訴她,他要和幾個同學去外地旅遊,大概一個禮拜就會回來。

  一個禮拜過去,他音訊全無,林洵綺打了幾回電話給他,接電話的是錄音機,內容也沒有什麼改變。

  由於當時林洵綺自己得面臨大考,在她閉門苦讀﹑通過考試後已是兩個月的事。她一直感到很奇怪,為什麼他連一通電話都不打來。

  林洵綺的心思細膩,她第一個念頭便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可能出了問題。為了解答自己的好奇心,她開了六個小時的車程去他的住處一探究竟。

  林洵綺有他住處的鑰匙,她死也不會忘記當她打開房門,走進他臥室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

  她看到一個全身赤裸裸的老外依偎在他的臂彎裡,而他,當時也是一絲不掛的。

  對於她的突然造訪,王智光也嚇了一跳,當下飛快的穿上一條短褲,衝出房來。

  林洵綺當時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她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再也不去見這個醜陋男人的嘴臉。

  然而,當他一把將她摟入自己懷中時,她的身子不禁為之癱瘓,忍不住在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她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說他為了能得到綠卡,他別無選擇,他只想待在這個地方找一份工作,他已不想再回台灣。

  為了綠卡,他可以改變對她的承諾;為了綠卡,他竟忍心傷害她五年多來所付出的一切,這是哪門子的理論?

  王智光再三強調,雖然一個月前他已經跟老外結了婚,但他卻不愛她,這輩子他只愛林洵綺一個女人。

  難怪他這兩個月來音訊全無,難怪這兩個月來他避不見面,此時此刻,林洵綺的心都碎了。

  她已完全不記得當時是如何離開他的住處,她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拿到碩士學位。她只知道她懷著一顆受傷的心回到台灣,過她自己該過的生活。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竟在不自覺中流了下來,這種場面,沈偉傑從來不曾見過。

  沈偉傑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一見到她那哀淒的面龐,不由地放下手中的啤酒罐,身一側,抱住她的身子:「拜託拜託,你一這樣就使我想起我老媽……」

  林洵綺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著。他的手臂強而有力,同時傳來一股濃濃的熱力。

  他的舉動、他的那番話,立刻將她從回憶裡拉回到現實出來。她並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因為此時此刻,她的確需要有人這麼抱著她,即使是有人的肩膀讓她靠一靠都行。

  她沒有忘記那一天在校長室,當張師成一提到他媽時,他很明顯的做出那種無奈的表情。

  「為什麼我會令你想起你媽?」林洵綺轉頭望向他。

  沈偉傑眉頭一皺,苦笑:「你不知道,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媽的眼淚攻勢。從小到大,只要她一跟我哭哭啼啼,我除了趕緊投降外,就沒有第二個應付方法。」

  儘管她的眼眶裡有淚,但卻還是笑了。他說話的內容,以及他說話的表情,實在令人忍不住的想笑。

  她的身子不再顫抖,那麼她的心呢?被他這麼擁抱著,她的心是不是也能平靜下來?

  林洵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沈偉傑都能抗拒,唯一不能抗拒的就是她的笑容,否則剛才他早掉頭走了,哪還可能到現在都還這麼坐著?

  沈偉傑的眼神突然發光,林洵綺雖然很想迴避他的目光,可是渾身上下竟使不出一絲氣力。

  當她第一次走進他的辦公室,當她轉身逃走,當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時,他的臉上就是浮現出這種表情。

  沈偉傑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慢慢的移動腦袋,同她靠了起來……

  他想吻她,林洵綺心知肚明他的企圖。

  剎那間,林洵綺的腦海裡突然一陣空白,但她的意識仍不斷地告訴自己:「不!不!他已經結婚了……」

  在王智光婚後的那段期間,也曾三天兩頭的往林洵綺的住處跑。姑且不論他是否真的只愛她一個女人,但林洵綺卻成了眾矢之的,她一下子成了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眼前相同的狀況又發生在她的身上,她是否能抗拒得了他想做出的舉動呢?

  她很想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一眼,可是她連轉頭的力氣都一下子消失不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

  林洵椅已有好一陣子沒有被男人這麼擁抱過,尤其是在這麼自然的情況下,她事前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眼前她只有一種被人呵護的安全感。

  就在她的思緒一陣交雜混亂之際,沈偉傑的嘴已觸碰她的雙唇,彷彿帶有某種電流似的,霎時席捲她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每一個毛細孔……

  兩人雙唇輕輕一碰,一旁該死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與此同時,林洵綺整個人才清醒過來,接著猛地推開他的身子,暗暗喘出一口大氣。

  林洵綺先是晃晃腦袋,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後,這才拿起話筒:「喂,你找誰?我是……你是鄭經理……是的,對不起,我沒空……改天好不好?現在我真的沒空,再見!」

  她掛斷電話,接著就看見一張憤怒的臉。

  沈偉傑什麼話都不說,一口飲盡罐內的啤酒,然後臉色鐵青的站起身,朝大門走去。

  毫無疑問的,他全身上下隱隱散發出一股濃重的醋意,林洵綺可以體會出他的心情,因為這樣的心情她也曾有過。

  林洵綺站了起身,望著他的背影,竟衝口而出:「我又沒跟他怎樣……」

  「砰」的一聲,沈偉傑重重的關上房門,一下子就消失不見,甚至連道別一聲都沒有。

  她有沒有跟鄭海淵怎樣,又何必向他報告?林洵綺慢慢的回過神來,搞不懂自己幹嘛跟他說出那句話。

  很多人最不瞭解的其實就是自己。不論男人還是女人,他們往往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林洵綺不由自主的抬起左手撫摸著自己的嘴唇——她的唇上這時彷彿還有他殘留著的餘溫。

  經歷過這段小插曲後,林洵綺倒很坦然,但沈偉傑的態度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不論是辦公室內還是課堂上,沈偉傑總是擺出一張大酷臉,彷彿什麼人欠他二百萬沒有還那樣。

  他已好一陣子沒跟林洵綺說話,即使要交辦什麼事他也是寫在紙條上,唯一沒改變的還是按時買一份晚餐擺放在桌子上。

  沈偉傑不能欺騙自己,他的確很在意那通電話。鄭海淵是漢威公司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明明結了婚,但還是不斷的和別人亂搞,到處拈花惹草的,林洵綺怎麼可以跟他走在一起?

  他的理智已被憤怒沖昏了頭,他早已忘了林洵綺曾在他的部門裡工作,相對的,鄭海淵怎會不知道她的電話與住址?

  沈偉傑並沒有想到這一點,但鄭海淵與林洵綺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今晚就可以探出一些情報。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沈偉傑破例的和鄭海淵外出應酬,同時向林洵綺請了一天假。

  平常除了有外國客戶到台灣採購,沈偉傑必須親自接待外,其它的國內廠商都由漢威的業務經理負責接洽,沈偉傑是不需出面的。

  只是今天情況有點特殊,為了證實自己心中的疑慮,沈偉傑同他混了一個晚上,直到那名廠商已爛醉如泥的被他們送到賓館時,兩人才有單獨談話的機會。

  現在已是夜晚十一點多,沈偉傑的頭腦仍十分清醒,但鄭海淵顯然尚未盡興。他硬是帶著沈偉傑走去一間知名度頗高的酒店。

  這已是今晚第三攤了。

  沈偉傑以前也曾度過類似像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現在雖然偶爾為之,但在精神與體力上顯然無法負荷。

  他二人這時坐在一包廂內,趁著廂房內短暫的清靜之際,沈偉傑慢慢的切入主題:「我真搞不懂你,成天這麼喝,怎麼喝不死你,第二天居然還有精神上班?我真的很佩服……」

  「嘿嘿。」鄭海淵邪笑一下:「男人嘛!」

  他二人差了近四歲,兩戶人家是世交,如果不是十年前鄭家的財務出現危機,鄭海淵現在一定也和沈偉傑一樣,是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

  沈偉傑輕啜一口酒,笑望著他:「光是業務部那幾個女人還不夠你攪和,你的體力實在驚人。」

  鄭海淵燃起一根煙:「兔子不吃窩邊草,上回你不是告訴我了。」

  沈偉傑接口:「我是顧及你的形象,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在漢威的名聲簡直爛透了!」

  「那是她們惡意中傷!」鄭海淵輕歎一聲:「尤其是黃秀娟那婆娘,一天到晚要人家提防我,試想,我的名聲能不爛嗎?」

  沈偉傑沉默了一下:「可是你畢竟已經結了婚啦!」

  「結了婚又怎樣。」鄭海淵略略顯得有一絲醉意:「這世上有哪幾個男人不花心的,你是還沒結婚,這個問題不如等你結了婚我們再來談,我就不相信你能標準到那裡去!」

  沈偉傑找不出一個較好的旁敲側擊法,不想鄭海淵率先開口:「對了。有件事我憋了好久,一直沒問你,你真的太不夠意思了。」

  「哦?」沈偉傑微愣:「什麼事?」

  鄭海淵大眼一瞪:「林洵綺那婆娘在我那兒好好的,你幹嘛要把她調去你那裡?」

  沈偉傑心怦然一跳,不由自主的反問:「這件事對你很重要?」

  「那當然。」鄭海淵冷哼一聲:「我設計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就快得手了,竟被你一下子破壞無遺,害得我現在一點機會都沒有……」

  沈偉傑笑了……跟他耗了一晚上就為了等他這句話,現在他終於等到了,整個心情都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

  「你笑什麼?」鄭海淵的臉拉了下來:「你我的交情不比其它人,你實在太不夠意思了,這會兒居然還笑得出來!」

  沈偉傑聳聳肩,一臉無奈:「這件事怎麼可以怪我?如果你事先跟我打聲招呼,我就不會找上她了。」

  鄭海淵不懂:「你想找個助理為什麼不找黃秀娟?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你會找上林洵綺,我如何跟你打聲招呼?我甚至料都沒料到。」

  沈偉傑心念一動,只好扯了個謊:「有人為她關說,我不好拒絕。」

  「誰?」鄭海淵望著他。

  沈偉傑接得順口:「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會答應他了。」

  「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鄭海淵不再說一句話,開始大口大口的灌酒。

  此時已是十二點多,沈偉傑這會兒除了有點開心外,另一個念頭則是想早點回家睡覺。

  自從他親眼見到林洵綺接到鄭海淵的電話時,心裡實在不是什麼滋味,所以才會做出那種失態的舉動。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隱情,平常見林洵綺高高在上的,卻不想她也會做出這種事。這是他之前的想法,但這會兒他已找到解答。他非但責怪自己的衝動,甚至還不由自主的想起林洵綺,這麼晚了,不知道她在幹什麼?睡了沒有……沈偉傑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

  一陣極短暫的沉靜過後,廂房的門一開,一名中年婦人走入房內,身後還跟著三名年輕女子。

  「對不起,鄭經理。」中年婦人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容:「今天店裡大客滿,我一時轉不過來……」

  她一一介紹她身邊的三名女子,可是介紹到一名叫「小倩」的女子時,沈偉傑的腦袋轟然一聲,整個人都震懾住了。

  打從那名叫「小倩」的女子走入廂房時,沈偉傑的第一眼就沒離開過她的臉上,因為她實在很像他班上的康樂股長,那個很活潑外向的王秀媚。

  她此時濃妝艷抹,身上穿著一件連身式的窄裙,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令人驚艷的熱力。

  沈偉傑不敢確定她到底是不是王秀媚,直到對方朝他眨眨眼時,他已百分之百確定了她的身份。

  沒錯,她正是王秀媚!

  猶記得她推選他當班長,他一個人獨資出班費,她走去他桌邊拿起那張他開出的支票時,就曾跟他眨過眼,而且這種現象還不止一次。

  沈偉傑這時凝視著她,而她則是衝著他咧嘴笑著,相互之間誰也不開口說一句話。

  這種反常的現象立刻引起鄭海淵的高度關切:「怎麼?你們認識?」

  早在好幾年前,鄭海淵和沈偉傑就有上這種場所的經驗。鄭海淵從來不曾見過他有用這種眼神看一個女孩子過,因此這會兒顯得很好奇。

  沈偉傑微愣,霎時答不出話來。

  他在雅文讀書的事除了家人知道外,其它的人無一知曉。他不想讓別人笑話他,年紀一大把居然還吃飽閒閒的跑去上課。

  他不想讓鄭海淵知道,沒想到王秀媚也有這種想法,於是她很快的接口:「難得見到一個大帥哥,我不能看他嗎?」她的反應不慢,顯然在這個場所待了不少時間。

  那中年婦人反應更快:「你們倆既然對上了眼,那小倩你就坐到他那邊去。」

  「好啊!」王秀媚大方的朝沈偉傑走來。

  「等一下!」沈偉傑忽然站了起身,注視著那名中年婦女:「吳副董,麻煩你幫小倩算到底,我要帶她出場。」

  在這場所帶小姐外出,不外乎是進行另一種交易,鄭海淵哈哈大笑:「幹嘛,你們倆一見鍾情啦?連話都沒說一句……」

  沈偉傑接口:「你一個人慢慢的喝,我不陪你了。」

  話聲甫落,他不讓鄭海淵有回話的機會,一把牽起王秀媚的小手,隨著那名中年婦女走出包廂。

  「你有沒有搞錯啊!」王秀媚小聲的問著沈偉傑。

  沈偉傑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7:28

06


  「你花了那麼多錢帶我出來,就為了來這裡?」王秀媚笑望著他,臉上寫滿了疑惑。

  這裡不是賓館,而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屋。

  沈偉傑注視著她:「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王秀媚不懂。

  「我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遇見你?」沈偉傑口氣有一些激動:「你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

  王秀媚不想他會提出這種疑問,不免為之一愣,但很快的回過神來:「去那種地方有什麼不對的,你不也一樣去了嗎?」

  瞧她說話時的語氣和態度,似乎一點兒都不認為在那種場所工作有什麼不對似的,因此,沈偉傑這會兒竟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沈偉傑終於開口:「如果我沒記錯,你白天不是某公司的總機小姐嗎?」

  王秀媚打斷他的話:「早在三個月前我就辭了。」

  「哦!」沈偉傑望著她:「工作得不愉快?」

  「也不是啦!」王秀媚打開皮包,拿出香煙,點燃一根:「一個月一萬八,工作時間又長,實在沒什麼意思。」

  沈偉傑沉默無語,輕啜一口咖啡。

  話聲一頓,王秀媚接著又說:「只要我肯,一個晚上就能賺一萬八,我幹嘛還做得這麼辛苦?!」

  「我想……你的觀念有點偏差了……」沈偉傑輕歎一聲:「這世上其實有很多東西不是能夠以金錢來衡量的」

  王秀媚瞪著他:「莫非你看不起我?」

  「你別誤會,我可沒那個意思。」沈偉傑一本正經:「我一直當你是我同學,是我的小老妹,我從來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王秀媚冷哼一聲:「你少來啦!話都被你們男人說光了,女人哪有什麼話好說的?」

