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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殺豬刀的溫柔]歸德侯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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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3: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40章

    也不知太子與皇帝是怎麼說的,沒幾天,太子開始幫著老皇帝朝上朝下理起了朝政。

    太子這些年也管些政事,卻未曾這般被聖上重用過,但此時朝廷也是一連抄了好幾位大官,小官無數,朝廷不穩,此時太子上台,除了那些內閣大臣和丞相等大臣思量過多外,余下的那些位置不上不下的臣子就沒想那麼多了。

    太子繼承大統,在民心,那是天經地義。

    而這廂,燕王謀逆這事也被揭露了出來。

    這年一過,正月一出,朝廷又發出了關於燕王罪詔的告天下書,詔書當中陳列出了燕王這些年在燕地所做的種種罪行,末了,宣布了燕王一家老少皆被抄斬之事。

    實際上,燕王一家主謀皆是被五馬分屍,屍首皆與狗而食,其慘狀,讓回來的姜垠三兄弟見著肉食與血腥就吐,見不得一點腥沫子。

    另外,燕王的余黨也逃出了不少,告天下書一出,各地官府也紛紛開始對余堂進行了追捕。

    出了二月,都到三月下旬了,行走早已無礙的宣仲安還呆在侯府家中,聖上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看樣子沒打算讓他去上任。

    宣宏道因此都有些著急了起來,因為這時候姜家的大舅子和二舅子,還有妻侄他們好幾個都得到重用了。

    姜家都出頭了,他們歸德侯府為何卻毫無消息?

    宣宏道都忍不住想去問岳父大人了,不過,還是被長子攔了下來。

    “聖上本就對外祖父尊重有加,此時朝廷用人之際,姜家親人能得已重用,就已是我侯府之喜。”見父親為這點事情就發慌,宣仲安也是只能在心裡搖頭。

    他們侯府本就是他們外祖父傾力相保才得已保全,上次那件事,姜家更是連全家都搭上了,聖上重用姜家,不再因侯府打壓姜家,就已是侯府之喜,這已經是得了好處了,他父親無需如此急躁。

    “是啊。”宣宏道有些訕然,但,“為父也不是不為你舅舅他們歡喜,就是……”

    “父親不必著急,該我侯府的,總會來的。”

    宣宏道見此也只能強按捺下來,也不敢出去打聽,生怕像之前一樣,事情沒定之前就多嘴多舌,壞了兒子的好事。

    此時,侯府卻有了另一樁喜事,侯府入門不久的長少夫人已懷孕兩月,本是來給宣仲安診治的藥王,不巧診出了他喜愛的漂亮小女娃娃有孕的事,臉拉得比驢臉還長,對著他的徒兒就是罵:“你看看你,小娃娃都要有娃娃了,你有什麼?”

    媳婦沒有,大娃娃沒有,小娃娃也沒有,真是好生氣。

    這第一樁喜事一來,緊接著侯府就像是開了福運似的,過了沒幾天,聖上的聖旨也到了,賞賜接連不斷地被抬進了侯府不說,宣仲安不僅當任刑部尚書,還同為為六部之首的戶部尚書,當日即走馬上任……

    宣仲安穿了官服就去上任了,京城上下也被他一人兼任兩部尚書的事驚得目瞪口呆,沒有幾個人敢相信這個事情。

    即便是朝廷,這時候很多官員都忌憚聖上的喜怒無常,這時候也是不乏其人上奏此事的不妥,但這時雨點大,風聲小,大家被聖上陰郁的眼睛看一圈,也是不敢真的送死了。

    聖上再荒謬的事都做過,這時不過是讓一人肩負兩部,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那人太年輕了,那也算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再則,年輕也好,年輕好擺布,換兩個老謀深算的上來,對他們不一定是好事。

    這事在眾人心中打了一個轉,也就揭過了,隔日這位戶部兼刑部尚書一上朝,大家其樂融融相互道好,就跟這朝廷同僚之間不存在絲毫齷齪一般。

    相形之下,比之同為兩部尚書的兒子,歸德侯宣宏道被聖上任命為監察侯,主持國學府開建一事,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這監察侯也只是說得好聽,就是個修房子的,並沒有什麼權力,也就是在裡頭撈點銀子罷了,根本不能與他兒子的權力相媲美。

    宣宏道本對他的賞賜也有些失望,好在,長子跟他一解釋,他也就很是舒暢地走馬上任了。

    他之前只是一個官礦的監察,還不是主持,現在他主持了國學府,那國學府一建,必有他的名聲。

    再則他已被另封為監察侯,主持過國學府,也可再主持城牆的修建,甚至,再往高處想一想,主持修建地宮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國學府給修建好,要不然,如他長子所說,這次大好的機會都做壞了,再有下次,就沒人能想起他來了。

