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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東樓]鐵劍流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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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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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9 00:19:43
標題:
[於東樓]鐵劍流星[全文完]
鐵劍流星
作者:於東樓
楔子
冷風如刀。
刀,就掛在他的馬鞍上。
馬走得很慢,刀鞘輕敲著馬鞍,發著叮叮噹噹的聲響,彷彿正在為他慶幸,慶幸他能夠平安脫險。
任何人能夠逃出「飛龍閣」的追殺,都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更何況他還賺了一匹駿馬, —柄上好的鋼刀。
所以他很興奮,雖然經過了一天兩夜的苦戰,卻連一點倦態都沒有。他決定到了下個鎮集,就將馬匹和鋼刀賣掉,至少也可以賣個百十兩銀子,他要用這筆錢好好享樂一番;先找間客棧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然後再找個女人,找個比小翠花更美的女人。
一想到小翠花,他就不禁歎了口氣,那女人實在太美了,從上到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不美,只可惜她是「飛龍閣」杜老大的女人,別人連看都不敢多看她—眼,而他卻糊裡糊徐地上了她的床。
幸虧他膽子並不太大,逃命的本事也高人一等,當他發覺事情真相之後,連腳都沒敢沾地,直接便從床上撲向後窗,總算沒有被枚老大派出的殺手堵住。
現在,他已遠離「飛龍閣」的勢力範圍,那些殺手非死即傷,對他早就不構成威脅,唯一讓他擔心的是那女人會不會為他害相思病;因為他以一向自認為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一般女人對他的興趣都濃厚得很,尤其像小翠花那種寂寞的女人。
但他發誓只要杜老大一天不死,他就絕對不再踏入「飛龍閣」的地盤。他並不是不敢,而是不願意再做無謂的冒險,他認為像他這樣聰明,這樣能幹的人,應該做些有益武林的大事,不能永遠為了女人和一些小錢而浪費自己的生命,
他愈想愈有道理,干是抖疆催馬,只希望早一刻趕到下面的鎮集,好好輕鬆一下,等疲勞完全恢復以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就在這時,坐騎忽然發出一聲驚嘶,前蹄也陡然騰起,他想也沒想,「嗆」地一聲,鋼刀出鞘,人也閃電般隱入路旁的樹林,
北風呼嘯而過,山路上冷冷清清,只有路中間躺著一個人,一個胸部已被一柄利劍貫穿的死人。
他環顧四周良久,才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那人血液尚未完全凝固,看上好像剛剛斷氣不久,左臂上一對金環正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右手緊握著—個染滿鮮血的小包,雙目直直的凝視著那個小包,一副死也不肯放手的模樣。
小包裡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那人如此重視?
他用力扳開那人的手指,剛想打開小包看個明白,樹林裡突然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喚:「年輕人,請把那個小包遞給我!」
他不禁嚇了一跳,急忙橫刀轉身,只見一棵老樹下一個老人正在向他招手。
那老人滿身血跡,面色蒼白,顯然已經身負重傷。
他是個心腸很軟的人,對一個負傷老人的請求當然不會回絕,於是大步走亡去,很快的把那個小包雙手托到那老人面前。
那老人看著那個小包,原本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紅暈,眼睛裡也有了神采,忽然凝視著他道:「你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他不假思索道:「當然可以,什麼事?請說!」
那老人道:「請你盡快把這個小包交給我的人,我知道這件事很危險,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沒有別人可托了!」
他低下頭,他在考慮,因為他對「危險」這兩個字一向都很敏感。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總得先告訴我,你是誰?你的人又是誰?」
那老人仰天長歎道:「我……就是關正卿!」
剎那間他的人整個楞住了。只因為關正卿不但是武林中人人崇敬的大俠,也是當今江湖上最大幫派「日月會」的領導人物之一。
他不禁肅然起敬道:「原來是關大俠,真是失敬得很,這件事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胡歡就是拼著一死,也要把這件東西交到日月會手上。」
關正卿眉頭忽然微微皺了一下,道:「你說……你叫什麼?」
胡歡挺起胸膛,道:「胡歡,古月胡,歡天喜地的歡!」
關正卿沉默了,過了很久,才淡淡道:「原來你就是浪子胡歡!」
胡歡大喜道;「想不到關大俠居然也知道在下的姓名,當真是榮幸之至。」
誰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關正卿猛然撲了過來,雙手牢牢地把他那只拿著小包的手腕扣住,人也慢慢地倒了下去,雙手卻死也不肯放鬆。
胡歡又楞住了。
關正卿的雙手愈來愈冷,身體愈來愈僵直,臉孔比原來更蒼白,一雙無神的眼睛瞪視著蒼空,目光中充滿了怨恨,彷彿至死還在怨恨著老天對他的不公,怨恨著自己臨終之前的「所遇非人」。
胡歡終於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的心忽然開始發冷,眼眶卻開始發熱。
夕陽西沉,山風更厲,遍地枯葉片刻間已將關正卿的屍體掩埋起來,只剩下一雙蒼白的手依舊留在外面,依舊牢牢的扣在胡歡的手腕上。
胡歡突然感到—陣從未有過的悲傷,胸中一陣刺痛,眼淚一顆顆地淌下來。
他一直認為他的人並不算壞,他輕財而重義,心地善良又富有同情心,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縱然有時為了生活而走走黑路,那又跟這些大俠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這樣不相信他?為什麼臨死都不能相信他一次?
為什麼?
他氣憤地撬開那雙刺痛的手,將染滿鮮血的小包在懷裡一揣,瘋狂般奔出樹林,—它身上馬,箭一般的衝了出去,轉眼便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0:07
第一章 獵狐
—— 1 ——
崇陽,是個很小的縣城,但在江湖上卻赫赫有名,因為神刀侯府就在這個小城裡。
神刀侯在武林中絕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事業遍及大江南北,門下人材濟濟,據
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所以他的消息比任何人都要靈通。
關大俠遇害的消息,在當夜二更左右,就已傳進了侯府。
侯府總管金玉堂立刻趕到儀事廳待命。
廳中燈火遍明,爐火也已燃起,案上一罈陳年女兒紅剛剛啟封不久,酒氣瀰漫,滿室芳
香。
酒罈旁邊擺著兩隻精緻的酒杯,杯中均已注滿了酒,金玉堂卻碰也沒碰一下,只垂手肅
立案旁,靜靜等待著神刀侯的駕臨。
足足等了半個更次,神刀候才在四名年輕的弟子扶持下慢慢走進來,身子尚未坐定,酒
杯已撈在手裡,脖子一仰,杯中酒一飲而盡。
同來的年輕弟子立刻又替他將酒斟滿。
神刀侯滿面淒容,長歎一聲道:「想不到關正卿英雄一生,最後竟然落個如此下場!」
他—面說著,一面搖頭,好像對關正卿的遇害感到十分悲痛。
金玉堂也不由歎了口氣,道:「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四名年輕弟子個個垂下頭,彷彿都在向已死的關大俠致哀。
過了很久,金玉堂才揮揮手,那四名弟子立刻躬身退下去,小心地把廳門帶上。
神刀侯臉上淒容立刻一掃而光,目光炯炯地望著金玉堂,低聲問道:「那件東西在誰手
上?有沒有弄清楚?」
金玉堂答道:「回侯爺的話,已經確定是落在一個姓胡的手裡。」
神刀侯道:「胡什麼?哪個門派的?」
金王堂道:「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歡,據說只是關洛道上的一個小人物。」
神刀侯冷笑道:「現在,他已經是大人物了。」
金玉堂笑笑道:「侯爺說得對極廠,現在正有二十幾個幫派的人在守護著他,唯恐他出
了差錯。」
神刀侯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們的人呢?」
金玉堂道:「鐵戟楊奎的手下早就把他盯牢了,只等候爺的命令一到,他們與上動於捉
人。」
神刀侯搖首道:「楊奎猛勇有餘,機智不足,難當大任,再派幾個弟兄去打個接應!」
金王堂道:「不勞侯爺費心,大半個時辰之前,蕭家弟兄就已趕去,明天午時前後,就
可以跟楊奎會合了。」
神刀侯滿意的點點頭,道;「好,很好。但願那個姓胡的能夠撐到明天午時。」
金玉堂自信滿意的道:「只要明天午時他還活著,那件東西就是我們侯府的囊個之物
了。」
說著,兩人同時舉杯,兩張股上同時展露出得意的微笑。
—— 2 ——
翌日,午時將盡。
曹家酒店依然擠滿了客人。
樓下的八張桌子坐的儘是佩刀帶劍的武林人物,每個人都在悶聲喝酒,每雙眼睛卻都在
窺伺著樓上的一舉一動,整個店堂裡充滿了緊張氣氛。
樓上宴客用的大廳,一早就整個被人包了去,那位客人也不知是幹什麼,神通卻極廣
大,鎮上的坤伶名妓幾乎全都被他請到,一直個停的添酒加菜,嘻笑之聲不絕於耳,場面顯
得非常熱鬧。
曹老闆是老江湖,一看情況,就知道今天非出毛病不對,緊張得他冷汗直淌。
跑堂的夥計們也早已累得滿頭大汗,只有年紀最小的小金陵體力最好,樓上樓下的跑了
兩三個時辰,精神仍然好得很。
現在他又端起托盤,準備上樓送酒,誰知剛—轉身,整個人就楞住了。
店裡每個人全都楞住,每雙眼睛都從樓上轉回來,直直地瞪著店門口。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店裡多了一個女人,一個十分出色的女人。
那女人手上緊抱著一個花布包袱,頭上還插了一朵小紅花,看上去好像一個剛剛過門的
新娘子,雖然一副村姑打扮,卻顯得格外清麗脫俗,比樓上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客更加動人。
小金陵連自己在幹什麼都忘了,竟端著擺滿酒壺的托盤跑上去,笑嘻嘻道:「始娘是打
尖?還是找人?」
那女人俏生生道:「喝酒。」
答得乾乾脆脆,聲音也好聽得不得了。
小金陵—失神,托盤差點翻在地上。
曹老闆急忙趕過來,滿臉陪笑道:「實在對不起,小店已經客滿了,請姑娘多走幾步
路,到別家去看看吧!」
那女人臉上立刻流露出一片失望的神色,萬般無奈的呆望著滿堂賓客,那副表情,任何
男人看了都無法忍心不管。
果然有位客人已忍不住道:「隨便讓她在那一桌擠擠算了,太冷的天,何必叫人家跑來
跑去!」
曹老闆正在為難,最靠外首有個年輕人已站起,笑瞇瞇道:「如果姑娘不嫌棄,就在我
們這桌擠一擠吧!」
那女人悄悄在年輕人臉上瞄了一眼,即刻垂下頭,輕輕道了聲:「謝謝。」
那年輕人高興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同桌的人也個個興高采烈,有的收桌子,有的擦凳
子,歡天喜地的請那女人坐下。
旁邊的人也都圍上來,個個饞涎欲滴,一副色中餓鬼模樣。
曹老闆卻神色凝重的走回櫃台,他自己也搞不清今天為什麼總是疑神疑鬼,連這麼可愛
的女人,他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兒。
那年輕人色瞇瞇地盯著那女人,輕聲細語道:「想吃什麼,只管叫,今天我請客。」
那女人又道了聲:「謝謝。」那個花布包袱卻緊緊地擋在胸前,好像生怕那些人對她有
非禮的舉動。
這時小金陵已趕回,從人縫裡笑嘻嘻問道:「姑娘想吃點什麼?」
那女人好像想了半晌,才道:「先替我來壺冷酒!」
那年輕人愕然道:「冷酒,這麼冷的天,為什麼喝冷酒?」
旁邊已有人接道:「說不定是姑娘肚子裡太熱,想拿冷酒消消火!」
說完,立刻引起一陣爆笑。
小金陵拚命往裡擠了擠,又道:「姑娘還想要什麼?」
那女人道;「順便再替我帶塊磨刀石來。」
小金陵目瞪口呆道:「磨……磨刀石?」
那女人點頭道:「對,就是磨刀的石頭。」
小金陵又楞住了。
旁邊的人全都楞住了,每個人都斜著眼睛瞧著她,誰也搞不懂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小金陵楞頭楞腦地走進去,過了一會,果然提著壺冷酒,捧著塊磨刀石走出來,一聲不
響地擺在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將冷酒灑在磨刀石上,這才解開那個花布包袱,從一件紅花棉襖底下取出了一柄
全長不滿兩尺的紅鞘短刀。
短刀出鞘,寒光四射,旁邊的人個個臉色大變。
那女人—副窮若無人模樣,竟在眾人面前磨起刀來。
整個店堂登時靜了下來,樓上的嘻笑聲也已停住,只有霍霍的磨刀聲。
過了很久,磨刀聲才戈然而止,那女人突然伸手從那年輕人頭上抓起一綹頭髮,輕輕放
在刀刃上,頭髮迎刃而斷。
那年輕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只呆呆地瞪著那女人。
那女人拿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看這把刀夠不夠快?」
那年輕人這時才如夢乍醒、連人帶凳子同時翻倒,指著那女人失聲大喊道,「玉……玉
流星……」
喊聲一出,滿堂騷動,每個都亮出兵刃。
玉流星也已出手,桌上的筷子已飛快地被她充當甩手箭甩了出去,碗盤也都已變成暗
器,那柄短刀更是銳不可當.但見刀光閃閃,碗盤紛飛,剎那間已連傷數人。
店堂裡早已亂成一片,有的穿窗而出,有的奪門而逃,有些負傷的更是連滾帶爬的衝出
店外,轉眼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跑光,連曹老闆的夥計們也都已蹤影不見。
玉流星環目四顧,還刀入鞘,將短刀往背上一系,這才昂然抬首,目光如刀一般往樓上
望去。
胡歡正斜坐在樓上的欄杆上,俯視著威風凜凜的玉流星。
這兩年他聽到很多有關玉流星的傳說,但卻從來也沒想到她竟是這樣一個女人。
他忍不住大聲道:「夥計,替我送杯酒給那位姑娘,我要好好地敬她一杯!」
小金陵立刻從廚房裡跑出來,手上端著托盤,托盤上是—杯酒,滿滿的一杯酒。
玉流星嘴角忽然掠起一抹冷笑,酒杯剛一人手,人已騰身而起,凌空美妙地翻了個身,
正好坐在距離胡歡不遠的欄杆上,坐姿跟胡歡完全一樣,只是胡歡的腿在裡邊,她的腿卻在
外面。她雙腳不停的在欄杆外晃動,手上的酒卻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胡歡不禁讚歎道:「江湖上都說玉流星的輕功暗器妙絕武林,今日一見,方知傳聞不
假。」
玉流星回首朝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膘了—眼,淡淡的道:「你浪子胡歡好像也名不虛
傳。」
那幾個女人好像對玉流星十分畏懼,一個個低著頭走下樓去,不但沒有招呼一聲,連看
都沒敢回頭看一眼。
直等到那幾個女人走出店門,玉流星才含笑舉杯,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呼」地一聲
甩了出去。
酒杯在空中劃了個弧形,飄飄擺擺地落在方才給她送酒的托盤上。
托盤正擺在樓下的櫃台上,站在一旁的小金陵嚇得差點栽倒,連見多識廣的曹老闆都已
吃驚得合不攏嘴巴,他也曾聽說過暗器中有一種「迴旋鏢」的手法,卻從沒有親眼見到過,
想不到今天倒讓他開了眼界。
整天在江湖上打滾的胡歡,當然不會被她唬住,他只覺有點不明白,年紀輕輕的玉流
星,她這身功夫是怎麼練出來的。
讚佩之餘,他也含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也隨手將酒杯扔出,他只想把杯子扔到距
離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只可惜那只杯子實在太不爭氣,竟然滾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玉流星傲然—笑,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生意了。」
胡歡莫名其妙道:「什麼生意?」
玉流星道:「當然是你懷裡的那批東西。」
胡歡眉頭立刻皺起來。
玉流星道:「二一添作五,如何?」
胡歡道:「什麼二一添作五?」
玉流星道:「你一半,我一半。」
胡歡搖著頭,走到臨窗的座位上倒酒。
玉流星跨欄杆,從背後打量胡歡良久,突然道:「我看你這個人還不錯,好吧!我就吃
點虧,四六拆賬,怎麼樣?」
胡歡依然搖頭。
玉流星俏臉一沉,冷冷道:「姓胡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也不想想,那批東
西,憑你一個人吞得下去嗎?」
胡歡也沉下臉,道:「你認為兩個人就能吞得下去?」
玉流星道:「總比一個人安穩得多。」
胡歡連連搖頭道:「玉流星,你太沒有自知之明了,方纔那些人不過是江湖上的小角
色,說不定只是人家的眼線,倘若來的是正主,嘿嘿……」
玉流星眼睛一瞪,道:「來的是正主又怎麼樣?」
胡歡冷笑道:「只怕你玉流星早就夾著尾巴跑了,跑得比那些人還快。」
玉流星聽了不但沒生氣,反而笑盈盈的走上來,嗲聲嗲氣道:「你仔細瞧瞧,看我是不
是真的有尾巴?」
胡歡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伸直雙腿,招手道:「來,讓我仔細地看看!」
玉流星急忙止步,冷冷道:「姓胡的,你也未免太藐視我玉流星了,沒有三分三,不敢
上梁山,沒有幾成把握,我就不會來躺這場渾水!」
胡歡笑笑道:「把握?幾成?一成?還是兩成?」
玉流星道:「廢話少說,肯不肯,一句話!」
胡歡道:「我要是不肯呢?」
玉流星道:「最好你不要逼人太甚。」
胡歡歎了口氣,道:「瞧你年紀輕輕的,人長得又漂亮,何苦跟自己過不去,為了一些
身外之物而送命,划得來嗎?」
玉流星沉默,死盯著胡歡良久,猛一跺腳道:「好吧!他媽的就算我上輩子欠你的,三
七,你拿七成,我只拿三成,總可以吧?」
胡歡不禁又歎了口氣,道:「我倒很想答應你,只可惜就算我答應了,恐伯也有人不答
應。」
玉流星道:「誰敢不答應?」
遠處忽然有個人道:「我。」
另外又有人接道:「我們。」
聲音還在樓下,玉流星已變色。
胡歡聳肩攤手,做無可奈何狀。
玉流星楞了好一會兒,突然往前湊湊,輕聲道:「這兩個點子後台太硬,我惹不起,看
樣子我得先定一步了。」
胡歡也輕聲道:「方纔我沒說錯吧?」
說著,還伸頭朝她身後看了眼。
玉流星臉孔一紅,指指窗口道:「能不能借個路?」
胡歡做肅容狀,道:「請。」
王流星道:「三七,可別忘了!」
說話問,人已穿窗而出,不但用嘴銜走了一個饅頭,同對雙腳也將桌上僅餘的大半壺酒
夾走。
店堂裡又沉寂下來。
曹老闆和小金陵早已不見,只有店堂中間站著兩個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兩人不僅同樣的身型,同樣的打扮,而且也同樣都是鬢髮灰白的中年人,唯一的差別是
一個左手持劍,一個右手持劍。
寒風透過破碎的窗紙,穿堂而過,兩人灰髮飄飛,人卻動也不動。
胡歡站在樓上,遠遠朝兩人舉杯,慢慢將最後的—杯酒喝光。
左手持劍的人終於開口道:「閣下是不是姓胡?」
右手持劍的人立刻接道:「是不是浪子胡歡?」
胡歡歎道:「兩位的運氣真不錯,在下剛好姓胡,單名也剛好是個歡宇,看樣子,兩位
是找對人了。」
左手持劍的人道:「在下蕭風。」
右手持劍的人道:「蕭雨。」
胡歡拱手道:「風雨雙龍劍蕭氏雙俠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
蕭風道:「閣下的大名,我弟兄也久仰得很。」
蕭雨勉強接道:「嗯,久仰得很。」
胡歡苦笑.笑得也很勉強。
蕭風道:「我弟兄是奉命而來,專程恭請閣下到候府做客,希望閣下能賞光。」
蕭雨道:「臨來的時候,金總管一再交代,非將閣下請回去不可,希望閣下千萬莫辜負
了他的盛意。」
胡歡道:「不瞞兩位說,在下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做客,因為做客一向都比請客划算得
多。」
他忽然歎了口氣,接道:「只可惜在下這幾天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請兩位先回去上
覆侯爺及金總管,就說等在下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後,即刻趕到貴府登門求教,不知兩位
意下如何?」
蕭風冷笑不語。
蕭雨冷笑不語。
胡歡道:「既然兩位都不反對,想必是都已同意在下的請求,那麼在下可要告退了。」
「嗆」的一聲,雙劍同時出鞘。
胡歡立刻反手抓刀,卻抓了個空,他這才想起鋼刀和馬匹都已被他賣光,手上除了一隻
酒杯之外,已一無所有。面對著名震武林的風雨雙龍劍,不禁慨然長歎道:「聽說兩位雙劍
聯手,比武當的兩儀劍法更具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蕭風、蕭雨同時傲然—笑。
胡歡感歎道:「如今江湖上能夠抵擋兩位聯手攻擊的人,為數已經不多,能夠勝過兩位
的更是屈指可數,看到兩位前輩過人的風采,不禁讓人想起了當年笑傲江湖的鐵劍追魂胡大
俠。」
蕭風、蕭雨相顧變色,四隻眼睛同時冷冷地盯著他。
胡歡卻若無其事道:「據說當年兩位跟胡大俠打賭,曾在追魂十八劍下硬撐了二十招,
逼得胡大俠不得不服輸放人,直到現在,江湖上對兩值當年的神勇事跡,仍在讚佩不已。」
蕭風、蕭雨聽得同時楞住。
只因當年兩人不僅敗在胡大俠劍下,而且敗得極不光彩,想不到胡歡輕描淡寫的幾句
話,竟將兩人平生最大的恥辱變成一件非常光榮的事,雖然明知是假,但聽起來還是十分過
癮,於是兩人的神色也自然緩和了不少。
胡歡這才繼續道:「在下也很想附庸風雅,東施效顰一番,不知兩位還有沒有興趣再賭
一次?」
蕭風道:「閣下想賭什麼?」
蕭雨道:「怎麼個賭法?」
胡歡道:「我們也不妨以三十招為限,如果三十招之內,在下敗在兩位雙劍之下,立刻
乖乖跟隨兩位趕回崇陽侯府覆命。」
蕭風想了想,道:「好。」
蕭雨想了想,道:「很好。」
胡歡道:「如果在下僥倖也能夠撐滿三十招呢?」
蕭風道:「我弟兄回頭就走。」
蕭雨道:「絕不跟你囉嗦。」
胡歡也不嚕囌,抖手將空杯打了出去。
空杯擊中大梁,砸了個粉碎,碎片紛紛落下,蕭風、蕭雨急忙閃避。
胡歡也趁著兩人分神之際,已從樓上一躍而下,腳下一沾地,手裡已多了一把刀,一把
那些逃命的人所遺留下來的刀。
蕭風冷哼一聲,道:「閣下的花樣還真不少!」
蕭雨冷哼一聲,道:「但不知功夫怎麼樣!」
胡歡道:「試一試便知分曉。」
說著,人已撲出,一刀直向蕭風的腦袋劈去。
蕭風輕鬆閃過,側身回劍,蕭雨的劍鋒也同時刺到。
胡歡躲開前面一劍,後面的劍卻險些頂到屁股上,他拚命往前一撲,慌忙的從一張桌子
底下竄過去,才算被他逃過了一劫。
蕭風笑笑道:「這是第一招。」
蕭雨笑笑道:「還有二十九招。」
胡歡一聲不響,越過桌面,又是一刀劈出,目標又是蕭風的腦袋。
蕭風閃身反擊,胡歡的刀又已攔腰削到,同時左腳一鉤,一張長凳陡然豎起.只聽
「叮」的一響,蕭雨的劍正好刺在凳子上,蕭風的劍招也硬被他虎虎生風的鋼刀給逼了回
去。
胡歡喘了口氣,反手抖了個刀花,鋼刀連環劈出,雙腳也連連運用桌凳,盡量阻止蕭家
弟兄的雙劍聯手。
但見刀光閃閃,滿堂桌凳都在挪動,一時之間,蕭家弟兄也很難將他奈何。
轉眼又是十幾招過去,胡歡鋼刀舞動,腳下卻忽然落空,他這才發覺桌凳都已彼人堆積
到牆邊。
就在這時,蕭風的劍又已刺到,蕭雨的劍也尾隨而至。
胡歡別無選擇,只好一個懶驢打滾,接連又衝出好幾步,才讓他勉強脫出兩條森冷劍鋒
的夾攻。
蕭風、蕭雨也不追擊,只抱劍望著他,兩張臉上同時展露出輕蔑的冷笑。
胡歡驚魂乍定,氣喘喘道:「好像差不多了吧?」
蕭風冷笑道:「還早得很,才不過二十三招。」
蕭雨冷笑道:「還有七招,難過的七招。」
胡歡連連透了幾口氣,手腳活動一香,又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陡然騰身躍起,凌空翻
了個觔斗,又是一刀直向蕭風的腦袋劈去。
蕭風對他這招早已習慣,依樣畫葫蘆的又已輕鬆避過刀鋒,剛想回劍,卻突然覺得耳後
生寒,他對敵經驗老到,毫不思索的就已翻了出去,再慢一點,縱然腦袋不丟,恐怕耳朵也
難保。
只可惜他翻出去的身子正好擋住蕭雨的劍路,逼得蕭雨只得匆忙收劍,踉蹌倒退不迭,
雖然兩人很快就已站定,但那副狼狽模樣也極不雅觀。
胡歡也不追擊,只在一旁抱刀觀賞。
蕭風跟隨神刀侯多年,熟知各家刀法,卻從來未有見過這種招式,不禁愕然問道:「你
這是哪一家的刀法?」
蕭雨立刻接道:「這招刀法叫什麼名字?」
胡歡翻著眼睛想了半晌,突然道:「這招刀法就叫做一石打落兩隻鳥,一個翻來一個
倒,大鳥摔得吱吱叫,二鳥臉都嚇白了。」
說完,已忍不住哈哈大笑。
***
蕭風、蕭雨面色的確有點發白,卻不是嚇的,而是被他氣的。
蕭風、蕭雨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雙劍齊出,劍風勁急,分向胡歡刺來。
胡歡刀勢竟也一變,原本虎虎生風的刀法,忽然變得極其細膩,穿躍在兩劍之間,刀出
無風,狡詐異常。
風雨雙龍劍在武林中享名多年,不但劍拍凌厲狠毒,應變也迅捷無比,且蕭家弟兄一向
心意相通,攻守相濟,武功再高的人,跟他們對敵之際也很難全力施為,而現在難以施為的
卻變成了他們自己,胡歡的刀法雖然雜亂無章,卻有許多奇招怪式剛好將兩人心手相聯的劍
招分化。
刀光劍影中,蕭風、蕭雨忽然同時躍出丈餘,分站胡歡左右,吃驚地瞪著他。
胡歡算了算,道:「已經打了二十九招,只剩一招,為什麼站著不幹?」
蕭風突然道:「閣下使用的不是刀法。」
蕭雨接道:「是劍法。」
胡歡哈哈大笑道:「幸虧這把刀並不太長,如果再長幾寸,只怕兩位一定會懷疑在下使
的是槍法。」
蕭風、蕭雨同時冷哼了一聲,雙劍又已刺出,森冷的劍鋒,疾如閃電般分向胡歡胸背刺
到。
胡歡突然躍身直上,回刀撥開蕭風一劍,竟從蕭雨脅下鑽過,分身撲倒在地,左手猛地
在地上一撐,竟已擦地平飛而出,腰身一挺,已站在兩丈開外。
蕭家弟兄也快速無比,就當胡歡身形剛一站穩,蕭風的劍已抵佼他的咽喉,蕭雨的劍也
已頂在他腰上。
胡歡卻含笑拱手道:「承讓。」
說完,縮頭挺腰,小心翼翼的從雙劍縫隙閃出,鋼刀隨手一丟,轉身出門,揚長而去。
蕭風、蕭雨呆呆地楞在原地,連姿態都沒有改變,看上去好像弟兄兩人正在切磋劍法一
般。
小金陵忽然跑出來,抓著玉流星的花布包袱追出店門,口中不斷的高喊著胡大俠。回來
的時候,包袱沒有了,手上已多了一塊很大的銀子。
鐵戟楊奎也在這時衝進來,急得連連跺腳道:「難道就這樣把他放走不成?」
蕭風、蕭雨卻動也不動,直到此刻,兩人的腦筋還盤旋在胡歡的招式裡,臉上充滿了迷
惑的神色。
—— 3 ——
時近子夜。
侯府大廳裡的爐火比燈火還亮,落地長門扇扇緊閉,寒風在門外怒吼,而大廳裡卻一絲
不聞。
神刀侯靠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面對著風塵僕僕的蕭家弟兄,久久不發一語。
蕭風、蕭雨拘謹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滿面羞愧的垂著頭,好像正在等待著神刀侯的責
怪。
可是神刀侯卻忽然淡淡道:「你們也不必難過,怪只怪我們的消息不夠正確,連金玉堂
都認為他只不過是個關洛道上的小人物,更何況你們!」
蕭風、蕭雨終於鬆了口氣。
神刀侯忽又歎了口氣,道:「一個能在風雨雙龍劍下獨擋三十招的人,竟說是個小人
物,江湖上的傳聞,也未免太離譜了。」
蕭風突然抬頭道;「屬下認為那姓胡的行跡十分可疑,我們應該仔細查查他的來歷。」
蕭雨接道:「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神刀侯靜靜的聽著,只把目光轉到蕭風臉上。
蕭風立刻道:「屬下懷疑他極可能跟胡大俠有點關係。」
蕭雨道:「鐵劍追魂胡景松胡大俠。」
神刀候動容道:「可是胡大俠遇害已近二十年,從沒有聽說他還有後人留在世上!」
蕭風道:「但屬下總覺得他的武功招式中有胡家鐵劍的影子。」
蕭雨道:「而且其中有幾招,鐵定是從追魂十八劍裡變化出來的。」
神刀侯想了想,道:「好吧!改天你們把那幾招練給我看看,也順便讓我看看你們那套
劍法有沒有進境,怎麼會被人糊里糊塗地走了三十招。」
蕭風、蕭雨急忙稱謝。
就在這時,小婢秋兒捧著一杯名茶走進來。
神刀侯剛想接茶,眉頭忽然微微一皺,又將手縮了回去。
蕭風、蕭雨已同時拔劍,目光緊盯著右上方的天窗。
小婢秋兒嬌喝了聲:「什麼人?」竟將杯蓋脫手打出,不僅反應奇快,勁道也十足。
—條黑影越窗而入,身在空中,眾人已認出竟是總管金玉堂。
蕭風、蕭雨急忙收劍,秋兒俏臉早已脹紅。
金玉堂飄然落地,滿身俱黑,只有手上抓著個雪白的東西,正是秋兒打出的杯蓋。
秋兒忙道:「小婢莽撞,請總管包涵。」
金玉堂卻道:「打的好,下次再碰到這種場面,用熱茶招呼他,千萬別客氣。」
秋兒釋然,將茶捧交神刀侯手上,含笑而退。
神刀侯接過杯蓋,在茶上撥了撥,喝了口茶,這才看了金玉堂一眼,道:「你在搞什麼
鬼?放著大門不走,怎麼鑽起天窗來?」
金玉堂賠笑道:「屬下是急著趕回來替兩俠蕭兄請罪的。」
神刀侯道:「勝敗兵家常事,何罪之有?」
說完,低頭喝茶,好像根本沒將兩人的過失放在心上。
金玉堂滿意地笑了笑,轉對蕭家弟兄道:「兩位一路辛苦,請回去休息吧。」
蕭風、蕭雨面含感激,躬身而退,剛剛走出幾步,忽然同時停步轉身。
蕭風道:「有件事情差點忘了向總管稟報。」
蕭雨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金玉堂道:「請說!」
蕭風道:「那姓胡的可能跟玉流星聯上手了。」
蕭雨道:「鐵定聯上手了,因為上流星的包袱還在那姓胡的手上。」
金玉堂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蕭風、蕭雨轉身出門,步聲逐漸遠去。
神刀侯突然恨恨道:「這兩個糊塗蟲,誤了我整個大事!」
金玉堂笑笑道:「侯爺儘管放心,那小子跑不掉的。」
神刀侯道:「你說話可倒輕鬆,如果他真的跟玉流星聯上手,那就更難辦了。」
金玉堂卻忽然神秘兮兮道:「屬下剛剛才從縣衙的迎賓館回來。」
神刀侯道:「你到迎賓館去幹什麼?」
金玉堂道:「這幾天林劍秋剛好住在那裡。」
神刀侯變色道:「玉堂,你可不能胡來,任何人都能沾,唯獨神衛營的人,我們可千萬
沾不得。」
金玉堂道:「屬下還不至於那麼糊塗。」
神刀侯道:「那麼你去找他幹什麼?」
金玉堂道:「屬下只不過悄悄在他床頭留了一張條子。」
神刀侯道:「留什麼條子?」
金玉堂道:「告訴他玉流星的下落。」
神刀侯道:「林劍秋跟玉流星有什麼關係?」
金玉堂道:「侯爺大概也知道,林劍秋這個人武功既高,人又精明,所以人稱滴水不
漏,但他卻有個致命的漏洞,就是好色如命。」
神刀侯道:「哦?」
金玉堂道:「兩年之前,大概是這傢伙走了背字兒,居然讓他碰上個頗具姿色的女煞
星,」
神刀侯道:「玉流星?」
金玉堂道:「不錯。於是他千方百計,用盡各種手段,終於把玉流星給弄回家,誰知在
緊要關頭,玉流星卻出其不意的下了毒手。」
說著,以手做刀狀,狠狠地往下體一比。
神刀侯怔了怔,突然縱聲大笑。
金玉堂也在一旁邊笑邊搖頭。
過了很久,笑聲才停止下來。
神刀侯喘了口氣,道:「這樣一來,他正好可以進宮去享享清福,何必再在江湖上奔
波?」
金玉堂道:「屬下也是這麼想,可是林劍秋卻想不開,到處捉拿玉流星,非置她於死地
不可。」
神刀侯道:「於是你就想以惡制惡。」
金玉堂道:「屬下正是這個意思。」
神刀侯道:「好,這樣一來,玉流星那兩條腿又有得跑了。」
金五堂突然於咳兩聲,道:「至於浪子胡歡那件事。也請侯爺放心,他再能,也逃不出
侯府的掌心,」
神刀侯道:「哦,你又做了什麼安排?」
金玉堂笑笑道:「那小子今晚住在馬寡婦客棧、據說他跟馬家老五交情不錯,住得一定
安心得很,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客棧裡有我們的人。」
神刀侯道:「你想在客棧裡捉他?」
金玉堂道:「我只吩咐他們暗中施點手腳,把他用車拉回來,如果事情順利,明天午飯
的時候,他已是侯爺的座上客了。」
神刀侯道:「希望這次不要再出差錯。」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咳。
金玉堂皺眉道:「什麼人?」
門外答道:「屬下陳平。」
金玉堂守刻道:「進來!」
話剛說完,一個短小精幹的人已夾風而入,風剛吹到,人也到了面前,他手上捧著個極
小的紙卷道:「啟稟總管。這是剛剛接到的馬家寨傳書。」
金玉堂打開紙卷一看,面色不禁一變。
神刀侯道:「什麼事?」
金五堂尷尬地笑了笑,道:「又被那小子溜掉了。」
神刀侯面色也不禁微微一變,道:「這件事你要多用點腦筋,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
不利。」
金玉堂道:「屬下知道。」
神刀侯搖頭,歎氣。
金玉堂卻若無其事地打量著陳平道:「你最近的腳程怎麼樣?」
陳平笑嘻嘻道:「總管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快腿陳平是跑出來的,不是歐出來的。」
金玉堂滿意的點點頭,道:「以你的腳程,趕到五龍會總舵要多久?」
陳平道:「最多一個時辰。」
金玉堂道:「好。替我傳令給彭老大,叫他盡快在馬家渡上下十里布網,準備在水裡捉
人。」
陳平道:「是。」
金玉堂又道:「順便替我放個風,就說林劍秋已到了馬家渡附近,叫五流星趕緊開
溜。」
話剛說完,陳平已不見。
神刀侯斜膘金玉堂,道:「這樣行嗎?」
金玉堂自信滿滿道:「侯爺放心,這叫做甕中捉鱉,十拿九穩。」
神刀侯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 4 ——
凌晨。
胡歡仁立江邊。
江邊寒風刺骨,江面冷霧瀰漫,沒有人跡,沒有船隻只有叢從蘆葦隨著寒風在水邊搖
擺,景色十分蒼涼。
胡歡舉目四顧,神色問充滿失望。
風漸靜止,蘆葦仍在不停地搖擺,—只小舟從蘆葦叢中搖蕩而出。
胡歡大喜過望,急忙奔趕過去。
搖舟的人已大聲喊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害我等了大半夜,凍死了。」
胡歡驚愕得已閉不攏嘴,搖舟的竟然是玉流星。
小舟轉眼巳靠岸邊,玉流星已凍得面無血色,身體彷彿也在不停地顫抖。
胡歡不免有點憐惜,父有點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這兒渡江?」
玉流星冷冷道:「如果連這點事都估不准,我憑什麼拿你三成?」
胡歡不講話了,他不但很佩服這個女人,也突然發覺這個女人很可愛,幾乎比小翠花還
要可愛。
玉流星已急形於色道:「快點上來,再遲恐怕就過不去了。」
胡歡莫名其妙;直:「為什麼?」
玉流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五龍會的人馬馬上就到。」
胡歡慌忙躍上小舟,舟身一陣搖晃,個站腳不穩,整個撲在五流星冰冷身子上」
玉流星冷冷道:「三成,不包括這個。」
胡歡笑瞇瞇的道:「幾成才包括?」
玉流星冷冷的瞪著他道:「聽說你這個人並不太笨。」
胡歡道:「我的確不算太笨,有的時候好像還聰明得很。」
玉流星道:「如果你真聰明,就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
胡歡只想了一下,就馬上彈起來,遠遠的躲在船頭,那副神情,就好像剛剛才被毒蛇咬
了一口一樣。
玉流星冷笑道,「所以我們最好商言在先,除了生意外,其它一概免談。」
胡歡忙道:「好,好。」
玉流星想了想,又道:「不過有件事你不妨好好記住。」
胡歡道,「什麼事?請說。」
玉流星道:「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人家對我好一分,我想盡辦法也要還他兩分,假
如有人敢敢欺負到我頭上,哼!林劍秋就是個絕好的榜樣。」
胡歡不停的點頭,—副完全明瞭模樣。
玉流星突然指著他肩上的花布包袱,道:「那是什麼?」
胡歡急忙從肩上解下來,雙手托給他,道:「你看,我對你不錯吧?連逃命的時候都不
忘記你的東西,這種朋友到哪兒去找?」
玉流星居然又像個女人一樣白了他一眼,紅花棉襖往身上一套,小舟已在水中搖晃起
來,直向冷霧瀰漫的江心播去。
天色漸明,冷霧己散。
小舟越過江心,對岸楓林在望。
玉流星忽然停槳繃聽,神色突變。
胡歡環目四頤,一無所見,不禁大聲問道:「怎麼了?」
玉流星道:「糟了,五龍會的人已經到廠。」
胡歡又回頭望了望,道,「在哪裡?」
玉流星指舟下。
胡歡道:「好像比你估計的更快。」
玉流星歎息道:「金五堂這傢伙真不簡單。」
胡歡也歎了口氣,道:「難怪江湖上都稱他為神機妙算!」
玉流星打量著對岸的距離,道,「你過得去嗎?」
胡歡隨手抓起塊木板,道、「有這塊東西大概還可以,你呢?」
玉流星傲然一笑,道,「如果這點距離就把我難倒,我還有外麼資格叫玉流星?我還有
什麼資格拿你那三成?」
說話間.小舟已在搖晃,胡歡幾乎跌出舟外,幸虧玉流星將他拉住。
府底已有鑿孔聲。
胡歡急將木板掰成幾塊,道:「我得先走—步,我們在右邊的火楓林見。」
說著,已將手中第—塊木板投出去,木板剛落水面,人也飛了出去,足尖在那飄浮的木
板上輕輕一點,身形又已騰起,第二塊木板也已投出,倏然間,他的人就像點水的蜻蜓,幾
個起落已躍上對岸。
玉流星看得連連搖頭,好像還嫌他太笨,她在水裡接連刺了幾刀,慘叫聲中,她的人也
如流星般疾射而出。身子輕得就像紙人一樣,竟踏波直向對岸奔去。
胡歡很快就已找到鋪滿枯葉的林中小路,他朝右邊走了幾步,突然停住,歪頭斜眼的想
了想,卻轉身直向左邊飛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慢慢停下來,一面擦著汗,一面回頭觀看,確定後面沒人追來,這
才鬆了口氣。
但前面卻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你的腳程真慢,怎麼現在才到,人家的腿都快站斷
了。」
胡歡嚇了好大一跳,連擦汗的手巾都差點掉在地上。
玉流星正倚樹而立,面含不耐地在擺弄著一塊手帕。
胡歡尷尬地笑道:「玉流星,還是你行,我算服了你!」
玉流星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拿你三成是那麼簡單的事?」
胡歡沒話可說,乾笑遮醜。
玉流星道:「說吧!現在要往哪邊走?」
胡歡道:「附近有沒有吃東西的地方?」
玉流星道:「餓了?」
胡歡道:「餓得快啃樹皮了。」
玉流星往前一指道:「穿過樹林,就是李老頭的茶棚,東西雖然不怎麼樣,填肚子是一
定沒問題。」
胡歡什麼話不說,拔腿就朝玉流星所指的方向走去。
—— 5 ——
太陽已漸爬起,溫和的陽光透過枯枝,滲入樹林,多少給陰冷的林中帶來一些暖意。
兩人埋首疾行,各懷心事,臉色也隨著明暗的陽光變幻不定。
突然,兩人同時停步,同時回首後顧。
林中一片寂靜,四周渺無人跡,可是兩人的神色卻同時一變,相互望了一眼,胡歡
「嗖」的竄上枝頭,五流星也拔刀隱身樹後。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匆匆走來,一邊走著,一邊像條獵犬般伏身查
看地上的痕跡,很快就找到兩人藏身之處。
玉流星忽然閃身而出,一刀砍了過去。
那年輕人身手非常敏捷,身形—晃,已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半晌才露出半張臉道:「玉
流星,你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見面就下毒手?」
五流星狠狠道:「秦官寶,你他媽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跟蹤起你姑奶奶來了!」
秦官寶急急道:「你誤會了,我不是跟蹤你,是專程趕來給你送信的。」
玉流星道:「送信?」
秦官寶道:「嗯,二件事,都很重要。」
玉流星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姑奶奶沒空跟你囉嗦。」
秦官寶道:「你要先聽好的,還是先聽壞的?」
玉流星倒沒好氣的道,「壞的。」
秦官寶道:「玉流星,你要小心哪,林劍秋那老傢伙就在附近。」
玉流星驚慌四頤,定了定神,才道:「林劍秋來了廠又怎麼樣?他又能將我奈何?」
秦官寶道:「我知道你腿快,他追不上你,可是事先有個防備,總比突然碰上好,你說
對不對?」
玉流星這才還刀入鞘,神色也緩和不少。
秦官寶從樹後走出來,依然不敢太靠近玉流星,生怕她又給他一刀。
玉流星道:「第二件呢?」
秦宮寶立刻眉開眼笑道:「天大的好消息。」
玉流星冷冷道:「說吧!」
秦官寶作揖道:「玉流星,恭喜你,你要發財了。」
玉流星瞪眼道:「發你奶奶的棺材,你要再胡說八道,我可要趕人了」
秦官寶忙道:「慢點,慢點,我說的是實話,有筆大生意,只要你肯做,保證你發大
財。」
玉流星嘴巴一歪,道:「你秦官寶會有什麼大生意,真是笑死人!」
秦官寶急道:「大,大得嚇死人,一旦得手,包你兩輩子都用不完。」
玉流星道:「哦?說來聽聽!」
秦官寶朝四下掃了一眼,往前湊了湊。小聲道:「前幾年江湖上盛傳的那批藏金,突然
又出現了。」
玉流星道:「哦?」
秦官寶道:「聽說那張藏金圖前幾天還在日月會的關大俠手上。」
玉流星道:「後來呢?」
秦官寶道:「誰知關大俠名聲雖大,福份卻太薄,一路被人退殺,雖然逃出重圍,最後
終因傷重不治,死在半路上。」
玉流星道:「這件事早就傳遍江湖,還要你來告訴我?」
秦官寶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戲還在後頭呢!」
玉流星道:「說下去!」
秦官寶喘了口氣,繼續道:「在他臨死之前,剛好有個傢伙經過那裡,關大俠別無選
擇,竟將那張價值連城的藏金圖白白送給了那個人。」
玉流星道:「還有呢?」
秦官寶道:「那傢伙也不知是走運,還是倒霉,憑空得到那張大家爭得你死我活的東
西,可憐他直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那張東西的價值呢!」
玉流星不耐道:「直說,別兜圈子。」
秦官寶道:「是,是。那傢伙在關洛道上也小有名氣,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歡,你別看
他笨頭笨腦,卻極可能是個名門之後,昨日神刀侯門下居然有人料定他是當年鐵劍追魂胡大
俠的後人。」
玉流星訝然道:「真的?」
秦官寶點頭道:「嗯,神刀侯門下既然有人這麼說,可能性就很大,不過如果他真是胡
大俠的後人,那就好玩了。」
玉流星道:「就算他是胡家的後人,充其量也不過多個人追殺他,又有什麼好玩?」
秦官寶道:「難道你不知道當年胡大俠的兒子跟江大小姐自小就訂了親?」
玉流星道:「哪個江大小姐?」
秦官寶道:「就是這幾年名震武林的無纓槍江大小姐。」
玉流星動容道:「有這回事兒?」
秦官寶道:「嗯,只可惜人家江家現在正如曰之中天,而胡家卻早就完了,這姓胡的本
身又不爭氣,像條喪家之犬—樣,終日浪蕩江湖,一事無成,你想想,這兩個人怎麼能夠配
在一起?將來怎麼上床?」
說到這裡,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玉流星蹙眉道:「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嗎?」
秦官寶急忙止住笑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那件東西弄過來。」
玉流星道:「你打算怎麼下手?」
秦官寶道:「聽說那姓胡的既貪酒,又好色,見到漂亮的女人連命都不要了,所以只要
我們找到他,憑你玉流星這身本錢,你只要稍微給他一點甜頭……」
「啪」地一聲,秦官寶已挨了—記耳光。
王流星指著他鼻子罵道:「他媽的,你把你姑奶奶當成什麼人?」
秦官寶—手捂臉,—手亂擺道:「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叫你在前面吸引
他的注意,我趁機從後向下手,只要—下.這一百萬兩黃金就變成我們的了,」
玉流星呆了呆,道,「你……你說什麼?一百萬兩金子?這麼多?」
秦官寶道:「對,整整一百萬兩,到時候你五十、我五十,不不不,你六十,我四十,
我們豈不是發死了?」
玉流星目瞪口呆,口水都差點流出來。
秦官寶道:「玉流星,你不妨仔細想想,如果你有了六十萬兩黃金,起碼你可以蓋一座
看不到邊的莊院,用二百名老媽子,三百個婢子,四百個家丁,五百名貼身護衛,六百名護
院,養七百匹馬,八百頭中,九百隻羊,然後再嫁……」
玉流星接口道:「嫁一千個老公?」
秦官寶道:「不不,嫁一個起碼也有三五十萬兩身價的老公,真是事不盡的榮華富貴、
豈不比浪蕩江湖要好得多?」
玉流星冷笑道:「你想得可真美。」
秦官寶急道、「並不只是想,只要你玉流星一點頭,那批東西就是我們的了。」
玉流星道:「就這麼簡單?」
秦官寶道:「比你想像的還要簡單得多,但是要快,再遲就來不及丁。」
玉流星道:「為什麼?」
秦官寶道:「因為我十三叔隨時都可能趕到。」
玉流星道:「勾魂秦十三,逃命難上天。」
秦官寶道:「對,就是他。」
玉流星道:「他來了又怎麼樣?」
秦官寶:「我十三叔也不知什麼時候認識了姓胡的,兩人臭味相投,交情好得不得了,
萬一兩人一聯手,那就難辦了。」
玉流星道:「他既是你叔叔,自己人,豈不是更好談?」
秦官寶歎了口氣,道:「唉!你不知道,我跟他八字犯沖,見了他我就腿軟,別說合作
生意,就算他送給我東西,我都不敢要。」
玉流星歪嘴一笑道:「瞧你這點出息,我勸你還是趕快回家,討個媳婦兒等著抱孩子算
了。」
秦官寶道:「玉流星,這機會可是干載難逢,稍縱即逝啊!」
玉流星道:「秦官寶,老實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意思跟你合作。」
秦官寶道:「為什麼?」
玉流星道:「因為我已經有了合夥人。」
秦官寶道:「哦?是誰?」
玉流星抬手一招,胡歡飄然而落。
秦官寶愕然望著胡歡,道:「就是他?」
玉流星點頭道:「就是他。」
秦官寶道:「他……他是什麼人?」
玉流星淡淡道:「這個人武功既不高,人品也不怎麼樣,既貪酒,又好色,連是哪家的
孩子都沒搞清楚,但他卻有一樣人所難及的長處。」
秦官寶急忙追問道:「什麼長處?」
玉流星道:「他的名頭很唬人,有人一聽到他的名字撒腿就跑,連頭都不敢回—下。」
秦官寶呆了呆,道:「哦?不知這位仁兄高姓大名?」
玉流星膘了胡歡一眼,得意洋洋道:「他姓胡,單名一個歡字,江湖上的人都叫他浪子
胡歡。」
秦官寶張口結舌的楞了半晌,突然—個旱地拔蔥,身形倒射而出,轉眼已失去蹤影。
玉流星看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樣,又想起那龐大的數目,不禁開懷大笑。
胡歡只靜靜地站在她旁邊,直待她笑得差不多的時候,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玉流星扭頭望著他,臉上依舊笑意盈然。
胡歡卻一絲笑容都沒有,只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後。
干流星回首一瞧,神色大變。
就在兩人身後個遠的地方,正並排站著三個人。中間是個鬢髮斑白的官人,身著白色的
官服,外面罩著—件寬大的銀狐披風,相貌堂堂,神情凜然。
兩旁是兩名侍衛,衣著鮮明,體態威武,遠遠望去,使人不寒而慄。
胡歡忽然問道:「是不是林劍秋?」
玉流星道:「嗯。」
胡歡道:「一個人應付得了嗎?」
玉流星冷笑道:「如果我連這點小場面都沒法料理,我還能活到今天嗎?」
胡歡笑笑道:「那麼你就自己慢慢去料理,我先到李老頭的茶棚等你,怎麼樣?」
玉流星道:「好,不見不散。」
胡歡含笑揮手,大步而去。
玉流星霍然拔刀,身形疾射而出,目標並不是林劍秋,而是相反的方向。
林劍秋與兩名侍衛也同時騰身而起,飛快的朝玉流星的去向追趕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0:24
第二章 名捕
—— 1 ——
林外陽光普照,群峰聳立,視野非常遼闊,唯一缺少的是一條通往對崖的道路。
玉流星干方百計的奔出樹林,正想一展腳程,卻意外的走上一條絕路。她站在崖邊,心
急如焚,一澗之隔,猶如陰陽兩界,想要回頭,林劍秋和兩名侍衛已然趕來。
三人成三角形狀將她包圍在中間。
林劍秋得意的望著她,道:「玉流星,幾個月不見,你長得更漂亮了。」
玉流星恨恨道:「姑奶奶漂不漂亮,干你屁事?」
林劍秋獰笑道:「死到臨頭,嘴還這麼硬,大概這就叫做視此如歸吧!」
玉流星焦急回顧,覓尋活路。
林劍秋卻道:「玉流星,別打冤枉主意,這道山澗,你跳不過去的。」
玉流星道:「你想怎麼樣?」
林劍秋摸著寸草不生的下出想了想,道;「沒見面之前,我本想殺掉你算了,現在我又
有點捨不得了,像你這種萬中選一的美人兒,我若糊里糊塗的將你殺掉,豈非暴殮天物。」
玉流星道:「廢話少說,你究竟要怎麼樣呢?」
林劍秋道:「我看這樣吧!你曾經廢了我一條腿,你就還給我一條吧!」
兩名侍衛聞言忍俊不禁,玉流星俏臉脹得通紅。
林劍秋繼續道:「是左腿,是右腿,隨你選,你願意送給我哪一條,我就要哪一條。」
突然,對崖傳來一陣婉轉的黃鶯啼聲。
寒山之中哪兒來的黃鶯?林劍秋及兩名侍衛警戒之心油然而生。
玉流星神情稍定,拂首弄姿道:「我這兩條腿生得又白又嫩,為什麼要自白送給你?」
林劍秋道:「難道你忘了?你欠我一條啊!」
玉流星冷哼一聲,道:「我欠你的既不是左腿,也不是右腿,如果你一定要我還給你,
改天還你一條狗腿好了。」
兩侍衛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在林劍秋臉上,只要他下巴一歪,馬上準備動手殺人。
可是林劍秋就像沒有聽到了流星的話一樣。眼睛不停的在對面斷崖上搜索。
婉轉動聽的黃鶯啼聲不斷傳來,玉流星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舞手蹈足。搖曳生姿。
林劍秋冷笑道:「玉流星,省點精神吧!你的同黨雖然到了,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縱
然他長出翅膀,也救不了你的。」
玉流星比手作勢道:「如果我長出翅膀,從這兒飛出去呢?」
林劍秋突然臉色大變,急忙下巴一歪,二人同向玉流星衝去。
只可惜這時玉流星早已飛出斷崖,站在對崖的秦官寶也同時將手中的繩索拋出。
林劍秋立刻掏出暗器,連環打了出去。
只聽玉流星一聲驚呼,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頓,但最後還是勉強將秦官寶拋過來的繩頭抓
住,繩索凌空一抖,玉流星又已藉力騰起,直向對崖撲去。
玉流星登上斷崖,早已筋疲力盡,身子一陣搖晃,突然又失足翻落下去。
秦官寶大吃一驚,急收繩索,終於將玉流星拉住。
斷崖下一片死寂,吊在繩索上的玉流星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秦官寶急忙喊;直:「玉流裡,你怎麼樣?」
玉流星竟在下面大喊道:「你他媽的窮喊什麼,還不趕快往上拉!」
秦官寶這才鬆了口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半死的玉流星拉上崖。
玉流星滿身污泥,灰頭士臉,右胯上也已沁出血跡,顯然已被林劍秋暗器所傷,她伏在
崖邊歇息了很久,突然跳起來破口大罵道:「你看,都是你這個王八蛋,害得人家這副橫
樣!」
秦官寶楞了楞,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你有沒有搞錯?我是拚命才把你救出來的
啊!」
玉流星道:「救我出來又怎麼樣?」
秦官寶道:「你就算不感謝我,也不應該怪我啊!」
五流星道:「不怪你怪誰?你看這個樣子,你叫我怎麼見人?」
秦官寶不禁生氣道:「好吧!就算我救錯了你,總可以吧?」
說完,繩索往懷裡一揣,回頭就走。
玉流星卻冷哼一聲,道:「本來我還想在胡歡面前替你求求情,叫他見到你十三叔的時
候不要說你壞話,既然你這麼不通情理,那就算了。」
秦官寶聽得立刻折回來,滿臉賠笑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怎麼會真走,這樣吧!