  沈偉傑解釋著:「你別對我產生敵意,如果你不喜歡聽,我可以不說。」

  王秀媚捻熄手上的煙,一臉不以為然:「我自食其力這有什麼不對的?如果不是你們男人老喜歡往那種地方跑,我們又何需去那裡討生活?我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我靠我自己的本事賺錢,可以住大房子,可以買漂亮的衣服穿……」

  沈偉傑懶得和她爭辯,冷淡的說:「既然你追求的是那些,又何必去雅文上課?更不必每天去那兒枯坐三小時,然後放學了再出來討生活!」

  王秀媚笑了笑:「多混一張學生證,可以提高我的價碼——你說得那麼偉大,難道你就不是去雅文混的?」

  沈偉傑被她用話一頂,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有傻笑的分。

  王秀媚冷笑一聲:「其實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說穿了你只是有錢而已。因為你有錢,在社會上又有某種地位,所以你才不瞭解那些沒錢沒地位的人。當然啦!如果不是你擁有這些,出手又大方,大家才不會選你當班長呢!」

  沈偉傑輕歎一口氣:「我以為我自己很年輕,直到跟你說話之後,我才明瞭我跟你們這個階段的人距離如此之遠……」

  王秀媚聳聳肩,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誰叫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麼大的成就,當然會跟一般年輕人有代溝啊!」

  沈偉傑沉默一下:「我認識不少人……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份工作。」

  「興趣?有啊!」王秀媚笑容有一絲絲邪惡:「我最大的興趣就是賺錢。賺足了錢,我可以買房子,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沈偉傑皺眉:「我總覺得那裡不適合你,也絕非長久之計。你雖然還年輕,但畢竟青春是有限的,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怎麼辦?」

  「將來?」王秀媚終於顯露出茫然之色,想了片刻:「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我怎麼知道?到時說不定我賺飽了錢——」

  沈偉傑打斷她的話:「錢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到時候你已不再年輕,再想回到那種場所工作,恐怕也不會順利——那麼你怎麼辦?」

  「我……」王秀媚支吾了一下,很不耐煩的說:「哎喲,你這個人真煩耶!到時的事到時再說,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就不信到時我會沒辦法。」

  沈偉傑心知肚明不論自己說些什麼也無法改變她的觀念,當下只好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一陣短暫的沉靜後,王秀媚忽然望著他:「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

  沈偉傑淡淡一笑,實話實說:「換做別人,我不可能會跟他們說這些話,至於你……我想是一種緣分吧!」

  「哦?」王秀媚聽出了興趣:「此話怎講?」

  沈偉傑一臉嚴肅:「全台灣有多少人,而我們能在雅文認識,這就是一種緣分。說直格的,我絕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不認為你有非去那兒工作不可的理由,你還沒有一定要走到那種地步的必要。」

  王秀媚沉思一下:「你這個大酷哥的確跟我認識的男人不一樣……」

  沈偉傑避開話題,逕自又說:「如果你能當我是你的朋友,那麼請你考慮一下我說過的話——不論是找工作,還是其它方面的幫助,我都樂意去做。」

  王秀媚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奇特:「你結婚了嗎?」

  「別對我太好奇……」沈偉傑站了起身,微微一笑:「時間很晚了,我想……我該送你回家了。」

  他拿起桌上的帳單,然後走去櫃抬結帳,顯現出的還是那一臉的酷樣。

  自從沈偉傑無意間發現王秀媚每晚下課後去酒店打工一事,兩人很自然的走在一起,成了同學口中的「班對」。

  別瞧沈偉傑一臉酷樣,其實他和別的男人一樣,都有點固執。

  為了牽制王秀媚的行動,每晚一下課他就約她出去吃消夜,要不就是開車夜遊,總之,他就是不給她有機會再涉足那種場所。

  相同的工作做了半個月,直到一些風風雨雨傳入沈偉傑耳中時,他才發現做這件事恐怕會給自己帶來一些困擾,直到最近這陣子他才收斂許多。

  他的行為林洵綺看在眼裡,稱得上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反正男人都是這麼一回事,為了追一個女人,什麼樣的花招都使得出來,等追上手後又不知道去珍惜,沈偉傑顯然也和一般人一樣,林洵綺正是這麼認為。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他下一個目標,林洵綺一直小心翼翼的做著每一件事。

  她拒絕他每天中午的邀約吃飯,拒絕下班後搭他的便車一同去學校,她真的只當他是自己的上司,其它的事則一概免談。

  她會有這樣的態度,似乎早在沈偉傑的意料中,但話說了回來,她越是做出這種響應,沈偉傑感覺的征服欲就越強,他死也不相信自己是一個這麼沒用,這麼沒有魅力的男人。

  在他的世界裡,面對的都是別人的奉承巴結,起初要他去面對林洵綺的不合作態度,沈偉傑的確是氣得半死,但久而久之,他忽然發現這對他已是一種莫名挑戰,他必須去征服這個頑強女人。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這個頑強女人的長相氣質,甚至那抹獨特的笑靨都在深深吸引他的注意力。

  每天暗暗地觀察她,那是一種不可理解的視覺享受,只是他一直在與自己的潛意識抗爭——他不願承認自己好像已經愛上這個女人,更何況,他從來也沒有類似的體驗。

  現在,沈偉傑就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雙眼暗暗打量著林洵綺,同樣的姿勢保持了許久。

  趁著陳思怡離開辦公室,走去別的部門送文件之際,沈偉傑忽然站了起身,緩緩的走向林洵綺。

  「收拾一下!」沈偉傑面無表情,發出命令式的口吻:「待會兒我和一個老客戶有約,你跟我一塊去!」

  「我不去!」林洵綺搖搖頭。

  「我叫你去你就得去,否則當什麼助理!」沈偉傑面色鐵青:「記得把個人計算機帶著,有些事可能需要當場記錄、存盤。」

  他既然拿公事來壓林洵綺,她也沒什麼好說的,當下一聲不吭的點點頭,表示知道。

  此時才十一點二十分,沈偉傑話聲一頓,接著又說:「還坐著幹嘛?快準備準備,我們該出發了。」

  林洵綺狠狠的瞪他一眼,隨即站起身,將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放人皮包裡,一言不發的跟他走出辦公室。

  兩人走出辦公大樓,沈偉傑並沒有坐車,而是一路帶著她朝街上走去。

  林洵綺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只得默然無語的跟在他的身後,同時惡狠狠的瞪著他的背影。

  沈偉傑的後腦彷彿長有眼睛似的,他故意放慢腳步,待她與自己並肩而行時,才轉頭望著她:「現在講究女男平等,你大可不必走在我身後……」

  林洵綺面無表情:「請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沈偉傑淡淡一笑,不答反問:「你喜歡吃些什麼?」

  「沒意見。」林洵綺搖搖頭,態度冷漠:「還是去問問你的客戶要吃什麼吧。我不重要!」

  沈偉傑什麼話都不說,直接走去不遠處的一間西餐廳,雙雙坐了下來。

  兩人很有默契的點了一分快餐,沈偉傑則多點了兩瓶啤酒。

  沈偉傑一直沒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會是林洵綺:「根本沒有跟客戶吃飯這回事,對不對?」

  「嗯。」沈偉傑點點頭,並不否認:「我只想找你出來聊聊天,並沒有其它意思。」

  林洵綺笑了笑:「有話在辦公室裡說還不是一樣?」

  沈偉傑接口:「這陣子你老是擺出一張臭臉,我可不想招惹你。」

  林洵綺拉下臉,一臉寒霜:「如果你自己不擺出一張大酷臉,別人又怎會做出這種表情?這是其一。」

  「什麼?還有下文?」沈偉傑不由一愣:「我做人該不會那麼失敗吧?」

  林洵綺冷笑著:「其二是我打從心底的看不起你這種人——自以為有兩個臭錢就能玩弄別人於股掌之間」

  沈偉傑忍不住插嘴:「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你已經在我身上開了諸多先例。我可以忍受你把我趕出課堂,可以忍受你暗地裡整我……可是我無法忍受你的人身攻擊!」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滿,彷彿想當場砍死她那樣。

  林洵綺笑聲更冷:「有機會去聽聽班上同學的意見,不只是我,每個人對你的風評都不是很好。」

  沈偉傑沉思片刻,恍然而悟的說:「你是指我跟王秀媚的事?」

  林洵綺態度冷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按理來說,我沒有必要管班上任何一個人的私事,但我真的不齒你的作為。」

  沈偉傑哈哈大笑:「哎呀!你誤會啦!其實我跟王秀媚……」言及此處,他條然住口不言,下面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那是王秀媚的隱私,他在這時個時候跟第三者談論她的隱私,這絕非一個成熟男人該有的行為舉止,何況林洵綺又是她的老師!

  想及此處,沈偉傑只有一臉苦笑:「其實她跟我之間也沒什麼啦……」

  林洵綺笑望著他:「你是在跟我說笑話嗎?我笑不出來怎麼辦?」

  沈偉傑知道她不相信自己,卻也不想再三解釋,只得淡笑:「別說是你,其實……我也笑不怎麼出來。」

  他會接連兩個星期天天和王秀媚搞在一起,出發點完全是想牽制她的行動,直到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後,他才終止這個動作。

  很多人都說他「玩完了就把人家甩了」,別人說這些話沈偉傑不感痛癢,但如果林洵綺也這麼認為,那殺傷力就很大囉。

  起初沈偉傑並不認為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但經過這陣子的深思熟慮後,他已完全搞清楚自己的想法是什麼。

  這種奇特的感覺源自於她在自己身上開創出太多第一次,不過直到現在,他仍不認為自己會完全處於劣勢,他不相信他無法改變她對自己的看法。

  他雖然不知道她的過去,但現在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形下,他不相信自己打動不了她的心。

  兩人難得獨處共進午餐,沈偉傑不想錯失這個機會,何況他也欺騙不了自己:「我不管你對我這個人的看法怎樣……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林洵綺一聲不吭,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很多人都羨慕我目前擁有的一切,但有更多人不知道在我擁有這些之前付出多大的心血,他們看到的只是我目前的成就,所以他們大都刻意的討好我,巴結奉承我……」

  他在跟她做出真誠的坦白:「我知道他們會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其實我早已習慣了。自我認識你後,我發現你和他們那些人不一樣……不管你是有心或是無意。總之,我對你的印象一直非常深刻,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了……」

  這一生中,他從來不曾這麼「低聲下氣」同一個女人說話,只可惜他得到的響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真的很無恥,你知道嗎?」林洵綺冷笑一聲。

  在她認為,他是一個結過婚的花心大男人,是一個標準喜新厭舊的動物,這種人說的任何一句話豈能相信?

  她前陣子剛過完二十八歲生日,換言之,她早已過了那種只會做夢的年紀。她絕對不是一個容易受人拐騙的小妹妹。

  「你……」沈偉傑面色鐵青,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林洵綺忽然站起身:「我希望你以後公私分明,別再搞出這種花樣——我絕對不會上你當的!」

  話聲一落,她轉身就走。

  「你站住。」沈偉傑的自尊心嚴重受損,忍不住的大吼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用那種態度跟我說話?你真的太過分了!」

  林洵綺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代我問候你那個名存實亡,可憐的老婆一聲……」人已漸漸遠去。

  「洩特!」沈偉傑忍不住的拍了拍桌子:「再拿兩瓶啤酒來!」

  王秀媚已接連兩天沒來上課,這對補一甲班的同學來說,並沒有多大改變。

  三十三個學生,這會兒只剩下二十八個,還有人在陸續逃課中,想像得到,能撐到最後的人想必不會很多。

  今天補一甲班的英文課在第三節,林洵綺雖然鬥志高昂的站在講台上,但台下的同學卻顯得無精打采。

  這種現象其實林洵綺早已習慣,尤其是當她到別的班級上課時,有許多人甚至都還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補一甲班還沒同學敢這樣,這已算是天大的面子。

  林洵綺非常用心的與班上同學相處,因此,她可以熟記每一個人上課時的姿勢——想心事、看漫畫書,看小說……

  打從開學至今,他們的姿勢都沒有改變,除了少數幾個人在用心聽講外,其它的人則一貫保持他們特有的姿勢。

  沈偉傑的姿勢一向是雙手環抱胸前,斜坐在椅背上,然後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呆。

  這幾天下來,沈偉傑的姿勢已稍稍做了些修正,他的注意力已不是擺在日光燈,而是林洵綺身上。

  他的雙目圓睜,彷彿兩顆荔枝,隱隱綻放出一抹怨恨、氣憤……還有濃濃的不滿。

  他在氣些什麼,林洵綺並不瞭解,因此她當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自從三天前沈偉傑同她說出那番話,得到的竟是那種響應後,他的肚子裡便不自覺的醞釀出一股怒火,只是他仍不死心的想扳回劣勢,他無法面對任何失敗,不管是事業還是感情上的。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論性別,本就是一場永無休止的鬥爭,這種理論用在商場裡打滾的沈偉傑身上更是貼切不過。

  在沈偉傑的字典裡,世上沒有談不成的案子,也沒有賺不到的錢,更沒有得不到的勝利。

  他深信自己一定可以贏得他與林洵綺之間的最後勝利,差的也只是時間而已。

  正當他沉思之際,學校的教務主任忽然出現在補一甲班的課堂上:「林老師,校長請你去他的辦公室。」

  「好,我立刻去!」林洵綺點點頭,隨即大聲宣佈:「各位同學在課堂上自習,風紀股長請維持班上秩序。」

  老山東站起身:「沒問題,一切都看我的!」

  林洵綺衝著他淡淡一笑,隨即走出教室,往校長室走去。

  來到校長室外,她輕輕她叩叩房門,屋內傳來校長的應門聲:「請進。」

  林洵綺推門走入,來到辦公桌前:「校長,你找我?」

  「是的。」張師成用手一指她身邊的椅子,笑著說:「林老師請坐,坐下來好說。」

  「謝謝。」林洵綺依言坐定。

  張師成似是難以啟齒,沉默一下才說:「有件事……我想跟林老師說一聲。」

  「校長請說。」林洵綺凝視著他。

  張師成將手上的公文夾擺放在她面前,面無表情的說︰「等你看完之後我再說不遲。」

  林洵綺一臉好奇,順手拿起桌上的公文夾,一陣細閱起來。

  這張公文是中山分局寄給雅文補校的,內容是說王秀媚在坐台時被警方查獲,因發現她另有學生身份,才行文照會學校一聲。

  林洵綺從來不曾遇上這種事,一下被這消息給震懾住。

  「怎麼會這樣……」林洵綺放下公文夾,神色一片茫然。

  張師成一句話不說,只是默然無語的望著她,彷彿有許多話不便啟齒。

  一陣沉寂之後,林洵綺慢慢的回過神來:「這種事發生……學校方面會如何處理?」

  「開除!」張師成絲毫沒有考慮。

  「這……不太好吧!」林洵綺眉頭一皺:「學校在這個時候放棄她,豈不是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張師成一臉嚴肅:「她是你班上的學生,學校要開除她我只想告訴你一聲,其它的你大可不必多說。」

  林洵綺想想不對:「我不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這樣就開除她,我這個當老師的不能接受。」

  「哦!」張師成神色微變,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那你認為又該如何處理才算最恰當呢?」

  林洵綺絲毫沒考慮:「我認為……至少得先瞭解她要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然後再設法挽回她——學校至少得給她這個機會。」

  張師成斬釘截鐵:「我做不到!」

  「為什麼!」林洵綺不願放棄:「這世上有哪個人不曾犯錯,如果學校動不動就開除學生,這種教育態度實在太失敗了!」林洵綺心念一動,立刻想出一套不錯的說詞:「當初沈偉傑蹺了半學期的課,你不一樣要求我給他一次機會。現在我也要求你給王秀媚一個機會,為什麼你就做不到?」

  張師成頓時成了一張鹵蛋臉:「林老師,你的話固然不錯,可是……不是我不肯給她一次機會,而是……這件事的後遺症有多大,你知道嗎?」

  不讓她有回話的機會,張師成接著又說:「我承認,當初我請你再給沈偉傑一次機會是存有一點私心,但話說了回來,你已經原諒他了,現在再說這些話,就顯得有些小心眼了。」

  林洵綺氣得站了起身:「可是王秀媚——」

  張師成打斷她的話:「王秀媚的情況不一樣,你可知道她在外做出一些敗壞校風的事,這對學校在外的風評殺傷力有多大?不是我不肯給她一次機會,而是我根本沒辦法再冒另一次險。」

  林洵綺怦然一跳,注視著他,開始細細咀嚼他說的每一句話。

  話聲一頓,張師成不由自主的輕歎一聲:「林老師,不如你換個立場想想,如果你是一校之長,學校出了一個這種學生,你又會怎麼做呢?」

  林洵綺一聲不吭,逕自沉思著。

  兩人的立場不一,林洵綺可以體會出他的想法,可是又心知肚明很難去挽回他的決定,那麼她又該怎麼辦呢?