    宣宏道不再好高騖遠,凡事想當然耳,而是終於把心思落到了他能做的事情上,宣仲安也是松了一大口氣。

    姜太史更如是。

    女婿不再想一步登天,不再以為只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就能打回所有看不起他和他侯府的人的臉,而是打心裡信了他們說的話,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奠定基礎,在他有生之年女婿終於有了出息,他這也是老懷大慰了。

    而這廂歸德侯府,許雙婉是真真正正地長舒了一口氣,眉眼之間也才舒展開來。

    宣姜氏也是樂不可支,看著兒媳婦的肚子,不知道對著肚子道多少次的“這孩子來得太好了”。

    宣姜氏對孫子的到來充滿了期待,現在做繡活做的都是給小孫子的,且全心全意地投入了進去,早晚繡針不離手。

    宣家全家對此喜氣洋洋,唯有一人對此說不上什麼高興。

    宣洵林在知道嫂子有小娃娃後,接連幾天都笑不出來,哪怕父親兄長都當了大官,他小臉上也是沒個笑容。

    他嫂子要牽他回沁園,他也不再樂意。

    許雙婉雖說身子甚好,藥王也道她脈相平穩,但宣姜氏要緊她這孫子,非要媳婦穩胎,也不再讓她帶洵林,甚至很大度地道:“在我這,你也可以按你的法子帶洵林,有什麼你就讓姜娘她們傳話就是,要見他了,我這就叫人給你送過去,人就不跟你回去住你那邊了。”

    許雙婉本搖了頭,但見婆母急得都要團團轉了,又見洵林也不樂意跟她回去的樣子,她就點了點頭。

    洵林不樂意跟她回沁園,但她真不要他了,他更是悶悶不樂了起來,心裡難受得很。

    這晚跟他父母親一道入睡前,他悶悶地跟母親道:“嫂子是不是不要我了?”

    “咦,怎麼說?沒有不要啊。”

    “我不聽話唄。”

    “哪有?”宣姜氏當他是小孩子在多想,笑著跟他道:“嫂子是肚子裡有小孩子了,是比你還小的小侄子,她現在要好好地照顧他,就不能老帶你了,不過,有娘帶你不是?還是說,洵林不喜歡跟爹和娘在一起了。”

    “不是這樣的。”洵林也不知道怎麼說,還是悶悶不樂,但見跟母親說不通,他也不說了。

    宣姜氏沒當回事,拍拍他的小身子道:“洵林乖,等嫂子胎穩了,娘就送你過去。”

    宣宏道也一樣,甚至還有些欣慰,“看來他嫂子對他是真好,就這點時日,洵林的心都向著她了。”

    宣姜氏拍著小兒的背哄他入睡,點頭道:“是好,是真好。”

    是真的好,早晚不是抱著他來去,就是牽著他來去,有時候甚至還背他,教他練字還念書講道理給他聽,精心養著他,養自己的親生孩子也不過如此了,宣姜氏自問她是洵林的親母,卻做不到在管著家事之余,還花費如此多的心血在一個孩子身上。

    是好,可嫂子有了侄兒,不要他了,洵林聽著,眼角泛起淚,傷心地睡了過去,半夜夢中夢到嫂子說他不如侄兒聽話,也不如侄兒討她歡喜,她就不要他了,他更是傷心地大哭了起來。

    宣姜氏聽小兒子夜泣了兩晚,也沒太當回事,還特地因此哄了兒子一次,跟他開解了一番,只是,這夜小兒子因此哭到都起燒了,她驚慌得很,著急地去看侯爺,宣宏道見此就著人去請長子去了。

    這夜半夜,宣仲安抱了弟弟回來,放到了他們的床上睡。

    宣洵林本就自己一個屋自己睡了,這幾天搬到母親那邊,才又跟父母親睡了起來,兄嫂的床現在不是他輕易能睡得的,見兄長把他放到他們的床上,他因低燒紅起的小臉滿是怯怯,見嫂子抱緊了他,他也是不敢看人,飛快閉上了眼。

    但他又捨不得不看,又偷偷地睜開了一只眼睛,當場就被他嫂子逮到。

    許雙婉便笑了起來,手環著他的小腰,輕聲跟他道:“那自今日起,洵林還是來嫂子這邊的小屋住可好?”

    洵林不應聲。

    “不願?”宣仲安拿下人遞上來的熱巾拭過手,也上了床,跟弟弟擠進了一個被窩,“還是不想?”