我們找戶人家,我替你買套衣服,就算我向你賠不是,你說夠不夠?」
玉流星又哼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
秦官寶道:「那麼我們就趕緊走吧!從這兒到李老頭茶棚的半路上,正好有幾戶人家,
讓你先換好衣服再去吃東西也不遲。」
玉流星眼睛翻了翻,道:「為什麼一定要到李老頭的茶棚去吃東西?」
秦官寶道:「浪千胡歡不是約好跟你在那兒見面嗎?」
玉流星歎道:「像你這鐘毫無江胡經驗的人,居然也能活到今天,真不簡單。」
秦官寶怔了怔,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玉流星道:「胡歡的話能相信嗎?」
秦官寶道:「為什麼不能相信?我聽十三叔說過,那傢伙毛病雖然幾牛車,說話倒是一
向很有信用。」
玉流星笑笑道:「再有信用的人,如果讓他懷裡揣著一百萬兩黃金,也會變得一肚子鬼
話,你信不信?」
秦官寶想了想,道:「信。」
玉流星道:「信的話,就跟我走。」
秦官寶道:「到哪兒去?」
玉流星道:「前面就有幾戶人家,我們到那兒打聽—下,說不定能探出他的下落。」
—— 2 ——
山腳下有幾間農舍,有個農婦正在屋前喂雞。
玉流星伸手,秦官寶立刻將—錠銀子交在她手上。
直待兩人走到跟前,農婦才抬起頭。
玉流星道:「這位大嫂,我想向你買點東西。」
農婦瞄了那錠銀子一眼,道:「你想買什麼?」
玉流星道:「一套衣服,兩隻雞。」
農婦這才吃驚的望著玉流星,道:「哎唷,這是在哪兒摔的,怎麼全身都是泥巴?」
玉流星道:「就在前面的山路上,一不小心,從上面滑下來。」
農婦道:「這附近的路可難定得很,姑娘可得當心哪!」
說著,目光匆匆朝後山坡的小路瞟了一眼。
農婦打量著玉流星的身材,道:「幸虧我出嫁時的衣服還留著,姑娘穿起來一定很漂
亮。」
玉流星隨農婦入房。
秦官寶又像一條獵犬般地仔細查看那條通往後山坡的小路。
過了很久,玉流星容光煥發的又跟隨那農婦走出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玉流星道:「前面不遠有個山神廟,你有沒有去過?」
秦官寶道:「去過,這附近我熟得很。」
玉流星道:「你到那邊先把這兩隻雞做好,半個時辰之內,我們准到。」
說完,飛快地朝後山坡奔去。
胡歡舒舒服服的躺在斜坡上,嘴裡啃著干饅頭,二郎腿不停地在晃動。
王流星悄悄地走到他頭前,垂首默默的望著他。
胡歡也翻著眼睛尷尬地望著玉流星。
玉流星道:「你不是說在李老頭的茶棚等我嗎?怎麼跑到這裡來?」
胡歡嚥下嘴裡的饅頭.含含糊糊道:「迷路了。」
玉流星道:「迷路的人通常都很驚慌,我看你逍遙得很嘛!」
胡歡急忙坐起來,乾笑道:「經常迷路,習慣了。」
玉流星得意地笑笑,道:「三成不冤吧?」
胡歡忙道:「不冤,不冤。」
玉流星道:「半天沒吃東西,卻跑到荒山野地裡來啃饅頭,我看你真是大爺不當當孫
子。」
胡歡歎了口氣,道:「沒法子,惡鬼纏身,有饅頭啃已經不錯了。」
玉流星冷笑道:「如果真是惡鬼,就不會趕來請你去吃花子雞了。」
胡歡怔了怔,道:「花子雞?」
玉流星點頭道:「嗯,天下一品的花子雞。」
胡歡道:「總不會比丐幫的簡長老還高明吧?」
玉流星鼻子裡哼了一聲,道:「簡花子那兩手算什麼,差遠了!」
胡歡咕的嚥了口唾沫。
玉流星道:「想不想吃?」
胡歡道:「當然想。」
玉流星道:「想吃就跟我走。」
兩人匆匆走下山坡。
農婦仍在喂雞。
胡歡看看那農婦,又看看玉流星,道:「你這身衣服,八成是那位大嫂出嫁的時候穿
的。」
玉流星道:「你這個人有時候還真的有點小聰明。」
胡歡含笑不語,低首前行。
玉流星道:「方向走錯了,是這邊。」
胡歡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一般,愈走愈快。
玉流星微微楞了一下,突然飛身撲向農舍,胡歡也閃電般衝入房門。
那幾件沾滿污泥的舊衣服正堆在牆角上。
兩人同時抓到那件紅花棉襖,同時用力—掙,棉襖登時撕成兩半。
胡歡從棉絮中取出—樣東西,飛快的往懷裡一揣,若無其事道:「花子雞在哪兒?走
啊!」
玉流星什麼話也沒說,只將半截棉襖狠狠的朝地上一摔,扭身衝了出去,
—— 3 ——
山神廟的廟門剛好擠在兩棵老樹中間,廟堂的後半段也整個隱藏在山壁中,從外面看上
去面積很小,裡面卻極寬敞。
三入席地而坐,當中擺著兩隻香噴噴的花子雞。
胡歡撕下個雞腿拿給玉流星,道:「你先嘗嘗看,味道好像還不錯。」
玉流星頭一甩,給他個不理不睬。
胡歡也不介意,老實不客氣地咬了一口,邊嚼邊道:「嗯,果然不壞,想不到秦官寶還
有這一手!」
秦官寶腆著臉道:「這兩隻雞,就算我向胡叔叔賠罪的吧!」
胡歡道:「不敢當,不敢當。」
秦官寶道:「大人不記小人過,方才在樹林裡的那些話,只當我放屁,您可千萬不能記
在心上。」
胡歡道:「你放心,我跟你十三叔是好朋友,那點小事,我怎會放在心上?」
秦官寶鬆了口氣,道:「謝謝,謝謝。」
胡炊沉吟著道:「不過有兩件事情,我倒很想鄭重的拜託你一下。」
秦官寶忙道:「拜託可不敢當,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
胡歡道:「第一,我這個人雖然沒什麼出息,卻還不想攀龍附鳳,江家的事,以後不對
亂說,萬一她師徒找起麻煩來,我可實在惹她們不起。」
秦官寶道:「是,是。」
胡歡又道:「第二,我貪酒好色,見到漂亮女人就沒命……」
說到這裡,忽然斜瞟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立刻橫目回視。
胡歡笑笑,小聲接道:「這是我最大的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秦官寶尷尬道:「那是我為了想說動王流星,臨時胡謅的。」
胡歡道:「這種事平時說說倒也無妨,只是現在情況有些不同,今後最好不要再提。」
秦官寶又道:「是,是。」
玉流星卻大聲道:「為什麼不能提?我偏要替你宣揚一下。」
胡歡色瞇瞇笑道:「如果人家問你玉流星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說?」
玉流星瞪目相向,一時無言以對。
胡歡道:「你玉流星雖然浪跡江湖,卻一向潔身自愛,所以道上對你的口脾還不壞,假
使我真是那種人,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豈不壞了你大好的名聲?」
秦官寶道:「對,對。」
胡歡道:「我這樣做,也全是為你設想,如果你喜歡,你只管宣揚去吧!」
玉流星冷哼一聲,道:「你少跟我賣交情,姑娘不承你這份情。」
秦官寶迷惑道:「奇怪,今天玉流星的火氣怎麼特別大?」
胡歡笑笑道:「這女人氣量狹得很,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玉流星卻氣得幾乎哭出來,道:「人家被你耍得團團轉.連命都差點丟掉.你居然說是
開玩笑?」
胡歡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動了半天腦筋,也只是想保護那件東西,因為那件東西很
怕水,渡江的時候,擺在你身上總比擺在我身上安全得多。」
玉流星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掉在水裡?說不定我比那件東西更怕水。」
胡歡道:「但那段距離卻絕對難不倒你,否則你還有什麼資格叫玉流星?」
玉流星道:「你當時又怎能斷定我會在江邊等你?萬一錯過了,你的安排豈不完全落
空?」
胡歡道:「如果你連我要走的路線都估不准,你還有什麼資格拿我三成?」
玉流星哼了一聲,又道:「那麼過江之後呢?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追得上你?萬一走失
了.豈不要落個人財……」
說到這裡,突然收口。
秦官寶卻在一旁接道:「人財兩空。」
玉流星狠狠地瞪他一眼.秦官寶急忙低下頭去。
胡歡笑了笑,道:「我這人最大的長處,就是還有點自知之明,江湖上讓我甩不脫的人
並不太多,你玉流星絕對是其個一個。」
玉流星這才撕了個雞翅膀,得意地咬了一口。
胡歡繼續道:「更何況那時我要躲的根本就不是你。」
玉流星詫異道:「哦?你在躲誰?」
胡歡道:「這附近有多少人在追蹤我們。難道你不知道?」
秦官寶又已接道:「沒有一百,起碼也有個八九十人。」
胡歡道:「所以現在李老頭的茶棚鐵定已擠滿了人,我們去了,八成又是一場鐵公雞,
哪有在這兒吃花子雞來得舒服?」
秦官寶立刻道:「對,對。我曾聽十三叔說,這種躲躲藏藏,避重就輕的本事,胡叔叔
—向都極高明,連我十三叔都對你無可奈何。」
玉流星歎道:「連九城名捕秦十三都將你無可奈何,想來你這個人必定狡詐得很。」
胡歡笑瞇瞇道:「心地也善良得很,否則秦十三的腦袋早就不見了,」
玉流星訝然道:「你還救過秦十三的命?」
胡歡道:「救命倒談不上,只不過放了他一馬而已。」
玉流星看看胡歡,又看看正在狼吞虎嚥的秦官寶,不向興趣盎然道:「我倒很想瞭解一
下你跟秦十三的交情是怎麼來的?能不能說來聽聽?」
胡歡道:「當然可以,你要聽哪—段?」
玉流星道:「又不是聽說書,怎麼還分段?」
胡歡道:「我跟秦十三結識六年,發生過不少事情,每件事都極有趣,每件事也都使我
們的交情更深一層,如果不分段,只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玉流星笑笑道:「好吧!你就先說第一段吧!」
秦官寶也停住嘴,聚精會神的望著胡歡,好像對胡歡和他十三叔的事也極感興趣。
胡歡清理了一下喉嚨,道:「我跟秦十三第一次打交道,是在六年之前的春天,那時他
是九城總捕賀天保最倚重的助手之一,在京城附近已經有了點小名氣。」
玉流星截口道:「那時你在於什麼?」
胡歡道:「我在幹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大內正好遺失了—串價值連城的明珠,
而那串明珠又正好落在我的手裡。」
玉流星失笑道:「如果你沒去拿,那串明珠又怎會無緣無故的落在你的手裡呢?」
胡歡也不理她,繼續道:「這件案子也正好交在秦十三手上,於是我就跟他捉起迷藏
來,我東躲西藏的整整跟他鬥了三個月,硬是無法將他甩掉。」
玉流星道:「後來呢?」
胡歡道:「後來我被他逼得實在無路可走,只好躲進一個縣城的大牢裡。」
秦官寶立刻接道:「於是我十三叔也追進大牢,把你堵在裡面。」
胡歡道:「對。」
玉流星道:「那串明珠呢?」
胡歡得意的笑笑,道:「其實那串明珠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已藏在
秦十二的行囊中,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玉流星怔了怔,道:「後來他有沒有發現?」
胡歡道:「他自己當然不會發現,後來我看他實在可憐,而我也不願為了區區一串明
珠,將保定秦家祖孫三代都得罪光,我才老老實實的告訴了他。當時那傢伙簡直把我佩服得
五體投地,感動的差點跪下去親我的腳……」
秦官寶已忍不住截口道:「可是我十三叔卻說,當時你被他逼得連滾帶爬,連尿都幾乎
尿在褲檔裡,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胡歡瞪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
秦官寶也回瞪了他一眼,滿不情願的低下頭。
玉流星笑道:「後來呢?」
胡歡道:「後來我把那串明珠賣掉了。」
玉流星愕然道:「你不是還給他了嗎?」
胡歡道:「不錯,當時我是還給他了,他也拿回去銷案了,可是經過二個月的相處,我
跟秦十三和那串明珠都有了情感,有一天,一不小心,那串明珠又正好糊里糊塗的落在我的
手裡。」
玉流星聽得哈哈大笑,秦官寶卻極不開心,保定秦家是馳名武林的名捕世家,秦十三又
是當代的精英人物,如今被胡歡一陣胡謅,秦家的人聽起來當然很不是味道。
胡次卻得意洋洋的繼續道:「這只是第—段的前半段,精彩的還在後面。」
玉流星道:「還沒有完?」
胡歡道:「早得很呢!」
玉流星道:「後來又怎麼樣了?」
胡歡道:「後來案子自然又落在秦十三手上,可是這次他卻作夢也沒想到那串明珠早就
被我喝光。轉眼限期己到、秦十三以辦事不力的罪名鋃鐺入獄,眼看著腦袋就要搬家,我的
心又軟了。」
玉流星道:「東西已經被你賣掉,你心軟也來不及了。」
胡歡道:「我當時也只有死馬當著活馬醫,把朋友和仇人的錢通通湊在一起,干方百計
的終於把那串明珠給買回來,連夜送回原來的地方。」
玉流星又道:「原來的地方是不是宮裡?」
胡歡點點頭,道:「那些宮女太監突然發現明珠失而復返,不兔疑神疑鬼,有個太監頭
頭更說是狐仙作祟,不過無論如何,秦十三的腦袋總算保住了。」
玉流星含笑膘著他,道:「想不到你這個人有的時候還蠻夠朋友?」
胡歡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是有的時候亂交朋友也並不一定是好事,像那次我雖然救
了他的命,卻也毀了他大好的前程。」
玉流星道:「哦?為什麼?」
胡歡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秦十三個性大變,開始廣交武林人物,在江湖上的名
聲也越來越大,後來弄得不僅在京城無法容身,連各大城鎮也都對他畏之如虎,最後才逼得
他不得不跑到崇陽來。」
玉流星恍然道:「難怪名滿天下的秦十三肯屈就一個邊陲小縣的捕頭,原來是被逼來
的。」
胡歡道:「所以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如果當年不是我一念之貪,也就不會害他落到
今天這種地步了。」
就在這時,門外已有個人大笑道:「好小子,你終於說實話了。」
玉流星神色一變,秦官寶也霍然跳了起來。
—— 4 ——
敞笑聲中,一個身形微胖,唇上留著兩撇八字小鬍子的人已昂然而入。
只見他龍驟虎步,神氣十足,衣著也顯得十分考究,不僅剪裁縫製得非常合身,質料也
極高貴,腰畔刀鞘上鑲著的幾顆寶石,顆顆俱是上品,相信任何人見到他都一定以為他是哪
家大鏢局的大老闆,但他的身份,卻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捕頭而己,
秦官寶忽然變得就像只碰到貓的老鼠一般,畏畏縮縮的叫了一聲:「十三叔。」連聲音
都走了樣。
玉流星也已緊握住刀柄,將半個身子藏在胡歡背後,只因為秦十三的出鞘一刀,在武林
中是很有點名氣的。
可是秦十三的雙手卻一直背在身後,既沒有拔刀的意思,也沒看秦官寶一眼,只挺著肚
子,翹著小鬍子望著胡歡,那副神情,好像得意的不得了。
胡歡張口結舌地愣了半晌,才道:「胖猴子,你跑來幹什麼?」
秦十三道:「來聽你懺悔的。」
胡歡乾笑兩聲,道:「有的時候朋友為你奔波辦事,你總得說兩句好聽的讓他開開心,
你說對不對?」
秦十三笑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在為你辦事?」
胡歡道:「你總不會是專程跑來拜山神的吧?」
秦十三滿臉的笑容立刻變成了苦笑,從懷裡取出一條雪白的手帕,小心的鋪在地上,一
屁股坐在胡歡對面,不斷搖著頭道:「小狐狸,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外面已被你搞得天翻
地覆,你還有心情抱著妞兒在這兒吹牛,我真服了你!」
胡歡忙道:「秦兄,當心禍從口出,這女人氣量狹得很,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玉流星果臉孔已經脹紅,眼睛也瞪起來,一副隨時都可能拔刀的樣子。
秦十三急忙往後閃了閃,滿臉賠笑道:「你……就是玉流星?」
玉流星凶巴巴道:「是又怎麼樣?」
秦十三道:「嗯,江湖上傳言倒也不假,長得果然不賴,只可惜太凶了點兒。」
玉流星冷冷道:「你這人嘴巴雖然不乾不淨,眼光倒還不差。」
秦十三昂首一陣大笑,突然伸手—撥,秦官寶已跌坐在他身旁,同時秦官寶懷裡一團零
亂的繩索也已落在他手上。
秦官寶整個人都嚇呆了,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秦十三臉孔一板,惡聲道:「這是什麼?」
秦官寶囁嚅著道:「這……這是繩索。」
秦十三點頭不迭道:「哦?原來這是繩索,如果你不告訴我,我還當它是—條死蛇
呢!」
胡歡、玉流星不禁相顧你莞爾。
秦官寶急聲辯解道:「這是剛剛才用過,還沒來得及收。」
秦十三將繩索朝他臉上—丟,道:「你離家不滿一年,就把家規全忘了,這種吃飯的家
伙居然收也懶得收,你還算是秦家的子弟嗎?」
秦官寶急忙將繩索收成一個整整齊齊的小圈圈,手法靈巧熟練已極。
秦十三斜瞥了玉流星一眼,冷哼—聲,道:「轉眼就能收好的東西,你竟說來不及,你
究竟在搞什麼鬼?你在打什麼糊塗主意哦?」
秦官寶垂著頭,哭喪著臉,—句話也不敢說。
秦十三忽然一歎,道:「平時你跟胡叔叔跑跑,我並不反對.起碼也可以學點江湖經
驗,不過現在時機不同,你跟他泡在一起,不但幫不上他的忙,反而會影響他的腳程,他現
在正是逃命的時候,假如再要他回頭照顧你,豈不等於害了他?」
秦官寶忙道:「是,是。」
胡歡突然道:「難道我除了逃命之外,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秦十三道:「有。」
胡歡振奮道:「哪條路?你說!」
秦十三道:「你跟誰有仇,就把那件東西送給他。」
胡歡叫道:「這叫什麼路?」
玉流星道:「就是嘛!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憑什麼白白送掉?」
秦十三道:「那麼就趕緊逃吧!逃得越快越好。」
胡歡沉默了一陣,道:「外面的情況真的那麼嚴重嗎?」
秦十三歎道:「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得多。」
胡歡道:「嚴重到什麼程度?」
秦十三道:「如今不僅神刀侯調兵遣將,對那件東西勢在必得,其他像大風堂、萬劍
幫、錦衣樓、曰月會等有實力的大幫派幾乎全都出動,最要命的是神衛營也已派出大批高
手,據說他們的統領申公泰昨夜已趕下來,你說情況夠不夠嚴重?」
胡歡道:「夠。」
秦十三道:「那你還等什麼?再遲想走也走不成了。」
胡歡沉默了一陣,忽然道:「秦兄,依你看我這次成功的機會占幾成?」
秦十三道:「一成都沒有。」
胡歡雙手一攤,道:「既然如此,我還逃什麼?來!吃雞!」
說著,抓起大半隻花子雞,撕了個雞腿往秦十三手中一塞,便大啃大嚼起來。
不但玉流星和秦官寶看了傻了眼,連秦十三也楞住了,手上拿著個雞腿,吃也不是,不
吃也不是。
胡歡邊吃邊道:「咦?你們為什麼不吃?」
秦十三哭笑不得地望著他,道:「小狐狸,你究竟有幾條命?」
胡歡含含手,道:「一條。」
秦十三道:「你只有一條命,你還有膽子在這兒吃花子雞,我看你是活膩了。」
胡歡道:「放心,有你這種好朋友保駕,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秦十三著急道:「小胡,你可不要搞錯,我並不是不想幫你忙,而是這次事情太大,我
無能為力啊!」
胡歡道:「哦。」
秦十三稍許遲疑了一下,道:「不過如果你不太貪心的話,我倒可以給你一個建議。」
胡歡道:「請說。」
秦十三道:「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在這段期間,絕對不能出錯,否則神仙無
救。」
胡歡道:「要躲多久?」
秦十三想了想,道:「最少也得五天。」
胡歡道:「五天以後呢?」
秦十三道,「五天以後你就有機會了。」
胡歡道:「什麼機會?」
秦十三道:「當然是成功的機會。」
胡歡精神一振,道:「說下去!」
秦十三道:「到時候各幫各派都已趕到,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找神刀侯了。」
胡歡吃驚道:「你叫我去找神刀候?那不等於自投羅網嗎?」
秦十三得意地笑笑道:「也不見得,神刀侯一向以俠義自居,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能把
你怎麼樣?殺你,他立刻會變成眾矢之的;放你,他又不放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保護
你,於是最危險的地方,也就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胡歡道:「可是神刀侯為什麼要保護我?」
秦十三道、「因為他怕你落在別人手上!」
胡歡想了想,道:「嗯,有道理。」
秦十三道:「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找個機會好好跟他談談了。」
胡歡道:「談什麼?」
秦十三道:「當然是談生意。」
胡歡喜形於色道:「好,好,想不到我浪子胡歡居然有機會跟神刀候談生意,這倒有意
思得很。」
秦十三道:「但你可千萬不能大意。神刀侯好應付,他身邊的金玉堂卻很難纏,一個小
心,就會落進他的圈套裡。」
胡歡道:「這你倒個必擔心,只要那件東西不露相,他再難纏,也將我無可奈何。」
秦十三猛地一拍大腿,道:「對,這就是你的王牌,你善加利用吧!」
胡歡把雞骨一扔,笑道:「我就知道你這胖猴子的胖腦袋裡,一定有點鬼名堂!果然不
出我所料,這個方法還真不錯。」
秦十三也笑呵呵道:「還有件事情,你也千萬不可忘記。」
胡歡道:「什麼事?你說。」
秦十三道,「如果這筆生意僥倖談成,可不能忘了我這一份。」
胡歡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只要金子到手,不但你的少不了,連秦官寶也有一份給
他。」
秦官寶大喜過望道:「真的?」
胡歡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得替我辦件事。」
秦官寶道:「什麼事?請胡叔叔吩咐。」
胡歡道:「想辦法替我把蛇鞭馬五和神手葉曉嵐找來。」
秦十三怪聲叫道:「找他們來幹什麼?」
胡歡道:「人多好辦事。」
秦十三道:「他們能幫你什麼忙?神手葉曉嵐那兩套只能騙騙小孩子,蛇鞭馬五更沒
用,他娘那間客棧目標太大,你不能住,他那條鞭子也只能趕趕馬匹,至於他手下那百十輛
馬車,更是派不上用場,你找他們來,豈不是糟蹋糧食?」
胡歡笑嘻嘻道:「如果是拉金子呢?」
秦十三哈哈大笑道:「拉金子?你別逗了。八字還沒一撇,你就準備車子了,我看你還
不如乾脆準備幾塊尿布算了。」
胡歡怔了怔,道:「準備尿布幹什麼?」
秦十三道:「等你跟玉流星生下孩子的時候用啊!」
話剛說完,只見寒光一閃,玉流星的短刀已然橫削過來。
秦十三體型雖胖,動作卻靈敏無比,「呼」地一聲.人已翻了出去,凌空—個觔斗,不
但將整個身子貼在牆壁上,同時也把被玉流星短刀削斷的一塊雞腿咬在嘴裡。
身體緩緩出壁上滑落,口中的雞腿也吞了下去。
突然,他的臉色變了變,道:「玉流顯,你能不能告訴我—句老實話?」
王流星橫刀而立,怒目不語。
秦十三道:「你自從賞了林劍秋那一下之後,你有沒有洗過刀?」
胡歡聽得哈哈大笑,秦官寶也在一旁偷笑不已,最後連玉流星也忍不位噗嗤一聲笑了出
來。
秦十三連連接頭道:「這女賊實在厲害,說幹就幹,連招呼都不打—聲。」
胡歡笑道:「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早就跟你打過招呼。」
玉流星冷哼一聲,橫眉豎眼道:「秦十三.我警告你,下次你再敢出言無狀,就沒這麼
便宜了。」
秦十三忙道,「好吧!算我怕了你,總可以吧?」
玉流星還刀入鞘,臨坐下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十三在他昂貴的衣服上打理一番,道:「我們要先定了,你們也趕快準備開溜吧!」
秦官寶最怕跟秦十三走在一起,聞言不禁大吃一驚,道:「我……我們?」
秦十三橫眼道:「對,我們的意思就是我和你。
秦官寶急道:「可是……我還要替胡叔叔辦事!」
秦十三道:「既然要辦事,就該早點走,還泡在這裡幹什麼?」
話還沒說完,秦官寶已竄出廟門。
秦十三手凌空一抓,鋪在地上那塊雪白的手帕己飛起來,緩緩飛入他的手裡。
玉流星駭然望著胡歡,道:「這是什麼功夫?」
胡歡淡淡—笑,道:「八成是從神手葉曉嵐那兒偷學來的戲法。」
秦十三嗤之以鼻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其實你錯了,老實告訴你,這是我苦練半
年才體會出來的,小葉那兩手算什麼?差遠了!」說完,胖頭一甩,昂然闊步而去。
胡歡一面笑著,—面伸出了五個手指,道:「五天,有沒有地方躲一躲?」
玉流星道,「有。」
胡歡立刻道:「什麼地方?」
玉流星什麼話也沒有,只朝後上方指了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0:51
第三章 冷暖江湖
—— l ——
越過山頭,就是鳳鎮,只要到了鳳鎮,兩人就有了藏身的地方。
因為田大姐在鳳鎮是個有權勢的人,她也剛好是玉流星最知己的朋友。
山路崎嶇,舉步艱難,但玉流星卻愈走愈起勁,臉上也充滿了興奮的神色,彷彿—個離
家己久的遊子,突然走上了歸鄉的路途。
胡歡從她的表情裡,很快就已體會出這種味道。
過去他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感覺,但在他的感覺裡卻沒有興奮,只有惆悵。
所以他很羨慕玉流星,也暗自替她高興,因為能有個田大姐這樣知己的朋友,也等於有
個親人,總比他這種像無根浮萍般的人幸運得多。
時近正午,兩人終於踏上山腰的一塊平地上,胡歡已經疲憊不堪,玉流星也已香汗淋
淋,她—邊擦汗,一邊鬆開領口,露出了自嫩的粉頸,看上去別有一番風情。
胡次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玉流星立刻橫眼道:「我看你的精神還蠻不錯嘛!」
胡歡乾笑兩聲.道:「爬到山頂大概還沒問題。」
玉流星冷笑道:「只爬到山頂有什麼用?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而且下山之後。少說
還有四、五十里,你是不是想叫我背你?」
胡歡忙道:「那到不必。」接著歎了口氣,道:「我原以為過了山就到,沒想到還有那
麼遠的路。」
玉流星冷冷道,「所以我奉勸閣下最好是閉上你的眼睛,好好養一養精神吧!」
胡歡沒等她說完,就已躺了下去,玉流星的話剛剛說完,他卻忽然以手撐地,雙腳齊
出,竟將玉流星輕盈的身子蹬得飛了出去,
玉流星又驚又氣,她作夢也沒想到胡歡會選這種地方向她下手,腳一著地,短刀己在手
中,剛想衝回去與他一拼,忽然發覺一張巨網自天而落,剛好將胡歡罩在網裡。
四周樹擺枝搖,四條灰衣人影分隊四棵樹上現身.齊向胡歡撲下。
玉流星不假細想,便已掠起,身在空中,兩柄飛刀已疾射而出,同時連人帶刀也已撲進
—名灰衣人懷中。
慘叫連聲,剎那間己躺下三人,最後那人一看情況不對,轉身便逃,玉流星手腕一抖,
又是一柄飛刀射出,那人奔出二丈多遠。終於撲面栽倒。
胡歡坐在網裡,不禁拍手大叫道:「好身手,又快又狠,不愧是殺人聞名喪膽的玉流
星!」
玉流星笑了笑,突然短刀在胡歡脖子上一架,道:「你怕不怕?」
胡歡呆了呆,道:「你這是於什麼?」
玉流星什麼話都沒說,只將手掌伸到胡歡面前,手指幾乎碰在他的鼻子上。
胡歡也什麼話都沒說,從懷裡取出在農舍中搶過來的那棉襖,乖乖交中玉流星手上。
王流星翻看了—下,狠狠往地上一摔,道:「姓胡的,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可不是在跟
你開玩笑。」
胡歡笑笑道:「玉流星,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我浪子湖歡不是個傻瓜,對你這種女人,
我會不防你一手?經過整整一個上午,我還會把那件東西擺在身上?」
玉流星眼睛—瞪,道:「說!把它藏在哪裡?是不是山神廟?」
胡歡道,「你一直都在我旁邊,我有時間藏嗎?」
玉流星想了想,猛一點頭道:「嗯!你一定是轉給了秦十三!」
胡歡淡然道:「也許是秦官寶。」
玉流星死盯著胡歡。蹙眉咬唇,久久不語。
胡歡道:「好在這兩個人你都認得。你殺了我,可以去找他們談談、如果在秦官寶手
上,說不定他會連人帶那件東西通通送給你.可是萬一在秦十三手裡,那可就麻煩了。」
玉流星冷哼—聲,道:「有什麼麻煩?我就不相信他有三頭六臂!」
胡歡淡淡—笑,道:「他的確沒有三頭六臂,他只不過是個出了名的胖猴子而已,而且
是個標準的鐵公雞,你就算連人都貼上去,他如果肯分給你一成,已經算你走運了。」
玉流星又想了想,突然冷笑道:「姓胡的,你少唬我,那件東西不可能在秦家叔侄手
裡,也不可能藏在山神廟,鐵定還在你身上。」
胡歡笑笑道:「你既然這樣有把握,為何不乾脆給我一刀?」
玉流星道:「我在考慮後果問題。」
胡歡道:「你能夠想到後果問題,足以證明你這入還不算太笨,但好像也不算聰明,因
為聰明人做事至少也會替自己留一條退路。」
玉流星道:「你是說我這樣做是自截退路?」
胡歡道:「不錯。你不妨仔細想想,萬—你失手給我一刀,而那件東西又不在我身上,
你豈不是白忙了一場?」
玉流星沉默不語。
胡歡立刻接道:「所以我勸你趕緊把刀收起來,這件事就只當沒發生過一樣,至於我答
應你的話,絕對算數,只要金子到手,一分都不會少你的,就算你死掉,我也把它塞進你的
棺材裡。」
玉流星斜著眼睛想了半晌,才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不過你得記住,如果你敢跟
我耍什麼花樣,你這輩子就別再願有好日子過。」
說完,手起刀落,網上多了個洞。
多了個足可以使胡歡竄出來的洞。
山頂上有個小小的涼亭,由於年久失修,亭頂上的茅草早已剝落,亭柱也已腐蝕不堪,
只有一張石桌和幾隻石凳依然保持完整。
胡歡舒坦地躺在石桌上,雖然時有冷風吹過,但陽光當頭而下,仍然有些溫暖的感覺。
他只希望玉流星遲一點上來,讓他能多休息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坐起來,環日四顧,山頂上冷冷清清,除了他之外,一個人都
沒有。
玉流星呢?
以玉流星的腳程,落在他後面已是怪事,不可能過了這麼久還沒上來,莫非出了毛病?
他手掌輕輕在石桌上—撐,人已躍出涼亭,走到來路上一瞧,不禁笑了起來。
原來玉流星正直挺挺的睡在距離不遠的斜坡上,睡得好像比他剛剛在石桌上還更舒服。
胡歡生怕嚇著她,輕聲喊道:「玉流星,還沒有休息夠嗎?」
玉流星沒有應聲,連動也沒動一下。
胡歡笑笑道:「怎麼?是不是走不動了?要不要扶你一把?」
玉流星依然不動,鼻子裡卻已哼了一聲。
胡歡故意歎了口氣,道:「女人嘛!就該乖乖在家煮飯抱孩子,何必在江湖上走動,豈
非自討苦吃!」
玉流星忽然叫起來,道:「放屁,都怪你方才蹬了我一腳,否則傷勢也不會發作得這麼
快。」
胡歡怔了一下,道:「你受傷了?」
玉流星道:「受傷了又怎麼樣?你高興是不是?」
胡歡道:「我為什麼要高興?」
玉流星道:「你現在可以獨吞了,再也不必擔心隨時會有人給你一刀了。」
胡歡又是一怔,道:「你為什麼會隨時給我一刀?假如你想殺我,剛才不就是個大好機
會,你為什麼沒有動手?」
玉流星狠狠道:「那是因為我還沒見到那件東西,只要東西到手,你還怕我捨不得宰你
嗎?」
胡歡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真的下得了手?」
玉流星道:「我為什麼下不了手?你以為你真的那麼可愛?你要搞清楚,我是玉流星,
可不是小翠花!」
胡歡詫異道:「你連小翠花的事都知道?」
玉流星獰笑道:「我當然知道,老實告訴你,我就是杜老大重金聘來殺你的第十二個殺
手。」
胡歡不禁嚇了一跳,幸少有那件東西保命,否則只怕腦袋早就不見丁。他楞了半晌,才
道:「所謂重金,究竟是多少?」
玉流星道:「三千兩。」
胡歡苦笑道:「想不到我浪子胡歡的頭居然值二千兩銀子,早知如此,我乾脆自己提去
賣給他算了。」
玉流星突然歎了口氣,道:「三千兩銀子雖然不是小數目,但跟那批金子比起來又算得
了什麼?只可惜我已經無法消受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以手捶地,—副痛惜不已的模樣。
胡歡瞧她的舉動神態,一點都沒有受傷的樣子,可是那種悲痛的語氣,卻又不像裝出來
的,心裡不免有些奇怪,忍不住大步走了上去。
玉流星急忙滾出很遠,忽忽拔刀,疾聲道:「你想幹什麼?」
胡歡道:「我只想看看你的傷勢。」
玉流星短刀亂揮道:「你走開,我不要你看!」
其實在她滾動時,胡歡就已發現她大腿後面的褲管上已有血跡滲出,她原來睡過的那塊
枯草地上,也有一片血.痕。
胡歡拔取—撮枯草,輕輕嗅了一下,駭然道:「毒!你中了毒!」
玉流星叫道:「中了毒又怎麼樣?」
胡歡道:「你什麼時候跟唐門的人交過手?」
玉流星道:「為什麼一定是唐門的人,難道別人就不會用毒?」
胡歡想了想,忽然道:「難道是林劍秋?」
玉流星恨恨道:「對!就是那個千刀殺的死王八蛋!他把我害慘了,眼看就要到手的一
百萬兩金子,就這樣泡了湯。」
說完,竟已痛哭失聲。
胡歡怔怔地望著她,只感到這個女人既可恨,又可憐。這些年來,他曾經見過各式各樣
的女人,但像她這種又貪心、又狠毒的,卻還是第一次碰到。
過了很久,玉流星的哭聲才漸漸靜止下來。
胡歡這才歎了口氣,道:「其實你也不必太懊惱,就算你有了那件東西,金子也沒有那
麼容易就到手的,說不定最後連命都賠掉。」
玉流星猛一抬頭,道:「那是你笨,在我來說,—點都不困難。」
胡歡搖著頭,苦笑道:「你以為五天之後崇陽真的會安全嗎?你以為跟神刀侯的生意就
那麼好談嗎?」
玉流星道:「我為什麼要到崇陽?我為什麼去找神刀侯?難道我就不會在田大姐家裡躲
個—年半載,等風平浪靜之後,再慢慢去搬嗎?」
胡歡失笑道:「你想的也太簡單了,你以為江湖上都是死人?別說你躲在田大姐家裡,
就算你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他們也會找到的。」
玉流星道:「你錯了,只要我把坑挖得深一點,把你的容貌先毀掉再埋起來,他們就永
遠找不到了,因為他們的目標是你,而不是我。」
胡歡嚇得倒抽了一口氣,驚愕之餘,也不禁奇怪,這女人為什麼把這些話告訴他?她的
目的是什麼?
玉流星已冷笑著道:「你—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把這些話告訴你?」
胡歡不得不服氣道:「我正想向你請教。」
玉流星恨聲道:「我只想告訴你,我比任何人都聰明,只是運氣太壞罷了。」
胡歡呆了呆,道:「你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和精伸,只是要告訴我你是個聰明人?」
玉流星道:「不錯。」
胡歡歎了口氣,道:「玉流星,如果你這次真的死掉,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玉流星道:「當然是中毒死的。」
胡歡道:「錯了,是笨死的!」
玉流星居然沒生氣,只慘笑道:「你一定認為我該求你救救我,起碼也應該拜託你把我
背下山去。」
胡歡道:「對!到了山下,多少總有個活命的機會。」
玉流星搖首道:「就算你肯,你也未必辦得到,這條小路遠比你想像中難定得多。」
胡歡道:「我可以趕到鳳鎮叫出大姐來救你,只要多帶些人來,總會有辦法將你弄下
山。」
玉流星歎道:「來不及了,我現在毒性已經散開,最多也只能活兩二個時辰,除了林劍
秋的獨門解藥之外,神仙都救不了我,何必給連當歸和黨參都分不清的田大姐徒增麻煩。」
胡歡也不由歎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就是想幫你也沒用了。」
玉流星搖著頭,揮手道:「你走吧!你只要對田大姐說是玉流星的朋友,她一定會好好
接待你的。」
胡歡呆立了一陣.終於掉頭而去。
玉流星合上眼睛,眼角已溢出了淚珠。
日影偏正,山風漸起。
昏睡中的玉流星突然被凍醒過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人影晃動,仔細一看,立刻嚇呆了。
原來她身旁正站著四個人,每個人都穿著灰衣,就好像方才在山腰上殺死的四個人復活
了一樣。
她楞了—陣,剛想掙脫四人的包圍,卻發現早有四柄劍在她胸口。
站在她右首的是個刀疤大漢,他的劍比一般劍寬,卻也比較短,所以距離她也最近,他
笑起來刀疤掀動,顯得格外恐怖。
玉流星立刻想起了這個人,這人是江湖上出名的快劍,人稱「閃電劍」姜十郎,也是
「大風堂」裡有名的高手。她對這人印象深刻,因為他股上那條刀疤,正是她兩年前的傑
作。
姜十郎不但劍快,說起話來也快,他獰笑著道:「玉流星,還記得我吧?」
玉流星冷笑道:「你臉上那條疤越來越像閃電了,我看你乾脆叫閃電疤算了。」
姜十郎笑得更恐怖,道:「我那四個手下,是不是你殺的?」
玉流星道:「你錯了,不是四個,是八個。」
姜十郎怔了怔,道:「八個?」
玉流星道;「對,再加上你們四個,不正好是八個嗎?」
姜十郎驚慌四顧,見四周無人,才鬆了口氣,道:「你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吹大氣,
說!那個姓胡的呢?在什麼地方?」
玉流星眼睛一翻,道:「怪了,他又不是我兒子,他在哪裡,關我屁事?」
姜十郎笑了笑道:「那小子難纏得很。你不是他的對手.我看八成是被他甩了吧?」
玉流星道:「你管得著嗎?」
姜十郎突然臉色一沉,道:「我當然管不著,不過你殺了我們的人,我就得把你的頭帶
回去交差,這是我們大風堂的規矩,我想你也該知道。」
玉流星一副蠻不在乎的調調道:「請!反正姑奶奶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有頭沒頭還不是
一樣!」
姜十郎聽得微微一怔,從上到下重新打量她一陣,突然在她大腿上面按了一下。
只痛得玉流星悶哼一聲,眉眼口鼻整個擠在一起。
姜十郎看了看手上的血色,恍然道:「哦!難怪你老老實實的躺在這裡,原來是中下
毒。」
玉流星狠狠道:「如非你姑奶奶中了毒,早就把你們這王八羔子給宰了,還輪得到你們
在這兒耀武揚威。」
姜十郎突然還劍人鞘,慢慢蹲下來,唉聲歎氣道:「那小子哪一點比我強?你為他殺人
拚命,他照樣在你身上下毒手,你王流星也未免太沒眼光了,怎麼會看上這種無情無義的
人?」
玉流星道:「姑奶奶喜歡他,就是看不上你,你能怎麼樣?」
姜十郎又歎了口氣,道:「你雖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你不義,你這個仇,我替你報,
你儘管放心,就算他長出翅膀,也飛不出我們的掌心。」
玉流星叫道:「你他媽的又不是我孫子,要你來盡什麼孝心!」
姜十郎隨她叫罵,絲毫不以為撼,隨手將劍往地上—插,色瞇瞇笑道:「我知道你嘴上
講的雖狠,心裡卻一定很感激我,而且一定想在沒死之前,好好回報我一次,對不對?」
玉流星狠狠碎了一口,道:「放屁,我憑什麼要回報你?」
姜十郎不再理她,朝那三名手下—擺頭,道:「你們在上面守著,我要跟玉流星談談離
別之情。」
那三人立刻收劍,嘻嘻哈哈地往上走去。
同時.姜十郎的手指已經在玉流星的衣襟上。
玉流星又驚又急,雙手一陣亂推,只可惜她已力道全失,對姜十郎根本已不構成威脅。
姜十郎動作極快,轉眼已將玉流星鈕扣全部解開,裡面透出了一件大紅肚兜,肚兜上繡
的是一幅鴛鴦戲水圖。
玉流星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不得好死的死王八蛋,你竟敢趁你姑奶奶之危,你他媽的
是人?還是畜牲?」
姜十郎笑嘻嘻道:「是人還是畜牲,少時即知分曉!」
玉流星氣得幾乎暈過去,兩手四處亂抓,只希望能抓到她那柄短刀,可是那柄短刀中已
被人拋在—丈升外。
姜十郎手指蜿蜒而下,終於停在她的腰間。
玉流星只覺小腹一涼,淚珠登時如雨水般的灑了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三聲慘叫。
姜十郎反應奇快,抓劍騰身,一氣呵成,閃電般朝山頂掠去。
玉流星也急忙連滾帶爬,橫向那柄短刀。
一陣兵器交鳴過後,四週一片沉寂。
玉流星費盡全身力氣,總算將那柄短刀抓在手裡,刀身一揉,雪白的頸子已湊了上去。
突然問,背後伸出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手指就像一把鉗子,適時將刀挾任。
玉流星回首一看,竟是胡歡去而復返,一時彷彿見到親人一般,往他身上一撲,竟然嚎
陶大哭起來。
胡歡稍許遲疑了下,終於將她擁入懷裡,輕拂著她零
亂的頭髮,動作自然而熟練。在他來說,這是經常有的場
面,卻沒想到會用在玉流星身上。
玉流星哭了很久,突然掙出他的懷抱,瞪著淚眼道:「你又回來幹什麼?」
胡次苦笑著道:「送點吃的給你,免得你死後變成餓鬼。」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小包打開,裡面全都是藥草。
玉流星感動得眼淚又淌下來,嗚咽著道:「原來你是去替我採藥的!」
胡歡歎道:「我知道這些藥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可以使你多活幾天,只要有時間,就
有機會,要活命的話,就趕快吃吧!」
沒等他說完,玉流星已抓起一把藥草,含著眼淚吞了下去。
—— 2 ——
兩人越過山頂,沿路而下。
玉流星伏在胡歡背上,她的背上除了那柄短刀之外,又多了一把劍。
姜十郎那把閃電快劍。
烏黑的劍穗,不停的在她眼前搖晃,不由勾起她心中一個莫大的疑切。
姜十郎在江湖上是個出了名的狠角色,他的三十六路閃電劍法,快捷辛辣無比,一般武
林人物絕非他的放手,想要三招兩式擊敗他,縱是一流高手,只怕也不太容易,而胡歡只不
過是關洛道上的一個小人物,他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將鼎鼎大名的閃電劍姜十郎致於死地?他
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他真是深藏不願的高手,又何必被「飛龍閣」追得如此狼狽?
玉流星越想越奇怪,忍不住敲敲他的頭.道:「喂!我想問你一件事?」
胡歡縮頭叫道:「王流星,在你沒死之前,我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能對我客氣
—點?敲人家的頭是很不禮貌的事,難道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玉流星噗嗤一笑,道:「那麼我應該怎麼招呼你呢?」
胡歡道:「你可以拍我的肩膀啊!」
玉流星道:「我要拍你的肩膀,就得先把手鬆開,你不是交待過我不能鬆手嗎?」
胡歡道:「你可以頂頂我的背。」
王流星寒聲道:「拿什麼頂?」
胡歡咳了兩聲,道:「你可以挾挾我的腰。」
玉流星道:「我腿上有傷,難道你忘了?」
胡歡想了想,道:「你就算彎下身子去拍拍我的屁股,也總比敲頭好。」
玉流星尖聲道:「咦!我一個女人家,你竟叫我拍你的屁股。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胡歡急忙道:「不敢,不敢。」
玉流星順水推舟道:「所以想來想去,我認為還是敲頭最理想。」
胡歡無可奈何道:「好吧!就算你敲得對,什麼事?你問吧!」
王流星道:「我是想問問你學的是哪一派的功夫,你的師父是誰?」
胡歡道:「我沒有師父,所有的功夫都是自己學來的,至於門派、那就得看是哪一種功
夫了。」
玉流星道:「你會的功夫好像還不少。」
胡歡道:「雜得很,凡是短兵刃,幾乎都練過幾天。」
玉流星詫異道:「為什麼只練短的,不練長的呢?」
胡歡道,「兵刃太長,逃起命來不方便。」
玉流星失笑道:「你這個人倒也真怕死,好像隨時隨地都準備著逃命。」
胡歡道:「對!我這個人一向把命看得很重,只要情況不對,我比誰逃得都快。」
玉流星道:「那麼方纔你為什麼不逃呢?姜十郎的閃電劍也並不好對付啊!」
胡歡道:「我本來是準備開溜的,可是那傢伙劍法雖快,腦筋卻慢得很,他一看二個人
躺在地上,只有他一個手下靠在涼亭旁邊,他就放了心,竟然從我身上飛越過去,我一招分
花拂柳,就解決了問題。」
玉流星想了想,道:「分花拂柳,那不是山西顧家的刀法嗎?」
胡歡道:「是啊!」
玉流星道:「你不磕頭拜師,顧老頭會把功夫白白傳給你?」
胡歡道:「我也沒說他白自傳給我,我整整替他洗了一年的馬。」
玉流星一楞,道:「原來你是去偷學的。」
胡歡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玉流星道:「偷學人家的功夫,是武林大忌,被人發現了可不得了啊!」
胡次道,「所以我才被人家吊在屋樑上兩天兩夜,幸虧秦十三把我救下來,否則早就沒
命了。」
玉流星道:「秦十三怎麼曉得你出了事。」
胡歡道:「他事先當然不曉得,他第一天被調到太原府就去看我,本以為我在顧家一住
經年,早就登堂入室,誰知我爬得竟比他想像得還要高得多,居然上了屋樑。」
玉流星聽得吱吱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兩人差點同時栽下山去。
胡歡驚魂乍定道:「玉流星,幫個忙好不好?你已經是活不久的人,摔下去也無所渭,
我可不—樣,我還要活命啊!」
玉流星笑道:「我看你這種人的命也不會太長,死掉也沒什麼可惜。」
胡歡忙道:「誰說的?去年我才算過命,那位算命的先生說我這個人不但長壽,而且嬌
妻美妾一大堆,我若現在—死,我那些未過門的老婆們怎麼辦?」
玉流星道:「她們可以另外去嫁人呀!」
胡歡哼了一聲。道:「你說得可倒輕鬆,你為什麼不替她們想一想,像我這麼好的男人
到哪兒去找?」
玉流星嗤地一笑.道:「我發現你這人的臉皮真厚,恐怕連刀都砍不破。」
胡歡道:「你這女人的膽子倒也不小,你就不伯我把你扔到山溝裡去?」
玉流星道:「那倒不會.因為你這人的心地也比一般人善良得多。」
胡歡滿意的點點頭.道:「嗯!這還差不多,只可惜你玉流星已經是個快死的人,如果
你能活得久一點,你就會發現我這個人的長處多得不得了,你扳著腳趾頭數都數不清。」
玉流星悄悄從後面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喂!姓胡的,你究竟有多少女人?」
胡歡道:「你問的是哪一年哪個月份?」
玉流星道:「當然是現在。」
胡歡道:「現在趕著逃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情找女人?」
玉流星道:「聽說小翠花待你不錯,你為什麼不帶她—起跑呢?」
胡歡歎了口氣,道:「她跟你不一樣,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而她家卻有十八口,
全都在靠她養活。」
玉流星道:「那麼多人就靠她一個?」
胡歡道:「嗯!我說的還只是現在,過了年恐怕就變成二十四口了。」
玉流星愕然道:「怎麼增加得這麼快?」
胡歡道:「因為她三個嫂嫂都已懷了身孕。」
玉流星道:「就算她三個嫂嫂每人生一個,也不過才二十—口而已,哪兒來的二十四
口?」
胡歡道:「如果都是雙胞胎呢?你算算應該是多少?」
玉流星被他逗得又足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好像早將死亡的威脅拋諸腦後。
山路越走越險玉流星的手臂也越抱越緊,冰冷的臉頰整個以為在胡歡的頸子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玉流星忽然道:「喂!姓胡的,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胡歡小小心心道,「我想應該沒問題.什麼事?你姑且說說看。」
玉流星道:「這幾天你暫時冒充我老公怎麼樣?」
胡歡嚇了一跳.立刻停下腳步,迷惑看著玉流星,道:「你是純粹為了好玩,還是想在
臨死之前開開洋葷?」
玉流星笑臉含春道:「你所說的開洋葷,是什麼意思啊?」
胡歡乾笑著道:「所謂開洋葷嘛,就是……就是……」
玉流星沒容他說出來,就突然狠狠地在他耳朵上咬了—口。
只痛得胡歡齜牙咧嘴.大叫道:「玉流星,你有沒有搞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
你老公,你怎麼可以隨便咬我?」
玉流星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死不要臉的死狐狸,我才不管你是誰,只要你再敢胡說八
道,看我不把你的耳朵咬下一隻來才怪!」
胡歡忙道:「好,好,我不說,但你也總該把你的理由說給我聽聽吧!」
玉流星道:「那是因為田大姐一再逼我嫁人,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胡歡恍然道:「哦!原來你這樣做,只是為了應付田大姐。」
玉流星道:「對,事情就這麼簡單,肯不肯,—句話。」
胡歡道:「既然是你玉流星開口求我幫忙,那還有什麼話說。」
玉流星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答應了?」
胡歡歎道:「你已經是個快死的人,我還能忍心回絕你嗎?」
玉流星抱得他更緊,嗲聲嗲氣道:「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的關係已經不同丁?」
胡歡暈陶陶道:「當然,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是你玉流星的老公了。」
玉流星再也不說什麼,只對準他的耳朵,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 3 ——
田大姐是個標準的江湖人。
她今年雖然只有三十幾歲,但至少己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幾乎從懂事的時候開始,
就已在江湖打轉,直到現在,仍然跳不出這個圈圈。
她的手下眾多,她死去的丈夫沒留下太多田產,卻給她留下兩百幾十名的忠實弟兄,為
了這批人的生計,她什麼生意都做,只要能賺錢,殺頭的生意都要插上—腳。
所以她很忙,除了手下之外,根本沒機會交朋友,她唯一的朋友就是玉流星。
現在玉流星就躺在她經常靠在上面,想賺錢點子的軟塌上。
當她看到玉流星那副狼狽的模樣時,心痛的跳了起來,瞪著軟榻旁邊老老實實坐著的胡
歡,大聲問道:「誰!是誰把她傷成這個樣子?我去找他算帳?」
不待胡歡回答,玉流星已搶著道:「還有誰?還不是林劍秋那個該死的者烏龜。」
田大姐猛地一拍茶几,大喊道,「來人哪!」
胡歡愣愣的瞧了玉流星一眼,他簡直已被田大姐的氣勢給唬住了。
玉流星笑笑道:「你放心,我大姐足個很識時務的人,她不會真的去找林劍秋拚命
的。」
田大姐歎了口氣,道:「不錯,別的人我或許還可以跟他鬥鬥,唯獨神衛營的人,我可
不敢惹。」
這時已有四名大漢分從兩個門擁進來。
田大姐大聲吩咐道:「趕緊把鎮上的人夫都給我叫來,准敢遲來一步.以後就甭想在鎮
上混了。」
四名大漢立刻應命而去。
田大姐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胡歡。
胡歡裝得一副又苯又齪的樣子,連玉流星看了都覺得有點好笑。
田大姐蹙眉道:「這……就是你自己選的男人?」
玉流星道:「是呀!你看怎麼樣?」
田大姐只得點頭道:「嗯!還算不錯,看起來蠻忠厚的。」
玉流星膘了胡歡一眼,忍笑道:「我就是看他忠厚老實,所以才嫁給他的。」
田大姐道:「嫁個這種男人也好,起碼可以規規矩矩的跟他過太平日子,」
玉流星歎道:「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只可惜我已經活不了幾天了。」
田大姐急著道:「你在胡扯什麼?鎮上幾個大夫的醫道都不錯.像你這點小傷,保證藥
到病除。」
玉流星搖頭道:「沒有用的,我中了林劍秋的毒藥暗傷,沒有他的獨門解藥,神仙也救
不了我。」
經過三個大夫的會診之後,田大姐才知玉流星所言不假,難過得她眼淚都掉了下來。
在田大姐的威逼之下,三個大夫只有各盡所能,死馬當著活馬醫,直忙到深夜,才倦極
而去。
到了第二天,玉流星的精神居然好多了。
田大姐也許由於玉流星已命不長久,對她更親切,更體貼,凡事都自己動手,照顧得幾
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連在一旁的胡歡都大受感動。
當晚,田人姐突然將她出嫁時所穿的衣裳都找山來,把玉流星打扮得像新娘子一樣,也
硬逼著胡歡換了一套很體面的衣服,竟替兩人大辦喜事,直鬧到起更時分,才將兩人送回客
房。
當然,這時的客房早已佈置的像洞房一般,猩紅的地氈,鮮紅的被子,紅通通的爐火。
以及桌上一對大紅的喜燭,將房裡點綴得喜氣洋溢,溫暖如春。
火爐旁邊擺著一張小圓桌,桌上是幾樣精緻的小菜和一壇尚未開封的女兒紅。
玉流星面色紅紅的坐在桌前,垂著頭,表現得真像個新娘子一般。
胡歡呆望了她一陣,忽然道:「玉流星,給我親一下好不好?」
玉流星個僅沒生氣,居然還把鄢紅的面頰送上來。
胡歡受寵若驚之餘,小心冀冀湊上去,誰知尚未嗅到香味,玉流星的巴掌已橫掃而至,
幸虧胡歡早有防備,急忙一閃,才算沒有當場出醜。
玉流星笑瞇瞇道,「怎麼樣?要不要再親一下?」
胡歡搖頭歎氣道:「算了,算了,幸好我只是客串幾天,如果真討了你這種老婆,你叫
我夜間怎麼敢跟你上床?」
玉流星臉孔一繃,道:「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就算你把我的腦袋割下來,我也絕對
不會真的嫁給你這種人。」
胡歡「叭」地一聲,將酒封拍開,興高采烈道:「好!就衝你這句話,我也得好好敬你
一杯。」
說著,很快將酒杯注滿,然後從懷巾取出一副銀筷,在酒杯裡試了試,才把酒杯高高舉
起。
玉流星橫眉堅眼道:「你這是幹什麼?」
胡歡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這樣做,總不會錯吧?」
玉流星道:「你錯了,你可以懷疑天下的人,就是不能懷疑田大姐。」
胡歡道:「你為什麼這樣相信她?」
玉流星道:「她曾經為了救我而賣過她自己,你想這種人還會回頭來害我嗎?」
胡歡整個楞住,楞了很久,突然舉杯道:「這杯酒是我向出大姐道歉的,從今以後,如
果我再懷疑她,我就是你生的。」
說完,一飲而盡。
然後又倒了一杯酒,又把杯子舉起,道:「這杯酒是敬你的,希望你早一點得救,如果
實在沒救,就請你早一點歸西,千萬不能耽誤了我的大生意。」
玉流星沉吟著道:「你在山腰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胡歡道:「當然算數。」
玉流星道:「你說就算我死掉,也要把我那份塞進我的棺材裡,是真的嗎?」
胡歡道:「當然是真的,不過現在想起來,真有點怕。」
玉流星道:「你怕什麼?」
胡歡道:「萬一你老姐不甘寂寞,到時候一把將我抓住,硬叫我再陪你幾天,那我可就
慘了。」
玉流星道:「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要不要聽聽?」
胡歡道:「什麼辦法?你說!」
玉流星道:「如果你真有誠意的話,你就把我那一份送來給田大姐吧。」
胡歡道:「你是想用這批金子回報她過去對你的恩惠?」
玉流星道:「不錯。」
胡歡道:「好,你安心去死吧!你這個願望,我一定替你達成,」
說著,兩人相顧舉杯,同時將酒喝廠下去。
爐火漸燼,紅燭也已燃燒過半。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梆鼓聲。
玉流星只覺得很疲倦,接連打了幾個呵欠,身子一陣搖晃,突然栽倒在地上。
胡歡停杯唇邊,楞楞地望著她,道:「你這麼快就要死了?」
玉流星也正在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驚異之色。
胡歡放下酒杯,繞著桌子走到她跟前,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遺言?」
玉流星吃力道:「我……好像中了毒。」
胡歡道:「我知道你中了毒。」
玉流星急道:「不是那次,是……現在。」
胡歡道:「哦?」
玉流星手臂顫抖的指著他身後,道:「那兩枝蠟燭,好像有毛病。」
胡歡愕然回顧,這才發現兩枝紅紅的喜燭,竟在吐著藍色的火焰,房裡也早已藍煙彌
漫,喜氣全消,整個房裡充塞著一股詭異氣氛,不由驚叫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玉流星好像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連眼睛也已合起來。
胡歡的身子也開始搖晃,也緩緩地躺了下去。
就存這時,忽然傳來大廳裡田大姐尖銳的叫聲,道:「這算什麼,明明講好五千兩,怎
麼變成了四千五?」
只聽有個男人笑著道:「那五百兩,就算田大姐賞我們弟兄的吧!」
田大姐厲聲道:「不成,少一兩你們也休想把人帶走!」
胡歡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扭頭看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眼角已溢出淚珠。
—— 4 ——
胡歡漸漸甦醒過來。
他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自己正跟另外一個人面對面的緊綁在一
起,只憑那股淡雅的髮香,就知道那人是玉流星。
然後,他才發覺正躺在一輛急馳中的馬車上,厚厚的車簾不停的擺動,車外已現曙光。
他彎頭看了看,只見玉流星正在理首哭泣,不禁訝然道:「咦!你還沒有死?」
玉流星哭著道:「都是你害我的,當初你叫我死在山上就好了,那時候死,至少心裡還
有個親人,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死得好寂寞啊!」
說著,哭得更加傷心。
胡歡想了想,道:「那麼我看你還是先不要死吧,等將來有了親人之後,慢慢再死也不
遲。」
玉流星淚眼一瞪,道:「你以為你是誰?你叫我不死,我就可不死?」
胡歡道:「我當然沒有辦法叫你不死,除非你自己想活下去,多少還有點希望。」
玉流星道:「我不但中毒己深,而且又被綁得這麼緊,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胡歡道:「你中的這點毒算得了什麼,老實告訴你,我最少有十次中毒比你更深,情況
比你更慘的經歷,但我都活過來了,因為我自己想活。」
玉流星道:「真的?」
胡歡道:「當然是真的。」
玉流星道:「我現在真的不想死了,你趕緊想個辦法吧!」
胡歡道:「你的牙齒能不能咬到繩子?」
玉流星道:「咬不到,如果能咬到,我早就把它咬斷了,還等你來教我!」
胡歡道:「手呢?」
玉流星道:「手綁得更緊,連動都不能動。」
胡歡道:「好吧,我們用腳。繩頭一定在腿上,我的靴子被綁住了,沒法動,你把鞋子
脫掉,用腳趾解解看!」
玉流星道:「我的腳早就不是我的了,連一點知覺都沒有,否則我早就動腦筋了。」
胡歡歎了口氣,道:「玉流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死的再也不寂寞了。」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道:「我雖然是你的假老公,看樣子卻真的做了你的同命鴛鴦了。」
玉流星一聽又垂下頭,又開始傷心流淚。
馬車速度漸漸緩慢下來,路面越走越顛簸。又過了一會兒,已可聽到車外的流水聲,顯
然已到了江邊。
只聽有個人大聲道:「竹筏準備好了沒有?」
遠處立刻有人答道:「回香主,都已準備妥當。」
然後是一陣人吼馬嘶,馬車已向江邊馳去。
玉流星驚惶的抬起頭,正好胡歡也想低頭望她,兩人的嘴唇剛好碰在一起。
胡歡急忙低聲叫道:「玉流星,你怎麼可以偷偷親我的最?」
玉流星氣極敗壞道:「你這個死不要臉的死狐狸,你佔了人家的便宜,還敢倒打一耙,
我跟你擒了。」
說著,頭撞腳蹬,鬧得不可開交。
胡歡突然大喜道:「玉流星,你的腿能動了,我們有救了。」
玉流星試了試,道:「咦!真的能動了。」
胡歡道:「趕快找找繩結在什麼地方。」
玉流星卻低著頭,動也沒動。
胡歡道:「快啊!再遲就來不及了。」
玉流星忽然有氣無力道:「想來想去,我乾脆還是死掉算了。」
胡歡怔了怔,道:「方纔不是講得蠻好嘛,怎麼又變卦了?」
玉流星冷哼一聲,道:「姓胡的,你未免聰明過度了,你想利用我逃命,門兒都沒
有。」
胡歡發急道:「你在胡扯什麼?逃命是兩個人的事,怎麼能說我在利用你?」
玉流星不慌不忙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繩子解開之後,你打算怎麼逃?」
胡歡道:「當然是見機行事,你想憑這些人,還能攔得住我們嗎?」
玉流星道:「攔不住你,卻可以攔住我,我現在連走都吃力,還有能力逃命嗎?」
胡歡忙道:「我可以背你,就跟前天下山的時候一樣,我這兩條腿可比你想像的管用得
多。」
玉流星歎道:「前天我多少還有點利用價值,現在一點都沒有了,你憑什麼還要背
我?」
胡歡道:「難道你連同舟共濟,患難相助的道理都不懂?」
玉流星道:「好吧!就算你肯背我,那麼脫險以後呢?」
胡歡道:「脫險以後就安全了。」
玉流星道:「你安全了,而我還是非死不可,因為以我現在的能力,不可能從林劍秋手
上拿到解藥。」
胡歡道:「我可以幫助你。」
玉流星道:「這次又為什麼?是同舟共濟?還是患難相助?」
胡歡道:「如果算這次你幫我脫險的交換條件,你可以接受嗎?」
玉流星道:「可以,不過你得給我一點保證。」
胡歡道;「你要什麼保證?」
玉流星道:「我要那件東西,只要你把那件東西交給我保管,我馬上動腳。」
胡歡道:「好,你趕快把嘴湊上來。」
玉流星已將嘴送到一半,又縮回去,道:「你要我把嘴湊上去幹什麼?」
胡歡道:「我好吐給你啊!」
玉流星狠狠的啐了一口,道:「你少跟我鬼扯淡,那件東西最怕水,你不可能含在嘴
裡。」
胡歡道:「那麼你看我可能藏在什麼地方呢?」
玉流星道:「你當然藏在自己懷裡。」
胡歡道:「嗯!果然聰明,一猜便中。」
玉流星大喜過望道:「真的在你懷裡?」
胡歡道:「是啊!你趕快拿去吧!」
玉流星掙了幾下,又停下來,楞楞地看著胡歡。
胡歡長歎一聲,道:「現在你該知道自己有多聰明了吧?你想想看,除非那東西含在嘴
裡,否則我縱然想交給你,也是繩子解開以後的事,你說對不對?」
玉流星道:「你能發誓在繩子解開之後,馬上把那件東西交給我嗎?」
胡歡道:「不能。」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道:「因為那件東西也許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玉流星全身一顫,道:「啊呀!糟了。」
胡歡道:「什麼事?」
玉流星道:「你不會把它藏在哪套舊衣服裡面吧?」
胡歡搖頭苦笑道:「如果你再拖下去,藏在哪裡都是一樣,反正馬上就要變成別人的東
西,你又何必替人家瞎操心呢!」
玉流星雖然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但最後還是將鞋子脫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明,車廂裡的亮度也增加不少。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繩子掙開,玉流星早已累得香汗淋淋,脫水般的躺在胡
歡身邊。
胡歡不停的活動著手腳,突然看了玉流星一眼,道:「玉流星,你的腳好臭啊!」
玉流星立刻爬起來,道:「你胡說,昨晚剛剛洗過,連地都沒有沾,怎麼會臭?」
胡歡道:「既然不臭,又何必涼在外面吹風?難道你想光著腳板讓我背你跑路?」
玉流星急忙將鞋穿起,道:「現在就要走嗎?」
胡歡從車簾縫隙朝外瞧了瞧,道:「快了,好戲馬上就要登場了。」
玉流星楞楞道:「什麼好戲?」
胡歡笑了笑,道:「現在竹筏已經到了江心,你還伯金玉堂的爪牙不出現嗎?」
說話間,只覺得竹筏已開始在江心打轉。
突然有人怪聲驚叫道:「不好,水裡有人……」
語聲未了,人已「撲咚」一聲,落入水裡。
慌亂聲中,那個被稱為香主的人喝道:「下面可是五龍會的弟兄?」
對方一點回音都沒有,只有急浚的流水聲。
片刻之後,忽然接連幾聲慘叫,又幾個人被拖下水去。
那位香主又已大叫道:「在下錦衣樓第九樓座下劉長青,請彭老大出來答話。」
水裡依然是一點聲息都沒有。
劉長青立刻回首喝道:」快!把車上那兩個人架住,他們再不露面,我們就給他來個玉
石懼焚。」
話剛說完,一個持劍大漢已衝進車廂。
胡歡出手極快,剎那間已將那人全身穴道封佐。
玉流星抓起那人的劍,想了想,竟很大方的交在胡歡手裡。
胡歡將車簾往上挑,人已坐上車轅,笑嘻嘻道:「劉香主,報告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你這一招失靈了。」
同時又是兩聲慘叫,竹筏上僅餘的兩名手下,也已被人套入水中。
劉長青驚愕的看看胡歡,又看了水裡,突然騰身掠起,寬大的衣袖連連揮動,足尖在江
面上輕輕一點,人已聳上了岸。
胡歡不禁倒抽口冷氣,道:「想不到錦衣樓一個小小的香主,竟有如此功力,真是太可
怕了。」
玉流星道:「那劉長青人稱含翅鵬,輕功的確有點火候!」
胡歡道:「比你怎麼樣?」
玉流星鼻頭一聳,道:「差遠了。」
胡歡哈哈一笑,對著水中大喊道:「現在錦衣樓的人已經走了,你們這群怕事的傢伙可
以上來了吧?」
水裡依舊沒有人應聲。
胡歡道:「咦!這群傢伙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好像連我都怕!」
玉流星道:「也可能是怕我。」
胡歡道:「對,你玉流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他們怕你,也是應該的。」
玉流星笑笑道:「現在我們怎麼辦?總不能這樣跟他們耗下去呀!」
胡歡考慮了一下,道:「我看這樣吧,他們既然不敢上來,我們乾脆把馬車趕到水裡去
找他們算了。」
玉流星驚叫道:「你要下水?你瘋了?」
胡歡道:「你放心,我只是隨便說說,他們不敢讓我下去的。」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道:「因為金總管要的那件東西就在我懷裡,我一下水,那件東西馬上泡湯,他們
回去怎麼向金總管交差?」
玉流星呆了呆,道:「原來你又在騙我,你不是說那件東西不在你身上嗎?」
胡歡苦笑道:「玉流星,你就不能偶爾聰明一次?」
玉流星好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身子都擠到車裡面去。
胡歡大笑道:「五龍會的弟兄們,我可是把實話告訴了你們,如果你們再不上來,我可
真的要下去了。
說完,已將疆繩緊緊勒在手裡。
健馬驚嘶中,突然有條黑影從水中同時竄起,剛好攔在馬車前。
居中的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他漆黑的水靠依然滴著水,臉上卻沒有一絲寒意,含笑
望著胡歡,道:「浪子胡歡果然是個厲害角色。」
胡歡忙道:「好說,好說,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彭中。」
胡歡道:「原來是彭大哥,幸會得很。」
彭中道:「不敢。這次我們弟兄也是奉命行事,想請胡老弟隨我們走趟崇陽,不知胡老
弟肯不肯賞我個面子?」
胡歡毫不思索道:「沒問題,既然是彭大哥開了口,縱是火坑刀山,我也要陪你走一
趟。」
彭中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乾脆,不禁怔了一下,才道:「多謝賞臉。」
胡歡道:「不必客氣,那麼就請趕緊靠岸吧,我這人一向不太喜歡走路。」
彭中立刻喝道:「來人哪!」
應諾聲中,又有兩人自水中竄起。
彭中道:「替我把這兩人綁起來。」
胡歡臉色—變,道:「且慢。」
彭中道:「胡老弟還有什麼吩咐?」
胡歡冷冷道:「你未免太不上路了,我已賞足你面子,你居然還要動手綁人,你這幾十
年江湖是怎麼混的?」
彭中笑笑道:「胡老弟,請你不要忘了兩位是在我們手裡。」
胡歡道:「我看你大概是泡江水冰暈了頭,把事情整個顛倒了,事實上,不是我在你們
手裡,而是你們在我手裡。」
五龍會弟兄聞言相顧大笑,彭中更是笑得前仰後合道:「這傢伙也真會說笑話,在水中
他居然敢說五龍會的人在他手裡,真是可笑極了。」
