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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宋語桐]春情蕩漾(春色三部曲1)[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44:40     標題: [宋語桐]春情蕩漾(春色三部曲1)[全文完]

春情蕩漾【春色三部曲1】作者:宋語桐

終於到了!她夢想中的京都,
為了待在姑姑身邊她來到冰川家幫傭,
可這大少爺真不是普通的帥,
害她看傻眼不自覺的向人家「投懷送抱」,
但姑姑幹麼警告她別愛上冰川家的男人?
而那頑劣二少爺更笑她是不懂家事的花痴,
哼,決定挽袖洗手做羹湯讓人瞧瞧真本事,
誰知肉沒切成手指卻差點變佐料,
看得連酷酷的他都忍不住笑她,
這回又傻傻的險些被個老色鬼強了去,
不料他大少爺竟要她下跪給人賠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0:17

第一章   

  日本京都。

  初春三月,古意盎然的日本古都京都已讓滿山滿谷粉紅與純白色的櫻花染成一片花海,漫步在溪澗小道上隨意停留,一間間令人目不暇給的特殊風味小鋪,展現了近千年來的歲月風華,將古都的風韻裝點得淋漓盡致。

  藍士英肩上背著一個輕型藍色登山包,一身洗得白透的襯衫和牛仔褲,外加御寒的藍色棒球外套和一頂棒球帽,簡便得不能再簡便的裝扮有些突兀的出現在這美麗的古都階梯上。

  她承認,這裡真的很美,美得不可思議,美得讓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將要住在這種地方,過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

  「……冰川家就位在東山山麓清水寺旁的一處半山腰上,整個京都市街盡收眼底,一望無際的染井野吉櫻的花海,讓人彷彿幻化成正在淡粉雲彩上的飄飄仙子,陶醉於神遊太虛之境……」

  像詩人一般的姑姑初來乍到時,曾經寫過這樣的一封信給她,也因此,十年後的今天,她選擇了到這個地方唸書遊學,為的就是想要看一看和姑姑眼中一樣的風景,過一過和姑姑一樣的生活。

  和姑姑的情分是很濃很濃的,她出生於單親家庭,從小她便把惟一的姑姑當成母親,睡覺要挨著她睡,玩耍纏著她陪,姑姑走到哪她也愛跟到哪,直到姑姑離開了台灣,一個人隻身來到日本……

  她到現在還無法弄明白,頂著留日大學頭銜又美麗萬分的姑姑,為什麼執著的要留在日本冰川家幫傭,一待便是十年?

  無解,問了再問,回信裡總是漏掉這個答案,也不知道是不經心給忘了,還是不想對她這個晚輩提起? 

  罷了……

  藍士英仰著小臉對著亮晃晃的天空微微一笑,大大的深呼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圈白色的煙霧。

  看著,滿心歡喜的又笑了。

  她不是個藏得住心事的人,一張臉總是寫滿喜怒哀樂;她也不是個會一直哀傷的人,因為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多愁善感,她的生活總是被打工和唸書所佔滿,忙得沒空傷春悲秋。

  單腳一步步往石階上跳,藍士英烏黑亮麗的長髮也隨著她的動作飛揚在滿山的櫻花林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弧。

  站在清水寺主殿外的兩個高大男人,不約而同的注意到了這個外來客,見到她飛揚在櫻花海中,有如精靈般曼妙的身影及長髮,見到她傻氣的對著天空微笑和歎息,也見到她頑皮的像個孩子般,把通往冰川家的神聖石階當成了兒童樂園裡可以任意玩耍的地方。

  「奶奶要是看見了她這般褻瀆咱們冰川家祖傳的古董石階,可能會要她在思過房裡待上三天三夜不給飯吃。」話裡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說話的男子挑著一道飛揚不遜的眉,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不羈的笑。

  另一名身穿鐵灰色西裝的高大男於,淡然的將視線從那個女孩身上移開,對他話中的嘲弄之意不予置評。

  「五月巴黎的秋裝大展,你代我去一趟,物色一下是否有新一代的服裝設計師可以投效咱們冰川家族。」

  「你想要找外國人來設計咱們日本人的服裝?」冰川澤明意外的挑挑眉,對於大哥突如其采之舉感到不可思議。

  冰川家族可是日本最傳統的一個大家族了,可能是老奶奶還在的關係吧,從裡到外,從小到大,冰川家族從家裡的擺設、規矩、服裝、男尊女卑的地位,到整個冰川家族事業體,全都脫不了「傳統」二字。

  冰川介夫淡淡一笑,「有何不可?巴黎的服裝大展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設計師;除了日本,我們還可以網羅其他東方民族具有才情才華的設計師,加入冰川家族的設計師陣容,替冰川家的服裝品牌注入一股新血。」

  他就知道……

  所謂的東方民族,還是跳脫不了從日本、韓國、中國、新加坡這些亞洲國家中挑選出來。

  「如果我挑上一個美國設計師呢?」冰川澤明故意問道。

  「你不會的。」

  「你也太有把握了吧?大哥。」他可是留美碩土,作風一向開放前衛,大哥就這麼信任他挑人的眼光?

  「我是信任你對冰川家的忠心,知道你不會輕易拿冰川家族的事業來開玩笑。」

  冰川家族所設計的服飾除了行銷全世界,還是當今日本上流社會貴族的最愛,更是要求品質、職工甚嚴的日本皇家,目前惟一指名使用的服裝品牌,外行人只知道日本制的電器商品品質一流,內行人才知道日本冰川家族所設計出來的服飾,不僅兼具日本人一向要求的高品質,服飾上頭的每一針、每一線,都經過世界一流的服裝設計師嚴密的設計、製版與車工。  「看來你是賴定我了。」

  「去巴黎走走,吸收一些新資訊,對你未嘗不好。」冰川介夫淡淡道,轉身準備離開。

  「大哥——」

  「還有事?」冰川介夫回眸,難得見到弟弟臉上的那分認真。

  「你真的打算娶獲原美奈當你的妻子?」

  聞言,他眸光一閃,笑了,「這是很早以前就已經決定的事,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她是奶奶挑的女人。」

  「那又如何?」

  「大哥的心裡難道不曾有過自己喜歡的女人?」

  幾乎想也不想,冰川介夫便搖搖頭,「沒有。」

  「大哥……」不知怎地,見到他那帶著笑卻又孤單冰冷的眸子,冰川澤明的心裡有點難受。

  「我不像你,對愛情保有最純真的夢想,因為從我一出生開始,一切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在我還來不及去想擁有什麼時,便已先擁有了一些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擁有的。」

  「你可以抗議,可以要回你的自我,如果你過得不快樂,你又何必——」

  「我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大哥!」

  「好了,別說了,晚些回去又要讓奶奶不高興了,走吧。」率先轉身離開,冰川介夫的黑眸微微沉了去,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個偌大的和室榻榻米地板中央,放置著一張極為古老的方形檀木桌,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菜色,冰川家的人全跪在桌前用脆餐,為首的是冰川老夫人長原芳子,另一頭是冰川大家長冰川湯雄,其他依序是長於冰川介夫、冰川澤明,然後才是他們的母親方小婉。

  今天餐桌上例外的空了一個位子,卻沒有人事先提出疑問,室內的氣氛沉悶得讓待在冰川家十年的藍夢華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夢華,你的侄女呢?怎麼還不見她的人影?」長原芳子甚具威儀的開口了,細小又犀利的眼睛淡淡的掃向站在一旁的藍夢華,神情中帶著濃濃的不滿與責難。

  「呃,她……她……」她也很想知道士英這會上哪去了,早先她在後頭的廚房忙著,根本沒空去瞧她,只來得及叫人帶一件和服給她換上,叮嚀她千萬不要在晚餐時遲到或缺席。

  可是現下……

  老天,她究竟跑哪去了?

  藍夢華的冷汗不住地冒著,愧疚的低下頭來,不敢對槐冰川老夫人那充滿鄙夷與嫌棄的目光。

  「我在這裡。」匆匆忙忙的拉著和服下擺衝進飯廳,藍士英才一出現便被礙手礙腳的和服絆了一腳,整個人非常不雅的往前趴跌——

  「啊!」她驚呼出聲,鼻子硬生生的擅上榻榻米,撞得生疼不已。

  室內的空氣更沉悶了,除了肇事主角的那聲驚呼,飯廳裡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藍士英難堪的抬起頭采,壓根兒沒想到自己給大家的見面禮,竟然是在人家面前跌個狗吃屎。

  「對不起,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試著對面無表情的眾人微笑,希望可以得到一點善意的目光,更試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卻發現腳上那雙夾腳鞋滑不隆冬,根本就不買她的賬……

  老天!誰來救救她?

  他們這些日本鬼子都那麼沒有同情心嗎了看到人跌倒了竟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反而一副見鬼了似的瞪著她瞧!

  她又不是外星人,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她只不過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就這麼不被原諒嗎?

  真是莫名其妙……

  此刻,她除了覺得難堪之外,更多的是生氣、委屈、難過及無辜。

  噗哧——

  一個極力隱忍住的笑聲終是劃破了死寂的飯廳,讓人感覺到這裡殘存的一點點生氣。

  「澤明!不可無禮!」冰川湯雄回眸冷冷一斥。  冰川澤明則是笑不可抑,完全沒有因父親的斥責而收斂一分一毫。

  沒辦法,真的太好笑了!那個在石階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竟然蹦到了他們冰川家的飯廳裡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以後他們冰川家可有好戲看了,他一定得常回家!

  「你笑什麼?」看他笑得前俯後仰,藍士英積壓在肚子裡半天的委屈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忘了此刻她人在日本,一開口就是中文。

  在一旁的藍夢華見狀,忙不迭出聲喝止:「士英,不可對二少爺無禮!」說著,趕忙起身上前把趴在地上的她給扶起來。

  都怪她!她該在她來到日本之前,就教會她該有的禮數及冰川家的規矩,不過,她根本沒料想到老夫人竟然會把她的侄女當成冰川家的客人,堅持要以禮相待,讓她跟他們同桌用餐,否則也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來。

  「沒關係,阿姨,她是你的侄女啊,真好玩。」冰川澤明無所謂的揮揮手,滿眼的興味,說的也是中文。

  「什麼好玩不好玩;你的用詞給我小心點。」冰川湯雄不滿小兒子的胡言亂語,忍不住當著客人在場用日文低聲一喝。

  冰川家是傳統的日本家族,但因為冰川湯雄娶的是台灣女子方小婉,因此,除了冰川老夫人外,冰川家大大小小都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平日只要長原芳於不在的場合,他們都是中日語混著講。

  不會說中文但是懂得一些中國話的長原芳子倒是沒多說話,只威嚴的指指空下來的位子,「你快坐下吃飯吧,菜都涼了。」

  今夜,她既然當藍士英是客,就不能給客人太難堪,冰川家族一向以高尚尊貴的禮儀見聞,雖然這丫頭實在一點都沒有一個淑女該有的風範,但是看在夢華的分上,她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謝謝你,老奶奶。」藍士英乖巧的用日文應了聲,點點頭。

  她的日文不算頂精通,但普通的日常對話她還行,否則,她也不敢跑到京都來遊學。  腳往前跨一步,藍士英才看清楚眼前這一幫人哪是坐著吃飯,他們的雙腿全跪在榻榻米上。

  老天!不會吧?她以後都要這麼可憐兮兮的跟他們一家子跪在地上吃飯嗎?

  不!她不要!她家裡雖然不是很有錢,可是至少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可以讓她跟爸爸舒舒服服的吃一頓飯,然後邊吃邊聊天說笑話……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老奶奶身邊坐下來。」藍夢華急了,輕輕地推推藍士英的手。

  「喔,好的,姑姑。」再不情願,藍士英還是走上前去跪了下來,她敢發誓她的動作已經非常非常的小心了,可是不習慣穿和服的她,此刻還得勉強彎下身屈著腳跪著,圓圓的小屁股都還沒有坐穩,身子一晃,竟往旁倒去——

  「啊!」又是一聲驚呼從她的小嘴裡逸了出來。

  一隻大手適時的扶住了她的身子,一直等到她從怔愣中回神再坐穩之後,才不著痕跡的放開。

  「謝謝。」她面紅耳赤的低著頭,小小聲的向對方道謝。

  冰川介夫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大家用飯之前我來介紹一下;這位藍士英小姐,是夢華大哥的女兒,她將在我們日本京都遊學半年,來者是客,大家要好好招待人家,不可怠慢了。」說著,長原芳子轉向藍士英道:「士英,你在京都遊學的空檔,就暫時充當你姑姑的幫手,沒問題吧?」

  「這是應該的;老奶奶。」她早就知道這回來得「半工半讀」美其名說是姑姑的幫手,其實她的身份就是幫傭。

  冰川家對下人很大方,給她的待遇不算少,更何況在邊裡她有得吃、有得住,更可以和姑姑一塊生活,她對這樣的安排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你在這裡就當咱們是自己人,別客氣。多吃點。」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長原芳子忍不住又提點了幾句。

  「是的,老奶奶。」微微一笑,藍士英開始拿起筷子夾菜。

  手才一伸出去,卻發現大伙的眼睛都盯在她那雙伸出去的筷子上頭……

  呃……有問題嗎?

  她不解的望向坐在她身旁始終一句話都沒說的男人,希望他可以好心的給她一個解答。

  這……不看還好,一看,藍士英手上的筷子差點掉下來。

  這個男人竟然生得這般好看,英挺俊美的五官像是一流的雕刻家雕刻出來的,兩道濃黑的劍眉輕揚,薄卻性感無比的唇緊抿著,不說一句話就足以勾勒出最迷人的線條。

  他上了一些髮油的黑髮微亮微鬆,輕輕地垂落在他光潔好看的額頭上,長長的睫羽半遮住他冷情的雙眼,讓人很難輕易窺知他真正的情緒……

  只是一眼,她便被他絕美的外貌,和全身散發出來的那分濃濃的冷漠與孤單所震懾住,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就算大哥真的長得很養眼,身為女人的你目光也該含蓄一點吧?」冰川澤明嘲弄的看著她傻傻的模樣,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好歹,他冰川澤明也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帥哥,但這個來自台灣的女孩卻只對他的大哥流口水,見到他光會瞪他,這是什麼見鬼的差別待遇?他的魅力真的比大哥遜色那麼多?

  怔愣中的藍士英被冰川澤明的一句話給震回了神,一抹羞赧的紅衝上她的臉頰,心跳如鼓狂奏,她不安的抬起頭來,恰巧對上冰川澤明那雙訕笑的眼,還有冰川介夫緩緩移向她的眼神。

  她再次被他移向她的眸光狠狠定住了,感覺到濃濃的壓迫感朝她逼近,讓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呼吸,如何移動,如何開口……

  雖然她藍士英說不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但也從來沒有被一個人的眼神搞得這番心跳加速、神經緊張又手腳發軟吧?

  她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只不過輕輕的對她抬一抬眼皮而已,甚至稱不上是在看她,她卻像著不魔似的失了魂。

  「有什麼不對嗎?籃小姐?」開口的是冰川湯雄。

  「嗄?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呃,這位先生有點眼熟,所以……」她尷尬不已的笑了笑,不自在的揮了揮小手,「沒事投事。」

  「你對介夫有點眼熟是正常的,介夫是咱們冰川家事業的下任接班人,近年來常常曝光。各大媒體都可以看見他的照片與新聞。」長原芳子非常好心的解釋,眼裡還帶著淡淡的驕傲。

  是的,冰川介夫是她一向的驕傲,她以自己有這麼出類拔粹的孫子為榮;她甚至相信冰川家族的事業會在介夫的手上很快地名揚國際,冰川家族所設計的服裝不再只是日本貴族的最愛,也將會是全世界貴族及上流社會的最愛。

  「喔,原來是這樣。」藍士英心虛的點點頭,為自己的謊言被人當真感到微微臉紅。

  「好了,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大家就開始用餐吧。」長原芳子微微斂眼,率先舉筷,大家這才真正動了起來。

  這一頓飯,可能是藍士英這輩子吃得最食不下嚥的一頓,隨便動了幾下筷子,眼睛不敢亂瞄,話不敢亂說,整頓飯吃下來除了差點悶死她,還差一點整死她。

  憋著氣把這頓飯給吃完,長原芳子一走,她也忙不迭跟著從榻榻米上「爬」起來,腳一麻,她狼狽不堪的差點又要往旁摔去——

  已站起身準備離開的冰川介夫見狀,再一次出手扶住她搖擺不定的身子,承受她往自己身上倒過,來的重量。

  「嘖,這麼快就投懷送抱啦?」

  冰川澤明懶洋洋的嘲弄又從她的耳邊侍來,藍士英倏地羞怯得面紅耳赤,連頭也不敢抬,急忙逃離冰川介夫的手,像避瘟疫似的,「謝謝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冰川介夫唇角勾起一抹笑,沒說什麼的走開了,只可惜,始終低著頭忙著道歉的藍士英並沒有看見,以為他悶著聲走開是在生她的氣,讓她來到冰川家族的第一天就深深的種下心結。

  待藍士英抬起頭來時只看見冰川介夫離去的背影,她的眼裡很難掩飾住心頭上那股莫名的失落。

  「大哥已經有未婚妻了。」  一句話當頭罩下,震得藍士英的身子隱隱發抖。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閃爍的眼神怒瞪著他,有點心事被人看穿的窘迫。

  「我是為了某人好,免得有人一不小心芳心陷落,死得不明不白,只能每天晚上躲在棉被裡偷哭。」

  「會躲在棉被理偷哭的那個人恐怕是你吧?」氣嘟著小嘴,藍士英壓根兒不想理他,轉身就要走,一隻胳臂卻突然被入硬生生地扯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冰川澤明的嗓音驀地變冷。

  「能有什麼意思?你這個大男人雖然看起來一副欠人扁的樣子;實際上不過是個膽小鬼罷了,放開你的手!」

  她掙扎扭動著自己的手臂,希望可以掙脫他的鉗制,沒料到他卻一把把她拖進他的懷裡,緊緊扣住。

  「啊!」她嚇壞了,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死命拉開兩人的距離。

  「見鬼的你這個黃毛丫頭懂什麼?」

  「你放開我!」她挪出一隻手去捶他。

  「你懂什麼感情?嗯?你根本不懂我,憑什麼妄下論斷?」她無心的一句話,卻狠狠的把他陳年的傷口給連皮帶骨的剝開。

  「我……」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那麼生氣,她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隨口說說而已,他有必要那麼當真嗎?

  他抓得她的手好疼,疼得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說話啊!你不是很能言善道嗎?我倒想聽你親口說說,你聽到什麼了?你又知道什麼了?快說啊!快說!」他陰鷙的眼神透著一抹狠冽,彷彿想要把她撕碎。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你不要這樣……」淚,還是疼得掉下了。

  一顆接著一顆,像是串串晶瑩的珍珠,那般動人,那般脆弱,辟里啪啦的散落在她臉上、衣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0:38

第二章   

  「放開她,澤明。」

  溫雅淡漠的嗓音輕輕地在他們兩個身後響起,竟是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冰川介夫。

  聽見大哥平靜但堅定的嗓音,冰川澤明像是一下子回過神,瞪了眼前哭得亂七八糟的女孩一眼,鬆了手大踏步寓去。

  「砰」一聲,和室飯廳的拉門被重重的關上——

  藍士英一時之間有些回不了神,淚珠兒滾啊滾地,水汪汪的眼迷濛的看著轉眼間出現在她眼前的冰川介夫。

  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緊緊瞅著她,像是要看清些什麼,高挺尊貴有如神祇般的氣息輕輕地迫近。

  藍士英退了一步,見他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身子也只好不住地往後退,直到她的背抵住了和室的門板,退無可退。

  「大少爺,你……」她想問他想幹什麼,可是看著他深褐色深不見底的眼睛,她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仿拂有點困擾,也有點迷惑……

  「不要招惹澤夫,他不是你可以要的男人。」冷冷的嗓音帶著濃濃的警告,溫柔得有如鬼魑般低沉。

  什麼?

  藍士英一愣,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淚不知何時已止住,此刻的她竟有點想要狂笑。

  這兩個男人究竟把她當什麼?一見到帥哥就會發春的花癡嗎?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任何事,只要記住我剛剛所說的每一個字。」

  溫柔的魔鬼!霸道的沙文主義豬!

  「我可以請伺大少爺一個問題嗎?」深覺受辱之後的心情反而平靜。壓住胸口上沉甸甸的委屈與失落,她迎視著他迫人人心的眼神。

  冰川介夫不語,似乎沒有答應她的打算,眼神輕掃過她被冰川澤夫抓得紅了一圈的白皙皓腕。

  「是不是每個進來冰川家的女人,你們兩兄弟都要這樣可笑的開口警告對方不要愛上你們?」

  輕佻起眉,冰川介夫將視線從她的皓腕移回她顯得有些蒼白的小臉。

  「說清楚一點。」

  「你自己去問冰川澤明吧,順便告訴你們一句,我藍士英不是花癡,你們兩兄弟也不是帥到每個女人見了就會想要佔著不放!用不著時時刻刻端著架子去警告別人不要愛上你們!」

  藍士英氣得使力的把和室門拉開,提著裙擺跑開,顧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礙事的和服,和走路都讓人走不穩的夾腳鞋,人才跑到轉角,腳讓裙子和鞋子一絆,整個人便撲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這一回,跌的可不是和室的榻榻米,也沒有人可以及時扶住她,她硬生生的摔到地上,撞到了鼻樑及下巴,疼得她跟淚稀里嘩啦的掉。

  該死的冰川介夫!該死的冰川澤明!都是他們兩個豬八戒害的,害得她第一天踏進京都就倒霉的五體投地,害得她一個晚上的眼淚流得比過去十九年的日子還要多更多,害得她的自尊第一次被人這樣嚴重的污辱…… 

  藍士英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最後索性趴在地板上盡情的哭,壓根兒沒打算爬起來。

  搞什麼?看她一個小女孩好欺負嗎?她從小到大雖然沒媽媽在一旁,家裡又沒什麼錢,可從來沒想過要看輕自己、犧牲愛情,巴望著想釣個金龜婿啊!