    “不說話就當你是不想了,明日就……”

    “夫君。”許又婉叫了他一聲。

    長公子收到了嬌妻一個搖頭,啞然了一下,把弟弟抱進了懷裡。

    這沒媳婦抱,就抱抱弟弟湊合吧,“聽你嫂子的,今日住回來就是住回來了。”

    洵林睜大眼,亮亮地看了他一眼。

    這就是喜歡,樂意了,宣仲安捏了下他的鼻子,“好了,你現在在你嫂子那,比哥哥還重要,把我都比下去了,你嫂子還因你凶我,你有什麼不高興的?”

    “不凶,”洵林聽了輕搖了小腦袋,小聲地道:“嫂子不凶。”

    嫂子不凶,還香香的,洵林淘氣,不喝藥不愛念書,嫂子也不凶他,比哥哥好多了,頂多就是見他真的很不聽話了,才指指掛在牆上的鞭子。

    哥哥則是他稍稍不聽話,就要去拿鞭子,家法伺候,害他一看到鞭子屁股蛋就疼。

    “行了,知道護著你嫂子,算她沒白疼你,睡吧,哥哥抱著你。”對於幼弟,宣仲安一直是苦於沒有時間親自教養他。

    幼弟出生沒多久,外祖母過逝,侯府也是出了大事,他避走金淮兩年才回來,回來後他在侯府留的時間也不長,為侯府的以後也是常年在外四處走動,呆在家中的時間著實不多,等到洵林出事,他才驚覺他的親弟弟竟被養成了如今的這等模樣,對於教養洵林的父母他也是無話可說,遂娶了雙婉後,他頭一件事就是把弟弟在入學前的教養強行交給了她。

    入學後,他也還是要騰出一手帶一帶才好,切莫讓洵林隨了父母的性子。

    父母他已是無法,只能徐徐圖之,好在洵林還小,性子還沒成形,尚可挽回。

    無論以後侯府如何,把他教好了,也是給他多謀了條生路。

    宣仲安對弟弟多有憐愛,這是肉眼就能看得出來的,許雙婉對此也很用心,洵林之事她也不假人手,帶了這麼長時間,她也看得出來,洵林比初初那段時間對她是親近多了,心裡也有她了。

    對於洵林她之前也沒有想太多,洵林難帶,因她出身許家的身份,她也沒當回事。很多時候洵林也會說無心之言,覺得她壞,她也沒有太多計較之心,這倒不是她大度,而是她真把他當小孩子看,也可能起初是感情不深,洵林說的那些話她聽了也不覺得傷心,現在倒是養了些時日,用心了感情也深了,對洵林的反應反而在乎了一些起來。

    現在洵林有些捨不得她,她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欣喜的。

    **

    四月一過,天氣就好了起來,許雙婉在府裡安胎,不用再穿著厚厚的裘衣,這身子也是松快了不少。

    這時,侯府的事也多了起來。

    侯府已經開始跟人來往,但也不是送來好意的侯府都領情。

    之前有好幾家沒走的親戚這些時日也來了信,有幾個是以前歸德侯府裡嫁出去的姑娘,有一個還是侯爺的親姑姑。

    這親姑姑是京城一個已經式微的老家族中的老夫人,就是這家族現在已經不行了,族中沒出什麼出息的子弟,十幾年前聖上登基後對侯府唾棄不已,為恐連累兒女,這姑姑也是自行跟侯府斷了聯系,不跟侯府來往了。

    這次不僅是這種已斷了十幾年的關系自行上門,許雙婉還收到了許雙娣來的信,說要來看她。

    許雙婉見此,寫了封回信,告知羅夫人,她已不是許家女,還請羅夫人不要做自行上門這等冒昧之事。

    她怕她這位姐姐不等回信就上了門,到時候她不接待她,她就要在侯府門口出丑了。

    許雙婉心裡已不再把她當許家女,許家過往的一切她都已放開,也不想再沾上絲毫,她也希望許家人也如此,莫要再作那些惹人笑話,徒增煩擾的事來。

    許雙娣沒想這麼快就收到了回信,信到手裡她還冷嗤了一聲,心道這次回了信,還回得這麼快,這是她妹妹恨不得趕緊她過去看她,好在她面前顯擺,但打開信一看,那信中寥寥幾筆字看得她頓時火冒三丈,當場就掃了桌上的茶碗,那張臉上全是冷笑,“好一個不是許家女,這畜牲,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為了顯示她妹妹跟她的關系,拿到信,也沒讓當時坐在她房中眼她在說話的一個弟妹走,她弟妹看到她如此失態,也是驚訝地瞪大了眼,隨即撇過臉,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她這個嫂子,哪是什麼跟妹妹感情好,之前聽到她妹妹有孕,還說這生下來會不會隨了他那個父親,暗諷人的孩子是病秧子,但這話剛說過沒兩天,那侯府的長公子成了兩部尚書,可謂是一步登天,她的嘴臉就又變了,在府裡話裡話外都說她妹妹最聽她的話,跟她感情再好不過。

    可聽聽,當著人的面,什麼畜牲,狼心狗肺的話都說出來了,這是什麼再好不過的感情?