胡歡冷笑道:「你們原來的確是在水中,可是現在已經被我逼上來了,而我卻一直都坐
在馬車上,連一滴水都沒沾到,你敢說我在椒們五龍會手裡嗎?」
彭中臉孔也漸漸拉下來,冷笑著道:「看樣子不給你喝幾口水,你是不會服氣的。」
胡歡冷哼一聲,道:「不瞞你說,我早就想下去洗個澡,只可惜你們金總管實在太想不
開,連日勞師動眾,食不下嚥,睡不安穩,眼巴巴的在盼著那件東西,我只是可憐他,不好
意思把那東西毀掉,所以才沒下去。」
彭中當場楞住,半晌沒講出話來。
胡歡道:「我想你心裡一定很不服氣,要不要我告訴你金總管想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彭中道:「正想請教。」
胡歡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張小小的藏金圖而已,就算按圖把金子
搬回來,也不過是一百多萬兩,最多也不會超過兩百萬兩,所以只要你彭老大敢擔保你們金
總管不上吊自殺,我馬上自己跳下去,你不是想叫我喝水嗎,好,到時候你叫我喝多少,我
就喝多少.你看怎麼樣?」
彭中臉色青一陣,紅—陣,垂著腦袋又是半晌沒有吭聲。
胡歡得理不饒人道:「所以你不必再浪費時間,你根本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因為我只
給了你一條。」
彭中突然拾起頭,手臂朝江邊一揮,大聲喝道:「靠岸。」
—— 5 ——
彭中端坐車轅,手揮馬鞭,雖然手法不太熟練,卻也能循規蹈矩的讓馬車平平穩穩的奔
馳在官道上。
五龍會的弟兄們都已脫掉水靠,跟隨在馬車四周,看上去與一般行人並沒有什麼差別。
車簾低垂.車裡安安靜靜。
彭中每走一段路,總要撩起簾角,跟裡面的人聊上幾句,明是聊天,其實是在監視,車
廂裡面的胡歡和玉流星當然清楚得很。
這時太陽早已高高昇起,路上行人越走越多,彭中也益發小心,索性朝後挪了挪,將車
簾整個坐住。
突然間,身後晌起一陣隆隆之聲,只見一列篷車浩浩蕩蕩疾馳而來,少說也有三十幾輛
以上。
路上行人紛紛迴避,彭中也急忙將馬車趕到路旁,現在在他看來,車裡的人比什麼都重
要,所以他寧願讓路,也不願冒一點危險。
轉眼車隊已到近前,一時輪聲雷動,蹄聲震天,一輛接著一輛的飛馳而過,每輛車的車
夫都很剽悍,每個車伕的駕馭功夫都極高明,高明得就如同五龍會弟兄們在水裡的身手一
樣。
三十幾輛篷車終於全部過去,只留下了滿天灰塵,直到車隊去遠,灰塵才逐漸消失。
彭中吐了口氣,滿臉含笑的又將簾角掀起,誰知往裡一瞧,他臉上的笑容整個凍結住。
車廂裡的光線已比原來明亮得多,因為篷頂上已多了個大洞,被他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兩
個人,卻已蹤影不見,只剩下那名錦衣樓手下還直挺挺的躺在那裡。
彭中楞了很久,才拍開那人穴道,大聲問道:「那兩個人呢?」
那人道:「被人救走了。」
彭中道:「被什麼人救走的?」
那人道:「我沒見到人,只看到一條鞭子。」
彭中也不多問,一把將那人摔出車外,抖疆鞭馬,大喝道:「弟兄們,追!」
呼喝聲中,馬車飛快的衝出,剛剛沖了幾步,那匹馬竟忽然失蹄栽倒,原來不僅人已被
救走,連馬都被人動了手腳。
彭中幾乎從車上翻下來.幸虧他身手不錯,腰身一擰,已平平穩穩的落在車旁,遙望著
遠去的車隊,不禁咬牙切齒道:「蛇鞭馬五,除非你永遠不再過江,否則我一定叫你好
看。」
蛇鞭馬五正橫躺在一輛篷車口上,輕抓著滿腮鬍須,得意洋洋地望著車裡的胡歡,道:
「你猜彭老大現在在幹什麼?」
胡歡道:「八成在罵你。」
馬五道:「不是八成,是十成,那傢伙一定正在咬牙切齒的說,蛇鞭馬五,除非你永遠
不再過江,否則我一定叫你好看。」
說罷,兩人相對哈哈大笑。
玉流星忍不住道:「你們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馬五道:「我們為什麼要擔心?」
玉流星道:「難道今後你真的不再渡江了?」
馬五道:「我為什麼萬渡江?說不定明天一早我就已經過去了。」
玉流星道:「你不怕他對你報復?」
馬五笑笑道:「如果他真有那麼厲害,早就成了一方霸主,又何苦在神刀侯下面混飯
吃。」
胡歡突然道:「你的話或許不錯,但這幾天你還是不要過江的好。」
馬五道:「為什麼?」
胡歡道:「因為你這幾十輛篷車對我有點用處,最好你能盡快把你手下的車子全都調
來,免得用的時候措手不及。」
馬五道:「你要這麼多車子幹什麼?」
胡歡道:「當然是拉金子。」
馬五翻身坐起來,苦笑著道:「小狐狸,你別開玩笑了,金子到處都有,你的命卻只有
一條,你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縱然真是有那批金子,也要等到風平
浪靜之後,慢慢再拉也不遲。」
胡歡道:「那麼你想我應該躲在什麼地方呢?」
馬五沉吟道:「你明早先隨我過江再說,我想天下之大,總可以找到個安全的地方。」
胡歡搖頭道:「我認為安全的地方只有一處,是在江這邊,而不是江那邊。」
馬五道:「哦?在哪裡?」
胡歡道:「崇陽。」
馬五大吃一驚,道:「你瘋了?你現在到祟陽,豈不等於狐入虎口?」
胡歡道:「也不見得,神刀侯勢力再大,也不可遍及每個角落。」
馬五道:「你錯了,在別的地方,你也許還有地方躲一躲,唯獨在崇陽,你無論躲在哪
裡,也休想瞞過侯府的耳目。」
胡歡道:「我根本就不想躲,也不想瞞,我要大搖大擺的走進崇陽,堂堂正正的住進聚
英客棧。」
馬五急忙道:「聚英客棧更不能去,你忘了那是日月會的暗舵,你從關大俠手裡得到那
件東西,他們找你還來不及,你還敢自己送上門去?」
胡歡道:「那件東西雖是取自關大俠之手,但人卻不是我殺的,他們總不會要我的命
吧?」
馬五道:「但他們卻會向你要那件東西。」
胡歡輕輕鬆鬆,道:「既然大家要的都是那件東西,而不是我的命,我還有什麼好怕
的?」
馬五抓著鬍鬚,無言以對。
胡歡道:「所以你最好是馬上把我送進崇陽,並且叫你手下將我的住處宣揚一下,知道
人越多,我就越安全。」
說著,回望了玉流星一眼,繼續道:「另外你再派個機警的人通知林劍秋一聲,說不定
還能賺個幾十兩銀子。」
馬五詫異道:「你找林劍秋幹什麼?」
胡歡道:「因為林劍秋身上有件東西,在玉流星說來,比我懷裡這件東西更重要。」
玉流星卻眼睛眨也不眨膘著胡歡的衣襟,恨不得整個人都竄進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1:40
第四章 狐朋狗黨
—— 1 ——
聚英客棧就在西大街的街尾上。
西大街是崇陽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一,街道兩旁商店林立,各行各業應有盡有,聚英客
棧的地頭雖較偏僻,但依然賓客常滿,生意興隆,
這天傍晚,又是樓下大堂上座的時刻,平日潘老闆很少在客棧露面,但這幾天卻從早到
晚笑嘻嘻地盯在櫃台裡,對每個進出的客人都很留意。
現在,他又坐在櫃台裡,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因為林劍秋正帶著兩名侍衛走了進來。
堂口上的夥計賈六急忙迎上去,哈著腰道:「三位官爺請坐。」
林劍秋抬手阻止他說下去,道:「替我準備三間上房。」
賈六賠笑道:「對不起,房間早就客滿了。」
林劍秋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伸出三個手指,一字字道:「我要三間上房。」
賈六為難道:「這……」
他一面說著,一面回望著櫃台裡的潘老闆。
潘老闆大步走上來,道:「三位官爺請隨我上樓。」
說著,已先走上樓梯。
林劍秋走在最後,剛剛走上幾步,忽然停止回首道:「夥計。」
賈六忙道:「官爺還有什麼吩咐?」
林劍秋道:「有沒有一個叫玉流星的女人住在你們這裡?」
賈六想了想,道:「沒有。」
林劍秋取出一錠銀子,在手上拋弄著,道:「那個女人大概二十二、三歲,人長得很漂
亮,頭上經常插著一朵紅花,如果來了,馬上告訴我。」
賈六連忙應道:「是,是。」
林劍秋將銀錠高高一拋,轉身登樓。
賈六伸手去接那錠銀子,卻沒想到已被另外一個人接在手裡,他急忙轉身一看,那人竟
是侯府總管金玉堂。
這時金玉堂也正模仿著林劍秋的姿式,將銀子一上一下地拋弄著,只是原本小小的一錠
銀塊,現在竟已變成了一個十兩重的大元寶。
賈六眼睛發亮道:「原來是金總管。」
金玉堂將元寶遞到賈六手上,道:「這是你的銀子。」
賈六道:「您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說?」
金玉堂笑呵呵道:「潘老闆的手下果然個個精明,一點就透。」
賈六捧著元寶,嘴巴剛得比元寶還大,不斷地點著頭。
金玉堂含笑轉身而去。
樓上的潘老闆看到這種情形,不禁暗自冷笑。
就在這時,一輛篷車已緩緩停在門前。
玉流星是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臉色幾乎比剛剛換上的白色床罩還要蒼白。
胡歡靠在椅子上,手上端著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熱茶,眼睛卻緊盯著房門。
門外有人在敲門。
胡歡道:「什麼人?」
門外那人輕輕答道:「潘秋貴!」
胡歡急忙放下茶杯,將房門打開。
潘老闆閃身而人,隨手將門栓上,凝視著胡歡良久,忽然歎了口氣,道:「胡老弟,想
不到你竟是這麼一個有血性的人,潘某僅代表敝會全體弟兄先謝謝你。」
胡歡笑笑道:「潘老闆最好先不要客套,因為這件事我們還得談談。」
潘秋貴道;「胡老弟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出來,如果潘某做不了主,也好向總舵請
示。」
胡歡低頭尋恩一陣,突然問道:「貴會有一位叫楚天風的人。不知潘老闆認不認得?」
潘秋貴皺眉思慮了一會兒,道:「嗯!好像有這麼一個人。」
胡歡道:「如果要談,叫他來;其它人最好免開尊口,並不是我不賞你潘老闆面子,因
為這件事關係重大,不是熟人不好說話。」
潘秋貴立刻道:「好,我這就傳話過去,三、五天之內,楚天風—定趕到。」
胡歡苦笑道:「但願三、五天之後,我還活著。」
潘秋貴道:「老弟只管放心,在這幾天之內,兩位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胡歡道:「請多勞神。」
潘秋貴道:「不過這幾天還得請兩位委屈一下,在這房裡擠一擠。」
玉流星馬上爬起來,道:「為什麼?難道你們就沒有別的房間了?」
潘秋貴道:「房間是有,卻跟這間不一樣。」
說著,走到床前,伸手在床柱上一轉,牆壁上忽然出現了一道暗門。
玉流星匆匆跑過去,往暗門裡探視一眼,道:「這道暗門是通什麼地方的?」
潘秋貴道:「直通西郊一座破廟的佛像底下。」
胡歡道:「哦!那座破廟我住過。」
潘秋貴道:「那就再好不過了,萬一有情況,兩位不妨到那兒去避一避。」
胡歡道:「這幾天附近亂得很,那地方會個會被人先一步佔了去?」
潘秋貴道:「老弟放心,前兩天我就已派人把守住,而且這兩天侯府的人也經常在那附
近走動,一般江湖人物,想在那裡站一會兒只怕都不太容易。」
胡歡道:「莫非侯府的人也知道這條暗道。」
潘秋貴歎道:「在祟陽,無論任何事都很難瞞過侯府的耳目。」
胡歡道:「難道你不怕他們從廟裡混進來?」
潘秋貴道:「這一點他們倒不敢,第一,入口的機關時常更換,他們搞不清楚,第二,
他們打的是俠義的招牌,總不能明目張膽的跟日月會的人過不去,所以他們對我多少還有幾
分顧忌,不敢隨便亂來。」
胡歡道:「看樣子,我的一舉一動,也一定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潘秋貴道:「那是當然,方才金玉堂已經來過,說不走現在還在這附近。」
說完,忽然對玉流星笑笑道:「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姑娘一聲。」
玉流星道:「什麼事?潘老闆請說。」
潘秋貴道:「林劍秋已經來了,一進門就急著打聽姑娘的下落,我們當然不會告訴他,
不過姑娘最好多留點神,他就住在你們的頭頂上。」
玉流星驚慌地望著胡歡,胡歡卻正在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潘秋貴也朝門外望了一眼,道:「兩位請休息,我得出去瞧瞧。」
胡歡道:「潘老闆請便。」
潘秋貴隨手又在床柱上轉了一下,直待暗門合起,才閃身出房。
過了不久,門外又有個聲音輕喊道:「胡叔叔,胡叔叔。」
兩人一聽,就知道是秦官寶到了。
胡歡一把將他抓進來,往牆上一頂,恨聲道:「我叫你找的人呢?」
秦官寶嘎聲道:「我都找到了,馬五叔不是已經把你們救出來了嗎?」
胡歡道:「我問的是神手葉曉嵐!」
秦官寶道:「他就在後街的賭場裡,我怎麼叫他都叫不動。」
胡歡手一鬆,恨恨道:「好小子,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興致賭錢,走,帶我去抓
他。」
玉流星急急道:「我呢?」
胡歡想也沒想,只在床柱上輕輕一轉,暗門又已緩緩地打開來。
—— 2 ——
在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這神手葉曉嵐生了一雙巧手,但在賭場裡,他卻是個出了名的
送財童子。
長相清秀,舉止斯文的葉曉嵐,怎麼看都不像個賭徒.而現在他卻偏偏擠在賭台上,手
上棒著幾錠碎銀子,頭門的冷汗已比銀子還多。
胡歡站在他背後很久,他竟一直未曾發覺,只聚精會神地緊盯著莊家搖動的寶盒,專心
猜測著那雙少說也比他拙笨一百倍的手會搖出什麼點子。
寶盒終於放定,每個人都在搶著下注,每張臉上都充滿了自信,好像只要—下注,銀子
就會滾進來。
葉曉嵐牙齒一咬,就想把最後那幾錠銀子押下去。
就在這時,胡歡向秦官寶遞了個眼色,兩人竟硬將葉曉嵐從人堆裡倒架出來。
葉曉嵐登時火冒三丈,剛想大發雷霆,忽然發覺架他的人竟是胡歡,不禁嚇了一跳,急
忙強笑道:「咦!小胡兄,你怎麼來丁?」
胡歡斜眼瞪著他,道:「你想押幾點?」
葉曉嵐神秘兮兮地伸出三個指頭,道:「十拿九穩,保證沒錯。」
胡歡道:「錯了。」
葉曉嵐毫不服氣道:「你怎麼知道錯了?」
胡歡道:「因為我不像你那麼願。」
說著,朝秦官寶一歪嘴,道:「官寶,把點告訴他。」
秦官寶笑嘻嘻道:「四、四、四、滿堂紅,雙,吃小賠大。」
胡歡道:「你相不相信?」
葉曉嵐嗤之以鼻道:「說得比唱的還好聽,這種點,怎麼可能探得出來!」
話沒說完,只聽莊家已大喊道:「四、四、四,滿堂紅,雙,吃小賠大啊!」
賭桌四周立刻響起一片騷動。
葉曉嵐不僅人被嚇呆,連銀子都掉在地上。
胡歡冷笑道:「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葉曉嵐咕地嚥了口口水,道:「你怎麼會知道?」
胡歡道:「有一種聽音辨點的功夫,你有沒有聽說過?」
葉曉嵐指著秦官寶,道:「他會?」
胡歡道:「豈止他會,凡是保定秦家的人都會。」
時曉嵐失聲道:「那麼秦十三也會?」
胡歡道:「高明得很。」
葉曉嵐頓足捶胸道:「啊呀!我上了他的當。」
胡歡道:「你少胡說,秦十三那種人,你就是砍下他的頭,他也絕對不會跟你賭錢。」
葉曉嵐道:「不是錢,是刀,是—柄價值上萬兩銀子的寶刀。」
胡歡想起秦十三腰間那柄刀,不禁啞然失笑道:「原來那柄刀是從你手上騙去的。」
葉曉嵐歎了口氣,道:「交友不慎,莫此為甚。」
胡歡道:「算了吧:我認為他比你夠朋友多了,至少合朋友性命交關的時候,他總不會
袖手旁觀。」
葉曉風急忙道:「小胡兄,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跑到這裡來,只不過想湊點去開封的
盤費而已。」
胡歡道:「你到開封去幹什麼?」
葉曉嵐道:「我原想到錦衣樓的老巢去救你,誰知你又落在五龍會的手上。」
胡歡道:「五龍會總舵就在附近,根本就不需盤費,你為什麼沒有去?」
葉曉嵐道:「我正想趕去,秦官寶卻告訴我,你已被馬五哥救出來了。」
胡歡道:「好吧!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但你明知我佐在聚英客棧,又在急著找你,你
為什麼不去見我呢?」
葉曉嵐歎了口氣,道:「我已經沒臉見你了。」
胡歡訝然道:「為什麼?」
時曉嵐垂著頭道:「我把你的劍和玉流星的刀都給輸掉了。」
胡歡一怔,道:「我的劍和玉流星的刀?」
葉曉嵐道:「嗯。」
胡歡道:「你去找過田大姐?」
葉曉嵐道:「找過。」
胡歡道:「有沒有修理她一頓?」
葉曉嵐道:「我本來想給她點教訓的,可是見她哭得比死了娘還傷心,我又不忍下手
了。」
胡歡道:「於是你只拿了刀劍就走,五千兩銀子一分都沒動?」
時曉嵐道:「我是想動,只可惜那些銀子已被她手廠分掉了,聽說那女人最近混得不太
好,她手下已經幾個月沒拿到錢了。」
胡歡恍然道:「哦?難怪她把玉流星都賣了,原來是日子混不下去了。」
葉曉嵐道:「她出賣天流星我不管,出賣你卻不能輕饒,所以我臨走放了一把火,多少
也可以替你解點心頭之恨。」
胡歡歎道:「我倒無所謂,我認為她出賣玉流星實在太不應該。」
葉曉嵐詫異道:「為什麼玉流星比你重要?」
胡歡道:「因為玉流星是她的朋友,我不是。」
葉曉嵐一點頭,道:「有道理,那把火就算我替玉流星放的吧!」
胡歡突然將他手臂一抓,道:「現在我也不再怪你,刀劍也不要了,趕緊跟我走,我還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
葉曉嵐忙道:「等一等。」
胡歡道:「你還等什麼?是不是非把這幾錠銀子輸光才肯走?」
葉曉嵐道:「銀子輸掉我一點都不心疼,刀劍卻非拿回來不可,否則以後我還有什麼臉
見你?」
胡歡想了想,道:「你押廠多少錢?」
葉曉嵐道:「一百八十兩。」
胡歡一驚道:「這麼多?」
葉曉嵐道:「玉流星那把刀雖然不值幾文,但那口劍卻有點身價,少說也值個五六百兩
銀子。」
胡歡怔怔道:「你不會騙我吧?」
葉曉嵐道:「我騙你,難道莊家也騙你?沒有個五六百兩的價值,他肯押給我一百八—
卜兩嗎?」
胡歡瞧著地上那幾錠碎銀子,沉吟著道:「要想贏回來,就得下點本錢,憑這點銀子怎
麼夠?」
葉曉嵐眼膘著秦官寶,嘴巴卻在胡歡耳旁低聲道:「夠了,只要有他在旁邊就夠了。」
秦官寶一聽,回頭就想開溜。
胡歡好像早有防備,一時將他拉住,道:「你想到哪裡去?」
秦官寶驚慌失措道:「胡叔叔,請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吧,我們秦家的家規定得清清楚
楚,賭錢是要逐出家門的!」
胡歡道:「誰說要叫你賭錢?」
秦官寶道:「不叫我賭錢,叫我幹什麼?」
胡歡道:「我只叫你聽,聽音辨點在你們秦家總不犯法吧?」
秦官寶拚命搖著頭,道:「雖然不犯家規,卻犯了我十三叔的大忌,萬一被他發現,他
不剝了我的皮才怪。」
胡歡道:「你為什麼這樣怕你十三叔?」
秦官寶道:「怕慣了,想不怕都不行。」
胡歡突然笑瞇瞇道:「你猜你十三叔最怕哪個?」
秦官寶道:「當然是我二爺爺。」
胡歡道:「其次呢?」
奏官寶道:「我二奶奶。」
胡歡道:「第三個呢?他還怕誰?」
秦官寶道:「我大伯。」
胡歡皺了皺眉,道:「第四個呢?」
秦官寶想了一下,道:「一定是京裡的賀爺爺。」胡歡道:「錯了,大錯特錯。」
秦官寶呆了呆,道:「依你看,他第四個應該怕誰?」
胡歡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你胡叔叔我。」
葉曉嵐急忙接道:「你猜他第五個怕誰?」
不等秦官寶回答,就已拍了胸膛道:「第五個就是我,就是你葉叔叔我。」
胡歡道:「如今有我跟你小葉叔替你撐腰,你還怕什麼?更何況你十三叔這幾天忙得
很,怎麼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
秦官寶想了半晌,猛一跺腳道:「這次我拼了,可是以後可千萬不能再找我,夜路走多
了,總有一天會碰到鬼的。」
葉曉嵐急忙搶著道:「好,只此一遭,下不為例。」
說話間,手掌一拾,地上的幾錠銀子已同時飛起,爭先恐後地落在他手裡。
秦官寶呆望著他的手掌,道:「這是什麼功夫?」
葉曉嵐笑嘻嘻道:「想不想學?」
秦官寶道:「想。」
葉曉說道:「想學的話,就把耳朵伸長一點,千萬莫要扳錯點子。」
胡歡和時曉嵐威風八面坐在賭台旁,面前的銀子已疊得看不到鼻子,站在兩人身後的秦
官寶仍在傾耳細聽,一副非把莊家贏垮不可的樣子,
莊家一面拭汗,一面緩緩地搖動寶盒,已經搖了很久,就是不肯放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花枝招展的美婦人翩然而出,兩隻水汪汪的眼睛朝賭台瞄了一眼,姍姍
走到莊家面前,道:「小同,你覺得怎麼樣?」
莊家苦笑著道:「好像有點邪門,還是老闆娘自己來吧!」
說著,已將座位讓出,寶盒也交在那女人手上。
葉曉嵐低聲道:「當心點,這女人就是水蜜桃,手法高明得很。」
水蜜桃人長得美,賭技也高,在西南道上是個極有名氣的女人,
胡歡還是第—次見到她,忍不佳瞇著眼睛多看了幾眼。
水蜜桃也正在打量著他們,忽然嬌滴滴笑道:「兩位是不是保定秦家的人?」
時曉嵐眼睛一翻,道:「哪個王八蛋才是秦家的人。」
胡歡連忙點頭道:「對,秦家的人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跟狗一樣,鼻子和耳朵稍微比
人靈一點罷了。」
秦官寶居然也在後面跟著點頭,好像連自己姓什麼都已忘記,
水蜜桃依舊笑盈盈道:「可是兩位聽音辨點的功夫,卻也已經很有點火候。」
葉曉嵐道:「哪個王八蛋才會聽音辨點的功夫。」
胡歡立刻把脖子往前一伸,道;「聽說懂得聽音辨點的人,跟狗一樣,耳朵都會動,你
看看我們的耳朵有沒有動?」
秦官寶耳朵忽然動了動,道:「不好,那女人把寶盒裡的猴子換了。」
水蜜桃馬上站起來.蔥心般的手指指著秦官寶,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秦官寶呆呆地道:「我是誰?」
水蜜桃道:「你一定是秦十三的侄子秦官寶。」
秦官寶登時傻住了。
這時,門外突然有個人敞笑著道:「喲!金總管今天怎麼有興趣跑到這裡來?」
金玉堂的笑聲也傳進來,道:「秦頭兒的興致好像也不小,天還沒黑,居然就跑來
了。」
話聲未了,只聽「砰」的一響,秦官寶急不擇路,竟已破窗而逃。
門外兩人聞聲即刻衝了進來。秦十三看看胡歡和葉曉嵐面前的銀子,又看了看那扇破
窗,只見他雙腳一跺,「嗖」的一聲,也跟著竄了出去。
金玉堂就停留在進門不遠的地方,背負著雙手,動也沒動。
賭局整個停頓下來,每個人默默地瞧著他,好像都把他看成鴨群裡的一隻禿鷹一般。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難怪潘老闆的人都守在附近,原來有貴客在座。」
胡歡匆匆回顧,道:「金總管指的貴客,莫非是在下?」
金玉堂道:「閣下大概就是浪子胡歡吧?」
胡歡道:「不錯。」
金玉堂道:「你能如約的趕到崇陽,就是給我金某面子,今後有什麼事,只管知會一
聲,無須勞動日月會弟兄們的大駕。」
胡歡身後立刻有個大漢冷冷道:「金總管也不必緊張,我們一共才不過五十幾個人而
已。」
金玉堂道:「金某只有一個人,各位總不會為難我吧?」
那大漢道:「金總管真會說笑話,你能放我們一馬,我們弟兄就已感激不盡了。」
金玉堂笑了笑,忽然對葉曉嵐道:「葉公子今天的手氣好像很不錯。」
葉曉嵐忙道:「托總管的福,還算過得去。」
金玉堂語調暖昧道:「你可千萬不要贏得太多,否則你的好朋友會不高興。」
葉曉嵐怔了怔,道:「我的朋友多得很,不知金總管指的是哪一個?」
金玉堂道:「當然是這裡的後台老闆。」
說完,又是哈哈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時曉嵐楞楞地望著水蜜桃,道:「這裡的老闆究竟是誰?」
水蜜桃巧笑倩兮道:「我是老闆娘,老闆當然是我老公了。」
葉曉嵐道:「他人呢?我怎麼從來未見過?」
水蜜桃道:「誰說的?他就是方才去追郎中的那個,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 3 ——
秦十三仁立街頭,街上行人很多,唯獨不見秦宮寶的影子,卻見三名捕快自遠處匆匆奔
趕過來,為首的正是跟隨他多年的得力幫手,人稱鬼眼程英。
程英是個經驗十分老到的人,如非情況特殊,絕對不會如此匆忙。
秦十三急忙迎上去,喝問道:「什麼事?」
程英吐了口氣,道:「啟稟秦頭,京裡的掌劍雙絕高飛高大人到了。」
秦十三怔了怔,道:「帶了多少人來?」
程英道:「就他一個,看上去神色很匆忙,好像有什麼重大的差事。」
秦十三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你先趕回衙門報備一聲,京裡來了大人物,我們總不能
讓縣太爺蒙在鼓裡。」
程英應命而去,走得比來的時候更快。
秦十三很自然地將手搭在一名短小精幹的捕快肩上,輕輕叫道:「王得寶。」
那名短小精幹的捕快開心得就像得到寶貝—樣,笑嘻嘻道:「請秦頭吩咐。」
秦十三道:「你到水蜜桃的場子去找金玉堂,把消息遞給他,如果他給你賞錢,你可不
能獨吞。」
王得寶道:「頭兒放心,有多少,報多少,可是萬一他不給呢?」
秦十三笑笑道:「他不給我給。」
王得寶也不嚕囌,身形一晃,已消失在人群裡。
只剩下一名老老實實,一點都不像捕快的捕快,眼睛正在一眨一眨地望著他。
秦十三鼻子微微一聳,道:「李二奎。」
李二奎畢恭畢敬道:「在。」
秦十三道:「你身上是什麼味道?」
李二奎窘笑道:「不瞞頭兒說,早上臨出門的時候,我那孩子在我身上撤了一泡尿。」
秦十三立刻瞪眼大喝道:「渾帳!」
不僅李二奎嚇得一哆嗦,連路上的行人都紛紛避開,唯恐惹上麻煩。
秦十三指點著他的胸,叱道:「你是衙門的官差,這套衣服代表的就是衙門的威信,你
竟敢叫自己的孩子在上面撤尿,你心裡還有王法嗎?」
李二奎急忙打恭作揖道:「請頭兒包涵一次,以後我會多加小心。」
秦十三道:「什麼以後?你現在就得給我一個明白的交代,本來老婆偷人,小孩子撤
尿,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可是讓自己的孩子在上面撤尿,就不能原諒了。」
李二奎點頭不迭道:「是,是。」
秦十二道:「所以現在你再把事情從頭到尾的對我說一遍,說得不對路,我馬上以侮辱
衙門的罪名把你押起來,你要特別當心。」
李二奎尋思良久,忽然挺胸道:「事情是這樣的,今早我一出門,就見一匹快馬急弛而
來,當時正有個小孩子在路上玩耍,我因不忍他喪命蹄下,所以奮不顧身,硬把他從馬蹄下
搶救出來,可是那小孩子卻因驚嚇過度,將一泡尿整個撤在我懷裡,頭兒您說,碰到這種
事,叫我有什麼辦法?」
秦十三非常滿意地點點頭,道:「嗯!這就對了。只要是為老百姓做事,就算你把衣服
撕亂,也只能再發給你—套新的,誰也不敢怪你,這件事情,你可千萬要好好記住。」
李二奎鬆了口氣,一揖到地道:「多謝頭兒栽培。」
秦十三得意地笑了笑,突然將頭一擺,道:「走,跟我到聚英客棧去一趟。」
李二至當然知道聚英客棧是日月會的暗舵,聞言不禁一怔。道:「到那兒去幹什麼?」
秦十三道:「林劍秋住在那裡,他的同僚來了,我們能不去報告他一聲嗎?」
林劍秋昂然闊步地走下樓梯,兩名侍衛尾隨在後,所經之處,人人讓路。
這時,忽然存個人從他身旁一閃而過。
林劍秋止步喝道:「站住。」
那人正是舉止斯文的葉曉嵐,手上拿著一柄紅鞘短刀,剛想登樓,聞聲急忙停足回顧。
林劍秋盯著他手中的短刀,道:「你這柄刀是從哪兒來的?」
葉曉嵐道:「贏來的。」
林劍秋道:「在哪兒贏的?」
葉曉嵐道:「後街的賭場裡。」
林劍秋道:「賭場是賭錢的地方,哪有賭刀的?」
葉曉嵐道:「有的人輸得連褲子都賭,你信不倍?」
林劍秋笑笑道:「你是不是從一個叫玉流星的女人手上贏來的?」
葉曉嵐也笑笑道:「如果是玉流星,我就不要她的刀
了。」
林劍秋道:「哦!你要她什麼?」
葉曉嵐笑嘻喀道:「褲子。」
林劍秋陰森森笑了幾聲,突然朝左首那名侍衛打了個眼色,道:「把那柄刀拿過來給我
看看。」
那名侍衛立刻走亡去,一把將那柄刀抓在手裡,誰知剛一轉身,忽然刀已不見,回頭看
時,葉曉嵐正在含笑望著他。手中竟也中空如也,不禁原地轉了一圈,道:「咦!刀呢?」
另一名侍衛大聲道:「當心,這小子會妖法。」
葉曉嵐卻已指著他,道:「你這人太陰險了,自己搞鬼,居然還想賴在我頭上。」
說著.走到那名侍衛跟前,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他懷裡慢慢地將那柄刀拎了出來。
四周—片嘩然,那名侍衛整個傻住。
林劍秋冷笑著道:「你大概就是叫什麼神手葉曉嵐吧?」
時曉嵐道:「林大人好眼力。」
林劍砍道:「你認識我?」
葉曉嵐道:「我若連林大人都認不出,我在江湖豈不是白混了。」
林劍秋笑了笑,道:「好吧!我也不為難你,你說那開賭場在後街的什麼地方?」
葉曉嵐道:「只要你問問水蜜桃的場子,每個人都知道,不過要去就得快,遲了恐怕就
見個到人了。」
林劍秋道:「為什麼?」
葉曉嵐笑笑道:「那人手風背得很,萬一連褲子都輸掉,他還坐得住嗎?」
林劍秋道:「你知道那個人的姓名嗎?」
葉曉嵐道:「大家好像叫池浪子胡歡。」
林劍秋也不再多問,轉身便朝外走。
剛剛走出幾步,只聽右首那侍衛忽然大叫道:「糟了。」
林劍秋道:「什麼事?」
那名侍衛道:「不好,屬下懷裡的那支青瓷瓶被他摸走了。」
林則秋獰笑一聲,口裡喊了聲:「追。「人己率先撲上樓梯。
秦十三早巳混在亂烘烘的店堂裡,這時也一聲不響她跟上樓去。
兩名侍衛猶如巨鳥般騰身躍起,足尖在坐滿賓客的飯桌上—點,人已聳到林劍秋前面,
直朝葉曉嵐消失的方向追趕,而林劍秋卻不慌不忙的回顧了一眼,鬼魅似的閃進了自己的客
房。
秦十三在遠處瞧得一清二楚,臉上不由流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 4 ——
葉曉嵐先將那柄紅色短刀放在桌上,然後不急不忙的取出青瓷小瓶交在胡歡手上,灑灑
脫脫道:「幸不辱命。」
胡次歡天喜地地援過瓷瓶,小心地啟開瓶塞,在暈睡在床上的玉流星面前晃了晃,道,
「玉流星,你命不該絕,你的救命仙丹回來了。」
玉流星眼睛都沒睜開,只將眉尖微微一皺,道:「這是什麼?」
胡歡開心地剛著嘴,道:「解藥啊!」
玉流星有氣無力地搖著頭,道:「味道好像不大對。」
胡歡道:「你不是說解藥裝在一隻青瓷瓶中嗎?你看看是不是這一隻?」
玉流星睜眼看了看,道:「瓶子是不錯,可是……」
葉曉嵐道,「只要瓶子不差、大概錯不了,先給她吃了去試試看。」
胡歡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將玉流星扶起來,歎息著道「玉流星。你的時間有限,我們也
盡了力,對不對就看你的命運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將瓶門對準玉流星半啟的櫻唇。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發出一陣冷笑。
胡歡猛將玉流星往被裡一塞,隨手抓起姜十郎那柄劍.身形—閃.已貼在門邊,
葉曉嵐也已將玉流星的短刀拔出,藏身門後,準備只等那人進門就賞他—刀。
只聽門外那人歎道:「你看看你們,又勾引小孩子賭錢,又想騙女人上床,傷天害理的
事,幾乎都被你們做盡了。」
話說得雖然難聽.兩人卻同時鬆了口氣,因為說話的竟是秦十三。
胡歡急忙打開門,將秦十三迎進房,笑呵呵道:「看樣子,秦兄好像對我們有點小誤
會。」
葉曉嵐接道,「豈止是小誤會,我看簡直已經誤會得—塌糊塗!」
秦十三眼睛一瞪,道:「誤會?你們敢說方才沒帶官寶去過賭場。」
胡歡道:「去過,不過我們從頭到尾只讓他站在厲面,連碰都不准他碰—下。」
葉曉嵐立刻笑嘻嘻道:「十三兄若是不信,回去問問水蜜桃姑娘便知分曉。
秦十三冷笑道:「你們讓他站在後面幹什麼?替你們把風?還是算錢?」
胡歡道:「我們只想讓他看看開賭場人的厲害,教他以後絕對不敢去賭錢。」
葉曉嵐又已接道:「最多只能賭賭別的東西,既不犯家規,也不會吃虧上當。」
他—面說著,—面兩眼不停地在秦十三腰間掃來掃去.臉上充滿了譏俏的味道。
秦十三緊抓著那柄刀,半晌不吭聲。
胡歡笑笑道:「至於騙女人上床,更是笑話,你想憑我跟小葉,想要女人。還用得著騙
嗎?」
葉曉嵐也笑笑道:「是啊!我跟小胡兄平生最大的麻煩就是銀子太少,女人太多,為了
躲避女人的糾纏,也不知傷過多少腦筋。」
秦十三道:「峨?你們既然這麼有辦法,又千方百計的弄瓶春藥來幹什麼?」
胡歡怔了怔,道:「你說這瓶是春藥?」
葉曉嵐也怔了怔,道:「不會吧?」
秦十二冷笑著道:「你們也真會裝糊塗,我在門外都已嗅到氣味,我就不相信你們會分
辨不出來,莫非你們的鼻子都出了毛病?」
胡歡趕緊打開瓶塞嗅了嗅,突然將瓶子塞到葉曉嵐手裡。
葉曉嵐也嗅了嗅,也忽然像抓著個燙手山芋般,慌不選地扔在桌子上。
秦十三得理不饒人道:「虧你們一個個自以為比神仙還神,誰知這麼容易就上了人家的
當。你們也不想想像林劍秋那種人,他會輕易把自己的獨門解藥交給別人替他保管?」
胡歡道:「可是小葉查過。的確也不在他身上。」
葉曉嵐道:「他身上除了兩個元寶,五錠銀子,十八枚銅錢、二隻短劍,以及一盒鼻煙
之外,再也沒有其它東西。」
秦十三輕蔑地笑笑,道:「你的手腳倒蠻快,只可惜腦筋慢了點。」
葉曉嵐匆匆瞄了胡歡—跟,陪笑道:「十三兄說得對極了,小弟的腦筋,—向都不太靈
光。」
胡歡忙道,「那麼依秦兄之見,林劍秋會把那瓶解藥藏在什麼地方呢?」
秦十三道,「當然藏在房裡。」
胡歡搖頭道:「不可能、方纔我已仔細搜過,結果一無所獲。」
秦十七道:「你真的仔細搜過?」
胡歡道:「搜得徹底得很,幾乎連枕頭裡邊都已搜過。」
秦十三眼睛—翻—翻道:「靴子裡邊呢?」
胡歡又是—怔,道:「靴子裡邊?」
秦十三道:「嗯!那雙小牛皮的長統馬靴裡,你也找過?」
沒等他說完、胡歡已跳起來,隨手抓起天流星身上的被子,將窗口整個掩蓋佐、葉曉嵐
也忙著把桌子換了個方使,又把剛才扔掉的青瓷瓶小心冀翼地擺在桌子中間,然後從懷裡取
出一塊黑布,蒙在那隻小青瓷瓶上。
秦十三愕然地望著兩入,道:「你們想幹什麼?」
胡歡道:「變哪!」
秦十三一副打死他都不相信的樣子道:「變?東西在樓上,你們連個邊兒都沒摸到,就
想憑空把它變過來?」
胡歡道:「對,這就是小葉的看家本事。」
葉曉嵐笑嘻嘻接道:「其實也不算什麼大本事,只是一種小手法罷了。」
胡歡笑笑道:「他的腦筋已不太靈光,如果手底下再沒有一點絕招,他這個人還有什麼
價值?」
葉曉嵐得意洋洋道:「如果小弟是個毫無價值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在江湖上號稱神手?
還有什麼資格跟十三兄這種傑出人物稱兄道弟?」
秦十三鼻子都已被兩人嘔歪,一時卻又無言反擊,索性往椅子上一靠,道:「好,我倒
要看看你的手法有多高明,變吧!」
房裡立刻靜了下來,只見葉曉嵐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昏暗之中,憑添了不少神秘
氣氛。
就在這時,蒙在黑布下面的青瓷瓶忽然跳動了—下,不僅坐在一旁的秦十三嚇了一跳,
連臥在床上的玉流星也跟著打了個哆嗦。
胡歡興高采烈叫道:「這次大概不會錯了。」
葉曉嵐猛將黑布一掀,搖頭歎氣通:「糟了,那東西不在靴子裡,在那老傢伙手上!」
胡歡微微一楞道:「你的意思是說……沒有辦法變過來?」
葉曉嵐道:「可以變,只要你有辦法叫那老傢伙鬆鬆手。」
秦十三一旁嗤嗤鬼笑道:「算了吧?洋相出一次已經夠了,這台戲再唱下去就沒意思
了。」
胡歡根本巳無暇理會秦十三的汕笑,只回頭看了萬流星一眼。抓起寶劍,朝外就走。
秦十王一把拉注他,道:「你要到哪兒去。」
胡歡道:「樓上。」
秦十三低叱道:「你瘋了!你這樣上去,豈非自找難堪?」
胡歡道:「那也未必。」
秦十三道:「奇怪,你的膽量一向不大,怎麼突然變得勇敢起來?」
胡歡歎道:「你也應該看得出來、玉流星已支撐不了多久了。」
秦十三道:「你跟玉流星是什麼交情,外人無從知曉,不過我就不相信她的命會比你自
己的命更重要。」
胡歡故作灑脫地笑了笑,道:「沒有那麼嚴重,我也只想上去試試看,如果不能逼他松
手,我再設法逃命也不遲。」
秦十三道:「你有沒有想到,萬一林劍秋被你逼得把解藥毀掉,玉流星的小命豈不是整
個完蛋?」
胡歡當場楞住下。
秦—個二搖頭不迭道:「你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入,想不到仍然衝不破這一關,真是出
人意外得很。」
胡歡急忙分辯道:「你們千萬不要誤會,我跟玉流星也儀止於朋友之交!朋友有難,我
能見死不救嗎?」
秦十三冷眼看了看玉流星迷惘的眼神、又看了看胡歡那副惶急的神態,不禁歎了口氣,
道:「好吧:算我倒霉!誰教我是你的朋友,我就再幫你跑一趟。」
胡歡大喜道:「如果秦兄肯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秦十三道:「你們最好先做個準備,林劍秋不是省油燈.他只要—發現東西丟掉,—定
馬上追人,好在馬五的車就停在街角,他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麼大材料,幫你逃命大概還沒問
題,你們最好逃得遠—點.千萬不要再替我添麻煩!」
胡歡忙道:「秦兄只管放心,東西到手,我們馬上開溜。」
秦十三冷冷地蹬著葉曉嵐,道:「神手葉老弟,這次你可要爭點氣,千萬不能再失手,
你要知道兩條命都在你手裡。」
葉曉嵐楞楞道:「兩條命?」
秦十三道:「不錯,你想想看,萬一玉流星死掉,小胡還活得下去嗎?」
說完,將門汀開—道縫,朝外看了—眼,身形一閃.肥胖的身軀已擠出門外。
玉流星癡癡地望著胡次,胡次緊張地盯著葉曉嵐,葉曉嵐緊閉雙眼。嘴唇卻在不停地翕
動。
只聽樓上的林劍秋突然大喊道:「秦頭,你來的正好.點子就在附近,趕快替我去追人
人!」
葉曉嵐掀起黑布,抓起瓷瓶,狠狠在瓶子親了一口,叫道,「成了!」隨手丟給了胡
歡。
胡歡—看瓶塞顏色已變,也不禁親了一下,又丟給了玉流星。
玉流星小心地捧著瓷瓶,激動得眼淚都已淌下來。
呼喝聲和凌亂的腳步聲,已從樓上轉到樓下。
胡歡急忙搬開暗門,拉下窗子上的棉被、將玉流星連人帶藥,連劍帶刀,一同卷在被千
裡,往懷裡一抱,道:「小葉,善後交給你了。千萬別留下痕跡。」
葉曉嵐道:「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話沒說完,胡歡已走進暗道,暗門也已緩緩合起。
葉曉嵐立刻將桌椅回復原狀,又在房間四處仔細打理一番,然後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
邊喝邊等,直等到吵雜的呼喊以及凌亂的腳步聲已遠離門外,他才推開窗戶、越窗而去,一
個墊步,人已竄上對面的屋脊。
—— 5 ——
胡歡在黑暗走出很遠,才將玉流星放下來.摸索著點燃壁上的火把。剛一掀開被角,就
發現玉流星的一雙眼睛正在瞪視著他。
暗淡的火光下,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孔顯得更蒼白,更憔悴,更惹人憐惜。
胡歡卻好像一點也不懂得憐香借玉,只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逼:「來,趕
快把解藥吃下去。」
玉流星住被子裡縮廣縮,道:「等一等,我得先跟你談談。」
胡次道:「有什麼話.等服過藥之後,慢慢再談。」
玉流星卻緊抓被角,堅持道:「不,這件事我非得光問清楚不可。」
胡次微微一怔.道:「什麼事這麼重要?」
玉流星道:「請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要救我?」
胡歡道:「咦,你忘了?我不是曾經答應過你嗎?」
玉流星道:「你勞動諸親好友,拚命弄來這瓶解藥,只是為了對我守信?」
胡歡道:「不錯。」
王流星道:「沒有別的理由?」
胡歡道:「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
玉流星搖頭道:「不夠.差得太遠:,。」
胡歡失笑道:「玉流星.你在搞什麼?你是不是被林劍秋嚇昏了頭,如今解藥已經到
手、你的小命總算保住了,你還追問理由於什麼?」
玉流星忽然長長一歎,道:「我的命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珍貴.我沒有親人,沒有朋
友.也沒有恩怨糾纏.生死我說來並不重要。如果叫我靠人施捨,糊里糊塗地活下去,還莫
如早點死掉的好。」
胡歡忙道:「你我患難之交,理當互相扶助,我幫你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說是
施捨呢?」
玉流星道:「問題是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交情,過去也只是為了相互利用才湊在一起,
可是現在我分明己沒有利用價值,你為什麼還在不顧一切地搭救我?你的真正意圖究竟是什
麼?你想在我沒有把實情弄清楚之前,你的人情.我敢接受嗎?」
胡歡微露不悅之色,道:「玉流星,你是在跟我撒嬌?還是在威脅我?」
玉流星道:「我既沒有跟你撒嬌的情份,也沒有威脅你的本錢,我只想叫你把真正的理
由說出來,你不說,我就不吃。」
胡歡霍然站起來,冷笑道:「你不吃,死了活該!」
說完,轉身就走。
突然「叭」地一聲,那只青瓷小瓶已落在他腳下,只聽玉流星大聲喊道:「盛情不敢領
受,這瓶解藥,請你帶走。」
胡歡勃然大怒。拾起藥瓶,氣沖沖衝到玉流星面前,喝道:「玉流星,你太不識好歹
了。你知道這瓶東西多不容易才弄到手?你怎能對它一點都不珍惜?」
玉流星道:「我就是因為知道它得來不易,所以才請你帶回去。」
胡歡氣極敗壞道:「我又沒中毒,你叫我帶回去做什麼用?」
王流星悠悠道:「做什麼用是你的自由,你扔掉也好,餵狗也好,都不關我的事。」
胡歡冷哼一聲,道:「我既不想扔掉,也不想餵狗,我唯—處理的辦法,就是把它塞進
你的肚子裡。」
玉流星翻身坐起,道:「你想幹什麼?」
胡歡道:「兩條路隨你選,你是自己吃?還是等我灌?」
玉流星身子往後—滾,手上已多了一把刀,刀刃比著自己的頸子,道:「你敢碰我,我
現在就死繪你看。」
胡歡嚇了一跳,急忙搖手道:「慢點,慢點,我只是跟你開開玩笑,你可不能當真。」
玉流星道:「其實我死掉對你只有好處,既沒有人動你懷裡那件東西的腦筋,也沒有人
跟你分金子,你何必非逼我活下去不可?」
胡歡急形於色道:「好,我不逼你就是了,趕快把刀放下。」
玉流星道:「要我放下刀不難,只要你把救我的真正理由說出來。」
胡歡抓著頭,想了半晌腦筋,道:「你能不能提示我—下,哪—個理由你才滿意?」
玉流星道:「只要是真的,什麼理由都可以。」
胡歡留意著手流星的臉色,試探著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你,我捨不得你死,你認為這
個理由怎麼樣?」
玉流星刀刃貼頸做勢道:「理由是不錯,可惜是假的,我不要聽,我要死。」
胡歡嚇得聲音都變廠,尖叫著道:「等一下,等一下,我發誓說的是真話,絕對沒有騙
你。」
玉流星神色立刻緩和下來.道:「我怎麼—直沒有發覺?」
胡歡忙道:「那是因為你—直沒有注意,你不妨仔細想想,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會千辛
萬苦地把你從山頂背下來嗎?如果我不喜歡你,我會冒著生命危險,提早趕來崇陽幫你找林
劍秋嗎?」
玉流星感動得眼睛一紅,眼淚又已淌下來,一面擦著淚,一面道:「這麼重要的話,你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胡歡抓著頭,歎著氣,道:「其實我在田大姐家裡就想告訴你,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就
已被你一個巴掌打回去。」
玉流星微扭著嬌軀,忸怩著道:「誰叫你沒把話說清楚,就想佔人家便宜。」
胡歡往前湊了湊,道:「現在呢?」
玉流星垂著頭,窘紅了臉,手上的刀也自然滑落下來。
胡歡輕柔地將她擁入懷裡,慢慢地托起了她的臉。
王流星也一改往日的作風,柔情無限地將雙唇遞了上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歡忽然將懷裡的玉流星推開,打開瓷瓶,湊近火把一看.整個人都
跳了起來,大聲喝問道:「藥呢?」
玉流星就像做了虧心事般,一聲也不敢吭,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胡歡冷冷地盯著她,道:「原來你早已吃下去,你卻一直在騙我,你太過分了。」
玉流星顳□著道:「因為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死,所以……所以……」
胡歡沉痛地歎了口氣,道:「你要死就去死吧!這次我再也不會攔你。」
說完,轉身大步而去,連頭都不回一下。
玉流星趕緊爬起來,左手拿刀,右手提劍,慌慌張張地追在後面,邊追邊喊道:「胡
歡,你等等我嘛,你別生氣嘛,你聽我說嘛,你聽我解釋嘛……」
喊聲愈來愈小,人也愈走愈遠,轉眼間兩人已消失在黑暗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2:01
第五章 神機妙算
—— l ——
街角上停著一輛破舊的篷車。
馬五就像往常一樣,橫睡在篷車口,頭枕—只空酒罈,兩腿高高翹起,滿身酒氣,直溢
車外。
秦十三圍著篷車繞廠一圈,停在馬五頭前,道:「你是自己起來?還是等我把你拉下車
來?」
話沒說完,馬五已翻身坐起,左顧右盼道:「林劍秋呢?」
秦十三道:「被你騙走了。」
馬五鬆了門氣,抓著胡碴,笑呵呵道:「騙別人容易,想騙秦兄,好像還不太簡單。」
只聽車裡有人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你的酒量,只要再多加幾個酒罈子,保證可以把他
唬住。」
說話間,鋪在車板上的褥子—翻,葉曉嵐笑嘻嘻從底下竄出來。
秦十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酒是喝的,不是用來洗衣裳的,想要唬我,就得多動腦
筋,靠酒罈子是沒用的。」
葉曉嵐在馬五身上嗅了嗅.道:「嗯,十三兄的鼻子,的確管用得很。」
秦十三道:「幸虧這輛車又髒又破,而林劍秋又有潔癖,如果他再讓前走幾步。你們一
個都跑不掉。」
馬五把玩著腰間的鞭梢,瞇眼笑道:「林劍秋的劍法.真如傳說中那麼厲害麼?」
秦十三道:「據我所知,神衛營裡絕對沒有一個浪得虛名之輩。」
葉曉嵐道:「可是江湖上誰都知道,林劍秋是其中最差勁兒的一個。」
秦十三道:「也許,不過他再差,也一定比你高明,你相不相信?」
葉曉嵐無精打采道:「相信。」
秦十三笑笑道:「所以我勸你最好是到城外躲—躲,否0則你非出事不可。」
馬五蠻不服氣道:「也不見得,有我在他旁邊,我想還不至於出大批漏。」
秦十三笑笑道:「有件事我想應該先告訴你一聲,也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馬五道:「什麼事?你說。
秦十三道:「如今神衛營的人在城裡已不止林劍秋一個。剛剛又來了個掌劍雙絕高它,
你不妨仔細估量一下,憑你一條鞭子和小葉那些騙人的玩藝兒,能不能對付得了那兩個
人?」
馬五臉色微變道:「掌劍雙絕高絕也來了?」
秦十三道:「不僅人來了,而且還帶來一個天大的消息。」
馬五道:「哦?什麼消息?」
秦十三道:「聽說江大小姐已經離京了。」
馬萬道:「你說的可是無纓槍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不錯,正是她。」
馬五道:「她離不離京,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秦十三道:「關係大得很,尤其對小胡,更是大得不得了。」
葉曉嵐突然雙手合十道:「十三兄.拜託你,你千萬不要說江大小姐是為小胡來的,更
不要說她是小胡的未婚妻,我聽了會害怕。」
馬五駭然道:「有這種事?」
秦十三也吃驚地望著葉曉嵐,道:「小葉,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葉曉嵐道:「昨天官寶告訴我的。」
秦十三道:「他怎麼會知道?」
葉曉嵐道:「他是前幾天從侯府手下哪兒聽來的。」
秦十三窮追不捨道:「那麼侯府手下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呢?」
葉曉嵐苦笑道:「據說是因為小胡兄跟風雨雙龍劍蕭家兄弟動手時洩了底,好像使丁幾
招很像南宮胡家的劍法。」
馬五嗤之以鼻道:「簡直是鬼扯淡。小胡怎麼可能使得出南宮胡家的劍法?」
葉曉嵐道:「是啊!據我所知,小胡兄至少精通四家的劍法,五六家的刀法,拳腳、輕
功、暗器等更是雜得無法計算,可是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會南宮胡家的追魂十八劍?」
馬五道:「如果他真會追魂十八劍,早已成為一代名家,前幾年又何苦為了偷學魯東曹
家一套破拳法,而被人打得遍體鱗傷,險些連小命都送掉?」
秦十三忙道:「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現在的問題,己不在他使的是不是南宮胡家
的劍法,而是他究竟是不是南宮胡家的後人。」
馬五搖搖頭道:「不可能。」
葉曉嵐也連連搖搖頭道:「絕對不可能。」
秦十三道:「我也認為不可能.如果他真是南宮胡家的子嗣,以他的為人而論,多少總
會在我們面前透露一點,口風不可能這麼緊。」
馬五道:「對,小胡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你教他把話憋在肚子裡.比殺了他還耍難
過。」
葉曉嵐道:「所以這件事我根本就不相信。」
秦十三道:「我們相不相信已無關緊要,要命的是不僅江大小姐相信,連神衛營那些人
也已深信不疑。」
馬五伸色一緊道:「那就糟了,聽說當年南宮胡家就是毀在神衛營手上,如果那批人認
定小胡足胡家的漏網之魚.那可麻煩了。」
葉曉嵐緊緊張張道:「我得趕快通知小胡兄一聲,叫他金子也別要了,趁早逃命要
緊。」
秦十三道:「逃不掉的,被神衛營獵捕的人,絕對沒有一個能逃出他們的掌心。」
葉曉嵐急形於色道:「那該怎麼辦?」
秦十三沉吟片刻。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叫小胡硬充下去,」
馬五一驚道:「你想叫小胡冒充江大小姐要找的人?」
秦十三道:「不錯、想要護身保命,非得借重她的力量不可。」
馬五道:「江大小姐師徒的實力固然可觀,但是想靠她們對抗神衛營,恐怕還差得遠
呢!」
秦十三道:「如果跟候府聯手呢?」
馬五道:「那就另當別論了,只是金玉堂那人刁滑得很,你要想說動他,可能不太容
易。」
秦十三輕鬆地笑了笑,道:「我想也下會太難,因為神衛營傾巢而出,主要的目標還是
侯府。」
馬五抓著胡碴想了想,道:「有道理,如果只是為了小胡.隨便派三兩個來也就夠了。
何必勞動申公泰親自出嗎!」
秦十三道:「現在,我們就只剩下一個最小的問題了。」
說話間,目光自然轉到葉曉嵐臉上。
葉曉嵐笑嘻嘻道:」什麼問題?」
秦十三道:「我們三個人,應該由誰去說動小胡呢?」
馬五搶著道:「當然是小葉。」
葉曉嵐臉色大變,道:「為什麼一定要我去?」
馬五笑呵呵道:「秦兄要去找金玉堂打交道,我準備即刻過江,替江大小姐師徒打個接
應。免得她們在路上遭到神衛營那批人暗算,如今只有你閒在這裡,你不去,誰去?」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可是這種事,你叫找怎麼跟他開口?」
馬五道:「你不要搞錯,這也是救命的事,為什麼不能開口?」
葉曉嵐道:「萬一他不肯呢?」
秦十三已吃吃笑道:「你放心,他—定肯,他是個極珍惜性命的人,只要能活命,你叫
他冒充江大小姐的兒子他都干。」
—— 2 ——
髒亂的廟堂已被人收拾得一塵不染,不僅有燈有火,而且有酒有萊,甚至連被褥都準備
得整整齊齊,只比客棧裡少了張床。
酒菜是擺在一張矮桌上,桌邊—盆炭火上的壺水尚未燒沸,顯然剛剛置放不久。
胡歡坐在矮桌旁的蒲團上,滿滿地斟了一杯酒。
玉流星適時從佛像後面竄出來,氣喘喘喊道:「等—等。這酒喝不得!」
胡歡回頭瞪著她,道:「為什麼不能喝?」
玉流星道:「這些東西不是潘老闆送來的。」
胡歡道:「你胡說什麼?除了潘秋貴之外,還有誰知道我們在這裡?」
玉流星急忙走上來,指著桌上的碗盤道:「可是這些分明不是聚英客棧的東西,如果是
潘老闆送來的,他會捨近求遠,故意不用自己店裡的餐具麼?」
胡歡只當她的話是耳旁風,蠻不在乎道:「管它是誰送來的,先喝了再說。」
說完,剛想送酒入口,突然「叮」的一響,玉流星頭上的銀簪已投進酒杯中。
胡歡一見銀簪沒有變色,不禁火冒三丈道:「你看,好好的—杯酒,被你弄得髒死了,
你也不算算自己的頭髮幾天沒洗了?臭不臭?」
玉流星委委屈屈地坐在對面,嘴巴翹得幾乎可以掛只酒瓶。
胡歡沒好氣道:「好吧!你說,你又跟來幹什麼?」
玉流星道:「當然是來保護你的。」
胡歡道:「不必了,我跟你已經散伙了。」
玉流星立刻把眼睛豎起來,道:「那可不成,你想把我甩掉,門兒都沒有。」
胡歡指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女人臉皮怎麼這麼厚?人家不要跟你在一起也不成麼?」
玉流星理直氣壯道:「當然不成,當初我們說好的。在金子到手之前,誰也休想把我趕
走。」
胡歡做恍然大悟狀道:「哦?原來你是為了金子才跟來的,那好辦,現在我就給你,全
都給你。」
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小布袋,隨手一拋,已丟在玉流星身後。
玉流星看看那小布袋,又看看胡歡、怔怔道:「那是什麼?」
胡歡道:「那就是你朝思夜想的東西2」
話未說完,王流星已緊緊張張地撲過去,一把將它抓在手裡,神色間充滿了貪婪。
胡歡冷冷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玉流星顳□著、試探著,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胡歡道:「何不打開來看看?」
玉流星道:「可以嗎?」
胡歡道:「反正已經是你的東西,你吃掉也不關我的事。」
玉流星迫不及待地解開纏在小布袋口上的紅絨結,剛將絨繩鬆開一半.忽然停住,臉上
那股貪婪之色剎那問已不復見、目光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胡歡瞟著她道:「你發什麼呆?還不趕快解開?」
玉流星不但沒有繼續解下去。反而將絨繩重繫好,依依不捨地托到胡歡面前,道:「這
件東西,還是請你收起來吧。」
胡歡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動它的腦筋麼?怎麼又不要了?」
玉流星道:「我……我突然不想要了。」
胡歡冷笑道:「你這個人的毛病可真不少,你想死,突然又不死了,你想要的東西,突
然又不要了,你莫非中毒太深,腦筋被毒糊徐了?」
玉流星搖著頭,慢慢湊近胡歡身旁,輕輕道:「我的毒已經解了,而且一點也不糊塗。
我知道你是因為方才被我騙了一下,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胡歡道:「咦?你騙過我麼?不會吧?我對你這麼好,為救你的命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你怎麼可能還忍心騙我?」
玉流星急忙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騙你,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真話罷了。」
胡歡道:「你想聽我的真話?你簡直在做夢,老實告訴你,我這輩子還沒有說過真話
哩。」
玉流星道:「可是我知道方纔你對我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胡歡道:「你想得美,對你這種女人,我會說真話?你以為我瘋了?」
玉流星道:「既然你說的不是真話,你又何必生氣呢?」
胡歡作個笑臉,道:「誰說我在生氣?我開心得很,如果你馬上走開,我會更開心。」
玉流星吃吃笑道:「你想都甭想,老實告訴你,我再也不會走了,這輩子跟你泡定
了。」
胡歡仰首—笑,道:「玉流星,你也真會自說自話.你有沒有想一想,人家願不願意跟
你泡?」
玉流星自信滿滿道:「我知道你一定願意,否則你也不會捨命救我了。」
說著,毅然將那隻小布袋塞進胡歡懷中,深情款款道:「我現在也把心裡的話告訴你
吧!打從在山上我吃了你替我採的草藥開始,我就下了決心.我這輩子是跟定了你,你要
我,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跑江湖;你不要我,我就死。所以這件東西,擺在你身上和擺在我
身上完全一樣,你現在該相信我了吧?」
胡歡道:「我一點也不相信,因為你說的又是一堆謊話。」
玉流星急道:「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胡歡道:「—句都不假?」
玉流星道:「一句都不假,你沒有看到我連金子都不要了麼?」
胡歡道:「那麼我問你,你既然在山頂上就下了決心,為什麼在切大姐家裡又說就算割
下你的腦袋,你也不會嫁給我這種人呢?」
玉流星嗔道:「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已死定了,所以才故意那麼說的,因為我伯我死掉之
後,你心裡會難過。」
胡歡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點都不會難過。」
玉流星吃驚地望著他,道:「你……真的想叫我死?」
胡歡淡淡道:「我沒說叫你死,我只是不敢要你而已。」
玉流星迷惘道:「為什麼?」
胡歡歎了口氣,道:「因為我這個人太老實,所以我只配要那種又拙又笨、既不會說謊
話,也不會騙我的女人。」
玉流星呆了呆,突然將那柄劍遞給胡歡,道:「好,你既然不要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
義?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就請你拿回去吧!」
「嗆」地—聲,胡歡真的將劍拔出來,身子卻疾如閃電般撲向佛像,一劍刺了出去。
只聽佛像後有人尖叫道:「小胡兄劍下留情,找是葉曉嵐。」
胡歡收劍道:「你既然早就到了,為什麼不出來?鬼鬼祟祟躲在後邊幹什麼?」
葉曉嵐笑嘻嘻道:「你這出斬經堂還沒有唱完,我怎麼捨得出來?」
胡歡道:「我想你一定不是專程來聽戲的,有什麼事麼?」
葉曉嵐道:「我是特地來給你送信的,保證你聽了會開心得滿地翻觔斗。」
胡歡想了想,道:「是不是金玉堂死了?」
葉曉嵐笑道:「你千萬不要咒他,他現在對我們還有用處,暫時還不能死。」
胡歡皺眉道:「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令人開心的消息?」
葉曉嵐往前湊歹湊,神秘兮兮道:「你一定想不到,無纓槍江大小姐已經離開北京,朝
這裡趕來了。」
胡歡莫名其妙道:「她來不來.干我什麼事?」
葉曉嵐道:「誰說不於你的事?這次她是專程趕來救你的。」
胡歡楞了楞.道:「你有沒有搞錯,我跟她非親非故,她憑什麼來救我?」
葉曉嵐道:「只怕是你搞錯了,你是南宮胡家的後人,怎麼說跟她非親非故?」
胡歡臉色忽然變得比尚未復原的玉流星還難看,緊瞪著葉曉嵐,道;「告訴我,這是誰
造的謠?是不是金玉堂?」
葉曉嵐輕輕鬆鬆道:「這種事何須造謠?江湖上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胡歡頓足歎道:「唉!我完了,以後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葉曉嵐道:「如果你還想有以後,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
胡歡道:「哪條路?」
葉曉嵐道:「唯有借重江大小姐的力量,先保住性命再說。」
胡歡道:「你也未免太高估江大小姐了,她只不過是個年輕女人。槍法就算不錯,功力
也必定有限,至於她那群徒弟.更是不成氣候,她有什麼能力救我?」
葉曉嵐道:「但你也不能太低估她的實力,這兩年她師徒的名聲,存江湖上響亮得
很。」
胡歡道,「那是因為她師徒每個人都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背景,—般人惹她們不起。」
葉曉嵐道:「我們要借重她的也正是這些、只要有她全力保護你,縱然實力不足與神衛
營抗衡,對方動起手來,也必定投鼠忌器,更何況我們背後還有個極具實力的神刀侯支
援!」
胡歡怔了一下.道:「你們幾時跟神刀侯搭上的線?」
葉曉嵐道:「今天。」
胡歡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你們大概是把我賣了,說!你們答應了他幾成?」
葉曉嵐怔怔道:「幾成什麼?」
胡歡道:「金子。」
葉曉嵐道、「這跟金子有什麼關係?」
胡歡道:「你們不給他金子,他會答應跟你們合作?」
葉曉嵐笑笑道:「你把事情整個想歪了,這次神衛營出動,他們的目標比你還大,只要
你把江大小姐抓牢,你叫他們給你金子都可以商量。」
胡歡道:「我有什麼資格抓牢江大小姐?你簡直在跟我開玩笑。」
葉曉嵐道:「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只要你是南宮胡大俠的兒子,你就絕對有這種資
格。」
胡歡恍然道:「哦?原來你們打算叫我冒充江大小姐的未婚夫,對不對?」
葉曉嵐開心道:「對,這就是我跑來的目的。」
胡歡道:「這是誰出的主意?是不是金玉堂?」
葉曉嵐道:「你錯了,直到現在為止,十三兄有沒有找到金玉堂還是個問題,這個主
意,完全是我們三個人想出來的。」
胡歡道:「真的是你們三個想出來的?」
葉曉嵐得意地點點頭.道:「你認為怎麼樣?還不錯吧?」
胡歡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三隻豬居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你們想害死我
是不是?」
葉曉嵐呆了呆道:「這是什麼話?我們是想救你,難道你看不出來麼?」
胡歡道:「你們可曾替我想過.我一旦承認是南宮胡家的子嗣,反叛的帽子就戴定了,
以後還摘得下來嗎?」
葉曉嵐道:「反正你現在想澄清這件事也不太容易,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
胡歡道:「那麼江大小姐呢?你們有沒有替她想想?她父兄均在朝裡做官,弟子中也不
乏官宦之後,她們能正面與神衛營衝突麼?」
葉曉嵐輕鬆一笑,道:「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將神衛營那批入殲滅,一切責任自有神刀
侯承當,跟你、我,以及江大小姐師徒都沒有關係。」
胡歡搖頭歎氣道:「小葉,你太天真了,神刀侯會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來替我們背黑
鍋?你認為可能麼?」
葉曉嵐道:「可能,因為這正是十三兄找金玉堂商談的條件之一。」
胡歡道:「好吧!就算他們肯,那麼江大小姐呢?事關她的名節,你叫她將來怎麼嫁
人?」
葉曉嵐道:「她將來如何,是她們的事,我們怎麼可能管那麼多?」
胡歡冷笑道:「抱歉,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我不幹!」
葉曉嵐急急道:「現在箭已離弦,你不幹怎麼成?」
胡歡道:「為什麼不成?誰規定我—定干?」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可是你這時候一抽腿,你叫我們怎麼辦?」
胡歡道:「現在我就告訴你以後怎麼做,你仔細聽著。」
葉曉嵐怔道:「好,你說。」
胡歡道:「第一,干萬不要跟侯府合作,因為申公泰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本人之外,
沒有一個人是他的敵手,如果我們抽手不管,侯府自會孤軍奮戰,一旦中途插手,他們反會
坐收漁人之利,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是絕對不會出動,你想在他們出動之前,我們這群人還
有命在麼?」
葉曉嵐道:「照你這樣說,侯府也未免太不講道義了。」
胡歡道:「這是金五堂的一貫伎倆,根本不足為奇。」
葉曉嵐道:「還有呢?」
胡歡道:「第二,如果侯府僥中獲勝,金玉堂一定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們頭上,最
倒霉的不是我,而是秦十三,叫他千萬小心應付。」
葉曉嵐道:「為什麼最倒霉的是他?」
胡歡道:「你只要告訴他,他就會知道了。」
葉曉嵐道:「好,第三呢?」
胡歡道:「江大小姐這些年一直在京裡專心授徒.從不在江湖上走動,一方面是因為受
到神衛營的嚴密監視,另一方面也是在盡孝道,一旦江老爺子一死,她必定不激而反,將來
對整個武林以及忠義之士都大有稗益,像她這種忠孝節義俱全的女人,我們千萬不可以害
她。」
葉曉嵐迷惑地望著他,道:「咦?她的事你怎麼知道得特別清楚?」
胡歡理也不理他,繼續說道:「第四,那批金子,你們還想不想要?」
葉曉嵐立刻道:「當然想。」
胡歡道:「想要金子就得照我的話去做,否則到時候連看都不准你們看一眼。」
葉曉嵐道:「好,我會把你的話原原本本地傳達給他們。」
胡歡道:「第五,你現在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葉曉嵐道:「哪條路?」
胡歡搞手朝廟門一指,只見人影一閃,葉曉嵐已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外。
—— 3 ——
冷月當空。
葉曉嵐如約趕到了縣衙的側門。
門是開著的,秦十三好像在等他,正坐在一排矮房前的廊簷下。
房裡沒有點燈,月光已足夠亮,亮得連葉曉嵐臉上無精打采的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的。
秦十三一直望著他,直待他走近,才道:「他不肯?」
葉曉嵐道:「嗯。」
秦十三道:「金玉堂早就料定,他一定不肯干的。」
葉曉嵐道:「你已經見過金王堂了?」
秦十三道:「見過了。」
葉曉嵐唉聲歎氣道:「糟糕。我們自己竄進了人家的圈套裡。」
秦十三沉著道:「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葉曉嵐道:「他叫我轉告你們四件事。第一件就是絕對不能跟侯府合作。」
秦十三道:「理由呢?」
葉曉嵐道,「合作,我們拚命,他們看;不合作,他們拚命,我們看。」
秦十三道:「哦?」
葉曉嵐道:「他強調申公泰的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親自出馬,否則任何人都不是他的
敵手,當然也包括江大小姐在內,所以縱然他肯抓牢江大小組,對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秦十三隻點了點頭,一絲驚異之色都沒有,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
葉曉嵐道:「第二,事後金玉堂必將一切責任推在我們頭上,到時候最倒霉的不是他、
而是你?」
秦十二怔了怔,道:「嗯?為什麼?」
葉曉崗道:「他說理由你自己應該知道,」
秦十三歪著腦袋想了半晌,道:「第三件呢?」
葉曉嵐道:「不要害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最後一件是不是如果我們不照他的話去做,金子就沒有了?」
葉曉嵐道:「是。」
秦十三笑笑,抬手一招,鬼眼程英已從黑暗的房裡定出來。
秦十三道:「有沒有空房?」
程英道:「有,七號房剛好空出來。」
秦十三道:「把他送進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人!」
話沒說完,程英已將葉曉嵐的手臂抓住。
葉曉嵐大驚道:「十三兄,你要幹什麼?」
秦十三道:「別緊張,我只是替你安排個林劍秋絕對找不到的地方,讓你好好休息兩
天。」