  是,她承認她一眼看見冰川介夫就有點失了魂,心跳加速,有點慌亂又迷惑,可是,這又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啦,這怎麼可以怪她呢?

  「你這樣子趴在地上睡覺會感冒的。」

  溫柔的嗓音……

  那個魔鬼來了……

  他竟說她趴在地上睡覺?是他的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

  哭得紅通通的眼一抬,驀地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在她的面前,稀奇的是,這個魔鬼竟然對她笑?

  「你……」是她眼花了?

  「起來吧,小孩於才會賴在地上哭鬧不休。」冰川介夫朝她伸出手。

  她猶疑的看著眼前那只好看的大手,遲遲沒有伸出手去。

  「你不要我拉你起來的話,我可以抱你起來。」

  哈?

  她懂了,也紅了臉,為了避免再一次被人誤會她投懷送抱,藍士英想也不想的便要從地上爬起,卻笨手笨腳的怎麼也爬不起來。

  「手給我。」他再一次伸出手。

  而她也再一次視而不見,直到身子讓人給騰空抱了起來。

  「啊!」她害怕的忙不迭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後來才想到不妥,連忙又鬆開手,只是緊緊地扯住他的衣領,泛起的紅潮直達耳根,囁嚅地道:「大少爺,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我怕你又再跌一次。」他好笑的道。

  「我不會了,我會小心的。」他不會是在關心吧?真是讓她受寵若驚。

  「我是怕我們冰川家的地板被你撞壞了。」

  什麼?藍士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氣悶。

  見到她孩子氣的鼓起了小嘴,冰川介夫不由一笑,若有似無的解釋道:「這些都是老奶奶心愛古董,要是你真的把地板弄壞了,可要惹禍的。」

  「老奶奶還真是念舊呵。」她不以為然的努努身子。

  他但笑不語,抱著她輕盈如羽的身子往前方走

  「我的房間不在那頭。」

  「我知道。」走了大約十來步,冰川介夫往右轉了兩個彎,抱她來到冰川家的一個大書房。

  書房的門半掩著沒關,裡頭的人聽到聲響,起身往門邊走來打開門,這一瞧,不僅門內的人一愣連掛在冰川介夫身上的藍士英也一愣。

  「大少爺,你怎麼……」藍夢華訝異的看著兩人,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姨,你在這啊,那剛好,士英受了傷,你替她上個藥吧。」冰川介夫邊說邊抱著人走進書房,輕輕地將藍士英放在裡頭的一張紅木椅子上,「以後不必讓士英穿和服了,沒關係的。」

  「這怎麼可以?大少爺,這會壞了冰川家的規矩。」

  「士英是客,壞不了什麼規矩的。」

  「可是——」

  「就這樣了,阿姨,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他微笑的打斷了她,不想在這件事上與她做無謂的爭執。

  「是,大少爺,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藍夢華低下頭,雙手交叉擱在裙擺上,恭送他離開。

  「姑姑——」

  藍夢華朝她「噓」了一聲,又回眸瞪了她一眼,才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將書房的門給關上,轉過頭看著她。

  「你跟大少爺是怎麼回事?」

  「姑姑,我——」

  「我知道大少爺很優秀也很迷人,可是你千萬不可以愛上他,他已經有未婚妻了,還有,二少爺也不行,你的身份根本高攀不上冰川家的人,這一點希望你牢牢的記在腦子裡,片刻不可忘,懂嗎?」

  她實在太震驚了!沒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冰川大少爺竟然會抱著她的侄女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差點沒昏過去。

  尤其、冰川大少爺的臉上還帶著微笑,不是那種平日看見人的禮貌性微笑,而是……似乎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而笑。

  這確實讓她十分的不安,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什麼風暴要發生。

  此刻,震驚的人不僅僅是藍夢華,還有一個晚上聽到相同的話好幾次的藍士英。

  那個混蛋冰川澤明欺負她不要緊,那個溫柔魔鬼污辱她也沒關係,可是就連她的姑姑都拿同樣的話來傷害她。

  這些人都病了嗎?還是她對冰川介夫的愛慕之情有那麼明白的寫在臉上?她只不過對他有點動心而已,竟成了十惡不赦的罪行?

  她難過的說不出話來,連為自己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說話啊。」 

  「我沒什麼話好說,姑姑。」

  「那你怎麼會被大少爺抱著?」藍夢華嚴厲的眼掃向她心虛的眸。

  「我跌倒了,所以他就抱我起來。」

  「就這樣?」

  「就這樣,姑姑總不會以為大少爺是喜歡我才抱著我吧?」

  「當然不可能!大少爺已經和獲原小姐訂婚了,六月就要舉行婚禮,獲原小姐是個行事端莊得體,具有日本傳統溫良謙恭的美麗女子,大少爺跟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個人感情也很好。」

  「那不就對了,姑姑在擔心什麼呢?」藍士英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唇角,笑了。

  就算她一眼便戀上迷人的冰川介夫,那又如何?他不會喜歡她,也不會愛上她,姑姑卻站在冰川家的立場來看她這個親侄女,站在家世背景的角度警告她別想高攀人家!

  呵,她以前心頭上那美麗溫柔的姑姑呢?那個永遠只會溫柔的對著她笑,關心著她、愛著她的姑姑呢?

  看來,是她期待太多了,十年的變化太大,她沒有權利要求她的姑姑數十年如一日的對待她,不是嗎?

  「士英,我是為你好。」見到藍士英眼中的難過與失望,藍夢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相信我,姑姑真的是為了你才會說剛剛那些話的。」

  藍士英看著眼前有些蒼老的婦人半響,拂去胸口上淡淡的失落,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我相信你,姑姑。」

  「士英……」藍夢華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抬頭見到跟前芳齡十九正值青春年華的美麗侄女時,竟又欲言又止。

  她,讓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自己……那個凡事不知天高地厚,眼裡只有愛情的女子。

  「別說了,姑姑,我知道自己在冰川家的身份,以後我跟你一塊吃飯就好,下完課後我也會幫忙你分擔一些家務,其他的事你就別擔心了,先來擔心你侄女我的鼻子和下巴吧,那裡都淤青了,把我弄得好醜。」

                                

  到日本遊學半年把日文學得更加精通,再考進日本的大學唸書,然後,她要當日本團的領隊,和她親愛的姑姑一樣定居在美美的日本,不必再相隔兩地,常常可以去探望她親愛的姑姑……這就是她高中畢業之後的生涯規劃。

  然而,此刻,她的人坐在日本進修大學的學堂上,滿腦子想的卻是冰川介夫那溫柔的笑與冷漠的眼。

  「呼——」她氣惱地把書本直接蓋在臉上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希望可以借此忘了那雙眼、那張臉。

  「藍士英同學。」

  「藍士英同學!」

  「藍士英同學,請你站起來把這段文章念一遍——」

  好像聽見有人喚著她的名字……

  「喂!藍士英!」坐在旁邊的同學伸手推推她。

  這一推,嚇得她手上的書掉落在地上,「砰」一聲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哇,你這個人在幹什麼?嚇死我了!」藍士英低聲嚷嚷,趕緊彎下身去撿書,抬起頭來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已成了眾矢之的,讓她的頭皮有些發麻,回眸瞪了身旁的男孩一眼,「都是你啦,老師和同學都在看這邊了。」

  「他們早就在看你了,不關我的事。」來自美國的金髮男孩狀極無辜的擺擺手,「老師叫你唸書呢,是你自己去夢周公了。」

  「我夢……」

  「藍士英同學!」台上的日本老師終於忍不住的再次低喝,希望可以把她的注意力挪回他臉上。

  「是。」藍士英聞聲,馬上站起。

  「你沒事吧?」

  「沒事,老師。」

  「既然沒事,那就把這段文章念一遍給大家聽聽。」

  「是,老師上拿起課本,藍士英把書本舉得高高的遮住臉,然後把臉轉向一旁那個美國男孩,低聲問道:「亞倫,念哪一段啊?」

  金髮藍眼的亞倫好笑的撤撤唇,用英文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喂,你有點同學愛好不好?」

  「可以啊,下課後讓我親一個。」他暖昧的朝她丟了一個飛吻。

  藍士英漲紅了臉,生氣的瞪他,「你這個吊兒郎當的傢伙!就不能給我正經一點嗎?快說!不說,下課後我到院子裡撿石頭丟你!」

  「嘖,你這個女人,真是虎姑婆一個。」亞倫不敢領教的搖搖頭,伸手在書本的第三行點了一下,「這邊,快念,老師在瞪你了。」 

      

  「你真該死!」怕出人命所以不敢真的拿石頭丟他,藍士英卻把滿地的櫻花扔到他臉上。

  「一點都不痛耶,藍士英,再哆用點勁嘛!」高大俊俏的亞倫朗聲大笑,像只花蝴蝶般的飛舞在種滿櫻花樹的偌大校園裡。

  「你這個王八蛋,竟敢陷害我,看我饒不饒你!」藍士英想到剛剛在課堂上他故意讓她念錯段落,害她變成了眾人的笑柄,忍不住一肚子氣,火得乾脆直接上場拿自己的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喲!好痛喔!痛死我了!」亞倫被打得又跳又叫,長腿怎麼跑也沒跑開她的勢力範圍。

  他是故意讓她打的,打是情罵是愛嘛,何況這個來自台灣的東方女子美得很可口,讓他一見面就想咬上一口嘗嘗她的味道,讓她的花拳繡腿在身上招呼個幾下又死不了人,反而弄得他心癢癢地,快樂非常。

  「怕痛下回就別找死,竟然敢騙我,你真是太可惡了!」說著,藍士英用盡最後的氣力使勁往他的腳上一踩,轉身就走。

  「喂,你要走啦?」見美人不玩了,亞倫顧不得疼,追上前一把拉住她。

  「幹什麼?你要請我吃飯啊?」

  「好啊,你想吃什麼?」

  「吃日本京都最貴的飯店,最貴的菜。」她皮笑肉不笑的獅子大開口,其實只是要他打退堂鼓,壓根兒沒打算跟他去吃任何飯。

  未料——

  「沒問題!」亞倫想也不想的點頭同意,親暱的把她的手抓到唇邊親了一記,「那麼……順便開一間最貴的總統套房一起睡一晚,如何?」

  腦袋瓜子「轟」的一聲,她瞪大了眼看著他,像是看一個外星人。

  「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老天!

  「我喜歡你,有何不可?」亞倫可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半點不妥當之處,他們都算是成年人了吧?

  「當然不行!」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就算我喜歡你,你也不行這麼說啊。」她氣得抽回手,「這裡是日本,不是美國,我是台灣人,不是美國人,沒有你那麼開放前衛新潮,請你以後不要再對我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藍士英,你不會還是個處女吧?」亞倫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看著她,唇角帶著興味的笑。

  他那個模樣,好像她到現在還是處女是多麼可笑的事。

  她才十九歲耶!又不是二十九歲,還維持著純潔的身子有什麼可笑的?可惡的臭男人!

  「我還是處女又怎麼樣?犯法了嗎?」

  「不,我很開心。」

  「你開心個什麼勁?」她直覺地退了一步,一點都不喜歡看見他眼底那閃爍不已的流光,像個貪心的獵人。

  「因為——」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說下去。」冷冷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聞聲,藍士英的胸口一窒,臉色有些蒼白的回眸——

  「你是誰?」亞倫不馴的眉跟高高挑起,不悅的瞪著眼前這個氣勢逼人的日本男人。

       

  初春的天氣還是有點冷,車內開著暖氣,播放的是完全不會干擾人心的輕音樂,氣氛卻沉悶得讓藍士英整個人坐立不安。

  「會冷?」開著車的冰川介夫看了她一眼。

  「不會。」她搖搖頭,回眸對他一笑,「大少爺,今天怎麼會是你開車來接我?武田先生呢?」

  「他載澤明出去辦點事。」

  「喔。」藍士英點點頭,將視線移到窗外。

  窗外錯落著許多日本民宅,每一戶的門前似乎都有一棵櫻花樹,開滿著紅的、白的點點櫻花,風一吹,紛紛掉落下來,像極了冬日飄飛的細雪,讓坐在車內的她都感覺到一抹寒意。

  她聽日本老師提過,日本人對於櫻花的花形和顏色偏愛有加,因其花瓣的色彩純粹、形狀簡單,加上花期短暫,盛開後繁花凋零所留下的悲涼,引人聯想到無上的武土道精神,和武土隨時準備犧牲的壯烈情操。

  聽了,更覺悲涼。

  她不瞭解日本的武土道精神究竟有多麼的神聖,更無法感同身受其中的況味,只覺得難過與悲情。

  也許,是和日本的天氣有關吧?不是落櫻就是下雪,就像巴黎人在冬天會引發的黑暗憂鬱症,應該給他們多一點燦爛的陽光。

  坐在她身邊的日本人也是,在他的身上很難得看見屬於陽光的燦爛,連難得的笑意都顯得滄桑。

  「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半晌後冰川介夫主動打破沉默。

  藍士英回頭看著他,「你問的是亞倫?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就坐在我旁邊,今天在課堂上他故意讓我在大家面前出糗,老師叫我念第二段的文章,他卻告訴我是第三段,我一開口,全班同學都笑成一團。」

  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側過臉看她,「你完全不介意剛剛的事?」

  「什麼事?」她裝傻,不想跟他討論她不想討論的問題。

  見到她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他沉了眼,「也許是我多慮了,台灣人和美國人是一樣的開放吧?」

  她不太自在的扯扯唇角,不語。

  「不過,你既然住在冰川家,我希望你的行為收斂一點,免得不好聽的話傳到奶奶耳裡,對你不太好,對阿姨更不好,你待在日本的時間是短暫的,但阿姨可能會永遠待在冰川家,希望你可以多考慮到阿姨的立場。」

  「你——」

  「好了,到家了,你可以下車了。」冰川介夫冷冷地打斷她要說的話,沒有聽她解釋的打算。

  鼻頭酸酸地,藍士英被他的態度氣得想哭。

  打開車門,她憤憤不平的衝下車,衝進屋裡,連車門都忘了幫他關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1:21

第三章   

  「士英,今晚有貴客要來,我得去盯著廚房的事,你去幫我把招待客人用的餐具及玻璃器皿拿出來洗乾淨,還有,客廳和餐廳的地板得重新抹一遍,務必確定一點灰塵都沒有,知道嗎?如果忙完了前頭,就到後頭來幫幫我,武田太太現在身體不太好,不能太過操勞。」藍夢華看見藍士英進門,忙不迭交代一串事情給她後,又匆匆忙忙的走開了。

  藍士英應了一聲,把幾本書拿回房裡之後便圍上圍裙開始工作,打掃拖地一向難不倒她,更遑論姑姑平日便把地板擦得亮晶晶地,她只要再重新抹一遍應該就沒問題了。

  提了一桶滿滿的水擱在地上,藍士英彎身跪在地上開始用抹布擦地板,腦子裡轉著的是早上日文老師教的一堆單宇,她忙著背東背西,刻意的將腦袋瓜裝得滿滿的,再也裝不下其他。

  擦完地板,她到客廳的玻璃櫃裡拿出招待貴客用的餐具及玻璃器皿,將它們一一拿到化妝間裡的水龍頭下衝乾淨,又拿了一條乾淨的抹布將它們一一拭乾,整整齊齊的擺在餐桌上。

  忙完了前頭,她起身走進宅院另一頭的廚房,一進門就看見姑姑站在爐火前者東西。

  「士英,都忙完了嗎?」聽到腳步聲,藍夢華頭也不回地問道。

  「嗯,這裡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藍士英東看看西看看,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有的,請你把砧板上的肉給切成細片,記住,一定要切細,否則老奶奶吃不動,知道嗎?」

  「嗄?切肉?」

  「有問題嗎?」藍夢華回過頭來瞧她一眼。

  「沒……問題。」藍士英瞪著砧板上的肉,決定還是試上一試。

  她什麼家事都做過,可是爸爸從來不讓她碰廚房的事,連水果刀都不讓她拿,原因是太危險,據說在她小學四年級主動跑到廚房想幫忙的時候,差一點拿刀把自己的食指給切斷。

  現在她已經十九歲了,總不會真的呆到拿刀子切自己的手吧?天高皇帝遠,趁老爸人不在身旁,她可得好好練就一身切菜的好功夫回去給他瞧瞧,免得老爸一看到她走進廚房就大呼小叫,活像見到鬼。

  是啊,就這麼辦!

  深呼吸了一口氣,藍士英將左手放在軟綿綿的肉上,右手拿菜刀,她在上頭比劃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適當的位置,然,就在刀落在肉上要使力切下的那一刻,滑溜的肉卻從她的手上滑開,也不知怎麼搞的,她的食指劃開了一道口,瞬間湧出鮮紅的液體。

  她嚇呆了,沒感覺到痛,反而愣愣的瞪視著指尖上不斷冒出的鮮血,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廚房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美奈她可以煮一桌子好菜,就讓她來幫幫——」邊說話邊帶著獲原美奈走進廚房的冰川介夫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呆呆的站在砧板前,手指正不斷流著血的藍士英,他眉一皺,想也沒想的衝上前去一把抓過她的手,將她指尖的傷口給緊緊按住,「你是笨蛋嗎?手受傷了還發什麼呆!跟我來!」

  他拖著藍士英便走,留下一臉錯愕的荻原美奈和藍夢華。

  「怎麼回事?」藍夢華聞聲這才走近,發現砧板上的肉及菜刀都沾上了紅色的鮮血,這讓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那個女孩可能切肉時切到手了。」荻原美奈淡而溫柔地道,「我來吧,武田太太不舒服,廚房讓阿姨一個人做是忙不過來的。」

  「這怎麼行呢?荻原小姐,你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在廚房幫忙的道理。」藍夢華邊說邊把她推出去。

  「沒關係,我們就快要是自己人了,幫一點忙是應該的,更何況,阿姨,你也應該讓我表現表現才是,對不?」

  「嗄?可是……」

  「這兒我來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晚上的貴客是老奶奶很重要的客人,可千萬不能出錯。」

  藍夢華感激的點點頭,「是啊,那也只好麻煩你了,荻原小姐。」

  「叫我美奈就好,阿姨,我知道介夫他們都把你當成家人,你也不用對我太客氣,嫁過來,我還得叫你一聲阿姨呢。」

  藍夢華笑著搖搖頭,「下人就是下人,不管他們叫我什麼,我的身份永遠都不會變的。」

                         

  止血、消毒、上藥再纏上繃帶,藍士英的手指現在成了名副其實的木乃伊,彎也不能彎,動也不能動。

  「你最好祈禱它別發炎,否則非得跑一趟醫院不可。」冰川介夫沉著臉,搞定她的傷口後才悶悶的開了尊口。

  「謝謝。」沒瞧他,她隨口道聲謝。

  「不會煮菜就不要到廚房去,這樣只會越幫越忙。」

  「你忙的話大可去忙,別讓我誤了你的事,大少爺。」沒有人要他管她!她淡道,自始至終沒看他的眼。

  她還在生他的氣呢,很氣很氣,氣到她根本不想再看見他的人,聽見他的聲音,也不想跟他說話。

  「你在生我的氣?」

  「誰敢生你大少爺的氣?」

  「是沒有人敢,你是第一個。」冰川介夫將背往後靠,帶笑的眼神裡有著難得的慵懶。

  被他那深邃的目光一探,藍士英的心又開始不正常跳動了,卜通卜通地吵得她發悶。

  「不好童思,大少爺,我要去幫阿姨的忙了。」慌亂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想越過他那雙橫在面前的長腿,直接衝出書房。

  「不必了。」冰川介夫伸手拉住她,「美奈是個好幫手,有她幫阿姨就夠了,你去休息吧。」

  「美奈?」她一愣,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美奈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大展手藝,表現出日本女性的嫻熟風範,這是她即將身為冰川少夫人應該做的事,你用不著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你的手受傷了,幫不上什麼忙。」

  總之,他就是嫌她這個人什麼都不會,礙手礙腳。

  「我知道了。」藍士英低低地應了聲,看了他扯住她手的大手一眼,「大少爺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冰川介夫看著她蒼白又顯得十分脆弱的容顏,竟沒有馬上放開手。

  「大少爺放心,我不會再到廚房去礙事的,姑姑跟我說了,今天晚上的客人對冰川家很重要,我知道分寸的。」

  聞言,他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回房去吧。」

  他一鬆手,便看著藍士英纖細的身影飛也似的跑開。

  她躲他好幾天了,遠遠看見他,她毫不留情面轉身就跑,不小心近距離撞見了,她也只是冷冷的喚一聲「大少爺」,連瞧都不瞧他一眼。

  他是可以不在乎她的態度,但,卻無法忽略她眼神中的落漠與不開心。

  是那天他說的話傷了她嗎?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看見那個會在石階上蹦蹦跳跳,會對著天空傻笑的女孩。

  嘻,他真的想太多了,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而已,小女孩總是會無端的使使性子,發發脾氣,他不談花費心思在她身上的。

  輕輕地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冰川介夫將心思兜回今晚的會面上,一抬眼,竟看見若有所思杵在門邊的冰川澤明。

  「你回來了。」冰川介夫微微一笑,「怎麼樣?東京那兒的狀況還好吧?那些叔叔伯伯們有沒有常常來關照你?」

  東京是冰川家族事業的總部,控制著全球冰川財團的事務運作,冰川澤明一留學回國,冰川湯雄便把他調到東京總部親自控管,冰川介夫則退居幕後,在京都以視訊會議及完整的全球企業網路系統運籌帷幄。

  「一天照三餐來問候呢,關心得不得了。」冰川澤明好笑的拍拍屁股坐上了書房內的大書桌。

  「看來你適應得很好。」

  「因為我比你年輕兩歲嘛,而且身體比你強壯。」

  「不,是因為你比我更適合那個爾虞我詐的商場。」冰川澤明似乎有用不完的旺盛精力與企圖心,只不過他的才華與鋒芒常常被他這個大哥所掩蓋,壓抑過了頭之後便成了自我放逐。

  「大哥,你別想害我。」他從來就不想和自小便承受著莫大期待壓力的大哥爭奪冰川家的事業版圖。

  他的天空……不在冰川家,也不在日本,而在全世界。

  「我是實話實說。」

  「你只是太累了,該好好休息。」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累了,但他沒有資格說累,打從一出生開始,他的命運就注定與冰川財團息息相關,永無休止的一天。

  「冰川財團沒有你也不會馬上倒閉,大哥。」

  「嗯,如果有你在的話。」

  他就知道!