    哪家妹妹消受得起她姐姐這種再好不過的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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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8:47: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41章

    許雙娣這下卻是憤怒到了頂點。

    這是她那妹妹,她那好妹妹第二次不給她臉了!

    什麼東西!

    在祖父當朝把許雙婉剔除許家後,許雙娣心裡也有過快意,和對她那裝模作樣的妹妹的不屑。哪想歸德侯府一變再變,那眼看就要死了的病秧子居然又翻了個身,這也是讓她不敢置信,她也沒想一時之間就又搭上她這妹妹,一直在觀望,等著擇個好時機,再與那妹妹重拾舊日姐妹感情,要是她妹妹主動聯系她,讓她這個當姐姐的指點一下迷津,那是再好不過。

    可是歸德侯府一直也沒什麼動靜,也沒聽說人出來走動過。

    她稍有點急,但去這信,不是她自己想為,而是許家暗示的。

    她心想母親那邊因為許家先前放的話,不好登門,讓她出面當這說客,她想妹妹怎麼著也會給她這個面子,哪怕不看她的面,也要看看她們同一個母親的面子,哪想,她竟是如此絕情,一點情面也不顧。

    真是豈有此理!

    許雙娣只看過信,面上就是一片火辣辣地疼,尤其在看到弟妹垂著的那張似笑非笑、似在嘲笑她的臉,她更是氣得腦門一陣脹疼,當下就站起來道:“鳳丫頭,去准備准備,去許府!”

    許雙娣當天就去了許府,在祖母和母親面前痛訴了妹妹對家族的絕情絕義,對她這個姐姐的不尊不敬……

    而這時,許老夫人與許曾氏卻面面相覷,良久後,許老夫人閉了眼,“罷了。”

    “祖母,就這麼算了?”許雙娣完全不敢相信她所到的。

    許曾氏被她叫得剜了她一眼,低下頭懶得再跟她說話。

    還能如何?還能真不要臉,再湊上去不成?

    許雙娣回來,見她們居然沒幫著她同一個鼻孔出氣,細思一下,也是冷笑著走了。

    她這娘家,有事就找她,沒事就把她撇到一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看來,她也只能靠自己了,娘家畢竟是不可能靠得住的。

    她一走,許老夫人跟許曾氏道:“看來雙娣是不行了。”

    許曾氏驚訝,“您……您的意思是?”

    還想再請人去當說客不成?

    “雙娣畢竟一直心高氣傲,眼裡一向看不見什麼人,哪怕那個人是親妹妹,這個,我也聽你說過一嘴,雙婉是知道的,只是看她是姐姐,一直忍讓著是罷?”許老夫人看著大媳婦,目光深沉。

    “是。”許曾氏小心翼翼地道。

    她現在在許府,也是根本不能與之前比了。現在做人也是更小心了,現在許府不好過,聽說公爹的尚書之位也要退下來了,就這幾天的事,只待那走馬上任的新尚書上位,他就要被吏部掃地出門了,許府這段時日烏雲頂罩,她也怕被婆母的怒火掃到,這時候,她在她這個這幾天臉上毫無笑容的婆母面前,也是一點脾氣也不敢有。

    “不知道,”許老夫人眼睛往大兒媳臉上掃,“她跟她舅母感情還是跟以前一樣好?”

    “她?”許曾氏驚訝。

    “怎麼?”

    許曾氏不得不苦笑道:“她出嫁時,她舅母就添了幾盒舊首飾,還是之前我不要了給她的。”

    這怎麼能去勸和?

    “那就再找找。”許老夫人說著,心裡那股怒火都要憋不住了,說到這,她老牙都快咬上了,“你把她帶在身邊,東家竄西家竄,還找不到一家跟她感情好,勸她兩句的?你怎麼當的娘!”

    許曾氏被她那幅樣子嚇得驚了一驚,背都跳了一跳,心口更是砰砰直跳不已,當下忙不迭地道:“母親息怒,兒媳這就回去好好想一想!”