  思忖至此,張師成口率先開口:「林老師,你先別急著回答,你回去好好想想,過幾天我們再聊。」

  「好,那我去給學生上課了……」林洵綺轉身離去。

  片刻過後,她回到教室時,還不由自主地望了眼王秀媚的座位。思緒雜亂的她,哪有什麼上課的心情?

  課堂上這時一片沉靜,大夥兒見她走進教室後,並沒有要繼續上課的意思,當然也就樂得清閒。

  林洵綺並沒有走上講台,而是站在門邊靜靜地沉思著,臉上不時綻放出一抹淡淡的隱憂。

  也許她想得過於投入,因此並沒有發現到課堂上已有十幾雙關注的眼神正望著她,其中當然包括了沈偉傑。

  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但林洵綺一句都沒聽見。

  「她一定被校長叫去刮鬍子了……」

  「才不會呢!她的教學認真,對學生又好,校長怎麼可能有理由刮她鬍子。」

  「……」

  正當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之際,放學鈴聲條然響起。林洵綺猛的回過神來:「下課了,明天再見……」

  大夥兒輕喘出一口大氣,不約而同的站起身,魚貫般的走出教室外。

  林洵綺站在門邊,目送他們走出教室,直到沈偉傑走近她身邊時,她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沈偉傑,你等一下再走!」

  沈偉傑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隨即走去教室外的長廊上,點燃一支煙。

  待所有同學都離開教室後,林洵綺先熄了燈,然後再將大門鎖上,慢慢的走去沈偉傑的身邊。

  沈偉傑站在那兒吸煙,並沒有要與她同行的意思,同時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林洵綺來到他身邊,溜了他一眼:「你不跟我一起走走?」

  沈偉傑冷笑不答,反問:「你叫我等一下再走,有事嗎?」

  林洵綺點點頭:「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希望你不要拒絕。」

  沈偉傑面無表情:「我沈偉傑不是慈善家,那得看你的要求是什麼!」

  林洵綺接口:「是有關王秀媚——」

  沈偉傑立刻打斷她的話:「對不起,我幫不上忙!你不是說一向不齒我的行為嗎?現在又幹嘛來找我談她的事——一個被我玩過甩掉的女人,我是沒興趣再聽的!」

  說完這些話後,他掉頭就走。

  「你站住!」林洵綺怒喝一聲。

  沈偉傑頭也不回:「現在是下課時間,請你以後公私分明一點,別再以為你什麼事都吃定我了……」

  說話間,他已緩緩的走出長廊,再一眨眼,他很快的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7:59

07

  撇開師生關係,光是站在女人立場來看這件事,林洵綺就是找不出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放棄王秀媚。

  從某些案例來談,矛盾絕沒有性別之分,林洵綺深思熟慮許久,終於找出一個結論。

  除非她辭職不幹,以示抗議,否則她就必須請沈偉傑幫忙,去張師成那兒說幾句話,除此之外,她已找不出更好的方法。

  林洵綺認為,不論沈偉傑與王秀媚間到底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按理來說,他都應該幫這個忙,否則這個男人就真的太沒品了。

  想出了一個結論,林洵綺順手拿起原子筆,在便條紙上寫了幾個大字:「中午我請你吃飯,有事跟你談。」

  她站起身,來到沈偉傑身邊,一語不發的將那張便條紙放在辦公桌上,然後轉身走回自己座位。

  沈偉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溜了那張便條紙一眼,臉上竟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抹獰笑。

  他苦無糗她的機會,這會兒他豈能錯失?!

  就在林洵綺剛剛坐下的同時,沈偉傑居然扯開嗓門:「林助理,你中午要請我吃飯?」

  辦公室除了他二人外,尚有一個陳思怡,此時她聽沈偉傑如此一說,果然按捺不住的轉頭暗暗打量著林洵綺。

  林洵綺霎時糗得雙頰一片火紅,真巴不得衝上前來給他一巴掌。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做,她只能咬牙切齒的說:「有件事——」

  沈偉傑打斷她的話:「辦公室裡只能談公事……」站了起身,順手拿起桌上的行動電話,一邊走去大門:「我中午另有飯局,下回我若有空,一定接受你的邀請。」

  「碰」的一聲,大門合上,他已走了出去。

  他這一招果然厲害,難怪林洵綺恨得牙癢癢,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待他走後,林洵綺還得接受陳思怡的好奇眼光,當下一臉苦笑:「你別笑我,其實……」

  陳思怡接口:「我又沒笑你,你幹嘛此地無銀……嘻嘻!」

  林洵綺知道解釋不清,索性沉默不語。

  話聲一頓,陳思怡接著又說:「其實這也沒什麼啦!他如果不是老闆的話,可能早就被公司的人釣走囉。」

  「哦!」林洵綺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陳思怡笑著說:「他既年輕,而且長相也不差,據我所知,公司裡有好多女同事就曾追過他。你才來公司沒多久,再加上一天到晚窩在這裡,也難怪你會不知道這件事。」

  林洵綺暗暗心想:「一個結過婚的男人還有這種飛來艷福……想必這一定跟他的身價有關……」

  「為什麼有錢的男人就能有這種特權?」林洵綺就是搞不懂。

  陳思怡微微一笑,逕自又說:「如果你真的能釣上他,一定有許多人為你喝彩,我怎麼可能會笑你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林洵綺實話實說:「為什麼有人會為我喝彩?」

  陳思怡笑望著她:「難道你不覺得老董很酷?你不知道,他一向不接受別人的情意,如果他對你有意思,那豈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林洵綺冷笑:「那是他免子不吃窩邊草,一旦離開這裡,在外面他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啦!」

  「這怎麼可能……」陳思怡愣望著她:「你怎麼知道他在外面的事?」

  「你不知道,我是他……」林洵綺想想不對,立刻改口:「沒什麼,我只是猜測而已。」

  她和沈偉傑曾有約定,彼此不拆穿對方的身份——他既沒有在同學面前說她在他公司上班一事,她當然也不能說他是她的學生。

  公司裡或許沒有人知道他在外的行為,但她一樣樣都看在眼裡,她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過。

  她曾經目睹沈偉傑和王秀媚下課後同出校門,兩個禮拜後又各走各的路,如果這不是玩過就把別人甩了,豈有更好的解釋?

  為了避免自己的情緒受影響,她不願再去想這件事,當下淡淡一笑:「他不讓我請客吃飯那就算了,我請你好不好?」

  「好呀好呀!」陳思怡拍手叫好。

  陳思怡見還差十分鐘才是午休時間,乾脆站起身,笑嘻嘻的說:「反正老董不在,我們現在就走吧。」

  「好,沒問題!」林洵綺欣然同意,兩人於是走出辦公室,找地方吃午餐去了。

  就在下班前一刻,沈偉傑忽然回到公司,身上穿的衣服也變了,不是西裝領帶,而是一套休閒服。

  一進辦公室,他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座椅,而是直接走去林洵綺面前:「你不是有事找我談?」

  林洵綺沒有回答,甚至沒看他一眼。

  沈偉傑神色微變,見陳思怡在一旁,又不便說些什麼,沉默了一下:「沒事,下班了!」

  陳思怡微愣:「董事長,現在才五點二十,還有十分鐘才下班呢!」

  沈偉傑笑了笑:「今天沒事,早十分鐘下班難道你不高興?」

  「好啊!我當然高興啊!」陳思怡不再堅持,略將桌上清理一番,隨即拿起皮包,走出辦公室。

  林洵綺坐在那兒沒動,提早下班十分鐘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何況她又不想領他這份情。

  沈偉傑索性將陳思怡的座椅推到她桌子對面,然後坐下,笑望著她:「你到底有什麼事找我談?很重要嗎?」

  他一提起「重要」兩字,林洵綺才慢慢的回過神來:「我說了,你肯幫忙嗎?」

  沈偉傑還是不做正面答覆:「你說說看。」

  林洵綺瞪著他:「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就是王秀媚的事。」

  「好。」沈偉傑忽然站起身,同時一把抓著她的手:「這件事我們上車再聊走吧!」

  林洵綺這回居然沒有掙扎,不過還是輕輕地甩開他的手,一路跟著他走出辦公室,來到電梯處。

  片刻過後,他二人已出現在地下室停車場,只是滿奇怪的,沈偉傑的司機並未在一旁等候。

  兩人默默無語的坐在車內,當林洵綺忽然發現車行方向有點不對勁時,她不能再保持沉默:「你又在玩什麼詭計?」

  如果林洵綺的判斷沒有錯誤,沈偉傑的目的地一定是北投:「你難得一次有事找我幫忙,我當然得找一個清靜的談話場所……」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那上課怎麼辦?」

  沈偉傑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幫你跟校長請了假,有人會去代課的。」

  林洵綺微愣:「你做什麼事為什麼不同我商量一下?我有說要請假嗎?」

  沈偉傑轉頭望她一眼,慢慢的將車駛入一條小徑:「我是依照往例判斷——當我們在談論一件事時,從來不會有過很快的達成共識。如果能多給我們彼此一些時間,情況一定會有所改善。」

  這些話的含意極深,但林洵綺卻故作不解:「幫不幫忙只是一句話而已,根本不需要太多時間。」

  沈偉傑不說話,將車停靠在一處空曠之地,然後下車,來到車後,從行李廂中拿出一個背包。

  眼前是一間破舊古老的木造房舍,從外表上望去,它大約有三、五百坪大小,坐落在半山腰上,看來十分古樸。

  沈偉傑走向一座木橋,很自然的放慢步伐,回頭伸出右手:「小心點,別摔下去了……」

  木橋下方有一條小溪,溪面上煙霧瀰漫,同時傳來一股濃濃的硫黃味。

  木橋上沒有扶手,林洵綺不想讓自己成為綁著繃帶的、被燙傷的女人,因此很自然的伸出左手,讓他扶著,雙雙走過那條木橋。

  早在學生時代,林洵綺也曾和同學上過北投,吃些野味、洗洗溫泉,可是她並不知道這裡竟如此隱密的暗藏這種房舍,她的心情在剎那間不自覺的一陣舒暢起來。

  在城市待久的人,是不是都會嚮往這種鄉間風光?

  林洵綺不管別人做何感想,但此時此刻她的確打從心底浮現出一抹反璞歸真的感覺。

  一名中年婦女這時就站在門前,見著沈偉傑走來,不禁笑吟吟的迎上前︰「沈董,你好……」

  沈偉傑淡淡一笑:「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中年婦女在前領路:「兩位請隨我來。」

  中年婦女進入走道,眨眼間,一行人已來到盡頭處,她順手推開房門,「兩位請。」

  林洵綺跟著沈偉傑走入房內,雖然一句話都投說,可是暗地裡卻在打量著房內一切。

  這間房還不是普通的大,約三十坪,除了一張大圓桌和一張木製大床外,竟沒有其它擺設。

  屋內的角落邊另有一扇門,林洵綺似有意無意地走去那兒溜了一眼——一間很普通的浴室。

  這間房看來就和自己居住的套房沒兩樣,只是尺寸大了好幾號,沒有任何擺設,顯得更寬敞一點罷了。

  就在林洵綺一陣打量之際,幾名婦女忙裡忙外,穿進又穿出的,片刻工夫,大圓桌上已滿是一盤盤大菜,半打啤酒,一瓶香吉士,還有一個小冰桶。

  一陣忙碌過後,那些打理的中年婦女已魚貫般的走了出去,同時順手將門反鎖。

  此時偌大的房內只剩他二人,毫無疑問的,這自然是他的有心安排。

  「過來坐啊!愣在那裡幹嘛?」沈偉傑微笑的向她招招手。

  林洵綺慢慢的回過神來,走近大圓桌,一看滿桌子的菜,不由一愣:「還有別人要來?」

  「沒有啊!」沈偉傑搖搖頭。

  林洵綺緩緩坐下:「只有我們兩人,何必叫這麼多菜……」

  沈偉傑替她倒了一杯香吉士:「我中飯都沒吃——你放心,這些菜我一定可以全都吃完,當然,你也得盡一分力。」

  今天中午他明明說「另有飯局」,林洵綺可以想像得到,他是故意氣她的。

  沈偉傑拿起酒杯,微微揚起:「來!祝我們……」下面的話他忽然說不出口。

  「我們沒什麼好祝的……」林洵綺喝下一大口香吉士,放下杯子,然後筷子一抓,夾起一片高麗菜。

  她會說出這種言詞,沈偉傑竟出乎意料的絲毫不動怒,因為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今晚不論她說些什麼,他都會當它是個開始,兩人感情的開始。

  今天中午他為了氣她,走出辦公室時故意說了一句「另有飯局」,暗地裡卻找司機來到此地安排一切,同時他也打了電話給張師成,自作主張的幫她請假。這一切的一切,他圖的也只是一個開始而已,但能不能如願?誰也無法斷定。