矮房裡亮起了燈。
燈下坐著一個,竟然是「神機妙算」金玉堂。
秦十三取出鼻煙,猛吸了幾下,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緩緩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
了。」
金玉堂淡淡笑道:「還可以談麼?」
秦十三道,「當然可以。」
金玉堂道:「金於不短要了?」
秦十三道:「金子照要,話照談。」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秦頭兄快人快語,實在令人佩服。」
秦十三道:「可是金總管也莫要誤會,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是出賣朋友的人。」
金玉堂道:「哦?」
秦十三道:「所以合作暫緩,如果金總管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先來點零星交易。」
金玉堂道:「只要秦頭兄有誠意,金某極願奉陪。」
秦十二道:「金總管儘管放心,在下還不至於糊塗到敢在閣下面前耍花樣那種地步。」
金玉堂又是哈哈一笑,剛想開口,卻忽然將話收住,目光閃電般投向門外。
秦十三早已飛快地迎了出去。
月光映照下,但見短小精幹的王得寶直衝進來。
幾乎在同—時間,有個人已輕飄飄地落在廊簷下。
只見那人朝秦十三一拱手,道:「在下侯府陳平,請問敝府金總管可在裡邊?」
秦十三和工得寶兩人全都楞住。
金玉堂已不慌不忙地定到陳平面前,道:「什麼事?」
陳平道:「啟稟總管,城裡有個年輕女子,到處在打聽浪子胡歡的下落,這件事該當如
何處理,請總管指示。」
金玉堂含笑不語,只默默地望著秦十三。
秦十三卻苦笑著望著王得寶,道:「你匆匆趕回來,莫非也是為了這件事?」
王得寶笑瞇瞇地點點頭。
秦十二道:「你是在路上摔了一跤?還是撒了泡尿?為什麼一定要比人家慢一步?」
王得寶笑容不減,道:「因為人家是快腿陳平,本事都在腿上,而屬下的本事卻在眼睛
上,屬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女人是無纓槍江大小姐門下。」
秦十三微微—怔道:「你不會看錯吧?」
王得寶道:「屬下敢拿腦袋汀賭,絕對錯不了。」
秦十三想了想,道:「好,現在你就到西郊那座破廟附近去等,少時一定會有人跟她動
手,看過之後,你再來告訴我她究竟是不是江大小姐的徒弟。」
王得寶道:「要不要先去指引那女人一下?」
秦十三道,「不必,通風報信讓腿快的人去幹,你只要先趕到那裡,仔細瞧清楚就夠
了。」
王得寶答應一聲,笑瞇瞇地退了下去。
秦十三回望著金玉堂,臉上充滿了得意之色。
金玉堂笑笑道:「陳平。」
陳平道,「屬下在。」
金玉堂道,「秦頭兒的話,你都聽清楚了麼?」
陳平道:「聽清楚了。」
金玉堂道:「馬上通知那女人一聲,就說胡歡在西郊那座破廟裡,順便也把你的身份告
訴她,秦頭兒既然把這個人情賣給我們,咱們就乾脆領受到底。」
陳平口裡答應著,人已失去蹤影。
金玉堂搖首歎息道:「想不到江大小姐的腳步,倒也快速得很,真是後生可畏。」
秦十三得意道:「所以在下的本錢遠比金總管想像中充足得多。」
金玉堂道:「如果胡歡堅持否認呢?」
秦十三笑笑道:「他愈否認,江大小姐愈相信。久而久之,假的都會變成真的。」
金上堂也笑了一笑.道:「看樣子,咱們真有好好談一談的必要了。」
秦十三道:「只希望金總管也拿出點誠意來,莫叫在下太吃虧才好。」
—— 4 ——
夜已深,酒將盡。
胡歡醉眼惺忪的看了正在調息中的玉流星一眼,終於將最後—杯酒也喝下去,身子往後
面一仰,酒意睡意俱來,轉瞬間已發出輕微的鼾聲。
閃爍的燈火下。玉流星忽然睜開眼睛,悄悄爬到胡歡身邊,輕輕地從他懷裡摸出那隻小
布袋,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瞧,不禁跳了起來,原來袋子裡除了幾校制錢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東西。
胡歡翻了個身,鼾聲如故。
玉流星突然撲上去,在他身上又捶又扭道:「姓胡的,你怎麼可以騙我?」
胡歡夢囈般嗤嗤笑道:「你可以騙我,我為什麼不可以騙你?」
玉流星一時無言以對,兩眼一翻一翻地坐在胡歡身旁發楞。
胡歡指著自己的肩膀,道:「這裡,這裡。」
玉流星怔怔道:「什麼這裡?」
胡歡道:「你不是要替我按摩麼?」
玉流星叫道:「我才不替你按摩呢!我要掐死你!」
說著,撲到胡歡身上,真的把他的頸子捏住。
胡歡一個翻滾,整個將玉流星壓在身下,身體扭動著道:「你不替我按,我替你按。」
玉流星雙手立刻鬆開,原來蒼白的臉孔脹得通紅,呼吸也逐漸緊促,最後連眼睛也閉了
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蹄聲由遠而近,轉眼已列廟前。
只聽廟外有人呼喝道:「這是候府待客之所,請來人轉道。」
—聲馬嘶,蹄聲頓止。
玉流星睜開眼,道:「原來這些東西是金玉堂送來的!」
胡歡翻身坐起。道,「其實我們早該知道,除了他,別人的手腳不可能這麼快。」
說話間,清脆的兵刃交鳴之聲不斷傳了進來。
玉流星道:「好像有人硬闖!」
胡歡道,「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能不能動手?」
玉流星立起來,活動—下道:「如果再休息個兩三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胡歡抓起短刀,扔給她,道:「找個地方避起來.我沒躺下之前,你不必出手。」
玉流星也不客氣,身子一擰,已上了橫樑。
突然「砰」的一聲,廟門已被撞開,只見一個勁裝少女挺搶而入,一名持劍大漢也跟在
她身後衝了進來。
那少女身材已不算矮小,手上一支雪亮的槍卻比人還高。—雙烏溜溜的陣子瞧了胡歡半
晌,才道:「我可以進來嗎?」
胡歡無可奈何道:「你已經進來了。」
那少女指指楞在身後的三名大漢,道:「他們可以出去嗎?」
胡歡失笑道:「他們當然可以出去。」
那三名大漢互望一眼,「唰」地—聲,同時還劍入鞘,退了出去。
那少女往前走了幾步,輕輕道:「你大概就是胡師伯吧?」
胡歡皺眉道:「師伯?」
那少女道:「嗯,我是江大小姐的弟子,不叫你師伯叫你什麼?「」
胡歡苦笑道:「姑娘大概是找錯人了,我跟令師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師伯這個稱呼,
實在不敢接受。」
那少女驚訝道:「咦?你難道不是浪子胡歡?」
胡歡道:「我是浪子胡歡,卻絕對不是你的師伯,」
那少女遲疑著道:「那我該叫你什麼?』,
胡歡道:「最好你什麼都不要叫,趕快回去,以後見了面也只當不認識我。」
那少女道:「那怎麼可以?如果你是我師父要找的人.豈不是壞了禮數?」
胡歡道:「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是你師父要找的人,所以禮節的問題,你根本就不必
放在心上。」
那少女想了想,猛一搖頭道:「不成,我還是暫時叫你師伯好了,反正我師父三五天就
可趕到,到時—切即知分曉。」
胡歡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好吧!你叫也叫過了,如果沒有事,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怔道:「等一等,有幾句話我還沒有轉告給師伯呢!」
胡歡道:「誰的話?」
那少女道:「當然是我師父的話。」
胡歡打了個哈欠,道:「你說,簡單扼要的說,不要耽誤我睡覺的時間。」
那少女眸子轉了轉,道:「我師父叫師伯不要擔心。只要再撐幾天,等我師父一到,萬
事都可解決。」
胡歡哭笑不得道:「哦?你師父的本事好像真不小?」
那少女道:「嗯,大得很呢!連那些成名多年的人物,都不得不對她禮讓三分。」
胡歡道,「還有麼?」
那少女又想了想,道:「還有我師父說神刀侯義不是好人,要師伯提防他一點。」
胡歡蹙眉道:「神刀侯義?」
那少女道:「對、聽說神刀侯年輕的時候原本叫候義,後來把義字都忘了、你想這種人
不提防他一點,成麼?」
胡歡道:「哦。」
那少女父道:「尤其是他手下的金五堂,更是壞的不得了,跟他說話都得特別當心,以
免上了他的當。」
胡歡道:「哦。還有麼?」
那少女忽然目光四掃,道:「我師父還說最近這一帶時常有狐狸精出沒,叫師伯小心,
千萬別被她逮住。」
話沒說完,王流星已凌空而下,刀光一閃,直向那少女砍去。
那少女槍身一頓,身形已然翻起,人在空中,長槍已如雨點般刺出。
玉流星身法雖無過去輕靈.招式卻變化多端,詭奇無比,但那少女竟將—桿長槍使得猶
如繡花針一般,既輕巧、又細膩,每一招的動作都韻昧十足,看上去彷彿在舞蹈一般。
胡歡一旁看得不禁暗自喝采,他雖久聞江大小姐的無纓槍式如何優美,但親眼所睹,還
是第一遭。
剎那工夫,兩人已拆了十幾招,只聽那少女一聲嬌喝,槍身一掄,硬將玉流星逼了回
來。
那少女收槍後退兩步。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看上去很有點大將之風。
玉流星喘了口氣,又想衝上去.胡歡急忙把她拉住,重新打量那少女—陣。道:「姑娘
是李艷紅?還是沈貞?」
只因江大小姐眾多弟子中,以李、沈兩人在江湖上最負盛名,胡歡深信這少女必定是兩
人中的一個。
誰知那少女卻哼了一聲,道:「如果換了我兩位師姐,這女賊哪還有命在?」
玉流星作勢欲撲.又被胡歡止住。
胡歡微笑著道:「請問姑娘在令師座下排行第幾?」
那少女道:「第九,我叫杜雪兒,今後還請師伯多加教誨,」
胡歡道:「不敢當,請問你離開令師多久了?」
杜雪兒道:「整整一個月了。」
胡歡臉色陡然—沉,道:「你年紀輕輕,膽子倒不小。你知道假傳師命是什麼罪過
麼?」
杜雪兒登時楞住了.一張高高興興的臉孔也馬上走了樣。
胡歡道:「舉虧我不是你師伯,否則的話……哼哼!你猜我會怎麼樣?」
杜雪兒顳□著道:「你……你會怎麼樣?」
胡歡眼睛一瞪,凶巴巴道:「我非把你的屁股打爛不可!」
杜雪幾不禁嚇了一跳,連臉色都已嚇白,好像這輩於還沒有聽過如此粗暴的話。
胡歡冷笑著道:我這個人脾氣—向不太好,所以最好在我沒有發火之前,你走,順便也
告訴你師父一聲,叫她趕緊回去。」
杜雪兒怔怔道:「回哪兒去?」
胡歡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杜雪兒愁眉苦脆道:「可是……萬一我師父一回去,師伯怎麼辦?」
胡歡冷冷道:「我過去從來術見過她,還不足活得蠻好?為什麼一定要靠她?」
杜雪兒楞了半晌,道:「師伯是否還有別的話讓我轉告家師?」
胡歡道:「還有—句話。」
杜雪兒忙道:「什麼話?」
胡歡道:「叫她的徒弟們永遠不要再叫我師伯.我還年輕,我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
我!」
杜雪兒黯然拆槍,一桿八尺長的槍身,剎那間已拆成三節,很快的收進繫在背上的一隻
皮匣中。然後恭恭敬敬地向胡歡別過,默默走出廟門,臨出門還狠狠地瞪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一腳將燭台踢倒,擰身縱上橫樑。
胡歡英名其妙道:「咦?你這是幹什麼?」
玉流星道:「吃醋。」
胡歡失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你吃哪門子的醋?」
玉流星大吼道:「人家師父徒弟們都可以吃,我為什麼不能?」
—— 5 ——
杜雪兒神情落寞,坐騎也顯得無精打采,一人單騎,緩緩奔馳在麓郊路上。
月色淒寒,四周渺無人跡。
路旁有片樹林,林中昏鴉驚起。
杜雪兒急忙勒疆,馬嘶蹄舞間,無纓槍已然接合,緊緊握在手裡。
忽然間,十幾條人影自林內掠出,並排阻住她的去路,月光映照下,每個人都己亮出兵
刃。
杜雪兒略—遲疑,突然挺槍縱馬.直向那批人衝了過去。
長槍本就是馬上兵刃,當年江、胡兩家的祖先,都是沙場名將.一槍一劍,曾為先朝立
下不少汗馬功勞,傳到江老爺子和胡大俠這一代,兩家仍有往來.是以才結成兒女親家。
後來由於胡大俠遇害,江家卻已入京為官,兩姓的關係,才漸漸被江湖中人淡忘。
然而自幼許身胡家的江大小姐,卻立志不二.專心鑽研槍法,終於被她創出這套名震天
下的無纓槍。
所以杜雪兒長槍揮舞。正如同沙場名將一般,威風檁凜、銳不可當,殺喊聲中,已連創
數人。
誰知就在她即將脫出重圍時,只覺得槍身一沉。雪亮的槍身已被一對鋼環鎖住。
對方是個粗壯的大漢,兩臂肌肉暴起,臉上掛著一股獰笑,鎖住槍身的雙環猛地—拽,
硬將杜雪兒拉下馬來。
只聽杜雪兒一聲嬌喝,槍身突然中分,槍尖已刺進那大漢的咽喉。
那大漢臉型扭曲,雙目凸出。像座小山般轟然倒了下去,目光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色,
好像至死都不相信無纓槍竟然如此玄奇。
這時另外幾人早已撲上來,將杜雪兒圍住。
杜雪兒一人一槍,勇不可當,但她力氣到底有限,時間一久,已露敗相。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突然林中又竄出一條人影,幾個起落,已到眾人面前。
來的赫然是侯府總管金玉堂。
圍攻杜雪兒那批人不約而同地躍出圈外,每個人見到他,都像碰到鬼一般,轉身便跑,
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剎那工夫已跑得一個不剩。
杜雪兒也趁機縱上馬鞍,以詫異的眼光瞪著他。
金玉堂一任那些人逃走,也不追趕,只望著杜雪兒,道:「姑娘好俊的槍法。」
杜雪兒道:「我想閣下的功夫,也一定錯不了。」
金玉堂笑了笑,朝那手持雙環大漢的屍體看了一眼,搖頭歎,急道:「子母金環在江湖
上也算個硬角色,想不到竟糊里糊塗地死在姑娘槍下。」
杜雪兒道:「我看他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金玉堂又笑了笑,道:「請問姑娘在江大小姐門下排行第幾?」
杜雪兒道:「第九。」
金玉堂道:「哦,是杜妨娘。」
杜雪兒道:「方纔多謝閣下解圍。還沒有請教閣下貴姓?」
金玉堂道:「在下姓金,草字玉堂。」
杜雪兒不僅人嚇了一大跳,連馬好像都吃了一驚,接連朝後退了幾步才停下。
金玉堂道:「姑娘可是要趕回去會見令師?」
杜雪兒想了想,道:「是啊!」
金玉堂道:「姑娘方才可曾見過你胡師伯?」
杜雪兒又想丁想,道:「見過,可是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師伯。」
金玉堂訝然道:「為什麼?」
杜雪兒剛想開口,又急忙收住,想了想才道:「他說他年紀還輕,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
他。」
金玉堂道:「這是輩份問題,跟年紀有什麼關係?有的十幾歲就有人叫他爺爺了。」
杜雪兒道:「就是嘛!」
金玉堂道:「你根本就不要理他,該叫照叫,他能把你怎麼樣?」
杜雪兒忙道:「那可不成,他脾氣不好,萬一發起火來,那就糟了。」
金玉堂道:「誰說他脾氣不好?」
杜雪兒道:「他自己說的。」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他是唬你的,其實他脾氣好得不得了,否則怎麼會朋友一大
堆?」
杜雪兒斜著眼,咬著嘴唇,深以為然地直點頭。
金玉堂突然把聲音壓低,道:「方纔你師伯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
杜雪兒莫名其妙道:「他會交給我什麼東西?」
金玉堂道:「譬如一張紙、或是一封信,當然是叫你轉給你師父的。」
杜雪兒道:「哦,有是有……」
金玉堂神色不變,靜靜地等著下文。
杜雪兒道:「不過只是口信。」
金玉堂道:「口信?」
杜雪兒道:「嗯,說什麼叫我師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你說像話嗎?」
金玉堂道:「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令師為他遠道趕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怎
麼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杜雪兒道:「而且他還說跟我師父—不沾親,二不帶故,好像存心要把我師父跟他的事
推掉一樣,你說氣不氣人?」
金玉堂道:「這件事姑娘倒不必生氣,我想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顧全你們。」
杜雪兒疑惑道:「這話怎麼說?」
金玉堂道:「你想他一旦承認下來,不僅他跟你師父今後無法安身,連你們這群做徒弟
的都不免受到牽涉,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可是你們師徒卻個個拖家帶眷,到時如何得了?」
杜雪兒怔了怔,道:「對呀!我怎麼未曾想到,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身邊那個女賊呢!」
金玉堂道:「那女賊跟他素無瓜葛,只是在動他懷裡那批東西的腦筋,如果姑娘在意,
明天我就想辦法把她趕走。」
杜雪兒微訝道:「喂?你好像在幫我們忙?」
金玉堂道:「不是好像,是一直,如果沒有我幫忙,你能這麼快就見到你師伯麼?」
杜雪兒道:「為什麼?是跟我師伯原本就有交情?還是也在動他懷裡那東西的腦筋
呢?」
金玉堂笑笑道:「不瞞姑娘說,交情也有,東西也想要,不過那批東西太重了,憑我們
侯府一家是搬不動的。」
杜雪兒道:「你想合作?」
金玉堂道:「不錯。」
杖雪兒道:「有誠意麼?」
金玉堂道:「不能沒有,因為這次動這批東西腦筋的人太多,少分一點,總比落空好,
你說是不是?」
杜雪兒道:「好,那麼就有勞金總管多支撐幾天,等家師趕到,萬事都好商量。」
說完,抖韁轉馬,就想上路。
金玉堂急忙道:「姑娘慢走,在下還有事請教。」
杜雪兒回首道:「什麼事?」
金玉堂道:「這次令師真的能趕來麼?」
杜雪兒道:「為什麼不能?」
金玉堂道:「神衛營那批人已監視你師父多年,他們肯讓你師父離開北京?」
杜雪兒冷笑道:「神機妙算,這次你失算了,你以為阻攔我們師徒,是那麼容易的事
麼?」
冷笑聲中,人馬已如離弦箭般衝了出去。
金玉堂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杜雪兒的影子完全消失,才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太容
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2:18
第六章 無纓槍
1
凌晨。
天寒地凍,北風刺骨.北國的荒原,充滿了肅殺之氣。
江大小姐端坐在寒風裡。
端莊、美貌的臉上,沒有—絲表情,只默默地凝視著遠方,
在江湖上極負盛名的李艷紅,就站在她身旁。
姑蘇李家,本是書香門第,李艷紅自幼便具才名,後來也不知為什麼,竟然帶著她過人
的才智,投到江大小姐門下,幾年來,不僅將槍法練得出神入化,也替師門承擔了不少繁雜
事務,儼若江大小姐的左右臂。
所以只要江大小姐到哪裡,李艷紅—定隨侍在側,只要李艷紅出現,江大小姐也必在附
近。
李艷紅身後不遠的一棵小樹上繫著兩匹馬,顯然是師徒兩人的坐騎,
江大小姐一向注重騎術,每個弟子的馬上功夫都不錯,也許是由於要與槍法配合,也許
她早已想到總有一天會拋棄養尊處優的日子,騎著馬去闖蕩江湖。
曉風削面而過,東方出現紫霞。
遠處隱隱現出了一個朦朧的騎影。
李艷紅道:「來了。」
江大小姐只用鼻子應了一聲。
李艷紅道:「這傢伙好囂張,居然敢一個人跑來。」
江大小姐道:「如以刀法而論,五虎斷門刀馮剛的確有他囂張的理由,只可惜……」
李艷紅立刻接道:「只可惜他這次的對手是無纓槍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淡淡一笑,神態間充滿了自信。
騎影愈來愈近,轉眼已馳進清晰可見的距離。
馬上的五虎斷門刀馮剛好像也已發現江、李兩人,騎速立刻慢了下來。
江、李不言不動,靜待馮騎走近。
尚在五丈開外,馮剛就已勒僵下馬,隨手將懸掛在鞍旁的兵刃取下。
江、李依舊不言不動,只遠遠地望著他。
馮剛一步步走上來,他身材修長,腳步沉穩。極具大將之風。
但江大小姐卻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直到此刻,連槍還裝在李艷紅背上的皮匣巾。
馮剛停步笑道:「幸好你還沒有走遠,否則對我倒真是個麻煩。」
江、李嘴角同時泛起一抹冷笑。
馮剛道:「聽我良言相勸,還是趕緊回去吧!江湖上風浪大得很,哪兒有在京城舒服
呢?」
江大小姐冷冷道:「馮剛,你—向工於心計,卻接連做了兩件糊塗事。」
馮剛道:「哦?什麼事?」
江大小姐道:「第一,你不該離開京城,第二,你不該一個人來。」
馮剛道:「我為什麼不能離開京城?我為什麼不能—個人來?」
江大小姐道:「你屈居神衛營次位多年,如今機會來了,你卻輕離走險,豈不等於自毀
前程?」
馮剛笑笑。
江大小姐又道:「你匹馬單刀趕來,更是糊塗透頂,等於截斷了自己的回頭路。」
馮剛道:「你能斷定我回不去?」
江大小姐道:「能,因為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馮剛昂首一陣狂笑。
江、李只冷冷地瞪著他。
馮剛臉色一冷,道:「匯大小姐,你太狂了,你也太小看我馮某了,你當我是土豆?你
當我沒見識過你們江家那套破槍法?」
江大小姐輕蔑地笑笑,道:「你一定沒有見過。」
馮剛道:「你的槍呢?」
江大小姐朝旁邊一指,剎那間李艷紅已將槍接好。
馮欲拔刀,橫目視李。
李艷紅笑瞇瞇道:「不要害怕,我們師徒兩人只帶了—桿槍.我師父說對付你這種土老
頭,一桿槍已經足夠下。」
馮剛又是一陣狂笑.笑聲一停,刀已出鞘,刀鞘往旁邊一甩,喝道:「請。」
江大小姐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左手接槍.右手鬆開頸間的披風帶子,直待李艷紅將披風
及坐騎收走,才緩緩道:「你先請,不必客氣。」
馮剛難以置信道:「你叫我先出手?」
江大小姐淡淡道:「不錯,如果被我槍到先機,只怕你再也沒有進攻的機會。」
馮剛冷笑道,「江大小姐,拿出真功夫來吧!馮某身子重,靠吹大氣是吹不倒的。」
江大小姐道:「你不信?」
馮剛道:「但願你能使我相信。」
江大小姐喝了聲:「好。」無纓槍已閃電般刺出,轉瞬間已接連刺出一十三槍,快如電
光石火,招招不離馮剛要害。
馮剛左閃右避.好不容易抓到空隙,揉身欺進江大小姐,—刀砍了出去。
誰知江大小姐分明刺出的槍尖,竟忽然從脅下竄出,靈蛇吐信般直奔馮剛的咽喉。
馮剛大吃一驚,連連倒退幾步,才算勉強逃過意外的一擊。
江大小姐收槍挺立,淡淡道:「如何?」
馮剛再也個敢托大,鋼刀舞動,連環劈出,招招威力無比。
江大小姐槍法輕靈,攻守之間,更是韻律十足,遠遠望去,宛如翩翩起舞,優美絕倫。
轉眼已纏戰三十幾個回合,正在難解難分之際,馮剛突然退出戰圈。
江大小姐挺立不動,右手高舉,無纓槍猶如一隻巨傘般在手中不停地旋轉。
只見馮剛凝神運氣,刀法陡然一變,刀風虎虎,如電般又撲了上來。
江大小姐面露疑色。連避十幾招之後,才開始出槍反擊。
雙方有攻有守,又是十幾回合過去,突然兩人同時朝後躍開。
江大小姐滿面疑容地呆望著馮剛。
馮剛也怒目回視著江小姐,鋼刀卻忽然自手中滑落,鮮血順指滴下。
江大小姐道:「你走吧!回去等著那個機會吧!」
馮剛冷笑道:「江大小姐,你也莫要得意,以你目前的功力,碰到歷害角色,能夠支持
個二三十拍就算不錯了。」
江大小姐驚道:「哦?」
馮剛道:「但願你還能夠回來,我們找個機會再較量—場。」
李艷紅一旁道:「那你就趕快去找大夫吧!萬一廢了—條膀子,就更不是我師父的對手
了。」
馮剛冷冷一笑,抬手上馬,揚長而去。
李艷紅替師父披上披風,道:「這傢伙倒也想得開,好像根本就沒將勝負放在心上。」
江大小姐歎了口氣,道:「你錯了,方纔他是故意敗給我,最後那二十幾招,他使的根
本就不是五虎斷門刀。」
李艷紅詫異道:「那是什麼刀法?」
江大小姐道:「當然是申公泰的壓箱絕招。」
李艷紅恍然道:「哦,原來他是存心不想讓申公泰回來!」
江大小姐點點頭,道:「可是如果申公泰的武功.連我也只能抵擋二三十招,又有誰能
留得住他呢?」
李艷紅悄悄望著師父的臉,試探著道:「但不知胡師伯的武功如何?」
江大小姐道:「他的武功如何,並不重要。」
她眺望著天邊,喃喃道:「重要的是他還活著.在我們趕到之前。他還能夠活著。」
2
胡歡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他首先看到,是一鍋熱氣騰騰的早飯,後來才發現玉流星坐在矮桌旁。
玉流星病容盡去,打扮清新,正用銀簪在飯菜中試毒。
胡歡打量著她,道:「你用什麼洗的臉?」
玉流星道:「稀飯。」
胡歡微怔道:「難怪你滿臉都是騷疙瘩,難看死了。」
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像話,哈哈大笑著朝後殿走去。
當他再走出來的時候。玉流星早巳將飯盛好。
他端起飯碗,拿起筷子,道:「沒問題吧?」
玉流星道:「大概不會有問題,神刀侯想殺我們,大可明來,何必暗施手腳?」
胡歡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筷子在稀飯中攪了攪,就想入口。
王流星突然叫道:「等—等!」
「噹」地一聲,銀簪已插進胡歡的碗中。
銀簪變色,胡歡的臉孔也變了顏色。
門外已有幾條黑影在閃動。
胡歡恨恨道:「他媽的!原來在筷子上!」
說話間,抓起兩隻筷子,抖手打了出去。
門外立刻響起—聲慘叫。
玉流星抄起短刀,剛想撲出廂門,只見一個黑衣人疾衝而入,從她身邊閃過,直取裡面
的胡歡。
胡歡卻坐在桌前動也不動,
那黑衣人反倒楞住。—柄刀舉在半空,也不知應不應該砍下去。
胡歡左手端碗,右手持筷,指指點點道:「你是要東西?還是要人?」
黑衣人道:「沒有東西,就要人。」
胡歡道:「要東西就好辦,來,先坐下來陪我吃碗稀飯。」
話沒說完,滿碗稀飯已然潑出,兩隻筷子也同時甩了出去。
慘叫聲中,那黑衣人彎下身弓。
沒等黑衣人躺下,胡歡已飛身將王流星撲倒,剛好壓在下面。
咚咚幾聲輕響,幾隻暗器越頂而過,接連釘在廟堂的柱子上。
玉流星既沒有看那暗器一眼,也沒有感謝的意恩,一把扭住胡歡的領口,道:「你說,
我的騷疙瘩長在哪裡?」
胡歡嘻嘻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擠出來?」
玉流星道:「你擠,你擠。」
胡歡當然沒有東西好擠,卻突然將玉流星的嘴摀住。
只聽廂外有人道:「咦?這些人見到我們怎麼跑掉了?」
另外一個人道:「八成是沒幹好事。做賊心虛。」
正在打情罵俏的兩個人,立刻相顧失色。
胡歡道:「第一個人好像是林劍秋。」
玉流星點頭道:「嗯。」
胡歡道:「第二個人呢?」
玉流星道:「一定是掌劍雙絕高飛。」
這時林、高兩人已到了門前。
只聽林劍秋道:「這不是蜀中唐門的人麼?」
高飛笑著道:「看樣子越來越熱鬧了。」
胡歡就地一滾,已將寶劍抓在手裡,同時拿起一個飯碗.朝後殿扔去。
後殿—聲輕響,前面馬上人影一晃,顯然其中—人已飛向廟後。
兩人打了個眼色.同時撲出門外。
3
階下一屍體己面呈黑色。
屍體旁邊的林劍秋,臉色也不太好看。
胡歡故作輕鬆道:「咦?這老傢伙怎麼還沒死?」
玉流星冷冷道:「快了。」
林劍秋笑了了笑,道:「玉流星,你不是一向都很正經麼?怎麼跑到這兒來偷會小白
臉?」
胡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
玉流星道:「姑奶奶高興,你管得著嗎?」
林劍秋冷笑道:「如果少了一條大腿,不知人家還敢不敢抱你?」
玉流星道:「有本事,就來拿吧!」
說著,一招玉女投懷,人刀同時投向林劍秋。
胡歡拔出寶劍,正想上前相助,掌劍雙絕高飛的劍已從後面刺到。
胡歡頭也沒問,反手撥出一劍,十分巧妙地將高飛的劍撥開。
高飛躍下石階,道:「這浪子胡歡的劍法,好像還不錯嘛!」
話當然是對林劍秋說的,可是胡歡卻已搶著道:「刀法也高明得很。」
話沒說完,劍已劈出,果然是以劍當刀,連削帶砍.將高飛逼退好幾步。
林劍秋也連施殺手,把玉流星逼出很遠,忽然撲向胡歡,雙劍夾擊,硬想先將胡歡置於
死地。
玉流星急忙撲過來,奮不顧身地衝入戰圈。
混戰中高飛突然劈出一掌,只聽「彭」的一聲,結結實實擊在玉流星身傷上。
玉流星借刀翻出,落地時仍然把樁不穩,踉蹌倒退幾步,一膠摔在地上。
胡歡在兩劍合攻之下,倍感吃力,險象叢生。
玉流尾趕緊從懷裡取出兩錠碎銀,前後打了出去,第一塊尚未財到,第二塊已撞上第一
塊,兩塊碎銀突然轉向。分擊林、高兩人要害。
林、高急忙閃避,相顧大吃一驚,兩人絕沒想到玉流星暗器手法竟如此之高。
胡歡壓力—減,立刻拍腿喝道:「好手法!」
玉流星傲然一笑,又是兩錠銀子抖手疾射而出。
只見高飛往前一滾,銀塊擦衣而過,而林劍秋卻是一聲網哼,那錠銀子剛好打中了他的
肩骨。
胡歡趁亂一陣急攻.只逼得高飛手忙腳亂,險些栽在他手上。
林劍秋傷痛之餘,再也不顧同伴死活.提劍直奔玉流星、看他那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已
不像只要她的腿,而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玉流星又將手伸進懷裡,可惜懷裡再也沒有可打的東西,情急之下,連那柄短刀也扔了
出去。
林劍秋身形—晃,短刀已落空,人也緩緩走到玉流星面前,臉上露出了恐怖的獰笑。
就在這時,忽然出現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接住尚未落地的短刀,閃電般刺進林劍秋的
後心,行動之快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林劍秋連聲音都沒喊出,就已直挺挺地栽在玉流星腳下,
玉流星這才發覺那人竟是神刀侯。
神刀侯笑瞇瞇地望著她,道:「玉流星,你這次可闖下了大禍,殺官造反,罪名可不輕
啊!」
玉流星楞了半晌,才道:「侯爺真會開玩笑,人是你老人家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神刀侯笑笑道:「別把城裡的捕快們當傻瓜,量量傷口。再想想你過去跟林劍秋的恩
怨,你說不是你,他們會相信麼?」
只聽有人遠遠接道:「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連我都不相債。」
說話間,金天堂瀟瀟灑灑地走上來。
玉流星慌張道:「金總管!」
金玉堂灑笑著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溜了,死纏著胡歡有什麼用?命要緊啊!」
玉流星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想陷害我?」
金玉堂道:「不是害你,是救你,這批東西太重,不小心會被壓死的。」
胡歡急攻幾招,忽然收劍,道:「掌劍雙絕我已領教過了,不知閣下高飛的功夫怎麼
樣?」
高飛愕然瞪著胡歡,一時搞不懂他話裡的含意。
胡歡道:「我的意思是說不知閣下往高處飛的功夫怎麼樣?」
高飛匆忙回顧,這才發現了神刀侯和金玉堂,當然也發現了林劍秋的屍體,臉色不禁大
變。
胡歡道:「閣下要走就快,再遲就走不掉了。」
話沒說完,高飛已騰身而去。
遠處的金玉堂也隨之掠起,門中大喝道:「侯爺,快!」
神刀侯身形一擺,人已到了牆外。
胡歡急忙跑過來,緊緊張張道:「你還坐在地上幹什麼?還不決走:「
玉流星身子還沒站直,就已跺腳道:「你方才為什麼把高飛放走?」
胡歡拔出插在林劍秋背上的短刀,往玉流星手裡一塞,道:「傻瓜,高飛不走,我們還
走得成麼?」
玉流星道:「為什麼走不成?神刀候要抓我們,就不會去追趕高飛了。」
胡歡歎道:「那是因為殺高飛滅口,比抓我們更重要!」
說完,把玉流星一抓,兩人飛快地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兩人奔到林邊,忽然停住腳步。
路旁的大樹下躺著兩具屍體,正足林劍歡的兩名侍衛。
胡歡走近一看,只見每具屍體的頸子上都有兩個制錢大小的斑點,一黑一紅,顏色分
明,不禁訝然道:「咦?這是什麼功夫傷的?」
玉流星走上去瞧了瞧,道:「倒有點像峨嵋的陰陽指。
林中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眼力。」
說話間,潘秋貴自林中緩步而出。
胡歡笑笑道:「想不到潘老闆竟是峨嵋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潘秋貴搖頭道:「胡老弟誤會了,潘某出身少林,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跟峨嵋派可扯不
上一點關係。」
胡歡想了想,道:「莫非是金玉堂干的?」
潘秋貴道:「對,此人深藏不露,兩位再碰到他,可得格外當心。」
胡歡苦笑道:「看來這條路是越來越難走了。」
潘秋貴道:「胡老弟放心,只要你相信我,任何人想動你都不容易。」
胡歡道:「如果我信不過潘老闆,當初就不會走進聚英客棧。」
潘秋貴道:「胡老弟既然這麼說,事情就好辦,現在城裡太亂,我想請兩值到城外躲兩
天,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胡歡道:「城外就安全麼?」
潘秋貴道:「只要兩位肯依潘某的安排行事,潘某就敢擔保兩位的安全。」
胡歡突然朝林裡望了一眼。
潘秋貴立刻道:「老弟放心,裡邊是自己人。」
胡歡笑了笑,道:「潘老闆不妨把你的安排說出來,大家也好有個商量。」
潘秋貴道:「離城十里,有個叫十里屯的小村莊,我想兩位一定走過。」
胡歡道:「嗯。」
潘秋貴道:「村尾有戶人家,本是一對年輕夫婦住的,那對夫婦已被留在城裡。」
胡歡道:「潘老闆是想叫我們冒充那對夫婦住進去?」
潘秋貴道:「不錯,那對夫婦經常拉柴進城的牛車,現在就停在林子那邊的大道上,兩
位只要稍微裝扮一下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趕車回去。」
胡歡想了想,道:「好,一切就依潘老闆吩咐。」
4
牛車緩慢地行駛在林邊的大道上。
車上載著些日用雜貨,刀劍暗藏在雜貨下面。
胡歡坐在車轅上,玉流星斜靠在他身後,兩人士裡士氣的打扮,極像—對鄉下夫妻。
時光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偶爾有幾輛車馳過,也都是趕進城送貨的,絕少跟他們同一
個方向。
胡歡頭垂得很低,好像在打盹,但碰到錯車的時候,他也自然會懶洋洋地揮動著鞭子,
將車往邊上趕。
玉流星不禁好笑道:「我瞧你趕車的功夫還不錯嘛!」
胡歡道:「那當然,有時候連馬五都很佩服我。」
玉流星道:「你跟蛇鞭馬五認識多久了?」
胡歡道:「整整十五年。」
玉流星道:「當初是他救了你,還是你救了他?」
胡歡道:「都不是,是他媽媽看上了我。」
玉流星嚇了一跳,道:「啊?他媽媽不是很老麼?」
胡歡用鞭子敲著她的頭,道:「你這小腦袋裡裝的怎麼竟是髒東西!她不老,能收我做
乾兒子麼?」
玉流星抱著頭笑了半晌,道:「神手葉曉嵐呢?」
胡歡道:「在他第一次逃家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他,算起來也有八九年了。」
玉流星訝然道:「他為什麼要逃家?」
胡歡道:「因為他看上一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女人。」
玉流星問道:「他想認她做乾媽?」
胡歡道:「不,他想討她做老婆。」
玉流星格格一陣嬌笑,道:「後來呢?」
胡歡道:「後來那女人嫁了,他傷心得坐在路邊哭.我看他可憐,才把他送回去。」
玉流星道:「你認識他家?」
胡歡道:「我當然不認識,不過在江湖上提起江陵葉家,幾乎每個人都曉得,所以很容
易就找到了。」
玉流星詫異道:「你說他是江陵葉家的子弟?」
胡歡道:「不錯。」
玉流星道:「江陵葉家,以棍法馳名武林,他為什麼去學變戲法?」
胡歡道:「因為那個女人是走鋼索的,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投師學藝。」
玉流星道:「你說他第一次逃家,你就認識池,難道他經常逃家?」
胡歡道:「不錯,總之他看上一個女人就逃—次家,到現在究竟逃了多少次,只怕他自
己都已算不清。」
玉流星道:「這次他又看上了誰?」
胡歡道:「只有這次例外,這次是他家裡要替他討老婆,把他逼出來的。」
玉流星道:「你的朋友倒是什麼怪人都有。」
胡歡道:「你錯了,不是怪,是性格,我認為他們每個人都很可愛。」
玉流星笑了笑,道:「還有潘秋貴呢?」
胡歡道:「咦?你一再調查我的朋友幹什麼?」
玉流星道:「我經常冒充你老婆,不把你身邊的關係搞清楚怎麼成?」
胡歡道:「你好像還冒充得蠻過癮?」
玉流星道:「到目前為止,滋味好像還不錯。」
胡歡歎了口氣,道:「我卻已倒盡了胃口。」
玉流星怔怔道:「為什麼?我哪一點不好?」
胡歡道:「你既不替我鋪床,也不替我按摩,你這種老婆,我要來做什麼用?」
玉流星道:「好吧!我替你按摩,你就快點告訴我吧!」
說著,果真在背後替他推拿起來。
胡歡一臉過癮相道:「你要我告訴你什麼?」
玉流星道:「潘秋貴的事呀!」
胡歡道:「潘秋貴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
玉流星意外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為什麼如此相信他?」
胡歡道:「那是因為他是日月會崇陽分舵的負責人。」
玉流星道:「我看他辦法好像大得很。」
胡歡道:「人手多,好辦事。」
玉流星道:「比神刀侯的手下還多?」
胡歡道:「多得太多了,若以人數而論,日月會應該是目前江湖上最大的幫派。」
玉流星道:「可是看上去,他好像對金玉堂還是十分顧忌。」
胡歡道:「這就叫強龍難壓地頭蛇,在崇陽,朝廷的勢力都沒有他大,何況一個江湖上
的幫派?」
玉流星道:「你是否早就知道潘秋貴是日月會的人?」
胡歡道:「不錯。」
玉流星道:「按說他的身份應該很隱秘才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胡歡道:「朋友告訴我的。」
玉流星道:「哪個朋友?」
胡歡閉口不言,只顧趕車。
玉流星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
胡歡道:「哦?你猜猜看?」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風?」
胡歡訝然道:「咦?你還真有兩套,居然被你猜中了。」
玉流星得意地笑笑道:「楚天風是誰?」
胡歡道:「當然是浪子胡歡的朋友。」
玉流星使勁兒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廢話,誰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胡歡道:「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玉流星道:「我想知道他的人品、家世、武功,以及目前的身份等等。」
胡歡道:「你要知道這麼多幹嘛?是不是想叫我替你作媒?」
玉流星狠狠地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胡歡齜牙咧嘴,做痛苦狀。
玉流星道:「他的人品,比秦十三怎麼樣?」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家世呢?」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武功呢?」
胡歡道:「差不多。」
玉流星沒好氣道:「身份呢?」
胡歡道:「也差不多。」
玉流星氣得兩腳在車板上一陣亂跺,道:「你究竟肯不肯說?」
胡歡歎道:「我想說.可是直到現在,我的腰還痛得要命,你叫我怎麼有心思說?」
玉流星急忙在剛剛扭過的地方又搓又揉,連哈帶哄,灌足了迷湯。
胡歡這才滿意道:「其實楚天風和秦十三完全是兩種人,走的也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玉流星道:「哦。」
胡歡道:「他是世家子弟,名將之後,人品好、學問好、武功更好,如非生在這個時
候,他一定是一員名將。」
玉流星道:「那麼現在呢?他在日月會裡幹什麼?職位是不是很高?」
胡歡接頭道:「他到日月會也並不太久,目的僅是藏身避禍,縱然給他較高的職務,只
怕他也未必肯干。」
玉流星不禁奇怪道:「他和你完全是兩種人、怎麼會跟你交上朋友?」
胡歡笑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不配跟他做朋友?」
玉流星突然一拍大腿,道:「哦,我幾乎忘了,你也是武林名門弟子.南宮胡家的後
人。」
胡歡撥開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所以今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更不可亂碰我。」
玉流星一怔、道:「為什麼?」
胡歡道:「如果我是南宮胡家的後人,就等於江大小姐的老公,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
遲早有一天會被她殺綽。」
玉流星黯然道:「她要殺就讓她殺吧!」
胡歡道:「咦?你好像—點都不怕?」
玉流星道:「有什麼好伯的?反正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老婆殺了我,我們剛好恩怨兩
清。」
胡歡又拿鞭子敲著她的頭,道:「你是不是餘毒未淨,腦筋被毒壞了?你怎麼每天都想
死?」
玉流星歎門氣。道:「我和你們不—樣,你們都有顯赫的家世,而我呢?什麼都沒有,
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你說我這種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胡歡道:「你不是姓玉嗎?」
玉流星道:「有姓玉的嗎?」
胡歡道:「好像有。」
玉流星道:「縱然有姓玉的,一個女人家,也不可能取一個像我這樣怪的名字。」
胡歡道:「誰說?我有一個朋友,姓名就跟你一樣怪。」
玉流星道:「哦?是誰?」
胡歡臂肘在她身上—頂,哈哈大笑道:「就是你玉流星啊!」
玉流星立刻彎下身子,半晌沒直起腰來。
胡歡回頭瞧著她,道:「玉流星,你怎麼啦?」
玉流星急忙坐正,道:「沒什麼。」
胡歡道:「其實你根本就不要想這些,朋友相交,主要的還是靠緣份,跟家世一點關係
都沒有。」
玉流星道:「是嗎?」
胡歡點頭道:「就像我們兩個,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不是很自然就變成好朋友了
麼?」
玉流星道:「你是說今後你也會把我當做朋友?」
胡歡道:「不錯,這就叫患難之交。」
玉流星道:「就和秦十三、馬五、葉曉嵐、楚天風他們一樣?」
胡歡道:「是啊。」
玉流星突然雙腳亂蹬,大聲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就在玉流星鬧得不可開交時,忽然有個人迎面奔來,轉瞬間已擦過車旁,飛快地朝兩人
掃了一眼,直往進城的方向跑去,速度十分驚人。
玉流星也不鬧了,緊盯著那人背影疑道:「這是什麼人?好快的腳程?」
胡歡道:「他就是金玉堂的腿,江湖上都稱他快腿陳平。」
玉流星道:「看他行色匆匆,八成又沒有好事。」
胡歡苦笑道;「管他呢!反正事情已這麼多,再多個一兩樣也沒什麼差別。」
5
林劍秋的屍體依然伏臥在原來的地方。
四周已站滿捕快,每個人都面色沉重的望著正蹲在地上查看屍體的鬼眼程英。
過了很久,程英才慢慢站起來。
秦十三背負著雙手,緩緩道:「依你看,這件案子是哪個干的?」
程英道:「根據報案人的說詞,以及現場的線索,鐵定是玉流星干的。」
秦十三道:「不會錯吧?」
程英道:「絕對錯不了。」
秦十三道:「好,照實報上去。」
程英道:「是。」
一旁的李二奎卻忽然歎了口氣,道:「這次我們的麻煩可大了。」
秦十三道:「什麼麻煩?」
李二奎道:「聽說玉流星哪兩條腿快得很,想抓她歸案,恐怕不太容易。」
秦十三眼睛翻了翻,道:「誰告訴你要追?」
李二奎一愕道:「不追成麼?」
秦十三道:「為什麼不成?現在的情況不比往常,今天—早發現的屍體,幾乎比全城的
捕快還多,如果我們一個個追起來,城裡的治安由哪個維持?」
李二奎指指地上的屍體,道:「可是躺在這裡的不是那些人,是神衛營的林大人啊!」
秦十三若無其事道:「不管什麼人都是一樣,能夠報的我們就往上邊報,不能報的就往
下邊埋,只要人不是我們殺的,神衛營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叫我們償命.你說是不是?」
李二奎聽得連連點頭,好像又被他學會了一招。
就在這時。王得寶匆匆跑過來,道:「啟稟秦頭,那邊還有兩個。」
秦十三不耐道,「兩個什麼?」
王得寶道:「死的。」
秦十千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手臂往前—揮,人已率先朝林邊走去。
秦十三一路追查,終於追到林外的大路旁。
眾人緊隨在後.李二奎跟得更緊,總想找機會多學幾招。
秦十三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李二奎也抓起—把土拚命地嗅,卻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哄笑聲巾.只見一個人影飛快地跑了過去。
秦十三大喊道:「陳平?」
人影一晃,陳平已站在地面前。
秦十三大拇指一挑,道:「好快的腿!」
陳平笑嘻嘻道:「不快的話,人家會叫我快腿陳平麼?』
秦十三笑笑、突然低聲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碰到往城外方向走的人?」
陳平想了想,道:「只碰到一輛牛車,上面坐著一對年輕夫婦、好像正在吵架。」
秦十三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又在忙什麼?是否又有大消息?」
陳平道:「不大,也不算小。」
秦十三道:「能中能說?」
陳平搖頭。
秦十三道:「我也有個消息,保證比你的大得多,要不要交換?」
陳平想都沒想。便道:「要。」
秦十三道:「你先說。」
陳平道:「秦頭兒,你可不能騙我?」
秦十三傲然一笑,道:「我要騙也要去騙金玉堂.騙你算什麼本事?」
陳平立刻道:「又有個點子要進城了,這次我已經學精,一看就知道她也是無纓槍江大
小姐的徒弟,不過比昨天那個可要高明得多。」
秦十三道:「回去告訴你們金總管,就說江大小姐的老公已經出城了,叫他趕快追
吧!」
陳平「咕」的嚥了口唾沫,招呼也不打一聲,撤腿就跑,轉眼已不見人影。
李二奎咳了咳,道:「秦頭兒,你看是陳平的腿快,還是玉流星的腿快?」
秦十三不假思索道:「誰快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敢打包票,玉流星那兩條腿,一定比陳
平那兩條要可愛得多,你們相不相信?」
眾人聽得齊聲大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2:41
第七章 惜玉憐香
l
玉流星橫臥在床鋪上,雙腿垂在床邊。
屋子很寬敞,光線也很充足,兩扇寬大的窗戶高高撐起,寬闊的院落一覽無遺。
胡歡將牛車上最後的—批東西也搬了進來,在—張長板凳上一仰,斜瞟著玉流星,道:
「玉流星,你會不會燒飯?」
玉流星有氣無力道:「會。」
胡歡道:「會不會洗衣服?」
玉流星道:「會。」
胡歡道:「會不會縫縫補補的?」
玉流星道:「會。」
胡歡道:「會不會生孩子?」
說完,立刻跳了起來,躲到桌子後面.好像料定玉流星一定會有報復行動。
誰知玉流星卻動也沒動,說話更加無力道:「我……我不知道。」
胡歡愕然,慢慢走近床邊.道,「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玉流星搖頭。
胡歡道:「現在可千萬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玉流星突然頭一扭,失聲哭了起來。
胡歡—怔,急忙摸了摸她的頭,觸手滾燙,不禁暗暗吃一驚。
玉流星邊哭邊道,「我也不願意生病,可是……可是
胡歡故作輕鬆道:「你放心,我看也沒什麼大病,三兩天就好的小毛病,也誤不了什麼
事。」
說著,將手指搭在玉流星的脈搏上。
玉流星梨花帶雨地望著胡歡,道:「你會治病?」
胡歡也不理她,只專心把脈.過了很久、才道:「不要緊。只是受了點風寒。不
過……」
玉流星忙道:「不過什麼?」
胡歡道:「玉流星,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傷勢是否又嚴重了?」
玉流星不語。
胡歡將玉流星的身子整個挪上床,隨手把她的腰帶鬆開來。
玉流星急忙推開他的手,緊張道:「你……你要幹什麼?」
胡歡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玉流星道:「不——不是那兒。」
胡歡驚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傷?」
玉流星點點頭,眼淚又滾下來。
胡歡急道:「傷在哪兒?給我看一下。」
玉流星一面護住胸口,一面不停地哭泣。
胡次恍然道:「哦,—定是高飛傷了你.在胸口,是不是?」
玉流星邊哭邊點頭。
胡歡開始解她肋旁的衣扣。
玉流星窘紅了臉,死抓著衣襟不放。
胡歡焦急道:「玉流星,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許我看傷口,我如何下藥呢?」
玉流星猶疑地瞟著他,道:「你……真的會治病?」
胡歡道:「如果我不懂得一點醫道,你還能活到現在麼?」
玉流星想了想,終於鬆開手,轉頭對著牆壁,用手臂將臉孔遮住。
衣襟敞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起伏的酥胸被一件大紅的肚兜罩住,肚兜上面繡著一幅
鴛鴦戲水圖。
胡歡小心地掀起勝兜,但見乳峰挺聳。兩點猩紅饞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嚥了口唾沫。
玉流星輕聲道:「傷得怎麼樣?」
胡歡這才發現乳下有塊烏黑的傷痕,輕輕在傷痕四周按了按,道:「幸虧你當時閃避得
快,否則肋骨少說也要斷個一兩根。」
玉流星道:「嚴重嗎?」
胡歡道:「輕得很。」
玉流星急忙掩上衣襟,紅著臉望著胡歡,道:「好不好治?」
胡歡道:「內服外敷,一劑見效。」
玉流星道:「好像真的一樣!」
胡歡道:「玉流星,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玉流星歎道:「好吧,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你要想把那三成收回去,乾脆醫我死算
了,我絕不怪你。」
胡歡笑笑道:「可惜我還捨不得呢!」
玉流星眼睛—眨一眨地瞅著他,道:「捨不得金子,還是捨不得人?」
胡歡道:「捨不得患難之交的好朋友。」
玉流星頭—扭,臉孔又拉下來,似乎對「朋友」這兩個宇極端不滿。
胡歡笑著替她蓋好被子,把短刀放在她的被裡,然後抓起了自己的劍。
玉流星急忙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胡歡道:「去替你抓藥。」
玉流星緊盯著他道:「你不會溜掉吧?」
胡歡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開溜,還莫如乾脆把你醫死,以絕後患。」
玉流星也笑了—笑,又忽然歎了門氣,道:「我現在己失去自衛能力,說不定在你回來
之前,我已被人幹掉了。」
胡歡忙道:「這一點你倒不必擔心,我敢擔保,鐵定不會。」
玉流星道:「何以見得?」
胡歡道:「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保護你。」
玉流星訝然道:「哦?誰會來保護我?」
胡歡道:「衙門裡的公差。」
玉流星大吃一驚,道:「衙門裡的人怎會知道我們躲在這裡?」
胡歡道:「是我告訴他們的,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記號。」
玉流星道:「你既然已將行跡公開,又何必躲起來?住在城裡豈非更安全?」
胡歡道:「你不要搞錯,那些記號,只有秦十三才看得懂,秦十三是我的朋友,我要躲
的,當然不是他。」
玉流星道:「那麼你要躲的究竟是准?」
胡歡道、「當然是神機妙算金玉堂。」
他得意地笑了笑,繼續道:「我要讓他急一急,將來談生意的時候,他才不敢在我們面
前太囂張。」
2
金玉堂獨自坐在侯府餐廳的椅子上,面對著滿桌酒菜,筷子幾乎動都沒動過,彷彿完全
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侯府七名管事,全都垂手肅立廳外,個個面色沉重,偶爾有人交談,也盡量把聲音壓
低,唯恐驚動了正在火頭上的金總管。
一名廚司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鴨子走過來,立刻被內務孫管事擋住。他隨手接過托盤,
朝其他幾人望了一眼,轉身定進餐廳,小小心心地將盤子放在金玉堂面前。
金玉堂瞧瞧那盤鴨子,又瞧瞧孫管事,皺眉道:「這個時候,怎麼還在上菜?」
孫管事陷笑道:「這是總管最喜歡吃的香茶鴨,本來一早就已做好,誰知—不小心被野
狗叼走了,所以屬下又吩咐他們趕做了一隻,但不知火候如何,請總管嘗嘗看。」
金玉堂聽得連連搖頭道:「孫管事,你好糊塗,侯府的廚房,怎麼會有野狗?這種鬼
話,你居然也相信?」
孫管事尷尬地笑笑道:「總管責備的是。」
金玉堂道:「你馬上去查清楚,看看廚房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孫管事恭身退下,臨出門時,金玉堂又道:「順便把田力叫進來。」
沒等孫管事傳話,身著勁裝的田力田管事已閃身而入,只見他腰稈筆挺,充滿了英悍之
氣,與舉止斯文的孫管事完全是兩種典型。
金玉堂對待兩人的神態也全然不同,他冷冷的瞪著田力,道:「怎麼樣?」
田力道:「啟稟總管,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那輛車。」
金玉堂冷笑道:「三十六匹快馬,趕不上一輛牛車,你說好不好笑?」
田力險孔難看得活像挨了兩記耳光,顯然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金玉堂道:「城西大道的岔路極少,應該很容易就能菠上才對,而你們已追了兩個時
辰,竟然連一絲痕跡都沒摸到,你那群手下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田力忙道:「屬下不僅各岔路均已派人追蹤,連沿途下個村莊,也都命人挨戶查過,可
是……就是找不到那輛車的下落。」
金玉堂道:「難道那輛牛車會憑空消失掉不成?」
田力目光畏懼地望著金玉堂,顳□著道:「屬下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金玉堂道:「說。」
田力道:「該不會是秦頭兒在耍什麼花樣吧?」
金玉堂道:「陝腿陳平曾親眼見過那輛車,難道他也在跟我要花樣不成?」
田力愧然垂首,無言以對。
金玉堂道:「你再多派幾批人出去,無論如何。非把那輛車給我找到不可。」
他冷笑一聲,接道:「如果天黑之前.你們還沒有找到,哼哼,我看你這個管事,也甭
干了。」
田力嚇得冷汗直流,諾諾連聲,應命而去。
金天堂這才拿起筷子,挾了塊鴨子放在嘴裡。
遠處傳來田力發號施令的聲音。
金玉堂搖頭苦笑,朝廳外喚道:「楊管事在嗎?」
恭諾聲中,身型矮胖的楊管事不慌不忙地走進來,此人在江湖上也是知名人士,人稱
「袖裡乾坤」楊欣,是金玉堂最得意的得力幫手。
金玉堂疑視著楊欣,道:「依你看,那輛車會不會被秦十三藏起來?」
楊欣沉吟著道:「恐怕不太可能,因為那段時間,一直有我們的人跟在他身邊。」
金玉堂道:「那麼現在呢?他在幹什麼?」
楊欣笑笑道:「聽說正在大發雷霆。」
金玉堂訝然道:「為什麼?」
楊欣道:「因為昨天晚上被他關在七號房的葉曉嵐一早就不見了。」
金玉堂冷笑道:「怪只怪他太小看浪子胡歡的朋友了,葉曉嵐既稱神手,想必精於開鎖
之術,區區一個縣牢,怎麼擋得住他?」
楊欣道:「他是否精於開鎖,屬下倒沒聽人說過,據說他的奇門搬運法,已深具火候,
莫說小小的幾把鑰匙,就是再大的東西,只伯也難不倒他。」
金玉堂微微怔了一下,突然道:「如果是輛牛車,他能不能搬走?」
楊欣沒有回答,神色卻是一變。
就在這時,孫管事忽然急急衝進來,氣呼呼道:「啟稟總管,可能有外人藏在府裡。」
金玉堂沉著道:「不要急,有話慢慢說。」
孫管事道:「那只鴨子在沒有出鍋之前,就已被人拿走,府裡的人絕不敢做出這種事
來。」
金玉堂緩緩的點著頭,回首朝身後的閣樓望去。
身旁的楊欣不待吩咐,腰身陡然—擰,人已騰身躍起,誰知尚未躍上閣樓,便被一陣掌
風逼了回來。
楊欣腳一著地,便已大聲喝道:「小兄弟,我看你還是乖乖下來吧,你跑不掉的。」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閣樓屋頂已被闖了個大洞,幾乎在同一時間,金玉堂也疾如星
火般縱上閣樓,雙腳還沒站穩,便見一塊黑點迎面打來,他隨手一抄,觸手一片油膩,赫然
是一隻啃了—半的鴨頭。
他狠狠地把鴨頭往地上—摔,人也跟著竄了出去。
孫管事怔怔地望著樓上,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來侯府鬧事?」
楊欣道:「秦十三的侄子秦官寶。」
孫管事驚道:「哎晴,不好,有很多事絕對不能比他傳到秦使三的耳朵裡。」
楊欣道:「所以非得把他抓回來不可。」
話沒說完,矮胖的身形也已衝出廳門。
3
秦官寶一路電奔,連頭都不敢回,因為他知道金玉堂那批人離他一定不會太遠,一旦被
他們追上,再想脫身只怕比登天還難。
他穿過幾條小巷,終於奔上西郊大路。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匹烏黑的健馬迎面徐馳而來,馬上一個年約雙十的勁裝少女,美
得幾乎使秦官寶當街栽倒,直到那少女人馬擦身而過,他還忍不住頻頻回頭。
馬上的少女卻連瞧也沒瞧他—眼。
突然間,衝出很遠的秦官寶又折回來,追在那少女後邊喊道:「姑娘請留步。」
那少女勒韁駐馬,回首瞪視著他。
秦官寶偷偷朝她背上細長的皮匣瞄了瞄,道:「姑娘可是江大小姐門下?」
那少女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給他的回答。
秦官寶忙道:「在下秦官寶,是浪子胡歡的朋友。」
那少女神色一動,急忙調轉馬首。
就在這時,金玉堂已趕到,直向秦官寶撲去。
那少女陡然自馬上翻起,足蹬金玉堂,手取無纓槍,嬌軀剛一著地,槍身已然接起,昂
然護在秦官寶前面,長槍挺立,銳氣逼人。
金天堂也在兩丈開外站定,驚愕地望著那少女。
秦官寶躲在那少女身後,輕輕道:「他就是侯府總管金玉堂。」
那少女道:「哦,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金總管!」
金玉堂道:「不敢。」
那少女道:「久聞神機妙算腦筋動得快,想不到身子也不含糊。」
金玉堂道:「好說,好說。」
那少女道:「聽說你昨夜曾經替我師妹解圍,我在這裡先謝謝你。」
金玉堂道:「那只是適逢其會,不足掛齒。」
那少女又道:「但不知金總管能不能也放我—馬?」
金玉堂忙道:「姑娘誤會了,在下的目標不是你,是他!」
他含笑朝秦官寶一指,神態極其灑脫。
那少女也含笑道:「我請金總管放我一馬的意思,是包括我、我的馬、還有他!」
說著,也灑脫地朝身後的秦官寶一指,神態與金玉堂如出一轍。
金玉堂臉色驟變。
這時候府的人己陸續菠到,將兩人團團圍住。
那少女彷彿根本就沒將那批人看在眼裡,依舊昂然挺立,靜待金天堂的答覆。
過丁許久,金玉堂才緩緩道:「始娘知道這個人是誰麼?」
那少女道:「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浪子胡歡的朋友。」
金玉堂笑笑道:「浪子胡歡是個什麼人物,姑娘想必知道得很清楚,試想他怎麼可能跟
一個保定秦家的後生晚輩相交?」
那少女道:「這呵難說得很,據說浪子胡歡交友甚雜。九城名捕秦十三就是他的朋
友.秦十三不也正是保定秦家的人?」
秦官寶立刻叫道:「對,對,那是我十三叔,也是浪子胡歡最好的朋友。」
那少女道:「他既是秦十三的侄兒,你想他的事,我能不管嗎?」
金玉堂臉色一沉,道:「姑娘好像存心在跟金某過不去?」
那少女道:「那倒不敢,不過在雙方鬧翻之前,我倒有幾句話想奉告金總管。」
金玉堂道:「姑娘請說。」
那少女道:「家師這次南來的目的,第一當然是要與我胡師伯見上一面,第二就是想登
門給侯老爺子請安,順便也想拜會金總管與貴府的各位前輩們,希望今後我們姐妹在江湖上
也多個照顧,如果在家師趕到之前,我和金總管為了些小事已先鬧翻,你叫家師還有什麼顏
面去見侯老爺於?還有什麼顏面與各位攀交?」
金玉堂雖然足智多謀.一時也被她搞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作答。
那少女笑了笑,又道:「更何況金總管曾經跟敝師妹言及有意要和家師合作,萬一彼此
傷了和氣,雙方的合作計劃,豈不是也要胎死腹中?」
金玉堂聽得搖搖頭,對眼前這個少女,不得不另眼相看,
那少女忽然環目四顧,神態傲然道:「如果金總管非要抓破臉不可,為了師門榮譽,我
也只有捨命相陪,不過我自信在我躺下之前,貴手下起碼也得死傷十之八九,一旦鬧出人
命,大錯鑄成,縱然家師肯登門負荊請罪,也已了事無補,但願金總管能體會到事情的嚴重
性,凡事還請三思而後行。」
她佩佩而談,非但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金玉堂,甚至連勝負以及後果,也做了強烈的暗
示。
金玉堂這才發覺這少女遠比他想像中要厲害得多,不禁仔仔細細地打量她一番,道:
「不知姑娘在令師門下,排行是第幾位?」
那少女道:「金總管又何必多此一問,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金玉堂神情不由一震,道:「你……莫非就是名動江湖的沈貞沈姑娘?」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響起一片騷動。
秦官寶更是目瞪口呆,險些連口水都淌下來。
沈貞淡淡一笑,道:「只希望金總管莫要失望才好。」
金玉堂呵呵一陣苦笑,道:「不敢,不敢,姑娘高見,金某佩服之至。」
沈貞道:「沈貞言盡於此,是敵是友,就看金總管了。」
金玉堂沉默片刻,終於歎了口氣,道:「好,這個面子就賣給姑娘了,兩位請吧!」
說完,手掌一揮,眾人立刻讓開一條去路。
沈貞翻身上馬,匆匆道了聲:「承情之至!」隨手將秦官寶抓上馬背,縱馬疾馳而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3:00
第八章
1
「你在看什麼?」
秦官寶道:「我正在欣賞一件寶物。」
沈貞一把將那根樹枝拔起,只看了一眼,便往地上一丟,道:「這算什麼寶物?我看你
的腦筋八成有點毛病。」
秦官寶接著頭,苦笑著道:「如果我們其中有一個人腦筋有毛病,那個人一定是你,而
不是我。」
不等他說完,沈貞已撲過去,將他的手臂一扔,輕輕鬆鬆就把他制服住,而且用的竟是
秦家擅長的擒拿術。
秦官寶半張臉貼在地上,眼睛—翻—翻地膘著沈貞,連掙都不猙一下。
沈貞惡叱道:「方纔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秦官寶眼睛翻動了一會兒,忽然道:「我說正有十二匹馬朝這邊趕來,你相不相信?」
沈貞急忙鬆手,驚惶四顧道:「在哪裡?」
秦官寶慢慢爬起來,一面活動著肩膀,一面竟然吃吃笑道:「離這兒還遠得很,你窮緊
張什麼?」
沈貞也伏首聽了聽,冷笑道:「你倒蠻會唬人,我還說有十三匹呢,你相不相信?」
秦官寶立刻點頭道:「我相信。」
回首指著沈貞的馬,笑得開心道:「加上你這匹笨馬。不多不少,的確是十三匹。」
沈貞作勢欲撲,道:「你敢說這匹馬笨!」
秦官寶躲出很遠,道:「我為什麼不敢?你瞧它那副笨相,跑得滿身大汗,溪水就在旁
邊,連自己找水喝都不會,你難道還以為它聰明麼?」
沈貞冷哼一聲,突然走到黑馬旁邊,也不知在它耳邊說些什麼,那匹黑馬竟連連點首,
低嘶一聲,飛也似的向溪水奔去。
只看得秦官寶張口結舌,整個楞住了。
沈貞得意洋洋道:「你再說一遍看,我這匹馬究竟笨不笨?」
秦官寶抓著頭,窘笑著道:「我對馬匹一向不太內行。不過我敢跟你打賭,你這匹馬,
鐵定比那十二匹要聰明得多。」
說著,朝沈貞背後一指。
沈貞轉身翹首,極目望去,果見遠處煙塵瀰漫,滾滾而來,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把槍接
了起來。
秦官寶卻神色泰然道:「你不必害怕,那些人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沈貞半信半疑道:「你又怎麼知道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秦官寶裝成一副大人模樣,搖頭晃腦道:「誰都知道金玉堂是聰明人,他明知不是你的
對手,你想他會趕來自討沒趣麼?」
沈貞冷笑道:「你太低估侯府的實力了,神刀侯座下高手如雲,如果真想留住我,隨便
派一兩個出來就夠了,何需金玉堂親自出馬?」
秦官寶突然往前湊了湊,神秘兮兮道:「沈姑娘,你白擔心了,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那
些能夠留住你的高手,昨大夜裡已全部被金玉黨派出去了。」
沈貞愕然道:「派出去幹什麼?」
秦官寶道:「當然是去殺人。」
沈貞道:「殺誰?」
秦官寶道:「名字太多,我可記不清楚,不過好像都是神衛營的人。」
沈貞暗驚道:「你不會搞錯吧?」
秦官寶道:「我親眼看到金玉堂把人一批批的派出去,難道還錯得了麼?」
沈貞沉吟片刻、忽道:「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侯府最高機密.如何會讓你看到?」
秦官寶又往前湊了湊,道:「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昨夜剛好偷偷在侯府借住了一
宿,所以這件事才會被我碰上。」
沈貞道:「不會是你十三叔叫你模進侯府去刺探軍情的吧?」
秦官寶連連搖頭道:「事情跟你所說的正好相反.老實告訴你,我是被我十三叔追得無
處可躲,才躲進候府的—輛採購馬車.被他們糊里糊塗地拉進去的。」
沈貞斜睨著他,道:「你十三叔為什麼要追你?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秦官寶歎了口氣,道:「只怪我—時耳軟,上了胡叔叔的當,糊里糊塗地幫他去賭錢,
又糊里糊塗地被我十三叔撞上,真是倒霉透了。」
沈貞俏臉忽然一沉,道:「我看你不但糊塗透頂,而且滿嘴胡說八道,試想胡師伯是何
等人,怎麼可能讓你—個小孩子幫他去賭錢?又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後生小輩吃虧上當?」
秦官寶倒也識相,雖被她罵得窩窩囊囊,卻也沒有開口分辯。
沈貞停了停,又道:「有關侯府的事,你可曾跟人說過?」
秦宮寶道:「有。」
沈貞緊張道:「跟誰?」
秦官寶道,「你。」
沈貞道:「除了找之外呢?」
秦官寶搖頭。
沈貞鬆了口氣,道:「記住,這件事關係重大,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秦十三在
內。」
秦官寶叫道:「你在開什麼玩笑?秦十三是我叔叔,如此重大的事,我能不告訴他麼?