    一個兩個都是不成器的東西,許老夫人盯著她,“好,想吧,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把人想到了,再回來跟我講。”

    想不明白,就別來見她了。

    **

    許雙婉是在幾天後,許伯克尚書之位被替換了之後才從來看她的姜家大表嫂那知道消息的。

    姜垠現在已經在戶部上了位,成了金部主事,許張氏這陣子在家裡跟人笑話起自己的歡喜來,都是說半夜醒來摸摸嘴角,一片口水,嘴角是歪的,要兩只手都使上用力往中間扯,才能把嘴巴合上。

    這笑話她也說到了侯府來了,許雙婉一聽,也是好笑不已,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兩聲。

    待說到外面的事,難免也說到了也被波及到的許府。

    許家祖父的尚書之位,是被聖上從外地調回來的知府替任的,這外地的官員走到京裡最快也要一個來月,可知聖上是早打好了主意,要收拾許府了。

    許雙婉聽過後,也是點了點頭。

    姜張氏見她淡然,也不多說,接著往下道,說起了另幾家的變化來。

    京中的變化還是挺多的,聖上也不知道怎地了,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換了很多貪官污吏不說,把在民間橫行霸道,魚肉百姓的官員也給關到牢裡去了。

    “聽說順天府關的都是小魚小蝦,大頭都關到刑部去了,這陣子,表弟可是忙得很吧?”姜張氏說到這問。

    許雙婉點頭,靠近她輕聲道:“外面也遞了不少帖子說情的。”

    隨著帖子送來的,就是夾在裡面的官票。

    多的最大的一張面額是十萬,裡頭夾了五張。

    這十萬兩官票,是當朝最大的票面,聽說整個大韋也不過千張,這人一送,只是個先頭禮就隨了五張來。

    要是接了他的事,也不知道會送多少。

    “你沒答應吧?”姜張氏連忙道。

    許雙婉搖頭,跟她這大表嫂悄悄通氣:“這官票在朝廷是有底的,長公子兼任戶部,聽說上面在查這官票之事,這凡是用上千兩以上的,誰用誰就要查個底朝天,這事還不全歸長公子管,聖上暗中的人手在盯著,這是要送到上面審問。”

    許雙婉手指單立,指了指天。

    “那,這是千兩的銀票都不能用了?”姜張氏覺得椅子都有點扎屁股了,坐不住。

    “嗯。”

    “那我知道了。”姜張氏也不避諱,也在她耳邊老實道:“別瞧咱們家根子正,但咱們家也有喜歡錢的,不說別人,我也喜歡啊,但好在我們家被你們表哥他們嚴令管著,咱們這些女人家也不敢收那私底下遞過來的那些,但也有那麼一兩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

    二弟妹這次就栽了,收了她娘家給她拿過來辦事用的五千兩銀票,她得趕緊回去,讓人送回去才成。

    許雙婉點點頭,“日子能過,就不要動了。”

    “誒,什麼能過不能過的,前段時日聖上給的賞賜不少,咱們家那老爺子,就是個心疼我們的,只要是我們能用的,一樣沒留,再珍貴的珠寶首飾也是分給我們了,我們身上穿的戴的,多了不少花樣去了……”姜張氏本來是來跟這表弟媳婦說話互通感情的,這下實在是坐不住了,“我得回去跟她們知會知會,不能這當口,給家裡老少爺們添麻煩。”

    說著她也是捏了下自己的臉,唾罵了自己一聲,“這眼皮子淺的喲!”

    她之前也是差點收了她京裡親戚給她的三萬兩,要不是她家那個笑面狐在離家去戶部坐鎮辦差前嚴加告誡了她一番,要不她那蠢蠢欲動的爪子也是把人家的銀子收了。

    她罵著自己,也是風風火火地去了,還要跟表弟媳婦講的熱鬧也都忘講了。

    她回去跟姜大夫人一說,姜大夫人把她這房跟二房的兒子媳婦都叫了過來,沒娶媳婦的也代表以後媳婦和自己也叫過來了,姜大夫人冷著臉批斥了他們一頓,把一家的媳婦和兒子說得個個都跟在寒風當中瑟瑟發抖的鵪鶉一樣,才讓他們走。

    姜家家風正,心也正,這家中和睦,說來現在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家中眼看前程盡有,這燙手的錢不收一點事也沒有,當下當真是一文錢也不收了。

    姜大夫人也是跟媳婦們說了,偶爾隔三岔五的,也去歸德侯府走動走動。

    她這輩,是跟小姑子親不來了,哪怕現在歸德侯府好了,當家的也不是小姑子,姜大夫人去了侯府,心裡還是免不了對小姑子有所詬病,看她坐在椅子裡那軟綿綿的樣子心裡就是不舒服。