  沈偉傑喝光一杯酒,又倒上一杯:「那就祝我學業進步好了……」

  「進步?我看未必!」林洵綺笑望著他:「第一次月考你英文考八分、第二次月考你只有五分,哪來的進步?」

  沈偉傑反正已被她糗慣了,當下嘻皮笑臉的說:「有你這麼一個好老師,我一點兒都不擔心。」

  林洵綺一臉嚴肅:「不想跟你開玩笑,我還有重要的事跟你談。」

  沈偉傑注視著她:「什麼事?」

  林洵綺先是理了一下思緒,這才開口:「昨晚我被叫去校長室,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沈偉傑搖搖頭。

  「校長準備開除王秀媚,我認為不妥,所以……」林洵綺沉吟片刻。「我想請你幫忙,去校長那兒說幾句話,請他再給王秀媚一次機會。」

  沈偉傑眉頭一皺,滿臉疑惑:「是因為她蹺了幾天課?」

  「不是。」林洵綺絲毫沒有隱瞞,將事情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怎知沈偉傑的響應卻極不友善。

  「我不幹!」沈偉傑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一臉冷漠:「什麼人的事我都願意管,唯獨王秀媚,對不起,我再也不想插手了。」

  「你……」林洵綺神色條變,冷笑連連:「你這個男人真是太沒水準了,你知道嗎?如果她一旦被開除,就再也沒有挽回的地步,說不定她一生的命運都因此而被注定。」

  沈偉傑冷哼一聲:「要能挽回早就挽回了,還需要你出面請我幫忙!」

  林洵綺不懂:「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沈偉傑面色鐵青:「我一連跟她耗了兩個禮拜,每天苦口婆心的勸她,誰知道她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我反倒惹了一身腥。」

  林洵綺咀嚼他說的每一句話,恍然而悟:「原來你……你早就知道她在酒店兼差的事……」

  沈偉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哼哼」兩聲。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早不跟我說呢?」林洵綺一臉惋惜:「倘若你早點跟我說,我也好盡早處理此事啊!」

  沈偉傑又從鼻腔裡發出「哼哼」兩聲:「我說林大老師啊……你不是說不齒我的作為嗎?我仗著有兩個臭錢,玩弄別人於股掌間,這些話都是你親口跟我說的——我跟你說什麼,請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會相信嗎?」

  「我……」林洵綺霎時說不出話來。

  沈偉傑自我嘲諷:「是啊!我這個男人太沒水準,玩過了就用……」

  林洵綺輕歎一聲:「好,算我誤解你了,我向你道歉。」

  「真的?」沈偉傑不敢相信。

  林洵綺瞪他一眼:「道歉就道歉,哪有什麼真假?」

  沈偉傑聽了一陣暗爽,一連干了三大杯,臉上的笑容彷彿出了天花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像你這麼頑強的女人居然肯跟我道歉——」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你這個男人真是『龜毛』——莫非你不喜歡別人跟你道歉?還是你根本不接受?」

  「我接受,我當然接受!」沈偉傑笑容豪邁。

  「好極了,咱們言歸正傳!」林洵綺狠狠的瞪他一眼,接著又說:「你到底肯不肯去校長那裡幫王秀媚說幾句話?」

  沈偉傑眉頭不由皺起,不答反問:「你為什麼一定要管人家的閒事?該做的我都做了,該說的話我也都說了,我奉勸你,別再去找鐵板踢,沒事找事做!

  「這不是管閒事!這是我應該去做的事!」林洵綺非常堅持己見:「開除這個學生絕對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我認為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也可以說是給我機會,至少得等我嘗試過後再來下定論也不遲!」

  沈偉傑一臉無奈:「這世上有王秀媚這種遭遇的人一堆,你一個個去嘗試,能有幾次機會?」

  「我……」林洵綺支吾片刻,緊咬著牙:「別人我不去管他,至少王秀媚是我的學生,我一定要試著同她談談、溝通溝通。」

  沈偉傑凝視著她,許久才輕歎一聲:「如果你能把這分心意用在我身上的話,我一定會爽個半死……」

  「你不必了!」林洵綺冷笑一聲:「你年少多金,還娶了老婆。擁有這些你就該偷笑了,還有什麼好爽的!」

  沈偉傑的眼睛忽然發光:「如果我告訴你,我還沒結婚——」

  「我不可能相信的,你知道嗎?」林洵綺陰陰一笑:「有機會你應該去跟鄭經理學學!」

  沈偉傑板起一張臭臉:「我為什麼要學他?」

  林洵綺面無表情:「他說他老婆有先天性心臟病,你想想,這是多好的理由?」

  沈偉傑不想同她談論第三者,當下拿起酒杯,開始喝著悶酒。

  「幹嘛?你生氣了?」林洵綺望著他。

  「我哪敢!」沈偉傑淡應一聲。

  話聲一頓,林洵綺接著又問:「我說了一大堆,你到底肯不肯幫我去校長那兒說幾句話?」

  「這個嘛……」沈偉傑沉默許久,忽然笑著說:「我當然願意啊!不過……你總得也為我做些事吧?」

  林洵綺立刻擺出一張臭臉:「你想我為你做什麼事?」

  沈偉傑一臉邪笑,笑容很是曖昧。可是卻沒有說話。

  「你休想!」林洵綺的反應不慢,很自然的聯想到那方面的事。

  沈偉傑換了一副臉色,彷彿受了什麼委屈那樣:「我休想什麼?我只是要求你對我笑一笑都不行嗎?」

  「你說……」言及此處,林洵綺果然忍不住的失聲一笑,最後竟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沈偉傑凝視著她,眼神不由脈脈。她臉上那抹獨特的笑容已數不清有幾個夜晚曾在他夢中出現過。

  為了能多看幾次她的笑容,他盡可能的放低姿態,然後是慢慢的喜歡上她……沈偉傑實在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中深陷下去。

  面對他那灼熱的目光,林洵綺心頭小鹿不禁一陣亂撞,終於忍不住的開口:「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我有什麼不對嗎?」

  「你沒有不對,不對的人是我!」沈偉傑輕歎一聲:「自從我認識你後,我好像什麼事都做得不對,就連做人都變得失敗透了。」

  「還好啦!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林洵綺淡淡一笑,接著用手一指桌上的菜:「你得負責把菜吃完——快吃吧!」

  沈偉傑注視著她:「夜還長得很。你急什麼?」說話間,他站了起身,走去床邊,然後打開那個背包。

  背包裡裝著一些浴巾、肥皂、洗髮精、換洗衣褲等等,沈偉傑將這些東西一一拿出來,忽然轉頭望著她:「你要不要洗個澡?」

  「你有沒有搞錯?」林洵綺目光一顫:「我在這裡洗澡?」

  沈偉傑聳聳肩:「來這裡最大的樂趣就是吃飯洗澡,莫非你還另有主意?」

  林洵綺再看他一眼:「我哪敢有什麼主意?要洗,你請便!不過麻煩你快一點,我想回家了。」

  沈偉傑拿起盥洗用具,一聲不吭的走入浴室內,然後關上房門。

  這間餐廳全屬木造格局,隔音設備不是很好,林洵綺除了能聽到浴室內傳來「嘩啦啦」的沖水聲外,耳邊尚瀰漫著其它房間傳來一些男女間的調笑聲。

  林洵綺獨自一人枯坐著,不過一眨眼工夫,她已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猶記得學生時代,林洵綺也曾和幾個同學死黨一起來過類似這種地方,其中還包括王智光。

  當時她和王智光已非同學那麼單純,其中還夾雜男女問的情感。

  一夥人吃喝的同時,有好多男同學相繼跑去洗澡,唯一沒去洗的人是王智光,他只是將一雙眼有意無意的瞟向她。

  正值熱戀中的情侶觀察力都比平常還要來得敏銳,林洵綺知道他的意思,其實,她自己何嘗不也一樣有與他相同的想法。

  隔了數日的一個夜晚,他二人果然又出現在那間餐廳,與上回不同的是沒有那麼多掃把在場,這會兒只有他們兩人。

  那是一個銷魂的夜晚。一直以來,那抹深刻難以抹殺的記憶便埋藏於她心底,此時此刻竟一古腦全部浮現出她的腦海。

  王智光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目前唯一會想起的男人,殘酷的是,他已成為別人的丈夫,她所能擁有的也只是那一點一滴的回憶。

  正當她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之際,一隻手忽然搭在她的肩上:「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沈偉傑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浴室裡走出來,身上散發出一抹淡淡的古龍水味,笑吟吟的坐在林洵綺的身邊。

  林洵綺慢慢的回過神來,側頭望了他一眼:「你洗好了?」

  「對啊!」沈偉傑點頭微笑:「我洗好已有一陣子了,見你坐著發呆,沒打擾你。怎麼?在想我嗎?」

  林洵綺答得順口:「恰恰相反!我在想別人。」

  「哦?」沈偉傑一臉好奇:「男人還是女人?」

  林洵綺沉默一下:「男人。」

  沈偉傑的表情雖然顯得有點尷尬,但好奇還是勝過一切:「是你的男朋友?」

  「嗯。」林洵綺點點頭。

  沈偉傑一聲不吭,夾起幾顆冰塊放入酒杯裡,晃了晃,一口喝下肚去。

  「你……你到底交過多少個男朋友?」沈偉傑沉默許久後又突然冒出一句。

  林洵綺面無表情:「一個我就受夠了,還想交幾個?」

  「他很帥?」沈偉傑轉頭望著她。

  「沒有,很普通的一個人。」林洵綺淡應一聲。

  沈偉傑冷笑一聲:「你那麼特殊,幹嘛去找一個普通人當你男朋友?」

  林洵綺沉默一下:「他是我大學同學……我不認為我很特殊,我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而已。」

  「那可不!」沈偉傑不以為然:「如果你不特殊,我們倆就不會坐在一起吃飯。」

  林洵綺轉頭望著他:「你是在讚美我,還是在讚美你自己?」

  沈偉傑微微一笑:「我們倆其實都值得讚美——一個特殊的男人身邊,一定也會有一個特殊的女人。」

  林洵綺瞪他一眼:「你這人真的很狂妄自大,你知道嗎?」

  「還好啦!」沈偉傑嘻皮笑臉的說:「彼此彼此……一個人會看不起別人的狂妄自大,基本上他自己就已經是屬於狂妄自大的人。」

  「你一個人慢慢去狂妄自大吧!」林洵綺凝視著他:「請問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走?我想回家了。」

  沈偉傑看看腕上的手錶:「現在才八點十分,幹嘛急著走?若是平時,這會兒你還在講台上吃粉筆灰呢!」

  林洵綺接口:「這裡的氣氛越來越詭異,我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沈偉傑哈哈大笑:「你別這麼單純好不好?許多男人來這裡吃飯唱唱那卡西,和小姐打情罵俏這都是很自然的事——」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對不起,我不習慣。」

  「是不是吵到你了?」沈偉傑邪笑著:「我們找一個更吵的地方去走走好不好?」

  林洵綺沉思一下:「只要能盡早離開這個地方,我什麼都好。」

  沈偉傑站起身,走去床邊拿起背包:「好,我們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8:36

08

  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會比PUB更吵?!

  為什麼會答應他來這裡瘋?林洵綺一時也說不上來,不過算算日子,她的確已有整整三年不曾出現在這種場所。

  很多人都曾有感情受傷的經驗,但每個人的療傷方式卻不盡相同。有人會藉著大吃大喝來發洩胸中不滿;有人會獨自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哭泣;也有人會逢人便唾罵對方的薄情惡行……

  不論他們用何種方式療傷,但絕大多數的人會選擇將自己封閉起來,直到打開心中的結後,才會再次走出那個封閉世界,至於需多久時間,那就得因人而異了。

  毫無疑問的,林洵綺所選擇的療傷方式也是屬於後者,唯一與常人不同的是她仍未打開心中的結;至今她仍把自己隱藏在人群背後,她只想把自己保護得更好,她更不想再次受到傷害。

  這間PUB位於東區一幢商業大樓的地下室,佔地約有兩百坪大小。今天雖非假日,但一樣也是人滿為患,氣氛熱鬧。

  林洵綺剛進入這間PUB時一下子還不能適應,因此顯得很拘束,好一陣子過後她才漸漸地被那抹熱鬧氣氛感染,繃緊的神色才慢慢地和緩下來,臉上也才終於顯露出了笑容。

  兩人這時坐在吧台一角,面向舞池,凝視著舞池內男男女女各種不同的扭動身軀,對他們而言,這彷彿也是另一種享受。

  沈偉傑手一伸,接下她手上的酒杯,頭一側,在她耳畔輕聲的說:「走——我們下去跳跳舞。」

  「我……」林洵綺遲疑著。

  「哪有人來這地方光看不跳的……」沈偉傑索性一把拉著她的手,走向舞池……「你就當它是運動吧……」

  舞池內早已人滿為患,沈偉傑不想往人堆中擠,只得在舞池邊沿停下腳步,接著一晃晃的跳起舞來。

  他跳舞的姿勢十分怪異,倒有點像是在做體操,林洵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哪有人這樣子跳舞的?」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十分吵雜,沈偉傑很自然的移動腳步,來到她的面前:「你說什麼?」

  林洵綺抬起頭:「我說你跳舞的樣子很性格!」

  沈偉傑笑得有點尷尬:「你別糗我了,連王秀媚都說我跳得好遜……」

  林洵綺神色微變。

  此情此景他忽然會提起王秀媚,豈不是大殺風景的一件事——林洵綺竟興起一絲絲醋意。為什麼會這樣,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才將心情調適過來的林洵綺,這時只感到興起了火氣。

  她什麼話都沒說,忽然轉身就走。

  會提起王秀媚,這是極自然的事。在那段期間,沈偉傑的確帶著她去過不少地方,甚至還包括這間PUB。

  然而,在沈偉傑的心目中,他對王秀媚沒有一絲一毫的邪念,他只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可惜王秀媚沒有接受他的建議,所以才會造成後來的事發生,甚至還面臨到她即將被學校開除的命運。

  王秀媚的確有說過他跳舞很遜,現在他將她的話重複一遍,他認為自己並沒錯,可是他卻可以感受到林洵綺的憤怒。

  他二人剛才在北投吃飯時,她向他坦承她在想她以前的男朋友,當時他不也一樣是興起一肚子的火氣嗎?

  「對不起!」沈偉傑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摟住,雙手環抱住她的腰間,抱得很緊很緊:「你別跑啊!」

  兩人這時面對面的貼著,林洵綺被他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快放開我,我不想跳了!」

  沈偉傑沒放鬆,仍使勁地摟著她的腰:「好端端的,幹嘛不跳了?」

  林洵綺絲毫沒有好臉色:「我不喜歡這種音樂——請你放手!」

  沈偉傑嘻皮笑臉的說:「如果我記得不錯,你再忍耐一下,很好聽的音樂就快出現了……」

  林洵綺心知肚明自己的情緒不佳,完全是因為他在這個節骨眼提起不該提起的人,同音樂好不好一點兒都扯不上關係。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之際,音樂聲一個切換,舞池內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和尖銳高亢的口哨聲。

  林洵綺雖然對音樂沒有很深入的研究,可是她卻明瞭這是一首粘巴達舞曲——原來他指的就是這個?!