  大哥總是無時無刻不在遊說他這個家人眼中的浪蕩子,可以定下心來與他一起共創冰川財團的美好未來。

  他這個偉大的大哥呵,對外人可以冷漠無情,對家人卻永遠只有習白旗投降的分,也因為如此,他早就知道爭奪地位、家產的事是絕對不會發生在冰川家的,而且永遠不會發生在大哥和他身上。

  他一直很想替大哥做些什麼,現在也許真的是時候了。

  「我可以替你撐半年讓你好好度個假,順便還可以再替你做一件好事。」說著,冰川澤明詭譎的看了他一眼。

  「什麼?」冰川介夫聽了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他從小到大似乎從來不需要人家幫他做什麼。

  冰川澤明賊賊一笑,跳下了桌子,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我會安排奶奶出國度假,三個月夠嗎?至少在走進另一個大墳墓之前,你可以擁有一個純私人的空間,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嗯?」

  冰川介夫看著他,臉上還是平靜無波,看不出喜,看不出怒,也看不出任何心意。

  「我沒事的,澤明,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這一點都不費事啊,我只要打通電話就OK了,你要趁這個大好機會好好跟未來的大嫂獨處一下,看看兩個人究竟適不適合在一起,不要結了婚再來後悔,那是一輩子的事,這輩子,你可以什麼都聽他們的,但至少要為自己做一件真正想做的事吧?你是人,可不是為了滿足他們期望與虛榮心的傀儡。」

  

  櫻締薯、櫻餅、櫻花糕、櫻湯、櫻鯛、道明寺……數十種櫻花名點,全色香味俱全的呈現在冰川家的飯桌上,不僅應景,也應時,更令人津津樂道的則是今晚的主廚荻原美奈的完美廚藝。

  「老夫人和冰川老爺好福氣,能有這樣一個媳婦兒。」今日的貴客是日本政商界的名流上野康成,年約四十來歲,卻依然一身風雅。

  「好說好說,上野先生,咱媳婦兒再怎麼樣也比不上您的夫人那般能幹溫柔,在政界可以幫夫,在家裡又事事聽您的,這樣的好媳婦可是幾輩子都難求呢。」長原芳子客氣地道。

  「老夫人誇獎了,荻原小姐乃名門望族的千金,知書達禮,溫柔賢淑,未來也定將是冰川少爺的賢內助啊。」

  「希望如此。」長原芳子笑得闔不攏嘴,「我真希望早點抱抱曾孫子呢。」

  冰川湯雄笑著,低低地催促母親用菜:「媽,快吃吧,趁熱吃才吃得出味來,可別辜負媳婦的一番心血。」

  「好好好,上野先生,您請用啊,有什麼該指教之處可千萬不要客氣,要知道,什麼事都得精益求精,這樣才能更上層樓。」

  「老夫人說得好,人生就是這樣。」

  「吃吧。」冰川湯雄笑著,指示在一旁的藍夢華和藍士英幫忙替客人筷、遞碟子、倒酒。

  藍士英晚上還是換上和服出來幫忙姑姑招呼客人用餐,淡淡的粉紅色櫻花繡制而成的改良式和服,穿在她纖細修長的身子上不僅典雅婉約,微敞的領口隱隱透著她雪白剔透的肌膚,還多了一絲絲青澀靦腆的性感。

  經過這幾日姑姑的親自訓練,藍士英穿著和服不再像初來那一晚笨手笨腳,舉手投足之間也不再慌亂失措,只可惜,一隻手指頭傷了以繃帶大大包了一圈,也只能用一隻手上前幫忙。

  意外的看見藍士英竟出現在飯廳,冰川介夫淡淡的挑起眉,有些責難與不悅的望住她。

  她,很不聽話,讓他竟有股衝動想要揍她一頓屁股!

  感受到那股迫人的視線朝她射過來,藍士英頭低低地專心倒酒,連呼吸都有些停窒了。

  「這位小姐的手受傷了?」上野康成在藍士英替他倒酒時注意到她另一隻受傷的手。

  被今晚的貴客一問,藍士英有些受寵若驚的抬眸,紅了臉,「呃,是的……不過不要緊。」

  「看過醫生沒有?」上野康成有些驚艷的望著她抬起來那年輕又動人的臉龐,竟久久移不開視線。

  「沒……我想不太需要,只是小傷而已,謝謝上野先生的關心。」被這個老男人犀利又意味深長的眼望得全身不自在,藍士英不禁淡淡的一笑,道聲謝,忙不迭起身從他身旁走開。

                          

  夜晚的京都有點冷,讓忙了一個晚上甫走出屋舍來到院落賞櫻的藍士英輕輕地打個冷顫。

  不遠處,那燈光烘托下,華麗的夜櫻正展現著絕美動人的華麗丰采,像個端莊高貴的婦人,高傲的橫跨半個山頭。

  好幾日,她常常半夜裡跑出屋外望著這美得不可思議的夜櫻發呆,冷得在風中直發抖也不在乎。

  「這位小姐——」

  有點熟悉的呼喚聲從她的正後方傳來,藍士英正想轉過身於,卻讓一雙手臂緊緊的從身後抱住。

  她有些驚怒,有些慌亂,掙扎著想掙開對方。

  「不要亂動,你是冰川家的下人吧?我可是冰川家很重要的客人,你要大聲嚷嚷,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她一愣,本來想大叫出聲的念頭頓時打消,隱隱約約的只覺得害怕,「上野先生,你想要幹什麼?」

  他們是在冰川家的院子裡,他應該不會對她亂來才是。

  只要她機警點,真到必要關頭她還是可以大叫。

  「只是想抱抱你,摸摸你……在這裡,我還能做什麼?還是你晚一些願意到今晚冰川家替我準備的客房裡來?我會好好疼你——」說著,上野康成一隻手已非常不安分的探進她的領口。

  藍士英大吃一驚,開始死命的扭動身子,「上野先生,請你自重,也請你馬上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

  「你叫啊,我會告訴他們是你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主動跑來勾引我。」

  「你卑鄙無恥!快放開我!」她用盡氣力,卻讓上野康成抱得更緊,更興奮,原本溫雅的臉孔充滿著情慾,猛地低下頭便親吻上她那被他扯開而滑落到一旁的領口下那雪白無瑕的頸項與胸口。

  「啊!救命!你放手!」  掙不開,她尖聲想大叫時,卻被他整個人推倒在草叢裡翻身壓上,狠狠的賞了一個耳光——

  「啪」一聲,椎心刺骨的刺疼火辣辣的從她的臉龐燃燒到耳際。

  她被打得頭昏腦脹,眼冒金星,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認命點吧,你只是個下人而已,就算我要求讓你陪我睡一晚,他們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你還真以為這家子裡會有人為你出頭嗎?冰川家可是愛極了名譽和面子,他們不會傻得為了你一個小丫頭而得罪我的,懂嗎?所以,我勸你乖一點,辦完事,我還可以給你一筆錢——」

  呸!

  一抹冰涼的液體驀地噴上上野康成的臉,是藍士英朝他吐出的口水。

  「你這個老不羞!該下十八層地獄!」邊吐口水邊罵,藍士英伸手往他臉上一抓,硬是抓傷他的臉。

  「該死的!不知好歹的丫頭!我上野康成看得上你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一副酒,那我也就不客氣了!」說著,他氣得使力扯開她的領口,將整張臉埋進她的胸前。

  「不!不要啊!救命——」她害怕得哭了,使力的打他、踢他,還是掙不開他那龐大的身體。

  完了!她就要完了嗎?

  這個院落離主屋太遠,平日根本沒有人會跑到這裡來,何況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大家都回到房間就寢休息了。

  該死!她該想到今天晚上上野康成被安排在這頭的客房休息,她卻白癡似的自動送上門來,她要怪誰呢?

  不!她不能就這樣投降!絕對不行!

  拜託,誰來救救她?

  她快要沒力氣了……誰來救她……」

  

  「該死的東西!」赤裸著上半身,只穿著一條運動褲的冰川澤明從草叢中一把揪起上野康成,狠狠的給了對方一記右勾拳。

  上野康成沒想到這偏僻的後院裡竟然也會有人來,更沒想到會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了個程咬金,硬生生的被對方充滿力道的拳頭打到一旁,只能感覺到牙齒似乎被打斷了般疼痛不已。

  「你……敢打我?」看清了來人是冰川家的二少爺冰川澤明,上野康成咬著唇忍著痛,硬是從喉嚨裡吐出一句。

  「我為什麼不敢打你?殺了你我都敢!」冰川澤明平日玩世不恭的眸子此刻卻陰沉得有如地獄來的使者,充滿濃濃的肅殺之氣。

  「哼,你敢?那你就等著去坐牢吧!別忘了七年前的那個教訓,要不是我,你以為你現在還可以好端端的站在這裡當英雄?」

  幾句話,對冰川澤明而言有如死耗……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一眼,那冰心刺骨的寒意彷彿從冰川澤明最深處的靈魂裡透了出來,讓人莫名的覺得空氣中帶著冷颼颼的陰氣。

  為了保住面子和裡子,上野康成就算知道自己失官了,還是只能硬著頭皮把話說盡:「七年前那件事,你本該送去管訓坐牢的,你總不會天真到以為靠你的父母和老夫人,就可以把鬧得那麼大的事隻手遮天了吧?」

  空氣有些凝滯了,只有藍士英緊緊扯著衣領低低的囁泣聲。

  冰川澤明冷冷的瞅著他,過了半響才緩緩地從牙縫中進出一句話來——

  「當年,是你把這件事給擺平了?」

  「沒錯,我可是你的恩人,是你們冰川家所有人的恩人,要不是我,冰川家歷久不衰的名聲威望,早在七年前被你這個浪蕩子毀了,哪還能有今天?」扯著疼痛的嘴角笑了笑,上野康成從草叢裡站了起來,伸出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好小子,男人嘛,食色性也,只不過是個下人,你就大方點送給我,就算還了當年的恩情也不為過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1:35

第四章   

  這一回,冰川澤明索性使出了所有的蠻力,手腳並用的狠狠招呼在上野康成身上,三兩下上野康成便整個人縮在草叢裡哀號……

  那討饒的叫聲甚是淒厲,一聲接著一聲,劃破了冰川家靜寂的夜空,有如夜半平空冒出的慘叫孤魂,令人聽了毛骨驚然。

  「你……饒了我吧,二少爺!」

  「你有膽再說一次試試!」陰冷的眸帶著滿滿的殺意與怒氣,冰川澤明蹲在他身前,伸手一把扣住他的脖於。

  「不,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不要再打了,我保證不會再動她的腦筋,也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啊!」脖子突然緊緊被勒住,上野康成瞬間透不過氣來,臉色開始發白。

  「我索性殺了你了事!免得事後還得防著你這個小人。」

  「不……不要啊……二少爺,你不可以殺人!」藍士英慌忙地起身,跌跌撞撞的撲向冰川澤明,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他,「冰川少爺,你快放手,再下去會出人命的!你快放手啊!」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是我殺了他?」他陰沉的一笑,手上使足了氣力掐住他的脖於,卻沒讓他斷氣。

  「不行!不能殺人!我求求你……」她又驚又怕的失聲哭了起來,抱著他的手卻依然緊緊不放,「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你沒必要因為我而殺人,我不要你這麼做!」

  「我殺他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他該死。」

  「不……求求你放開他吧!」她抱著他死命的搖著頭,用盡氣力的想把他拉開,不讓他做傻事。

  「士英,你讓開。」

  「不,不要!我死都不會放開的!」

  「你們在做什麼?」冷冷地,他們的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

  是冰川介夫!

  看見他,籃士英想也不想就放開冰川澤明,跪著衝上前去緊緊抱住他的腿。

  「大少爺,你快阻止二少爺,叫他不要殺人!求求你!上野先生快死了!我拜託你!」

  藍士英忙著要冰川介夫救人,根本無暇顧及身後的狀況,只見冰川澤明一看見冰川介夫不僅馬上鬆了手,還一把把上野康成從草堆裡給拉起來,順手替他撥了撥身上散亂四處的野草,完全沒事似的。

  上野康成站都快站不穩了,要不是冰川澤明「好心」的攙扶住他,他可能只能躺在草堆裡跟他們兄弟兩個說話。

  冰川介夫擰著眉看看緊緊抱住他大腿的藍士英,再抬起頭來看看沒事似的冰川澤明,這才將視線緩緩移剩上野康成身上。

  「怎麼回事,上野先生?」他的模樣看來非常的慘不忍睹,不過,激不起冰川介夫任何一點同情心。

  「沒事,大哥,我和上野先生在玩貓捉老鼠,結果上野先生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就摔成這副模樣了。」冰川澤明笑了笑,大手拍上了上野康成的肩,「你說是不是啊,上野先生?」

  上野康成看看冰川澤明,再看看冰川介夫,心思轉了又轉。

  自己現在有了冰川介夫這個靠山,他還怕冰川家的浪蕩子不成?他堂堂日本政界名流卻讓這個不知好歹的浪蕩子打成這個模樣,胸中的一口氣說什麼也不可能滅得了。

  「大少爺,令弟真的太過分了,沒想到冰川家邀本人來府上做客,竟有這般對待客人的道理,出拳相向不說,還差點把我給打死,這筆賬,不知冰川家的大少爺要怎麼跟我算清楚?」

  冰川澤明眸光一閃,陰寒透骨的氣息再一次掃向他,「上野先生,你這話可有待商榷了,要不是你獸行在先,我又豈會動你這個大恩人分毫?你可以向我討回這筆賬,我也可以把你的獸行公諸於世,讓日本政界看看你這個名流背後的醜事有多麼令人髮指。」

  聞言,上野康成哈哈大笑,「那就來看看大家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了,你若是要刻意中傷我,我也顧不得老夫人的面子,七年前你的罪行可是有目擊者,案頭上都還記著。」

  「你威脅不了我,上野康成。」

  「你也一樣威脅不了我,冰川澤明。」

  「夠了!澤明,向上野先生道歉。」冰川介夫冷冷地道。

  聞言,冰川澤明挑高了眉,一臉的不以為然,「你叫我跟他道歉?有沒有搞錯?明明是他意圖強暴士英被我發現,我為什麼要道歉?沒把這個人渣送到警察局就已經很說不過去了,你難不成還想放過他?」

  「我沒有要強暴這個女孩,是這個女孩主動勾引我。」

  藍士英愣住了,幽幽地抬起頭來,「不,我沒有……」

  上野康成冷冷一笑,·如果她不是想勾引我,大半夜的,她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偏僻的客房院落裡?」

  「不是的!」藍士英急著要替自己辯駁,淚水撲簌簌地掉,「不是的,大少爺,我只是來這裡看夜櫻,這幾個晚上我天天都來,我不是——」

  「住口!」冰川介夫不聽她的解釋,冷冷地打斷她。

  「大少爺?」她愣住了,他一臉的冷漠讓她的心一蕩,落入了谷底。

  他難道真的相信是她主動跑到這裡來勾引上野康成!他難道真的以為她是這樣不知羞恥,隨便就會跟人上床的女人?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

  滾燙的淚珠克制不住的一直掉,燒疼了她被打得紅腫淤青的臉龐,但她不能喊疼,也不能抗辯,只能咬著牙承受。

  拂去心頭上那股悶得他透不過氣來的懊惱與憐惜,冰川介夫對她的淚視若無睹,狠下心漠視她的所有委屈。

  「道歉,澤明,還有你,士英,你們全都跟上野先生道歉。」

  冰川介夫的話一出,冰川澤明氣極的瞪著他,藍士英不敢相信的望住他,只有上野康成被打成腫睛一塊的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

  他就知道冰川介夫不敢拿他怎麼樣,只要他矢口否認,憑冰川澤明在冰川家的身份地位,和一個小小的下人所說的話,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更何況,冰川家有一個大把柄落在他手上,誰奈何得了他?

  「大哥!」冰川澤明憤憤不平的還想要說什麼,卻讓冰川介夫驀地沉下的眼眸給制止了。

  「跪下來道歉,相信一向大人大量的上野先生不會再跟你計較。」

  跪下來?大哥竟要他向這個爛人渣跪下來?冰川澤明氣得咬牙,握著拳頭的手都冒出青筋。

  「你不聽我的話?」冰川介夫揚著眉,對視著親弟弟洶湧澎湃的不平怒氣,神情卻十分堅定,不客人置喙。

  就在冰川澤明還在為自己男兒膝下有黃金的旺盛自尊心,掙扎萬分不肯下跪的當下,跪抱在冰川介夫腳邊的藍士英已站起身,走到上野康成面前,屈膝跪了下去

  「我替澤明少爺向上野先生道歉,對不起,請上野先生大人大量,原諒澤明少爺一時衝動對您所犯下的過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說完,將自己的頭朝地上一叩再叩。

  院落裡泥地上滿是小石子,三兩下便沾上了紅色的血跡,沿著落下的血滴往上瞧,只見不住叩首的籃士英那雪白漂亮的額頭上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甚是嚇人。

  「夠了!」冰川澤明忙不迭伸手扯住她,心整個糾成了一團,二話不說的朝上野康成跪下去,「我道歉,可以了吧?」

  見狀,冰川介天緊繃許久的沉悶胸臆終是獲得釋放,沉斂的眉頭也稍稍舒展開來,然,望著緊緊挨住冰川澤明不住哭泣的藍士英,另一股不知名的失落感卻在同時湧上心頭。  「這樣可以嗎?上野先生?我知道澤明這次真的做得很過火,也很不應該,如果這樣還不能消上野先生的怒氣,我冰川介夫也可以跪下來向您道歉。」

  說著,冰川介夫高大的身子正要彎身跪下,卻讓迅速上前的上野康成出聲制止。

  「可以了,冰川少爺,你不必如此,我上野康成也算得上是個明理之人,既然令弟都願意跪下采向我認錯道歉,這次的事就算了。」

                              

  「起來!你的頭流血了!得馬上看醫生!」冰川澤明見上野康成一走,忙伸手要拉起跪在地上的藍士英。

  「不要管我。」藍士英甩脫掉他的手,依然跪在地上不起來。

  「藍士英,你瘋了嗎?難不成你想流血到死不成?給我起來!」冰川澤明再次一把拉起她,卻被她發了瘋似的蠻力給狠狠推開。

  「我叫你不要管我!大少爺不是要我道歉嗎?我還沒道完歉呢,他也還沒讓我起來,不是嗎?我這次犯下的罪行太大了,勾引冰川家的貴客呢,活該跪上一天一夜,死了也是自找的。」

  她的身子好冷,心也好冷。

  額頭上燒烙的疼著,依稀滑落的血珠滑過她帶著淚水的紅腫臉龐,半邊的耳朵還熱烘烘的。

  她覺得整個人暈身無力,好想就這樣跪在這裡,然後慢慢倒下去,再也沒有知覺……

  這樣,心不會再覺得冷,臉也不會再覺得疼了吧?