    而媳婦這輩,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表兄弟們能相扶相持,媳婦們之間也能有個長久的來往。

    歸德侯府現在是那個做人喜歡給人留三分余地的小媳婦當著家,有她在,自己家的媳婦也不是不通情達理,姜大夫人也不太擔心兩家以後會起什麼要命的隔閡。

    **

    五月一到,天氣也是暖和了起來,在北地,這春風揚面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光景,許雙婉這時肚中的孩子也有快五個月了,肚子已很顯懷,對此,她的婆母比她緊張多了,之前怕她胎不穩不許她出門,這下肚子大了更是不讓她出門,說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許雙婉也沒什麼要出門的,便答應了下來。

    這看在別人眼,就是她百依百順了。

    許雙婉見婆母身邊的奴僕都如此認為,並因此對她越發恭敬,她也是應承了下來。

    她是新媳婦,這家人,不管上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納她,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個新媳婦,在一個新的家裡要立足,時間再短,也不是三五個月的事,時間長的,三五十年都有,還有當了一輩子媳婦都沒被接納為一家人的。

    媳婦不是那麼好當的,許雙婉知道,遇上她婆母這樣毫無自己主張的當家夫人,這運氣她說不上太好,但也絕說不上是壞了,因她嫁來進門至多只是沒有前蔭可庇,但實則靠自己出力的話,也是不知自在了多少。

    不過,她沒出門,也還是在侯府招待了幾家來侯府做客的夫人。

    這裡面有侯府以前尚還維持點交情的人家,也有她以前認識的人家,像王家夫人,之前就過來了一趟。

    還有鍾夫人,也來看望過她了,帶了不少襁褓中的孩子能穿的衣物。

    鍾夫人跟她說話,言語之間有些可惜,但許是見她現在過得好,神情也是欣慰不已,只是末了還是道了一句可惜她沒做成她的媳婦。

    這鍾家大郎哥哥比許雙婉只大半歲,鍾家本就是要娶了她進去長媳的,只是那時候鍾家麻煩纏身,本來中意鍾家的許家硬是沒答應,陰錯陽差之下,她最後進了歸德侯府。

    鍾家人是對她真的不錯,哪怕歸德侯府指名要了她,鍾家大郎哥哥也是送來了好意,還是想娶她,只是她沒領情而已,再見到鍾夫人,見鍾夫人還為她高興,許雙婉也是鼻子忍不住酸楚了起來,心裡很是感激這位鍾夫人、鍾家嬸娘對她的善意與喜愛。

    這五月當中,也有不請而來的客人,是她之前認識的一戶人家,她跟這家的妹妹感情很好,聽說這家的嫂子帶著她叫妹妹的姑娘來了,她念著以往的情誼,也是見了她們。

    哪想,一進來坐了一會,說了一會家常話,說到生孩子的事,這家嫂子就勸起了她跟許家的和來,“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明白,這父母血緣的關系是再親不過,怎麼斷都斷不了的,像你跟許家,這許家的話說得再狠,其實你也是知道,他們家當時也是不得已,當時那個情境,他們也是不得不為了保全家族委屈了你……”

    她一說完,她旁邊的小姑子那小臉頓時就通紅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哄騙她而來的嫂子,“您,您……”

    她是個羞澀不擅言語的小姑娘,就是生氣不恥自家嫂子的行為,也只是脹紅了臉,不知道斥責人,當下就站了起來,朝她婉姐姐一福腰道:“婉姐姐,我們走了,不打攪您了。”

    少年有心氣,知恥惡,成年了的人卻不以為然,當他們只是天真愚蠢,不懂人世險惡,夾縫求生之艱難,到底是人還沒長大,殊不知很多事都要不得不為之,尤其這臉皮,你就是薄了,誰還稀得多瞧你兩眼不成?遂這家嫂子對小姑子的這通臉紅羞恥也是不屑,差點翻白眼,當下也是當作沒聽到她的話,跟許雙婉接著道:“你現在也是懷了孩子,哪怕還沒生應也是能體會到了,這骨肉親情,真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哪是說斷就能斷得了的?你是不知道,我聽說你娘當初在你祖父說出那番話後,傷心得幾日滴水不沾,人差點就過去了……”

    “這事,也不知道你知情否?”

    這嫂子還要說,她家小姑子卻是羞憤得拉了她的手,“嫂子,您別說了,我們趕緊回家去罷,回罷,我求您了!”