  林洵綺的腦筋還來不及轉過來時,沈偉傑居然雙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上,隨著音樂的節奏,一陣瘋狂的扭動起來。

  這是幹什麼?這是什麼跟什麼啊?林洵綺頭都快被他搖昏了!

  沈偉傑絕不是一個很有表演欲的人,他也不喜歡耍寶,只是他這一跳下去就沒完沒了,說什麼他也不肯將手從她的腰上鬆開。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鬆手,林洵綺保證掉頭就走,姑且不論自己的感受如何,畢竟這是糗事一樁——他怎麼可以讓自己的舞伴先走一步呢?

  經過一百八十八次的搖晃後,林洵綺肚子裡的「血腥瑪莉」忽然一陣劇烈的翻騰滾動起來。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精神在剎那間亢奮起來……就在淡淡的酒精催動下,她身不由己的隨著他的舞步,配合他的節拍……

  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跟一個男人如此放蕩縱情的跳舞。她誇張放肆的舞步,立時招來別人一些邪惡的眼光,但她卻不知道,她早已跳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中。

  這會兒輪到沈偉傑傻了眼,他怎麼樣也沒有算計到事情居然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這是不是一舞定情?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腰節骨已開始一陣莫名的酸抽痛,加上一肚子的啤酒……

  那是一種擋不住的感覺!

  他幾乎是用抱的,將林洵綺的身子抱出舞池,然後來到吧台一角。

  林洵綺跳得氣喘連連:「幹嘛不跳了?」

  吧台上他們留下的酒杯早已被不知名的人摸走,沈偉傑拿出皮夾,遞給她:「我想喝啤酒,另外……我還想尿尿啦!」

  話聲甫落,他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林洵綺打開皮包,準備拿錢出來買酒,一張照片卻從皮包裡的夾層內掉了出來。

  她彎下身子,拾起那張兩吋大的黑白照,細目一瞧,她整個人都傻愣住。

  那是她的照片,為什麼他會有她的照片?林洵綺想不出所以然來。

  正當她拿著照片,暗暗發愣之際,沈偉傑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那是我從你的履歷表上取下的。」

  林洵綺眼睛一亮,心中百味雜陳,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口齒已然不清:「你……你這人太可怕了……」

  沈偉傑笑望著她:「你為什麼不說我『太有心』?這樣豈不更貼切?」

  林洵綺迴避他的目光,順手將照片擺入皮包內,然後交還給他。

  沈偉傑接下她手中的皮夾,卻握著她的手沒放︰「還有更可怕的事,你敢不敢看?」

  「什麼事?」林洵綺漫應一聲。

  沈偉傑回答:「我若告訴你,那就不值錢了……」話聲一頓,他拉著她的手走向出口大門:「走,我帶你去瞧瞧。」

  林洵綺居然沒有拒絕,就被他這麼拉著走出去,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像沈偉傑這麼有身價的男人,他的住處居然只有三十坪大小,屋內的擺設和一般人沒兩樣,可是卻很潔淨。

  他的住處位於中正區的一幢大廈內,離雅文補校不遠,大約只有一公里半的距離。

  踏入他家客廳,林洵綺四處溜了一眼,發現這裡並沒有可怕之處,想必他是為了拐騙自己來他家,所編造出的謊言,因此,她並不感到生氣,也不想去點破它。

  沈偉傑帶著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定,接著再走去一旁的冰箱取出兩罐台灣啤酒,將其中一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對不起,我們家只有啤酒,你該不會見怪吧?」

  林洵綺消遣他一句:「對我而言,喝啤酒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在國外苦讀時我經常喝。」

  沈偉傑走去音響架前,放了一卷夜貓族的音樂帶,然後才走回到沙發,慢慢的坐了下來。

  他拉開罐上的拉環,擺了一個十分悠閒的姿勢,先是喝了三大口,這才笑吟吟的說:「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林洵綺口氣有些敵意:「你也是用同樣的方法,將王秀媚拐來你家做客?」

  沈偉傑微愣,但很快的恢復常態…「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從我住在這裡開始,一共也只有三個女人曾踏入我家大門。」

  林洵綺沒說話,但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抹好奇寶寶的神色。

  沈偉傑注視著她,接著又說:「一個我媽,一個我老妹,還有一個每週來這裡打掃一次的歐巴桑。」

  「你少來了!」林洵綺冷笑一聲。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沈偉傑眉頭一皺,苦笑:「這世上也唯有你敢把我說的話打折扣……但話說了回來,如果你不是這樣的女人,我也不會注意你,愛上你的!」

  林洵綺心怦然一跳:「你該不是喝多了吧?請你別嚇我好不好?」

  沈偉傑搖搖頭,一臉無奈:「算了!你不如當我喝多了,當我沒說這些話。

  瞧他一臉沮喪的神情,林洵綺不由轉移話題:「你怎麼沒跟家人住在一起?你老婆呢?」

  沈偉傑淡笑:「四年前我家人就移民去了美國,至於我老婆……」望了她一眼︰「到目前都投搞定。」

  林洵綺微愣:「你們吵架了?嗯……我看八成是她嫌你太花心……」

  沈偉傑接口:「她是懷疑我太花心,不僅如此,她還懷疑我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林洵綺不知道他指的那個人正是她自己,當下冷笑一聲:「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你得好好的反省啦!」

  「你真是說得對極了……」沈偉傑勉強一笑,接著又說:「我每天無時無刻不在自我反省,直到現在我仍沒搞清楚自己什麼地方做錯了。你能告訴我,到底我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嗎?」

  林洵綺傻眼:「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沈偉傑將手上的啤酒罐放在茶几上,沒有說話。

  從跟她認識的那一天起,他的挫折感就一直很重,直到現在他對她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會兒他還能說什麼話呢?

  很多人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姑且不論這句話是不是鐵的定律,但沈偉傑這時的確也有這樣的想法。

  一陣短暫的沉靜過後,林洵綺見他一直不說話,不由暗暗看了看手錶——現在已近十一點了。

  林洵綺打破沉靜:「我該回去了……」

  言及此處,沈偉傑忽然將她拉起身:「先跟我跳舞後再走不遲。」說話間,他拉著她來到廳內一角,雙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腿上。

  林洵綺並沒有拒絕,她一直很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打從今天下班坐上他的車,她就沒有拒絕他所有的舉動?

  悠揚的樂聲在她耳邊迴盪著……只見他二人的身軀已慢慢的貼近、貼近,然後緊緊的貼在一起……

  剎那間,一股濃郁的陽剛氣息衝入她的大腦,令她神魂一陣顛倒,茫然間竟完全失去了主張。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抱著她,一次比一次抱得緊,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

  算算日子,林洶椅已有整整三年沒有被男人這麼抱著過了。雖然沈偉傑一直以為眼前這個女人在他身上開了許多先例,但他卻不明瞭,自己有許多舉動卻帶給她巨大的心理衝擊。

  林洵綺這時靜靜的依偎在他懷中,片刻過後,一顆跳動不已的心才漸漸平息下來。

  平心而論,沈偉傑這個男人並不讓她感到討厭,雖然他們倆在初識的那個夜晚,在課堂上他曾做出讓自己下不了台的舉動。但除此之外,他無一不表現出對自己深情的一面,她如何能夠去抗拒他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

  他將她調去自己身邊當特別助理,只讓她協助陳思怡做一些輕鬆的事,他每晚會差人替她送來一份熱騰騰的晚餐,無一日間斷……

  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這個男人,他都不算差,為什麼林洵綺會去排斥他?她總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也許他那一臉高傲的酷樣讓人不敢恭維,也許他已有了老婆……

  對了!他老婆!他到底有沒有老婆?!

  想及此處,林洵綺的思緒已是一片混亂,當下輕輕地推開他的身子,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時,他卻已然開口。

  「洵綺!」沈偉傑牽著她的手,朝臥室走去:「我還沒讓你看一件更可怕的事……」

  林洵綺並非一個不經人事的女人,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正帶著自己走去他的臥房?

  「我……」林洵綺真的很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任憑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入臥房。

  他所指的那件事的確很可怕,當林洵綺見到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頓時驚駭住,同時張大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沈偉傑的臥房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傢具與擺設,就和一般普通男人的臥房沒兩樣。

  沈偉傑的房內也貼有海報,只有一張,但卻是林洵綺的照片,照片就貼在那張雙人床對面牆上。

  「對不起……」沈偉傑來到她身後,雙手環抱住她纖細的楊柳腰,頭一低,在她身後輕聲細語的說:「沒經過你同意,我把你履歷表上的照片拿去放大,你……你不會怪我吧?」

  他的前胸傳來一股熾烈的熱力,林洵綺只覺得自己整個後背部在發燙,彷彿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你知道嗎?」沈偉傑話聲輕柔如棉絮:「起初我真的恨死這個女人了,每天晚上睡前我躺在床上,總得對著牆壁開罵,但後來……後來我在不知不覺,愛上她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林洵綺腦海裡一片空白,竟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她已有好長一段時日沒有被人這樣愛著的感覺了,但不論如何,沈偉傑的那番話正有如一塊巨石,在她平靜的心湖中激起一波波漣漪。她漸漸在他的深情裡迷惑,她已完全陶醉在其中。

  「洵綺……」沈偉傑慢慢的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我是真的愛上你啦!難道你一點都不瞭解,都感受不到……」

  說話間,他的頭一低,慢慢的朝她的櫻桃小嘴傾去……

  「我……」林洵綺心情一陣悸動,話未出口,沈偉傑的雙唇已輕輕地觸及她嘴角的臉頰。

  「我看你太忙碌了……你不該過這樣的生活,你是一個令人值個深愛呵護的女人,讓我愛你……讓你敞開心胸接受我的愛……」

  這是他的深情,還是甜言蜜語,或是言不由衷,林洵綺都分辨不出,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已被撥弄,她已完全沉浸在他的話中。

  一股莫名的熱血自她的腳底竄起,直衝腦門,眼淚竟不爭氣的自她的眼眶裡滑下。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淚,是出於傷感?還是興奮?她全然不知道。

  「你……你怎麼了?」沈偉傑一陣心痛,情不自禁的吻去她眼眶裡的淚水「別這樣……看了我會很難過的。」

  林洵綺這會兒已完全被他的深情打動,但她還是嘴裡喃喃說著:「我知道你在騙我……你在哄騙我對不對?」

  沈偉傑雙唇從她的眼眶一路滑下:「我有沒有哄騙你,我相信你可以分辨得出,不是嗎?」

  他的嘴輕輕地落在她的唇上,他的雙手更是緊緊地抱著她的後背。

  一股莫名的熱力從他身上每一個毛細孔蒸發出,林洵綺只感到自己彷彿就要被他燒成灰燼,她很想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但在剎那間她竟使不出一絲一毫的氣力。

  林洵綺整個人已癱瘓在他懷裡,任憑他帶領著雙雙走向一旁的大床,慢慢的躺了下來。

  好一陣子的等待,暗地裡的猛烈追求,這會兒林洵綺就躲在自己懷中,怎不令沈偉傑心情為之亢奮與激動?

  沈偉傑邊親吻著她的嘴,一雙手卻也沒閒著,慢慢的游移到她的衣鈕處,一陣撥弄後,她的衣鈕已然全開。

  他並不急著褪去她的衣衫,而是將他的頭一路滑下,經過她的粉頸,然後來到她的胸前。

  一股澎湃的熱血在林洵綺體內四處流竄著,她忍不住的呻吟一聲,同時渾身上下微微顫抖不已。

  距離她最後一次與王智光激情至今已有三年之久,雖然她早已遺忘同男人激情是什麼樣的感受,但此時此刻,她忽然也興起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如果不是他一再的挑逗,林洵綺絕不可能興起那種強烈的需索感。她的理智這時已完全消失不見,她在乎的只是現在,現在的感覺而已。

  沈偉傑慢慢地脫下她的衣裳,然後才是自己的……接著,他輕輕地移動身軀,伏在她的胸膛……

  愛已昇華,情已沸騰。

  片刻過後,房內已傳來他二人那濃重的喘息,和夾雜著林洵綺口中所發出的呻吟聲……

  一覺睡醒,已近午時。

  林洵綺發現自己赤身露體的躺在他的臂彎裡,整張臉都不由自主的一片火紅起來。

  她並沒有離開他的臂彎,而是慢慢的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沈偉傑這會兒仍沉睡著,甚至連睡夢中他臉上都還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他那一臉的酷樣竟在一夜間消失不見了!

  他已得到他得到的一切,那麼他會不會反將自己拋到九霄雲外,洵綺也不敢確定。

  事實上,二人雖然每天得相處十幾個小時,但她卻不怎麼瞭解他。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真的如他所言那樣?林洵綺一點把握都沒有。

  林洵綺慢慢的把昨夜所有發生的事想了一遍,最後她終於獲得了結論——她本來可以避免發生那種事,但她卻沒去做,她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

  一個銅板拍不響,單單責怪一方,這豈不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林洵綺抬起頭凝視著他,試著去想著這個男人的好,以及他醒來後可能會做出的反應與舉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偉傑慢慢的醒來,一發現她正望著自己,不禁溫柔一笑:「時間還早,怎麼不繼續睡……」

  一提起時間,林洵綺驚呼一聲:「哎呀,上班怎麼辦?」慌忙的坐了起身。

  「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沈偉傑又將她擁入自己懷中,笑吟吟的說:「就如同昨晚一樣,還是那句老話。」

  「什麼話?」林洵綺愣望著他。

  沈偉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膀:「別擔心,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

  林洵綺被他摸得有些不自在,嬌嗔嗔的說:「你又想誘拐我了?」

  沈偉傑不答,忽然用手一指牆上那張放大的照片:「你覺得那個女人怎樣?」

  林洵綺被他問得一愣,淡淡的說:「那個女人很好呀——有什麼不對的?」

  沈偉傑笑著說:「正因為她很好,所以我才費盡心血的追求她。雖然一開始挫折感很重,但經過昨晚……我忽然發現自己更愛她了。」

  林洵綺雖然聽了心中一陣甜蜜,但忍不住的還是抱有一絲絲敵意:「那你老婆怎麼辦?」

  沈偉傑哈哈一笑:「我根本沒結婚,哪來的老婆!」

  「真的?」林洵綺似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你告訴我——」

  沈偉傑打斷她的話:「那是我跟你開玩笑的啦!你不知道,當時我真是被你氣死了,還有什麼更絕的話說不出口?」

  「那現在呢?」林洵綺望著他。

  沈偉傑絲毫沒有考慮:「現在事情都過了,我只會更加倍的疼你愛你……」

  「可惜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林洵綺故作氣憤狀,小嘴一嘟:「你那麼壞,我不會原諒你的!」