  「你知道你並沒有錯。」

  「誰說的?你不知道嗎?我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呢!」藍士英邊說邊笑,笑到淚都流出來了,「我是一個看到有錢人就會巴不得想要馬上跳上人家床的虛榮女人,你不知道嗎?」

  「士英,夠了。」冰川澤明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裡,「不要這個樣子,大哥不是有意的,他只是為了顧全大局——」

  「不要說了,澤明。」送上野康成回房去而復返的冰川介夫,不知何時已靜靜的站在他們身後,將一切都看在眼底,也聽在耳裡,「你先回房去吧,身上沒穿衣服會著涼的。」

  「可是她——」

  「交給我。」

  冰川澤明猶豫不決的看著他,很懷疑一向高高在上又冷漠無情的大哥,要如何搞定現在全身是傷又對他滿是恨意的藍士英。

  「放心,我會親自送她去醫院。」冰川介夫再一次向他保證。

     

  「我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

  「你的意思是你寧可一直跪在這裡也不要跟我在一起?」

  「是你要我道歉的,不是嗎?」藍士英帶著淚的眸子正幽幽地控訴著,「是你說我勾引上野康成,不對嗎?身為堂堂冰川家大少爺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管一個下人的死活?在你眼中,我根本就什麼也不是,隨便任何一個達官貴人說的一句話都勝過我說的,不是嗎?」

  冰川介夫安靜的聽她說,沒有解釋也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夜風中紛飛落下的櫻花依稀散落在他的髮上、肩上,他靜靜的承受一切她加諸在他身上的怨與恨,靜靜的望住她眼中的絕望與痛苦,還有那散落在她臉龐上的血與淚。

  他歎息了,因為面對這樣的她,自己會心痛也會心動,還有著濃濃的憐惜與不捨……

  他,無法無動於衷。

  面對她,他無法平心靜氣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像對著他週遭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的親人。

  老實說,這讓他迷惑又困擾,卻又無法抗拒。

  走上前,他不顧她的死命掙扎與捶打,堅定不巳的攬腰將她抱起,大跨步的朝車庫走去。

  「你放開我!」她一路大叫,深沉的怒與怨讓她接近歇斯底里的瘋狂。

  他沒有制止她,也知道今夜這一鬧,將會鬧得整個冰川家滿城風雨,但他不管,私心裡希望這樣失聲張揚的叫喊可以讓她發洩胸口上抹滅不了的傷口,然後……對他的恨意可以少一些,對他的怨氣也可以少一些。

  

  經過一整晚的折騰,藍士英哭累了,拳打腳蹋的手腳也都打酸了,再加上紅腫的臉頰與額頭上的傷口,服用了一些消炎藥物及打了一針止痛針,她顯得昏昏欲睡且疲憊不堪,整個身子軟軟地偎在冰川介夫寬大的胸膛裡。

  她閉著眸子,不再大聲嚷嚷的說話了,也不再哭喊著他的可惡與可恨,安靜的像只收起利爪的小貓咪,乖巧得令人心疼。

  從頭到尾,冰川介夫像個寵溺動物的主人,溫柔的住她伸出她的爪子把他抓傷,任她在他懷裡狂野的嘶叫,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是堅定的抱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因為自己的任性而摔傷,不讓她因激烈的扭動與掙扎,碰撞上其他物體而造成任何一點疼痛與不適。

  他的縱容讓她想大哭一場,就這樣……

  恨,透不了骨;怨,也沁不了心。

  只想像此時此刻這樣,偎在他的懷中安靜的聽著他的心跳,獨得他所有的溫柔與專注。

  忘了他與她身份上的懸殊,忘了他還有一個美麗嫻淑的未婚妻,忘了他曾經那樣無情的冷冷把她丟在一旁,不顧她傷透了的心與濃濃的委屈……

  忘了吧,把它們全都忘了,今夜,就讓她貪心一點,癡傻一點,只要記住他的好,不顧一切的霸住他的人。

  「睡了嗎?」俯下臉,冰川介夫輕聲的問著。

  她不想睜眼,不想破壞這殘存在夜盡頭處的一點溫柔。

  見她動也不動,以為她睡了,冰川介夫將她抱得更緊些,快步走向自己停放在醫院外頭的車子。

  「睡吧。」將她的身於輕輕放在駕駛座位旁空位的同時,他順勢俯身吻上她的頸畔後,才替她關上車們繞回駕駛座發動車子。

  手機在暗夜裡驀地響起,他按下擱在方向盤旁的手機通話健,並將聲音調到最小,這才踩下油門將車開上京都的夜街。

  「你在嗎?介夫?」手機的那一頭,響起的是荻原美奈那永遠顯得溫柔得體的詢問聲。

  半夜兩點十五分,一個她似乎永遠都不該打電話的時間,她卻突然間出現了……

  冰川介夫的唇角輕輕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痕,很難形容此刻自己那莫名對她的關心覺得抗拒的心情。

  「我在開車。」他好聽的嗓音依然如昔,聽不出喜怒哀樂,溫柔卻又冷漠。

  「我聽說了……士英她還好嗎?」

  「嗯,睡了。」說著,他側過臉看了依然閉著眸子的藍士英一眼。

  「你呢?被澤明和士英的事折騰了一整夜,你一定更累吧?回去老奶奶還等著你呢,我真的很擔心。」

  「很晚了,美奈。」他彷彿看見藍士英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是他們交談的聲音吵到了睡夢中的她。

  「是……那我去睡了……」有些怔愣,但一向善解人意的荻原美奈還是選擇掛上電話,免得惹她的男人生氣。

  她所受的教育是這樣:不管她再能幹出色,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天,永遠都要順著男人的意,不多說不多問,只關心男人關心的事,只問男人准她問的問題,做個溫良謙恭的賢內助。

  這,就是她即將成為冰川家媳婦命定的歸宿。

                              

  「大少爺。」苦守在冰川家門口石階上的藍夢華一見到冰川介夫的車繞進車道,便忙不迭站起身奔向他。

  見到她,冰川介夫皺了皺眉,打開門下車走向她,「阿姨,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我擔心士英,她——」

  「她睡得正沉,狀況都已穩定下來,再去醫院換幾次傷藥就可以了,你不必太擔心。」

  藍夢華聞言鬆了一口氣,一滴淚忍不住從眼角滑落,她忙不迭伸手抹去,「對不起,大少爺,士英闖禍惹得你煩心了。」

  「該道歉的人是我。」

  「嗄?大少爺?」

  冰川介夫淡然一笑,「總之,這不是她的錯,阿姨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責備她,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奶奶那邊你也不必多說什麼,知道嗎?如果她問起,就請她親自來問我,你一概不知情,懂嗎?」

  「大少爺……」

  「澤明呢?睡了嗎?」

  藍夢華搖搖頭,淚又浮上眼眶,「二少爺還在老夫人房裡,老夫人正訓著呢,老爺和夫人根本插不上手,二少爺被老夫人用枴杖打了一身傷。」

  她當時人就在門外,冰川澤明所說的一切經過她也都聽見了,才會慌亂的跑到外頭來等人。

  天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讓士英到川家來幫忙,要不是她讓士英出現在上野康成的面前,她可憐的士英也不會遭受到這樣的事情。

  然而,在這個家,她沒有替士英抗辯的權利,不能理直氣壯的告訴老夫人她的士英不會做出勾引男人的舉動,一切一定都如二少爺所言,是那個上野康成企圖染指她家的士英。

  「我知道了,阿姨。」拍拍她的肩,冰川介夫打開另一邊的車門,將藍士英輕輕的抱了起來,「我先送士英回房裡去,再去處理澤明的事,阿姨,你只要負責替我照顧好士英,沒問題吧?」

  替他照顧士英?

  藍夢華一愕,半響才愣愣的點點頭,有些張惶不安的踩著細碎的步子跟在他後頭走進屋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1:53

第五章   

  「你們在做什麼?」溫柔的嗓音顯得有些冷,在開滿櫻花的小道上抖落了幾朵垂顫的櫻。

  一大早,冰川介夫在前來探視藍士英的小徑上,竟撞見了提著行李的藍士英和藍夢華。

  「大少爺……我們……」藍夢華有些急,有些慌,沒想到天都還沒亮,竟會遇見冰川介夫。

  「阿姨,我昨晚慎重拜託過你的事,你忘了嗎?」他略帶責難的眸子定定的落在心虛不安的藍夢華身上。

  「我沒有,大少爺,我只是——」她只是想盡快的把藍士英送走,不顧一切的護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不管是言語上的間接傷害還是行為上的直接傷害,她都不允許。

  她太瞭解冰川家的一切了,只要事關冰川家的名聲威望、老夫人的面子,風評,可以犧牲任何人,在所不惜。

  「你沒有權利管我的去留。」藍士英不想讓自己的姑姑為難,不太情願的開了,把她手中的行李接了過來,「姑姑,你在冰川家還有事做呢,我自己走就可以,你去忙吧。」

  「可是這裡你人生地不熟——」

  「放心,我可以找我的同學亞倫幫忙,他在京都有個大房子,裡頭有好幾間空間,大不了,我向他租一間付他一點房租就是了。」

  「不行,你還受著傷,你這個樣子一個人走,我說什麼都不放心。」藍夢華把她手上的行李搶了回來,拉起她的手,「對不起,大少爺,這件事我回頭會向老夫人請罪的,我們現在得走了。」

  「我不許。」冰川介夫長手一伸,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大少爺,我求求你。」藍夢華心急的朝他跪下來,「我拜託你讓士英走吧,士英已經夠可憐了,我不想再看見她受任何一點傷害,欠你們冰川家的,我一個人來受就可以了。」

  「姑姑,你不要這樣。」藍士英慌忙地要拉起她,卻有另一隻手比她的動作更快一步。

  「阿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動她一分一毫,你大可放心。」冰川介夫微皺著眉將她拉起,淡淡地保證。

  「大少爺,如果老夫人相信士英是無辜的,就不會要二少爺在外頭跪上一整夜了,更何況……容我大膽說一句!」藍夢華端正不諱的眼深深的望住他,第一次正視著他的威嚴,「大少爺您根本保護不了士英,不是嗎?要不是如此,她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藍夢華一言,讓冰川介夫的眉宇間上一層寒光。

  她說得沒錯,藍士英額頭上的傷是他造成的,為了這個傷口,他輾轉反側了一夜,才會一大早便來尋她。

  他不習慣說抱歉,更不習慣向任何人解釋自己做的事,打從他十八歲以後,他做過的每一件事都不曾讓他後悔過,除了這一件……說明白點這其實也不能說是後悔,只是他一向深以為傲的理智稍稍地讓體內一股莫名的牽釁所干擾了而已。

  見冰川介夫沉默良久不語,藍夢華也知道自己的話不僅說過了頭,也逾越了她在冰川家的身份,咬著唇,她想也不想的道歉:「對不起,大少爺,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

  冰川介夫淡淡一笑,「知錯了就留下來。」

  「大少爺,你——」

  「老奶奶心知肚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上野先生消消氣而已,你不必掛心。」

  「可是——」

  「沒有我的准許,你們誰都不可以踏出冰川家一步。」打斷藍夢華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索性直接下達命令,」去忙吧,阿姨,老奶奶昨晚上動了肝火,你去替她老人家熬一些清粥。」

  「……是。」抵不住冰川介夫的堅持,藍夢華抱歉的看了藍士英一眼,提著她的行李走回大屋。

  「姑姑——」藍士英想要追上前去,一個高大的人影迅即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要為難她了,你可知道因為你,她可能會一輩子被逐出冰川家?」

  眸一抬,藍士英憤憤不平的望住他,「逐出冰川家又如何?以姑姑的才學經歷根本就不需要留在你們家當下人,走了更好。」

  「是嗎?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她親口告訴你她不願意留在這裡?」

  「我不需要她告訴我任何事,這件事只要以常理判斷就可以很明白了。」

  「喔?」冰川介夫揚揚眉,「那如果我告訴你,當初是你姑姑跪下來求老奶奶三天三夜才得以留在冰川家幫傭的,你一定不信嘍?」

  「什麼?」她詫異的看著他那雙絲毫不像開玩笑的眼眸,心裡頭的思緒竟是千回百轉。

  輕扣住她的下頜,他情不自禁的放任自己修長好看的指尖輕撫著她的唇瓣。

  她錯愕,慌了心,連呼吸都停窒了。

  「有很多事不是你以為那樣就是那樣的,小女孩,人要學著長大、成熟,一味的天真只會帶給你身旁韻人麻煩。」見她眸光深處剎那間流轉的萬千張惶,他的目光不由得變柔變深,似寵溺又似責難的低語著。

  「我沒有……」被他深沉的眸光定住了,藍士英困難的舔著唇,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

  不讓她逃,冰川介夫大手一伸,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帶到自己懷中。

  被他驟然的舉動嚇壞了,她愣愣的抬起頭來,清盈的眸承載著不知名的困惑與慌亂,潮紅的容顏述說著她內心的無助與脆弱。

  不該是這樣的……

  他為什麼要抱住她……

  「你知道嗎?從你一出現在我眼前開始就成了我的大麻煩。」

  他溫柔的說話聲近在她敏感的耳畔,挑動了她最敏銳的末梢感官,隱隱不安的騷動著……

  她害怕的想要挪開臉,避開他濃濁的呼息不斷吹在她頰畔的騷癢難耐,泛著潮紅的臉蛋卻在下一秒鐘落人他寬大溫柔的掌心裡。

  他看著她眸光深沉無比,像是要穿透過無數亙古的時光才能這樣定睛的好好瞧她一般,珍惜又慎重。

  「大少爺……」她被他看得口乾舌燥,慌忙地用手抵在她與他之間。

  「你的臉很疼吧?」腫了大半邊,看得令人觸目驚心,也讓他的心隱隱發疼。

  「不會……」她幽幽地道,想避開他深邃的眸光。

  「是我不好。」他喃喃自語著。

  吻,在下一刻不期然的落在她顫抖不已的唇瓣上。

  她愕然,慌亂,雙手緊緊扯住他上衣的領口,動也不敢動,任他那帶著激狂的唇舌顛覆她的一切思考…… 

  她害怕,想哭,卻又驚喜莫名的承受著這一切。

  他吻她呵……她深深渴望的,她知道。只是她從來不敢向自己的心承認自己十分十分的渴望他。

  他是尊高高在上的神祇,一個不容人褻瀆的神祇,她注定只能一輩子遠遠看著他、戀著他,不得貪求。

  可是現在……他在吻她……

  老天!她該怎麼辦呢?她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要……我求求你,大少爺……」這樣,他只會讓她對他的戀慕更加的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要這樣的痛……

  她求他?

  聞聲,冰川介夫的心一凜,像是突然間發現自己正在做什麼似的鬆開了手。

  腳一軟,藍士英跌坐在地上,雙手摀住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眼角滑下了淚。

  她的淚,讓他驚覺自己方纔的舉動是多麼的不智與狼狽。

  「對不起。」看了坐在地上哭泣的藍士英一眼,冰川介夫冷漠的轉身大跨步離開。

  淚,終是無法止歇的撲簌簌而下。

  她好恨,恨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希望他可以永遠那樣抱著她、吻著她,卻開口求他放開她。

  他不會再抱她、吻她了吧?

  就似斷了線的風箏,再也不會回來了。

     

  藍士英站在冰川澤明的門口大半天了,卻還是沒有伸出手去敲門的勇氣,直到和室的門從裡頭被人霍地打開,她大受驚嚇的差一點把手上端著,還熱滾滾的人參雞湯給打翻。

  「小心,藍小姐。」冰川澤明眼明手快地接過她手上的雞湯,手背卻免不了被潑灑而出的熱湯給濺了一些,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大叫,「嘖,真不知道你是來送湯還是來謀財害命的!」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二少爺。」藍士英忙不迭的抓住他的手,用她的衣袖拭乾上頭的湯汁,不住地在他手背上吹著氣,「要不要去沖水啊,二少爺,很疼吧?」

  「疼,疼死我了。」他誇張的叫著,唇角卻帶著濃濃的笑意。

  呵,光看著她慌亂成一團的模樣就好玩得不得了,哪還要另外找樂子呢?

  「真的嗎?那你快去沖沖水吧!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說著,她想把他手上端著的雞湯給端回來,卻讓他突然手一場,把湯端得老高, 「唉,二少爺,你這樣小心又燙著了!」

  「這湯好香啊,你煮的?」

  「不是,是姑姑煮的。」

  「喔,那我可以放心吃了。」

  聞言,藍士英嘟起了小嘴,有些氣不過,「什麼嘛!」 

  「逗你的啦,你真的很好玩耶。」朗朗大笑數聲,冰川澤明把湯擱上桌,低下頭呼嚕嚕地吃起來,彷彿擺在眼前的是天下最棒的山珍海味。

  「真有那麼好吃?」看見他的吃相,害她都快流口水了。

  「嗯。」

  「那你就多吃一點,吃完了我再去幫你盛一碗。」她靜靜的在他身旁坐下來,有點欲言又止,「二少爺……你的手真的沒關係嗎?」

  其實,她是來道謝和道歉的,昨晚要不是他出面相救,她可能早就貞操不保了,但他卻因為她的緣故被老夫人罰跪了一晚,就情就理,她都虧欠他許多。

  第一次見面那種不愉快的場面讓她耿耿於懷很久,這也讓她從住進冰川家開始便一直避著他,幸好,他本來就不住在京都,她與他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避開他是很容易的,可現下……

  她欠他的,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還清,對他,她還有著濃濃的抱歉與愧疚,也不是幾碗雞湯就可以表達。

  「你想跟我說的話不是這個吧?」三兩下便把雞湯給解決了,冰川澤明放下碗,抬起帶笑的眸子望著她。

  「我……」

  「你想跟我道謝還是道歉?」

  「我應該跟你道謝也道歉,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因為我的事被老夫人罰跪了一個晚上,要是知道會這樣——」

  「要是知道會這樣,你想來陪我一起跪?」他輕輕抓住她不安絞動著的小手,伸出另一隻手撫摸上她被打腫的半邊臉, 「很疼嗎?那個該死的上野康成,他該被吊起來殺千刀。」

  藍士英微微紅了臉,想退開他的碰觸,他卻比她所想的早一步縮回了手。

  「謝謝你,二少爺,在我那麼對你之後你還願意出來幫我,我真的很感謝你。」

  一笑,冰川澤明搖搖頭,「真要謝,你該去謝謝大少爺。」 

  「謝他?」藍士英一愣,有些被傷害似的別開眸子,「為什麼?」

  雖然,她讓他吻了她,雖然,她曾經貪圖著他懷中的溫暖與溫柔,但她卻不可能忘記她額頭上還隱隱作痛的傷口是拜他所賜。

  當時,他冷冷的站在一旁要她和冰川澤明跟一個意圖強暴她的人道歉,那不關已事的神情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早上那個吻,是為了贖他的罪嗎?還是,他真的把她當成了可以任意欺弄又愛慕虛榮的女孩?

  心,痛得讓她一時之間忘了怎麼呼吸。

  說過要忘記的,不該再想起那個吻……

  「因為真正救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他懶洋洋的笑開,意有所指地道。

  「我不懂。」她皺起眉,播著頭,不敢相信冰川澤明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以後你就懂了。」

  「二少爺……」

  「怎麼?難不成你真正想以身相許的人是我?」突然間,冰川澤明賊賊一笑,將一張俊顏湊近她。

  「我……不是的……」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退一步跌坐在榻榻米上,藍士英有些不明所以的揮動著手,「請你不要胡說。」

  他在說什麼啊?怎麼話題突然兜到這上頭?

  「老實說,你喜不喜歡我?」他欺身壓住她,將她的雙手抓牢擱在她的頭頂上,一雙帶笑的眼睛閃爍不已。

  「二少爺,你……」

  「說啊,比起我那個古板又冷漠無情的大哥,你一定會比較喜歡我的,不是嗎?這一點,用想的就知道了,不如這樣好了,你現在就給我一個吻算是報答我解救你的恩情,嗯?」他將性感的唇瓣湊向她,迷濛的眼帶著一點挑釁,一點逗弄,一點促狹。

  「不……」她不要他吻她!

  「只是一個吻而已,小寶貝,你不會這麼小氣吧?」他邊說邊笑,賴在她身上不起來。

  「二少爺,你不可以這樣,請你放開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為什麼這個男人前一刻還正經八百又體貼的讓人傾心,下一刻卻又像只令人討厭的惡狠,莫名其妙的朝她撲了過來?

  對他的謝意與抱歉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她現在真的恨不得拿個鐵捶從他的後腦勺給狠狠敲下去!

  冰川澤明突然間壓低了嗓音,輕輕地在她的耳畔道:「喂,藍士英,你很不公平喔,大哥吻你就可以,我就不行?替你跪了一夜的人可是我,不是他。」

  老天……他看見了?

  藍士英愕然的睜大眸子,羞窘不已的容顏驀地染上一片緋紅,氣悶莫名的瞪視著他。

  「我猜得沒錯,你喜歡我大哥,嗯?」

  「我沒有。」  「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

  「我真的沒有,你不要誣賴我。」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吻你?」冰川澤明一笑,挑明了問。

  「那是因為……是因為……」她詞窮了,不爭氣的淚快被他逼落,「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子!請你不要胡說八道!」

  溫柔的替她抹去不經意滑落的一滴淚,冰川澤明幽幽地、意有所指的對她道:「勇敢一點,小女孩,幸福是靠自己去爭取的,否則一旦對方結了婚,後悔就來不及了。」

  「你……」這個人,他究竟想要對她說什麼?

  「戲演完了,起來吧。」他伸手拉起怔然又一臉莫名所以的她,頭一低,出其不意的在她的頰畔啄了一記,「你很可愛,要不是我已經心有所屬,可能真要為你心動了。」

  戲演完了?他在說什麼?

  「不要用這種目光瞧著男人好嗎?小女孩,你這個樣子,再君子的男人都會在轉眼間變成一匹惡狠的。」

  聞言,藍士英不安的退了好大一步,真把他當成惡狠似的防備著。

  天知道這個善變的男人會在哪一時哪一刻又變了個模樣,還是防著點的好。

  「什麼戲?你剛剛是在演戲給誰看嗎?」

  冰川澤明但笑不語,只是輕輕地將她推出自己房間,然後把門給關上。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從那件事過後已經半個多月,她照常上學放學,幫忙姑姑做一點微乎其微的家事,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猛K書,除非必要,她可以誰都不見的住在冰川家,也不會有任何人會召見她攻打擾她。

  或許,冰川介夫的保證是有那麼一丁點誠意的,老夫人沒有因為那件事找過她的麻煩,也不曾找過姑姑的麻煩,一切平靜得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甚至,老夫人還在前兩天突如其來采的說她要到歐洲定居一段時間。

  然後,老夫人、冰川夫人坐著今天一早的飛機飛到巴黎,冰川老爺和冰川澤明則在東京,負責開車及管事的武田夫婦也因為主人不在,難得的獲得長假回到日本長野的老家,轉眼之間,偌大的冰川宅第裡只剩下她、姑姑以及冰川介夫。

  京都的櫻花落盡了,散落滿城花海,如櫻泣血。

  要再想看那滿山的夜櫻奔放,得一路追著花見前線,走上一趟東北。

  藍士英一路跳著石階回家,飛揚的髮依然輕盈如羽,臉上的笑容卻不再有初來乍到時的純真燦爛。

  這半個月來,冰川澤明的話一直反反覆覆的在她腦海中迴旋,但她卻沒有勇氣去進一步思考與探索任何關於她對冰川介夫的心。

  她,憑什麼呢?

  就像那天早上那個意外的吻嗎?

  那是她藍士英的初吻,卻只是冰川家大少爺一時興起的遊戲罷了,她難不成真要像個白癡似的為了人家心頭上根本不注意的一個吻而牽掛一輩子?