    這是個人都知道,是許家人貪生怕死,怕嫁出去賠人的不要了的女兒連累家族,干脆連人都不要了,連臉都不要了才在聖上朝廷面前出的那口,她嫂子,怎麼會幫那等的人家說話?她家還要不要臉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小姑子一拉,收了好處來辦事的嫂子就不高興了。

    “您這樣,我哥哥知道嗎?”看她鐵了心,小姑娘也是急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明渠,你這般說,嫂子就不高興了啊……”那嫂子一見她抬出了她哥哥,很不高興地狠狠橫了她一眼。

    當她是為誰?

    許家給的好處,她還能不給她哥哥用不成?

    “雙婉啊,你別說明渠說的,她還小,不懂……”那嫂子還要說下去,卻見說到這,許家那二姑娘朝她搖了下頭。

    “這天色也不早了……”許雙婉站了起來,等面色不妙的虞娘子她們扶了她,她朝采荷點頭,讓人過去把小妹妹拉過來。

    “明渠姑娘,來。”采荷拉了已經難受得哭了起來的小姑娘過來了。

    “好了,不哭了啊……”就是因為這個妹妹是她難得見的有赤子之心的姑娘家,許雙婉今日才見了這來客,哪想,小妹妹還是小妹妹,隨她而來的嫂子去是許家的說客。

    她甚是憐惜這不知情被當了槍使的小妹妹,給她擦了眼淚,朝她道:“回去了,就去你母親房裡歇一歇,睡一覺就好了。”

    這家的母親,是個好母親,對小妹妹向來疼愛,小妹妹有點呆拙,在她嘴裡,都是吾女可愛,她回去了找到母親做主,也就好了。

    小妹妹都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想來這家的夫人也不知道她媳婦今日來要做的事。

    “婉姐姐。”小姑娘完全不知今日來所為何事,她還當是她大嫂真的是帶她出來看望她懷了孩子的婉姐姐的。

    之前婉姐姐出嫁,她隨了母親去外祖家探親,一住就是小半年,根本就不知道她成親之事,也沒有來送親,這次大嫂說帶她來見她,她一早就起來,打扮得漂漂亮亮就隨大嫂出門了,路上都不知有多興奮,把送給婉姐姐的幾對蜻蜓看了又看。

    可現在呢?她哪知道,她嫂子是帶她來當那惡人的。

    “不哭了啊,”見她還是掉眼淚,許雙婉也有些心疼,她把腰上掛著的玉佩扯了下來,“回家去吧,這是姐姐今日戴的佩飾,你拿著回家去玩。”

    “不要了,我要走了。”小姑娘擦著眼淚道。

    “就不給你回禮了,”許雙婉放到她荷包裡,見她掛著的荷包還是以前送的那個,也是笑了,“是我以前送你的?”

    今天身上,特地戴了不少以往婉姐姐送的小佩飾的小姑娘抽泣著點頭。

    “姜娘,你派幾個家丁,送明渠姑娘回去。”許雙婉轉頭吩咐人,把玉佩塞了進去,擦干小妹妹臉上的淚,歎道:“回罷。”

    這家嫂子在旁已是鐵青著臉,只是她不善,侯府的人站在廳堂的人更不善,這時侯府又進來了幾個氣勢頗足的管事娘子,這家嫂子看到,到底是不敢說話了。

    只是回去後,面對婆母的責難,她也是理直氣壯地道:“我是為她父母去勸和的,怎麼就不對了?連父母親人都不認的人,還能是什麼好人?她要這樣下去,她這種絕情,不講血源親緣的人,以後誰願意跟她有來往?”

    這家婆母看著她媳婦,冷笑著道:“那來日你娘家不要你了,把你賣了扔了不管你了,你還要死皮賴臉回去的話,那你去,我絕不攔著你。”

    刀子不捅到她身上,她是不知道疼是吧?

    還拿著她小女兒的名義上門去做這等事,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她的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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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8:47: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42章

    這家嫂子卻是個不怕事的,尤其婆母探親出去了好幾個月,她在家幫著當家也是幫出了些底氣來,聞言雖不敢直接頂撞,但也冷笑著回了一句:“有什麼樣的女兒,才有什麼樣的娘家,怪得了誰。”

    這家婆母怒極反笑,她看著這膽肥得老天爺都要裝不下了她的媳婦笑了兩聲,“媳婦啊,你干了這等只有醃髒人家的老婆娘才干的事,以後出去了,千萬別說是我老婆子教的,誰教的你就說是誰,千萬別搭在我老婆子的身上,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我們余家還要這臉!”

    那媳婦不服氣,還要說話,這家婆母厲喝了一聲,“出去,我這裡沒你放肆的地方!”