  「嗯?」沈偉傑神色一愣:「你真的那麼狠心?」

  「那當然!」林洵綺態度堅定:「我絕不原諒你!」

  「哼哼!我就不相信你能嘴硬到幾時……」

  沈偉傑身子一翻,閃電般的跳了起身,雙手一伸,開始搔著她的癢處︰「快說——說你肯原諒我……」

  「你休想!」林洵綺在床上打著滾,忍不住哈哈大笑的說:「你少欺負我……我不會怕你的!」

  她伸手抓起枕頭,瘋狂地甩在他的頭上……

  沈偉傑沒有閃避,而是一手抵擋她的攻擊,另一手則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抓來捏去。

  一場難得一見的枕頭大戰隨即展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39:13

09

  自從他二人有了昨晚的接觸後,很多事都有了改觀,只是外人看不出來罷了。

  課堂上的沈偉傑注意力已不在天花板的日光燈,而是在林洵綺身上。

  他一雙眼含情脈脈的望著講台上的林洵綺,有時還忍不住地衝著她咧嘴傻笑,扮鬼臉,望得林洵綺又好氣、又好笑,只差一點沒將他趕出課堂。

  到底是昨晚的一舞定情,還是……一吻定情,林洵綺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已愛上這個很酷的學生,同時還是她的老闆,只是她一直很懷疑,她還能不能在他面前成為一個嚴師。

  「沈偉傑!」林洵綺被他望得心慌意亂,忍不住吆喝一聲:「上課的時候專心上課,就快期末考了……」

  沈偉傑笑嘻嘻的說:「上個禮拜我們講好的,這節課開班會——」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就要考試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心急?」

  沈偉傑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朝大伙掃了一眼:「你們急嗎?」

  「我們不急!」大夥兒搖搖頭,異口同聲。

  林洵綺瞪他一眼,面無表情:「有沒有什麼主題?」

  「有啊!」沈偉傑還來不及開口,老山東就已按捺不住的開口:「上學期我們全班去啤酒屋聚餐,這學期結束,我們當然得找一個更恰當的地方聚聚——老師你看怎麼樣?」

  林洵綺接口:「這件事等康樂股長回來之後再說!」

  「王秀媚不會回來啦!」老山東雙手一攤:「她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沒來上課了——八成是回家自己苦讀!」

  林洵綺一臉堅定:「這個禮拜天,我準備去她家拜訪,下星期一我保證她會回到學校上課——等她回來上課時再討論不遲!」

  老山東被她用話一頂,當場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說法不好!」沈偉傑又開始作怪:「如果王秀媚都不回來學校上課,那咱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唱那首『青青校樹,芭樂蓮霧』的歌嗎?」

  林洵綺氣歪了臉,當下咬牙切齒的說:「好——開班會。」收起講桌上的課本,然後站到一邊。

  沈偉傑得意揚揚的走上講台:「各位同學若有什麼好的意見不妨提出來,我們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班老大!」老山東臉上堆滿了邪笑:「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乾脆咱們班跟著你的腳步走——還是你來說吧!」

  「這個嘛……沈偉傑沉思一下,這才開說:「不如這樣吧!全班去我家聚聚如何?」

  「好呀好呀!」大伙開始起鬧,拍手叫好。

  沈偉傑話聲一頓,接著又說:「我們家有游泳池,還有一個小型網球場,地方很寬敞,足夠大家——」

  「胡扯!」林洵綺忍不住的插嘴:「你們家住在一幢大廈裡,哪來的游冰池?哪來的網球場?」

  沈偉傑笑望著她:「有啦!老師!那是我老爸家,他們都辦了移民,房子還空著……改天先帶你去那兒走走……」

  林洵綺雙頰一片火紅,被他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沈偉傑微微一笑:「暑假長得很,如果各位有興趣,隨時都可以來我家走走,說不定到時我有事宣佈喔。」

  老山東咧嘴:「班老大,游泳打球我可沒興趣,只要有酒讓我喝,再遠的地方我也會趕去報到!」

  沈偉傑笑應:「沒問題,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老山東拍手叫好:「好極了!此事就算敲定了!學期結束後,咱們找一天去你家參觀參觀,順便喝垮你!」

  「隨時歡迎,隨時歡迎。」沈偉傑打了個哈哈。

  話聲甫落,祖母級的李阿桃忽然輕「咦」一聲。她就坐在講桌下,這會兒有這種不尋常的聲音發出,立時引起大伙地高度關切。

  「老阿媽?你有什麼意見?」沈偉傑低頭愣望著她。

  李阿桃用手一指他的下巴:「你昨天是不是跟什麼人打架,為什麼喉結上青一點、紫一點的,好像還有瘀血耶!」

  他的喉結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標記,那得去問林洵綺,他怎能回答得出?!

  沈偉傑神色不變,反應極快的說:「最近在流行登革熱,昨晚我被好大一隻蚊子咬了好幾口,不知道會不會被傳染……」

  說話間,他有意無意地轉頭溜了林洵綺一眼,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林洵綺轉頭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至於她心裹在想些什麼,只怕沒人可以知道。

  好在下課鈴聲適時響起,林洵綺趕忙接了一句話:「下課了,有什麼事你們利用時間再聊。」

  很多人都說:男女間的感情容不下一粒沙。當他二人獨處時一切都顯得很甜蜜,為什麼人一多,林洵綺就會忍不住的對他動怒?

  但話說了回來,她的動怒也只是外表上,至於在心裡面則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囉。

  這世上有沒有真正柏拉圖式的戀情,林洵綺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在乎昨夜與他的纏綿。

  熄了教室內的燈,將門反鎖後,林洵綺幾乎連看他一眼都沒有,雖然她明知道他已在一旁久候多時,當下慢慢的朝走廊盡頭走去。

  「洵綺……」沈偉傑追上前與她並肩而行,笑嘻嘻的說:「怎麼?生氣啦?」

  林洵綺一聲不響,慢慢地走著。

  「你別這樣嘛。」沈偉傑握著她的手,陪著笑臉:「你不是說我一天到晚擺出一張大酷臉嗎?你不知道,為了避免讓你看了不高興,我連嘴角都笑得發麻呢!」

  林洵綺重重地甩開他的手:「你不是一直懷疑自己是否被傳染了登革熱嗎?幹嘛現在又牽我的手?!」

  「我不這樣說,你要我怎麼說?」沈偉傑一臉無辜:「難道你希望我在講台上大聲疾呼,說這些都是你的傑作?」

  林洵綺被他用話一激,竟說了一句很妙的話:「說不定那正是我的希望!」此語甫出,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

  如果他真的對外宣佈,別人只會知道沈偉傑愛上了林洵綺,對她而言,這好像並沒有什麼損失。

  唯有在愛上一個人的情況下,才會去在乎對方的一言一行,看來林洵綺定也是一頭栽入他布下的情網中,暫時是無法脫困囉。

  沈偉傑不想她會這麼回答,當場愣了許久:「喔,我懂了。你是害怕我被別的女人搶走,在吃醋是不是?」

  「你臭美!」林洵綺似是被他說中心事,雙頰不禁一陣飛紅:「你別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哼哼!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兩人邊走邊聊走到校門,來到汀州路上。沈偉傑很自然的牽著她的手,「走,我們去公館逛逛——」

  「不必了!」林洵綺仍然斷然地甩開他的手:「我們已經處得太久,這會兒我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話落於此,她準備向前走去。

  沈偉傑腳步一跨,擋在她身前:「洵綺,你別這樣嘛……我們去吃點東西,然後你去我家?」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笑話了!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家?」

  沈偉傑勉強一笑:「你把我的枕頭打爛,床單也弄亂了,好歹……總得幫我一起整理吧?」

  林洵綺沉默一下,忽然頭一伸,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你讓我一個人靜靜的想些事好不好?」

  沈偉傑當場傻愣住,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林洵綺淺淺一笑,凝視著他:「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我……我只想靜靜的想一些事——你還想阻止我嗎?」

  沈偉傑懂了:「我不管你的腦袋在想些什麼狗屎事,你只要明白我對你的愛,其它的我一概不管!」

  「好。」林洵綺點點頭:「我會的!」

  說罷,林洵綺向公車站牌走去,忽然又轉頭說了一些話:「今天你的作文題目是『談誠信』,談談你對我的承諾做了多少——還有,不許你跟著我!」慢慢地向前走去。

  沈偉傑在她身後大叫:「我本來就有誠信啊!」

  林洵綺沒理他,腳步似是變得更加輕快起來。

  戀愛絕對是一種很奇妙的滋味,這一點從沈偉傑的身上就能夠瞧出一絲端倪。

  回到家中,沈偉傑什麼事都沒做,只是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罐啤酒,靜靜的想著林洵綺。

  正值熱戀中的情侶彷彿都會有這種現象,一心惦記著對方,不知道他吃飽了沒有?穿得暖不暖?有沒有在想自己?現在他在幹什麼——好像神經病一樣的瘋狂想著對方種種。

  不過,話說了回來,並非每個人都會有上述的怪異行徑,如果他是個情場老將的話,說不定他的感覺神經早已麻痺,再新鮮的異性也休想他會做出這種失控之事。

  毫無疑問的,沈偉傑並非情場老手,原因是他躺沒三分鐘便打電話去林洵綺的住處,開始同她天南地北扯個沒完沒了。

  林洵綺居然沒有拒絕,那麼是否證明她現在的心境和沈偉傑是一樣的呢?

  也不知扯了多久,沈偉傑忽然發現耳朵,以及電話筒皆傳來一股火燙熱力,他抬頭望了望牆上的掛鐘一眼,這才發現此時早已過了午夜。

  最後還是林洵綺率先告饒,這場漫長的電話熱線才隨之中斷,否則他二人還真不知會聊到什麼時候呢?

  掛斷電話,沈偉傑一邊脫著衣棠,一邊走去臥房,然後進入浴室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接著躺在床上發呆。

  他目視著林洵綺的照片,床鋪上依稀還瀰漫著她的體香,他整個人似都陶醉在甜蜜的回憶中。

  片刻過後,一陣倦意條地湧上心頭,沈偉傑熄了床頭櫃上的燈,這才帶著笑容走入夢境。

  熱戀中的人連作夢都是甜美的?!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沈偉傑的美夢,他滿心以為在這個時候肯定是林洵綺打電話給他,但當他接起話筒時,另端竟傳來一陌生女子的話聲。

  「是沈偉傑嗎?」

  「我是——你是誰?」沈偉傑坐起身,順手在床頭櫃中拿出一包煙,點燃其中一支。

  「才幾天不見,怎麼?你就把我忘了——我是王秀媚。」

  「是你?」

  「很意外吧?」王秀媚的聲音有一點奇怪,口氣有點像喝醉酒。

  「先別管我意不意外——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為什麼連課都不去上了?」

  「上課?我還上什麼課?校長都把我開除了,我去哪裡上課?」

  「哪有這回事?他只是口頭說說而已,又沒下公文給你,你別這麼說好不好?」

  「我不想談這件事!你……你能聽我說些話嗎?」

  「當然能。你說談什麼?」

  「我……我很高興認識你,尤其那陣子……」

  那陣子沈偉傑一下課就跟她耗在一起,雖說是有所目的,但出發點絕對正確。

  沈偉傑待她的話聲告一段落時,才插上一句:「你一定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做,況且我也跟你說了。」

  「我知道。」王秀媚的口氣有點無奈:「你對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嗯。是喝了不少。」

  「我看……不如這樣吧!你先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聊——我們明天在學校聊!」

  「明天?我哪來的明天?我已經沒有明天了……」

  沈偉傑心怦然一跳:「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沒什麼!」王秀媚略沉默一下,接著又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最近我心情糟透了。我真的好渴望有人陪我聊聊天……」說著說著,電話筒裡竟傳來她的啜泣聲。

  如果王秀媚跟他不熟,沈偉傑極可能會罵她一句「神經病」,然後掛斷電話——什麼時候不好聊,非得找這個時間嗎?

  就因為他二人小有一層關係,何況林洵綺一直很在乎這個學生,所以沈偉傑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聽她說故事。

  「有什麼事,你慢慢說。」沈偉傑又點燃一支煙:「反正夜還很長,我也沒有一定得去上班的煩惱,足夠聽你說的了。」

  「你知道嗎?從小我就一直有個夢想,希望能遇見一個白馬王子,長得又高又帥,又多金……」

  「這世上有很多女人都有你這種夢——你絕不是唯一的一個。」

  「直到我長大後,我才明瞭那絕不是一件容易達到的事。尤其當我在那種場所討過生活,我才看清很多男人的嘴臉。其實,男人都很壞的……」

  沈偉傑見她語無倫次,不禁滿頭霧水:「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家啊!」王秀媚又哭又笑:「我聽了邁可的話就沒去那種地方討生活,整天守在這裡等他來啊!」

  「邁可?」沈偉傑不懂:「邁可是什麼人?你會聽他的話,想必他在你心目中是很重要囉。」

  「邁可是我在店裡認識的客人,他長得很帥,對我很好,我們倆很快的就交往在一起,最後他搬來跟我同住。我一直以為從此我們倆可以過著幸福又快樂的生活,誰知道事情竟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樣。他整天好吃懶做,無所事事,滿腦子只想一步登天,我叫他出去找份事做,他說什麼都不肯,後來還是我花錢買了一輛出租車……」

  電話這端的沈偉傑聽得猛打呵欠,好不容易才插上幾句話:「這世上的男人本來就有很多種,邁可會這樣,我並不感到意外。」

  「問題是你根本不瞭解邁可,骨子裡他是個更下流的人。」

  「哦?怎麼說呢?」

  「你不明瞭,邁可原本就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他一天到晚混在那種聲色場所,找尋像我這種目標,你知道嗎,短短三個多月的交往,我所有一百多萬的積蓄都被他騙得精光,現在他人不見了,學校又把我開除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想找你聊聊天……」

  「很簡單,你可以再從頭開始——」

  「不可能的!當初我多麼風光的離開那裡,我所有的朋友、同事都以為我找到一個好老公,誰知道……」

  「我並沒有建議你再回去那種地方討生活,想想當初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就從那裡開始。」

  「當初……我好累……我想我已經沒機會了……」

  她斷斷續續說著,不知何故,沈偉傑的心忽然劇烈跳動著,一股不祥的預兆同時湧上心頭。

  「王秀媚,你怎麼啦?你快說話啊!」

  一陣沉靜過後,電話那端隨即傳來王秀媚極虛弱的話聲:「你別那麼大聲嘛,吵得我都不能睡覺……」

  到底誰吵了誰的睡眠時間,沈偉傑已懶得同她爭辯,現在他只想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王秀媚似是強打起精神:「沈偉傑,你跟林老師的情況怎樣了?」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點兒都聽不懂。」

  「你少來了你!上一回你自己跟我說的……說你對她很有興趣,而且有機會非親手掐死她不可。」

  「我有嗎?如果有,那肯定是我喝了酒,胡言亂語的,你千萬別當真!」

  「我知道你在騙我……不過,我倒是滿羨慕她的,居然可以迷倒你這個大酷哥……我……我不能跟你聊了……我好困,我要睡覺了……」

  她的談話內容稱得上是語無倫次,不知所云。

  沈偉傑畢竟是見過世面的男人,他把她說的話,以及她的遭遇聯想起來,不難想出一個相當可怕的結果。

  「王秀媚!你是不是嗑藥了?你快說啊!你是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只有聽筒落地聲。

  「王秀媚!你快說話啊!」

  電話那端仍是死寂般沉靜,不論是空氣,還是時間都似在剎那間凝結,沈偉傑立即跳下了床。

  不論從任何角度去想,這通電話都打得極不尋常,尤其依常理推斷,她怎麼可能連電話都不掛斷,就這樣呼呼大睡了呢?