  「士英,你終於回來了。」

  藍士英的腳都還沒踏進冰川家的大門,就看見坐在石階上等著她,一臉急躁不安的姑姑藍夢華。

  「姑姑,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二少爺突然打電話回來說老奶奶在巴黎出了一點身體上的狀況,需要我過去幫忙,我得搭下午三點的飛機飛過去一趟,老奶奶的年紀本來就不太適合東奔西跑,也不知道這回是怎麼回事,說走就走,唉、我想我短時間之內可能回不來了,老奶奶和夫人都需要我,幸好有你在這裡,你一個人在京都繼續唸書,順便替我照顧大少爺的生活起居,沒問題吧?啊?」

  什麼跟什麼?姑姑也要走?那冰川家不就只剩下她和冰川介夫兩個人?

  不!不行!不可以這樣!她已經躲他躲得很辛苦了。

  「姑姑,不行,我……」

  「對了,我已經把大少爺喜歡吃的菜及一些生活習慣寫在一張紙上,就擱在你房間的桌上,你一定要記得看看,有問題再打電話給我,好嗎?」藍夢華拍拍她的手,心急如焚的只想快快離開。

  「姑姑,我跟你一起去,好嗎?」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也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這讓她覺得分外不安與無助。

  「不行,大少爺需要人照顧,家裡也需要有人幫忙打點內外,何況,你要是跟我走,書怎麼念下去?」

  「我可以念下一期,姑姑。」

  「你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呢!既然都念了就要堅持到底,大少爺的人很好,不會為難你的,你就好好待下,知道嗎?」

  「姑姑——」

  「就這樣,我得走了,車子已經在那頭等我了。」說著,藍夢華趕忙提著簡單的行李起身離開。

  上了計程車,她朝藍士英揮了揮手。

  藍士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車子後頭的黑煙漸漸遠去終至消失不見,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山腰上,任山裡吹來的風吹得身於微微顫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2:12

第六章   

  在廚房獨自與那些早己擱在冰箱裡的肉和菜奮戰兩個多鐘頭的藍士英,總算端出了幾樣看起來還算可口的台灣家常小菜——

  蔥炸豆腐,可是盤裡只看得出豆腐的撞;洋蔥炒牛肉,可是牛肉切起來的模樣,大塊得像是台灣豬腳;涼拌小黃瓜,這道菜算是最沒問題了,另外,則是他們日本人愛吃的味噌湯,雖然看起來像是人家不吃要倒進垃圾桶的雜菜湯。

  好吧,她承認自己實在沒有半點當廚子的天賦,但是以她完全沒煮過菜的人而育,能端出這樣的三菜一湯已經是非常非常難能可貴了,害她高興得差點沒有抱著一桌子的菜大哭一場。

  藍士英有些疲倦的趴在和室的餐桌上,整個冰川家安靜得只聽得到風吹到樹梢,樹葉摩擦的窸窣聲,陡地,一陣勁風吹入,將沒關好的後門吹得

  「砰」的一聲,嚇得她整個人彈跳起來,寒毛直豎。

  她連忙走往後頭將門給關好,覺得身子有些冷,瑟縮的交叉著雙手把自己環住,回到飯廳時卻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正低頭蹙眉的看著放在和室桌上的菜,彷彿擺在他眼前的是從沒見過的外星食物似的。

  有些難過,也有些挫敗,不過藍士英刻意的忽略劃過心頭上這種不愉快的情緒。

  「阿姨——」冰川介夫欲開口尋人,一抬眼,卻看見她像貓咪一樣的縮在和室門外。

  有多久沒看見這小傢伙了?此刻,她看起來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像是只蓄勢待發又狼狽不堪的貓。

  「姑姑飛到巴黎照顧老夫人去了。」

  「那這些是——」再看了一眼桌上這些看起來稀奇古怪的菜,冰川介夫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做的,如果大少爺看不上眼,吃不下肚,我想我還是把它們全倒進垃圾桶好了。」說著,藍士英有些賭氣的走進,跪在餐桌前準備把所有的菜全端到後院去倒掉。

  「等等!」冰川介夫驀地抓住她伸向餐桌的小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我沒有說我不吃。」

  「大少爺不必說,我有眼睛可以看。」

  她刻意壓低的嗓音柔柔弱弱地,卻宇字帶針的撞進他的胸臆。

  他想說什麼,想想後又作罷,低眸卻瞧見她雪白的小手上竟佈滿著細細小小的血痕,他凝起了眉,將她的手拉到跟前,「這些傷是怎麼搞的?」

  被他這麼一問,藍士英原本按撩在心頭上的委屈全湧了上采,她有些氣悶的使力把手從他的掌中抽回。

  「做菜弄傷的?」上回切肉切到了手,這回卻把自己雪白的小手當肉在上頭劃不成了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問!

  「不是,是被貓抓傷的。」

  藍士英這負氣的話聽起來卻又有著濃濃撒嬌與怨懟的意味,那一日,她像只小貓昧般偎在他胸前,那種像情人般親暱貼近的感覺,再一次散發在此刻窒悶不已的空氣中……

  他有些被蠱惑了,就像上一回那暖暖昧昧的黎明天光,擾得他有些迷惑與困擾。

  那種慌雜不安的感覺不是他所熟悉,也不是他所樂於接受的,甚至好幾次想也不想地便把它們丟棄在心門之外,毫不理會。

  然而,它說來就來,只要面對著藍士英,他就會常常徘徊在自我失控的邊緣,忘了自己的理智與身份,掙扎不已。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味地逃避似乎根本沒有解決之道。

  眸於一沉,冰川介夫倏地將她扯進懷中。

  「啊——」藍士英驚呼一聲,下意識要把他推開卻推不開。

  「別動,乖乖地好嗎?」他低聲在她的耳畔呢喃著,閉上陣子,讓自己確切的、感受她在他懷裡的那分感覺。

  清清淺淺的髮香溢入他的鼻尖,她纖細卻柔軟的身子一動也不動的依偎在他懷中,輕而易舉地挑動了他男性的感官。

  他,想要她……

  意識那樣的清晰明白,慾念那樣的張顯無偽,他再想要欺騙自己什麼,也不能否認他的身體的的確確想要她。

  太久沒碰女人了嗎?!

  想著,冰川介夫的唇角淡淡地勾起一抹笑。

  就算要女人,他要的也該是荻原美奈,而不是他懷中這個差他八歲之多的小女孩吧?

  看來,是他男性的本能慾望在作祟,這比他之前所想的簡單太多,也容易解決。

  她真的乖乖不動,依偎在他寬大溫柔的懷抱裡,耳邊只聽得見他的心跳,還有她的,直到他鬆開了抱著她的臂膀,將她輕輕地拉離他的懷抱。

  「為什麼抱我?」嗓音有些顫抖,她不敢想像他的答案,卻又多麼企盼他的答案是她想要的。

  望著她,他若有似無地扯扯唇角,「只是為了澄清某些事。」

  「現在,你澄清某些事了?」她不喜歡他唇角那抹如釋重負的笑,彷彿只在一眨眼間,她已被他輕易的丟到心門之外。

  「嗯。」

  「所以不需要我了?」他的表情是這樣告訴她的,他的行為舉止也是,但她還是傻傻地、怔怔地問出了口。

  她一問,怔愣的人換成是他,他輕輕地搖頭,背過身去,「我想我從沒說過我需要你這樣不得體的話吧?」

  「是啊,你的確沒說過,所以可以想抱我的時候就要我乖乖的讓你抱,想吻我的時候就要我乖乖的給你吻,不想抱我的時候就把我推開,不想吻我的時候就走得遠遠地,是這樣嗎?」她有些激動、有些失控的望著他。

  「希望你注意你的態度,藍士英。」沉下臉,冰川介夫走到位子上坐下來,開始吃飯,不管吃進嘴裡的菜究竟是什麼味道,他都是從頭到尾的面無表情,一道菜一道菜的吃,直到碗裡的飯見底了為止。

  她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似的,直到冰川介夫吃完飯,她把一桌子的盤子碗筷全收進後頭的廚房,開始挽起衣袖洗碗。

  未料,不管是碗還是盤子,似乎都在跟她作對似的,洗一個破一個,最後一個碗索性從她手中滑開,匡噹一聲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白色的玻璃碎屑彈射到她的腳邊,將她只穿著拖鞋的雪白腳丫於劃了一道口子,細細微微的疼其實根本不足道之,卻讓她看著看著竟氣得流下淚來,恨恨的瞪著一地的碎片,彷彿它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我討厭你!」一腳踩上了地上的一隻破碗。

  「我恨你!」另一腳更用力的踩上了不知何時竟從她手中飛到地上的抹布。

  「你去死好了!最好讓我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一手拿起還在水槽裡的破盤子高高揚起,準備讓它跟這個破碗一樣的命運,來個碎屍萬段——

  「藍士英!你在幹什麼?」聽到碗盤碎裂聲響的冰川介夫從大廳衝向後院的廚房,正巧看見藍士英打算把盤子摔破的不可思議舉動,忙不迭低喝一聲,快步走上前搶下她手中的盤子。

  她流著淚的眸子幽幽地看著盛怒不已的他,這可能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真正生氣的模樣吧?濃黑如墨的眉緊緊的糾成一團,好看的唇線和一張俊美如雕的臉孔,冷硬得像是嗜殺的黑道大哥,彷彿在下一刻就要直接把她的脖子給扭下來,當成球在地上踢似的。

  他真的很討厭她……

  她卻在這裡自欺欺人……

  「對不起。」咬著唇,她避開他犀利得幾乎要穿透她的眸子,像只受了傷的貓急急想要逃開。

  他長手一件拉住了她,將她拉回他的懷中給狠狠定住,「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沒有。」她什麼也不能要,不是嗎?

  「這個嗎?」他抬高她的下巴,低頭猛地攫住她沾著淚的唇瓣,霸氣而狂野的吸吮她口中的芳甜與低喘……

  「不……」不是這樣的!她不要他這樣子吻她!

  「還不夠,是嗎?小女孩,除了想要我的吻,你還想要更多更多,是嗎?就像這樣!」他一手扯開她的襯衫衣領,因為太過使力而扯落了幾顆鈕扣,露出一大片雪白,酥胸起伏不已的在他眼前跳躍著炫人的光彩。

  眸子益發地深沉了,像是急欲捕捉獵物的餓狠,他傾身將臉埋進她柔軟迷人的胸壑之間,拉下她白色的肩帶。

  「啊……」她抑制不住地嬌喘出聲,推不開他埋在胸前的頭,反而將自己的上半身更深入的送進他的嘴裡。

  「你就是要這個吧?嗯?」聽見她的嬌吟,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抬起一雙深遣又飽含怒火的眼眸,饒富深意的望住她,淡淡一笑。

  「不……」她搖著頭,狼狽不堪的伸手拉歸自己敞開的襯衫衣領,被他眼中的鄙夷給深深傷害了。

  「你叫得很動人,我不否認我的身體因你而狂躁不堪。」

  冰川介夫低頭攫住她的唇瓣,大掌未曾憐香惜玉的揉搓著她。

  「你……唔……」他竟這樣子說她?她不依的想為自己抗辯,卻再一次的失去了自主權,深深的讓他吻住。

  她,的確是個迷人不已的小傢伙,不是嗎?

  但,並不適合他。

  適合他的女人應詼是荻原美奈,端莊識大體,對他永遠的溫柔謙恭,體貼而少言,不像她……有時候像小貓,有時候像野貓,晴時多雲偶陣雨,讓他一會兒氣、一會兒疼,一會兒憐,一會兒怒,根本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他的人生該是平穩而規律的,永遠走在既定的軌道上,女人只是男人暖床的附屬品,社交上的點綴品,不需要他花費任何心思,更不該引起他心情的波動起伏,不是嗎?

  甚至,她還必須會煮一手好菜,可以把家裡內內外外打點管理得很好,是個好妻子,也是個好媽媽。

  此刻,他懷中的女人卻還是個孩子……

  他卻為她動了情,動了慾念,也動了一直漣漪難興的心。

  「介夫——」

  一陣低低柔柔的呼喚從前廳緩緩地移至了後院。

  「介夫,你在哪裡?我來了。?

  聲音越來越近,近到還陷在神魂未清狀態的藍士英都聽得一清二楚。

  是荻原美奈小姐,她來了。

  老天!

  藍士英張惶的從冰川介夫的吻中跳開,與他濃濁不已的眼眸對視著。

  「荻原小姐來了……你不出去嗎?」她急促不已的呼吸聲尚未平緩,桃紅的容顏寫著一絲困窘與愧疚。

  「你要我出去?」他不疾不徐的看進她的眼底問道,彷彿來的人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是來找你的不是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她?好怪。

  「是我要她來的。」

  聞言,她的心好似被人用石頭重重的砸了下去,痛不可抑。

  想哭,臉上卻帶著不在意又無所謂的笑,「既然如此,大少爺又何必問我?」

  匆匆忙忙轉過身,藍士英顫抖的手想把鬆開的紐扣給扣上,卻發現衣服上的紐扣不是鬆了,而是根本被扯掉了,不知散落到哪裡去。

  心,不安的彷彿跟著失散了,她不由地慌慌亂亂的低眸四處尋著。

  「你愛上的人究竟是我還是澤明?」一句話就這樣出其不意的從冰川介夫口中冒了出來。

  「什麼?」她愣愣的抬眸,不明所以。

  「那一天在澤明的房間外頭,我看見澤明抱著你。」為此,他悶得幾天幾夜輾轉難眠,避開澤明也避開她,完全不想理會自己體內那股暴躁不堪的騷動與氣悶,究竟所為何來。

  「是……嗎?」她淡淡地笑了。

  原來,冰川澤明說的演戲是演給冰川介夫看的?為什麼呢?她真的不太明白這兩兄弟。

  「就這樣?」只是笑,而且笑得甜蜜非常?

  該死的!她究竟是什麼意思?玩弄他們兄弟的感情嗎?還是在玩弄他?

  她可以在他吻了她之後又投入澤明的懷抱,沒有抗拒,沒有掙扎,他早該知道她的心是在澤明身上而不是他。

  晚餐時的那個擁抱與其說他想證明他對她的感覺,不如說他想要探索她對他的感覺,剛剛的激狂失控,與其說是她那摔盤子的舉動激怒了他,不如說他因自己輕而易舉的被她的一言一行影響情緒與理智而狂怒失控,才會那樣粗暴霸道的對待她。

  好幾次,他在她的跟中找著了她對他的依戀,莫非是他的錯覺?

  呵,可笑得很,原來繞了半天,她愛的是他那總是玩世不恭的弟弟,不是他冰川介夫。

  似乎鬆了好大一口氣,卻無法把心口上那沉甸甸的重給徹底挪開。

  「介夫,原來你在這裡,怎麼不出聲呢?」荻原美奈在廚房找到了冰川介夫,笑著迎上前去,卻看到廚房滿地碎片,與氣氛詭譎正對視著彼此的兩個人,「呃,士英,你也在啊。」

  她溫柔的向背對著他們,看起來似乎一身狼狽不堪的藍士英打招呼,但還沒等藍士英回眸應聲,纖細的皓腕巳讓冰川介夫給粗暴的扯住,整個人被拉出了廚房往通道盡頭的房間走去——

                           

  「介夫,你怎麼了?啊……」荻原美奈話都還沒問完,就讓冰川介夫猛地給攬進懷中,狠狠的吻住。

  這吻,激狂得根本就不像是平日的他。

  他總是彬彬有禮、溫文儒雅,總是溫柔的對待她,像是怕碰壞了她似的,連吻都只是蜻蜒點水,如今……

  他狂猛不羈的氣息像是風雨欲來,吻,有如急雨,又驟又狂,像是要翻天滅地似的。

  她有些招架不住地軟了腳,卻讓他一把抱起丟上了大床。

  「你可以說不,美奈。」他粗喘著氣息道,高大挺拔的身子壓住了她,男性勃發的慾望緊緊的抵住她裙內的柔軟。

  荻原美奈搖搖頭,美麗的瞳眸閃閃發亮,「我本來就是你的,介夫,你是我的天、我的地,你想要怎麼愛我、掘我都是天經地義的。」

  冰川介夫挑了挑眉,不說話,猛地低下頭繼續剛剛的動作。

  他激狂不已的吻住她,一手粗暴的扯開她的衣裳,另一手將她的裙擺拉高,深深的探了進去。

  「啊……介夫……」荻原美奈情不自禁的叫喚出他的名,雙手攀住他的臂膀。

  「我不介意你叫大聲點,美奈。」

  「介夫……介夫……喔……求你……求求你……」

  「介夫,你怎麼了?」汗水淋漓的雪白嬌軀正不安的蠕動著,索性攀著他的臂膀坐起身,將整個人揉進他的懷裡,裸露的手臂緊緊的摟住他強健有力的腰桿,「你不高興嗎?」

  「沒有。」他幽黯的眸從門外慌忙逃離的那抹身影移回到荻原美奈身上,大手無意識地撫上她雪白的胸脯。

  「那……讓我來先愛你,好嗎?」荻原美奈充滿春情的眸子,蕩漾著風情萬種。

     

  不想聽,不想看,但方纔落在她眼底的一幕幕火熱鏡頭卻一再地在腦海中重複放映,繚繞不去。

  荻原美奈嬌喘吟哦的低泣聲,冰川介夫熱情霸氣的吻,掠奪著另一名女子的身體與雙唇,他們兩人親寄的擁吻著彼此,火熱交纏的身軀……

  喔,老天!

  藍士英痛苦的摀住疼痛不已的胸口,拚命的往前跑著,壓抑住由內心深處不斷湧上眼眶的淚,不住地狂奔。

  直到她聽不見那房裡傳來的嬌喘與低吟,直到她的眼眸可以看到院落的夜空,與冰川宅第外頭那婉蜒而下的石階,淚,才讓夜裡的風給吹落,幻化成空氣中的水珠,飄落下山坡。

  為什麼哭呢?

  因為她愛他……

  為什麼心痛如絞呢?

  因為她愛他……

  為什麼生不如死呢?

  因為她愛他……

  愛情就是這樣嗎?不能爭不能求,甚至連說出口的權利也沒有?

  她為什麼要愛上他?愛上的若是個平平凡凡的大學生,就不會有那麼多讓她哭泣的事情吧?

  她不能怪,不能怨,冰川介夫和荻原小姐原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她自己總是妄想著他的愛,不是嗎?

  傻瓜!真正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忘了他,忘了這裡的一切!她必須離開,頭也不回的走開。

  想著,她像夜裡的遊魂般一步步走下石階,沒有意識的往山下走。

  山麓底,那繁華似錦的「只園」宛如古代的宮殿般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昔日的花街柳巷,今日的藝妓們依然風韻猶存,站在不遠處便可聽見街頭巷尾內的歌音嫋嫋,彷彿,還可看見藝妓們在男客面前展現的風流絕活、纏綿舞色。

  是這樣鶯鶯燕燕、活色生香的街景讓日本男人總是趨之若騖吧?

  「女人,永遠是日本男人的附屬品,不管她是妓女還是千金名嬡。」

  是誰說過這句話的?

  藍士英苦苦一笑,突然聽見肚子傳來咕嚕的響聲。

  是餓了……

  「士英?你怎麼在這裡?」

  看見藍士英,一手摟著藝妓的亞倫想也不想的便鬆開了懷中的女人,大踏步朝她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2:33

第七章   

  她,看起來就像是只落難的小貓咪。

  一件單薄的及腰白衫,牛仔七分褲,被風吹得散亂的長髮,還有那一臉我見猶憐的淚。

  亞倫皺起眉,高大的身影替她擋去山麓底下的冷風,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穿上,別著涼了。」他催促著呆愣愣的藍士英,見她還是不動,只好動手將她的手給穿進外套裡。

  藍士英咬著唇沒說話,連謝謝也沒說,她怕自己一開口,淚水又會不聽話的一直掉下來。

  「這麼晚了,你跑下山做什麼?」他的話才問完,就聽見她肚子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

  藍士英也聽見了,臉不由得一紅,瞥了一眼想笨又不敢笑出聲的亞倫,他正努力的憋著氣呢,看上去真的很有趣。

  「走吧,我帶你去吃飯。」似乎理所當然的牽起她的手,那冷冰冰的溫度讓他的眉又挑了一下。

  才走幾步,她回過神來想將手抽回,他卻假裝不知情,拉著她就往前走。

  「亞倫,那個女人……」

  「沒事,看我走了,她會識相的自己走回去的。」  「可是……」

  「她是妓女。」亞倫見她又要沒完沒了,不由得回眸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擔心她,我走了,她一點都不會難過的,因為她錢拿了卻什麼事都還沒做,算是賺到了,懂嗎?傻丫頭。」

  錢拿了卻什麼事都還沒做?藍士英一愣,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臉一下於又燒紅了起來。

  「我……不好意思……你可以回去……繼續……」她不知該怎麼說,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地,臉是越來越紅、越來越熱,像快要熟透的小番茄。

  「你要在外頭等我辦完事?」瞅著她一臉的困窘,亞倫好玩的繼續開口逗弄她,「還是你也想要插一腳,來個三人遊戲?」

  「什麼!」腦子「轟」的一聲像被炸開似的,藍士英又羞又氣的抬起腳使力踩上他的。

  哇哇啦一聲——

  亞倫痛得齜牙咧嘴的大叫,嗓音之大,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引來街頭巷尾男男女女的注目。

  「你小聲點行不行?大家都在看我們!」藍士英被看得全身上下不自在,拉著他的手改用跑的。

  「慢點慢點,要辦事也不必那麼急嘛!」亞倫被她拖著跑,一路還是不忘大聲嚷嚷的虧她一虧。

  「亞倫·安德森!」藍士英氣得想要尖叫,面紅耳赤的甩開他的手,「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再也不理你!」

  這個男人,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走到哪都滿嘴的色性!