恩?」
沈貞寒著臉道:「你最好是聽我吩咐,否則我自有辦法封住你的嘴。」
秦官寶—呆,道:「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沈貞冷冷道:「那倒不會,我只想在你頸子上開個小洞,叫你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洩漏出
去。」
2
蹄聲雷動中,十二匹健馬風馳電掣般衝了過去,人剽悍,馬神駿,行動快捷而劃一,看
上去極其壯觀。
秦官寶一見馬匹的數目不差,早巳得意地挺起胸膛,開心的台不攏嘴巴。
沈貞笑視著他,目光中也不禁流露出讚佩之意,緩緩道:「你的聽覺果然不凡,不多不
少,剛好是一十二匹。」
秦官寶傲然道:「我的腦筋好像也並不差,那批人馬顯然也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沈貞點首道:「保定秦家能夠享譽江湖兩百餘年,果非幸致,確有人所難及的長處。」
秦官寶吃了半天鱉,終於揚眉吐氣,過癮得幾乎跳起來,早將方纔所受的窩囊氣忘得一
干二淨,笑嘻嘻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個小秘密?」
沈貞失笑道:「你的秘密還真不少,說吧:「
秦官寶又往前湊了湊,道:「你想知道那批人是去幹什麼的嗎?」
不等沈貞追問,便接著道:「告訴你吧,他們是追趕胡叔叔的。」
沈貞變色道:「胡師伯不是住在城裡麼?怎麼又跑出來了?」
秦官寶聳聳肩,咧咧嘴,道:「他要開溜,誰又能攔得住他?」
沈貞也不多問,回旨一聲呼哨,坐騎很快地便已奔回身旁。
她一面抓韁,一面朝秦官寶招手,道:「趕快上馬!」
秦官寶道:「上馬幹什麼?」
沈貞道:「去找胡師伯呀!」
秦官寶道:「如果你想跟那批人去找胡叔叔,我勸你還是趁早作罷。」
沈貞道:「為什麼?」
秦官寶道:「胡叔叔是開溜派的祖師爺,只要他先腳一定。莫說那批人馬,就算侯府上
下傾巢而出,也休想找得到他,除非……」
說到這裡,突然衝著沈貞露齒一笑。
沈貞忙道:「除非怎樣?」
秦官寶挺胸昂首道:「除非保定秦家的人出馬,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沈貞鬆了口氣,道:「我險些忘了你們秦家最擅長的便是追蹤之術,你既是秦家子弟,
這種事想必難不倒你。」
秦官寶眼珠轉了轉,道:「本來要找到胡叔叔倒也不難,只可惜事情被你摘砸了。」
沈貞莫名其妙道:「咦?這件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秦官寶道:「誰說跟你沒關係?方纔那件寶物,就是胡叔叔特意留下的線索,誰叫你把
它毀掉?」
沈貞一怔:「你說的可是那根樹枝?」
秦官寶道:「正是。」
沈貞急忙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良久,才被她找到,然後又小心翼冀地插回原來的地
方。
秦官寶瞧她那副滿地亂爬的模樣,只樂得眼睛瞇成—條細縫,嘴巴咧得像只元寶一般。
沈貞抬頭望著他,道:「你趕緊過來看看,原來是不是這樣?」
秦官寶只看了一眼,便已笑得東倒西歪道:「照你現在的插法,胡叔叔就藏在你後邊的
大樹上,你快點爬上去找找,看他有沒有躲在上面!」
沈貞驀地跳起來,怒視著秦官寶,嬌喝道:「你人不大、膽子可倒不小,居然敢戲弄起
我來了。」
秦官寶笑臉不改道,「沈姑娘言重了.你是江大小姐的高足,大名鼎鼎,武功高強,我
只不過是保定秦家的一個小輩,如何敢來戲弄你?」
沈貞厲聲道:「你雖是秦家的小輩,眼力也必定高人—等,那種暗記只要被你瞄上一
眼,便該看出胡師伯的去處,而你卻在斤廳計較那根樹枝的事,你倒說說看,你究竟是何居
心?是不是有意跟我為難?」
秦官寶依然笑笑道:「不敢,不敢,不瞞你說,我這人眼力雖然不差,膽子卻小得可
伶,即使當時瞧出點名堂,被你大呼小叫的一嚇,也早就忘光了。」
沈貞冷冷道:「秦官寶,我警告你,我的耐性有限得很,我勸你趕快把胡帥伯的去處說
出來,否則可莫怪我對你不客氣。」
秦官寶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睛也瞪起來,大聲道:「你這算什麼?是威脅,還是命
令?你以為秦家的人好欺負麼?像你這種吹鬍子瞪眼,嚴刑逼供的手段,我比你在行得多
了,老實告訴你,我對你這種求人的態度極不欣賞。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沈貞冷笑一聲,道:「真的嗎?」
秦官寶道:「什麼真的假的,男了漢大丈夫,說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話沒說完,但見寒光一閃,冷冰冰的槍尖已經頂存他的頸子上。
秦官寶沒想到她說幹就幹,登時臉色大變,整個人都嚇傻了。
沈貞語調更加陰冷道:「看樣子,非在你頸子上開個洞,你才知道我的厲害。」
秦官寶嘎聲道:「你在我頸子上開個洞道,我以後還怎麼吃飯?」
沈貞道:「你可以從洞口灌下去.遠比在嘴裡嚼完了再嚥下去省事得多。」
秦官寶忙道:「不好,不好。」
沈貞道:「有什麼不好?」
秦官寶眼珠一陣亂轉。道:「萬一胡叔叔叫我陪他喝酒,他一杯一杯的幹,我卻得捧著
漏斗往下灌.那種怪相,我想他看了一定很不開心。」
沈貞遲疑了一下,突然把槍尖轉到他的耳朵上,道:「也好,我就割你—只耳朵充數
吧!」
秦官寶忙道:「等一等,等一等。」
沈貞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秦官寶道:「我這雙耳朵對我的用處雖不大。對胡叔叔的用處可不小,我可以幫他找
人、探路、查敵情、尋失物,必要時還可以幫他賭一賭,萬一少了一隻,他看了一定會大發
雷霆,那時候你叫我怎麼跟他解說?」
沈貞冷笑道:「你的花樣倒不少,你以為拿胡師伯當擋箭牌,我就沒有辦法對付你麼?
那你就錯了,因為有件事,只怕你還不曉得?」
秦官寶道:「哦?哪件事?」
沈貞道:「就是我的花樣,也絕不比你的少。」
說著,槍身調轉,「波」地一聲,槍桿已靈蛇吐信船點在秦官寶的笑腰穴上。
秦官寶陡地倒退兩步,跌坐在地上,捧著肚子開始「吱吱咯咯」的笑了起來,只笑得前
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連鼻涕眼淚都笑出來,好像痛苦的不得了。
直待秦官寶已笑不成聲,沈貞才解開他的穴道,冷玲道:「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她蠻以為秦官寶必定會向她服軟求饒,誰知秦宮寶肚子一抹,竟然大呼道:「過癮,過
癮,簡直過痛極了,來,再來—下!」
—面叫著,一面指著自己的穴道部位,好像生怕沈貞點錯了地方。
沈貞倒被他的舉動嚇住了,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作聲不得。
秦官寶見她那副神態,反倒吃吃地笑起來,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
密?」
沈貞吃驚道:「你……你還有秘密?」
秦官寶道:「嗯,我的秘密多的不得了,只看你要不要聽!」
沈貞道:「好,你說。」
秦官寶道:「你在江大小姐門下是數—數二的人物,而我在秦家,卻是最不起眼的人,
自小幾乎是低著頭長大的,從來沒有盡情歡笑過,今天這一笑,簡直笑得我身心舒暢,百骨
懼酥,彷彿把堆積胸中多年的怨氣全都吐了出來,只覺得全身輕快無比,要多舒服有多舒
服。」
沈貞側視著他,一副死都不肯相信的樣子。
秦官寶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對我這次的反應很不滿意,沒關係,你再點我一下,我發
誓一定裝得痛苦不堪,讓你心裡也舒服一番。」
沈貞聽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卻再也狠不起來,最後終於慢慢地蹲下去,和顏悅色
道:「小兄弟,我能不能跟你打個商量?」
秦官寶想了想,道:「什麼事,你先說說看?」
沈貞輕聲軟語道:「你能不能告講我,怎麼樣你才肯帶我去見胡師伯?」
秦官寶歪著頭,斜著眼,想了半晌,才道:「如果你對我客氣一點,禮貌一點,尊敬一
點的話,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3
戶外冬陽普照,屋中卻暗如黃昏。
幾扇緊閉的門窗。擋住了光線,卻留住了濃烈的草藥氣味。
王流星斜倚在床頭,嘴角上依然殘留著吃過東西的痕跡。
所以胡歡走上來第一件事就足先將她嘴角上的東西擦掉,然後才把一碗湯藥小心地捧到
她面前。
玉流星皺著眉尖,接過碗藥,尚未沾唇,臉上的表情已苦味十足。
胡歡笑笑道:「荷葉軒的包子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玉流星道:「包子的味道當然不錨,可是這碗藥……」
胡歡道:「我告訴你個好方法,你—面吃藥,一面想著方纔的包子,就不會覺得藥苦
了。」
玉流星苦笑道:「照你這麼說,如果我一面吃藥,一面想著翠花齋的酥糖,藥不就變成
甜的了嗎?」
胡歡猛一點頭,道:「對,你這人舉一反三,果然聰明得很。」
玉流星歎了口氣,—口氣把藥喝了下去。
胡歡接過藥碗,立刻取出一個紙包,塞在她手裡。
玉流星詫異道:「這是什麼?」
胡歡笑而不答,轉身進入廚房。
玉流星急忙打開紙包一瞧,立刻開心得笑出聲來,原來裡邊包的竟是翠花齋的酥糖。
過了不久,胡歡又端著一盆湯藥走出來,滿滿的一盆,盆裡還冒著熱氣。
玉流顯花容失色道:「呃?還要喝這麼多?」
胡歡道:「誰說是喝的?」
玉流星道:「不是喝的,難道……」
話沒說完,臉孔又已通紅。
胡歡笑著道:「我說你這個人聰明,真是一點不假。」
玉流星雙手護胸,緊張地瞪著胡歡。
胡歡瞧她那副模樣,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強姦你,你這麼緊張幹嘛?」
玉流星顳□著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胡歡道:「你想好得快,就得雙管齊下,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玉流星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將臉孔遮起來。
胡歡將一塊面巾浸在盆裡,緩緩道:「看到了這盆藥,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玉流星也不搭腔,好像根本就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胡歡道:「回想起來,這個故事還真有意思。」
玉流星仍然默不作聲。
胡歡歎了口氣,道:「我本來想把我跟楚天風過去一段有趣的事告訴你,既然你不想
聽,那就改天吧!」
玉流星忽然道:「你說,我在聽。」
胡歡不徐不急地解開她的衣襟,繼續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楚天風夫婦都被困在
一個和尚廟裡。」
玉流星訝然道,「楚天風真有老婆?」
胡歡道:「倘若他沒有妻子,以他的個性,只怕早就死於非命,哪裡還能活到今天?」
玉流星道:「後來呢?你們怎麼辦?」
胡歡道:「我們只好在廟裡佐下來,一位就半個多月。
玉流星道:「可是楚天風的老婆是女人,怎麼能住在和尚廟裡!」,
胡歡道:「那有什麼稀奇,不僅住進去,而且還在廟裡生了個孩子。」
玉流星忽將手臂移開,連酥胸已完全袒露都未曾發覺。只滿臉驚愕地望著胡次。
直到—塊熱氣騰騰的面巾敷在傷口上,她才猛然警覺。急忙又把臉孔遮住。
胡歡道:「你猜是誰替她接生的?如果我不告訴你.只怕你永遠也猜不出來。」
玉流星道:「哦?是誰?」
胡歡道:「廟裡的位持廣慈和尚。」
玉流星忍不住又把臉露出來,道:「老和尚也會接生?」
胡歡道:「他雖然不會接生,卻深造醫道,總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玉流星「嗤」的一笑,道,「方纔倒嚇了我—跳,我還以為是你接的生呢!」
胡歡也笑笑道:「接生的雖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卻是我,所以我看到了這盆藥,才
陡然想起這段往事。」
玉流星咬著嘴唇想了想,忽然道:「胡歡,你不是在討我便宜吧?」
胡歡失笑道:「你這人疑心病真重,生孩子的既不是我老婆,我也沒替你洗澡,你怎麼
能說我討你便宜呢?」
玉流星也覺得好笑,臉孔紅了紅,道:「你還沒告訴我,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胡歡道:「廟裡住著一個女的,已使全寺的和尚頭大如斗,怎麼可以再生女的,當然是
男的。」
玉流星聽得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豐滿的乳峰也不兔跟著不停地顫動。
胡歡瞧得臉都變了形,急忙又擰了一條藥巾替她換上,連乳房也一起蓋上。
玉流星的笑聲總算停下來,道:「後來呢?」
胡歡道:「後來他們夫婦高高興興地帶著兒子走了,我卻獨自留在廟裡。」
玉流星一怔,道:「你留在廟裡幹什麼?」
胡歡道:「學醫啊!」
玉流星道:「哦,原來你的醫道是跟廣慈老和尚學的。」
胡歡忽然一歎,道:「只可惜他第二年就坐化了,如果我能隨他多學兒年,或許已可懸
壺濟世,不必再浪蕩江湖了。」
玉流星忙道:「其實我看你現在的醫道也蠻不錯了。」
胡歡道:「差遠了,不過你放心,像你這種小傷,大概風還沒問題。」
說著,又是一塊熱騰騰的面巾換了上去。
玉流星皺眉道:「哎唷,這一塊好燙!」
胡歡急忙低下頭去,想替她吹—吹,豈知匆忙間鼻子正好碰在她乳尖上,臉孔登時又變
了樣。
玉流星這次卻一點也不迴避,依然挺著雙蟬,睜著兩眼,癡癡地望著他。
胡次趕緊坐正,乾笑兩聲,道:「你們女人的皮肢真嫩。又怕冷,又伯熱,又怕摸,又
怕碰,嫩得像豆腐一樣,真受不了。」
玉流星氣得頭—扭,再也不看他一眼。
胡歡也不敢再多嘴,只專心替她敷傷,每次的熱度都先小心試過。
過了很久,玉流星轉回頭,道:「喂!」
胡歡一驚,道:「什麼事?」
玉流星道:「我問你,像秦十三、葉曉嵐和楚天風這種朋友,你究竟有多少?」
胡歡道:「多得很,—時也數不過來。」
玉流星停了停,道:「如果再加上我,那不就更數不過來了?」
胡次道:「可不是嘛。」
玉流星道:「將來你跟別人談起我的時候,你會說些什麼?」
胡歡想了想,道:「找會說我有一個女朋友,美得像塊玉,快得像流星。所以人家都叫
她玉流星。」
玉流星滿意地笑了笑,道:「還有呢?」
胡歡道:「她不但臉蛋兒美,身段兒也美,皮膚更是光滑的像緞子—樣,還有……」
說到這裡.目光自然而然的又停在玉流星堅挺的乳峰上。
玉流星情急道:「胡歡。我可警告你,這種事,你可千萬不准告訴任何人,否則我絕不
饒你。」
胡歡笑道:「好,我不說,我不說。」
玉流星道,「除了這些,我還有沒有其他值得你談的事?」
胡歡道:「有,我可以跟人家說,我這個女朋友有個怪習慣。」
玉流星截口道:「什麼怪習慣?」
胡歡道:「她不太喜歡睡床鋪,每天晚上都睡在屋樑上,所以我一直很擔心。」
玉下流星「噗嗤」一笑.道:「擔心她摔下來,是不是?」
胡歡搖頭道:「不,我是擔心將來她老公一旦心血來潮,夜裡想抱抱她,還非得先練好
輕功個可。」
說罷,忍不住哈哈大笑。
玉流星臉兒又是一紅,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胡歡把子己備妥的膏藥替她貼在傷處,然後雙手一拍。道:「好了,大功告成.你可以
好好睡一覺,晚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玉流星邊整理著衣襟,邊道:「但願到時候你還能叫得醒我。」
胡歡苦笑道:「你好像對我的醫術一點信心都沒有?」
玉流星道:「你錯了,我對你任何事都愈來愈有信心,我只是擔心此地是不是安全?」
胡歡皺起眉頭,沉吟著道:「奇怪,秦十三這傢伙為什麼還沒來?」
玉流星道:「是啊!你不是說他會跟來保護我們麼?」
胡歡忽然一笑,道:「也許他早就來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擾我們,現在正在外面替我們
把風呢!」
玉流星嫵媚地白丁他一眼,嗔道:「你胡扯什麼?我們又沒做壞事,要人把什麼風?」
話剛說完,胡歡突然以指封唇,做了個禁聲狀。
玉流星毫不遲疑地將身於往下一縮,雪白細膩的足踝己將放在床腳下的劍挑向胡歡,同
時也把藏在被裡的短刀拔出。
胡歡更快,劍方人手,人已竄出後窗,動作比狐狸還要敏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3:24
第九章 信物
1
胡歡越過屋脊,悄悄翻落院中,雙足剛剛著地,整個人便已楞住。
緊閉的窗戶下,果然有個人正舒坦地坐在一張矮凳上,那人卻非他久候不至的秦十三,
竟是意想不到的「神手」葉曉嵐。
胡歡不禁驚喜道:「咦,你怎麼來了?」
葉曉嵐瞇眼笑道:「小胡兄有難,小弟能不趕來護駕麼?」
胡次哈哈一笑,道:「你既然來了,為何不招呼一聲,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邊幹什麼?」
葉曉嵐笑啥喀道:「小弟不敢貿然打擾,只好坐在外邊替兩位把把風。」
胡歡一陣急咳,轉首道:「秦十三呢?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葉曉嵐臉色一陰.道:「小弟對六扇門的人一向不感興趣,怎麼可能跟他走在一起?」
胡歡微微一怔,道:「你一個人如何找得到這個地方?」
葉曉嵐道:「這有何難?我循著牛車的軌跡,很容易便找到這裡。」
胡歡怔怔地望著他,道:「你可曾去找過潘秋貴?」
葉曉嵐搖頭。
胡次暗驚道:「那就怪了,我坐牛車離城的事,只有潘秋貴和他的手下曉得,這消息如
何會洩漏出去?」
葉曉嵐笑笑道,「在崇陽絕對沒有秘密,任何事都休想瞞過侯府的耳目。」
胡歡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只怕侯府的人也早已出動了。」
葉曉嵐道:「不錯.金玉堂已派出大批人馬,正在四處尋那輛牛午的下落。」
胡歡雖—向臨危不亂,這時也不免面露驚慌地朝停放牛車的後院掃廠一眼。
葉曉嵐忙道:「小胡兄不必擔心,那輛牛車早已藏好。否則在你出去找藥的時候.玉流
星早就落在他們手中。」
胡次鬆了口氣道:「你把它藏在哪裡?有沒有留下痕跡?」
葉曉嵐含笑站起。走到院角一間比牛車也大不了多少的柴房前。將狹小的房門打開。神
態灑脫地往裡指了指。
胡歡滿腹狐疑地趕過去.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探首往裡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那輛牛車直立在柴房裡,那頭拉車的黃牛也正擠在一旁吃草,牛角不時磨擦著車
輪,車輪還在不停的轉動。
葉曉嵐笑嘻嘻道:「小弟本想把它搬遠一點,只因那五個小鬼鬼小力微,實在搬它不
動,所以只好臨時在這裡藏一藏。」
胡歡仰首哈哈—笑,手臂在葉曉嵐肩膀山一勾,道:「走,先跟我進去喝杯熱茶,等秦
十三趕來,我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葉曉嵐卻動也不動,道:「秦十三恐怕是不會來了。」
胡歡愕然道:「為什麼?」
葉曉嵐吃吃笑著道:「小弟已將附近的環境清理的乾乾淨淨,就算他按照那些暗記找
來,也絕找不到這裡,最多也只能在三里之外,繞著那座小山崗打圈圈而已。」
胡歡聽得不禁又楞住廠。
秦官寶獨坐馬上,挺胸昂首.神氣極了。
沈貞牽著馬,扛著槍,說起話來既謙卑,又和氣,邊走邊道:「小兄弟,我能不能向你
打聽一件事?」
秦官寶看也沒看她一眼,道:「說!」
沈貞道:「你經常跟胡師伯在一起,你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塊玉珮?」
秦官寶道:「玉珮?」
沈貞道:「嗯,綠色的,大概只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還刻著幾個字。」
秦官寶道:「什麼宇?」
沈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問過師父幾次,她都不肯說,我想上面刻的一定是吉祥如
意,福祿壽福之類的吉祥話。」
秦官寶道:「那塊玉……值不值錢?」
沈貞道:「好像很名貴的。」
秦官寶道:「絕對沒有,就算以前有過。現在也早就被他賣掉了。」
沈貞情急道:「你胡說,那是我師父跟他之間的信物,他怎麼捨得賣掉?」
秦官寶突然縮起脖子,吃吃笑了一陣,道:「像他那種人,窮起來連褲子都賣,只要能
變銀子,沒有捨不得的東西,哪裡還顧得是誰的信物?」
沈貞停馬怒喝道:「秦官寶,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把胡師伯說成這種人?」
秦官寶吃過她的苦頭,不敢跟她分辯,只好苦著臉道:「那麼你說說看,在你的心目
中,胡叔叔應該是怎麼樣—個人?」
沈貞咬著嘴唇,翻著眼睛想了想,道:「我想他一定是個既英俊,又瀟灑,武功好、智
慧高、講義氣、重氣節,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
秦官寶目瞪口呆,道:「你說的是胡叔叔?」
沈貞道:「是呀!」
秦官寶楞了半晌,突然翻身下馬,道:「沈姑娘,你趕緊回去吧j你這位師伯,還是不
見為妙,否則你一定會大失所望。」
沈貞道:「為什麼?」
秦官寶道:「因為他跟你想像中,幾乎完全是兩種人。」
沈貞道:「真的嗎?」
秦官寶道:「當然是真的。」
沈貞連連搖搖頭道:「我真有點懷疑,你究竟認不認識我胡師伯?」
秦官寶急道:「這是什麼話?我跟他熟得很,熟得像親叔侄一樣。」
沈貞道:「這麼說,你對胡師伯的過去,想必也十分瞭解了?」
秦官寶挺胸道:「豈止瞭解,簡直瞭解得—清二楚。」
沈貞道:「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胡師伯過去一共有過多少女人?」
秦官寶一怔,道:「你問這事幹什麼?」
沈貞道:「考考你。」
秦官寶抓耳摸腮道:「他的女人多得連自己都算不清,我怎麼會知道?」
沈貞道:「總之很多,是不是?」
秦官寶道:「不少。」
沈貞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他?是因為他有財有勢?還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好
看?」
秦官寶道:「財勢,他是絕對沒有,長相嘛,如果他把鬍子刮乾淨,再稍微修飾一下,
好像還不錯。」
沈貞道:「你看,我說他長得英俊瀟灑,沒說錯吧?」
秦官寶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只有傻笑。
沈貞立刻道:「你對你十三叔。又瞭解多少?」
秦官寶又是—怔,道:「他是我親叔叔,我當然瞭解得比誰都清楚,他一生只有兩個女
人,第一個是我十二嬸。第二個就是水蜜桃。」
沈貞笑道:「我問的不是他有多少女人。」
秦官寶道:「你想問什麼?」
沈貞道:「我想問你他的武功怎麼樣?」
秦官寶道:「高得很,在保定秦家是頂尖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個響噹噹的角色。」
沈貞道:「依你看,憑你十三叔那把刀,能在風雨雙龍劍聯手合攻之下支撐多少招?十
招?還是十五招?」
秦官寶蠻不服氣道:「不止,我看至少也可以支撐二十招。」
沈貞道:「而胡師伯卻輕輕鬆鬆地跟他們走了三十招,你能說他的武功不好麼?」
秦官寶急忙辯道:「我沒說過胡叔叔的武功不好,我對他的武功,一向欽佩得很。」
沈貞笑笑道:「當然.他武功再高,想保住這份藏寶圖、只怕也不容易。」
秦官寶立刻接道:「但別人想從他手裡奪過來。也不簡單,他滿肚子都是鬼點子,你沒
看見連金玉堂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沈貞立刻道:「你所謂的那些鬼點子,也就是我所說的智慧。」
秦官寶道:「哦!」
沈貞繼續道:「只可惜他的對手不止一個金玉堂,也不止一個侯府,還有實力與侯府相
當的大風堂和錦衣樓虎視在後,如果沒有好朋友幫忙,靠他一個人行麼?」
秦官寶道:「這個你放心,胡叔叔別的沒有。朋友可多的不得了,每個人都跟他有過命
的交情,就跟我十三叔一樣。」
沈貞淡淡一笑,道:「你想想看,如果他個是個講義氣的人,他會有這麼多好朋友
麼?」
秦官寶道:「是啊!連我十三叔都說胡叔叔是個輕財重義的人。」
沈貞道:「至於氣節,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對他置疑,因為他是南宮胡家的後代。」
秦官寶點頭不迭道:「那當然。」
沈貞道:「如果你對他的問情心尚有疑問,你不妨進城去找找你十三叔。」
秦官寶一驚道:「找我十三叔下什麼?」
沈貞道:「去看看他的腦袋還有沒有長在頸子上。」
秦官寶莫名其妙道:「這跟我十三叔的腦袋有什麼關係?」
沈貞道:「當然有關係,當年如非胡師伯同情你十三叔。他的腦袋還能留到現在麼?」
秦官寶道:「你不要搞錯,他們兩個是好朋友,我十三叔也曾救過胡叔叔的命。」
沈貞道:「他們的交情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當時胡師伯救你十三叔,只是居於同情心
罷了。」
秦官寶想了想,道:「嗯,也有道理。」
沈貞道:「所以我說胡師伯是個既英佼、又瀟灑、武功好、智慧高、講義氣、重氣節,
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你相信了吧?」
秦官寶道:「我當然相信。」
沈貞道:「可是方纔你為何說胡師伯跟我的想像中完全是兩種人?」
秦官寶道:「准說的?」
沈貞道:「當然是你說的。」
秦官寶眼睛一翻,道:「開什麼玩笑,我幾時說過這種混帳無知的話?一定是你聽錯
了。」
沈貞怔了怔,突然失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耍賴的功夫倒是天下—流。」
秦官寶轉首他顧,避不應聲。
沈貞笑笑道:「好吧,我們也不必再為此事爭論,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
秦官寶道:「什麼正事?」
沈貞道:「當然是找胡師伯,他一路上留下暗記,想必急待支援,我這桿槍和你那雙耳
朵,說不定還可以派上—點用場。」
秦官寶忽然又往前湊了湊,道:「沈姑娘,我又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
沈貞苦笑道:「你請說,我正在洗耳恭聽。」
她一面說著,一面還直挖耳朵。
秦官寶輕聲細語道:「我在秦家任何功夫都是敬陪末座的人馬,但聽覺和嗅覺都靈敏過
人,比我十三叔還要高明得多,只是這件事,我一直沒讓我幾位爺爺發覺。」
沈貞詫異;置:「你為什麼不肯讓他們發覺?」
秦官寶道:「我怕萬一他們認為我是一個可造之材,幾位爺爺輪流給我來個填鴨式的教
導,然後再弄個差事把我一拴,我怎麼辦?」
沈貞道:「你不喜歡當差?」
秦官寶道:「當差有什麼出息?」
沈貞道:「那麼你將來想做什麼?」
秦官寶道:「我要做大俠。」
沈貞道:「嗯,有志氣。」
秦官寶道:「你猜我為什麼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沈貞道:「正想請教。」
秦官寶道:「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嗅覺異於常人,你一定以為我在吹牛。」
突然把聲音壓得更低,道:「因為我已經嗅到了生人氣味,人數好像還不少。」
沈貞大吃一驚,道:「你再仔細嗅嗅,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秦官寶手指在耳鼓上一彈,道:「要想知道正確的人數,就得靠這個了。」
於是立刻伏身下去,嘴裡開始數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沈貞不等他數完.使將他抓上馬背,身子尚未坐穩。馬已衝了出去。
2
也不知奔馳了多久,陡聞身後的秦官寶叫道:「停—下,停一下。」
沈貞急忙勒馬、氣息喘喘道:「是否又有什麼發現?」
秦官寶道:「這個地方,我們好像剛剛走過。」
沈貞環首四望,道:「不會吧?」
秦官寶斬釘截鐵道:「方纔經過的馬蹄痕跡仍在.絕對錯不了。」
沈貞道:「你不要瞎疑心,也許是別的馬匹留下來的。」
秦官寶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沈貞道:「你是不是想說你的眼力也高人一等?」
秦官寶道:「不錯、每一匹馬的痕跡,我都能分辨得很清楚。」
沈貞蹙眉道:「可是方纔我們分明沒有轉彎,怎麼可能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秦官寶身子往前擠了擠,道:「這種情形.只有一種解釋。」
沈貞道:「你說。」
秦官寶顫聲道:「我們一定是碰到鬼打牆丁。」
沈貞乍聽之下,不禁毛骨悚然,惶惶道:「你……你胡說,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鬧
鬼?」
就在這時,坐騎陡然發出—聲驚嘶,前蹄也已騰起。
沈貞急忙將馬制住.強自鎮定道:「小兄弟,趕快下去聽聽,看附近究竟有什麼東
西!」
秦官寶拚命搖頭.賴著不肯下馬。
沈貞冷笑壯膽道:「你膽子這麼小,將來還想做什麼大俠?」
秦官寶道:「誰說我膽子小?我……我只是認為聽也白聽。」
沈貞道:「為什麼?」
秦宮寶道:「你難道不曉得.鬼是沒有腳的。」
沈貞突然下馬.順手將秦官寶也扯下來。道:「說不定是個有腳鬼.你別怕。安心的
聽,我在旁邊保護你。」
秦官寶戰戰兢兢地伏首下去,很快就己抬起頭,悄悄道:「是人。」
沈貞忙道:「幾個?」
秦官寶伸出一個手指。
沈貞鬆了口氣,冷笑道:「—個人有什麼好怕?不要理他,我們走!」
秦官寶道:「等一等,這條路有點邪門兒,我得仔細查看一下。
一面說著,—面往前走,走出不遠,忽然喊道:「你看,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在這裡動了
手腳……」
喊聲未了,只覺得舌頭一痛,嘴巴突然多出個東西。
只嚇得秦官寶登時跳起來,拚命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一瞧,心裡更加驚慌,原來只不過是
一片小小的枯葉。
走存他身後的沈貞,早巳飛撲出去,越過一棵粗大的樹幹,回首就是一槍。
樹後果然有個人影竄了出來,看上去步法輕靈,動作其快無比。
可是沈貞也不慢,雪亮的槍尖一直穿梭在那人左右,幾次都險些刺在他身上。
秦官寶陡然發覺那人是葉曉嵐,急忙揮手叫道:「是自己人,趕快住手!」
沈貞唯恐誤傷了胡師伯的朋友,聞聲立即收槍。
葉曉嵐這才有機會喘了口氣,凝視著沈貞,道:「出槍見血,回馬連環,始娘是李艷
紅?還是沈貞?」
沒容沈貞答話,秦官寶便己搶著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沈貞沈姑娘。」
葉曉嵐苦笑道:「幸虧是沈姑娘,若是換成李姑娘,在下恐怕早就見血了。」
沈貞淡淡一笑,傲氣十足。
秦官寶莫名其妙道:「為什麼換成李姑娘就要見血?」
葉曉嵐道:「因為李姑娘的綽號就叫出槍見血。」
秦官寶道:「那麼沈姑娘呢?」
葉曉嵐道:「你難道沒看見她的回馬連環槍差點要了我的命麼?」
秦官寶道:「回馬連環槍,哇!好威風的名字!」
葉曉嵐道:「所以我勸你千萬不要亂偷她的東西,否則一旦被發現,非把你刺成蜂窩不
可。」
秦官寶傻笑道:「小葉叔叔真會開玩笑,我幾時偷過人家的東西……」
誰知話沒說完,只覺得手裡忽然一重,攤手一看,赫然是只銀簪,急忙朝沈貞頭上瞄了
一眼,登時聲色懼變道:「咦!這是怎麼回事?沈姑娘頭上的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我
的手裡?」
沈貞拾手在頭髮上一摸,也不禁花容變色,原來頭上簪發的銀簪,不知何時已變成—根
樹枝,她警覺性一向極強,而這次被人在頭頂上動了手腳,竟然一絲都未曾發覺。
秦官寶雙手棒著那隻銀簪,走到沈貞面前,—副欲哭無淚的樣子,道:「沈姑娘,你可
千萬不能誤會,我只是一時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兒!」
一邊向沈貞解釋,一邊還悄悄地膘了葉曉嵐一眼。
葉曉嵐也正在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沈貞只笑了笑,銀簪往頭髮上一插,順手將樹枝取下來,手指把玩著樹枝,眼睛卻打量
著葉曉嵐,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才緩緩道:「閣下莫非就足江陵天羽堂的葉公
子?」
秦官寶又已搶著道:「不錯,正是他,不過江湖上卻都稱他為神手葉曉嵐。」
沈貞道:「葉公子手法神奇,果然名不虛傳。」
葉曉嵐灑脫笑道:「彫蟲小技,販笑大方,失禮之處,還請沈姑娘多多包涵。」
沈貝忽然詭異的一笑,道:「葉公子不必客氣.我和海州言四小姐是至交,說起來我們
也算自己人,你說是不是?」
葉曉嵐—聽,脆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舉止也大失常態,侷促不安地望著秦官寶,道:
「你那該死的十三叔呢?」
秦官寶順口答道:「我那該死的十三叔……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我十三叔好像還在城
裡。」
沈貞一旁「噗嗤」一笑。
葉曉嵐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回手一指道:「你胡叔叔就在前面村干的最後一家,你帶沈
姑娘去見他,我要到城裡去一趟。」
秦官寶道:「你要到城裡幹什麼?」
葉曉嵐道:「我要你十三叔左好好算一筆賬!」
說完,閃過秦官寶,匆匆而去,連招呼也沒跟沈貞打一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自己人。
秦官寶望著他的背影,百思不解道:「奇怪,我十二叔又不欠他的,他去找我十三叔算
什麼賬?」
沈貞笑道:「他找你十三叔算賬是假的,找個藉門開溜倒是真的。」
秦官寶愕然道:「他為什麼開溜?」
沈貞道:「因為他怕我。」
秦官寶道:「他為什麼怕你?」
沈貞道:「因為我是言四小姐的朋友。」
秦官寶更加不解道:「那麼他又為什麼怕言四小姐呢?」
沈貞笑笑道:「因為言四小姐就是他那位未過門的老婆,現在你明白了吧?」
秦官寶恍然大悟道:「難怪他落荒而逃,原來是怕你抓他回去。」
沈貞道:「我才沒有心情管別人的閒事,我現在唯—要做的,就是盡快見到胡師伯。」
秦官寶頭—擺,道:「走!我帶你去找他。」
3
沈貞勒馬村前,眺望著那條可以一眼看到底的街道,臉上充滿了迷惑的神色。
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玩耍的孩童。甚至連一條狗都沒有,戶戶院門緊閉,家家的煙筒
彷彿都已封閉,已近申未時分,依然不見一縷炊煙,整個村子如同死水般的寂靜,靜得令人
顫懼。
街上唯一活動的是一塊正在風中飄擺的酒帛,但那間酒店的店門,卻也關得沒有一絲縫
隙,顯然是打烊得過於匆忙,忘記將酒帛收進去。
沈貞愈看愈心驚,忽然用臂肘觸了秦官寶一下,道:「只怕胡師伯有麻煩了。」
秦官寶道:「沒有血腥氣,只有傷藥的味道,麻煩好像還沒開始。」
沈貞道:「傷藥?莫非胡師伯負了傷?」
秦官寶斜著眼睛想了想,道:「八成是玉流星。」
沈貞冷哼一聲,恨恨道:「如果是那女賊,傷得愈重愈好,最好乾脆死掉算了。」
秦官寶吃吃笑道:「你又不是你師父,亂吃哪門子的醋?」
沈貞回首瞪了她一眼,道:「你眼力好,看看村尾那戶人家有沒有異樣?」
秦官寶立刻瞇起眼睛看了—陣,道:「咦!煙筒裡好像開始冒煙了。」
沈貞道:「那就證明胡師伯還沒落在對方手裡,你坐穩了,我們衝過去瞧瞧。」
秦官寶什道:「何不打村外繞一繞?」
沈貞道:「如果有人攔劫,繞得再遠,他也不會放過我們,何必多此一舉?」
秦官寶道:「嗯,有道理。」
沈貞道:「何況在這種時候,絕對不能示弱,非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不可。」
說罷,雙腿一挾,縱疆直向村內馳去。
寂靜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了四個人。
四個身著灰衣,手持利劍的彪形大漢,並排阻任沈貞的去路。
沈貞冷笑一聲,道:「原來是大風堂的人馬。」
秦官寶急忙道:「當心:這群傢伙厲害得很。」
沈貞又是一聲冷笑,挺槍催馬,飛快地衝向那四個人。
那四人猶如四座小山,動也不動,直待沈騎已衝到面前,才同時騰身揮劍,疾撲而上。
沈貞一聲嬌喝,頓馬挑槍,其中兩名大漢尚未接近,便被挑得斜飛出去。
另外兩人略一遲疑,彼此交換過眼色,一前一後,又分兩路同時攻到。
沈貞陡然轉首回槍,腰身靈蛇般繞過身後的秦官寶,槍尖向後一抖,慘叫聲中,第二名
大漢也已滾向街邊。
這時最後那人的劍鋒已然刺到,眼看沈貞已避無可避,但那匹黑馬好像有靈性一般,突
然後蹄撅起,剛好閃過那大漢一劍,卻意外的將秦官寶彈了起來。
沈貞趁勢出槍,槍身猛地一撥,最後那人吭也沒吭一聲,便也當場裁倒。
秦官寶身在半空,大呼倒霉,咬緊牙關,準備再摔一次,誰知就在他身體即將著地那一
剎間。沈貞的槍桿適時趕到,只覺得腰間被她輕輕—挑.身子重又彈起,凌空打了個轉,正
好落回馬背上。
無論時間、力道,都用得恰到好處,連馬匹的動作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秦官寶整個楞住了,他還真沒想到沈貞的槍法竟然如此玄妙。
就在這時,前面已傳來了喝采之聲。
兩人搶眼一瞧,才發現去路又已被人阻住。
這次不是四個,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幾個。
每個人的打扮均與躺在地上的四人一模一樣,灰色的勁裝,漆黑的劍,雄赳赳氣昂昂的
排成—列,宛如一道鋼鐵鑄成的牆。
其中只有一個人與眾不同,他年紀雖不過二十上下.氣源卻大得出奇,竟然人馬金刀的
坐在人牆正中,以劍做杖,拄在胸前,神態十分狂傲,顯然足這批人的首腦人物。
方才喝采的也正是此人。
沈貞遠遠打量著他,冷冷道:「瞧閣下這剛神氣活現的模樣,莫件是大風堂少總舵主駕
到?」
那人也不以為憐,哈哈—笑道:「不敢,在下正是莊雲龍。」
沈貞眼睛一瞪,道:「我問你,你—再攔住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
莊雲龍緩綴道:「在下也正想請教始娘,你連殺我四名手下,又是什麼居心?」
沈貞冷笑,笑容裡充滿了譏消的昧道,道:「少總舵主,你看走眼了,你那四名手下只
是被我挑中穴道而已,保證—個都死不了。」
莊雲龍半信半疑的朝那四人望去。
這時早有人過去解開四人穴道,那四人相繼而起,果然毫髮無傷。
莊雲龍不禁動容道:「難怪這兩年你兩姐妹在江湖上名躁一時,原來果真有點名堂!」
沈貞傲然不語。
莊雲龍道:「以姑娘的槍法而論,是今師門下數一數二的人物,不知姑娘是姓李,還是
姓沈?」
沈貞道:「來的若是李師姐,早就殺得你們片甲不留,還容得你們在這兒橫行霸道?」
莊雲龍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既是沈姑娘,那就再好不過,聽說你在貴同門中騎術最
精,坐騎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駒,你不妨趕快去稟報令師—聲,就說浪子胡歡已由我大風堂負
責保護,教她不必擔心。」
沈貞沉默一陣.道:「你們的膽子倒也不小,在神刀侯腳下,也敢公然劫人?」
莊雲龍笑笑道:「神刀侯早被神衛營的人馬嚇破了膽,哪裡還顧得了其他的事?」
沈貞道:「你們大風堂呢?難道—點都不伯?」
莊雲龍悠然道:「神衛營針對的是侯府、我們大風堂怕什麼?」
沈貞突然冷冷—笑,道:「少總舵主,這次你們恐怕失算了,如果神衛營的目的只是侯
府,他們早就來了,何必等到今天?」
莊雲龍淡淡道:「以前沒有這批黃金,神衛營還可以忍、現在一舉可收雙重效果,他們
斷然出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又何足為奇?」
沈貞也淡然道:「他們所收到的效果,只怕不止雙重,而是三重。」
莊雲龍想了想,道:「不錯,南宮胡家的後人,在申公泰眼中,可能比黃金更重要。」
沈貞立刻道:「所以我奉勸閣下還是趕緊回去吧,你們一旦劫走我胡師伯,馬上就會變
成神衛營追逐的對象,你們這樣做,划算嗎?」
莊雲龍道:「誰說我們要把他劫走?我們只是在這裡保護他,直到侯府與神衛營雙方分
出勝負為止。」
沈貞笑笑道:「閣下的算盤打得是不壞,可惜你太低估了金玉堂,像他那種人,會讓你
們大風堂坐收漁人之利麼Y」
莊雲龍冷笑道:「他神機妙算再神,在神衛營的壓力下,又能將我奈何?」
沈貞忽然笑了笑,道:「我們無意中獲得了一個小秘密,個知閣下有沒有興趣聽?」
莊雲龍道:「我在聽。」
沈貞道:「昨天夜裡,金玉堂突然把侯府所有的高手全都派了出去,你猜他們去幹什
麼?」
莊雲龍道:「自然是去迎擊神衛營的人。」
沈貞道:「計算時間,雙方相遇的地點,剛好在貴總舵所在地的開封附近,不知閣下有
何感想?」
莊雲龍依舊面不改色,淡然道:「還好我們早有萬全的準備,任他們殺得天翻地覆,我
們也絕不出一兵一卒。」
沈貞急得臉都紅了,突然道:「還有一件事,只怕你沒有計算到。」
莊雲龍道:「什麼事?」
沈貞道:「我胡師伯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憑你們幾十個人,看得住他麼?」
莊雲龍神秘一笑,道:「沈姑娘,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不是幾十個,而是三百九十
六個,莫說他想開淄,就是想離開那個院子,只怕也比登天還難。」
沈貞傻眼了。
就在這時.旁邊晌起一聲輕咳,一扇院門呀然而開,一個農家打扮的人慢吞吞地走出
來,經過兩人面前,還笑瞇瞇地直打招呼,
秦官寶急忙下馬,輕聲道:「他就是胡叔叔。」
沈貞也慌裡慌張地滾下馬來。
只見胡歡緩緩走到莊雲龍面前,將衣服打理一番,突然一恭到地,道;「在下胡次,見
過少總舵主。」
莊雲龍看看那扇門,又看看胡歡,半晌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胡歡好像對他的答禮很不滿意,依然彎著身,只翻著眼睛望著他,道:「在下出身低,
見識少,從來沒有拜會過大人物,不知是應該跪著?還是站著?請少總舵主明示!」此言一
出,在場的人全都楞佐。
莊雲龍更是整個僵持在那裡,臉子紅一陣,白一陣,僵了很久,突然把劍往身後一扔,
哈哈人笑地站起米,道:「胡兄,真有你的,初次見面就幽了我一默,我算服了你了
說完,拖著胡歡便走。
胡歡也居然將手臂搭在座雲龍的肩膀上,那副勾肩搭背的模樣,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兩人邊走邊聊,有說有笑,經過沈貞身邊時,一旁的秦官寶耳朵忽然動了動,駭然叫
道:「胡叔叔小心,他懷裡揣著歹毒的暗器。」
胡歡一怔,道:「什麼歹毒的暗器?」
秦官寶抓著腦袋,遲遲疑疑道:「好像是傳說中的暴雨梨花釘!」
胡歡強笑道:「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秦官寶急道:「胡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耳朵絕對不會聽錯。」
莊雲龍霍然變色道:「這位小朋友是誰?」
胡歡道:「秦十三的侄兒,秦官寶。」
莊雲龍頓足歎道:「可惜是保定秦家的子弟,否則倒也真是個人材。」
這時秦官寶以及沈貞早已躲在馬後,目光中充滿敵視的味道。
胡歡卻打著哈哈道:「如果我有這種東西,我也會帶來。跟金玉堂這種人打交道,不帶
點護身保命的東西,成麼?」
莊雲龍立刻道:「胡兄說得對極了,在下帶著這種東西。就是對討那些王八蛋的,準備
—言不合,就先把他幹掉再說。」說著,還狠狠地在腰間拍了一下。
胡歡登時嚇一跳,道:「少總舵主當心,這鐘東西可千萬亂拍不得。」
莊雲龍也不免面露驚慌.過了很久。才鬆了口氣.猛一跺腳道:「姓金的那個王八蛋實
在太壞了,幸好我們早有防備,否則又著了他的道兒。」
胡歡忽然沉吟著,道:「如果貴幫只想按兵不動。恐非上上之策。」
莊雲龍怔怔道:「胡只的意恩是……」
胡歡道:「我想金土堂的目的。絕非轉移戰場。而是想暗施手腳,非將貴幫拖下水不
可。」
莊雲龍驚道:「你是說他想嫁禍給我們?」
胡歡道:「不錯。」
他淡淡地笑了笑。繼續道:「申公泰生性多疑,只要他的手下出了毛病,到時候你說不
是你們幹的.你想他會相信嗎?」
莊雲龍搖頭。
胡歡不徐不急道:「所以我認為最好還是趁機將神衛營的實力消滅一部分,只把幾個硬
點子放過來.讓神刀候傷傷腦筋也就夠了。」
莊雲龍冷笑道:「豈止是傷傷腦筋.以神刀侯目前的年齡和體能,只怕已非申公泰的放
手,說不定連老命都要丟在那批人手下。」
胡歡立即道:「總之無論雙方勝敗如何,將來談起生意。對貴幫都百利無害。」
莊雲龍微微楞了一下,道:「談什麼生意?」
胡歡笑道:「當然是那批黃金。」
莊雲龍歎道:「胡兄,老實告訴你,我們也曾經盤算過,縱然真的找到那批黃金,分到
我們手裡也有限得很,顯然並不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所以當初在日月會手上,我們連想都
不去想,可是侯府一旦插手,情況就不同了,我們寧願大家不要.也絕對不能讓他獨吞。」
胡歡恍然道:「原來少總舵主是衝著侯府來的!」
莊雲龍道:「正是。」
胡歡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過去我還擔心金子找到之後,會被金
玉堂吃掉,如今有你大風堂替我撐腰,事情就好辦多了。」
莊雲龍冷笑道:「到時候你只管敞開喉嚨跟他去談,談不攏,我們就硬幹。」
胡歡忽然沉吟著,道:「如果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這批東西非還給日月會不可,不知
貴幫會採取什麼對策?」
莊雲龍毫不遲疑道:「只要胡兄有這份雅量,我大風堂絕對沒話說。」
胡歡道:「好,少總舵主請回駕吧,我胡某敢以人頭向你擔保,縱然你大風堂不出一兵
一卒,我也不會讓你們比侯府少拿一兩!」
莊雲龍凝視胡歡良久,方道:「胡兄,你我雖是初交。我卻絕對相信你,只希望你千萬
不能叫我在大風堂裡下不了台。
胡歡道:「少總舵主只管放心,我胡歡不是個笨蛋,像閣下這種朋友,我是萬萬不敢得
罪的,杏則今後幾十年,我還能在江湖上走動麼?」
莊雲龍立刻伸出手掌。
胡歡也將手掌伸出,兩人鄭重地擊了三下。
沈貞、秦官寶同時鬆了口氣,目光中也不禁對胡歡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4
大風堂的人馬終於浩浩蕩蕩而去。
院落中寧靜如故。
柴房的門依然開著,車輪似在不停地轉動。
沈貞和秦官寶緊隨胡歡走進院中,乍見這種景象,登時被驚呆了。
過了很久,秦官寶才喃喃道:「難怪他們找不到這輛牛車,原來藏在這裡。」
沈貞迷惑道:「這是怎麼搬進去的?」
秦宮寶笑瞇瞇道:「當然是小葉叔叔的傑作。」
胡歡忽然道:「咦,你小葉叔叔呢?」
秦官寶嘴巴—歪,道:「被沈姑娘嚇跑了。」
胡歡渾然不解地望著沈貞。
沈貞忙道:「其實我也沒說什麼,只告訴他我是言四小組的朋友而已。」
胡歡恍然失笑道:「原來是你們無意個踩到了他的痛腳。」
沈貞道:「侄女愚昧,還請師伯不要見怪。」
胡歡眉頭一皺,道:「不敢,不敢。」
稍許沉吟了—下,道:「沈姑娘,我們來個約法三章 如何?」
沈貞必恭必敬道:「請師伯吩咐。」
胡歡道:「第—,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師伯,我實在擔當不起。」
沈貞為難道:「不叫您師伯,叫您什麼?」
胡歡道:「隨便你叫我什麼都成,不過我比你年紀大得多,你可不能討我便宜。」
秦官寶聽得「嗤」地—笑。
沈貞卻咬著嘴唇想了半晌,斷然搖頭道:「不,我還是稱您師伯的好。」
胡歡歎了口氣道:「好吧,隨你。」
沈貞道:「第二件呢?」
胡歡道:「你在我面前,千萬不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這樣我會覺得渾身都不自
在。」
秦官寶立刻道:「對,對,胡叔叔這個人—向不拘小節。太拘泥反而顯得生份。」
沈貞又咬著嘴唇想了半晌,又是猛一搖頭,道:「不。尊卑有序.無論如何,我總不能
失了禮數。」
秦官寶已先雙手一攤,作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胡歡無可奈何道:「好吧!也隨你」
沈貞眼睛一眨一眨道,「那麼第三件呢?」
胡歡愁眉苦臉道:「我要先向你說明一下,這次外間的風言風語,跟我毫無關係,我對
令師一向十分敬重.絕無冒犯她的意思,如果將來發現我不是她要找的人.你們可不能怪
我,萬一你們姐妹同時找起我麻煩來.我可實在吃不消。」
沈貞又把嘴唇緊緊咬住,斜著眸子想了又想,忽然道:「不可能,你鐵定是我師父要找
的人,我—看就知道,絕對錯不了。」
秦官寶也幫腔道:「對。對,我也愈來愈有這種感覺。」
胡歡橫眉叱道:「這種事要有憑有證,怎麼可以靠感覺。」
沈貞一聽.急忙朝秦官室連遞眼色。
秦官寶往前湊了湊、笑嘻嘻道:「胡叔叔.能不能請示你一個小問題?」
胡歡道:「什麼事?你說!」
秦官寶瞇著眼睛.輕聲試探道:「你身上有沒有一塊玉珮?」
胡歡也輕聲道:「什麼玉珮?」
秦官寶道:「大概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還刻著幾個字。」
胡歡道:「是不是上面刻著珠聯壁合四個字的那一塊?」
秦官寶扭頭望著沈貞。
沈貞遲遲疑疑地點了點頭。
秦官寶卻猛地把頭一點,道:「對,一定是那一塊,絕對沒錯。」
胡歡莫名其妙道:「你問這事幹什麼?」
秦官寶笑得合不攏嘴道:「可否請胡叔叔借給我們看一看?」
胡歡道:「你在開什麼玩笑?那塊玉當初為了救你十三叔早就賣掉了。」
沈貞尖叫道:「賣掉了?」
胡歡道:「嗯。」
秦官寶跌足歎息道:「唉!那種東西,你怎麼可以隨便賣掉?」
胡歡眼睛翻了翻,道:「為什麼不能賣?那是我堂堂—r正從西安陶四賭坊裡贏來的,
又不是黑貨,我要賣,誰管得著?」
秦官寶—呆,道:「原來你是賭錢贏來的!」
胡歡道:「是啊!」
沈貞急忙道:「不是家師給您的信物?」
胡歡道:「什麼信物?」
沈貞比手劃腳道:「就是……就是……」
胡歡哈哈大笑道:「我若是有那種東西,早已把她娶回來,何必等到今天?」
說罷,轉身走進屋中。
誰知一進門就吃了一驚,緊隨而人的沈貞和秦官寶也同時楞在門口。
5
玉流星依舊躺在床上。
屋中卻意外的多出兩個人,一個是正在床邊替王流星把脈的侯府孫管事,另一個便是面
含灑笑的神機妙算金玉堂。
胡歡驚魂乍定,強笑道:「金總管的腦筋快,腿好像也不慢。」
金玉堂哈哈—笑,道:「在下的腳程比不上玉流星,腦筋也遠不及胡老弟,三言兩語便
將大風堂的人馬擋回去,僅僅這份機智,已足可轟動武林,在這方面,金某差得太遠了。」
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胡歡想到方才與莊雲龍的對話,不禁汗顏。
沈貞與秦官寶卻笑口大開,稱讚胡歡似乎比稱讚他們本身還來得開心。
為玉流星把脈的孫管事,這時卻站起來,道:「只可惜閣下的醫道卻讓人不敢恭維,幸
虧我們及時趕到,否則玉流星便是不死,也將脫層皮。」
胡歡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
孫管事道:「玉流星的傷勢並不太重,你應該先逼風寒,再補元氣,等她完全復原之
後,再治外傷也不遲,而閣下卻本末倒置,你想她能吃得消麼?」
玉流星此刻果然面色通紅,氣息粗濁,顯然已入昏迷狀態。
胡歡急忙拱手道:「先生高見,胡某承教了。」
他—面說著,一面悄悄打量著孫管事.道:「還沒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秦官寶又已嚷著道:「他便是侯府的內務孫管事。」
孫管事淡談一笑.道:「在下孫不群。」
胡歡聳然叫道:「毒手郎中孫不群。」
孫管事道:「正是區區。」
此言一出.非但胡歡驚絕,連身後的沈貞和秦官寶都身不由己往後縮了一步。
只因「毒手郎中」在武林個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此人不僅醫道高明.用毒之精,已幾
可與蜀中唐門的高手抗衡,據說他走過的路。三年之內都會寸草不生,而現在他卻忽然出現
在此地,而且居然變成了侯府一名小小的管事。
三人既驚異。又迷惑,呆呆地望著孫不群.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三位不必驚慌。這幾年孫兄已絕少用毒,否則三位還能站在這
裡麼?」
沈貞和秦官寶立刻鬆了口氣,胡歡卻心神不定道:「你們該不會在大風堂那批人身上動
了手腳吧?」
金玉堂道:「人,是一個都沒動。」
胡歡忙道:「馬呢?」
金五堂悠悠道:「也沒什麼,只不過今天他們是休想渡江廠。」
胡歡跌足歎道:「這種時候。大家應該同心協力,先將大敵除掉才是上策。何苦再勾心
斗角,徒增彼此間的仇恨?」
金玉堂道:「胡老弟的意思,是想讓我放他們一馬?」
劉歡道:「正有此意.不知金總管能否賞在下—個面子?」
金玉堂二話不說。只將手中輕輕拍了一下。
胡歡頓覺冷風撲背。急忙往一旁一讓,快腿陳平已笑嘻嘻站在他身邊。
金玉堂看都沒看他一眼,卻笑視著沈貞道:「此事侯府已不便出面,可否請沈姑娘辛苦
一趟?」
沈貞睬也不睬他,只默默地望著胡歡,顯然是在等他開口。
胡歡無可奈何道:「不知沈姑娘肯不肯賞我一個薄面?」
沈貞立刻道:「一切但憑師伯吩咐。」
金玉堂滿意的一笑,這才向陳平道:「傳令下去,著楊管事即刻準備一百三十六健馬,
日落之前趕到江邊,面交沈姑娘處理,不得有誤。」
話沒說完。人影一晃.陳平已衝出門外。
胡歡急急道:「大風堂來的不是三百九十六個人麼?」
金玉堂冷笑道:「莊家父子最會虛張聲勢.胡老弟千萬莫被他們唬住。」
胡歡搖頭苦笑。
沈貞一旁遲疑著道:「事成之後,侄女是否仍在此地與師伯碰面?」
胡歡沉吟片刻,道:「依我看姑娘最好順路迎上令師,叫她趕緊回去,以她目前的處
境,這場是非是萬萬沾不得的。」
沈貞一聽,臉孔立刻拉了下來,看看床上的玉流星,又看看胡歡,那副表情,要多不開
心,就有多不開心。
胡歡乾咳兩聲,道:「姑娘只管把我的意思轉給令師,至少也可以給她做個參考。」
沈貞呆立良久,才勉強施了一禮,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看樣子,大風堂那批人又有得臉色瞧了。」
胡歡苦笑道:「金總管還有什麼差遣?」
金玉堂忙道:「差遣可不敢,金某倒有個建議,不知胡老弟肯不肯聽?」
胡歡道:「金總管不妨先說說看,只要不太離譜,在下自當照辦。」
金玉堂道:「玉流星病情雖不甚嚴重,卻也拖延不得,為了便於照顧,我認為胡老弟還
是盡快帶她搬回城裡的好。」
孫不群一旁附合道:「總管說的對極了,像玉流星這種病情,如能安心調理,三五日當
可痊癒,但住在此地,既不方便,又不安全,縱想派人保護,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金玉堂笑笑道:「所以我建議胡老弟還莫如乾脆搬到侯府算了,既方便.又安全,而且
保證不會有人打擾你。」
胡歡笑而不答,心裡卻在盤算。
金玉堂繼續道:「更何況住在侯府,玉流星也比較容易安排,試想江大小姐—到,你床
上睡著個別的女人,就算江大小姐不講話,她那群徒弟們的臉色,你受得了麼?」
胡歡雖然沒做任何表示,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身後的秦官寶卻在替他不停地搖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3:51
第十章 神刀候府
1
胡歡終於進了侯府。
這消息很快便在城裡傳開來,茶樓酒飽幾乎都正談論著這件事。
有的說胡歡是落入金玉堂的陷阱、硬被架進侯府;也有的說雙力已談妥了條件;更有人
說胡歡是被日月會給出賣了。
總之無論什麼理由.在武林人物眼中都猶如羊入虎口。個個大失所望。尤其是日月會的
潘秋貴,就像被金玉堂狠狠踢了一腳.有苦沒處訴,他並不在乎外間怎麼說,只擔心無法向
總舵交待。
其個只有—個人最關心,那便是浪子胡歡最好的朋友——追魂秦十三。
深夜。夜闌人靜。
秦十三酒意盎然,步伐蹣跚的從水蜜桃的賭場走出來,嘴裡哼著京裡正在流行的京韻大
鼓,神態逍遙極了。
走到轉角處,索性敞開喉嚨唱了起來,邊唱邊比劃,居然把大街當成了舞台,—段「楊
志賣刀」,竟也唱得有板有眼,工架十足。
唱到緊張的地方,「嗆」的一聲,寶刀出鞘,正待一刀劈出,陡然連退數步,唱作俱
停,酒意也登時清醒了一半。
淡淡的月色下,只見金玉堂正站在街心,背負雙手含笑地望著他。
假如方纔那一刀真的劈出去,就剛好劈在金玉堂的腦袋上。