  沈偉傑又燃起一支煙,將這件事仔細想了一遍,甚至還包括她家住址。

  在他與她交往那兩個禮拜期間,他幾乎每天都送她回家,如此深刻的印象,自是不難想起她家住址。

  沈偉傑拿起話筒,但電話根本沒有任何聲音——她既沒有掛斷電話,他在這端怎能撥得進去?!

  沈偉傑一頭衝出臥房,來到客廳,拿起大哥大,按下「一一九」三個鍵:「喂,有人鬧自殺啊!住址是……」

  王秀媚到底有沒有自殺,沈偉傑也不敢確定,但話說了回來,這通電話他是非打不可,萬一被他料中,那麼……

  沈偉傑不想在這個問題打轉,他換穿一套休閒服,拿著車鑰匙、皮夾、大哥大,火速衝了出去。

  掛斷了熱線電話,林洵綺只感到耳根子發燙,但心中卻是一陣甜蜜。

  她一心期望自己能靜下心來冷靜的思考一下她和沈偉傑的種種狀況,殊不知,她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她的心根本靜不下來。

  猶記得當年她與王智光熱戀期間,或許多了課業上的壓力,因此感覺上並沒有現在的強烈。

  現在,她強烈地想著那個原先對他印象不是很好的男人,想起他那雙沉穩有力的雙手,抱著自己的那種感覺。

  她才二十八歲,她絕對有愛人以及被愛的權利。

  為了先前那段挫敗的感情,她將自己封閉起來,整整三年,她過著孤寂的日子,但她卻不感到後悔。

  沒有經歷挫敗的感情,怎會去珍惜下一次的感情,沒有經歷挫敗的感情,哪來的成長?!

  現在情況已完全改觀了!當她發現和沈偉傑的交往能令自己更加快樂時,她斷然地下了決定,她決定從那個封閉的世界再走出來。

  他會向她求婚嗎?如果他跟她求婚,她該怎麼回答?林洵綺腦袋都快想得爆炸了!

  如果再這麼胡思亂想下去,她知道今夜必將失眠,因此,她走去浴室洗了個冷水澡,再喝下一杯溫牛奶,強迫自己上床入眠。

  那種失眠的感覺的確不好受!

  好在當她數到第八百八十八隻羊的時候,一股濃濃的睡意條然湧上心頭,恍惚間,她已沉睡而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若在以前她肯定是不會接這通電話,但現在她會接,因為她知道打來的人一定是沈偉傑。

  她睡眼惺忪的來到小客廳,拿起電話筒,接著就聽見沈偉傑的聲音。

  「洵綺,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雖然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雖然他吵醒她的美夢,但她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有一絲雀躍。

  「怎麼?又睡不著覺啦?」

  「不是睡不著覺,而是王秀媚——」

  「你這個渾球!」林洵綺滿心以為他會對自己情話綿綿,卻不料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王秀媚這個名字。

  電話那端傳來沈偉傑急促的聲音:「洵綺,你別誤會!王秀媚她鬧自殺,現在在台大醫院急診室,你快來啊!」

  「你說什麼?」林洵綺猛地一震,但很快的回過神來:「好,我立刻趕去……」

  林洵綺匆匆趕抵台大醫院,頭一眼即見到沈偉傑神情沮喪的坐在走廊長椅上,同他上課時的姿勢沒兩樣。

  林洵綺腳步急促的來到他身邊:「你怎麼坐在這裡,王秀媚人呢?」

  沈偉傑用手一指身旁的一間病房:「醫生剛剛幫她灌腸,她還沒清醒過來。」

  林洵綺在他身邊坐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沈偉傑搖搖頭,一臉惋惜:「醫生說她服用過量的安眠藥——」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我指的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大概是感情因素吧!」

  沈偉傑毫無隱瞞的將她打電話所說的每一句話重複一遍,幾乎沒有任何遺漏。

  林洵綺靜靜聆聽,中途沒有插上一句話,只是聽完後卻以一種很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又怎麼啦?」沈偉傑不懂。

  林洵綺沉默一下:「我只是覺得奇怪……她知道你的電話,而你卻知道她家住址……」很普通的一句話,可是卻顯然隱含些許醋意。

  「嘿!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沈偉傑眉頭一皺,苦笑不已:「我叫你一聲姑奶奶好不好?我建議你,有些時候嘗試去相信一個人,別老是疑神疑鬼的……」

  「我有說不相信你嗎?」林洵綺望著他。

  沈偉傑一臉無奈:「可是你說——」

  林洵綺接口:「我說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你到底在緊張什麼?」

  沈偉傑轉頭注視著她:「我……我緊張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關係禁不起考驗,我緊張……」

  「那倒不會。」林洵綺嫣然一笑。

  「真的?」沈偉傑似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打從心底相信我?」

  林洵綺不答反問:「你會像邁可那樣對我嗎?」

  沈偉傑搖搖頭,咧嘴一笑:「錢我不需要,況且你也沒那麼多錢讓我騙。」

  林洵綺一臉嚴肅:「那感情呢?」

  沈偉傑手一伸,將她擁入自己的臂彎裡,低頭望著她︰「我從不欺騙任何人的感情。」

  「這是你的承諾?」

  「是的。而且是永不改變的承諾。」

  林洵綺聞言後一陣甜蜜充滿心頭,身不由己的抓著他的手:「你知道嗎?當我接到你的電話時我真是氣死了……」

  沈偉傑輕歎一聲:「唉!你終於肯說一句良心話了。」

  「本來就是嘛。」林洵綺嬌嗔嗔:「你一開始又不把話說清楚,我當然會胡思亂想啊!」

  沈偉傑溫柔一笑:「為了避免你再次胡思亂想,怎麼樣,乾脆嫁給我吧?」

  林洵綺微愣:「你是在跟我求婚?」

  「嗯。」沈偉傑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林洵綺小嘴一嘟:「哪有人這樣子求婚的?沒有戒指也就罷了,至少也該有束花吧?」

  「花?」沈偉傑哈哈一笑:「你要花還不簡單?結婚那天,我送你一卡車的花!」

  林洵綺低垂著頭,沉思著,沒有說話。

  沈偉傑正想說些什麼之際,一旁的病房大門忽然打開,一名護士小姐走了出來:「她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她了……」

  「謝謝你。」沈偉傑拉著她雙雙站起來,準備走去那間病房。

  林洵綺一愣:「你也進去?那不大方便吧?我們得做一些女人之問的談話。」

  沈偉傑不理她,硬是拉著她的手,朝病房內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5 21:40:14

10

  王秀媚臉色蒼白,滿是虛弱的躺在病床上,雙眼茫然地望著白色的牆,臉上寫滿了彷徨與無助。

  由於忍受不了感情被踐踏,她吞服一整瓶的安眠藥下肚,選擇死亡之途,然而卻沒有如願。

  再次獲得重生的感覺是什麼?她不明瞭。

  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卻出奇平靜,平靜得有如一潭死水。

  她的心裡已沒有了喜、怒、哀、樂,唯一最大的改變即是先前那種求死的念頭已完全消失不見,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夕之間會有如此之大的轉變。

  沈偉傑坐在老遠的小沙發上,臉上表情要哭不哭,似笑非笑的望著她:「睡美人終於醒來啦……」他滿心以為自己很幽默風趣,但林洵綺與王秀媚這時居然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林洵綺先前說得似乎不錯,在這個節骨眼他的確不方便在這個地方。雖然他有這種認知,可是他卻不想離開這間病房,他只好選擇閉上了烏鴉嘴。

  女人之間的對話是什麼?他搞不清楚。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他非一起混進來不可的理由。他實在太好奇了。

  「林老師,你……你怎麼也來了?」王秀媚勉強一笑,似在掩飾她心中的不安。

  林洵綺笑望著她:「我本來決定這個星期天去探望你的,現在早來了兩天,其實也沒差別啦!」

  「我……」王秀媚欲言又止。

  林洵綺話聲一頓,接著又說:「你實在太傻了……等下星期一回到學校,我非叫老山東打你屁股。」

  「我……」王秀媚神情有些驚訝:「我還可以去學校?」

  「當然可以啊!」林洵綺坐在病床上,笑吟吟的說:「從頭到尾你都可以再回到學校——」

  王秀媚打斷她的話:「可是校長說……他要開除我啊!」

  林洵綺淡淡一笑:「我不管他說什麼,我是你的班導師,他想開除你,我並不同意,我想……他會尊重我的決定。」

  王秀媚頭一低,沒有說話。

  「可是……」王秀媚忽然又想起什麼,恨恨的說:「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哦?」林洵綺微愣:「怎麼說?」

  王秀媚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憎恨:「我辛辛苦苦存了這麼多的錢,滿心以為自己找到好的歸宿,可是邁可卻這樣對我……」

  林洵綺面無表情的望著她:「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

  「我……」王秀媚支支吾吾:「我又沒這麼說。」

  林洵綺一臉嚴肅:「這世上到處偷心欺詐拐騙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的尋死以求解脫,那麼我們女人又算什麼?」

  「對於這個事實我們一定要有所認知。試想,我們雖然解脫了,但男人卻還一直存在著,將來下一個受害者仍是我們女人……」林洵綺侃侃而談,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我們自己要覺醒,我們要讓所有的女人都明瞭,有些男人的外表並不可靠,我們要看透他的心……」

  王秀媚耐心傾聽著,有感而發的應了一句:「你的話固然不錯,但你又沒經歷這種事,你怎能體會出我的感受?」

  「你怎知我沒有經歷過?你們才幾個月的交情,我呢?我付出了五年多的感情,最後抵不過一張綠卡……」

  此語甫出,一旁的沈偉傑趕忙豎起耳朵,連大氣都不敢喘出半個。

  很多人在聊天的同時,會不知不覺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拿出來研究討論,參觀比較——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

  因此,林洵綺非常專注的把自己的遭遇一字不漏的供出,她完全沒有把那對豎起的耳朵放在心上。

  故事一說完,兩女在病床上抱頭痛哭——莫非這就是女人之間的對話?!

  沈偉傑卻在一旁偷笑,姑且不論他聽到自己心愛的女朋友之情史感受如何,但他臉上還是浮現出一抹很奇特的笑容。

  「他背叛我娶了別的女人,如果我像你一樣的尋死,他卻快樂幸福的活著,別說我會甘心,我死都不會瞑目啊!」

  林洵綺抹抹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接著又說:「這三年來,我封閉自己,我讓自己變得更加忙碌……我只把過去的經歷當作是成長所付出的代價,如果下一回我再面臨相同的挫敗時我只會更堅強,我不會再犯上相同的錯誤了!」

  王秀媚輕歎一聲:「我們女人真是的……好像永遠都在感情的框框打轉,怎麼轉都轉不出來。」

  「那也未必。」林洵綺終於擠出一絲笑容:「這世上還有很多事可以讓我們女人做,就拿你來說吧……你大可不必尋死,也不要學習我的封閉,你可以再重新開始,就如同我們認識的時候那樣,這不是很好嗎?」

  「我……」王秀媚苦笑:「我失去所有的東西,怎麼開始呢?」

  林洵綺一臉嚴肅:「你並沒有失去所有的東西,你還有我們……你不知道,這陣子班上的同學一直很期盼你回去主持班會呢!」

  「真的?」王秀媚不敢相信。

  直到現在,林洵綺終於想起病房內尚有另一個他,當下用手一指沈偉傑:「是真是假,你自己去問問他。」

  「呵!我終於可以發表意見啦……」沈偉傑嘻皮笑臉的走向病床:「其實你們說好就好了嘛,沒必要問我啊!只是……有些事我不吐不快,該打屁股的不只王秀媚,你們兩個都該打!」

  「你說什麼?」林洵綺大眼一瞪。

  「本來就是嘛……」沈偉傑眉頭一皺,很委屈的說:「這世上的男人哪有你說的那樣,你的口氣好像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負心漢,都不是個好東西,那我怎麼辦?」

  話聲一頓,沈偉傑接著又說:「我從來不欺騙女人的感情,我對女人既溫柔又體貼——」

  林洵綺打斷他的話:「你只是有事沒事擺出一張大酷臉而已……」言及此處,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望著她那奇特的笑容,沈偉傑搖搖頭,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王秀媚見沈偉傑不說話,很快的接口:「林老師其實沈偉傑他這個人不錯啦!他應該算是一個男人堆中的例外。」

  林洵綺望著沈偉傑:「看來你做人倒挺成功的,居然還會有人幫你說話。」

  「我這個人本來就很成功啊!」沈偉傑一臉邪笑:「我什麼本事都沒有,我這個人最喜歡賄賂人了……」

  「哦?」兩女不懂他的意思,不約而同愣望著他。

  沈偉傑話聲一頓,接著又說:「不如這樣吧!我們維持以前一樣的狀況……」凝視著王秀媚:「你晚上回去學校,白天呢……我負責幫你安排一份工作,你看怎麼樣?」

  王秀媚知道他這麼做的用意,除了點點頭道聲「好」外,她當然沒有更好的選擇。

  林洵綺一旁插嘴:「你準備幫她安排什麼樣的工作?」

  沈偉傑絲毫沒有考慮:「接替你的位置,當我的特別助理,至於你……暫時免職。」

  林洵綺的臉色立刻拉下,但好在他又補充一句:「另有任用!」否則真不知她會做出什麼反應。

  沈偉傑見她臉色不怎麼好看,隨即轉對王秀媚說:「別以為當我的特別助理就能享有特權,只要你敢胡來,我一樣請老山東打你屁股!」

  王秀媚朝他扮了個鬼臉,吐吐舌頭:「他才捨不得打我呢!」

  林洵綺握住她的手,淺淺一笑:「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下次你可不許再胡來喔。」

  「嗯。」王秀媚點點頭:「你們都對我這麼好,放心,我不會背叛你們的。」

  「好極了!」沈偉傑一旁拍手叫好,卻忽然眉頭緊皺:「說真的,我肚子餓了……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再各自回家睡個大頭覺,有什麼事睡醒之後再聊好不好?」

  「好啊!」王秀媚跳下床,率先朝大門走去。

  校長室內一片沈靜,沈悶的空氣令人喘不過氣來,彷彿隨時都會窒息似的。

  張師成一語不發的坐在辦公椅上,雙眼一瞬不瞬的望著桌對面的三個人,沈偉傑、林洵綺和王秀媚。

  今天是星期一,林洵綺與張師成事先有約,將把王秀媚的去留問題做個決定。

  林洵綺顯得很有自信:「校長,我把王秀媚帶來了……」

  王秀媚頭一低,一臉不好意思的表情。

  張師成溜了她一眼,隨即用手一指沈偉傑:「那他來幹什麼?」

  「他來……」林洵綺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偉傑嘻皮笑臉的接道:「我是班長,總得過來這裡瞭解一下狀況嘛。」