  「你不理我,我的心會痛的。」再次抓住她的手牢牢擱在掌心裡,他朝她朗朗一笑。

  他的笑容太燦爛,燦爛得讓人看不出真心,冰川介夫的笑太內斂,一樣讓人看不出真心。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別開眼,她又想起了此刻還在大床上與荻原美奈翻雲覆雨的冰川介夫。

  「喂,看著我別想著別的男人。」

  「我沒有。」才怪。

  「沒有最好,否則我會把你拉到偏僻的地方強吻,吻到你的眼裡只看得見我為止。」

  藍士英抬起頭來瞪他,氣得又要把手給抽回。

  「好好好,逗你的啦,小美人,別那麼會生氣,想吃什麼?日本的手工拉麵怎麼樣?我知道有一間妓院裡的手工拉麵做得很好吃。」

  「妓院裡?」腳步頓住了,藍士英不可思議的望住他。

  「是啊,怎麼了?有人規定妓院裡不能吃東西嗎?」亞倫眨了眨迷人的藍眸,一臉的天真無邪。

  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她當真了,嚇得轉身就走。

  「要去你自己去。」她才不要跟這個男人胡鬧呢!去妓院吃好吃的手工拉麵?虧他想得出來!

  是被冰川介天氣得神志不清了吧?才會相信亞倫今晚特別的溫柔,彷彿上帝派來憐惜她的使者,現在證明,他老愛戲弄人的本事從來沒有變過,就算此刻的她狼狽不堪,他還是半點同情心也沒有。

  「喂——』亞倫很快地追上拉住她,笑得闔不攏嘴。

  「幹什麼?放開你的手!」

  「我逗你的啦,我的車停那邊,不往那頭走,咱們怎麼上嵐山?」

  「嵐山?」藍士英驀地停下了腳步,雙眼有些閃閃發亮,「你要開車帶我去嵐山玩?現在?」

  聽說那兒美得讓人一去就不想再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去填飽你的肚子,大小姐。」亞倫拍拍她咕嚕咕嚕響的肚子,「唉,可憐的肚子,你家主人只。想著要玩,根本忘了你正需要滿足呢。」

  噗哧——

  藍士英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打掉他落在她腹部的手,「神經病!跟你在一起,再正經的人都會變成瘋子。」

  「是嗎?我看那個酷哥哥可不會。」

  「酷哥哥?誰?」

  「你們家的大少爺啊。」他已經讓人查過了,那個跑到校園裡警告他不要對她輕舉妄動的傢伙.就是冰川家的大少爺冰川介夫。

  看過冰川介夫一眼的人,就絕對不會忘了他那冷漠無情卻又優雅自信得叫人氣悶的天成氣勢,他亞倫·安德森也不例外,更何況,他還差一點以為那個酷哥會朝他一拳揍過來呢。

  「他啊……」藍士英的眼神一黯,訕訕地笑著。

  亞倫陡地停下腳步,伸手抬起她閃避的小臉,「讓我猜猜,今晚你那滿臉的淚……是為了他吧?」

                            

  「為什麼?」柔弱無比的坐在大床邊緣,荻原美奈不能理解的拿著一雙哀怨的眼眸,幽幽地望著冰川介夫站在窗前的背影。

  「對不起。」

  淡淡的一聲對不起,卻像是把最利的刀劍,一刀刺中她的胸口,讓她的心汩汩的滲出了血。

  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向她說對不起?一向不懂得什麼叫做錯的男人,竟然輕易的開口跟她說對不起?

  呵,她一點都不覺得榮幸,只替自己感到可悲。

  他在緊要關頭把她給推開了,然後跟她說對不起,這裡頭所包含的意思只有一個——

  他不要她。

  「為什麼?我哪裡做得不好嗎?如果是,請你告訴我。」

  「你很好,只是今天晚上我有點累了,所以……」

  「如果你真的累了,就不會有那個開始。」是他像個情慾得不到滿足的男人,一把將她拉到房間壓在身下,是他像只猛獅一樣,充滿侵略性的想要佔有她的身體和唇瓣,不是嗎?

  「我已經說對不起了。」冰川介夫有些不耐的重複。

  他的心神此刻已不在這裡,滿心滿懷的擔憂讓他想立刻丟下身旁的女子,去找他想找的那個人。

  「是因為士英,對嗎?」

  她是女人,女人都有先天敏銳的直覺,她當然知道他的情慾不是因為看見她,但是她樂於承受他狂野熱情的佔有。

  她是他未來的妻,就算他對別的女人有想望,她也希望她是滿足他慾火的惟一,永遠的惟一。

  可,太難了吧?她以為冰川介夫不會和冰川澤明一樣,他是那麼的穩重、尊貴、內斂,不容人褻瀆,她以為他只會愛她一個——就算現在不愛,以後也會愛上她的,因為她是他的妻。

  聞言,冰川介夫僵硬了背脊,像是有人從身後狠狠的播了他一刀。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沉了臉,回過頭來看她。

  「難道不是?」她幽幽地回視著他,不像往日一般的溫順、聽話,默不作聲。

  「當然不是。」他心虛的別開眼,走到床邊拿起上衣穿上。

  「介夫,你不是非娶我不可。」

  扣著紐扣的手一頓,「你別說了,我現在不想談話。」

  「但是我非你不嫁,你也知道我從一出生就被爸爸訓練如何當冰川家的媳婦,這輩子我認定的男人只有你。」

  「我叫你別再說了,既然你從小便被訓練如何當冰川家的媳婦,你就該明白我不想談話的時候你就不應該開口說話,就算你有一千一萬個委屈也一樣。別再胡思亂想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荻原美奈驀地撲上前去抱住他的大腿,「介夫,你不要討厭我!不可以不要我!好嗎?我會努力做個好妻子,你也知道我一定會是個好妻子的,對不?」

  「美奈……」

  「我好愛你,真的。」她仰起一張帶淚的小臉,無助的望著他,「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求求你。」

  「美奈……」冰川介夫歎口氣,伸手把她拉起,輕輕地擁進懷中,「沒有人會丟下你,別哭了。」

  「那就抱我,好嗎?」她緊緊的擁住他,止不住的淚水不一會便沾滿了他的胸膛。

  她有什麼錯呢?錯在他。

  是他未盡到一個男人的義務,讓自己一向平穩的心在走進結婚禮堂前意外的出了軌,不只傷了一個女人的心,也沒有膽識與氣魄去擁有自己想要擁有的另一個女人。

  俯下身覆上她帶淚的唇瓣,他深深的吻住她,也封住她的泣訴與哀怨。

  沒有人知道他是膽怯地,面對他不能全然控制的事物,面對會一再困擾他的事物,他通常會當機立斷的捨棄,不去強求。

  這就是他十分羨慕澤明的最大原因,因為澤明勇於追求他想要的一切,就算摔得遍體鱗傷也不能把他打倒。

  為了一個女人而不惜毀去自己的未來,是他認為最愚蠢不智的事,但是他羨慕他曾經這樣狂熱的追求他所要的,不管最後是成功還是失敗,他都敬佩他的勇氣。

  他自己呢?看起來一切都是成功的,學業、事業、婚姻全都在既定的軌道上走,他卻活得像個木乃伊,對一切失去了感覺,直到遇見藍士英……

  她輕易的撥動了他生命中的浪花,撩動了他潛藏在很深很深的內心對愛情的渴望與憧憬。

  誰錯呢?

  錯在他一個二十七歲成熟的大男人不該對一個芳齡才十九的小女孩動了心,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想抓又不敢抓,想放又放不下。

  是了,就是這樣,他痛恨這樣的自己,想著另一個女人,吻著的卻是懷中這個淚流滿面的女人。

  他究竟在做什麼?

  驀地放開她,冰川介夫轉身就走,身後的女子不住的哭喊聲進不了他的耳,不一會,他已開車衝下山,遠離那個在肩上一背就背負了二十多年責任的宅第,奔向無止境的黑夜。

                              

  藍士英一直和亞倫在嵐山待到黎明時分,才由他開車送回冰川家。

  窗外,金黃色的朝陽隱隱發出微光,將春日的黎明天空染上一片暖暖昧昧的湛藍,驅逐了黑夜帶給人的冷寂,卻又讓大地籠罩在隱諱不明的春光之中。

  折騰了一夜,在山上大吼大叫了一夜,藍士英顯得有些疲憊,懶洋洋的手擱在車窗上,沒有半點下車的慾望。

  「到了。」亞倫側臉看她,見她的眼皮子幾乎快垂下來,不由得一笑,「我看你今天請假別去上課算了。」

  「與其待在這裡,我想我還是去上課的好。」至少不會胡思亂想。

  「不喜歡住這裡,你可以住我那裡,我那兒客房好幾間,隨你愛住哪間就哪間,我又不會收你房租。」

  「你這匹大色狼,跟你住在一起太危險了。」

  「喂,我陪了你一夜耶,你說話就不能好聽一點?」

  「我說的是實話啊。」抬抬眼皮,藍士英瞥了他一眼,笑了,「好啦,謝謝你,在下十分感激你這個花心大少挪開忙死人的大事來陪我這個小女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聞言,亞倫高大的身子突地欺近她,將她困在車窗與他的胸膛之間。

  「我怎麼完全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感激之情?嗯?」

  「喂,亞倫,我不是你那些鶯鶯燕燕,你不要靠我這麼近。」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胸,一隻手不夠,還連忙把另一隻手用上,要不如此,她恐怕真的很難不遭狼吻。

  「她們不是我的女朋友。」

  「不管是不是,總之,你對她們做的不能對我做,聽到了沒有?」

  他的眸光一沉,將臉湊得更近,「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沒有……只是……你不要這樣好嗎?」他認真得一點笑容都沒有的目光讓她有點困惑與害怕,一顆心兜上了胸口,讓人急慌慌地想逃,「亞倫,你若還想當我的好哥兒們,你就不要……晤……」

  來不及了,她的唇還是被氣勢比人強的亞倫給佔有。

  他火熱纏綿的吻綿綿密密的叫人根本無法呼吸,她伸手想將他推開,卻讓他反手抓住,纏繞上他的臂膀。

  「我很早就想要吻你了,士英。」他壓著她的身體,火熱的唇舌物上了她白皙敏感的頸部。

  「不要……亞倫……你放開我……」她被他吻得渾身酥軟無比,理智卻還很清醒。

  「你在掙扎什麼呢?那個男人只會傷害你,但我可以給你幸福。」 

  他的話讓她心一痛,幽幽地閉上眼,「不……」

  「他不會屬於你的,士英,你早該死了這條心。」他嘲上她緊閉韻眸,也吻去她不小心從跟角滑下的淚,「讓我來安慰你受傷的心,好嗎?我會好好疼你、呵護你,不讓你受傷。」

  溫柔的呢喃像巫師在她耳邊下的咒語,他的輕言軟語,他的溫柔纏吻,他的愛撫與擁抱,像蜜一樣慢慢地滲進了她苦澀不已的心。

  原來,她也是有人要、有人珍惜的呵!

  為什麼她要死守著自己的身體,死守著自以為是的愛情? 

  亞倫有什麼不好呢?至少,他在她空虛寂寞的時候義不容辭的陪著她;至少,他關心她冷了沒,餓了沒,受傷了沒……又至少,她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他,不是嗎?

  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吧……

  她甚至相信他會帶給她無比美好的經驗,不會弄痛了她。

  彷彿感受到她越來越無防備的心,亞倫的吻更加熾熱與放肆了,伸手輕輕地將她的上衣紐扣給一一解開,專注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此刻正冷冷地站在車窗外,目視著這一切的高大男人。

  冰川介夫透著血絲的陰寒眸光幾乎要把車窗的玻璃給穿透,他緊握住雙拳,冷冷地看著在車子裡纏綿的男女,早已讓夜半的巨量酒精給消磨大半的理智,根本禁不起一絲一毫的挑釁。

  驀地,他手一揚,赤手空拳的往車窗玻璃死命一擊——

  彷彿被重物狠狠K到震天價響的撞擊聲竄進了車內兩人的耳中,還來不及意會到發生什麼事,車窗便再一次遭受重擊,這一回玻璃窗應聲碎裂,連龐大的車身都搖晃不已。

  「出來!」

  冰川介夫冰冷的氣息讓坐在車內兀自怔愣的藍士英害怕的直發抖,她下意識地扯住敞開的衣領,滿臉羞慚的低下頭。

  「我叫你出來!聽見沒有?」再一次,冰川介夫的拳頭掃向了另一面車窗,又是一陣轟隆巨響。

  「這個男人瘋了不成?」亞倫也被他的氣焰與怒火給震傻了眼,一時之間竟忘了對方砸的是他的車子,沒有生氣,反而有點退怯。

  「藍士英!」

  被點名的藍士英不得不幽幽地抬起頭來,本來不打算踏出車門的她,在一眼看到冰川介夫鮮血淋漓的手時,再也顧不了自己的害怕與膽怯,打開車門雙腳就要跨出去。

  見狀,亞倫忙不迭伸手拉住她。

  「你也瘋了?現在出去你一定被他打死!他看起來似乎喝了不少酒!」

  「我管不了這麼多,他的手正在流血!我非出去看看不可!」甩開他的手,藍士英下了車,走上前去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冰川介夫的大掌一把扣住,拉扯著往前走。

  「士英!」亞倫追下車,想上前把人擋下。

  冰川介夫透著血絲的眸像夜裡噬血的鷹,狠狠的瞪視著橫在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傢伙,「你想討打?」

  「我不想,可是也不能讓你再傷害士英。」就算他的確被這個男人陰狠的眼瞪得有點毛骨悚然,但他亞倫好歹也是個男人啊,總不能被對方一瞪就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吧。

  「好一個英雄救美!那就來吧,我還真想練練拳頭呢!」冰川介夫鬆開了藍士英的手,捲起沾滿血跡的袖子。

  那血,叫藍士英看得觸目驚心,心痛難抑,想也不想的便用身體擋在他們兩個之間,張開雙手護著她身後的男人,幽幽的眸於祈求似的望著亞倫,「亞倫,不要這樣,你先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

  「別可是了,他喝醉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他平常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求你好嗎?別管我——」

  藍士英話還沒說完,人已被冰川介夫粗魯的拉到一旁,「怎麼?你很在乎這個男人?在乎到不惜拿自己的身體保護他?」

  他質問的瞪視著她心痛的眸,在她眼中,他看到了濃濃的哀傷與不忍。

  就為了這個男人?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愛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還是,他們每一個都是她純真表象下的玩物而已?

  呵,可笑呵,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一而再、再面三的讓這小女孩玩弄於股掌之間;讓自已的情緒操控在對方手上。

  她究竟是天使還是妖魔?誰來告訴他?

  想著,一道塞悶的氣流難受的在體內翻滾著,洶湧的怒火第一次這樣漫天覆地,張狂的朝他襲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2:50

第八章   

  客廳內的氣氛彷彿降到了冰點,冰川介夫冷冷地站在窗邊不讓人靠近,藍士英則是趕也趕不走的杵在不遠處,望著他不斷流出血的傷口默默流淚。

  「讓我看看你的傷,好嗎?我求求你!」他這樣一句話也不說,比他對她大聲咆哮還要令她不安和害怕。

  「走!」

  「我不走,除非你讓我陪你去醫院!」

  「你不走會後悔的,藍士英。」

  「我管不了這麼多,總之,今天你非得去醫院一趟不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那只好看的手,因為她的緣故而莫名其妙的變成殘廢。

  瞇起眸,冰川介夫邁開優雅的步伐朝她走去,一直走到她的跟前才停住,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下巴。

  「這可是你自我的。」嗓音輕而縹緲,奇異地帶著一抹拂也拂不去的危險氣息。

  「大少爺……」她退了一步,卻在下一秒鐘被狠狠地扯人他懷中——

  激狂的吻直搗她的唇舌深處,他沒有讓她有絲毫抗議的餘地;仗著他高大矯健的身軀把她嬌弱的身子壓到牆上,開始動手褪去她身上的衣褲。

  「不……不要……」她扭動著身子,卻怎地也掙不開他那幾乎要發狂的掠奪,反而讓自己的下半身緊緊的與他的熾熱相抵,她每動一分,那分熾熱便更有力一分,像把烙鐵,燙得她全身發熱不已。

  「求求你,大少爺,不要這樣好嗎?你的手在流血,我求你……」

  他紅了眼,沉了臉;埋入她柔軟的胸壑之中,吸取她身上不斷散發出來,屬於女人特有的激情汗水與體香,他的慾望更勃熾了。

  「不……啊……大少爺……」

  濃濃的空虛感讓她覺得無助又不安,她緊緊扯住他的髮,無意識地將下半身靠向他,不斷的嬌喘呻吟。

  「啊……大少爺……」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主動的將唇吻上他的眼、他的鼻、他的眉,「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叫我的名字,女人,」他回吻著她嬌弱的唇瓣,在她的耳畔呢喃,在她的頸間啃咬,放任他所激起的歡愉浪花在她的體內發熱翻攪,而不急於平復她的哀求。

  「……介夫……喔……介夫……」她潮紅著雙頰,激切的吶喊。

  「說你愛我。」

  「我愛你……」

  「說你永遠只愛我冰川介夫一個人。」

  「我永遠……只愛你冰川介夫……啊……」

                            

  [本報訊]政商名人上野康成,昨天清晨在東京天都夜總會,以涉嫌買賄警高層約一十萬美金及開設妓院,被警方人員羈押,全案由檢調單位協同偵辦;據聞檢調單位巳握有上野康成買賄警方高層及地方首長之有力證據,因事關社會風紀與司法公正,本案將即日審理……

  擱下早報,冰川介夫輕啜了一口秘書剛煮好的咖啡,拉鬆了領帶,將有些宿醉頭疼的自己懶洋洋的丟在沙發椅上。

  不一會,就聽到秘書匆匆忙忙從外頭奔進的腳步聲。

  「副社長,京都警方高層來電,他說——」

  「不管他說了什麼,就說我在忙,沒空聽電話。」

  「可是,社長親自來電要你處理這件事。」秘書有點為難的站在一旁沒有走開,「在線上等著的電話還有上野先生的太太、東京政界的一名高級官員,和京都地方首長……」

  冰川介夫揉了揉太陽穴,朝秘書揮揮手,「回了他們,我今天不接電話,就說我出去了。」

  「可是……」

  「算了,看來我若待在辦公室裡將永無寧日。」說著,冰川介夫起身拿起外套往外走。

  與其坐在這裡處理那些煩人的人情事故,他還不如開車出去散散心,放自己一天假,就算什麼事也不做,也比在這等著人家找上門,玩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來得有趣許多。

  他真的很累很累,天塌下來他也不想管了,至少今天他不想管。

  「副社長——」秘書慌張的追了上去,自從她當冰川介夫的秘書以來,還沒有像這回一樣有些嚇破了膽,一個早上接進來的電話,不是警官就是各地方首長,不然就是政要人士,她根本無力應付他們。

  冰川介夫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走進電梯,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才好心的開了尊口——

  「若有生意上的急事再聯絡我,其他的電話訪客我一概不接,你若有天大的膽子拿它們來煩我,明天你就不用來了,知道嗎?」

                              

  不知不覺地,他竟然把車開到這裡。

  看著熙熙攘攘從校園裡走出來,來自世界各地的留學生,冰川介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自從那一夜之後,藍士英便像失了蹤似的逃得不見人影,每天晚上比他晚回家,早上則比他還要早出門,分明是刻意要躲開他。  這樣的情況幾天了?三天!五天?還是七天?他不過問,是不想逼她太緊,但這小妮子調適的能力似乎不太好,也許要等個半年一年的,才能把所有的事情想出個所以然來。

  很快地,冰川介夫眼角餘光捕捉到甫從校園走出的纖細身影,還有站在她身邊那個高大的美國男孩,亞倫。

  此刻,他們有說有笑的。身影看起來宛若在璀璨驕陽下,無憂無慮的孩童,竟令他生羨不已。

  他的年紀配她,是否老了些?

  「喂,他來了。」可能是亞倫長得高,眼目所及總是比別人快且廣,一個抬眼便看見停放在校門口那輛醒目的勞斯萊斯,以及站在車旁的招搖男人。

  「誰?」藍士英跟著他的視線望去,冰川介夫優雅尊貴的身影便不期然的撞入她的眼眸。

  心跳有些亂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在一瞬間全繃得緊緊地,讓她有一種快要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應該是來找你的吧?你快點過去,免得我這張俊臉真要不保。」亞倫推推她。

  自從那一夜他的愛車差點被冰川介夫的拳頭給砸了之後,他就已經放棄了這個東方女孩,不是他害怕冰川家的勢力,更不是他害怕那個老男人的拳頭,實在是因為他一眼便看清了這兩個人終究要糾纏不清,他才不要當那個白白被人家利用來增進感情的第三者,那他未免太廉價了!

  「你很沒同學愛耶。」她不想過去,頭一低,假裝沒看見冰川介夫的打算往另一頭走去。

  「喂,你不要老是當縮頭烏龜好不好?」亞倫跟上,一把拉住她。

  「你不懂的事就不要亂說!」她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我不懂?你明明愛死了那個老男人,卻沒有勇氣承認,不是縮頭烏龜是什麼?」他對著她的背影大叫。

  「誰說我愛他了?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愛上他!」藍士英惱羞成怒的回眸朝亞倫怒吼,卻看見亞倫的身旁多了一個人。  不是冰川介夫是誰?可是話都已經出口,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天知道這個男人的腳程何時變得這麼快,一個眨眼的工夫就跑到前頭來,怪不得她,也怨不得她。

  「我先走了,冰川先生,別在意她嘴巴上說的,女人就是這樣,總是喜歡口是心非,要是她不愛你,我的頭就扭下來給你當球踢!哈!」沒大沒小的拍了拍冰川介夫的肩膀,亞倫憋著一臉的笑走開。

  「上車吧。」冰川介夫看了她一眼,率先回頭走向自己的車子。

  她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往另一頭走掉,但是,她想她除了是只縮頭烏龜外,還是個超級膽小鬼,只要一對上冰川介夫,她就沒有對他說不的勇氣。

  他是她的王子耶!她怎麼可以違逆他?