秦十三猶有餘悸的舉著刀楞了半晌,才口齒不清道:「喲!這不是金總管麼?」
金壬堂悠然笑道,「黃金眼看就要到手,秦頭兒何必賣刀?」
秦十三連忙收刀,東插西插,『總算讓他插回刀鞘,搖搖晃晃的把大拇指一挑,笑哈哈
道:「金總管。你真高!」
金玉堂忙道:「秦頭兒客氣了,我這兩口,與你可差遠了。」
秦十三道:「我指的不是嗓子,是下午那件事。」
他打了個酒嗝,繼續道:「幸虧是你親自出馬,換了別人,想把那頭小狐狸騙問來還真
不容易。」
金玉堂立刻道:「不是騙、是請。」
秦十三歪嘴笑道:「好吧,是請,現在人己被你請到,以後可不關我的事了。」
說完,又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去,嘴裡也又開始哼了起來。
金玉堂一把將他拖住,道:「且慢,你現在還不能撒手?」
秦十三回首道:「金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金玉堂忙道:「吩咐可不敢,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秦十三道:「什麼事,你說!」
金王堂道:「聽說當年江家曾經交給胡家一個玉珮當做信物,你可曾聽他談起過?」
秦十三道:「聽誰談起過?」
金王堂道:「當然是浪子胡歡。」
秦十三歪嘴笑道:「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們只是在逼他演戲,你怎麼自己當真起來?」
金玉堂一怔,道:「連你都不相信他是南宮胡家的後人?」
秦十三嗤嗤的反問道:「你相信麼?」
金玉堂苦笑道:「好在你我相不相信都無關緊要,只要使江大小組相信就成。」
秦十三把頭—點,道:「對。」
金玉堂道:「所以那塊玉珮,就變成了關鍵問題。」
秦十三搖頭晃腦道:「金總管,你多慮了,依我看,江大小姐根本就不會在乎他有沒有
信物。」
金玉堂道:「何以見得?」
秦十三道:「如果她真的在乎,自會先派人調查清楚。何必親自趕來?」
金玉堂道:「那是因為她要親自查證一下,因為那塊玉上刻了幾個宇,除了她之外,沒
有人知道。」
秦十三道:「什麼宇?」
金玉堂道:「我若知道,又何必來找你?」
秦十三搔首抓腮道:「我好像也不知道。」
金玉堂笑笑道:「所以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秦十三抱著腦袋想了半晌,忽然道:「也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困難。」
金玉堂道:「哦?你又有什麼高見?」
秦十三道:「胡家滅門已是二十幾年前的事,那時江大小姐要找的人年紀尚小,只怕連
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得,誰又規定他非記得那幾個字不可?」
金五堂道:「你的話是很有道理,我只擔心我們手上沒有東西,到時浪子胡歡萬一沒有
膽子點頭,那就糟了。」
秦十三道:「你放心,他也絕對不會搖頭。」
金玉堂又是一怔,道:「何以見得?」
秦十三擠眉弄眼道:「你沒見他為了個玉流星便已神魂顛倒,連命都不要了?那江大小
組長得花容月貌,美艷無雙,比玉流星可高明多了,只要一見面,保證那小子連骨頭都酥
掉,他還捨得朝外推麼?」
說罷,得意得哈哈大笑。
金玉堂卻忽然把眉頭皺了起來。
秦十三慢慢止住笑聲,詫異道:「怎麼,難道還有問題?」
金玉堂道:「問題可大了,但不知是你的,還是我的?」
秦十三一聽,神情不由一變,豎起耳朵聽了聽,道:「哇,人數好像還不少!」
金玉堂道:「嗯,少說也有四五十。」
只聽遠處有人冷冷道:「錯了,是七八十。」
說話間,但見星火閃動,七八十盞燈籠同時亮起,飛也似的擁向兩人,頓時將黑暗的街
心照得通亮。
燈火照射下,七八十人色深灰勁裝,腳下穿的卻都是金色的長靴,看上去雖然不倫不
類,卻他人觸目心驚。
金玉堂神色一懍,道:「原來是錦衣樓的朋友駕到,失敬,失敬。」
秦十三嘿嘿冷笑道:「這些人膽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到崇陽來撒野!」
金玉堂道:「這就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們既然敢來,想必已有萬全的準備。」
立刻有個錦袍老者排眾而出,陰森森道:「金總管說得不錯,沒有一點準備,我們是絕
對不敢貿闖貴寶地的。」
那老者神情威猛,目光精閃,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看即知絕非等閒之輩。
金玉堂打量他一陣,駭然道:「閣下莫非是錦衣第七樓的司徒樓主?」
錦袍老者緩緩道:「老夫正是司徒剛。」
金玉堂聽得心中暗驚不已。
秦十二卻像沒事人兒一般,醉眼惺忪的瞄著司徒剛,道:「聽說閣下號稱鐵掌無敵,不
知你那雙鐵手,是否真的無敵?」
此言一出.當場的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司徒剛橫視池片刻.卻忽然笑笑道:「那是江湖朋友的抬愛,秦頭兒大可不必當真。」
金玉堂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他再胡言亂語、節外生枝,急忙道:「樓主深夜率眾而
來,不知有何指教?」
司徒剛道:「不敢.我們只是來向金總管商最一下。」
秦十三一旁道:「原來他們是來找你的.你小心應付吧!」
金玉堂果然小小心心道:「樓主有何吩咐.儘管直說,只要金某力所能及,一定遵
辦。」
司徒剛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們只想請金總管把浪子胡歡還給我們。」
秦十三又已在—旁怪叫道:「還給你們?聽起來倒好像浪子胡歡是你們的人—樣!」
司徒剛厲聲道:「不錯,那姓胡的正是五龍會從我們手中劫走的,這件事金總管想必知
道得很清楚。」
秦十三道:「你好什麼玩笑?浪子胡歡分明是今天下午才從大風堂手裡搶救回來,跟五
龍會有什麼關係?」
金玉堂立刻道:「不論他是從誰手裡救回來的,現在已是我侯府的貴賓,莫說我金某不
能把他交給你們.便是我家侯爺也不能這麼做。」
秦十三道:「就算他們肯交人。我秦十三也絕不答府。」
司徒剛獰笑道;「好,好.既然如此.只好請金總管隨我們回去一趟,也好讓我跟上面
有個交待。」
金玉堂不免義暗吃一驚,表面上卻不慌不忙道:「樓主的意思,莫非想把金某綁架回
去?」
司徒剛道:「正是。」
秦十三登時暴跳如雷道:「大膽,你們竟敢公然在我面前擄人,你們眼中還有王法
麼?」
司徒剛冷笑道:「老夫一向只知奉幫命行事,從不知王法為何物。」
秦十三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你們這批人簡直反了!」
陡然回身大喊道:「來人哪!把那批反賊通通給我抓起來!」
只聽四周諾聲雷動,震耳欲聾,少說也有兩三百人,非但把錦衣樓諸人驚得個個面無人
色,連秦十三本人都嚇得差點當場栽倒。
他平日耀武揚威已成習慣,這些話也不過是藉著幾分酒意隨口喊喊,誰知作夢也沒想到
竟喊出這許多人來。
而在驚惶莫名之際,金玉堂已哈哈大笑道:「司徒樓主未免太藐視我侯府了,侯府在武
林中雖非名幫大派,卻也不是無名門第,如果在崇陽地面都無力自保,我們還能在江湖上立
足麼?」
司徒剛目光閃動,陡將手臂—抬,七八十人同時亮出兵刃,齊向金玉堂擁了過來。
就在這時,只聽「颼颼」連聲,三隻紅羽箭分從二個方向射到,先後落在司徒剛腳前,
入地盈尺,勁道威猛無比。
錦衣樓眾人同時被鎮住,連秦十三都不由自主地朝後縮了兩步。
金王堂卻負手悠然道:「金某實在不願錦衣樓折翼崇陽,更不想跟司徒樓主過不去,只
希望閣下也能忍一忍,切莫因一時之衝動,而傷了被此之間的和氣。」
司徒剛呆立良久,霍然冷冷一笑,道:「好,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我勸你今後最好永
遠窩在祟陽,千萬不要在江湖上走動,只要你給我抓到機會,我是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
的。」
金玉堂淡淡一笑道:「多謝司徒樓上提醒,金某自會格外小心。」
司徒剛又是一陣冷笑,猛將手臂一揮,喝了聲:「退!」率先奔進一條暗巷,眾人隨後
魚貫而入,轉瞬間走得—個不剩。
2
明亮的街心登時暗了廠來,劍拔弩張的情勢也隨之消失於無形。
金玉堂長長透了一口氣,輕鬆笑道:「幸虧秦頭兒早有防備,否則今天這個觔斗可栽大
了。」
秦十三一怔,道:「你說什麼?」
金玉堂環顧四周,道:「這些人不是你帶來的麼?」
秦十三道:「你是喝醉了,還是在風涼我?我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金玉堂也不禁一怔,道:「埸?不是你的人,何以會聽你號令行李?」
秦十三道:「我看你—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以為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呢!」
金玉堂搖頭道:「不是我。」
秦十三道:「不是你是誰?在祟陽,除了侯府之外,還有誰能調動這許多人?」
金玉堂道:「有。」
秦十三道:「誰?」
金玉堂道:「潘秋貴。」
話剛說完.果見潘秋貴大搖大擺地走上來,笑哈哈道:「在下一時興起,替二位充充場
面,濫竽充數,尚請二位莫要見笑。」
金玉堂微微拱手道:「承情,承情。」
秦十三瞇著眼睛瞧了他半晌,道:「你出動這許多人。莫非也想把金總管架走?」
潘秋貴幹咳兩聲,道:「不敢,不敢,這種當街擄人的勾當。在下是萬萬不敢幹的。」
秦十三又道:「難道你也想叫他把浪子胡歡還給你?」
潘秋貴笑笑道:「不敢。不敢.胡老弟是你秦頭兒的好朋友,要討人也該由你秦頭兒出
面,這種喧賓奪主的事,在下也是萬萬不敢幹的。」
秦十三眼睛翻了半晌、道:「你這個也不敢幹,那個也不敢幹,試問你三更半夜,率眾
而出.究竟想幹什麼?」
潘秋責笑哈哈地伸出兩個手指,道:「在下只想幹兩件事。」
秦十三道:「哪兩件?」
潘秋鬼道:「第一件已經幹過了。」
秦十三道:「什麼事。」
潘秋貴道:「償還金總管的人情債,他替我趕走大風堂得人馬.找幫他擋住錦衣樓的偷
襲,如今剛好兩不相欠。」
秦十三道:「哦哦,第二件呢?」
潘秋貴滿臉埔笑道:「想問金總管請教一件小事,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秦十三吃吃笑視著金玉堂,道:「金總管.你的麻煩又來了。這次你可要特別小心應
付,萬一出了毛病,我可救不了你。」
金玉堂淡淡道:「潘老闆有話請說,請教二字可不敢當。」
潘秋貴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在下只不過想問問胡老弟是怎麼走進候府
的.是他自願的?還是被你們押進去的?」
金玉堂臉色—寒.道:「按說潘老闆和浪子胡歡毫無深交。不知何以對他如此關切?」
潘秋鬼依然笑容滿面道:「在下和胡老弟雖無過命交情.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聚英客棧
的客人.而且他懷裡那批東西又是日月會的。你想我對他的處境,能不特別關切麼?」
金玉堂冷冷一笑,道:「說來說去,潘老闆的目的還是那批東西!」
潘秋貴道:「也可以這麼說。」
金玉堂道:「據我所知,那批東西本是無主之物,在誰手上,就是誰的,也正因為如
此,才會引起今天這種混亂局面,如果潘老闆硬說它是日月會的,金某實在不敢苟同。」
秦十三立刻接道:「我也實在不敢同意。」
潘秋貴道:「如果胡老弟自願把那批東西送給我們呢?」
金玉堂道:「那就另當別論了。」
潘秋貴慨然—歎道:「只可惜人在你們手裡,就算他想送,只怕也送不出手。」
秦十三道:「你可以等,浪子胡歡不會永遠留在侯府的。」
金玉堂道:「最多也不過三四天工夫,只要江大小姐一到,我們想留只怕也留不住
他。」
潘秋貴苦笑道:「問題是等他離開的時候,那批東西是否還在他身上?」
金玉堂道:「他的東西,當然會在他身上:。」
潘秋貴難以置信道:「你們侯府難道對那批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金玉堂道:「有,但浪子胡歡是自己人,我們總不能出手硬搶,就像當初那批東西在貴
會關大俠手上的時候一樣,當時以命相搏的人不計其數,我侯府可曾出過一兵一卒?」
潘秋貴聽得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那批東西,我就姑且寄放在貴
府,一切還請金總管多多勞神。」
金玉堂笑了笑,朝冷清清的四周擠了一眼,道:「現在,你總可以撤兵了吧?」
潘秋貴又是哈哈一笑,道:「早就撤走了,那些人是專門嚇唬外人的,我們自己朋友聊
天,要他們何用?」
秦十三傾耳細聽片刻,道:「喲,這些人來的快,走的好像也不慢?」
金玉堂道:「看來這兩天貴會倒也增添了不少高手?」
潘秋貴忙道:「有限,有限。」
停了停,又道:「不過今天下午金總管外出的時候,城裡確實來了幾個硬點子。」
金玉堂一怔,道:「哦,都是些什麼人?」
潘秋貴道:「其它人倒好應付,最令人頭痛的是蜀中的唐四先生和丐幫總舵。」
金玉堂皺眉道:「丐幫居然也想插上一腳,這倒出人意外得很!」
潘秋貴道:「所以金總管最好還是趕緊回去,說不定這些人會來個夜闖侯府。」
金玉堂道:「我倒希望他們有膽子闖一闖,這樣也省了我不少麻煩。」
潘秋貴愕然地望著他,道:「金總管莫非早有防備?」
金玉堂只笑了笑。笑容卻比子夜的風還冷。
3
子夜。
胡歡擁枕高臥。好夢方甜。
他夢見齊天的原野,清澈的溪流,溪旁小屋的炊煙。水中的絢爛的晚霞.然後是數不盡
的滿天繁星。
這就是他生長的地方。
突然,一列鐵騎衝過橫跨溪上的小橋,也衝破了他美好的童年。
隨之而起的是一片殺喊之聲。
胡歡一驚而醒,抄劍滾落床邊。
窗外冷月當空,房裡爐火熊熊。
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門栓在緩緩地移動。
胡歡彷彿忽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悄悄地走到門邊,悄然地將劍拔了山來。
房門呀然而開,聲音小的幾不可聞。
胡歡挺劍欲刺,半晌卻不見人進來。
過了很久.才聽門外有人細聲道:「胡叔叔。我是官寶,請你把劍收起來好嗎?」
胡歡突然失笑道:「你這個兔崽子,耳朵倒靈得不得了!」
說話間。輕輕將劍還進鞘裡。
秦官寶也已躡足而入,還手把門栓好。不但行動無聲無息,手法也靈巧無比,看上去憂
如—個專門穿門過戶的老手—股
胡歡不禁暗自讚歎不己。
秦官寶湊到他身旁。神秘兮兮道:「不得了,不得了。天大的消息.你聽了鐵定會嚇
呆。」
胡歡先呆了呆,道:「是不是小葉又狠狠地贏了一票?」
秦官寶急急搖首道:「我根本還沒有時間去找他,等把消息稟告胡叔叔之後,再去找他
也不遲。」
胡歡道:「什麼消息?快說!」
秦官寶輕聲細語道:「方纔金總管差一點就被錦衣樓的人給槳走,只差一點點。」
胡歡動容道:「有這種事?」
秦官官寶把頭一點,道:「嗯。幸虧聚英客餞的潘老闆帶著兩三百名手下埋伏在那裡,
硬將那批傢伙嚇了回去。」
胡歡詫異道:「潘老闆事先如何得知錦衣樓的人要劫持金玉堂?」
秦官寶道:「事先好像也不知迫.只是湊巧碰上而已。」
胡歡難以置信,道:「湊巧埋伏了兩三百人在那裡?可能嗎?」
秦官寶敲著腦袋想了想.猛一跺腳道:「哎呀!不對呀!平白無故.他埋伏兩三百人在
那兒幹什麼?」
胡歡沉吟著,道:「說不定他的目的也跟錦衣樓那批人—樣。」
秦官寶道:「你是說潘老闆也想擄人?」
胡歡道:「有此可能。」
秦官寶恍然道:「難怪金總管一直冷淡淡,連一點感激他的意思都沒有,原來早就發覺
了他的企圖。」
胡歡道,「結果如何?」
秦官寶道:「當時幸好我十三叔在場,金總管總算逃過一劫,不過他也等於向潘老闆提
出了保證,在你住在侯府這段期間,他絕對不會動你懷裡那批東西的腦筋,所以你可以安心
在這兒住幾天了。」
胡歡笑笑道:「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大消息?」
秦官寶笑嘻嘻道:「這只不過是幾句開場白,大消息尚未開始呢!」
胡歡也把聲音壓低,湊趣道:「那你就趕快開始吧。我已經有點等不及了。」
秦官寶顯得更加神秘道:「聽說今天下午城裡來了不少硬點子,其中最厲害的莫過於蜀
中唐門的唐四先生和丐幫總舵來的兩批人,連金總管聽得都直皺眉頭。好像害怕得要命。」
胡歡聽得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秦官寶喘了口大氣,繼續道:「據潘老闆估計,這兩批人今夜極可能硬闖侯府,你最好
不要睡著,這齣戲一定精采得很,錯過了未免可惜。」
胡歡神色一緊,道:「現在是什麼時刻?」
秦官寶道:「三更敲過不久。」
胡歡凝視著他,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被人跟蹤?」
秦官寶立即道:「沒有,絕對沒有。」
他嘴上說著沒有,兩隻腳卻飛快地奔向窗口,將窗紙戳了個小洞,只朝外瞧了一眼,便
縮頭回來,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就像剛剛埃過幾個耳光一樣。
胡歡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出了問題,也連忙把眼睛湊到窗紙的小洞上。
淒清的月光下,但見一個細高的黑衣人正挺立院中,一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看上
去如同死人一般,頜下一撮山羊鬍須隨風亂擺,尖銳的目光,此刻正眨也不眨地逼視著胡歡
偷窺的那扇窗戶。
胡歡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急忙縮回頭,道:「果然是千手閻羅唐笠。」
秦官寶一怔,道:「那不就是唐四先生麼?」
胡歡這:「不錯。」
秦官寶道:「如果是他,來的就一定不止一個,他那群手下呢?」
胡歡道:「我正想問你,你耳朵不是蠻管用麼?為何不找一找?」
秦官寶立刻蹲下身去,在窗沿下面聽了又嗅,嗅了又聽,最後終於伸出了一個巴掌。
胡歡道:「五個?」
秦官寶點點頭,道:「其個好像還有一個女的。」
胡歡訝然道:「你怎麼知道有個女的?」
秦官寶道:「我嗅到了—股胭脂花粉的味道,男人應該不會使用那種東西才對。」
胡歡笑笑道:「說不定是唐門四艷中人。」
素官寶笑嘻嘻道:「聽說唐門四艷個個容貌如花,但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個?」
胡歡道:「出去看了就知道了。」
秦官寶吃驚道:「唐四先生在外面.出去不等於送死麼?」
胡歡道:「送死也要出去,反正房裡是絕對不能待了。」
說話間,已有一縷青煙自窗縫中飄了進來。
胡歡急忙將—件長衫拋給秦官寶,轉身將火爐上的水壺拎在手裡。
4
月光淡照下。窗戶陡然翻起,只見一條從影穿窗飛越而出。
埋伏在窗下的五個人.不約而同地向那條灰影撲了過去。
其中一人探手一撈.已抓住那灰影的衣角.猛地用力一拽,登時水氣四濺,人人同時驚
呼出聲。分向四下逃避,神態極端狼狽。
那茶灰影終於落在地上.五人這才發覺只是—領長衫而已.長衫裡包的是一個水壺,水
壺顯然離爐未久、此刻還在冒著熱氣。
就在五人慌亂之際,胡歡已自房中悄然而出,不徐不急地走到「干手閻羅」唐笠面前,
神態瀟瀟灑灑,悠然已極。
唐笠遠遠便已盯住他,直待他走到近前.才冷冷道:「你……就是浪子胡歡?」
胡歡笑瞇瞇道:「閣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四先生吧?」
唐笠僅僅「哼」了一聲,道:「江湖上都說你對逃命別具一功,看來果真有點名堂。」
胡歡依然笑容滿面道:「在下名堂再多,在四先生面前,只怕也派不上用場。」
唐笠面有得意地笑了笑,道:「你倒有點自知之明。」
胡歡道:「所以在下才索性白己走過來。想親耳聽聽四先生的來意。」
唐笠道:「你既然乾乾脆脆,我也不妨對你直話直說,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接你回去
的。」
胡歡道:「接我回哪兒去?」
唐笠道:「當然是蜀中。」
胡歡沉吟著道:「其實在下並沒有什麼身價.何勞四先生如此長途跋涉,大費周折?」
唐笠道:「你雖然沒有身價.你身上那批東西,卻極有價值」
胡歡輕鬆一笑.道:「只可惜那批東西早已不在我身上。」
唐笠一怔,道:「此話當真?」
胡歡道:「四先生不妨想一想,如果那批東西依然在我懷裡,你們可能如此輕易地進入
侯府麼?」
唐笠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把那批東西藏起來了?」
胡歡道:「不錯。」
唐笠道:「藏在哪裡?能不能告訴我?」
胡歡笑笑道:「我若那麼容易便說出來,我還能活到今天麼?」
唐笠冷笑著道:「你認為守口如瓶,使能活得下去?」
胡歡道:「最低限度,截至目前為止,我活得還蠻好。」
唐笠道:「有—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
胡歡道:「什麼事?」
唐笠面色一寒,厲聲道:「蜀中唐門不是侯府,我唐四也不是金玉堂,我可沒有耐性跟
你窮泡,你不說,我自有辦法叫你開口。」
說完,微微把頭一擺,那五人立刻撲了上來。
胡歡縱身拔劍,倒翻而出,以劍護身,目光緊盯著唐笠,唯恐他突然施放暗器。蜀中唐
門,以毒、劍、暗器揚名天下,唐笠是唐門老一輩的傑出人物,在武林中也稱得上是個頂尖
高手,不僅劍法、施毒深具火候,施放暗器手法更是堪稱一絕,彈指間十二種暗器齊發的
「滿天飛花」手法,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是以才贏得「干手閻羅」的名號。
胡歡直待腳踏實地,才鬆了口氣。
那五名唐門子弟,剎那間己攻到近前。
每個人都手持長劍,每柄劍的劍鋒都呈現出一片淡紫色,月光反射下,顯得格外妖艷怪
異,顯然每柄劍上都滲了巨毒。
胡歡明知那些人無意置他於死地,卻絲毫不敢大意,因為只要被其中—劍刺中,都不免
要受唐笠挾制,就算金玉堂趕回來,也未必能救得了自己。
正在思忖對策,一柄淡紫色的劍鋒已然刺到。
胡歡別無選擇,只有出劍還擊,邊戰邊退,只希望將自己和唐笠之間的距離拉得遠一
點。
那名唐門子弟,劍眉星目,神情穩重,劍法卻拖泥帶水,出劍遲疑不定,好像生怕刺中
胡歡要害。
胡歡索性將計就計.一招風捲落葉.帶過攻來一劍,側身疾向對方懷中欺去,左肘用力
一頂,剛好頂中對方的穴道。
那唐門子弟全身—軟.長劍墜地,身子也緩緩朝後倒去。
胡歡急忙將他抱住,以人做盾,巧妙的連將兩柄劍逼回。第三劍又已飛舞而至。
同時身後香風又起,顯然第四劍也已襲到。
胡歡逼於無奈,只好將玉盾推出,擋住了第三劍,身形借力往旁邊一閃,頓覺一劍擦頸
而過,自己的劍鋒也自肋下反刺而出,劍勢疾如閃電。
就在這時,突然四周發出一片驚呼。
胡歡不假思索,陡將劍勢頓住。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劍尖正停在一個少女的咽喉前。
那少女清麗脫俗的臉已嚇得發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充滿了驚惶、絕望的神色。
胡歡整個楞住。
身旁那二名唐門子弟也一起楞住,每個人的服中都閃爍著急切之色,連躺在地卜那個被
胡歡點住穴道的年輕人也不例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歡的劍已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收回。
那少女卻依然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胡歡早巳忘了身在險境,居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
只聽遠處的唐笠忽然暴喝道:「閃開,通通給我閃開!」
那少女這才—驚而起。另外三人也將地上的那個年輕人扶了回去。
此刻.胡歡的心猛地位下一沉,急忙抱劍凝神,遠遠凝注著唐笠的動靜。
唐笠也正在逼視著他,而且臉上開始有了笑意。冷冷的笑意。
只見他慢慢攤開右掌,立刻有一名弟子雙手托劍,將劍柄遞到他的手上。
胡歡見狀不免竊喜,因為在他想來,只要對方不動暗器,自己就有一搏的機會。
誰知一念未了,唐笠已騰身躍起,左手連連揮動,十幾點寒星業已光人而至。
胡歡大驚失色,正在驚惶間,只覺得一片烏雲擦頂而過,隨之而起的是一聲懾人心魄的
暴喝。
喝聲過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胡歡定神一瞧,才發覺神刀侯已擋在他的前面,方纔那片烏雲,也只是他為了阻擋暗器
而先扔出的一件火狐皮袍。
唐笠也正站在神刀侯對面不滿五尺的地方,兩人各垂刀劍,僵持而立,彼此竟動也不
動。
旁邊所有的人也都僵立當場,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聲息。
突然「嗒」的一聲,唐笠的劍忽然落在地上,劍柄卻依然被一隻手緊緊握住。
原來落在地上的不僅是劍,而且還帶著衣袖的一隻完整的右臂。
唐門子弟個個驚駭失色,連胡歡也不禁為之神色大變。
唐笠卻仍然一點表情都沒有,雙目仍然眨也不眨地瞪著神刀侯。
神刀侯冷冷道:「看在二先生份上,饒你一命,快快滾吧!」
唐笠這時身體才開始搖晃,接連倒退幾步,終於挺挺的躺了下來。
唐門子弟這才紛紛撲上前去,封穴的封穴,搶人的抬人,只有那少女,悄悄走到神刀侯
腳下,將那柄劍和斷臂拾起,若有意無意地朝胡歡瞄了一眼。
那目光比月色還要淒迷,比星光還要神秘,看得胡歡整個癡了。
5
院門開而復合,唐門子弟終於悄然而去。
胡歡仍在望門癡立。
也不知什麼時候,秦官寶走到他身旁,輕輕拉他一下。道:「胡叔叔.樹上還有三個
人。」
胡歡—驚,道:「哪棵樹上?」
秦官寶道:「就是牆邊那棵老榕樹上。」
胡歡信疑參半,朝那棵樹上極目望去,久久仍無所見。
神刀侯卻忽然笑了一笑,大聲喝道:「樹上的三位朋友可以下來了吧?」
月色淒迷,樹枝搖動,果見兩條身影翩然而下。
兩人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打扮,每個人衣服上都是補了又補,身後還背著五六個麻布
袋,年紀雖不太大,看來在丐幫中的身份好像還不低。
樹頂仍在不停地晃動,一個高大的身影,彷彿已被樹枝鉤住,掙扎良久,才彈了出來,
凌空幾個翻滾,剛好落在神刀侯面前。
這手絕世輕功,不僅令胡歡大駭,連神刀侯不禁為之動容。
那人白髮蒼蒼,鶉衣百結,背後競有八個布袋,顯然是丐幫中地位最尊的長老級人物。
神刀侯打量他一陣,忽然哈哈大笑,道:「難怪今夜城裡的狗都變成了啞巴,原來是簡
長老。」
胡歡雖末見過名滿武林的簡花子,卻已久仰其俠名,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秦官寶卻只聽過人說他的花子雞做得不錯,心裡多少還有點不服氣。
簡長老站在神刀侯面前,足足高出半個頭.但嗓門兒卻比神刀侯小得多,只聽他啞著嗓
子,緩緩道:「—別多年,不想侯兄風采依舊,神威不減當年,真是可喜可賀!」
神刀侯又是一陣揚笑,陡然臉色一寒,道:「簡長老星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簡長老依然慢條斯理道:「我三人本想看看熱鬧便走,如今既被侯兄召喚下來,倒想趁
此機會結識一位新朋友,不知侯兄可否替我引見一下?」
神刀候道:「你要結識的人,可是浪子胡歡?」
簡長老道:「不錯。」
胡歡不待引見,已遠遠一恭到地,道:「晚輩胡歡,見過簡老前輩。」
簡長老還禮不迭道:「不敢,不敢。」
神刀侯冷笑道:「這批東西的誘惑力倒也不小,想不到連丐幫都動了染指之心!」
簡長老忙道:「侯兄誤會了,我丐幫不偷,不槍,不詐,不騙,最多也只能站在一旁等
人打賞,至於妄圖染指.非我丐幫所為,侯兄還是替胡老弟提防著別人吧!」
神刀侯依然冷冷道:「你們現在就來討賞,不嫌太早了一點麼?」
簡長老笑吟吟道:「也許早了點,不過我們可以等,我們丐幫一向是很有耐性的。」
遠遠望了胡歡一眼,大聲接道:「最重要的,我們是想讓胡老弟知道,現在他已經不再
孤獨,丐幫總舵已有人守夜崇陽。」
神刀侯道:「你們守在崇陽又怎麼樣?」
簡長老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轉冷,緊盯著神刀侯,道:「只要有我丐幫的人在,若有人想
把胡老弟吃掉,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神刀侯也逼視著他,道:「原來你們是想替浪子胡歡撐腰?」
簡長老道:「正有此意。」
神刀侯眼睛翻了翻,道:「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幫裡的意思?」
簡長老道:「當然是全幫的意思。」
神刀侯道:「條件呢?」
簡長老道:「什麼條件?」
神刀侯道:「你們出人出力,總不會毫無條件吧?」
簡長老道:「我們丐幫做事,從不跟人先講條件,到時候胡老弟多賞,我們多拿,少
賞,我們少拿,一個不賞,我們也只當對已故去的鐵劍追魂胡大俠致最後一點敬意,絕對不
會提出非份的請求。」
神刀侯聽得哈哈大笑,道:「簡長老,你倒也直會逞一時口舌之快,憑你們丐幫,真能
做出如此漂亮的事情來麼?」
簡長老道:「為什麼不能?」
神刀侯道:「你們甘冒覆幫之危,卻—無所有,這種鬼話,你自己相信麼?」
簡長老冷笑著道:「覆幫之危?侯兄未兔太小看我丐幫了吧?」
神刀侯道:「如果你們認為對手是我神刀侯義,你們就錯了。」
簡長老冷言冷語道:「侯兄俠名遠播,這等以大欺小的事,自然是不會做的。」
神刀侯也冷笑一聲,道:「目前的確有個人想把浪子胡歡吃掉,可惜這個人,你們丐幫
絕對惹他不起。」
簡長老昂首啞笑道:「哈哈,武林中居然有我丐幫惹不起的人,這倒有趣得很……」
說到這裡,忽然把話縮住,呆呆地望著神刀侯,道:「侯兄指的,不知是哪一個?」
神刀侯一字一頓道:「神衛營統領,申公泰。」
簡長老呆立良久,才勉強笑了笑,道:「侯兄真會危言聳聽,申公泰位高權重,他豈會
把這批黃金看在眼裡?」
神刀侯道:「你莫忘了浪子胡歡的出身,在申公泰心目中,也許他的命比那批黃金更有
吸引力。」
簡長老登時楞住,久久沒有作聲。
神刀侯繼續道:「所以你們要插手。就得拿出魄力來。如果只派幾個人來說幾句漂亮
話。就想搬黃金.這次只怕沒這麼簡單,弄得不好,說不定反而惹禍上身,那可就成了偷雞
不成蝕把米了。」
筒長老急咳兩聲。道:「侯兄真會說笑話,我丐幫忠義相傳,乃天下的一大幫,何曾做
過投機取巧的事?又怎麼會在乎他一個小小的神衛營統領?」
神刀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希望簡長老留下來,起碼也可替我侯某壯壯膽氣。」
筒長老忙道:「能與侯兄並肩而戰.是我簡某的宿願,不過現在。我卻得先回去—趟,
待幫中有了決定,我必火速趕來.以供候兄差遣.到時尚請侯兄莫要推卸才好。」
說先.雙肩微微一晃.便已跨出院牆,連看都沒敢再再胡歡—眼。
身後那兩名子弟也匆匆跟出,走得慌裡慌張,了無現身時那種懾人的氣勢。
沖刀侯慨然長歎道:「這就是天下第—大幫!」
胡歡什麼話都沒說,險上卻充滿了失望之色。
秦官寶忽然悄悄問道:「胡叔叔,你看他們會不會趕回來?」
胡歡道:「也許會。」停了停。又道:「也許不會。」
神刀侯苦笑,回頭,只說了聲:「請隨我來!」大步朝外走去。
走到門前,陡然停足,向秦官寶招手道:「小朋友。你也來,我剛好有件差事要你幫我
做。」
秦官寶大喜過望,昂頭挺胸地跟出門院
穿拱門。走曲徑、越過一片松林.一幢寬廣白色石屋已在眼前。
石屋四周刀光劍影,戒備森嚴。
金玉堂正面含笑地站在石階上。
神刀候停步階下。搭著秦官寶的肩膀.含笑道:「我跟你胡叔叔有事協商.事關機密,
不想讓任何人聽到,你能幫我守在這裡麼?」
秦官寶耳朵動了動.道:「這附近三十幾人,你想通通把他們撤走?」
神刀侯哈哈一笑,道:「不錯,只留下你和金總管兩個人,方圓五十丈之內,只要再有
第三者侵入,你馬上告訴金總管,叫他趕人。」
秦官寶毫不考慮地點頭。
胡歡望著他,道:「辦得到麼?」
秦官寶胸脯一拍.道:「胡叔叔只管放心,絕對不會給你丟人。」
神刀侯聽得又是哈哈—笑,舉步拾級而上。
胡歡緊隨在後,剛剛進入石室,陡然「轟」的一聲、所有的門窗同時合了起來。
整間石室空空蕩蕩。沒有櫥幾。沒有桌椅.除了幾盞明燈外、就是刀。
四壁掛滿了備式各樣的刀。
胡歡一看就知是神刀侯練功之所,卻不知為何將他帶來此地。
神刀侯一言不發,隨手從壁上摘下一柄刀,只見刀光一閃,「呼」的一聲,人刀懼已到
了胡歡面前,刀風凌厲,快速絕倫。
胡歡駭然閃避,驚叫道:「侯大叔,你這是於什麼?」
神刀侯冷冷喝道:「拔劍!」又是一刀連環劈出。
就算他不說,胡歡也想拔劍,可惜在刀風籠罩下,除了拚命閃躲之外,再也無暇拔劍。
直至連接了七八招,連命都已丟掉半條,才抓上一個機會,「嗆」地一響,劍尖衝破刀
幕,竟然閃電般直奔對方眉心。
神刀侯刀勢一頓,喝了聲:「好劍!」出刀更加快捷。
他身材雖然矮小,臂力卻大得驚人,鋼刀揮動,虎虎生威,壁上的明燈都隨之搖晃,聲
勢威猛已極。
胡歡雖有一劍在手,仍然守多攻少,偶然搶攻兩招,很快便被對方的刀勢逼退。
神刀侯邊攻邊道:「劍法是不錯,可借靈巧有餘,氣勢卻嫌不足。」
緊接著又道:「不過劍就是要輕靈,如果要氣勢,何不乾脆使刀?」
他嘴裡唸唸有詞,手下卻毫不容情,連砍帶削,轉眼間已將胡歡逼到牆角。
胡歡後退無路,只得使盡全力,將神刀侯最後劈來的一刀架佳。
誰知就在這時,神刀候的左手忽然而出,鷹爪般的利指已閃電般地扣在胡歡的咽喉間。
胡歡也正如那唐門少女在他劍下的表情一樣,驚惶、無望,連一絲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幸好神刀侯指力一發即收,目光森冷地逼視著胡歡,道:「記住,這就是申公泰的秘密
武器,哪一天見到江大小姐,務必將這個秘密告訴她。」
胡歡慌措良久,才道:「多謝大叔指點。」
神力侯轉身將刀還回刀鞘,又掛回原來的地方,長歎一聲道:「我當年不慎傷在他的鷹
爪神功之下,無論心理、體能上都受了極大的損害,雖經多年苦練,仍舊沒有必勝的把握,
更何況我年事已高,體力就已遜他一籌,能夠拚個兩敗懼傷的局面已不錯了,問題是繼我之
後,什麼人能將他一舉擊斃?」
胡歡挺胸道:「我!」
神刀侯回顧他一眼,搶先道:「你的武功太差,就算他負傷之後,你也絕非他的放
手。」
胡歡道:「就算晚輩不成,我相信欲置他於死地的人也必定大有人在。」
神刀侯道:「想坐觀其成的人當然不在少數,但真正具有實力而又敢出手的只怕難
找。」
說到這裡,不禁義歎了口氣,道:「申公泰的身份畢竟不同,除非有血海深仇,否則誰
又肯豁出身家性命與他一搏?」
胡眾道:「那老賊殘害武林同道已非—日.難道那些被害人之中.就沒有一個具有真才
實學的麼?」
神刀侯道:「過去有,如今早已被他殺光了。」
胡歡慘言無語。
神刀侯道:「如果你早幾年去找江大小姐,說不定你的追魂劍法早已學成,現存我們也
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胡歡霍然動容道:「莫非江大小姐曾經學過胡家的劍法?」
神刀侯道:「她當然沒有學過,不過江家那三十六招無敵槍法,據說極可能是追魂十八
劍式中演變而來,果真如此,以你的智慧當不難從中體會出胡家劍的神髓,縱然不能將追魂
十八劍起死回生,至少對你的劍法也有莫大的裨益。」
胡歡聽得不知是驚是喜,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沒講出話來。
神刀侯道:「只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你現在開始苦練也來不及了,如今唯一的希望,
就是江大小姐能夠適時趕到,萬一途中出了問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胡歡立刻道:「大叔只管安心,我的朋友已趕去接應她,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
神刀侯詫異道:「你的朋友,是誰?」
胡歡道:「蛇鞭馬五。」
神刀侯蹙眉道:「你說的可是馬寡婦的那個兒子?」
胡歡道:「正是他。」
神刀侯大失所望道:「他那點兒本事。你叫他趕趕馬車也許沒有問題,想叫他對付神衛
營的人馬.義何異以卵擊石?」
胡歡道:「叫他動手過招,也許差了點,若是闖關救人,可比任何人都管用得多。」
神刀侯半信半疑道:「此話當真?」
胡歡笑而不答,笑容裡卻而充分表現出對蛇鞭馬五的信心。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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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9 00:24:14
第十一章 秘密
馬五跳下馬車,走進官道旁的茶棚。
天很冷,官道上的行人不多,茶棚的生意也顯得冷冷清清,六張桌子,只有兩個客人。
那兩個客人坐在一角,面朝窗外,好像不願讓人看見他們的臉,馬五進來,他們當然也
沒有回頭。
馬五有意無意地坐在他們前面的座位上,拍著桌子,大聲喝道:「老張,熱茶!」
茶棚老闆姓張,年紀已在六十開外,手腳倒還利落,過了不久,一壺熱茶已端上來,笑
瞇瞇道:「馬大爺,你那批兄弟過去不久,方才也是在這兒打的尖。」
馬五應道:「哦!"目光又朝身後那兩個人掃了一下。
張老闆邊幫他倒茶,邊道:「包子剛剛出籠,要不要給您來一盤?」
馬五眉頭一皺,道:「算了吧,你那種包子能吃嗎?」
張老闆賠笑道:今天的口味可不同,人人吃了都說好。馬大爺不妨嘗嘗看,不好吃,不
要錢。」
馬五笑了笑,頭也不回,蛇鞭已然揮出,鞭梢有如靈蛇一般輕輕一卷,竟從隔壁的桌上
捲回一個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張老闆瞧得不由嚇了一跳,唯恐雙方發生衝突。
馬五卻若無其事般,一面嚼著,一面連連點頭道:「哦,果然比過去好多了。"說著,
蛇鞭又已揮了出去。
張老闆急忙道:「馬大爺千萬別這樣!我這就替您送一盤過來……」
話沒說完,鞭梢已然捲回。
馬五忽然發覺重量不對,陡地側身一閃,只覺得肩頭滾燙,一杯熱茶整個潑在肩上。
「噹!"的一聲,茶杯落在桌上,一直滾到張老闆手裡。
張老闆楞楞地捧著空杯,不知如何是好。
馬五突忽地跳起來,指著後面那張桌子,大吼大叫道:「楚天風,你太不夠意思了!怎
麼一見面就拿熱茶招呼我?」
後面那兩人同時轉身。左首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答道:「我是怕你口太干,萬一噎
死,我沒法向浪子胡歡交代。」
馬五哈哈大笑走過去,不再理會楚天風,卻向右首那名身型魁偉、面蓄髯的老者躬身施
禮道:「曹大哥,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原來那老者竟是日月會中與關大俠齊名的曹大元。
曹大元也抱拳回禮道:「好,好,這幾年馬老弟混得好像還不錯。」
馬五歎道:「本來倒還可以,但近來可差多了。」
曹大元道:「哦?最近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馬五指指肩上的茶漬,道:「你看!」
說完,三人相顧大笑。
張老闆這才知道是自己人開玩笑,立刻將包子、熱茶端了上來。
就在三人談笑間,已有三匹馬停在棚外。
曹大元眉頭微微一皺,道:「又來了。」
馬五道,"什麼人?」
曹大元道:「還不是神衛營那些人!今天已經是第三批了。」
楚天風道:「奇怪的是每個人都往南趕,唯獨這兩批人朝北走,不如為什麼?」
馬五道:「是不是北邊出了什麼事?」
楚天風道:「一路上並沒有聽人說起過,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多少該有點風聲才對。」
曹大元沉吟著道:「我看八成是申公泰下了召集令。」
馬五突然一驚,道:「該不會是為了攔截汪大小姐吧?」
曹大元道:「這可難說得很。」
馬五道:「曹大哥,我看我們乾脆把他們留下算了,無論他們往南走還是往北走,總不
會是好事。」
楚天風忽然一笑道:「不過其中有個人跟馬兄可是同宗,最好在動手之前,先弄清楚你
們有沒有親戚關係。」
馬五冷笑道:「原來他就是馬名遠!」
楚天風道,"不錯。」
馬五抓鞭喝道:「就算他是我孫子,我也要宰了他!」
曹大元連忙阻止道:「且慢,此地不宜動手,要宰他也得找個合適的地方。」
說話間,馬名遠已帶著兩名侍衛昂然走入,一張長長的馬臉冷得好像一塊冰。只朝馬五
等人斜了一眼,便在臨門的座位上坐下來,背對著三個人,神態傲慢之極。
一名身材高瘦的侍衛尚未落座,便從懷裡取出一個紙包,隨手往桌上一甩,大聲吩咐
道:「夥計,這是我們自已的茶葉,水燒開了再泡!」
張老闆忙道:「是是。」
那瘦侍衛又道:「有沒有乾淨一點的點心?」
張老闆道:「有,有。」
瘦侍衛道,"端上來,快!」
張老闆忙道:「是,是。」
馬五聽得一肚子氣,恨聲罵道:「他媽的!毛病倒還不少。」
曹大元道:「不管他,喝茶,喝茶。」
馬五無奈,只得端起茶杯。
另一名較胖的侍衛一句話都沒說,目光卻一直緊盯著馬五,好像對他那副橫眉豎眼的神
情十分注意。
馬五顯得更加有氣,他原想借曹大元和楚天風之力將馬名遠除掉,既然曹大元不願在此
地動手,他和楚天風當然也就不便採取行動。
正在惘然若失之際,陡聞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瞬間已停在棚外。
楚天風道:「又是一個從南往北趕的人,看樣子北邊可能真的出事了。」
馬五忽然訝聲叫道:「咦!這不是汪大小姐的徒弟沈貞嗎?」
楚天風忍不住回顧一眼,道:「你認識她?」
馬五道:「人我是認不大清楚,不過我對她這匹馬的印象卻很深刻。」
這時,沈貞已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將一隻水壺往櫃台上一放,道:「老闆,替我灌壺
冷開水。」
張老闆賠笑道:「只有熱的,可不可以?」
沈貞道:「成,快!我還要趕路。」
片刻間開水便已灌好,沈貞丟了個銅錢,抓起水壺,轉身就要出門。
馬名遠卻忽然道:「慢點!」
那瘦侍衛身形一晃,已攔在門前。
沈貞橫目喝道:「你想幹什麼?」
馬名遠笑道:「老朋友了,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去?」
沈貞冷冷道,"我從來不跟狗交朋友,也不跟狗打招呼。」
馬五等人聽得不禁暗暗喝采。
馬名遠卻氣得耳根都已漲紅,桌子一拍,厲聲喝道:「給我拿下!」
那胖侍衛忽地縱身橫去,身在空中,雙掌已連環揮動,看來身手竟也不弱。
沈貞腰身一擰,已躍入櫃台,只見白光一閃,一鍋滾燙的開水整個被她當頭潑來。
那胖侍衛急忙就地一滾,滾到櫃台腳下,不待水花落地,鋼刀已抓在手裡,正想翻進櫃
台,猛覺背後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竟發現一支雪亮的槍尖已自胸前穿出,不禁發出一聲淒
厲的慘叫。
原來沈貞已早他一步一槍刺出,非但出手快捷,勁道也威猛無比,一槍竟將厚厚的木板
和胖侍衛的胸膛同時刺穿。
慘叫聲中,棚裡所有的人全被鎮住。沈貞乘機穿窗而出,直撲自己的坐騎。
馬名遠當然不容她輕易走脫,抓劍縱身,也已撲出窗外。
同時那名瘦侍衛也已提刀趕至,剛好將沈貞夾在中間。
馬五立刻起身道:「你們坐,我去幫她應付一下。」
人尚未出門,蛇鞭已到門外,直向馬名遠頸部纏纏去。
馬名遠避過鞭梢,正待搶攻,楚天風也已趕到,將纏在腰間的軟劍臨風一抖,筆直地刺
了過來。
馬五的蛇鞭也連連揮動,每一鞭都不離馬名遠的要害。
正在馬名遠被攻得手忙腳亂之時,身旁又響起一聲慘叫。
那名瘦侍衛也已中槍倒地,鮮血箭一般的自腹部射出,射得竟比人還高。
馬名遠大驚失色,急攻幾劍,飛身躍上馬鞍,以劍當鞭,鞭馬落荒而去。
就在這時,曹大元忽然躍過眾人頭頂,落在一匹馬上,回首喝道:「姑娘,槍!」
沈貞還在遲疑,楚天風已奪槍拋了出去。
曹大元抄槍縱馬,疾馳而出,動作比年輕人還要利落。
馬五道:「一個人行嗎?」
楚天風笑笑道:「一槍一騎,萬夫莫敵。」
馬五、沈貞對望一眼,不免將信將疑。
三人重又進入茶棚,重新落座。
張老闆繞過胖侍衛的屍體,重又送上了一壺茶。
馬五打量著沈貞,忍不住讚歎道:「難怪這兩年姑娘名聲大噪,只方纔那一槍,便足以
轟動武林了。」
沈貞傲然一笑,道:「瞧你方才出手,倒有點像我一個朋友,不知你認不認識他?」
馬五道:「哦?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沈貞道:「蛇鞭馬五。」
馬五使勁抓了抓胡碴,道:「你還有個朋友叫楚天風對不對?」
沈貞訝然道:「咦?你怎麼知道?」
馬五道:「簡單得很,如果不是朋友,怎麼會坐在一起喝茶?」
沈貞面露驚容,呆呆地望著他。
楚天風忙道:「不瞞姑娘說,在下就是楚天風,他就是蛇鞭馬五。」
沈貞急忙站起,神色尷尬道:「方纔侄女不識二位師伯,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二位師
伯包涵。」
楚天風道:「不要客氣,趕快坐下。」
馬五也忙道:「自己人,這點小事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坐,坐下來好說話。」
沈貞依言坐下,神態卻仍不自在,好像坐在釘板上一樣。
馬五道:「姑娘是否想趕回去會見令師?」
沈貞道:「是呀!」
馬五道:「姑娘是否已和令師約好碰面的地點?」
沈貞道:「那倒沒有。」
馬五道:「據說令師已離家四天,如果事先未曾約好,姑娘又怎能找到令師下榻的地
方?」
沈貞道:「家師每次出門,都是住在我師姐妹家中,算一算行程,便不難猜出她住在哪
一家。」
馬五漫應道:「哦,哦,原來如此。」
楚天風道:「馬兄匆匆北上,莫非想接應汪大小姐?」
馬五道:「不錯。」
沈貞喜道:「那太好了,我帶師伯去,如果連夜趕路,明日一早便可見到家師。」
馬五道:「你的馬快,你先走,我還得多找幾個兄弟。但願在我趕到之前,你們師徒的
行蹤尚未被申公泰發現。」
沈貞冷冷一笑,道:「師伯放心。就算被他發現,他也奈何家師不得。」
馬五道:「真的嗎?」
沈貞道:「神衛營那些人一向都喜歡單獨行動,絕少成群結隊。申公泰身邊最多也不過
只有三五人隨行,所以縱然遇到家師,估量實力,他也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否則吃虧的只怕
是他自己。」
馬五道:「如果他在途中把人手召集起來呢?」
沈貞道:「家師與申公泰並無深仇大恨,我想他還不至於如此大費周章吧?」
馬五歎道:「你莫忘了,你胡師伯卻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他會輕易讓你們師徒跟
你胡師伯會合嗎?」
沈貞俏臉不禁變了顏色。
楚天風立刻道:「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你馬師伯自有辦法將你們帶到祟陽,只要在他
趕去之前,你們師徒當心一點就好了。」
沈貞滿腹狐疑地看了看馬五,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蛇鞭,實在不敢相信他有這麼大的本事。
馬五卻什麼話也沒說,只跟楚天風相顧一笑,慢慢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著茶,那副
自信滿滿的的模樣,由不得沈貞不信。
就在這時,曹大元已然趕回。
一個人,兩匹馬,一具死屍。
他一進門便拿出一錠銀子往櫃台上一丟,凝視著面無人色的張老闆道:「記住,這三個
人全是我殺的,我的名字叫曹大元。
張老闆驚喜道:「曹大元是大英雄,我知道,我知道!」
曹大元淡淡一笑,回身把槍還給沈貞,道了聲:「好槍!」
沈貞早已站起,道:「前輩原來是曹大俠,失敬,失敬。」
曹大元道:「不敢,回去替我問候令師。」
沈貞忙道:「謝謝。」
曹大元道:「順便告訴令師,叫她千萬小心,申公泰好像真的要對你們師徒採取行動
了。」
沈貞不安地望著馬五,道:「馬師伯,我們能不能先走一步?」
馬五連道:「好,好。"兩眼只笑視著楚天風,身子連動都沒動。
楚天風詫異道:「你是否跟我還有什麼話說?」
馬五道:「有件差事,不知你肯不肯做?」
楚天風遲疑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馬五答非所問道:「小胡身邊有個女人叫玉流星,不知你有沒有聽人說起過?」
楚天風道:「喔,此女略具姿色,在江湖上小有名氣。」
馬五道:「你到了崇陽,如果她還在,你最好能把她趕走。」
楚天風道,"為什麼?」
馬五道:「萬一被汪大小姐碰上,恐怕不大好。」
楚天風瞄了沈貞一眼,沉吟著道:「如果她不肯走呢?」
馬五牙齒一咬,道:「不肯走就殺!」
楚天風忙道:「你叫我殺女人,我可不幹。」
曹大元忽然接道:「你不幹我干。」
他冷笑著,繼續道:「為了武林大勢,為了汪大小姐的顏面,殺個把女賊有什麼關係?
這種事也要推三阻四,太不像話了!」
馬五、楚天風聽得不禁一楞。
沈貞卻開心得連嘴都已合不攏。
房裡陳設得極為雅致,燈光也顯得格外柔和。
粉紅色的床幔,粉紅色的絲棉被,棉被的一角,露出了玉流星一截粉紅色的褻衣。
侯府的客房永遠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尤其是專為內眷準備的女客房。
可是玉流星卻連一絲舒適的感覺都沒有。
她唯一企盼的,就是能跟胡歡早一點離開這個鬼地萬,而胡歡卻一點也不急,好像還開
心得不得了。
現在,他又已開開心心地走進來。
玉流星卻極不開心道;"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一個人,悶死了。」
胡歡隨手關上房門,笑瞇瞇道:「你為什麼不找個小丫頭聊聊天呢?」
玉流星哼了一聲,道:「那些小丫頭一個比一個難纏,我一見她們渾身都不自在,就像
有螞蟻在身上爬一樣。」
胡歡笑道:「如果你真有這種感覺,你的傷就快好了。」
玉流星急道:「不是傷口,是全身。」
胡歡道:「哦?我看看。"說話間,人已到了床邊。
玉流星急忙連滾帶爬地躲到床角,緊抱著棉被瞪著胡歡,卻無意間把一條雪白的大腿留
在被外,腿根上是那件粉紅色的褻衣。
胡歡瞧著那件新褻衣,神色不禁微微一變。
玉流星緊張兮兮道;"你……又想幹什麼?」
胡歡輕咳兩聲,道:「我只想替你搭搭脈。」
玉流星道:「你還敢替我搭脈?你上次害得我不夠嗎?」
胡歡忙道:「我下藥的火候或許不夠,把脈卻是一流的。」
玉流星想了想,終於又躺下,將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從被裡伸出一隻手臂來。
胡歡坐在床沿,手指輕輕搭在玉流星的腕子上。
玉流星兩眼一直瞟著胡歡的臉,一刻也不放鬆。
忽然間,她發覺胡歡的神態的有些不對勁兒,不禁訝然問道:「喂,你心裡在想什麼?」
胡歡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差不多了。再休養兩天就好了。」
玉流星大聲道:「胡歡,你究竟在想什麼?」
胡歡道:「沒有啊!」
玉流星咬著嘴唇想了想,道:「你今天有沒有出門?」
胡歡道:「有,剛剛才回來!」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風到了?」
胡歡道:「還沒有。」
玉流星道:「那麼一定是蛇鞭馬五回來了,對不對?」
胡歡道:「沒有,早得很呢?」
玉流星道:「或者是汪大小姐那邊有了消息?」
胡歡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玉流星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麼你究竟去幹什麼?」
胡歡道:「我去找秦十三。」
玉流星道:「找他幹什麼?」
胡歡道:「當然是找他要人。」
玉流星一怔,道:「他又把葉曉嵐關起來了?」
胡歡道:「那倒沒有,不過我這次決心賴上他了。我限他明天午時之前把葉曉嵐交出
來,否則我就去砸水蜜桃的賭場。」
玉流星道:「水蜜桃又沒得罪你,你砸人家的賭場幹嗎?」
胡歡笑笑道:「傻瓜,我只是唬唬他的。像他那種人,不跟他講幾句狠話,他連動都懶
得動。」
玉流星"噗嗤"笑了一陣,忽然道:「不對,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心神不寧,你究竟有
什麼心事?」
胡歡道:「誰說我心神不寧?」
玉流星眉頭一皺道:「你休想騙我!我一眼就能看出,絕對錯不了。」
胡歡道:「你的本事好像還不小嘛?」
玉流星道:「那當然。」
胡歡道:「你真想知道?。」
玉流星道:「想,才問嘛。」
胡歡道:「好,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在想你那截大腿,不但想得心神不寧,簡直已經暈
頭轉向了。」
玉流星嘴巴一撇,道:「你少跟我胡扯!如果你真想,你的手早就伸進來了,你以為像
你這種人我還摸不透嗎?」
胡歡沒等她說完,手已探入被中。
玉流星動都沒動。
胡歡反而嚇了一跳,急忙收手道:「咦?你為什麼不躲?」
玉流星道:「我為什麼要躲?」
胡歡道:「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嗎?」
玉流星道:「對,可是你不是別人,你是浪子胡歡啊!」
胡歡哈哈一笑,道:「玉流星,你真不簡單,我服了總可以吧?」
玉流星道:「可以,不過你得老實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心神不寧?」
胡歡回顧房門一眼,突然半伏在玉流星身上,嘴巴湊在她的耳邊,悄悄道:「好吧,我
現在就告訴你。只是你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准叫出來,最好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你辦得到嗎?」
玉流星連連點頭道:「辦得到,你說!」
胡歡尚未開口,先在玉流星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玉流星果然沒有叫,只皺了皺眉。
胡歡得寸進尺,又把手伸進被裡,而且居然在被裡摸索起來。
玉流星眉頭皺得更緊,卻吭也沒吭一聲。
胡歡忽然道:「咦!原來裡邊還有東西!」
玉流星紅著臉,喘著氣,道:「習慣嘛,沒有東西,我睡不著覺。」
胡歡居然也皺起眉頭,道:「怎麼還是那件鴛鴦戲水圖?臭死了!為什麼不換一件?」
玉流星道:「我只有這一件,換不下來嘛。」
胡歡道:「有沒有洗一洗?」
玉流星道:「我正想洗。你瞧爐子旁邊那盆水,那就是我托小丫頭替我拎來的。」
胡歡急忙道:「這件肚兜你可千萬不能洗,也不要脫下來。」
玉流星詫異道:「為什麼?」
胡歡聲音壓得更低,道,"因為那件東西就藏在肚兜的夾層裡。」
玉流星聽得全身一顫,張口欲呼。
胡歡立刻將她的嘴摀住,過了許久,才慢慢放下來,
玉流星透了口氣,啞著嗓子叫道:「你騙我!那是我貼肉的東西,你如果真的藏在裡
面,我會感覺不出來嗎?」
胡歡道:「誰都以為那件東西是一封信,或是一張紙,其實大家全都搞錯了,那只不過
是一塊比手掌還小、比紙還薄的絹帕而已,你當然感覺不出來。」
玉流星馬上開始查證,在胡歡的協助下,很快就摸對了地方。
胡歡道:「相信了吧?」
玉流星點頭。
胡歡笑了笑,剛欲起身,卻被玉流星拉住。
只見玉流星忸怩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你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胡歡道:「在我們來的那一天。」
玉流星道:「趁我昏迷的時候?」
胡歡:「不錯。」
玉流星道:「你除了放那件東西之外,還有沒有幹什麼?」
胡歡忙道:「沒有,沒有,既沒有摸,也沒有吃,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規矩得不得
了。」
玉流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鬼才相信你!」
胡歡又是哈哈一笑。
玉流星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道:「你真的對我這麼放心!」
胡歡道:「事實證明,何需多問?'」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道:「朋友嘛。」
玉流星道:「你不怕我跑掉?」
胡歡道:「我這輩子什麼苦頭都吃過,就是還沒被朋友拐過,偶爾嘗試一次倒也不錯。」
玉流星苦笑道:「你倒灑脫得很。」
胡歡聳肩道:「人生如夢,何必太認真呢?」
玉流星歎了口氣,忽然愁眉苦臉道:「胡歡,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我在這兒住得好不
安心,我有預感,早晚非出毛病不可。」
胡歡忙道:「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再好好休養兩天,等你傷勢痊癒之後,我們馬
上就走,你看怎麼樣"?