  張師成冷哼一聲:「我在學校裡少說也待了三十年……現在的學生真是太奇怪了,為什麼和以前的都不一樣!」

  沈偉傑接得順口:「又沒有人會拿磚頭在你背後K你——」

  「你給我閉嘴!」張師成狠狠的瞪他一眼,隨即轉對林洵綺說:「你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林洵綺沉默一下,忽然暗暗拉了拉王秀媚的手,示意由她來說。

  「校長……」王秀媚慢慢的抬起頭,但目光還是不敢正視他:「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張師成面無表情:「林老師,你認為呢?」

  林洵綺絲毫沒有考慮:「在這之前,我已經跟王同學談過了……我也認為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張師成板起一張臭臉:「為什麼我一定要答應?」

  林洵綺回答:「這世上每個人都會犯錯,如果我們連一次機會都不給他的話,這就失去辦教育的意義。況且……王同學已經向我們保證不再犯相同的錯誤,我們更應該給她一次機會。」

  「就是說嘛。」沈偉傑像個應聲蟲似的附和:「張伯伯,你以前不一樣也有犯過錯,我老爸說以前你跟隔壁鄰家的阿花——」

  「你給我閉嘴!」張師成眼珠子似要噴火:「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真是的!那麼凶幹嘛……」沈偉傑仍在一旁嘟嘟嚷嚷。

  「算了!這次我就不予追究,不過……」張師成目視著王秀媚,接著又說:「學校還是得給你一些懲罰。」

  一聽說他肯原諒自己,王秀媚顯得很高興,但一聽說他要懲罰自己,臉上立刻做出一個很奇怪的表情。

  沈偉傑又忍不住的插嘴:「張伯伯,那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打屁股實在不怎麼雅觀吧?」

  「誰說我要打她屁股的?該打屁股的人是你——打你屁股總不失雅觀,對不對?」張師成瞪著他。

  沈偉傑轉頭望著那扇窗,一副沒有聽見的模樣。

  張師成話聲一頓,接著又說:「你自己找個時間整理教職員辦公室,算是我對你的處罰,你接不接受?」

  王秀媚點點頭,一臉感激:「謝謝你,校長……」

  「你呢?」張師成注視著林洵綺:「我做這樣的處置,你滿不滿意?」

  其實林洵綺很清楚,若不是沈偉傑這張烏鴉嘴在一旁幫腔,這件事一定不會如此順利,但話說了回來,她也可以體會出他的用心,當下嫣然一笑:「校長請放心,我會叫她把辦公室打理乾淨的——這間校長室要不要也一塊兒清理?」

  「不必了!」張師成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什麼都沒有,手底下學生倒不少……如果能讓他們一個個通過檢定考,我想我會更快樂。」

  「我瞭解。」林洵綺點點頭,忽然用手一指在旁邊看風景的沈偉傑:「對於他,我……我實在沒有把握……」

  張師成也學著她的語氣:「我瞭解,這小子是沒救了!」話鋒一轉:「好了,你可以回去幫學生上課了……」

  林洵綺朝他點頭一笑:「謝謝你,校長……」說話間,人已轉身離去。

  沈偉傑眼見此事已處理完畢,自己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只是當他才轉過身時,張師成卻吆喝一句:「你等一下再走!」

  他眼巴巴的望著林洵綺和王秀媚離開後,這才大剌剌坐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點燃。

  張師成注視著他許久,忽然搖搖頭:「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當初是誰說想來這間學校上課的?」

  「是的。」沈偉傑不敢否認。

  張師成又說:「當初是誰說想競選立委,準備來這裡苦K三年的?」

  「也是我!」沈偉傑眉頭一皺,哭喪著臉:「張伯伯,不是我不努力,實在是我自天工作太忙碌,所有的腦汁都耗盡了,哪還有多餘的精力應付晚上的課業……」

  「你不知道!」沈偉傑一臉沮喪:「我一見到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蚯蚓字我就頭疼……我有時想想,我真是犯賤,我有私人秘書幫我處理很多事,我真的犯不著來這裡連二十六個蚯蚓字都搞了老半天,不論如何組合就是不對……」

  張師成輕歎一聲:「難怪有人說:一種人吃一行飯。你的遭遇我至表同情,我也幫不上忙,只是我為你感到遺憾,你來這裡居然是在浪費時間,一點收穫都沒有——」

  沈偉傑不以為然:「我沒有浪費時間,我也有很大的收穫,張伯伯,我找到一個老婆啦!」

  「誰?」張師成望著他。

  沈偉傑嘻皮笑臉:「你放心,她不是我的高中同學,是我的高中老師,就是林洵綺啊!」

  「哦?」張師成一臉詫異:「你的頭殼有沒有壞掉,人家肯嗎?」

  「我會搞定的!」沈偉傑捻熄煙,隨即站起身:「張伯伯,我回去上課了……等我搞定之後,你可要當我們的介紹人呢……」說話間,他一邊朝大門走去。

  「等一下。」張師成忽然叫住他。

  沈偉傑轉過身,注視著他:「張伯伯還有事?」

  張師成雙眼一瞬不瞬:「剛才你說……不!是你老爸說……我跟隔壁鄰家的阿花……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沈偉傑聳聳肩,一臉邪笑:「沒什麼,很好啊!」

  「我才不信!他一定跟你說了什麼事……」張師成輕歎一聲:「真是的!事情都隔了近四十年了,他跟你說這些事幹嘛……回頭我一定得打個電話給他……真是氣死我了……」

  沈偉傑不想打擾他的回憶,輕輕地關門,然後一路往補一甲班走去。

  尚未走進教室,裡頭已滿是歡笑聲,看來……這節英文課又變成班會囉。

  沈偉傑走入教室,來到自己的座位,接著擺出他慣有的姿勢,雙手環抱前胸,斜貼在椅背上,但卻不是在發呆,而是偷偷的望著林洵綺和王秀媚。

  王秀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林洵綺和沈偉傑,班上無一人知曉,當然,這將會成為他們之間一個永遠的秘密,沈偉傑心知肚明,這種事絕不能再烏鴉嘴了。

  他凝視著王秀媚的側影,忽然想起當他見到她濃妝艷抹時的情景。

  她原本就不該屬於那裡的!

  此時此刻。她臉上散發出的光輝是多麼的純潔與善良,但悲哀的是,如果她沒有遇見邁可的負心,如果沒有他適時打了一通「一一九」的電話,那麼她的下場又會如何呢?

  是非善惡,生死都在一點一線之間,當人們不懂得去珍惜,當人們只要踏出錯誤的一步,所得到的代價說不定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承受。

  沈偉傑晃晃腦袋,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他慢慢的將視線移轉到林洵綺身上。

  對於這個目前他唯一在乎的女人,他腦海裡竟然一片空白,卻只有一個念頭他到底該以什麼方法,在什麼場所向她求婚呢?

  學期結束,接著是漫長的暑假來臨。

  如意料中的,班上除了少數幾個同學成績及格外,大多數的同學都應該死當,而且不准補考,沈偉傑當然也名列其中。

  按照往例,林洵綺還是讓這些學生有補考的機會,而且在有意無意間,還會洩題,其目的也是為了能讓他們把握機會,讓他們多讀一些書。

  沈偉傑可管不了她的用心,他只知道一種人吃一行飯,他無緣和書本搏鬥,恐怕這一輩子都是如此。

  這一次的聚餐是在沈偉傑的老家,地點在陽明山。

  由於今天是星期假日,班上同學皆已到齊,有些甚至還帶著老婆小孩前來共襄盛舉,真是熱鬧到了極點。

  這幢別墅是沈家的產業,由於沈偉傑的家人都已移民去了國外,房子雖然空著,但還是有人按時前來清理,這會兒倒還十分潔淨。

  今天的聚餐完全是王秀媚這個康樂股長一手策劃,她別出心裁的想出草地雞尾酒的節目,在大夥兒齊心協力下,稱得上是辦得有聲有色。

  祖母級的李阿桃負責採買,帶著三個男同學上菜場買烤肉所需的食物和用具。

  其它的女同學則負責佈置場地,帶小孩,而老山東則負責生火,以及指揮搬一些桌椅到草地上。

  約莫中午,一陣濃濃的,香噴噴的烤肉香已在沈家後院瀰漫著,聞之令人垂涎三尺,食指欲動。

  沈家的後院極大,除了一個偌大的游泳池外,還有一個小型網球場,大夥兒各玩各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

  沈偉傑坐在游泳池邊的躺椅上,身下穿了一條「老闆」牌的泳褲,手上拎著一罐啤酒,一副男主人的架式在他身上表露無遺。

  他已有好一陣子沒這麼放鬆自己,甚至也有好一陣子沒坐在這張躺椅上。

  他是在這間屋子裡出生長大的!自從家人移民後,他一個人搬去台北住,除了方便上班外,最主要的是他忍受不了這裡的孤寂氣氛。

  一個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孤獨,即使他再有錢,再有更大的成就,當他一個人待在淒冷的屋子裡,所面對的人只有自己,這是不是世上最悲哀的事呢?

  現在,他已受夠了一個人的生活,他已有了一個在乎的女人,他不能,也不願再錯過了。

  「各位!」沈偉傑忽然跳了起身,大聲的說:「請大家靜一靜,我有事宣佈。」

  此語甫出,游泳池裡的人立刻趴在池邊,正在打網球的人則放下球拍……所有人皆瞪大著眼,凝視著他。

  話聲一頓,沈偉傑接著又說:「我沈偉傑不是一個好學生,但並不表示我不是一個好丈夫,現在……當著所有同學的面,我正式向林老師求婚希望你能接受。」

  這些話說完後,場中先是一陣短暫的沈靜,接著就傳來一陣哄堂的喝彩以及口哨聲,直衝雲霄。

  林洵綺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實在沒有想到沈偉傑會利用這個時機跟自己求婚,那麼她又該怎麼回答呢?

  「哎喲,這種人若是不嫁,去哪裡找更好的對象!」

  「就是說嘛。老師,我看你就答應他吧,以免事過境遷就來不及了。」

  「……」

  剎那間,大夥兒起哄,但林洵綺恍如未覺,一個人悄悄地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沒錯,他是個很好的對象;他會是一個好丈夫,這也沒錯,可是……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答應,會不會讓別人誤認自己是急著想嫁?

  想及此處,林洵綺慢慢地回過神來,衝著沈偉傑咧嘴一笑:「你敢娶,我當然也敢嫁,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做到了我就嫁給你。」

  「只有一個條件?」沈偉傑的笑容光輝燦爛,傲氣十足:「只要不是要我帶你上月球,不論三克拉、五克拉的鑽戒,還是黃金美鈔英鎊,或者是金縷衣——你說吧。我一定可以做到!」

  林洵綺甜甜一笑:「只要補考通過,我就嫁給你……」

  沈偉傑的笑容立刻僵硬:「好吧!我盡量。」一頭跳入游泳池中。

  對他而言,通過補考和上月球一樣的困難,如果他不跳入池中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恐怕他得抓狂啦!

  他的這個舉動立時引來大夥兒一陣大笑聲,但笑聲過後,游冰的游泳、打球的打球……誰也不再對這件事好奇了。

  片刻過後,沈偉傑上了游泳池,走去一旁的冰桶裡取出一罐啤酒,打開拉環,然後一臉沮喪的坐在躺椅上。

  在她面前他早已被糗慣了,只是求婚被拒的感受比較不同,也難怪他會擺出一張屎臉。

  老山東這時走了過來,慢慢的在他身邊坐下,臉上帶著出天花的笑容:「老共的飛彈離咱們一百多哩,班老大,這是世界末日啊!」

  沈偉傑皺眉苦笑:「你不明白。」

  「我怎麼會不明白!」老山東陰陰一笑:「你很喜歡她對不對?」

  「嗯。」沈偉傑不想否認:「不喜歡她,不愛她怎麼會跟她求婚?!」

  老山東一副小人嘴臉:「既然如此,那就通過這次補考,娶她就是了嘛。」

  「這太困難啦!」沈偉傑搖頭歎息:「那些蚯蚓文分開來我認識,組合起來我一個都不認識,如何通過考試?」

  「這個太簡單了。」老山東狡黠一笑:「拿我來談吧!我要一百就一百,要九十九就九十九……」

  沈偉傑漫應一聲:「那是你有天分,程度高嘛。」

  「我有天分個橘子。」老山東一臉賊像:「我連國語都說不標準了,英文?那比甲骨文還難研究啊!」邪笑一聲,「嘿嘿,不過我另有法寶,考試豈會難倒我老人家。」

  「哦?」沈偉傑微愣︰「你有什麼法寶?」

  老山東四下溜了一眼,頭一伸,湊進他的耳朵:「你別瞧我大老粗一個,我兒子可是理工方面的天才……搞一些電子舞弊事件,就跟吃白菜一樣的輕鬆——要不然我怎麼通過考試!」

  沈偉傑驚呼一聲:「你是指作弊?」

  老山東立時比了一個噤聲手勢:「噓,小聲點,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這個老兵作弊的事嗎?」

  沈偉傑想了一下:「這不太好吧!她跟我之間有一點協議——她最不能容忍我欺騙她。」

  「你!你!你真笨啊!」老山東一臉惋惜︰「這年頭想娶老婆若不使一些手段,誰會嫁給你——你不算,你太有錢了!」

  沈偉傑皺眉:「可是——」

  老山東打斷他的話:「別可是不可是了!一旦等她成了你的老婆,誰還會去追究你的事,況且這是善意的欺騙,無傷大雅。」

  沈偉傑沉思一下:「這事行得通嗎?」

  老山東冷笑一聲:「行不通我上學期的成績是怎麼通過的?」

  沈偉傑一聲不吭,開始沉思起來。

  老山東忽然站起身,口氣有些不悅:「一個大男人做事怎麼『龜龜毛毛』的?算了!我可懶得理你……」

  言及此處,他轉身就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他走沒兩步,卻見沈偉傑整個人從躺椅上彈了起身,三步並兩步的追上前,然後一把摟著他的肩膀。

  「幹嘛!」老山東瞪他一眼。

  「沒有啦!我只是在想你的話好像很有道理……」沈偉傑陪著笑臉:「反正先把她娶上手再說,以免夜長夢多!」

  老山東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關於作弊的事……」沈偉傑轉頭溜了他一眼:「屋子裡還有好幾瓶三十年份的陳年高粱,不如你跟我進屋去,咱們邊喝邊研究,如何?」

  「三十年?」老山東吞了吞口水,一臉貪婪:「你怎麼早不說呢?」一把拉著他的手,飛也似的朝屋內奔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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