  她總是一再對自己這麼說,來為自己膽小怯懦的行徑,拽個完美無缺的好借口。

  乖乖上了車,藍士英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呃,比冰塊還要冰,讓她全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想著,她不由得伸手在光裸的手臂上抹了抹;搓了搓,希望可以讓自己暖和些。

  「想吃什麼?」

  「噎?」他要跟她去吃飯?他今天還真閒呢。「大少爺今天不必上班嗎?我知道大少爺很忙,午餐我自己解決就可以了。」

  「我問你要吃什麼,不是要你管我今天忙不忙。」冷峻的神情透著一抹不耐,冰川介夫淡淡的開口。

  她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巴不得逃離他,他就那麼惹人厭?

  「那……隨便。」不想說話就別說話,她又沒叫他來當她的司機。

  藍士英有點生氣的拿背對著他,看著車窗外來來去去的車流,就是不看他。

  「轉過頭來。」他命令道。

  「大少爺有事用說的就可以了。」

  「我叫你轉過頭來看著我。」

  「你沒什麼好看的——啊!」話還沒說完,車子突然來個緊急煞車,吱一聲的聲響,連帶著使她的身於往前衝去,狠狠撞上子車子前座的冷氣口。

  驚魂未定之際,她的人已被一隻霸氣的手給扯進懷中,冰川介夫俯下臉吻住了她驚慌著要抗議的小嘴,將她拚命拍打著他胸膛的小手給緊緊鉗制在他的一隻手掌中。

  吻,持續了像是一世紀那麼久,久到平息了她的驚慌與怒火,久到她的呼吸裡全是他濃濃的男性古龍水味,久到她的眼裡只有他近在咫尺、顯得有些疲倦與深情的俊顏。

  他,似乎瘦了?

  「我不是沒什麼好看的?那你現在在看什麼?」他孩子氣的把剛剛她賭氣所說的話丟還給她。

  紅了臉,藍士英安靜的垂眸,不發一語。

  他明知道自己長得多麼好看,多麼迷人,又何必非要拿這一點來取笑她?小心跟的男人!

  「你在偷偷罵我嗎?」他抬起她的下頜,深邃的眼深深望住她。

  「如果是呢?」她柔柔弱弱的瞅著他。

  「那我就得罰你。」他在她的耳畔輕咬一記,痛得她淚珠兒都兜上了眼眶才放開。

  她伸手捂著被咬的耳朵,不敢相信他真的咬了她。

  重新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冰川介夫才挪了個空側過臉瞧她一眼。「怎麼?不服氣?」

  「是不服氣!」

  一笑,他的眼中竟有點得意,「如果不服氣,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過來咬我,我保證不生氣。」

  她是很想啊,但是她怕她真要上前咬他,他會突然像只發情的公狗,就在馬路上停下車子要了她。

  不要怪她的思想太邪惡,因為此刻他眼中的笑意就是這麼的邪惡,彷彿設下一個圈套,就等著她像白癡一樣的既進去。

  「不要!我又不是小狗!」她非常不情願的回絕了他的邀請,卻在下一秒鐘聽到他的朗朗笑聲。

  這幸福無比又難能可貴的笑聲一直迴盪在車內,直到車子拐進了一家中式料理店?與另一輛熟悉的車子在轉角處遇個正著。

                             

  荻原美奈小姐?

  藍士英看見她在轉角處下車,心虛的抓起擱在一旁的外套蓋住了臉。

  「你幹什麼?」冰川介夫伸手扯下她蓋住臉的外套,在她手忙腳亂的前一刻已經把車停好。

  「大少爺,我不餓,我不想來這家餐廳吃飯,我們快走好不好?」外套被扯掉,藍士英差點沒對天哀號,只好把身子壓低些,希望外頭那個荻原美奈的視力差一點,差到忽略掉她這個不談在此時出現在冰川介夫座車上的人。

  相對於她的慌亂無措,冰川介夫卻是從容無比的一如往常,除了剛剛才收斂起來的朗朗笑容。

  他沒看見荻原小姐嗎?不會吧?荻原小姐是那種美到全身都會發光的女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該在第一眼就看見她才是。

  「你可以一直叫我大少爺,不過,這筆賬我會記著,待會回家後慢慢算,你叫我一次大少爺,就得讓我抱一回,如何?」

  「你……」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什麼跟什麼?這個男人竟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他是冰川介夫耶!可不是冰川澤明!怎麼可以這樣有失身份的對她亂說一通?他是不是被什麼邪魔歪道附了身?

  「我什麼?那天早上我要你叫什麼你現在就叫什麼,懂嗎?該不會……你這麼快就忘了那天早上的事吧?」

  那天早上?藍士英的腦袋轟隆一聲,彷彿被炸開了,她羞紅了臉瞪視著他,遲遲沒有回應。

  是啊,那天早上他要她喊他的名字,要她說愛他,還要她說她永遠只愛他冰川介夫一個男人……

  腦海中浮現的是他擁抱著她的大手,他那激狂猛烈的吻與無度的需求,還有她不住在他懷裡的嬌喘與吟哦聲……

  她怎麼忘得了?這幾日來,那一幕幕的情景根本就是如影隨形的纏繞著她,讓她每想一分,便甜一分又苦一分,總是搞得自已痛苦不堪,不知道該想還是該忘。

  想他的溫存嗎?想他霸道的佔有嗎?想他不斷的要她在他身下呼喚著他的名的那股親暱嗎?

  越想,只會讓自己對他的情愫一日比一日深;掉入萬丈深淵。

  忘了他的溫柔嗎?忘了他是如何的愛撫著自己?親吻著自己?忘了他們是如何需求著彼此的靈魂與身體?

  越想忘,就越忘不了,她甚至巴不得可以拿把力,把當時的一情一景全刻在腦海裡永世不忘。

  望著她幽深的眼,困窘羞紅的臉龐,他知道她想起了與他的一切,也從她閃躲的眼神中找到了對他的濃切渴望。

  「你這個樣子,讓我好想現在就要你一回。」冰川介夫淡笑著睨她,整個上半身朝她移了過去。

  「大少爺,你不可以的!」她驚惶失措的伸手抵擋他迫近的身軀。

  冰州介失挑了挑眉,沒有解釋自己只是故意嚇嚇她而已,卻見她魂都快飛了。

  「你剛剛叫我什麼?」她不僅膽小,而且不太聽話。

  「我……介夫……我剛剛叫你介夫啊,有問題嗎?」藍士英無辜的眨了眨眼,當下決定打死她也不承認剛剛叫他大少爺。

  冰川介夫一笑,挪回了身子下了車,繞到另一頭替她打開車門,下車吧,我肚子餓了。」

  「你……餓了?」

  「是餓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只能乖乖下車捨命陪君子了,不是嗎?想著,她有點頭皮發麻的走下車,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怎麼躲也躲不掉,她一隻腳還落在車內呢,就聽見荻原美奈叫喚著冰川介夫的柔美嗓音,緩緩地從另一頭傳到了她耳中。

  「介夫,沒想到你也到這裡吃飯。」荻原美奈朝他走了過來,親暱的一手勾住他的手,「既然來了,咱們一塊吃吧。」

  冰川介夫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等在不遠處的荻原千鶴,淡淡的點點頭,「好,不過我帶了人。」

  「無妨。」眸子一轉,荻原美奈笑著望向車內,「嗨,士英,不介意和我們一塊吃個飯吧?」

  藍士英尷尬的搖搖頭,下了車,像個小跟班似的跟在冰川介夫和荻原美奈的身後。

  他們兩個看起來多麼登對呵。

  就連背影和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是那麼的契合,而她,只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呵,可笑,要不是荻原美奈這個正主兒出現,她還以為她將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呢!結果,她根本還是一隻烏鴉。

  他酒後亂性抱了她,得手之後便理所當然的把她當成隨便的女人,連言語之間都對她輕薄了,她卻以為他被妖魔附了身?其實,他一切的轉變只是因為她在他的心目中,已由姑姑的侄女變成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女。

  是這樣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3:05

第九章   

  「介夫啊,你好久沒到我那兒坐坐了。」荻原千鶴一見到冰川介夫,便親熱的搭上他的肩話家常。

  「失禮了,荻原先生,都怪晚輩工作太忙,改日得空定登門拜訪。」

  「是啊,你一定忙壞了,看了今天的早報吧?」

  冰川介夫點點頭,「看到了。」

  「是嗎?真沒想到你還有心情和空檔出來吃飯。」荻原千鶴呵呵一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們身旁靜靜坐著的女孩一眼,「不介紹一下這位女孩嗎?她看起來非常的坐立難安呢。」

  「爸爸,士英是冰川府上藍管家的侄女,藍阿姨跟著老奶奶到巴黎去了,現在介夫的生活起居都是士英在照料。」荻原美奈插了口,溫柔的望向一旁的藍士英,「說到這,還真要謝謝你呢,士英。」

  「嘖?」被點名的藍士英驀地抬起頭來,笑得一臉難堪與不自在。

  「謝謝你幫我照顧介夫,要不是還有你留在這裡幫忙,介夫一定很不習慣沒有人伺候的日子。」

  「……是嗎?」笑了笑,她再次垂下了頭,「那只是我分內該做的事,荻原小姐不必客氣。」

  她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瞥了她僵硬的笑臉一眼,冰川介夫的視線淡淡的移回到餐桌上,剛剛送上來的一條清蒸石斑。

  那魚,正熱騰騰的冒著白煙,鮮嫩的肉質在翠綠青蔥的點綴下,更是展現了香醇可口。

  那香味……讓他在同一時刻聽見了坐在他身旁的藍士英肚子裡咕嚕咕嚕的響聲。

  他很想笑,更想直接把魚推到她面前,讓她盡情的吃,但這僅僅只是想而已,他並沒有付諸行動。

  「……你和美奈的婚事辦得怎麼樣了?需不需要我幫忙?」荻原千鶴在另一頭叨叨絮絮的問著。

  回過了神,冰川介夫只聽到這一句,連忙端整好精神,答道:「不勞煩荻原先生擔心,婚禮有專人在負責籌備。」

  「那就好,美奈會是個好妻子的,相信我,介夫。」

  「我知道,荻原先生。」

  「該改改口了吧?怎麼?叫我一聲岳父大人就這麼難?」

  冰川介夫淡然一笑,喊了聲,「岳父大人。」

  「哈哈哈!」荻原千鶴大笑幾聲,爽朗的拍拍他,「這才對嘛,我們早就情同父子,我等你叫我這聲岳父大人可等得頭髮都白了呢。」

  荻原美奈不依的撒嬌,扯了扯荻原千鶴的衣袖。「爸爸,你怎麼好像迫不及待想把女兒丟出去似的?」

  「是你的心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向介夫的懷抱吧?還怪我哩,女人啊,就是喜歡口是心非,你說對不?介夫?」

  扯扯唇角,冰川介夫若有所思的看了始終低垂著頭的藍士英一眼,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岳父大人說得是。」

     

  左一聲岳父大人,右一聲岳父大人,聽得藍士英耳熱心悶,眼前的山珍海味彷彿都在諷刺她在此地有多麼的多餘,讓她的胃隱隱悶著疼。

  走出中式料理店時已是下午兩點,陽光依然熾烈非常,曬得她有些發昏,還沒上車身子就輕晃了一下,卻不小心晃進了冰川介夫的懷裡。

  要死了!

  她低咒一聲,連忙要站直身子,走在他們旁邊的荻原美奈卻快一步的上前扶住她。

  「士英,懷還好吧?臉色有點蒼白,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她溫柔的關心話語讓藍士英更心虛了;她沒有冰川介夫這麼高竿,瞞著這個善良又美麗的未婚妻,背地裡偷腥卻能從容不迫,毫無愧疚。

  」謝謝你,荻取小姐,我,沒事的,只要回家躺一會就好了。」

  「真的嗎?真的沒事?」

  「嗯。」

  「那我就放心了。」荻原美奈鬆開了手,轉向冰川介夫,「晚上我到你那裡去好嗎?士英看來不太舒服,我做點東西給你吃。」

  「不用了,晚上我可能得回公司加班,晚餐在外頭解決就可以了。」

  「喔,這樣……」荻原美奈的眼神寫著淡淡的失落,卻不能多說什麼,只能目送他們上車,然後開車離開。

  「女兒,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嗯,我看介夫很好啊;你還是可以穩穩坐上冰川少夫人的位置,不必擔心。」

  「爸爸,難道你不覺得他們——」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況,那樣的女孩根本不可能扶正,就算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也只是介夫一時的意亂情迷罷了,介夫是令理智又聰明識大體的男人,不會放棄你這個端莊賢淑的妻子,去要一個傭人的侄女。」

  「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她愛的男人跟中住著另一個女人,一點也無法忍受呵。

  「你若不想失去他,就不要傻得去挑釁,懂嗎?」

  他不是傻子,更沒有老眼昏花,冰川介夫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如果他不是對那個女孩兒有意,是不可能在今天這種特別的時候帶她出來吃飯。

  但,他相信以他與冰川家的交情,女兒若真沒做錯什麼,冰川介夫理當不會有任何不得體的舉動出現才是。

                              

  「喝下去。」冰川介夫關上車門時,順手遞給她一瓶鮮奶。

  藍士英伸手接過,鮮奶溫溫熱熱的,好似她此時的心。

  他中途突然停車,就是為了下車替她買鮮奶?他知道她是肚子餓到胃疼?還體貼的把鮮奶加熱後才拿給她喝?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因為愧疚嗎?

  不,她可不以為高高在上的冰川介夫,會對他的行為感到任何愧疚,更何況,剛剛的他可沒做錯什麼,不是嗎?

  張口把鮮奶喝下,一口氣喝到見了底,她才幽幽地開口:「我不會因為你對我好就委屈自己當你的地下情婦。」

  地下情婦?

  這樣的稱謂讓冰川介夫的眉高高挑起,似笑非笑的瞅著她,「你像是當人家地下情婦的料嗎?」

  沉不住氣就算了,每天穿著襯衫牛仔褲,長長的髮最多只是綁個馬尾了事,這樣隨便到根本不會妝點自己的她,哪—點構得上情婦的料了?

  他的眼神真是拐人啊!原來,在他心中她連當情婦都不夠格!那他究竟把她當什麼?玩具嗎?

  想到此,她氣悶的高昂著下頜,「你要我證明自已有百分之百足夠的條件去當男人的情婦嗎?這簡單,只要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拿自己的拳頭砸人家的車,我相信要我當幾個男人的情婦都沒有問題。」

  當幾個男人的情婦?這丫頭真有惹火他的本事!

  「你最好乖乖閉上你的嘴。」他發現自己的耐性真的越來越少了,少到幾乎隨時都會被她氣得想直接打她的屁股一頓。

  被他冷冷的眼神一掃,藍士英本來就不太高漲的氣焰頓時消失了大半,不過,她可不打算就這樣認輸。

  「我要搬出去住。」她不要再當他閒暇時的玩偶。

  冰川介夫的眸子—沉,「原因?」

  「因為我不要跟一個表裡不一的大色魔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大色魔?這丫頭說的是他吧?眸光一閃,他別開眼去,掩住了,絲藏不住的笑意。

  「我看你是因為受不了我即將娶另一個女人為妻吧?你一定很愛我,愛到眼裡容不下一粒子。」難得的大言不慚,其實是因為內心的不夠確定,探索的意味甚於一切。

  只是,她不會懂,他也不打算讓她懂。

  日本男人的狂妄自尊放諸四海都是所向無敵,他冰川介夫也從來不是其中的例外。

  他在說什麼……好吧,就算真的是這樣,他有必要這麼殘忍,把她強撐著戴上的堅強面具給狠狠剝下來嘲弄兼觀賞嗎? 

  他好可惡!

  看她淚都快奪眶而出的模樣,冰川介夫有一股衝動想把她緊緊擁進懷中,但理智戰勝了感情,他還是選擇無動於衷。

  看來,她真的是愛他的。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就覺得踏實無虞。

  「請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

  「隨你,只要你不要哭著回來跟我糾纏不清,非要當我的情婦不可。」他高高的昂起下巴,俊美的臉上儘是不可一世。

  他真的玩過就不要她了?她說要走,他竟答應得這般爽快!該死的!剛剛還吻她吻上了癮似的,一回過頭就迫不及待要她走?

  好氣,氣得胸口都燒出了一盆火,不過,大概是氣過頭了吧?她的臉上沒有怒意,反而帶著淡淡的笑容。

  「放心,我藍士英這輩子不可能去當任何人的情婦,包括你!」她再去找他這個沒心沒肺的公於哥兒,那她就是超級大王八!

  「那我就放心了。」一笑,冰川介夫把車開上路。

  看她現在精神濟濟的模樣,胃應該不疼了吧?

      

  回到冰川家,藍士英二話不說的衝回房間,把她的東西一古腦的丟進她的行李箱內,亂七八糟的把箱子擠得鼓鼓的,連拉鏈都快要拉不上。

  「要不要我幫你?」冰川介夫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房門口,兩手交叉在胸前的看著她打包。

  「不必你大少爺動手,我自己就可以了。」使力的拉,拚命的扯,她就不相信以她藍士英的蠻力,連個拉鏈都拉不上。

  「從餐廳到現在,你已經喊了我三次大少爺了。」

  「那又如何!」她瞪他,她都已經要滾開他的視線了,難不成他還想拿這個來威脅她?

  「你可以走,但是得等賬算清了。」

  「什麼意思?」

  「我現在想抱你,」說著,在藍士英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冰川介夫一個箭步向前,將她拉扯到懷中吻住她。

  這吻,帶點懲罰的意味,每一個吸吮都讓她有點疼。

  她想推開他,但他的吻來到了她纖細敏感的頸項,細細吸吮著,讓她欲罷不能的緊緊抓住他的臂膀,癱軟了身子,只能緊緊依附著他。

  「冰川介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幽幽的眸子楚楚可憐的瞅著他,「我。就這麼好玩嗎?你想吻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

  「因為我只想欺負你。」他淡笑著吻上她的眼,半點愧疚也無。

  「可是我不願意。」她皺著眉,再一次明白的拒絕了他。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我碰過的女人,這輩子只能讓我一個男人碰。」

  「我說過我不當人家的情婦。」

  「我也說過你不夠格當人家情婦。」

 「那你究竟要我怎麼樣?」藍士英簡直欲哭無淚了。

  這個男人根本就在耍著她玩,一會東一會西,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拿她的話當耳邊風,嘴邊的話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搞得本來就不太聰明的她,腦袋瓜於早已糊成一片。

  「如果你夠愛我的話,我就娶你為妻。」

  娶她?藍士英的下巴差點沒有掉下來。

  現在又是哪一級狀況?前一刻他才興沖沖的要她滾,叫她不要再來糾纏他;後一秒又緊緊抱著她吻,說要娶她?

  她真的十分十分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在耍著她玩!

  「請問親愛的冰川家大少爺,你要我如何證明我夠愛你呢?」她氣得瞇起了眼,唇角卻帶著夢幻般的笑。

  「你真的想愛我?」冰川介夫修長的指尖撫著她的唇瓣,輕輕地問著。

  關於這個答案,他實在不太肯定,雖然這個女人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雖然亞倫信誓旦旦她只愛他冰川介夫一個人,雖然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她對自己濃濃的戀慕之情……

  但這些夠嗎?夠讓他為了他們的未來拚命?夠讓她在嫁給他之後,有能耐抵擋得住那些流言蜚語?夠讓她違背她親愛姑姑的命令,義無反顧的跟著他?

  「想啊,想死了。」她又笑了,笑得牙齒都快打結。

  「那最好,因為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選擇這條路無疑是最聰明的。」

  「那敢問另一條路又是什麼?」

  「當我兒子的媽。」冰川介夫淡然一笑,犀利的眸子卻寫著極度的認真,「如果你當不成我的妻子,那就只能一輩子當我小孩的媽,我不會給你名分,也不會給你當情婦的謄寵。」  」

  「你……開什麼玩笑?你哪來的兒子?」

  「我保證以我的能力,夠讓你生出一打我的兒子。」

  她愣愣的看著他,這回真是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因為這個男人瘋了!偏偏還要拖著她一起瘋! 

  「你已經有未婚妻,你忘了?」

  「我只想要你。」

  「你……」他只要她?這是什麼意思?這個男人說話的邏輯為什麼她老是有聽沒有懂?

  「答應我,你一定得當上我的妻子。」他吻上她怔愣微啟的紅唇,溫柔隨蜷的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失了神。

  「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愛我?」她的眸子晶晶亮亮地,雪白的容顏染上春色裡最動人的一抹雲彩。

  「只要你當上我的妻子,我會愛你一輩子。」

  怎麼又是一句她有聽沒有懂的話呢?唉,不管了,他的吻比較重要。

  這個男人說要愛她一輩子呢,是嗎?她沒有錯聽吧?

  呃……應該沒錯的……不然他不會那麼熱情的擁吻著她……

  還是,這只是他想再一次玩弄她的一個騙局?

  「啊……」她發出了細微的呻吟,在她再也站不住腳的下一秒鐘,身子巳讓他攔腰抱起。

  想不了這麼多了!