玉流星只好勉強地點了點頭。
胡歡又安慰她幾句,這才翻身下來。
玉流星卻意猶未盡道;「你別走嘛,我還有話跟你說嘛!」
胡歡道:「只怕來不及了。」
玉流星道:「為什麼?」
胡歡指了指房門。
過了一會兒,果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胡歡道:「什麼人?」
門縫中傳來小丫頭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胡大俠在嗎?」
胡歡道:「胡大俠不是正在跟你說話嗎?」
小丫頭:「噗嗤"笑道:「胡大俠如果方便的話,請到書房小坐,我們金總管正在那兒
恭候您的大駕。」
他能說他不方便嗎?
而且金總管的的邀請,他能回絕嗎?
金玉堂親手將一杯香茗放在胡歡面前,滿臉堆笑道:「這兩天住得還習慣嗎?」
胡歡搖頭。
金玉堂微微怔了一下,道:「不習慣?」
胡歡歎道:「在江湖上浪蕩慣了,這種舒坦的日子反而覺得特別難過,一天比兩天還
長,尤其是夜裡竟做噩夢,而且每次的夢境都一樣。」
金玉堂道:「哦?做什麼夢?」
胡歡道:「每次都夢見掉進陷講裡。」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胡老弟真會開玩笑!如果真是陷阱,你今天還能輕輕鬆鬆地去逛
街嗎?」
胡歡道:「我卻覺得一點也不輕鬆,甩掉後面那幾批人可真不容易。」
金玉堂道:「你果然誤會了。我是擔心你老弟的處境,特別派人隨後保護,怎麼可以看
成跟蹤呢?」
胡歡道:「這麼說,我還非得謝謝金兄不可了?」
金玉堂忙道:「那倒不必。」
胡歡道;"我想金兄邀我前來,心定有所指教,總不會為了閒話家常吧?」
金玉道:「指教可不敢,我只是想找個機會跟胡老弟隨便聊聊。」
胡歡道:「聊些什麼呢?」
金玉堂想了想,道:「我們就從那個女人開始聊起吧。」
胡歡道:「哪個女人?」
金玉堂道:「就是方纔你險些竄進她被窩的那個女人。」
胡歡剛剛入口的茶差點噴了出來,乾咳一陣,道:「我有沒有竄進她的被窩,金兄是怎
麼知道的?」
金玉堂急忙解釋道:「這是關心,不是監視,你可千萬不能再誤會。」
胡歡道:「有件事我覺得奇怪,很想向金兄討教。」
金玉堂道:「請說。」
胡歡道:「我與金兄素無深交,金兄何以對我的事如此關心?」
金玉堂道:「關心有什麼不好?我一直想有個朋友關心我,可惜想還想不到呢!」
胡歡一怔,道:「難道金兄就沒有朋友?」
金玉堂道:「江湖上提起我金某,人人畏若蛇蠍,無不敬鬼神而遠之,誰肯跟我這種人
做朋友?就以胡老弟來說吧,你肯嗎?」
胡歡沉默,而且連目光都已避開。
金玉堂歎了口氣,道:「胡老弟,聽說你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也交了不少過命的朋友。
我倒想請教你,想交一個朋友。就真的那麼困難嗎?」
胡歡不得不把目光又落在他的臉上,淡淡道:「也不難,只要你肯付出,就一定會有收
獲。」
金玉堂苦笑道:「其實我阻止你跟那個女人太接近,又何嘗不是一種付出?汪大小姐畢
竟是個有身份的人,你跟她的將來固然難以預料,但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我讓你們有一個
好的開始,總不會錯吧?」
胡歡只得點頭道:「多謝金兄關心,這件事我自會小心處理。」
金玉堂道:「好,那麼我們就聊聊別的。"說著,端起了茶杯,凝視著胡歡,一副欲言
又止的模樣。
胡歡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苦笑道;"看樣子,好像要入正題了。」
金玉堂笑笑道:「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把那件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胡歡道:「你何不猜猜看?」
金玉堂想了想,道:「你不可能擺在那個女人身上。」
胡歡道:「何以見得?」
金玉堂道:「因為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相信她到那種程度,而且……」
他忽然暖昧地笑了笑,繼續道:「昨天僕婦們替她更衣的時候,也曾經仔細地檢查過,
結果當然一如所料,沒有。」
胡歡淡淡道:「哦。」
金玉堂又道:「你當然也不可能交給秦十三或蛇鞭馬五。」
胡歡道:「為什麼不可能?」
金玉堂道:「在你的心目中,那件東西總是禍多於福,你不可能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你的
朋友,因為你不是那種人。」
胡歡哈哈一笑,道:「金兄太抬舉我了,我偶爾也會害朋友的。」
金玉堂也笑笑,緊盯著他的臉,道:「你當然更不可能擺在自己的身上。」
胡歡一點表情都沒有,道:「那可難說得很。」
金玉堂連連搖首道:「如果那件東西在你身上,你根本就不可能住進侯府,更不可能坐
在此地跟我談笑風生了,你說對不對?」
胡歡不置可否,道:「那麼依你看來,我究竟把它藏在哪裡呢?」
金玉堂道:「這正是我想問你的。」
胡歡忽然苦笑道:「看來你們侯府對那批東西好像是勢在必得?。」
金玉堂立刻道:「你又誤會了。不瞞你說,東西我們可以不要,但那張圖我們卻很想看
一看。」
胡歡頗感意外,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只想看一看?」
金玉堂道:「不錯。」
胡歡道,"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金玉堂道:「有,因為我們要確定那張圖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胡歡道:「既然東西你們都可以不要,那張圖是真是假,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金玉堂道:「關係大得很,足以影響我們侯府下一步的行動。」
胡歡道:「可否請金兄說得再詳細一點,也好讓我長點學問。」
金玉堂道:「可以,只希望在我說出之後,胡老弟切莫叫我失望才好。」
胡歡稍許考慮一下,道:「好,你說。」
金玉堂道:「其實事情很簡單。如果那張圖是真的,神衛營的目標當然是那批黃金,只
要你胡老弟離開崇陽,自會將他們引走。他們雖然不會因此而放過侯府,但至少也可以替我
們爭取幾天時間,因為他們想捉住你,恐怕還要大費一番手腳。」
胡歡笑笑道:「如果是假的呢?」
金玉堂道:「那麼整個事件就可能都是申公泰的陰謀,侯府除了奮力一戰,沒有第二條
路可走。」
胡歡呆了呆,道:「你是說連那張藏金圖,也是申公泰玩的花樣?」
金玉堂:「有此可能。」
胡歡道:「可是你莫忘了,那批藏金之說,已在江湖上流傳幾十年了。」
金玉堂道:「不錯,他這次也許正是運用那個傳說,否則一百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
他何以遲遲無動於衷,直至現在才動手?」
胡歡遲疑著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
金玉堂道,"你認為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會比日月會的關大俠更重嗎?」
胡歡沉吟不語。
金玉堂繼續道:「其實他心目中的第一號死敵,無疑是我家侯爺。侯爺一日不死,他一
日寢食難安。尤其近幾年侯府的日益壯大,更使他難以忍受,他才急得連秦十三這種大名鼎
鼎的人物都派了來。」
胡歡一驚,道:「秦十三果真是京裡派來的?」
金玉堂笑道:「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嗎?」
胡歡乾咳兩聲,道:「你們既已發覺他是來監視你們的,何以還容他留在崇陽?」
金玉堂道:「當時我本想將他擠回去,但我忽然對這件事起了疑心。試想秦十三是保定
秦家的傑出人才,又是賀天保的得意門生,而賀天保跟五虎斷門刀韓江又是兒女親家。就憑
這種關係,他的行為再不檢點,也不至於跌得如此之慘,所以我認為他的遠來祟陽,極可能
是京裡有人刻意向我們示警,否則申公泰手下人才濟濟,何必派個名點子來提醒我們小心防
范?」
胡次不禁點頭道:「喔,有道理。」
金玉堂緊接道:「而這段期間,他對我們侯府十分友善,對我派在他身邊的人也渾然不
覺,無論公事私事都不加隱瞞,由此益發證實我當初的推斷完全正確。只有這次的事實在出
人意料之外,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他的消息是怎麼遞出去的。」
胡次道:「什麼消息?」
金玉堂道;"當然是有關你的身份以及藏金的消息。」
胡歡霍然變色道:「原來是這個王八蛋出賣了我!」
金玉堂連忙笑道:「你也不必氣惱,說不定他這次出賣的不是你,而是申公泰。」
胡歡道:「此話怎麼說?」
金玉堂道:「因為雙方的實力他最瞭解,也許他認為這正是消滅申公泰和他那批爪牙的
大好機會。」
胡歡道:「那麼汪大小姐又是誰通知的?」
金玉堂道:「當然也是他,也許他認為有汪大小姐的協助,我們的勝算會更大。」
胡歡拍桌而起,道:「這個王八蛋竟敢替我亂作主張,我非得好好修理他不可!」
金玉堂卻仍然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含笑望著他,道:「聽說胡老弟要砸水蜜桃的賭
場,不知是真是假?」
胡歡冷冷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不但要砸,而且我要把它砸得稀巴爛!」
金玉堂急忙站起來,道:「胡老弟手下留情。那間賭場是侯府的,你砸得再爛,對他也
沒有任何損失。」
胡歡一楞,道:「難道水蜜桃也是侯府的人?」
金玉堂道:「過去的確是。」
胡歡道:「現在呢?」
金玉堂道:「那就得問問秦十三了。」
胡歡笑了笑,道:「要我不砸賭場也可以,除非你幫我把葉曉嵐找出來。」
金玉堂道:「找葉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沒離開崇陽,明天午時之前一定交人。
"說完,從一旁取出兩封銀子和幾張銀票,往胡歡面前一推,道:「區區之數,不成敬意,
請胡老弟先收下。」
胡歡瞧瞧銀子,又瞧瞧金玉堂,莫名其妙道:「這算什麼?」
金玉堂含笑道:「紋銀一千兩,就算是賭場孝敬你的消氣錢吧!」
胡歡臉孔一紅,道:「這個錢我可不能收。」
金玉堂道:「你也許還有錢用,但那女人身上卻已一文不名。你不給她點銀子,怎麼趕
她走路?」
胡歡遲疑一下,還是把銀子揣進懷裡。
金玉堂道;"至於你答應我的事,可千萬不能忘記!」
胡歡道:「什麼事?」
金玉堂道:「那張圖。」
胡歡忙道:「哦!好,好,你先把人給我找到了再說。」
金玉堂神色一動,道:「你該不會把那張圖藏在葉曉嵐公子身上吧?」
胡歡道:「誰說不會?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偶爾也會害害朋友嗎?」
晨,紅日滿窗。
胡歡睜開惺忪的睡眼,搖搖晃晃地走下來,將厚厚的幔帳拉攏,重又撲回床上。
四週一片寧靜,正是睡眠的好時刻,而胡歡的身子卻忽然又彈起來,睜大雙眼,回首瞪
視著昨夜放在桌上的銀兩。
兩封銀子竟只剩下了一封,壓在銀子下面的銀票,顯然有挪動過的跡象。
窗子仍舊合得很嚴,房門也關得很緊,只有昨夜分明拴好的門閂已被人撥開。
「是誰動過手腳?是誰趁我熟睡時進來過?」
胡歡整個清醒過來,將銀子略加盤點,立刻發現少了三百兩。
剛好三成!
胡歡臉色大變,同時心裡也陡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正當此時,門外已響起了幾聲輕咳。
胡歡急忙整理一下情緒,大聲道:「是金兄嗎?」
只聽金玉堂道:「胡老弟,起來了吧?」
胡歡道:「請進,門沒有閂。」
金玉堂推開房門,還沒有跨進門檻便已笑道:「那女人走了,知道吧?」
胡歡淡淡道:「哦。」
金玉堂道:「她一聲不響就走了,幾個服侍她的人居然都沒有發現,看來她倒也真是個
厲害角色!」
胡歡道:「那種高來高去的功夫,在她根本不算什麼,真正厲害的,你們還沒有嘗到
呢!」
說話間,金玉堂已走進來,突然發現了桌上的銀兩,不禁詫異道:「咦!這些銀子你沒
有交給她?」
胡歡稍稍頓了一下,聳肩道:「交給她一千,退回來七百,我居然也沒有發覺。萬一她
賞我一刀,那可真要浪子歸天了!」說完,昂首哈哈大笑。
金玉堂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冷冷道:「胡老弟,我勸你今後還得特別當心才行。」
胡歡一怔,道,"為什麼?」
金玉堂道:「那女人一向愛財如命,她肯留下七百兩給你,足證明把你看得比銀子還
重。」
胡歡道:「那是因為我有金子。」
金玉堂道:「不錯,所以你想趕走她,恐伯還不容易,她隨時隨地都可能摸回來。」
胡歡道:「不會吧?」
金玉堂道:「會。」
胡歡默然不語。
金玉堂道:「如果要杜絕後患,我倒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不知你肯不肯干?」
胡歡道:「什麼辦法?」
金玉堂比著手勢道:「殺!」
胡歡眉頭一皺,道:「金兄真會開玩笑,我與她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她?」
金玉堂道:「為了你跟汪大小姐的將來,我認為你應該這麼做。」
胡歡道:「這種事我不能做。」
金玉堂道:「你不能做,我能,只要你點個頭。」
胡歡搖頭,拚命地搖頭。
金玉堂立刻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現在你不狠一狠心,將來就麻煩了。」
胡歡苦笑道:「反正我的麻煩一向都很多,再多一兩樣又何妨?」
金玉堂無可奈何道:「好吧,隨你,不過這件事你最好還是仔細考慮一下,什麼時候改
變了心意,你不妨通知我一聲。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替你做到。」
胡歡道:「多謝,多謝。」
他趕緊轉變話題,道:「你答應我的另外一件事,不知辦得如何?」
金玉堂道:「你指的可是葉公子的事?」
胡歡道:「不錯。」
金玉堂笑了笑,自信滿滿道:「你放心,中午之前,鐵定把人交在你手裡。」
日正當中,房裡反而顯得特別陰暗。
胡歡臉上也陰雲密佈,了無往常的神采。
几上的茶已冷,爐上的水已沸,秦官寶已叫了他許多聲,他全都沒有發覺,只兩眼疑疑
地凝視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
直到秦官寶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才猛然醒覺,道:「哦,你來了?」
秦官寶擔心道:「胡叔叔,你怎麼了?」
胡歡伸了個懶腰,笑道:「沒什麼,我很好。」
秦官寶道:「你真的很好?」
胡歡道;"當然是真的。」
秦官寶急忙道,"那你就趕快去救救小葉叔叔吧,他可不好了!」
胡歡吃驚道;"他出了什麼事?」
秦官寶回顧了房門一眼,急形於色道:「他被金總管的手下抓來了,還剝掉他的衣服,
強迫他跳進熱水鍋裡,好像是要把他煮熟似的。」
胡歡瞟著他,道:「熱水鍋?」
秦官寶點頭道:「對。」
胡歡道:「鐵鍋?」
秦官寶想了想,道:「木頭鍋。」
胡歡"噗嗤"一笑,道:「那是桶,不是鍋。桶是洗澡用的,不是煮人的。你難道從來都
沒有洗過澡?」
秦官寶脖子一紅,道:「當然洗過,不過我可不敢用那麼熱的水。」
胡歡笑笑道:「你不必擔心,煮不熟的,最多也只能把他煮乾淨,還會送給他一身新衣
服,然後再把他帶來這裡,你相不相信?」
秦官寶嘴巴一撇,道:「金總管真會有那麼好的心腸嗎?」
胡歡道;"一定會。」
秦官寶道:'我不信,你打死我都不相信。」
胡歡道:「不相信你就等,說不定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過了不久,金玉堂果然把葉曉嵐帶進來。葉曉嵐果然被煮得非常乾淨,而且果然穿了一
套新衣服。
秦官寶傻眼了。
一進門,金玉堂便已笑哈哈道:「午時正,幸不辱命。」
胡歡立刻站起來,繞著葉曉嵐轉了一圈,道:「金兄,你把他打扮得這樣漂亮,是不是
準備帶他去相親?」
葉曉嵐聽得嚇了一跳。
金玉堂已急咳兩聲,道:「葉老弟果然窩在城東曹老大的賭場三天三夜,幸虧我們找到
他,否則只怕連人都要輸掉了!」
胡歡笑瞇瞇地望著金玉堂,道:「他原來那套衣服呢?難道也輸掉了?」
金玉堂臉孔一紅,道:「那倒沒有,我看太髒了,所以叫手下拿去洗一洗……
胡歡道:「洗的時候可千萬多加小心,萬一把裡面的東西洗壞就槽了。」
金玉堂忙道:「胡老弟儘管放心,我那批手下精明能幹,絕對不會出錯。」
說罷,兩人相顧大笑。
葉曉嵐被兩人笑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明白,忽然發現桌上的銀子,不禁尖叫道;"啊
呀!哪裡來的這許多銀子?」
胡歡道:「替你準備的,想不想要?」
葉曉嵐摸摸鼻子,道:「小弟雖非貪財之輩,但小胡兄的賞賜,是萬萬不敢推辭的。」
胡歡道:「請。」
葉曉嵐遲疑著道:「小弟拿小胡兄這許多銀子,能為小胡
兄做些什麼呢?」
胡歡道:「自己弟兄,不必客套。」
葉曉嵐道:「不不,無功不受祿。小胡兄若是不給小弟一點事兒干,這些銀子,小弟是
無法領受的。」
胡歡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只好找件小事兒給你幹干。你先把
銀子收起來,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談。」
七百兩銀子一件小事兒。
葉曉嵐鼻子都已笑歪,歡天喜地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秦官寶羨慕得口水直淌,一直後悔自己為何沒把這件好差事先攬下來。
金玉堂卻在一旁沉思不語。僅憑直覺,他就知道這件差事不好幹,而且他也感覺到這件
事可能與那張藏金圖有關。
他當然也知道只要有他在場,胡歡絕不可能把事情說出來。
金玉堂非常識趣地告辭而去。
秦官寶立刻關上房門,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直等腳步聲去遠,才向胡歡點了點頭。
胡歡一把抓住葉曉嵐,迫不及待道:「小葉,能不能替我搬樣東西?」
葉曉嵐道:「當然能,你要什麼?你說!」
胡歡道:「我要玉流星穿在身上的那件肚兜。」
「撲哧"一聲,秦官寶已先笑了個掩口葫蘆。
葉曉嵐卻整個僵住了,過了很久才道:「小胡兄,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胡歡急形於色道:「你看我像跟你開玩笑嗎?」
葉曉嵐道:「不像。」
胡歡道:「那就趕緊替我搬!要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葉曉嵐愁眉苦臉道:「小胡兄,實在抱歉,那種貼身的物件,莫說是小弟,就算道行再
高的人,也無法搬動的。」
胡歡頓足道:「我不管,那件東西我非要不可!」
葉曉嵐呆了呆,忽然將七百兩銀子原封不動地捧到胡歡面前,道:「看來這些銀子小弟
是無法消受了。」
胡歡頹然坐回椅子上,長長歎了口氣,道:「你拿去用吧。那件東西追不回來,銀子再
多對我也已無用。"說完,目光又開始呆視著窗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秦官寶已忍不住叫道:「小葉叔!你難道就不能想個辦法?」
葉曉嵐埋首苦思良久,方道:「辦法倒有一個,但不知能否行得通。」
胡歡即刻跳起來,道:「什麼辦法?快說!」
葉曉嵐道:「只有找個安靜的地方不停地施法,只要她走得不太遠,也許還來得及。」
胡歡道:「你不是說貼身的東西搬不動嗎?」
葉曉嵐道:「貼身並不是長在身上,只要她一脫下來,我們就有機會。」
胡歡二話不說,馬上抓劍。
葉曉嵐急忙位住他,道:「小胡兄,你準備到哪兒去?」
胡歡道:「你不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葉曉嵐道:「是啊,而且還得安全。」
胡歡道:「我正好有這麼個地方。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
葉曉嵐卻動也不肯動,道:「如果你想找秦十三再把我關起來,我可不去。」
秦官寶一旁接道:「我也不去。」
胡歡道:「你們放心,我也不會自找罪受。我有個比監牢還要安全、比侯府還要舒適的
地方,你們去了一定會喜歡。」
兩人不禁同聲問道:「哪裡?」
胡歡輕輕道:「聚英客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4:38
第十二章 決戰前奏
聚英客棧的生意比往常還興隆,樓下大堂也顯得更擁擠。
浪子胡歡離開侯府,比進去的時候更加轟動。
城裡的武林人物,不論目的何在,都難免要趕來看看究竟。
胡歡仍舊住在那間最靠角落的客房裡。
陰暗的走廊一片寧靜,沒有閒雜人等,除了偶爾從大堂傳來的幾聲喧嘩之外,再也沒有
任何聲音,靜得就像沒有人住在這裡一樣。
秦十三昂首闊步地穿過走廊,直走到胡歡門前,伸手便將沒有下閂的房門推開。
胡歡正在面窗而立,有人走進房裡,他竟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秦十三"砰"的一聲合上房門,緊緊張張道:「小胡,你是怎麼搞的?你離開侯府,為什
麼事先不跟我打個商量?」
胡歡轉身道,"這有什麼好商量的?住在哪裡還不是一樣?」
秦十三道:「住在哪裡都比這裡好,你難道沒發覺這裡有多危險嗎?」
胡歡笑笑道:「我卻認為這裡比侯府安全得多。」
秦十三頓時怪叫起來,道,"你有沒有搞錯?你的腦筋是不是出了毛病?進出侯府,少
說也得通過三五道關卡,而方纔我到這裡,竟然一路通行無阻,連鬼都沒碰上一個。來的幸
虧是我秦十三,若是換了別人,你浪子胡歡還歡得起來嗎?」
胡歡趕緊把窗子帶上,道:「你的聲音能不能低一點?」
秦十三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道:「我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老實告訴你,我就是存
心要喊給他們聽聽的!」
胡歡搖頭歎息道:「你方才能夠順利進來,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若是換了
別人,就算有十條命、也早就報銷了。」
秦十三嗤之以鼻道:「你也真敢吹牛!你當我不知潘秋貴有幾兩重嗎?你當我不知他那
批手下都是些什麼材料嗎?」
胡歡道:「那麼你也總該知道這兩天日月會來了多少高手吧?」
秦十三冷哼連連道:「人是來了不少,高手嘛……哼哼,我可是一個都沒有見到。」
話剛說完,陡聞"嗤"的一聲,房門不啟自開,顯然是被一股陰柔的掌風震開的。
秦十三閃出房,橫掃了空蕩蕩的走廊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對面的房門上,冷笑著道:
「這又何足為奇?只不過是招普普通通的隔山打牛罷了。」
胡歡道:「招式是很普通,但相隔丈餘出掌,力度又能控制得如此平穩,我相信具有這
等火候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見,你能說他不是一名高手嗎?」
秦十三冷笑不語。
就在此時,忽覺一絲勁風拂面而過,只聽"叮"的一響,一根極小的細針竟將一隻飛行的
蒼蠅釘在牆壁上。
而且附近的牆壁上已釘了不少同樣的細針,每根針上都有一隻蒼蠅,每隻蒼蠅的翅膀還
都在"嗡嗡"地顫動不已。
秦十三呆了呆,道:「這算什麼?」
胡歡苦笑道:「這就是告訴你,現在的聚英客棧已被防守得固若金湯,莫說是人,便是
蒼蠅也休想飛進來。」
秦十三呆立良久,忽然閃身進房,將胡歡拖到門後,輕聲細語道,"小胡,這麼一來,
你就更危險了。」
胡歡斜瞟著他,道:「為什麼?」
秦十三聲音壓得更低,道,"潘秋貴調兵遣將的目的是什麼?總不會只是為了保護你
吧?」
胡歡道:「當然不是,但東西不在我手上,他們動我也沒用。」
秦十三道:「如果他們先將你制住,你不乖乖把東西交出來,成嗎?」
胡歡泰然道:「你放心,時候還沒到,他們絕不可能現在就動手。」
秦十三道:「何以見得?」
胡歡道:「倘若他們現在將我制住,立刻就會變成眾矢之的,而且有侯府虎視在旁,我
想他們也不敢。」
秦十三冷笑道:「你倒好像蠻有把握!」
胡歡淡然一笑,道:「我對自己的事一向都極有把握,但你目前的處境卻很讓我擔心。」
秦十三泰然道:「我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胡歡笑得神秘兮兮道:「你有沒有想到,萬一你被水蜜桃閹掉,你或許還可以到宮裡去
混混,可是十三嫂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秦十三狠狠地啐了一口,臉紅脖子粗道:「你胡扯什麼!」
胡歡"嗤嗤"笑道:「你也不必氣惱,我只不過是提醒你罷了。」
秦十三板著臉孔道:「我可沒有心情跟你鬼扯淡!我來找你,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訴
你。你聽,我就說;你不聽,我回頭就走。」
胡歡忙道:「好,好,你說,你說。」
秦十三豎起耳朵,聽聽門外的動靜,方道:「縣裡剛剛接到申公泰召集手下歸隊的密
令,這種緊急措施,在神衛營來說是極少有的事。」
胡歡淡淡地道:「八成是侯府派出去的那些人已被他發現。」
秦十三不以為然道:「申公泰不僅武功奇高,為人更是狂傲無比,除非神刀侯親自出
馬,如果僅是侯府一些屬下,莫說他還有幾名高手隨行在側,就算只有一人一刀,也絕不至
於發令求援。」
胡歡略顯不安地咳了咳,道:「那麼依你看,他要對付的是什麼人?」
秦十三沉吟著道:「我懷疑他極可能要向汪大小姐師徒下手。」
胡歡強笑兩聲,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汪大小姐不過是個後生晚輩,以申公泰的
身份,豈會做出那種以大欺小、貽笑武林的事?」
秦十三正色道:「你錯了。汪大小姐年紀雖輕,卻是一派宗師,而且為了胡家的事,兩
人互相敵視已非一朝一夕。如非汪家兄弟在朝為官,而汪大小姐門下又有不少權貴子弟,申
公泰早就對她下手了。你想,如今有了這個機會,他會輕易錯過嗎?」
胡歡頓足道:「你當初難道就沒料到這兩人在途中可能碰面嗎?」
秦十三歎道:「那時我只竭盡所能將兩人引出京來,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的事?」
胡歡垂頭喪氣地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方道:「你現在總可以老實告訴我,你究
竟為什麼不計一切後果把他們引了來?是為了陞官,還是為了發財?」
秦十三道:「都不是,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
胡歡叫道:「為了我?'」
秦十三道:「不錯,你要想報仇雪恨,難道還有比利用侯府和汪大小姐兩股力量還好的
方法嗎?」
胡歡瞪著他,道:「我報什麼仇、雪什麼恨?」
秦十三立刻道:「當然是報你們胡家二十年前那段滅門之仇。」
胡歡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胡家的後人?」
秦十三道:「哎?你不是姓胡嗎?」
胡歡氣得狠狠地在茶几上拍了一掌,道:「天下姓胡的多了,難道每個人都是南宮胡大
俠的後人?」
秦十三心平氣和道,"別人不是,你是。這可不是我叫你硬充,而是大家都認定你就是
那個人。連神刀侯、汪大小姐以及申公泰等人都已深信不疑,你想否認都不行。」
胡歡恨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有沒有想到後果問題?如果我不是那個人,汪大小
姐一到,豈不是馬上就被揭穿?」
秦十三悠然道:「那有什麼關係?到時候申公泰已死,你已變成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再
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也不可能有人再動你懷裡那批東西的腦筋。至於汪大小姐,她更沒理
由怪你,因為你從來沒有承認過你是那個人。」
胡歡氣急敗壞道:「可是你有沒有替汪大小姐想一想,她以後怎麼辦?」
秦十三輕輕鬆鬆道:「她照樣帶著她的徒弟回她的北京,你也照樣扛著你的黃金跑你的
江湖,這件事就像根本未曾發生過一樣。」
胡歡急得跳起來,道:「你說得可簡單,申公泰一死,她還能回去嗎?」
秦十三笑瞇瞇道:「她為什麼回不去?人是你和玉流星殺的,跟她一點點關係都扯不
上。」
胡歡楞了楞神,道:「萬一申公泰死不了呢?」
秦十三神色一冷,道:「他非死不可!我匆匆趕來,就是請你趕緊想個辦法,無論如何
不能讓他把汪大小姐這股力量毀掉,否則一切計劃全部泡湯。」
胡歡冷笑道:「很抱歉,禍是你惹出來的,你自己去想辦法吧,我可無能為力。」
秦十三急道:「小胡,緊要關頭你可不能跟我嘔氣!你不是一直都很敬重汪大小姐嗎?
你忍心看她毀在那老賊手上嗎?」
胡歡沉思片刻,猛一跺腳道:「好吧!你說,你叫我怎麼做?是不是想叫我趕去跟她做
一對同命鴛鴦?」
秦十三連忙賠笑道:「那倒不必。你只要想辦法說動侯老爺子,請他老人家跑一趟就夠
了。」
胡歡頓時叫起來,道:「你病了?神刀侯會置一家老小於不顧,跑去支援不相干的人?
若是你,你肯嗎?」
秦十三道:「我若是侯老爺子,我一定肯。」
胡歡歎了口氣:「只可惜有一件事你還沒有想到。」
秦十三道:「什麼事?」
胡歡道:「就算神刀侯肯去,金玉堂也絕對不會答應。」
秦十三道:「為什麼?」
胡歡道:「如果金玉堂也跟你我一樣,是個不計後果、孤注一擲的人,他還有什麼資格
號稱'神機妙算'?」
秦十三也不禁歎了口氣,道:「好吧,那麼我們就退而求其次。你不是說這兩天日月會
來了不少高手嗎?你不妨跟潘秋貴談談看,叫他抽一部分人去支援一下。你看這個辦法怎麼
樣?」
胡歡道:「辦法是不錯,可惜我和潘老闆的交情有限,不便啟齒,我看還是你跟他們說
吧!」
秦十三苦笑道:「我更不成。我們一直都是處在敵對狀態,他不暗中把我殺掉,已算對
得起我;想開口向他借人,簡直是癡人說夢。」
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接道:「秦頭兒言重了。這兩年多次暗中維護之德,潘某感念久矣。
莫說借人,便是想借潘某的項上人頭,潘某也會毫不考慮地摘給你。」
房裡兩人聽得相顧楞了半晌,忽然同時笑口大開,急忙開門迎客,畢恭畢敬地把潘秋貴
請進來。
潘秋貴笑容滿面道:「方纔那件事已不勞兩位吩咐,敝會曹大哥和楚老弟途中發覺情況
不對,立刻便折了回去,並已通令沿線弟兄,全力保護汪大小姐師徒。只是敝會弟兄能力有
限,難以擔當大任,只希望馬五兄能早一點趕到。有他在場,那可就安全多了。」
秦十三聽得一楞道:「奇怪,為什麼每個人都把蛇鞭馬五捧上了天?他除了趕趕馬車、
耍耍鞭子之外,究竟還有什麼本事?」
胡歡道:「他還會騙人。」
秦十三道:「騙人?」
胡歡道:「不錯,不過他跟你可有點不一樣。」
秦十三小心翼翼道:「哦?怎麼不一樣?」
胡歡一本正經道:「他只騙外人,從來不騙自己朋友。」
六輛破舊的篷車,風馳電掣般奔馳在寒風裡,路面顛簸,輪聲隆隆,車後揚起一片煙塵。
煙塵中十幾匹快馬緊迫不捨,馬上的人一色衙役打扮。為首一名中年捕頭,以刀當鞭,
一面催馬,一面大聲喝道:「停車,停車!」
馬五咬緊牙關,連連揮鞭,對後面的呼喝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
他趕的六輛篷車的第一輛,也是其中最破的一輛,破得隨時都有散掉的可能,連他自己
都有點擔心。
轉眼間車隊已奔上了一條大道,車行速度更快,後面追騎的距離也更近。
呼喝聲中,陡見馬五的車身一偏,一隻車輪竟然脫軸而出,直向前方滾去。
馬五經驗老到,急忙勒韁。饒是他反應得快,依然不免車仰馬翻,車上衣物銀兩頓時撤
了一地,他的人也栽出車外。
後面那五名馭者也都是個中老手,匆忙中一個急轉,硬將五輛篷車安然停在路旁。
緊隨在車後的十幾名追騎,剎那間已將人車團團圍住。
為首那名中年捕頭,縱身下馬,"鏘"的一聲,捕刀出鞘,用刀背輕敲著馬五的肩膀,冷
冷道:「馬五,憑良心說,你趕車的功夫還真不賴,只怪你這輛破車實在太不爭氣了。」
馬五忙道:「王頭兒說得對極,在下拚命賺錢,也就是想換輛新車。」
王頭兒似笑非笑地緊盯著他,道:「哦?你倒說說看,你替他們賣命,他們給你多少?」
馬五伸出雙掌,翻動了一下。
王頭兒臉色一寒,道:「什麼?才二十兩?」
馬五點頭不迭,道;"正是。」
王頭兒冷笑,慢慢將捕刀抬起,刀鋒也陡地轉了過來。
馬五慌忙叫道:「王頭兒且慢動手!在下還有下情容稟。」
王頭兒道:「說!」
馬五卻一句話也沒說,只從懷裡取出四隻黃澄澄的元寶,雙手托到王頭兒面前。
王頭兒立刻眉開眼笑道:「原來是二十兩金子,這還差不多。」
他一面說著,一面匆匆四顧。
身旁那些衙役馬上將目光避開,有的甚至調頭轉馬,故意企首眺著遠方。
王頭兒乘機飛快地把金子收進自已荷包,事後還有些不安地朝四周掃了一眼。
就在眾衙役鬆懈之際,突然兩條人影自篷車後疾撲而出,直向荒郊一片樹林逸去。
王頭兒只朝那兩人背影一瞄,立刻喊了聲:「殺!」
眾衙役一聲應諾,六七匹馬同時追趕下去。沒過多久,兩聲慘叫已隨寒風傳到眾人耳裡。
馬五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顫聲道:「請王頭兒高抬貴手,這可不關我們弟兄的事。」
王頭兒拍了拍荷包,道:「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們。只要你們乖乖地把這幾輛車給我
趕回縣衙,我立刻放你們走路。」
馬五千恩萬謝,急忙命手下弟兄動手修車。
後面那五輛篷車裡已隱隱傳出哭泣之聲。
馬五不禁歎了口氣,正想去取回那只脫軸的車輪,手臂卻忽然被王頭兒捉住。
只見王頭兒正兩眼直直地凝視著前面不遠的一片樹林。
馬五這才發覺林中已緩緩走出九匹駿馬,馬上的人個個衣著鮮明,一看就知道大有來歷。
那九匹駿馬不徐不急,並排馳來,轉瞬間已到眾人面前。
王頭兒悶聲不響地打量那些人半響,突然走到一個眉心長了顆青痣的老者前面,道:
「敢問閣下可是錢濤錢大人?」
那老者冷冷道;"你認得我?」
王頭兒滿面堆笑道:「小的王長貫,二十年前曾在大人手下當差。'」
錢濤默默地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迷惑之色。
王長貴急忙調轉刀頭,將刀柄高高托起,道:「大人請看,這是當年大人親賜的捕刀,
小的使用至今,一直未曾更換。」
錢濤彎身接刀,仔細察看了一遍,道:「哦,我想起來了。這是劉知縣任上,為了偵破
虹橋棄屍一案,我當時賞給你的。」
王長貴微微怔了一下,立刻賠笑道:「那次大人賞賜的是李順,這一柄是第二年小的追
隨大人捕獲趙府血案的元兇,才僥倖獲賞的。」
錢濤笑笑道:「哦,難得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王長貴道:「小的一向以此事為平生殊榮,怎麼忘得了?」
錢濤道,"你今天的運氣不錯,又碰到一件足夠你榮幸一生的事。」
王長貴小心翼翼道:「但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件事?」
錢濤指指身旁一名兩鬢斑白、面色紅潤的老人,道:「這位就是我們神衛營的申統領,
你趕緊過來參見吧。」
王長貴當場楞住,所有的人都同時僵在那裡,連車中的哭泣聲均已截然而止。
「鏘"的一聲,錢濤隨手一甩,那柄捕刀剛好還進王長貴懸在腰間的刀鞘裡,顯然是有
意提醒他。
王長貴這才如夢乍醒,慌忙跪倒下去,畢恭畢敬道:「德安縣搞頭王長貴,叩請大人金
安。」
身後那班衙役也慌裡慌張地滾下馬來,一齊跪在地上,一旁的馬五等人也不得不跟著矮
了半截。
申公泰好像很滿意地點點頭,淡淡道:「你們都給我站起來回話!」
每個人都乖乖地站了起來,但身子卻一個個彎得像大蝦一樣。
申公泰緩緩道:「這是怎麼回事兒?簡單扼要地報上來!」
他一口京腔,慢慢道來,聲調尖銳,威儀十足。
王長貴戰戰兢兢道:「啟稟大人,這兩人是朝廷久緝不到的要犯,直到昨天才發現藏匿
在本縣境內。圍捕之前,也不知何以走漏了風聲,這兩人竟攜帶家小細軟,連夜逃出縣城。
幸虧小的發覺得早,否則又被這兩個點子溜掉了。」
申公泰道:「喔,你處理得很好,碰到這種事,一定要就地解決,以絕後患。」
王長貴連道:「是是是。」
申公泰看了看那幾輛篷車,又朝遠處那兩具屍體瞄了一眼,道:「活的你帶回去交差,
死的就地掩埋。這種場面,可絕對不能落在老百姓眼裡。」
王長貴遲疑道:「這個嘛……」
錢濤截口喝道:「什麼這個那個!有申大人的吩咐,你還怕回去沒法交代嗎?」
王長貴大聲吩咐道:「挖坑,埋人,快!」
十幾名衙役齊聲一諾,倒也很有點氣勢。
應諾聲中,其中兩人很快便從篷車下找出兩把鐵鍬,往馬上的同伴手中一拋,兩匹快馬
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申公泰瞧得連連點頭道;"你這批手下選得很不錯,做起事來倒也乾淨利落。回去車上
的細軟和那二十兩黃金你可不能獨吞,可要好好地打賞他們。」
王長貴身子又彎成了一隻大蝦,臉孔漲得如同紅布一般。
申公泰得意地一陣奸笑,突然喚了聲:「王頭兒!」
王長貴一驚,道:「小的在。」
申公泰話題一轉,道:「這兩天地面上怎麼樣?還平靜吧?」
王長貴道:「托大人洪福,最近倒是沒有什麼大案子。只是自從浪子胡歡那件事傳出之
後,江湖人物個個都往崇陽趕。本縣是通往崇陽的必經之路,這幾天難免有些緊張。」
申公泰沉吟著道:「有個姓汪的丫頭,可曾經過這裡?」
王長貴一怔,道:「大人指的可是汪大小姐?」
申公泰哼了一聲,算是作了回答。
王長貴忙道:「回大人的話,聽說汪大小姐昨天一早已經離開新野,如果走這條路,也
差不多應該到這裡了,不過據小的猜測,她們師徒路經此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申公泰道:「為什麼呢?」
王長貴道:「汪大小姐第六個徒弟住在漢川附近,她應該走西邊那條路才對。」
申公泰笑笑道:「你的看法跟你們錢大人剛好相反。」
王長貴一呆,道:「錢大人的看法是……」
申公泰道:「那些丫頭們為了避免被我們堵住,一定會走這條路,而且今天晚上極可能
住在德安城裡。」
王長貴大喜道:「小的正怕回程會出毛病,如今有各位大人同行,那就萬一無失了。」
申公泰卻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的看法卻跟你們完全不同,所以這趟德安不去也罷。」
王長貴臉上立刻現出失望之色。
申公泰突然輕輕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可以派兩個人護送你回去,不過這兩人的身價
可高得很,你可不能虧待他們。」說完,脖子一昂,又是一陣奸笑,縱馬而去……
那兩個挖坑的衙役手腳果然利落,片刻工夫已挖了兩個半人多深的坑。
左邊那具屍體突然睜開眼晴,道:「這個坑得挖得寬一點,'鐵鏘震關東'張一洞太胖,
狹了裝不下他。」
右邊那具屍體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又道:「我叫他們用豬血,他們偏偏使羊血,髒腥死
我了!」
那挖坑的衙役道:「腥死總比被人殺死好,如果用豬血,早就穿繃了。」
另一個衙役接道:「不錯。你別以為這批老傢伙們老眼昏花,其實一個比一個厲害。尤
其是'碧眼神雕'錢濤,那老鬼不但工於心計,眼光更是高人一等,能夠把他騙倒可真不容
易。」
右邊那具屍體忽然道:「喂喂,你挖得太短了。『游龍劍』陳豪起碼比你我高出半尺有
余,你挖這麼短,叫他怎麼伸腿?」
「鐵鏘震關東"張一洞從第一輛車查看到第三輛,他對車上的人倒不太注意,對東西卻
盤算得很仔細,他想估計一下,這一趟他們兩人究竟可以撈多少。
「游龍劍"陳豪倚馬撐劍而立,他的人高,劍也長,遠遠望去好像生了三隻腳。他默默
地觀看四周的動靜,也等於在替張一洞把風。
馬五不慌不忙地修整車輪,連看也不看那兩人一眼,直到張一洞走近第四輛篷車,他才
突然站起來,向王長貴打了個眼色。王長貴馬上笑哈哈地趕上去,從杯裡取出一隻細而長的
藍絨布盒,輕聲細語道:「大人請看,這便是前兩年太原府鄭財神失竊的那十三顆貓兒眼,
據說最少也值十萬兩銀子。」
張一洞一聽值十萬兩,急忙將鐵鏘往馬車旁一靠,小小心心地把盒子接過來。盒蓋一
掀,晶光奪目,果然不是凡品。
王長貴歎了口氣,道:「只可惜目標太大,實在吞不下去,否則……」
張一洞忙道:「否則怎麼樣?」
王長貴聲音更低道:「否則小的真想借花獻佛,乾脆拿它孝敬二位大人」
張一洞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忽然道:「你方才說這盒貓兒眼一共多少顆?」
王長貴道:「十三顆?」
張一洞由右數到左,又由左數到右,怎麼數都少了一顆,不禁詫異道:「怎麼只有十二
顆?」
王長貴道:「還有一顆鑲在盒子底下。」
張一洞合起絨盒,反過來一瞧,果見晶光一閃,卻不見貓兒眼,而是一支雪亮的槍尖穿
篷而出,閃電般刺進了他的胸膛。他想高聲大喊,但他的嘴巴卻已被王長貴從身後緊緊摀住。
就在這時,一條紅衣身影已自最後那輛車中躥出,直撲"游龍劍"陳豪。
陳豪久歷江湖,反應奇快,身形一轉,已閃到馬後,正待挺劍禦敵,卻發覺一根蛇鞭已
然捲到,竟將他的腿和馬腿纏在一起。
健馬驚嘶,前蹄趄起,陳豪的身體竟被倒吊起來。
正在此時,紅衣身影已到,但見槍光一閃,已自陳豪背部直貫胸前。
蛇鞭一鬆,健馬潑蹄奪出,陳豪卻躺在地上動也沒動,只兩眼狠狠地瞪著那紅衣女子,
嘶聲道:「李艷紅,果然是你!」
李艷紅輕輕拔出了槍,唉聲歎氣道:「陳大人,你的時間已不多,如有遺言請趕快告訴
我,我負責替你帶到北京。」
陳豪咬牙切齒道,"我……我……我只想咬你一口。」
李艷紅道:「那好辦。說著,當真挽起衣袖,當真把一條白嫩細膩的手臂送到陳豪嘴
邊,細聲道:「你咬,你咬,給你咬!」
陳豪嘴巴張得蠻大,可惜尚未咬下去便已斷了氣。
李艷紅走到第四輛篷車前,輕輕將車廉掀開。
汪大小姐端坐車中,雖然車中很冷,但她端莊秀麗的臉上卻已有了汗珠。
她身旁擠著四名弟子,其中一人正在擦槍。
李艷紅一瞧汪大小姐的臉色,不禁有點擔心道:「師父,你沒事吧?'」
汪大小姐長長出了一口氣,道:「我擔心死了!這馬五的膽子也太大了,簡直是在玩命
嘛!」
李艷紅應道:「可不是嘛?」
一旁那名擦槍弟子卻"吃吃"笑道:「我倒覺得很好玩兒。」
汪大小姐橫了她一眼,道:「好玩兒?你有沒有想到,如果申公泰親自查車,結果會怎
麼樣?」
那名弟子赫然道:「不會吧?」
汪大小姐道:「萬一會呢?」
這時馬五忽然走過來,笑呵呵接道:「就算會也不要緊,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我都已
作了萬全的準備。"說著,竟突然高舉雙臂,在汪大小姐面前伸了個大懶腰。
只瞧得汪大小姐師徒全都怔住。
誰知他的手臂尚未放下,遠處的官道上便已響起一片排山倒海的輪蹄聲。透過稀疏的樹
林,車隊奔馳的雄姿依稀可見。
汪大小姐恍然道:「原來馬五哥早有安排!」
馬五瞇眼笑道:「有你在場,我不好好安排行嗎?萬一出了毛病,我回去怎麼向浪子胡
歡交代?」
汪大小姐臉孔一紅,慌忙垂下頭。
身邊那五名弟子卻個個變得掩口葫蘆,只是都不敢笑出聲來。
馬五唯恐汪大小姐臉上掛不住,急忙咳了咳,道:「李姑娘,依你看,申公泰他們今夜
可能住在什麼地方?」
李艷紅不假思索道:「新安渡。」
馬五道:「何以見得?」
李艷紅道:「若要選一個既可攔截我們師徒、又可監看漢川孫家的所在,還有比新安渡
更合適的地方嗎?」
只聽"當"的一聲,那名擦槍弟子一時失神,竟將方纔刺殺張一洞的槍滑落在馬五腳下。
原來她正是汪大小姐座下排行第六的孫秋月,也就是漢川大豪孫雷孫大俠的寶貝女。
馬五道:「其實你一點都不必驚惶,你看到方纔那二是一輛馬車了吧?」
孫秋月點點頭。
馬五道:「那些馬車便是直趕漢川的,他們準備在三個時辰之內,把你府上大大小小老
老少少通通接走。」
孫秋月怔怔道:「接到哪兒去?」
馬五道:「哪兒安全,到哪兒去。」
孫秋月道:「那麼我們呢?」
馬五道:「我們當然要到新安渡。」
孫秋月一驚,道:「莫非我們還要跟申公泰那些人鬥下去?」
馬五道:「當然要鬥下去,否則怎麼對得起你孫二小姐?」
孫秋月又是一怔,道:「咦?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馬五笑呵呵道:「當然有關係,你剛才不是說過這件事蠻好玩兒嗎?」
新安渡唯一的一條渡船又從對岸搖了回來,去的時候幾乎把船擠沉,回來的時候船上卻
空無一人。
這是上面的命令:今天夜裡新安渡不准留客。
岸邊上的「周家老店"當然也不必懸掛招客燈籠,甚至連大門都關了起來。
其實就算敞著門也沒有人敢在這裡進出,因為神衛營的申大人今晚在這兒下榻。
大官過境,地方遭殃,尤其是縣裡的衙役,更是忙得團團轉,明崗暗哨,佈防得滴水不
漏,生怕有人驚駕。
新安渡是漢川境內的一個小渡口,除非有特殊事故,平日縣裡的捕快極少在這裡露面。
可是今天,申公泰等人剛剛歇下腳,漢川捕頭何玉昆便已親自趕到,簡直快得出人意料
之外。
申公泰不免疑惑地盯著他,道:「你這兩條腿倒也快得很!」
何玉昆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話,小的腿倒不快,消息卻比一般人靈通得多。」
申公泰道:「哦?」
何玉昆即刻接道:「小的是在巡查途中接獲德安縣飛報,得知大人駕臨敝境,是以才來
得如此之快。」
申公泰恍然道,"原來是王頭兒通知你的。」
何玉昆道:「正是。」
申公泰對他的答覆好像還算滿意,緩緩點了點頭,繼續道:「你在路上可曾聽到什麼消
息?」
何玉昆道:「大人垂問的可是有關汪大小姐師徒的行蹤?」
申公泰目光一亮,道:「不錯。」
何玉昆道:「據說兩個時辰之前,道人橋附近曾有二十一輛馬車疾馳而過,不知跟汪大
小姐師徒有沒有關連?」
申公泰沉吟著道:「二十一輛馬車?那丫頭明知我離她不遠,她還敢如此招搖?」
何玉昆道:「就是因為太過招搖,小的才懷疑這是她們師徒的聲東擊西之計,所以小的
猜想她們必定跟在大人後面,不過距離恐怕不會太近。」
申公泰道:「依你看,大概有多遠?」
何玉昆道:「那就得看汪大小姐了,她的膽子有多大,距離就有多遠。」
申公泰聽得連連點頭,對何玉昆的應對表現,顯然十分欣賞。
這時天色己暗,店小二正好端了一盞燈進來。
何玉昆急忙接在手裡,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
申公泰擺手道:「這種事不必你來擔心,有『子年斷魂』唐老在此,我相信絕對不會
有人敢來班門弄斧。」
坐在一旁的一個面容清瘦、身材矮小的小老頭兒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間卻充滿了高傲之
氣。毫無疑問,這人便是以"斷魂砂"威懾武林的唐門老唐籍。
何玉昆忍不住對他多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燈擺在桌上。
申公泰道:「你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要告訴我?」
何主昆立刻道:「有。」
申公泰有點出乎意外地望著他,道:「什麼事?你說!」
何玉昆道:「聽說侯大少負了傷,好像是傷在神衛營兩位大人手上。」
申公泰微微一怔,道:「哪個侯大小?」
一直站在申公泰身後的錢濤立刻接道:「他說的想必是侯義的大兒子侯傳宗。」
何玉昆道:「正是他。」
申公泰淡淡道:「哦。」
何玉昆忽然歎了口氣,道:「聽說他傷得好像還不輕,如果侯老爺子想靠他來傳宗接
代,恐伯是沒有指望了。」
他慢慢道來,一副幸災樂禍模樣,就像跟侯家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申公泰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番,道:「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何玉昆道:「小的叫何玉昆。」
申公泰回首道:「錢濤,把他的名字記下來。我看他倒有點當年你的調調兒,將來有機
會想辦法拉他一把。」
錢濤立刻向何玉昆使了個眼色,道:「何玉昆,大人要栽培你。你趕快叩恩吧!」
沒等何玉昆跪倒,門外已有人道:「且慢!」
門簾一掀,一個身著長袍馬褂的人切身而入,雙手捧著一堆東西,目光逼視著何玉昆,
道:「你的腰牌呢?」
何玉昆一瞧那人手上的東西,急忙在自已的懷裡摸了一把,駭然道:「你是葛半仙……
葛大人!」
那人道:「不錯,我是葛半仙,那麼你又是誰?」
何玉昆道:「小的當然是何玉昆。」
葛半仙道:「如果你真是漢川捕頭何玉昆,你為什麼連腰牌都沒有?」
何玉昆胸膛一挺,理直氣壯道:「誰說我沒有腰牌?我的臉就是牌。我十七歲進衙門當
差,今年已經二十八歲,縣裡的百姓哪一個不認得我?"假使大人有疑問,不妨問問錢大
人,他當年做捕頭的時候,可曾帶過腰牌?」
葛半仙笑笑道:「好,算你有理。那麼我再問你,你既非強盜,也非珠寶商人,你身上
哪兒來的這許多首飾?"說完,"嘩啦"一聲,將十幾件首飾和其他東西全都堆在台案上,燈
光照射下,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何玉昆臉孔一紅,道:「這是今天出來查案,崔員外硬塞給我的,想推都推不掉。」
葛半仙道:「哦?有這等好事?是什麼案子?說給我們聽聽。」
何玉昆吞吞吐吐道,"其實也不算什麼大案子。只因為他家裡一個丫頭得了急病死了,
崔員外怕事情傳出去不好聽,所以,所以……」
葛半仙道:「所以給你們點東西封嘴。」
何玉昆道:「是是是。」
葛半仙冷冷道:「何頭兒,人命關天,你可不能胡來啊!」
何玉昆忙道;"小的不敢。」
葛半仙從那堆東西中找出張字條,道:「你跟王長貴是什麼關係?你姓何,他姓王,在
這張字條裡,他為何稱你昆兒?」
何玉昆道:「他是小的岳父。」
錢濤一旁笑道,"難怪你年紀輕輕就當了捕頭,原來你是王長貴的女婿!」
何玉昆垂著頭沒敢吭聲,一雙眼晴卻偷瞟著台子上的那堆東西。
葛關仙又從那堆東西中找出一根長近一尺的銅管,道:「這是什麼?。」
何玉昆道:「這是小的使用的兵刃。」
葛半仙拿在手上擺弄著,道:「這是什麼兵刃?」
何玉昆突然將腰帶解下來,往銅管上一扣,手腕猛地一抖,只聽"叭"的一聲,聲音清脆
悅耳,赫然變成了一條長鞭。
葛半仙仍然面帶迷惑之色道:「如果只是根鞭桿,何需做得如此考究?隨便用棍木棒,
效果還不是一樣?」
何玉昆神秘一笑,道:「實不相瞞,這根鞭桿還另有妙用。」
葛關仙道:「還有什麼用處?你不妨試給我們看看。」
何玉昆走到台案前面,從那堆首中揀出一隻最不值錢的琥珀戒指,將那塊褐色的琥珀挖
下來,裝進那根鞭桿裡,往後退了幾步,陡將鞭梢一拉,「叮"的一聲,那塊琥珀已牢牢鑲
在牆壁上。
葛半仙忙將鞭拿過來,又仔細地瞧一瞧,道;"哦,這東西威力雖然不大,倒也叫人防
不勝防。」
申公泰道:「幸虧何頭兒是自己人,否則方纔他對準你的腦袋來一下,說不定你現在已
經變成葛全仙了。」說罷,哈哈一陣大笑。
葛半仙苦笑著將鞭子朝何玉昆一拋,道:「你趕快把你的東西收起來,到廚房去張羅一
下,叫他們快點上酒上菜。申大人難得如此開心,等一會兒你好好敬他幾杯,說不定會有你
意想不到的好處。」
何玉昆如釋重負,將東西往懷裡一揣,畢恭畢敬地倒退出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依然不見何玉昆前來敬酒。
葛半仙笑著道:「那小子大概喝醉了,把我方才交代他的話都忘光了。」
錢濤端著酒杯看了又看,道:「這酒烈得很,莫說是他,連我也有些醉了。」
申公泰也皺著眉道:「這是什麼酒?後勁兒好像足得很。」
唐籍突然揮掌將窗戶震開,喝道:「糟了,我們上了那小子的當了!」
申公泰駭然道,"你說這酒裡有毒?」
唐籍道:「不是酒,是牆上那顆東西。"說話間,取出幾顆藥丸,分別放入眾人的酒杯
中。
葛半仙瞇著眼睛朝牆壁上望了半晌,道:「那不是一塊琥珀嗎?」
唐籍搖首道:「那不是琥珀,是一塊類似琥珀的五色毒膠。」
葛半仙失聲笑道:「想不那傢伙居然用一種最普通的迷藥,便把使毒的祖師爺唐門老
給騙倒了。我算服了他!」
唐籍臉色紅了一陣,忽地站起來,道:「各位大人慢慢喝,我到外面去看看。"說著,
將那盞燈往旁邊挪了挪,匆匆忙忙地衝了出去。
明燈高懸,爐火正旺,一塊即將溶完的五色毒膠,正在爐蓋上吐著紫色的火焰。
濃烈的毒煙下,八個人全都躺在地上。其中五名侍衛都已被人點中死穴,氣絕身亡。店
老闆和兩個店小二則氣息尚存,而且還發著均勻的鼾聲。
唐籍急忙將爐蓋扔出門,然後提了桶冷水,整個潑在店老闆頭上。
店老闆連喘帶咳,半晌才清醒過來,立刻老臉堆笑道:「大人是否要酒?小人這就給您
送過去。」
唐籍一把將他拎過來,冷冷叱道:「那個捕頭呢?」
店老闆一看廳裡的情形,不禁嚇了一跳,顫聲道:「哪個捕頭?」
唐籍道:「何玉昆。」
店老闆左顧右盼道:「何頭兒來了嗎?小人怎麼沒看見?」
唐籍呆了呆,道:「你說那個很會鬧酒的年輕捕頭不是何玉昆?」
店老闆搖頭。
唐籍道,"那麼他是誰?」
店老闆道:「小人不認識他,小人還以為他是跟隨各位大人一起來的呢。」
此時神衛營幾名高手均已擁入大廳,每個人都楞楞地站在唐籍身後。只有申公泰大模大
樣地坐在凳子上,右手抓著他那柄薄而細長的精鋼寶刀,左手手指不停地敲擊著堅硬的棗紅
桌面,神色極其不耐。
唐籍無可奈何地鬆開手,回首望著平日一個個比猴子還精的同僚。
「碧眼神雕"錢濤忽然大步走上來,把店老闆往椅子上一推,一隻腳踏著椅子邊緣,彎
著身子,一副問案模樣道,"你方才說的可是實話?」
店老闆戰戰兢兢道:「小人說的句句實話。方纔那人的長相跟何頭兒完全不同,小人絕
對不會認錯。」
錢濤道:「哦?你倒說說看,真正的何頭兒是什麼長相?」
店老闆道:「何頭兒只有一隻耳朵,各位大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錢濤點著頭,拉著長聲問道:「聽說他是德安縣王頭兒的女婿,不知是真是假?」
店老闆張大嘴巴,楞了半晌方道:「王長貴只有一個兒子,根本就沒有女兒,哪兒來的
女婿?」
錢濤也不禁楞了楞,道:「你不會搞錯吧?」
店老闆道:「絕對錯不了。小人跟王頭兒私交好得不得了,當年他在世的時候,每隔一
兩個月,總要趕來看小人一趟。」
錢濤失聲道:「你說什麼?王頭兒死了?」
店老闆唉聲歎氣道:「已經死了兩年多了。真是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啊!」
只聽"卡"的一聲,申公泰突然將堅硬的桌面抓了個大洞,手掌搓動,木屑紛飛。
錢濤腳也放下了,身子也挺直了,臉色難看得就好像家裡剛剛死了人一樣。
就在此時,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疾傳而至,只見一個捕頭裝扮的人急急衝進廳門,目光稍
一搜索,低頭碎步走到申公泰座前,單膝跪倒,恭聲說道:「漢川縣捕頭何玉昆見駕來遲,
請大人恕罪。」
申公泰死盯著他那兩隻完整無缺的耳朵,惡聲道:「你說你叫什麼?」
那捕頭道:「小的何玉昆……」
語猶未盡,但見刀光一閃,那捕頭當場栽倒在地上。
「噠"的一聲,一件東西滾落在申公泰腳下。
申公泰垂首仔細一瞧,竟是一隻檀木雕成的耳朵,雕工精緻,幾可亂真。
沈貞穿過黑暗的院落,興沖沖地衝進房裡。
隱在暗處布哨的師妹們也一齊跟了進來,每個人都睜著眼睛,豎著耳朵,等待著她的最
新消息。
沈貞喘了口大氣,笑嘻嘻道:「師父,告訴您一個好消息,神衛營那些人被馬師伯騙走
了。」
汪大小姐即刻替她更正道:「不是騙走,是引走。」
沈貞忙道:「是是。"又喘了口氣,繼續道:「馬師伯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了十五
個人,裝扮成我們師徒模樣,簡簡單單就把他們引過江去了。」
汪大小姐皺眉道:「不是買,是雇,是雇了十五個人。」
沈貞連連點首道:「對對,是雇。聽說那十五個人個個都是水中高手,船到江心,人已
不見,他們追一輩子也休想追得上。」
汪大小姐沉吟道:「跟在申公泰身邊那幾個人都不是簡單人物,想瞞過他們只怕不太容
易,說不定天還沒亮便已折回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沈貞立刻道:「這一點師父儘管放心。就算他們馬上發現真相,至少也得在那邊耽擱一
天時間。」
汪大小姐道:「為什麼?」
沈貞道:「馬師伯已在他們的馬匹上動了手腳。」
汪大小姐道:「有唐門老在,使毒下藥恐怕都不會有效。」
沈貞"嗤嗤"笑道:「這次馬師伯動的好像是他們的馬蹄。」
汪大小姐苦笑道:「你們這位馬師伯的花樣倒也真不少。」
沈貞道:「他說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汪大小姐面色一冷,道:「替我告訴他,該收手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
眾女弟子同時發出一聲歎息,好像每個人都意猶未盡。
李艷紅忽然道:「師父,你看申公泰他們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會不會拐到孫師妹家裡
去?」
汪大小姐道:「孫家除了一片莊院之外,己一無保留,就算他們趕去也不足為懼。」
李艷紅道:「如果他們放火呢?」
沈貞接道:「沒關係,馬師伯說我們胡師伯有的是金子,舊的燒了,馬上可以蓋新的。」
汪大小姐瞪眼道:「你胡說什麼!你胡師伯哪兒來的金子?」
沈貞道"您不是知道嗎?他懷裡那張圖,少說也有一百萬兩。」
汪大小姐道:「道聽途說,不足為信。縱然真有那批黃金,那也是反清復明的經費,我
不相信他會據為已有。」
李艷紅道:「我也不相信。」
眾女立即紛紛附和,每個人都不相信他們所仰慕的胡師伯是個貪財之輩。只有沈貞心裡
有幾分懷疑,卻不敢表示出來。
一直未曾開口的孫秋月忽然傷感道:「其實我孫家也薄有資產,重建家園的財力倒也還
有。只是我對那座莊園卻有說不出的依戀,真想回去再看它一眼。」
她眼淚汪汪地望著汪大小姐,道:「師父,您讓我回去轉一下好不好?我只要看一眼馬
上就回來,絕不耽誤師父的行程。」
汪大小姐歎了口氣,道:「好吧,讓你回去看看也好。」
孫秋月破涕為笑道:「謝謝師父。」
汪大小姐想了想,道:「沈貞、雪兒,你們兩人對附近的地形最熟悉,明天你們就陪秋
月跑一趟。記住,途中不准鬧事,也不得在外流連。」
二女連忙答應。
汪大小姐好像仍有些不放心,停了停又道:「艷紅,你也陪她們一起去。有你在,我比
較安心。」
李艷紅微微怔了一下,道:「可是我去了,師父怎麼辦?」
汪大小姐道:「有你這許多師妹陪我,你還擔心什麼?」
李艷紅道:「我擔心師父的安全問題。」
汪大小姐失笑道:「我有你馬師伯和他手下幾十名雄赳赳的大俠保護,你還怕我被人搶
走嗎?」
李艷紅道:「我是怕我不在,師父剛剛創出對付申公泰的那招槍法使不出來。」
汪大小姐笑笑道;"你放心,那一招一時半刻還用不到,你們早點回來就好了。」
李艷紅無奈,只好點點頭。
汪大小姐揮了揮手,眾女一哄而散,房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面對著一盞孤燈,她不禁想起了從末謀面的胡歡。
她只希望胡歡真如傳說中那麼英挺、豪邁、熱情。
當然,她更希望他不是一個貪財寡義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9 00:25:03
第十三章 血圖
深夜,孤燈。
胡歡獨坐燈下,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之感。
他自幼浪蕩江湖,走遍千山萬水,嘗盡人間辛酸,但卻從不覺得孤獨,因為他有朋友。
而現在,黃金尚未到手,似乎所有的人對他都變了樣兒,每個人都忘了他是浪子胡歡,
而都把他當成了胡百萬。
他不禁有些懷疑,難道那批黃金的魔力真的如此之大?難道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
外之物,真的比友情還要重要?