  她現在眼裡只有他,心裡只有他,身體也只想要他。

                             

  事情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士英竟然重蹈她當年的覆轍,愛上了冰川家的少爺?藍夢華憂傷不已的看著跪在老夫人跟前的兩個人,好像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自己。

  都怪她,她該提高警覺的,在她飛到巴黎,發現老夫人根本沒有傳喚她的那一刻,她就該飛回京都,守著她。

  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冰川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在這,看著一場十幾年前就曾經出現過的鬧劇重演,只不過那場鬧劇最後成了一場永遠也無法挽回的悲劇,而她,承受著這樣的罪責,打算死守在冰川家了卻一生。

  「老奶奶,我是認真的。」

  長原芳子氣得拿著枴杖的手隱隱發抖,差點一口氣都提不上來,只是死瞪著跪在跟前的兩個人,一會,犀利的眸子轉而掃向一旁的藍夢華,長長的枴杖一提,想也不想的重重敲上她的肩頭。

  「啊!」藍夢華吃痛的整個人跪了下去,半邊的身子歪向一旁,痛得她咬著唇直抽氣,卻不敢哭出聲來。

  「奶奶!」驚覺時出聲已然來不及,冰川介夫只能上前緊緊扯住長原芳子的枴杖,不再讓它有第二次揮出的機會。

  「媽!」冰川湯雄也沒想到那支枴杖會落到藍夢華身上,微皺起眉。

  「姑姑——」藍士英在同一時間撲到藍夢華身邊,慌得眼淚直掉,「姑姑,你怎麼樣了?啊?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姑姑你說話啊!」

  「士英,你現在就走,不要留在這裡了。」藍夢華緊緊扯著她的衣服,哀傷的眸寫著濃濃的企求。

  「姑姑——」

  「聽話好嗎?我早對你說過,大少爺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夠了!你們這兩個女人根本就是串通好了,要來勾引我冰川家的男人!先是我兒子,現在是我孫子,好啊,藍夢華,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嗎?虧我這十年來待你也算不薄,原來我是在養虎為患!」

  「不是這樣的,老夫人,真的不是這樣的。」藍夢華急著想為自己辯解,可是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她根本無話可說。

  「你們兩個女人都給我馬上滾出這裡!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聽見了沒有?」長原芳子氣得大喝,抖啊抖的枴杖要不是讓冰川介夫緊緊扯著,怕早就往那姑侄倆揮去。

  「奶奶,這不關阿姨和士英的事,是我強要了士英,是我逼她非嫁我不可,你要打要罵就針對孫兒來就好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冰川介夫穩穩地跪著,用身體護在她們面前,放開了長原芳子的枴杖,

  「老奶奶,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這是我終生的幸福,我希望這一次可以由我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你——你一向乖巧懂事又聽話,要不是被這個狐狸精纏上了,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她們今日若不走,我這把枴杖就非把她們活活打死不可!讓開!讓我打死她們!」

  長原芳子枴杖一提,又要往那姑侄倆揮去,冰川介夫這一回已有準備,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擋下,悶聲吃了她一棍。

  「介夫!」站在一旁的方小婉再也看不下去,哭著衝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兒子,「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介夫,快答應老奶奶,說婚禮照常舉行,好嗎?我求求你,不要再惹老奶奶生氣了。」

  「藍士英這女孩,我勢在必得。」直挺挺的跪在那裡,冰川介夫沒有半點妥協與動搖。

  「我不准!」長原芳子又是一聲斥喝,凶狠的眸於對上了跪在地上的藍士英,「你過來!」

  藍士英身形一動,冰川介夫便伸手擋住了她,「你不要過去,帶著阿姨走開。」

  這一回,要不是老奶奶出乎意料之外的突然回到日本,又出乎意料之外的知道了一切,他不會來不及把她送走就讓她跟他跪在這裡跟著受罪。

  「可是……」她怎麼可以丟下他一個人?

  「阿姨得去醫院,你只要記住答應過我的事,還有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就算對得起我了。」

  「介夫……」她不想走啊,就算要被打到死,她也寧可留下來陪他死。

  今天,是她一次發現他對她的愛竟那麼、那麼的濃烈,濃烈到高高在上的他寧可為了她挨打、挨罵,承受一切的罪責。

  她不知道會是這樣,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且意外,原本晚上兩個人還好好的吃了一頓飯,他照常霸道的要了她,照常熱情的需索,照常不對她說一個愛字,直到家裡面突然跑回來一堆人……

  「聽我的話,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他這話,像是訣別似的。

  扶著姑姑離開冰川家的那一刻,她彷彿還可以聽見老夫人不斷揮著枴杖,打在冰川介夫身上的聲響,與他吃痛發出的悶哼聲。

  心,好痛好痛,要不是姑姑一上車就昏了過去,她就算跳車也會馬上奔回他的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8 16:53:25

第十章   

  十天後。

  「你真的要去?」藍夢華伸手拉住了正要離開的藍士英。

  「姑姑,我答應過介夫一定要當上他的新娘,所以這場比試我一定得去,我不能讓他為我白白挨打。」

  她臉上的神情是天塌下來也義無反顧的堅決,這十天來,她想著他的傷勢想到幾乎要白了髮,每天食不下嚥,孤魂般的身影轉啊轉地,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到冰川家的大門前,希望可以找機會看一看他、摸一摸他。

  當然,她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連冰川家的大門她都進不去,遑論見得到躺在床上養傷的冰川介夫。

  老夫人很狠,那一頓打,打得他遍體鱗傷,全家都跪下來替他求情也得不到她的心慈赦免。

  介夫很傻,死守著日本傳統的愚孝,明知自己沒錯,也心甘情願的跪在地上,承受那一棍又一棍的責罰,直到母親方小婉再也忍無可忍,一頭撞上屋內的一根石柱,額頭上汩汩流出血來昏迷不醒,這場酷刑才在冰川湯雄氣急敗壞的喝怒之下,得以劃上休止符。

  這一切,都是姑姑打從武田夫婦的口中探聽來的。

  她那天聽了一直哭,哭到眼睛都快要看不見,哭到整個人無力的癱在床上足足睡了三天,不吃不喝,瘦了好大一圈,急得姑姑再也捨不得說她一句,怪她一分,只是拚命的送上一碗又一碗的補湯,希望可以把她養得胖些。

  就算,這場比試到最後她還是會輸,她也得走這一道。

  就算,她終究還是無法當上冰川介夫的新娘,她也得走這一趟。

  因為,她不能對不起他的真心與用心,她也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愛情。

  「你去了,只有受罪受辱的分。」

  藍士英輕輕一笑,「就算是這樣,我也得受。」

  雖然,她寧可冰川介夫是為愛不顧一切帶她私奔的那種男人;雖然,她希望冰川介夫把她擺在生命中的第一位,寧可叛離眾人只為了愛她一個……但,他畢竟不是這種男人。

  他要一個顧全大局的愛,他希望他的婚姻、他的愛情可以得到親人的成全與祝福,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來爭取,她既然愛的是這樣的他,就得一併愛上他所有的忠孝節義,不是嗎?

  這一場老夫人親口允諾的比試,將決定著她與他的未來,這是他用他的身體爭取而來的機會,她如何能辜負?

  此刻,就算前頭擺著的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受它一受。

  「如果……你受了之後才發現,這其實只是老天爺的一場騙局呢?一切的苦都是白受的,你最終還是得不到你想要的,這樣,你還是要去嗎?」

  「姑姑……」

  「當年,我愛上了冰川家的二少爺,也就是現在老爺的弟弟冰川欲二,我們愛得轟轟烈烈、欲罷不能,愛到天地變色,兩個人的眼裡只有彼此,明知冰川家容不下我這個當時在家裡半工半讀幫傭的小傭人,他還是執意要娶我為妻。

  「欲二和介夫不同,他對我的愛是激狂、不顧一切的,就算要背離所有,他也要帶我走,他說……天涯海角都無所謂,只要跟我在一起……」藍夢華的淚撲簌簌地落下,想起往事,她還是難過得不可自抑。

  十多年了,這份情依然消逝不去,午夜夢迴,常悶得她胸口發痛。

  藍士英聞言鼻酸,上前緊緊的抱住她。這是姑姑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她從來都不曾聽聞過的往事。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雖然冰川家沒有一個人容得下我們的愛情,但我只要他的愛就夠了,真的!失去一切都無所謂,我只要他一人。他怕我受委屈,一丁點的苦都不讓我受,我們打算偷偷的去結婚,他寧可捨去冰川家的一切,只要我。」

  「我好羨慕你呵,姑姑。」相較於冰川欲二對姑姑的不顧一切,冰川介夫對她的愛;就顯得太過理智了,不是嗎?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會懷疑,這般以家族為重的冰川介夫,為什麼會失去理智,挑上一個根本不適合他的女人來當他的妻子?

  藍夢華搖搖頭,「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寧可他對我的愛不是這樣的激狂,就算結不成婚又如何呢?我還是愛他,他還是愛我,形式上的婚禮怎麼會比實質的愛情更重要?更何況……

  「他的內心深處是多麼的在乎親人對他的祝福呵,只是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他總是怕我難受。要不是後采我在他的日記裡看見了他的心事,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因為愛我而夾在我和家族之間,內心有多麼的痛苦。」

  「後來怎麼了?姑姑?」她從來都不知道冰川老爺還有個弟弟,難不成……

  吸了吸鼻子,藍夢華哀傷的眸子載著滿滿的淚,「他在趕來婚禮的途中被老夫人派出的幾輛車子攔截了,穿著黑衣的保鏢大約有十來人,團團的把他的車給圍住,他心急如焚,為了趕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為了他對我的承諾,他不顧一切的開車沖自他們,打算突破重圍來找我。」

  「結果呢?」她輕輕地問著。

  「兩相追逐中,他扔車子衝撞上護欄,掉進了二十尺深的大海裡。」

  「姑姑!」藍士英深覺悲哀的緊緊抱住藍夢華,可以感覺到姑姑的心碎與這些年無止境的折磨,「他……死了?」

  「不,他還活著,每天早上,我可以感受到他給我的早安吻;晚上,我可以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手臂擁著我入睡,冰川家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細心栽培的,冰川家的每一個角落裡都有他的笑聲與溫柔……」

  藍士英恍然了,心,跟著幽幽地痛了起來。

  「這就是你跪在地上三天三夜,求老夫人讓你留在冰川家的原因?」

  藍夢華笑著哭了,歲月的痕跡也掩藏不了她眼底深處,那抹屬於少女才有的愛情夢幻。

  「我不能離開他,永遠不能,他的身影已經刻在我的生命裡,永遠消之不去……」

     

  「她沒來。」離比試的時間已過了半個鐘頭,一眼望下山,也沒有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長原芳子笑了,為自己輕而易舉的勝了這一回。

  「要是我也不會來,這根本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比賽。」冰川澤明懶洋洋的身子斜靠在大屋外的石柱上,臉上的笑意含著濃濃的嘲弄。

  長原芳子厲眼掃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這可是你大哥死命求給她的一個機會,她不來,就表示自動放棄了冰川少夫人之位,說到底,她對你大哥的愛情根本禁不起一點折磨,一點委屈,這樣的女人本來就不是咱們冰川家要得起的媳婦。」

  「奶奶,人家可也不見得喜歡當咱們冰川家的媳婦,她愛的是大哥,不是冰川家少夫人這個頭銜。」

  「是嗎?要是她真愛你大哥,她的人怎麼會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我看她是知難而退了,年輕人就是這樣,口裡說什麼生死相許,患難與共,一有事,飛得比誰都還快,死命扯都扯不回來。」

  冰川介夫的薄唇淡抿,對兩個人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也激不起他心頭上任何一點漣漪。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就算他不太願意接受這個結果,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這一局。

  「大哥,你猜士英會不會來?」他這個外人都講半天話了,怎麼主角一句話也不吭?這太說不過去了吧?非要拖他下水不可。

  「這場比試取消吧。」一起身,冰川介夫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她不會來了,他知道,只是不知道原因。

  也許,真如他所猜測的,她並不夠愛他吧!真是如此,他又怎能強求對方得跟著自己受委屈?

  「介夫——」

  一聲呼喚讓冰川介夫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過頭,沒見到想見的人兒,反而看見穿著圍裙的荻原美奈,一路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今天的比試是洗碗,看誰能把油膩膩的碗盤洗得又快又乾淨又完整無缺,時間是三十分鐘。

  她每天辛苦的練習,把一雙雪白柔嫩的小手洗得脫了皮,長了繭,為的就是在這一天可以勝過藍士英,不讓自己冰川少夫人的寶座給搶走,沒想到的是——有人竟然不戰而退。

  「介夫……」她幽幽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她想問他,然後呢?她想問他,在那個女孩自動放棄的此刻,她在他的心中是否可以多擁有一丁點的地位?她是如此的為他努力啊,拚命的想要爭取當他的妻子,他懂嗎?

  「我會娶你。」丟下一句話,冰川介夫的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多一點停留。

  也許,這就是他的宿命吧,一直都定在那兒的路,是他異想天開的想要逃開。

  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出軌,心,注定得受傷。

                            

  冰川澤明在藍士英登機前一秒攔下了她,玩世不恭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諒解與一絲責難。

  她,就打算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該死的,這些女人為什麼都如此的沒心沒肺、無情無義!要不是他及時在阿姨那兒問著了她的去處,再晚一點,她的人就已經不在日本,而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了。

  「你真是該死的令我失望!」他以為,她會是大哥生命中的第一道甘泉,沒想到卻是傷大哥最深的罪魁禍首。

  藍士英幽幽的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個人顯得沉靜非常,「這樣不好嗎?一切都回到原點,我不存在,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可是你已經存在過了,怎麼可以不負責任的轉身就走?你以為世界是這麼簡單的在運轉嗎?你想要的時候就要,不想要的時候就放開你的手?你難道沒想過大哥會受傷、會難過?」

  「他不會的,沒有我,他的難過只是一時的,失去了親人的祝福,失去冰川家的一切,他卻會後悔一世。」在姑姑跟她說了那些話後,她有了這樣的體悟與決定,所以才狠下心來放開自己的手。

  愛一個人,就應該努力的為對方設想一切,而不是強求的去佔有。

  她對他的愛,也許會隨著時間慢慢消失,他也會,多年以後再相見,自是雲淡風輕了,不是嗎?

  「你錯了,如果當天你來了,大哥會擁有你和冰川家的一切,老奶奶會屈服的,大哥在冰川家的地位根本不容任何人動搖,老奶奶心知肚明這一點,所以才會對他的決定那麼生氣。

  「因為她知道如果大哥堅持,沒有人可以動得了他,大哥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寧可受些皮肉之苦,以求得最後的皆大歡喜,可是你卻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自動的放棄大哥對你的愛情。」

  「所以,他還是決定要娶荻原小姐了,不是嗎?」

  「那是因為大哥不願意強求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來愛他,心死的退而求其次,成全老奶奶的一份孝心,大哥一向孝順,為了你,這是他第一次忤逆了老奶奶的心意,而且不容人置喙,你卻毀了他的希望,踐踏他的真心。」

  聞言,藍士英的心一痛,慚愧的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冰川介夫對她的愛不夠深濃,她以為冰川介夫不會為了她而放棄所有,她以為冰川介夫會在她與冰川家之間左右為難,所以她才選擇放棄。

  她錯了嗎?她真的傷他的心那麼重?

  「我本來不想來的,但是我實在看不下去你們這兩個笨呆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如果你真的不夠愛大哥,那就走吧,我不會攔你的,反正……他現在已經斷了一條腿,你走了反而落得輕鬆,沒人會怪你的。」說著,冰川澤明大方的讓開來。

  此時,機場正在廣播她的名字,要她趕快登機,飛機就要起飛,然而,她的腳卻一動也不動的,彷彿被人用釘子釘在地上。「你剛剛說什麼?他斷了二條腿?」

  「是啊,他為了一個不值得他愛的女人,得罪了一個高官,昨天晚上被人從後頭放了一記冷槍以示報復。」

  腦袋「轟」的一聲,藍士英整個人搖搖欲墜。

  「你說的那個高官是……」

  「近日被送入獄的上野康成。」冰川澤明眼神黯了黯,「原本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半點亂子也不可能出的,偏偏大哥得罪了自己的未婚妻,而辦那件案子、對一切來龍去脈知之甚詳的警官又是她的老爸……所以,他算是被自己的未婚妻給出賣了……」

  等不及他把話說完,藍士英已丟下手邊的行李,往機場大門衝了出去。

  「嘖,跑得比飛的還快。」嘀咕了聲,冰川澤明彎身提起她的行李扛上了肩,悠悠哉哉地跟了上去。

  荻原美奈親自跑到上野康成的夫人面前通風報信,是為了報復大哥對她的無情無義,卻也等於親手毀了她和大哥的婚事。

  她是故意的吧?用這種絕然的方式斷了近二十七年莫名其妙的糾纏,讓兩個人都獲得了自由。

  或許,改明兒他得派人送點禮去,替大哥謝謝人家。

                          

  淚,掉也掉不完。

  哭聲,止也止不住。

  一衝進醫院的病房內,藍士英便撲到病床上冰川介夫的懷裡,哭得傷心欲絕,泣不成聲。

  她怎麼可以認為他不夠愛她呢?,她怎麼可以認為自己可以忘記他,而他亦不需要她呢?

  她愛他啊!就算她愛他出他愛她還要多更多,那又如何?愛情這種東西根本就不能拿秤錘來秤,更何況,她發現自己愛他的,遠少於他所願意付出的。

  他的愛是內斂的,不著痕跡……

  他的愛是寬容的,不求回報……

  他已準備好堅強的羽翼來保護她,卻讓她自己選擇要不要跳進他的懷裡受他的保護。

  他給了她充發的自由,她卻自以為是的傷了他的心。

  「士英?」睜開眼,冰川介夫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偎在自己懷裡,哭得痛不欲生的淚人兒。

  「是我……」藍士英拾起頭來,哭得紅腫的雙眼楚楚可憐的看著他。

  心,驀地一震,他不自主地伸出手,替她拭去那似乎流也流不完的淚。

  碰觸到指間的淚是熱燙的,不是夢,她真真實實的存在著,就在他的眼前。

  「別哭了,好醜。」

  「我要哭,把眼睛都哭瞎了最好,我對不起你!你待我這麼好;我卻貪心的還想要更多更多,總認為你不夠愛我……是我的錯,是我任性,是我自私,才會無視於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你打我好了,罵我好了,可是就是不能趕我走,我要永遠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照顧他?

  冰川介夫失笑,揉了揉她的髮,「不用了。」

  不用?他不要她留下來?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好吧,本來就是我的錯,你要生氣生多久都沒關係,但是我還是要留在你身邊,就算你拿掃把趕我、打我,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你一步。」

  「怎麼突然變成黏人蟲了?」他怎麼捨得打她、罵她?這小丫頭!

  「我不能當你老婆沒關係,不當情婦也不要緊,你可以什麼都不給我,我心甘情願當你兒子的媽。」她再次將哭得花花的臉埋進他的懷中磨蹭著,雙手緊緊攀住他,「這樣可以嗎?你還要我嗎?」

  她已經夠委屈了吧?他還不點頭嗎?他就這麼這麼的氣她,氣到寧可一輩子也不要她?

  「士英……」

  「不然我當你一輩子的傭人好了,不當你兒子的媽也沒關係,這樣好嗎?」她只求他可以留她在身邊,在所不惜。

  「你不是當傭人的料。」真是越說越離譜。

  嘎?連她要當他的傭人他都嫌?

  藍士英說不出話來了,心上悶得疼,半響,幽幽地從他身上退開。

  「我知道了。」出口的話比螞蟻還小聲。

  「你知道什麼?」他伸手拉住了她,沒讓她走開。

  「你因為我斷了一條腿,所以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她的頭低低地,所以沒看見他陡地高揚的眉。

  他的腿斷了?怎麼沒人通知他一聲?

  「我的腿斷了,所以你愧疚的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照顧我?」他總算有點懂她剛剛說的話了,難怪這無情無義的丫頭突然間變了性,巴巴地又跑回他身邊,原來只是因為同情?

  「我是愧疚……」

  「好了。」冰川介夫的眼一閉,不想再聽下去。

  「我真的很愧疚,不過愧疚的是我對你的愛不夠信任,不是因為你那條斷了的腿。」

  聞言,閉上的眸倏地睜開,他將她一把圈入懷中。

  「你愛我?」

  「我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你還問?」連當他的傭人一輩子都甘心了,他還質疑她對他的情?

  「很愛很愛?」他不管,還是逼問著懷中快要被他抱得透不過氣的她。

  「我沒說過我愛你嗎?」他竟然一副孩子氣的跟她索愛? 

  「你說過,不過是在那個時候,我逼你說的。」所以不算。

  藍士英臉一紅,眼眶也紅了,雙手捧住他的俊臉細細的瞧著。

  她為他心疼,真的。

  她從來沒想到一個高高在上的大男人,竟然也會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她以為他吃她吃得死死的,她沒有他不行,可是他沒有她卻無所謂……

  看來,她真是大錯特錯呵,錯得離譜。

  「我藍士英愛你冰川介夫,很愛很愛,愛到地老天荒,愛到至死不渝,愛到天塌下來我都替你頂著,愛到沒有你我會死……唔……」

  她的甜言蜜語還沒全部孝敬完,一張小嘴便被兩片火熱的唇給密密的堵住了。

  細細的輕喘,柔柔的吟哦聲,轉瞬間將白色冷寂的病房,染成一片濃濃春色。

  「你沒有退路了。」冰川介夫粗喘的警告著,吻著她的鎖骨一路而下。

  「沒關係。」

  「我要娶你,就算你再不願意當冰川家的少夫人,為了我,你還是得委曲求全。」

  「好。」她點點頭,眼裡是閃亮亮的淚光,「不過我不會煮菜,不會跪在榻榻米上吃飯,不會溫柔的說話,而且喜歡頂嘴,一個不小心還會把你們家的古董地板給捧壞。」

  「沒關係,你的錯全由我頂著。」

  鼻子一酸,藍士英儘是滿滿的感動。

  這樣就夠了吧?她還能要求什麼?今生今世,有這麼一個愛她的男人,委屈的人其實是他,不是她。

  「我好愛你,介夫。」緊緊攀住他的脖子,她主動吻住他的唇,卻在下一秒鐘驚覺他有力的雙腿壓住了她的身子。

  「你的腿……」 

  「做愛的時候專心一點。」他把她的臉給捧正,不再讓她東張西望。

  此時此刻,不是跟她討論他的腿有沒有斷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抱她、吻她、愛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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