窗外寒風頻吹,窗紙"波波"作響,胡歡的心猛地一陣刺痛。
每當想起玉流星,他的心就在刺痛。
兩人相交時日雖短,卻曾同生死共患難,這段交情就真的如此脆弱嗎?
他實在不相信玉流星是這種人,但轉眼已近二更,如非她已遠走高飛,葉曉嵐和秦官寶
那邊怎麼會沒有一點動靜?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門。
胡歡精神一振,道:「什麼人?」
只聽門外一陣含含糊糊的聲音道:「胡大俠,我是賈六,我給您送飯來了。」
說話間,房門已被頂開,賈六提著飯盒,端著菜盤,咬著筷子,筷子兩端掛著兩隻酒
壺,一點一點地橫著走了進來。
胡歡接過菜盤,強笑道:「這麼多東西,為什麼不多找個人幫忙?」
賈六將酒菜擺了一桌,小聲道:「潘老闆特別交代,今晚只准我一個人進出,其他人等
不得在這條走廊上走動。」
胡歡道:「何必如此小題大作?潘老闆也未免太緊張了。」
賈六忙道:「今天晚上的確有點緊張,直到現在大堂裡的客人還沒散,趕都趕不走。潘
老闆正在外邊發愁,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胡歡苦笑著取出一錠銀子,連同那兩壺酒一起塞在賈六手裡,道:「今天我不想喝酒,
你拿去喝吧。」
賈六千恩萬謝地走了出去。
胡歡也的確有點餓了,端起碗來扒了幾口,忽然又放下,面對著滿桌的小菜,他又不禁
想起了錦衣玉食的汪大小姐。
這些年來,他曾去過北京不下十次,可是他卻從未到過汪府,甚至連這種念頭都未曾動
過。
當然他也沒有機會和汪大小姐見面,他只能從諸多傳說中來揣測她的容貌。
他為什麼不肯去見她?是自慚形穢,還是不想增加她的困擾?只怕連他自已都搞不清楚。
而這次,正是他一展抱負的大好時機,他卻糊里糊塗把唯一能夠抬高他身價的東西丟掉
了,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拐跑的。如果這件事傳到汪大小姐耳裡,她會怎麼想?
思忖間,房門又響了幾聲。
胡歡不耐道:「哪一個?」
房門一開,賈六又跑了進來。手上捧著個酒罈子,笑嘻嘻道:「潘老闆就知道您喝不慣
那種酒,所以特別把他珍藏多年的一壇陳紹叫我送過來,請您嘗嘗看。」
胡歡皺眉道:「我今天不想喝酒。」
賈六望著那罈酒嚥了口唾沫,道:「胡大俠,我勸您還是把這壇留下吧,這種好酒可是
千金難求啊!」
胡歡只好又賞了他一錠銀子。
賈六歡天喜地地走了,還輕手輕腳地替他把房門帶上。
胡歡重又拿起碗筷,誰知尚未沾唇,便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突然發現自已很在乎汪大小姐對他的看法。他可以承受任何人的責難,如果汪大小姐
為了此事而看不起他,他寧願死。
想到死,他立刻拍開泥封,舉起了酒罈。
酒灌愁腸愁更愁,他忽然覺得更悲傷、更絕望。
於是他又舉起了酒罈。
就在這時,好像又有人在敲門。
胡歡放下酒罈,沒好氣地叫道:「誰?」
沒有人應聲,也不見人進來。
胡歡拉開房門,門外竟連個人影都沒有。
敲門的聲音仍在響個不停。
胡歡急忙把房門栓上,兩眼直直地瞪著那扇暗門,心開始猛跳。
那聲音稍許停了一會兒,又輕輕響了起來。
胡歡撲向床柱,迫不及待地將暗門啟開,只見一個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的女人垂首走了
進來,正是他所企盼的玉流星。
玉流星不聲不響地站在暗門旁邊,愉偷地瞟著胡歡,彷彿做錯了事正在等待著他的責罵
一般。
胡歡心裡雖然大喜若狂,表面卻裝得怒氣沖沖道:「你拐了我三百兩銀子,你還敢恍再
去幾個人打打接應。」
胡歡忙道:「昨天曹大元和楚天風已折回去,並已通令日用會弟兄全力保護汪大小姐師
徒,我想對我們多少有點幫助。」
金玉堂搖搖頭道:「沒有用。外面所需的不是他們,而是一個對各門各派都有影響力的
人。」
胡歡道:「金兄是否打算自己趕去?」
金玉堂道:「不是我,是你。」
胡歡失聲道:「你有沒有搞錯!我有什麼影響力?」
金玉堂道:「你是目前武林中最有身價的人,只要你善加利用,保證各門各派都會對你
唯命是從。」
胡歡道:「你的意思是想叫我以黃金為餌,策動其他門派跟我們合作?」
金玉堂道;"不錯。只要你能設法把後面神衛營的人馬阻住,盡快把申公泰引過江來,
我們就有機會。」
胡歡道:「機會有多大?」
金玉堂道:「你能把他引多近,就有多大。」
胡歡猛地把頭一點,道:「好,我去!」
金玉堂道:「現在楊欣和孫不群正在等候,準備與各位同行。我已備了三匹馬,三位隨
時都可以上路。」
葉曉嵐突然道:「一匹就夠了。」
秦官寶立刻喊道:「兩匹!」
葉曉嵐道:「咦,你瘋了!你二千八百兩銀子不要了?」
秦官寶笑嘻嘻地搖頭,不停地搖頭。
胡歡詫異道:「你們哪兒來的二千八百兩銀子?」
葉曉嵐道:「我身上有七百兩,翻一個身就是一千四,再翻一個身就是二千八,再翻一
個身就是五千六,剛好每人二千八百兩,我的帳沒算錯吧?'
胡歡寒著臉道:「你為什麼不再多翻一個身?每個人五千六百兩豈不是比二千八百兩更
加過癮?」
葉曉嵐忙搖頭不迭道:「不成,不成!有道是知足者常樂。人不能太貪心,否則非出毛
病不可。」
胡歡冷笑道:「你的腦筋好像還不太糊塗嘛?」
葉曉嵐道,"小弟的腦筋一向都很清醒,尤其算起銀子來,一兩都不會錯。」
金玉堂一旁笑道:「那麼葉公子想必也知道這一戰千載難逢,正是我輩揚名立功的大好
時機,你輕易放過豈不可惜?」
葉曉嵐淡淡道:「我對生死榮辱看得都很淡,唯一的樂趣就是坐在賭桌上。只要一坐上
去,任何事都可拋諸腦後。」
金玉堂道:「朋友呢?是否也都拋諸腦後?」
葉曉嵐道:「朋友當然例外,尤其像小胡兄這種朋友,我看得可比賭桌重要多了。」
金玉堂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肯跟他一起去呢?」
葉曉嵐道:「誰說不肯?只要他一歪嘴,水裡火裡,我馬上跟他走!」
胡歡神色立刻緩和下來,二話不說,嘴巴一歪,轉身便走,把關在暗門外的玉流星早已
忘得一乾二淨。
五匹健馬漏夜趕路,一口氣奔了四五十里。胡歡陡然勒韁駐馬,呆坐在雕鞍上。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了玉流星。
其他四騎也紛紛勒馬,遠遠回望著他。
距離他最近的"滴水不漏"楊欣匆匆轉回來,道:「胡老弟莫非有所發現?」
胡歡急忙搖首道:「沒有,我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忘了跟潘秋貴交代一聲。」
楊欣道;"那好辦,到了前面的鎮上,你寫張字條,我差人替你送回去。」
胡歡沉吟了一陣,道:「算了,由她去吧!」
說話間,其他三人也勒馬轉向。葉曉嵐一再追問事由,胡歡只是苦笑不語。
就在這時,胡歡座下的白馬忽然發出一聲長嘶。
楊、孫兩人不約而同地踩鐙翹首,企望遠方。
曙色蒼茫中,但見一條身影疾奔而至,瞬間已停在胡歡馬前。
胡歡歎道:「快腿陳平的腿,果然快得驚人!」
陳平呆望他半晌,方道:「原來是浪子胡歡。」
楊欣忙對胡歡笑道:「這匹白馬原本是金總管的坐騎,所以陳平才幾乎弄錯。」
胡歡聽得眉頭不禁一皺,過分禮遇,反而使他極不自在。
楊欣立刻接道:「金總管感念老弟對侯大少救助之德,無以為報,才以愛駒相贈,希望
老弟萬勿推卻才好。」
胡歡一楞,道:「你們有沒有搞錯?我幾時救過你們侯大少?」
楊欣道:「當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朋友。如非他及時援手,侯大少和他身邊那幾個
人,恐怕一個也休想活著回來。」
胡歡如墜五里煙中,道:「我的朋友哪一個有這麼大的本事?是誰?」
楊欣道:「大風堂少總舵主莊雲龍。」
胡歡失笑道:「楊兄真會開玩笑,莊雲龍跟我只見過一面,怎麼能算是我的朋友?」
楊欣道:「但他卻曾當場言明,他不顧身家性命出手搶救,全是看在你浪子胡歡的面子
上。當時在場的不止侯大少一人,我想他們不可能全部聽錯。」
胡歡這次倒真的楞住了。
葉曉嵐忽然道:「也許莊雲龍是看在小胡兄那批黃金份上,先賣給他一個交情。」
秦官寶也立刻道:「也許莊雲龍看出胡叔叔將來一定是一代大俠,先攀好交情,等他接
任了總舵主的寶座,好坐得穩一點。」
楊欣道:「這位小兄弟倒是很有眼光,跟我們金總管的看法不謀而合。」
快腿陳平也笑嘻嘻道:「對,我也曾經聽金總管說過,三五年之後,浪子胡歡必定是武
林的領袖人物。」
胡歡聽得一陣耳紅心跳,急忙避開眾人目光,俯視著陳平,道:「你們侯大少的傷勢如
何?」
陳平道:「聽說已經穩住了。」
孫不群突然道;"好,只要。回龍生肌散,傳到之前他還活著,就有救。」
「毒手郎中"口氣雖狂,卻絕對沒有人置疑,因為準都知道他的醫道高明,而且他的"回
龍生肌散"也是武林外傷聖藥之一。
陳平看看天色,道:「各位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在下可要趕回去交差了。」
胡歡忙道:「且慢,且慢!你行色匆匆,想必隱藏著重大消息,可否洩漏一點出來聽
聽?」
陳平道:「我這次出來是為了傳送傷藥,並非打探消息,不過你若一定想聽,我倒可以
臨時湊一個給你。」
胡歡道:「你快湊,我在聽。」
陳平道:「你的死對頭就住在前面鎮上的招商客店,你最好小心一點。」
胡歡一呆,道:「你胡扯什麼!我哪裡來的死對頭?」
陳平道:「唐笠不是你的死對頭嗎?」
胡歡道:「唐四先生的手臂是你們侯爺砍掉的,他要恨,也應該恨你們侯府,與我浪子
胡歡何干?」
陳平嘻嘻笑道;"我只負責給你消息,要抬貢,你不妨跟我們楊管事較量較量。"說完,
身形一晃,人已遠去。
胡歡只得望著楊欣,道:「楊兄,依你看,唐四先生真的會把這筆帳記在我頭上嗎?」
楊欣笑道:「這個問題,恐伯只有唐四本人才能答覆你。」
胡歡眼光忽然落在孫不群的臉上,遲疑著道:「孫兄跟蜀中唐門可有什麼恩怨?」
孫不群回答得乾乾脆脆,道:「沒有,絕對沒有。」
楊欣截口道:「但他和'七步斷魂'唐老卻是名副其實的死對頭。」
孫不群冷冷道:「唐籍叛門已久,根本就算不得唐門中人,而且這些年來,慘道他殺害
的唐門子弟已不下數十人。如果我能取他性命,我想唐門必定不會怪我,說不定反而會感激
我。」
楊欣笑瞇瞇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問題是你有沒有信心把他幹掉?」
孫不群冷笑,卻避不作答。
胡歡急道:「孫兄這次門,帶了多少'回龍生肌散'?」
孫不群道:「不多,也不少,但你若想借送藥之名而接近唐笠,我勸你還是趕快打消這
個念頭。」
胡歡道?"為什麼?」
孫不群道:「他夜闖侯府,一定是貪圖那批黃金,你這一去,豈非自投羅網?」
楊欣悠然道:「也許他的目的連人也包括在內。他可以去找申公泰,用那批黃金和浪子
胡歡去換取唐籍的性命。」
胡歡道:「或許他挾持我,只是想逼侯府放孫兄出馬與唐籍決一死戰,因為唐四先生雖
然號稱千手閻羅,卻絕非樂於手足相殘之輩。如果他借外人之手除掉那個叛徒,還有誰能比
孫兄更理想呢?」
孫不群聽得霍然動容,回視著楊欣道:「你認為有此可能嗎?」
楊欣笑笑道:「這個問題,也只有唐四本人才能說出最正確的答案。」
孫不群沉吟著道:「我犧性一點藥粉倒無所謂,可是萬一胡老弟一去不返,我們怎麼向
金總管交代?」
楊欣想了想,道:「不要緊,我們給他半個時辰的時間。如果到時候他不出來,我們馬
上去救他。如今唐四重傷,那些唐門晚輩諒必不是你的對手,救他出險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
事。」
孫不群點著頭,掏出一隻皮製的軟袋,毅然拋向胡歡懷裡。
黎明。
招商客店依然沉睡在朝霧中。
後院兩排廂房的八個房門只啟開了一間,靜靜的院落中只有一個少女在舞劍。
園裡已傳來雞鳴,廚下已冒起炊煙,那少女的劍勢已近尾聲。
伏在牆頭窺伺已久的胡歡,這才悄然翻落院牆,隨手拾起一塊小石子,輕輕向那少女的
腳上扔去。
那少女一驚收劍,驀然回首,目光很快便停在胡歡臉上。
胡歡立刻認出她正是前夜在自己劍下餘生的那名唐門女弟子。
那少女似乎也還記得他,清麗的面龐頓時湧起一片驚愕的表情,兩腳就像釘在地上,連
動都沒有動一下。
胡歡唯恐驚醒了眾人,一面以指封唇,一面連連向她揮手。
那少女遲疑半晌,才慢慢走過來,以劍護胸,聲音小得幾不可聞道,"是你?」
胡歡笑笑道:「是我。」
那少女道,"你……你來幹什麼?」
胡歡道:「我來看看四先生,不知他的傷勢怎麼樣了?」
那少女道:「我四叔很好,你趕快走吧!"一面說,一面還擔心地回首觀望。
胡歡卻不慌不忙道:「你是唐姑娘?」
那少女點頭,悄悄伸出了三個手指。
胡歡道:「梅,蘭,菊……你是唐盛菊?」
那少女又點點頭,粉頸低垂,把弄著衣角,輕輕道,"你來看我四叔,我很感激,你對
我的好處,我會永遠記得……」
她突然抬起頭,繼續道:「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以後千萬不要再來這裡……找我,萬
一被我兄弟們碰到,你會吃大虧的。」
胡歡聽得楞了半晌,方道:「多謝你的關心。我這次來,除了來看你,我還想見見令
叔,有件事我想向他當面討教。'」
唐盛菊好像嚇了一跳,急形於色道:「你是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難道不知
道我四叔有多恨你嗎?」
胡歡抬起手臂,原想拍拍她的肩膀,卻又急忙放下,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四
叔不會為難我的。"說完,大步朝院中走去,高聲大喊道:「唐四先生住在哪間房裡?晚輩
胡歡有事求見!」
唐盛菊臉色大變,突然牙齒一咬,疾若流星般撲向胡歡,挺劍直刺過去
這時幾間房門轟然齊開,十幾名衣冠不整的唐門子弟紛紛衝入院中,將胡歡及唐盛菊團
團圍在中間。
胡歡身形閃動,接連避過三劍,第四劍又已擦臂而過,同時一個香暖的嬌軀也整個貼在
他身上。
只聽唐盛菊在他耳邊悄聲道:「快把我制住!」
胡歡卻一把將她推開,連同自己的劍也塞在她手上,高舉雙手道:「各位請看,我的劍
已交給唐姑娘,我只想拜見唐四先生,絕無惡意。」
正在眾弟子難以定奪之際,窗裡已傳出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帶他進來!」
唐笠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兩眼半睜半閉地睥視著胡歡,道:「浪子胡歡,你倒也光
棍,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你難道不怕來得去不得嗎?」
胡歡道:「晚輩深知四先生是明理之人,所以才敢前來求見。」
唐笠冷哼一聲,道:什麼事,說!」
胡歡道:「晚輩受人之托,特送上一些藥粉,但不知四先生合不合用?」
一旁有名弟子立刻喝道;"放肆!唐四先生醫道名滿天下,何需別人贈藥,
另一名弟子一把將胡歡剛剛取出的藥袋奪過去,嗅了嗅,道:「這算什麼傷藥?裡面居
然還擺了熊膽,好像還有龍腦,你說好笑不好笑?」
唐笠眼中忽然神光一閃,道;"回龍生肌散?」
胡歡道:「正是。」
唐笠道:「原來是毒手郎中差你來的。」
胡歡道:「孫不群本人不便出面,才托晚輩前來當面向四先生求教。」
唐笠皺眉道:「求教?」
胡歡道:「不錯,晚輩等即將與七步斷魂唐籍碰面,但不知四先生可有什麼指示?」
唐笠閉眼搖首道:「毒手郎中藝業雖有些火候,但比起我家那該死的老七來,恐怕還要
差上一等,我勸他還是再多躲幾年吧。」
那名持藥弟子立即道:「而且這是我們蜀中唐門的家務事,我們無意假手他人,你最好
教他少管閒事。」
唐笠忽然歎口氣,喚了聲:「盛傑!」
那名持藥弟子應道:「侄兒在。」
胡歡方知他竟是唐門第二代中最傑出的人物唐盛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唐盛傑也正在瞪著他,目光中充滿了仇恨之火。
只聽唐笠益發有氣無力道:「藥留下,人出去,我要跟浪子胡歡單獨談一談。」
唐盛傑只得將藥袋放在唐笠枕邊,帶著幾名弟兄悻悻地退了下去。
唐笠這才睜開眼,逼視著胡歡,道:「聽說你有一個朋友叫神手葉曉嵐,是不是?」
胡歡微微怔了一下,道:「是。」
唐笠道:「他既稱神手,手上的功夫想必不錯。」
胡歡想了想,道:「很不錯。」
唐笠簽道:「你能不能教他幫我辦件事?」
胡歡道:「當然可以。」
唐笠忽然用僅有的一隻手自枕下取出一個扁平的黑布包,布包裡包的竟是一隻又髒又舊
的鹿皮手套。他拿起那隻手套,黯然道:「這是一隻與唐籍施放毒砂時所用的完全一樣的手
套,幾乎連新舊都一樣。只要有人能夠把它悄悄換過來,唐籍就再也不會危害武林了。」
胡歡道:「四先生的意思可是想教葉曉嵐動手?」
唐笠吃力地點點頭。
胡歡道:「這件事太簡單了。葉曉嵐不僅神手無雙,且精通五鬼搬運之術,只要咒語一
念,問題馬上解決。」
唐笠忙道:「千萬不可!申公泰身旁有個叫葛半仙的人,是奇門中頂尖高手,葉曉嵐想
在他面前施法,等於自尋死路。」
胡歡道,"這就難了,此時此刻想接近唐籍,只怕不太容易。」
唐笠道:「不要緊,我可以等,總有一天他會鬆懈下來,到那個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胡歡道:「可是有人卻已等不及了。」
唐笠道:「誰等不及,誰去想辦法,目前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胡歡只得告辭。
通過充滿敵意的院落,匆匆跨出後門。
唐盛菊早已捧劍候在門邊,就在他接劍那一瞬時,突然發覺掌心裡多了一件東西,尚未
弄清是怎麼回事,已被關在門外。
胡歡不禁怔了一下,攤開手掌一瞧,竟是一隻精巧的荷包,水藍色的緞面,上面繡了一
朵盛開的黃菊,繡工精細,針針傳神。
荷包卻觸眼一片銀白,二十幾粒珍珠般的丹丸,散發出淡雅的清香。
胡歡拈起一粒,剛想嘗嘗是何藥物,面前已有人道:「胡老弟,嘗不得,一嘗就可能丟
命。」
說話的正是"毒手郎中」孫不群。
胡歡這才發現四人早已站在對面的牆根下,慌忙將荷包藏進懷中,強笑道:「原來你們
已經來了。」
葉曉嵐"嗤嗤"笑道:「那是什麼好東西?何不取出來給大家瞧瞧I
胡歡立刻伸手入杯,取出的卻不是荷包,而是那隻鹿皮手套。
「毒手郎中」精神抖擻,一馬當先,唐笠的那隻鹿皮手套,彷彿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希望。
而葉曉嵐卻無精打采走在中間,臉色陰沉,目光閃爍,好像隨時都在找機會逃走。
胡歡和秦官寶卻緊盯在他身後,不給他一絲機會。
一路上經常有侯府的人向楊欣傳報消息,幾乎都是有關侯大少的傷勢和回程路況等,至
於汪大小姐和申公泰的行蹤卻一無所知,直到中午打尖的時候,才傳來申公泰已離開新安渡
的消息。
胡歡聽得精神大振,一方面是由於有了正確的目標,另一方面起碼已經證實汪大小姐師
徒還沒有落在申公泰手裡。
但坐在一旁的葉曉嵐卻更加食不下嚥,因為葛半仙的本事,他知道得比在座的任何人都
清楚,在他的心目中,這個人幾乎比申公泰更可怕。
就在這時,楊欣忽然放下酒杯,一本正經道:「胡老弟,你那張藏金圖,是否真的藏在
玉流星的肚兜裡?」
胡歡"嗤"的一聲,剛剛入口的熱湯整個噴了出來,咳咳道:「你……你問這事幹嗎?」
楊欣擦擦臉,笑瞇瞇道:「這件事無論是真是假,江湖上知道的人好像已經不少,也難
免會傳到申公泰的耳朵裡,你說是不是?」
胡歡點頭道:「有此可能。」
楊欣道:「我們有一個葉曉嵐,已拚命想搬他們的東西,他們有葛半仙在,會不想搬我
們的東西嗎?」
胡歡道:「甭想。」
楊欣笑笑道:「你猜他們最想搬的,是我們的哪一樣東西?」
胡歡嘴角牽動了一下,秦官寶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像玉流星的肚兜正藏在他懷裡一
般。
楊欣道:「既然我們知道他們想搬的是什麼,何不請孫管事動動腦筋,在那件東酉上玩
點花樣?」
胡歡道:「對,唐四先生能在手套裡下毒,我們為何不能在那件肚兜上動點手腳?」
一直未曾開口的葉曉嵐竟然接道:「當然可以。」
胡歡不禁嚇了一跳,道:「咦,你不是已被葛半仙嚇暈了嗎?怎麼忽然又甦醒過來了」
葉曉嵐笑嘻嘻道:「誰說我嚇暈了?我不過在想對付他的方法而已。」
胡歡道:「想到了嗎?」
葉曉嵐道;"當然想到了。只要孫兄能替我牽制葛半仙一下,我就有辦法把那隻手套換
過來。」
孫不群立刻道:「你說,你要多少時間?」
葉曉嵐道:「你能給我多少時間?」
孫不群不慌不忙地倒了杯酒,緩緩地喝了下去,道:「夠不夠?」
葉曉嵐大喜道:「夠,太夠了!」
孫不群杯子一放,手掌已然伸出,幾乎伸到胡歡的鼻子上。
一行五騎在侯府門人的指引下,行迸更加快速,傍晚時分已到漢川對岸的一個小鎮。
五人進入侯府事先安排好的客店,沒過多久,酒宴便一開了上來,連接上了十幾道菜,
道道都是江浙名味。
楊欣招來個一臉精明相的小二,含笑道:「夥計,差不多了,我們只有五個人,如何吃
得下這許多菜?」
店小二笑呵呵道:「各位不必客氣,我們盛樓主得知各位要來,特從對岸帶來二十四道
名菜,現在才不過上了一半,還早得很,請慢慢享用吧。」
五人一聽,不禁相顧駭然。
秦官寶緊張兮兮道:「胡叔叔,他們是錦衣第七樓的人。」
胡歡淡淡道:「哦。」
秦官寶道:「看樣子,我們好像掉在人家的陷講裡了。」
店小二立刻笑道:「這位小哥言重了。我們樓主誠心誠意為各位接風,怎能說是陷講
呢?」
楊欣突然道:「這裡的陳掌櫃和幾名夥計呢?」
店小二"嗤嗤"笑道:「聽說是吃壞了肚子,現在都在裡面躺著休息。」
楊欣五人頓時停杯住筷,秦官寶急忙在茶中試毒,而孫不群卻拿起了酒壺,仔細察看了
一遍,道:「沒問題,喝!"說著,替每人斟了一杯,自己領頭喝了下去。
胡歡也一飲而盡,道:「我想也不該有問題。他的目的是那批黃金,在完全絕望之前,
他應該不會跟我翻臉才對。」
楊欣笑笑道:「而且有毒手郎中在座,使藥用毒均非智者所為。鐵掌無敵盛雲鵬是個老
狐狸,想必不至於糊塗到如此地步。」
胡歡道:「問題是他遲遲不肯出面,躲在後面幹什麼?」
秦官寶突然悄悄道:「他在生氣。」
胡歡訝然道:「你怎麼知道他在生氣?」
秦官寶道:「我聽到他的心跳聲,二十八個人只有一個人坐著,那人一定是他。」
葉曉嵐忽道:「他坐在哪裡?」
秦官寶道:「就坐在後堂的正中央……」
語聲未了,但覺陰風掠面而過,葉曉嵐衣袖一抬,桌上已多了一疊銀票和一隻小小的扁
圓紅瓷瓶。
葉曉嵐瞧著那疊銀票,歎了口氣,道:「有這許多銀票,何必還要黃金?這盛雲鵬也未
免太想不開了。」
說話間,拿起了那隻小瓷瓶,剛想揭開瓶蓋,孫不群已喝聲道:「不要打開!那是苗疆
的『一嗅神仙倒',只要嗅一下,便會沉睡六個時辰,冷水都潑不醒。」
話剛說完,一陣暢笑之聲已自後堂傳出,只見盛雲鵬在錦衣樓徒眾簇擁下闊步而出,直
走到胡歡身旁,像老朋友般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胡老弟,你這群朋友真厲害,老夫
只有認栽!」
胡歡笑瞇瞇道:「金子也不想要了嗎?」
盛雲鵬哈哈一笑,道:「金子不能不要,朋友也不能不交。」一面說著,一面已坐在胡
歡旁邊,不慌不忙地倒了杯酒,道:「來,我敬各位一杯!」
胡歡笑笑道:「如果樓主還想要金子,最好趕緊採取行動,再無謂地浪費時間,恐怕就
來不及了。」
盛雲鵬道:「我這不是正在行動嗎?」
胡歡苦笑道:「想挾持我是沒有用的,要是有用,像日月會、大風堂、侯府以及蜀中唐
門等門派早就動手,如何輪得到你們錦衣第七樓!」
盛雲鵬得意洋洋道:「每個人的福分不同,說不定別人千方百計得不到的東西,就會輕
而易舉地落在我們手裡。」
胡歡歎道:「也說不定大好的機會,又輕而易舉地從你手裡溜走。」
盛雲鵬咳了咳,道:「什麼機會?」
胡歡道:「賺嫌金子的機會。」
盛雲鵬道:「怎麼賺?」
胡歡道:「難道你沒發覺其他幾個門派這幾天在幹什麼?」
盛雲鵬道:「你想讓我去找神衛營的人拚命?」
胡歡道:「想賺金子,就得拚命。」
盛雲鵬搖搖頭,道:「很抱歉,這種事我不能幹。上面給我的命令是抓人,不是殺人,
我只要把你帶回去,就算大功告成。能不能賺到金子,那是另外一碼事,與我完全無關。」
胡歡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的想法倒也不錯,不過你們上面如果發現那批金子已被別
人分走,你猜他們會怎麼樣?」
沒等盛雲鵬回答,楊欣便已唉聲歎氣道:「我想他們一定很生氣。」
葉曉嵐立刻接道:「可能氣得不得了。」
秦官寶也搶著道:「很可能會氣瘋。」
孫不群卻大搖其頭道:「我看不會。」
秦官寶詫異道:「為什麼?」
孫不群道;"因為你胡叔叔根本就沒空陪他回去。」
胡歡忙道:「對對對,我這兩天忙得很,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盛雲鵬聽得氣極反笑道:「胡老弟也真會開玩笑,事到如今,陪不陪我回去還由得你作
主嗎?」
胡歡道:「腿長在我身上,不由我作主,由誰作主?」
盛雲鵬獰笑道:「當然得由我作主。」說話間,身形一個倒翻,竟然帶著椅子翻出兩丈
開外,手掌猛地一揮,道:「給我拿下!」
站在廳中的二十七名大漢卻動也沒動。
盛雲鵬怒喝道:「我叫你們拿人,你們聽到沒有?」
那二十七個人依然沒有動,也沒有人應聲。
盛雲鵬盛怒之下,朝距離他最近的那人一腳踢了過去。
那人吭也沒吭一聲便進挺挺地往前倒去,剛好撞在前面一人身上,前面那人又撞上了另
一個人,只聽"砰砰"之聲不絕於耳,二十七人竟如骨牌般相繼倒了下去,個個沉睡如死,有
的竟已開始發出均勻的鼾聲。
盛雲鵬這才想起那瓶『一嗅神仙倒』,只見那隻小瓷瓶仍舊放在桌上,卻不知何時瓶蓋
已被人打開,毫無疑問,裡面的藥早已跑光。
五人也仍舊坐在那裡,每個人都在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每個人都是一臉得意的神色。
盛雲鵬長長歎了口氣,道:「毒手郎中」果然不凡,居然把解藥事先便已合在酒裡,實
在令人佩服。」
孫不群道:「由此可見你並不糊塗,希望你也不要再做糊塗事,否則徒增傷亡,對雙方
都沒有好處。」
說完,五人同時起身,朝外便走。
盛雲鵬突然道:「等一等。」
五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一聲不響地望著他。
盛雲鵬道:「你們是否打算過江?」
胡歡道:「不錯。」
盛雲鵬道:「浪子胡歡,你要特別當心。申公泰那批人剛剛過去不久,你可千萬不能死
在他們手上,否則我就沒有翻本的機會了。」
胡歡道:「想翻本就馬上召集你的人馬跟過來,這已是最後的機會,但願你這次莫再錯
過。」
說罷,五人相顧把頭一點。轉身大步而去。
夜,無星無月。
寬廣的莊院已被漫天大火映得一片通紅,莊院四周血跡斑斑,顯然在不久前曾有過一場
血戰。
五人剛一下馬,已有人大喊道:「浪子胡歡來了!」
喊聲方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已奪門而出,竟是丐幫的簡長老。
胡歡訝然道:「長老不是要回開封嗎?怎麼會在這裡?」
簡長老攤手歎道:「我本來是要回總舵的,可是得知汪大小姐幾個徒弟身臨危難,我能
不救嗎?」
胡歡大驚道;"結果怎麼樣?」
簡長老昂然道:「結果我們用四十一條人命,把申公泰嚇跑了。」
胡歡又是一驚,道:「四十一條人命?」
簡長老道:「不錯,我丐幫雖然沒有勝過他的刀,卻有他永遠也殺不完的頭。」
他緩緩道來,語調凜凜,聽得眾人個個熱血沸騰。
胡歡咬牙切齒道:「簡長老,你放心,這四十一條人命,我發誓會替你加倍討回來!」
簡長老凝視著他,道:「好,浪子胡歡,一切都看你的了。」
就在這時,門裡忽然傳出一陣輕輕的哭泣聲。
胡歡上前一看,赫然是杜雪兒,不禁心驚肉跳道:「杜姑娘,你怎麼了?」
杜雪兒掩面悲哭道:「我二師姐恐怕不行了。」
胡歡一顆心猛地往下一沉,道:「沈貞?」
杜雪兒點頭。
胡歡提起她的手臂,喝道:「走,帶我去看看!」
沈貞睜開無神的眼睛,勉強向胡歡擠出了一絲笑意。
房裡的光線很暗,空曠的房中只有一盞油燈,沈貞就躺在燈下,身上蓋了一件大紅的披
風,但臉色看起來依然白得發青。
胡歡蹲在她身邊,輕輕道:「你覺得怎麼樣?」
沈貞垂淚道:「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站在一旁的李艷紅、孫秋月和杜雪兒不約而同地衝出房外,失聲痛哭起來。
胡歡掀開披風一角一看,眉頭不禁猛地一皺,但他隨即換了個笑臉,輕鬆道:「你窮緊
張什麼?這點小傷,怎麼可能死人?」
沈貞歎了口氣,道:「師伯不必再安慰我,我知道我的傷勢是絕對沒救了。」
胡歡忙道:「你先不要洩氣,毒手郎中孫不群就在門外,我們何不請他瞧瞧再說?」說
完,大步出房,剛想高聲大喊,手臂已被人拖住。
他這才發覺楊欣、孫不群、葉曉嵐和秦官寶都躲在暗處,每個人都垂著頭,一臉無可奈
何的樣子。
沒等胡歡開口,孫不群已愁眉苦臉道:「胡老弟,實在對不起,唐門之毒,十有八九我
都能應付,唯有唐老的斷魂砂,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胡歡駭然道:「你說沈貞中的是斷魂砂?」
孫不群點頭、歎氣。
一旁的三女哭得愈加悲切。
胡歡心裡難過極了,但他還是走進房裡,神色自若地在沈貞旁邊坐下來。
沈貞又歎口了氣,道:「其實我一點都不怕死,我只是心裡還牽掛著一件事,好像有點
死不瞑目的感覺。」
胡歡忙道:「什麼事?你說!」
沈貞道:「師伯,我現在已是快死的人了,你總可以放心告訴我那塊玉珮上刻的是什麼
字了吧?」
她眼淚汪汪道來,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以回絕,何況是一向心腸最軟的胡歡?
秦官寶突然"噓"了一聲,像老僧入定般在院中坐下來。
三女悲聲立止,回首楞楞地望著他。
楊欣、孫不群和葉曉嵐也一同屏住呼吸,目光東瞧西望,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情況。
過了很久,秦官寶才慢慢坐起,一臉狐疑之色。
葉曉嵐走過去,悄聲道:「官寶,你聽到了什麼?」
秦官寶道:「奇怪,在這種時候,胡叔叔怎麼還有心情吟詩?」
李艷紅神色一動,道:「什麼詩?」
秦官寶抓著頭,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像又有什麼茶當酒,又有什麼窗前月的。」
李艷紅想了想,道:「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若有梅花
便不同。」
秦官寶截口道:「對對對,就是這四句。」
李艷紅欣喜若狂道:「原來那塊玉珮上刻的是杜甫的《寒夜》詩,詩裡剛好嵌著師父的
名字。」
秦官寶喃喃道;"想不到胡叔叔竟真的是南宮胡家的後人。」
這時,李艷紅忽然在孫不群面前跪了下來,哀聲道:「孫師伯,請你救救我師妹吧!她
今年才十九歲,而且她一向最關心師父和胡師伯的事,如果現在死了,她一定死不瞑目。孫
師伯,無論如何請你救救她吧!」
說話間,孫秋月和杜雪兒也已跪倒,連秦官寶也糊里糊塗跟著跪在地上,臉上那副企求
之色,似乎比三女還來得急切。
孫不群長歎一聲,道:「如果我能救,早就救了,還要等你們來求我嗎?」
說著,挽起衣袖,揭開一層油紙,露出一截潰爛斑斑的肩膀,道:「你們看,這就是唐
老的傑作。這片傷已跟了我十幾年,如果我能治,還會拖到今天嗎?」
李艷紅道;"可是孫師伯直到現在還活著。」
孫不群道:「你們有所不知,我這十幾年活得比死更痛苦。如非身受侯爺大恩未報,我
早就自我解脫了。」
李艷紅道:「只要能讓她活著,再痛苦也沒關係。孫師伯,求求您,請您答應我們吧!」
那委婉的哀求聲,連一旁的楊欣和葉曉嵐都已感動,兩人目光也有了企求之色。
孫不群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只好從行囊中取出針包,直向房中走去。
燈火搖曳,人影晃動。
孫不群手中十二根金針,剎那間已剃下六針。就在他指按沈貞心窩,第七根即將刺下之
際,金針忽然停在兩指之間。
除了緊閉雙眼的沈貞之外,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帶著迷惘的神色投在孫不群的臉上。
孫不群金針一收,逼視著胡歡道:「胡老弟,你方才可曾給她服過藥?」
胡歡不得不點頭。
孫不群道:「什麼藥?」
胡歡一聲不響地將唐盛菊給他的荷包遞過去,心裡卻直在打鼓。
孫不群取出一顆丹丸,嗅了嗅,舔了舔,又嚼了嚼,好像意猶末盡,又取出一顆投入口
中,閉目調息片刻,突然興奮地跳起來,振臂大喊道:「我得救了!我的傷得救了!」
胡歡急忙問道:「沈貞的傷怎麼樣?」
孫不群笑呵呵道:「我的傷都有救了,她的傷還有什麼問題!」
此言一出,房裡所有的人個個笑口大開,倒把剛剛進來的簡長老嚇了一跳。
胡歡立即迎上去,道:「長老可有什麼吩咐?」
簡長老回手一指,道:「外面有個人要見你。」
胡歡一怔,道:「是准?」
簡長老道:「錦衣第七樓的。"笑裡藏刀"丁俊。這人詭詐得很,你可要多加小心。」
胡歡點點頭,回望了楊欣一眼,兩人急急奔了出去。
黑暗的院落中,果見一個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兩人走近一瞧,才認出竟是傍晚方才
見過的那名店小二。
胡歡笑笑道:「原來你就是「笑裡藏刀」丁俊,真是失敬得很。」
丁俊笑嘻嘻道:「胡兄只管放心,在下對自己人是從來不藏刀的。」
胡歡道:「自己人?」
丁俊道:「不錯,我們樓主本想依胡兄之言跟過來,但卻意外地發現了申公泰那批人的
行蹤。我們樓主已悄悄追了下去,特命在下趕來請示一聲,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胡歡忙道:「不敢,請丁兄回去轉告盛樓主,請他設法把那批人盡量往南引……」
一旁的楊欣突然截口道,"最好在後天晚上能把他們引進神仙嶺附近的楊樹林。入林之
後,自有侯府的人接應你們,以後的事就看我們的了。」
丁俊道:「後天晚上,神仙嶺,楊樹林。」
楊欣道:「不錯。」
胡歡忙道:「還有一件事務必上告盛樓主,教他千萬不可與那批人正面衝突,以免傷亡
過重,到時候沒有人手搬黃金。」
丁俊哈哈大笑道:「浪子胡歡,我就是欣賞你這種凡事都為人著想的個性。等這件事完
成之後,我會找你好好地喝幾杯。"說完,身形一晃,已躍出牆外。
胡歡想了想,忽然走到門口,悄悄叫了聲:「李姑娘!」
李艷紅悄悄地走過來,靜靜地望著胡歡,就好像正在欣賞一件寶物似的。
胡歡急忙往後縮了縮,道,"你師父呢?」
李艷紅道:「還在新安渡等我們。」
胡歡道:「你最好馬上趕回去,免得你師父牽掛。」
李艷紅遲疑道:「可是沈師妹怎麼辦?」
胡歡道:「如果你不怕單身趕路,你可以請你兩位師妹留下來照顧她。」
李艷紅含笑頷首道:「好,我準備一下,馬上啟程。」
她稍許沉吟了一下,悄聲道:「師伯可有什麼話要我轉告師父?」
胡歡咳了咳,道:「請你告訴你師父和馬師伯,後天晚上務必要趕到神仙嶺西的楊樹
林。一路上要特別當心,申公泰就走在你們前面。」
楊欣立刻接道:「還有一件事請你告訴汪大小姐,後天夜裡凡是進入楊樹林的人,最好
是穿白色的衣服。」
李艷紅詫異道:「為什麼要穿白色的衣服?」
楊欣道:「後天是臘月十六,月亮正圓,楊樹林的樹幹和落葉原本就是灰白色,經月光
一照,整座樹林會變得一片銀白,是以穿白色的衣服最容易藏身。」
胡歡失笑道:「楊兄,你有沒有搞錯?請你看看今晚的天氣,後天不下雨已經不錯了,
哪裡還會有月亮?」
楊欣笑瞇瞇道:「你放心,後天子夜過後,月亮一定會出來。」
胡歡道:你怎麼知道的?」
楊欣道:「這是我們金總管推算的,金總管精通天文,他的推算絕對錯不了。」
臘月十六,神仙嶺,楊樹林。
子夜過後,林裡林外依然一片昏暗。
沒有月亮,只有風,寒風捲動枯葉,發出一波又一波的聲響。
胡歡躲在一顆高大的樹幹下,他入林已大半個時辰,已轉換過二十幾棵樹幹,至今仍一
無所見,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自己一身雪白的衣裳。
他忍不住又開始咒罵金玉堂,每當轉換一棵樹幹,他就罵一次,前後已罵了不止二十八
九次。
現在,他又打算轉到另一棵樹下,就在他剛想撲出之際,前面不遠的地方陡然傳來一聲
慘叫,靜夜中聽來,顯得格外驚心。
他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因為至少他知道那個地方有人,但當他趕到時,一切早已歸於
沉寂,除了少許血腥氣味之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於是他又咒罵了金玉堂一遍。
突然,樹幹後面有個少女道:「您------是胡師伯?」
聲音雖然陌生,卻是汪大小姐徒弟的口吻。
胡歡大喜道:「你師父呢?」
那少女道:「還在前面。」
話沒說完,胡歡已躥到另一棵樹下。
幾乎同一時間,另一個身影也尾隨而至,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師伯,我是李艷
紅。」
胡歡頓時鬆了口氣,急忙道:「李姑娘,快帶我去找你師父,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
李艷紅「噓」的一聲,道:「師伯小心,那幾個硬點子可能都在附近。」
胡歡突然覺得一陣慚愧,他發覺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偉大,在這種逆境中,表現得反
而沒有年輕女孩子們沉著。
同時他也不禁聯想起更年輕的秦官寶,他後悔當時沒有把他帶來,如果有他在場,又何
必在乎有沒有月亮?
一想到秦官寶,胡歡立刻將耳朵緊緊貼在地上,結果耳朵雖沒有聽到什麼,眼睛卻意外
發現一團黑影忽然自天而降。
他已無暇思索,陡地縱身拔劍,一腳蹬開李艷紅,使盡全力地一劍揮了出去。
慘叫聲中,那團黑影結結實實地摔在兩人原先站腳的地方,胡歡的身體也已連翻帶滾地
栽了出去,只聽"咚"的一聲,腦袋竟剛好碰在一棵冷冰冰的樹幹上。
只痛得胡歡整個身子扭成一團,連眼淚鼻涕都淌下來。他雙手抱頭,心裡又在咒罵金玉
堂,幾乎把所有惡毒的字眼全都罵光,而且他發誓明天非給那傢伙好看不可,只要他還能活
到明天。
冷風頻吹,枯草輕拂著他的手臂,似慰問,似戲謔,又彷彿在提醒他,教他提高警覺。
他忽然鬆開抱頭的雙手,睜大眼睛,因為他發覺冷風中竟有一股淡雅的幽香。
眼前仍舊是一片昏暗,只隱隱感到有片灰白的東西正在眼前飄舞。他順手一撈,竟是一
片長裙的裙角。
一定又是汪大小姐的徒弟。
他忍痛嘎聲道:「你師父呢?」
只聽一個又優雅又柔和的聲音輕輕道:「你是浪子胡歡,還是他的朋友?」
胡歡一怔,猛然抬首,凝視著一個朦朧身影,喃喃道:「你是汪大小姐……還是她的徒
弟?」
其實他分明已知對方是汪大小姐,卻不知為何偏要多加上一句。
汪大小姐並沒有立即回答,過了許久才道:「想不到我們初見面,竟會在這種地方!」
胡歡苦笑道:「這也能算是見面嗎?」
汪大小姐又沉默了一會,道:「現在子時已過,也許月亮馬上就要出來了。」
胡歡恨恨道:「也許那傢伙叫我們等的不是月亮,而是明天早上的太陽。」
汪大小姐道:「你不要心急,我們可以慢慢等的,等到天亮也無所謂,反正時間拖得愈
久,對我們愈有利。」
胡歡一怔,道:「為什麼?」
汪大小姐道:「因為我們還年輕,我們有耗下去的本錢,而他們卻沒有。」
胡歡歎道:「你比我有有耐性多了,難怪你能創出如此高明的槍法,又能教出這麼多高
明的徒弟。」
汪大小姐即刻道:「我這點成就根本算不了什麼,倒是你能運用一張真假未辨的藏金
圖,竟在短短幾天之內,將幾個彼此敵對多的門派結合在一起。僅僅這份機智,就不是一般
人可以比得上的。」
胡歡聽得心裡開心得要命,嘴上卻淡淡道:「那也只不過是適逢機會罷了,根本不足為
奇。」
汪大小姐道:「你也不必太謙虛。說實在的,我和我的徒弟們都對你佩服得不得了。」
胡歡笑笑道:「你的徒弟們佩服我,是因為她們想討你歡心,而你……」
一提到汪大小姐的徒弟,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道:「你一共帶了幾個徒弟進
來?」
汪大小姐道:「五個。」
胡歡道:「夠了!只要我一衝出去,你馬上叫她們跟上來。」
汪大小姐道:「你要幹什麼?」
胡歡道:「殺葛半仙和唐老。」
汪大上姐似乎被嚇呆了,久久沒有吭聲。
胡歡道:「你放心,這是我們早就做好的圈套,絕對不會出間題。」
汪大小姐道:「那麼我呢?」
胡歡道:「你得替我們擋住申公泰。記住,只能擋,可不能真的拚命。」
汪大小姐道:「為什麼不能拚命?」
胡歡道:「跟申公泰拚命是神刀侯老爺子的事,我們做晚輩的,怎麼可以搶了人家的光
采?」
夜更深,風更冷。
胡歡坐在汪大小姐的身邊,聽她輕聲細語陳述著許多閨中趣事,幾乎忘了身在險境,當
然也不會覺得寒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忽然閃起一片亮光,剎那間林中變得一片銀白,十丈方圓清晰可
見。
月亮終於出來了。
胡歡精神大振,目光立刻落在汪大小姐的臉上。
汪大小姐也正在望著他,端莊秀麗的臉龐帶著一抹紅暈,柔和的眼波猶如醉人的春風,
使人當之欲醉。
胡歡的確有點醉了,不但心跳加快,而且頭腦一片昏沉。
汪大小姐詫異道:「你怎麼啦?」
胡歡晃了晃頭,回手將劍抓在手裡。
只聽遠處有人叫道:「唐老,我好像中了毒!」
那聲音顯然正是出自葛半仙之口。
胡歡喊了聲:「快!」瘋狂般的奔了出去。
汪大小姐師徒也分別從不同的方向衝出。
就在胡歡奔近葛半仙藏身之處時,唐籍陡然出現,正好攔住他的去路。
胡歡好像根本就不把他看在眼裡,筆直地向他撲去。
只見唐籍飛快地取出手套,熟練地套在手上,手套剛剛插入裝放毒砂的皮袋,整個人忽
然僵住,滿臉俱是恐怖之色,剛想張口呼叫,胡歡的劍已插入他的心臟。
同時葛半仙也被李艷紅從樹幹後面推出來,仰天栽倒在地上,鮮血如箭般噴射出來,轉
瞬間便已氣絕身亡。
而這時汪大小姐卻在連連後退,申公泰一把精鋼寶刀威猛絕倫,銳不可當,幾次都險些
將她的無綏搶震得脫手帶出。
胡歡毫不顧慮地撲上去。
申公泰沒等他撲到,便捨棄汪大小姐,疾如閃電般向他攻來,好像對他比對汪大小姐更
感興趣。
兩人揮刀舞劍,一閃而過,胡歡衝出很遠才停下腳步,只覺得大腿猛地一陣劇痛,一屁
股坐在地上。
汪大小姐立刻飛奔過去,道:「你受傷了?」
胡歡"噢哼"一聲,雪白的褲管很快便已染紅。
汪大小姐把槍往地上一插,撕下一條裙擺,將他的大腿緊緊綁住。
只痛得胡歡咬牙例嘴,冷汗直流。
申公泰卻尖聲大笑道:「汪大丫頭!實在抱歉,你尋找多年的老公,只怕要報銷了。」
胡歡大怒道:「放你媽的狗臭屁!你老子還活得好得很-----。」
還沒容他罵過癮,嘴巴已被汪大小姐摀住,他這才發現李艷紅等人都已趕了來,只好把
滿肚子的髒話硬給嚥了回去。
申公泰又已尖叫道:「姓汪的丫頭!你是等我殺過去,還是乖乖過來跟我決一死戰?」
汪大小姐霍然站起,正想抓槍,卻已被人攔住,同時只覺得頭上一暗,一個瘦小老人已
掠頂而過,輕飄飄地落在申公泰面前。
不必胡歡引見,汪大小姐已不難猜出那瘦小老人便是神刀侯義,那個阻止她抓槍的面帶
微笑的中年人,必是神機妙算金玉堂無疑。
只聽神刀侯笑呵呵道:「要想決一死戰,侯某奉陪,不必欺負人家一個後生晚輩。」
申公泰獰笑道:「姓侯的,你終於露面了。」
神刀侯道:「你怕不怕?」
申公泰道:「我只怕你死得太慢。」
神刀侯道:「那是當然的。我敢跟你打賭,我一定會死在你後面,你相不相信?」
申公泰冷笑道:「當然不信……」
沒等他說完,神刀侯身形一晃,已"喇"的一刀劈了出去。
汪大小姐瞧得連連搖首道:「這位老人家倒也乾脆,說幹就幹。」
金玉堂道:「我家侯爺最多也只能打打前鋒,後面就要靠你汪大小姐了。」
汪大小姐微微怔了一下,道,"靠我?」
金玉堂道:「不錯,申公泰天生臂力驚人,刀路剛猛無比。我家侯爺刀法雖然精妙,卻
因年老氣衰,已不耐久戰,只希望能在百招之內先消耗他一些氣力,或是拚個兩敗俱傷的局
面,然後就得仰賴你那套神奇的槍法把他留下來了。」
汪大小姐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現在就聯手將他除掉?」
金玉堂道:「千萬不可!如果不小心把他嚇跑,我們全部的計劃就通通付諸東流了。」
胡歡立刻接道:「所以你最好能夠把握時機接手,千萬不要被他跑掉。」
汪大小姐默默地望著胡歡,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胡歡想了想,道:「盡可能不要跟他的刀接觸,他那口刀的力道實在大得出奇。」
汪大小姐道:「你放心,我早有準備。」
胡歡忽然歎了口氣,道:「如果我的劍再重一點,方才也就不會受傷了。」
金玉堂道:「等你的傷復原之後,我替你選一把劍,跟當年胡大俠所使用的同樣重量的
劍。」
胡歡搖首道:「不必了,我已經決定今後不再用劍。」
汪大小姐急道:「你不用劍用什麼?」
胡歡道:「我用鐵拐。你們以後不要再叫我浪子胡歡,叫我鐵拐胡歡就成了。」
汪大小姐師徒聽得都很難過,金玉堂卻依舊笑容滿面道:「胡老弟,別灰心,像你這點
傷,瘸不了人的。等毒手郎中回來,不必用手,用腳都能把你這點傷治好。」
一旁的李艷紅突然"嗤嗤"一笑,道:「那多臭!」
汪大小姐回首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場中的戰情已起了變化。
只見兩柄名冠天下的寶刀已然架在一起,神刀侯矮小的身子幾乎整個靠在申公泰寬闊的
胸膛上。
申公泰的刀鋒在下,正在一分一分地往上捺,而神刀侯的刀卻拚命地朝下壓,全身的力
氣全集中在手臂上。
突然間,神刀侯刀鋒一反,暴喝聲中,申公泰龐大的身軀當場栽倒在地,胸前被劃了一
道長長的血溝。
神刀侯的刀已被震飛,身子也借力倒翻回來。
金玉堂已然一衝而上,剛好將神刀侯托住。兩人踉蹌連退幾步,一起摔倒在距離胡歡不
遠的地方。
胡歡連滾帶爬地趕過去一瞧,只見神刀侯胸膛間已血肉模糊,急忙叫道:「趕快封住他
的穴道!」
神刀侯搖首道:「不用了。只希望汪大小姐快一點解決他,我實在不想死在他前面。」
這時汪大小姐早已衝出,同時申公泰也一躍而起,將腰帶解下,飛快地纏住胸部,不待
汪大小姐衝到,便已揮刀迎了上來,舉動之剿悍,簡直懾人心魄。
轉眼十幾回合過去,申公泰的刀勢依然凌厲如故,而汪大小姐的槍法卻愈來愈遲緩,就
在第二十招上,手中的槍終於被鋼刀震得脫手飛出。
胡歡大吃一驚,正想喚人接應,另一桿槍已落在她手上。
誰知沒過幾招,第二桿槍也被震飛,而第三桿槍又已適時飛到。如此週而復始,幾乎每
三五招就換一次槍。申公泰攻勢強厲,一時卻也奈何她不得。
金玉堂忽然道:「如果每一刀都砍在空槍上,是不是一件很累的事?」
神刀侯歎道:「我當初為何沒想到這一招?。
胡歡忽然明白換搶竟是為了破解申公泰的刀法,他這才鬆了口氣,提在胸口的心也總算
放下來。
汪大小姐滿場遊走,連連換槍,時間一久,申公泰的招勢終於漸漸緩慢下來,力道也顯
然減弱了不少。
突然間,又是一桿槍疾射而至。
汪大小姐槍一沾手,便己刺了出去,連槍身都沒轉一下,因為這桿槍根本就是倒射過來
的。
當申公泰發覺上當時,槍尖已刺進他的小腹。他急忙扔刀抓槍,雙手合力將槍桿握住,
獰視著汪大小姐香汗淋漓的臉孔,厲聲喝道:「說1這一招是誰教你的?」
汪大小姐理也不理他,只拚力想把槍尖再刺進幾分。
金玉堂卻已長身而起,道:「申公泰,你太沒有知人之明了,你為何不問問無綏槍是誰
教她的?」
申公泰狠狠地瞪著他,道:「你是誰?」
金玉堂道:「在下便是人稱神機妙算的金玉堂。」
申公泰咬牙切齒道:「好,好,你自己趕來送死,那是再好不過了。」
金玉堂淡淡道:「在下不是趕來送死的,是來給你報信的。」
申公泰道:「什麼信?說!」
金玉堂道:「這次你帶出來的三十二名高手以及八十四名侍衛已全部殲滅,所以依在下
之見,你還是趕緊死掉算了。你的心腹都已死光,你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何必再拖延
時間?」
申公泰厲聲道:「你胡說!憑你們侯府這點實力,豈是我神衛營的敵手?」
金玉堂悠悠道:「申公泰,你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你當如今武林還跟過去一樣,任你
個別宰割嗎?老實告訴你,那種時代已經過去了。你現在不妨睜大眼睛看一看,站在你四周
的都是什麼人?」
也不知什麼時候,日月會的曹大元、楚天風、丐幫的簡長老、大風堂的莊雲龍、錦衣樓
的盛雲鵬等人都已趕到,每個人都在凝視著場中的情況。
申公泰忽然昂首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悲忿和絕望。
就在笑聲截止的一剎那,陡聞胡歡嘶喊道:「當心他的左手!」
汪大小姐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申公泰鷹爪般的左掌已朝她臉上抓來。
就在這時,只見紅光一閃,一柄紅衣短刀擦過汪大小姐的粉頰,斜斜地刺進了申公泰的
心臟,申公泰伸出的五隻漆黑的利指,剛好停在汪大小姐的面前。
寒風頻吹,刀衣飄飄。
血紅的刀衣不斷輕拂著汪大小姐蒼白的臉,她的人已整個癱軟。
轟然一聲,申公泰終於倒了下去,汪大小姐也跟著跌坐在地上。
樹枝輕搖,玉流星飄然而下,走到申公泰跟前,拔出短刀,在鞋底上抹了抹,反手還進
刀鞘。I
胡歡大聲道:「玉流星,幹得好!」
玉流星吭也沒吭一聲,只似怒若怨地瞪視著他。
汪大小姐在李艷紅等弟子的扶持下,慢慢地走回來,走到一半,忽然回首道:「玉流
星,謝謝你救了我。」
玉流星冷冷道:「你不必謝我,我是來殺人的,不是來救人的。」
汪大小姐歎了口氣,在這種情況下,她除了歎氣之外,還能幹什麼?」
神刀侯的臉色更蒼白,氣息更微弱,身邊的血液早就已經凝固,而這時,他卻突然睜開
眼,凝視著胡歡,道:「浪子胡歡,那張圖,你準備怎麼處理?」
胡歡道:「我本來想用那些金子蓋一座比侯府還大的莊院,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可是
我看了侯老爺子這種捨身取義、為武林造福的作為,我忽然覺得過那種日子太沒有意義了。
我想來想去,還莫如把它交給日月會用在反清復明的大業上比較理想,不知侯老爺子意下如
何?」
神刀侯眼中有了淚光,點頭道:「好,浪子胡歡,我沒看錯你。」
他喘了口氣,又道:「玉堂呢?」
金玉堂忙道:「屬下在此。」
神刀侯道:「替我看看那傢伙死了沒有?」
金玉堂道:「早就去見閻王了。」
「我也該走了。"神刀侯吐了口氣,道:「請你轉告傳宗,叫他善待家人,善待所屬,
更要善待朋友。一個人沒有朋友就像樹沒有根一樣,大風一吹,就會倒下去的,就跟我……
神刀侯義一樣。」
話剛說完,氣息已絕。
胡歡淚如泉湧般的淌下來,跟當初關大俠死時的心境全然不同,他唯一感到的,就是一
種痛失良友般的悲傷。
也不知了過多久,他猛地抬起頭,望著楚天風道:「我請你來,只想問你一件事。」
楚天風道:「什麼事?你說!」
胡歡道:「你認為日月會中哪一位最值得信賴?」
楚天風道:「曹大元。」
胡歡立刻割開已被鮮血染紅的褲管,解下綁在腿上已被鮮血染紅的手帕,從手帕中取出
血淋淋的藏金圖,雙手遞到曹大元手上,道:「曹大哥,反清復明不能只靠你日月會。就以
這次對抗神衛營這批人來說,如非侯府、丐幫、大風堂、錦衣樓、蜀中唐門以及你們日月會
的同心協力,誰也不敢說今日躺下的是哪一些人。這批藏金是先人留下來的,我現在交給
你,一切你就看著辦吧!」
曹大元道;"胡老弟,你放心,這批金子不屬於任何人,而是屬於參於反清復明人士所
共有。只要我把這批金子尋到,我必會召集在場的每個門派共商支配之策,你看怎麼樣?」
胡歡道:「好,但願你言而有信,切莫為了一己之私再度引起武林紛爭。」
說話間,侯府子弟已取來擔架,將神刀侯的屍體和負傷的胡歡抬了起來。
就在眾人紛紛讓路之際,陡聞玉流星大聲喊道:「浪子胡歡,你騙我!」
在場所有的人全都楞住,每個人都睜大眼睛瞪著她。
玉流星理直氣壯道:「你說,你答應我那三成在哪裡?」
胡歡趴在擔架上,愁眉苦臉道:「你不是已經拿走了嗎?……那三百兩銀子。」
玉流星尖叫道,"我不要銀子,我要金子!」
胡歡唉聲歎氣道:「玉流星,你要搞清楚,那批金子不是我的,縱然找到,我也無權給
你。」
玉流星竟然扭動著身子,大哭起來道:「我不管,我不管!」
胡歡望著旁邊的曹大元,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曹大元立刻道:「玉流星,你今後已是人人敬仰的除奸大英雄,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
了什麼?」
玉流星邊哭邊道:「我不要做英雄,我要金子!」
眾人聽得個個搖頭歎息不已。
金玉堂也不禁歎了口氣,道:「不要管她;誰勸也勸不好的。我們還是走吧,替浪子胡
歡治傷要緊。」
胡歡的擔架終於在眾人簇擁之下緩緩朝林外走去,而胡歡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悲哭中的
玉流星身上。
月色淒迷,夜風更厲,玉流星的哭聲也更加淒切。
誰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哭金子,還是哭人,還是哭她自己飄零的身世......................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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