    那媳婦被她一聲暴喝,才覺害怕,當下就退了出去。

    這媳婦一走,這家的小姑娘從才內屋走了出來,一出來,又是滿臉的淚。

    這家夫人無奈地給小女兒擦眼淚,道:“你也有錯,不該輕信於人,娘啊,娘也有錯,沒看好你,以後知道厲害了吧?”

    小姑娘點頭不已。

    “不要學你嫂子,”兒子的媳婦是家裡老夫人挑的,性子又愛記仇,這家夫人不好當著媳婦的面多說什麼,只能教好自己女兒,“她一個年輕媳婦,年紀輕輕就已經學會了胡攪蠻纏了,以後這日子,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就能把自己的日子攪渾了。你跟她不一樣,你是要去好人家的,像你這樣知道禮義廉恥品性佳的,去了那好人家,也會被人高看兩眼,你看你婉姐姐,不就是如此?”

    這小姑娘訥訥道:“我們家也是好人家。”

    她母親失笑,歎道:“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如以前了。”

    小姑娘又道:“嫂子說,那,那什麼又當不了食吃。”

    她嫂子斥她的話其實更難聽,說什麼臉皮薄品性好有什麼用,掙得了仨歪瓜裂棗不?也就她這種吃家裡的用家裡的才說得出口。

    小姑娘當時被她說得臉紅得直想找地洞鑽。

    她母親一聽,想及她那媳婦,連眼都冷了,她看著這時臉都脹紅了的女兒,道:“傻姑娘,也就那利欲薰心的人才想著什麼都拿去換食,他們一生心裡也就這點事了。這樣的人,誰都怕,誰都不敢信,你就告訴娘,像你嫂子這樣的人,你怕不怕?別說你怕,娘也怕,信不過,這事就是你那爹,說透了,他也怕……”

    她說的話不假,這事被年輕媳婦捅到了老夫人那裡,讓老夫人說理去,老夫人看著她挑的孫媳婦,良久都無聲,末了把孫媳婦請了出去,又把媳婦請了過來,讓她接著當家。

    這家的老爺回來知情後,朝兒子搖了搖頭,讓他管好房裡的。

    這盛氣凌人都凌人到侯府去了,這眼有多瞎才這麼看不清形勢?這侯府要是計較起來,余府也是得不了好。

    侯府現在這正在勢頭上,只要沒糊塗的都會避一避,這老爺到底也是怕在侯府那記上一筆,讓小女兒帶禮上門道歉,但小姑娘死活不去,這家夫人也是出面攔了下來,沒讓小女兒去。

    余家的事做損了,可不能連她小女兒也搭上。

    **

    這廂歸德侯府,許雙婉不知小妹妹回去之事,但她還是知道那家夫人的本事的,且她也是派了人送了她回去,就是沒有怪罪小妹妹的意思,想來這家夫人心裡應該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至於許府做的事,許雙婉也不意外,她到底是許家出身,許家人有什麼行為動作,她心裡還是有數的。

    就是有數,現在她一步都不打算退,因為就是她退了也沒用,許家就是個無底洞,怎麼填都會填不滿。

    歸德侯府不是她的,是她的夫君和姜家拿命來博的,要她拿她丈夫以死相博才得來的一切去填一個把她棄如敝履的娘家,她一點也做不到,也根本沒那個臉。

    且不說,她要是做了,她也完了。

    她跟他成親也有半年了,他什麼性子,她就算不能全然了解,但也知道了泰半。

    前面跟他訂親,然後退親另嫁的那個女子之夫,現在正在刑部當職,正是他手下之人,那天式王調侃他,道他如今水漲船高,也可公權私用一把了,卻聽他道無關緊要之人,又何須介懷。

    他根本就是沒把人放在眼裡,說話的口氣渾然不在意,那種涼薄,竟跟他斯文矜貴的面容一樣,讓人感覺遙遠又寒冷。

    而這話讓式王哈哈大笑,卻讓當時在旁邊為他們斟茶的許雙婉心沉了一下。

    她當時就明白了,他絕不是一個容易心軟,會原諒錯誤的人。

    再想想他平時做事的手段,許雙婉是無需誰跟她提醒,也知道她的夫君心裡是個比誰都冷酷強硬的男人,誰也無法真正影響他,哪怕家裡的公婆,她也是看明白了,在這個侯府裡,即便是公婆也要聽他的。

    許府的事,她已不在意,但也不想因為不在意就不防,她怕走錯一步,在他心裡的婉姬,婉婉,就又要成許家女了。

    關於許府,許雙婉心裡思量的多,但好在許府再如何想攀上如今的侯府,也是不容易,有了許府在聖上面前斷絕關系之事,他們就是想拿名聲裹挾這出嫁女也是不成,他們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意思讓她幫一幫娘家,都會被人吐一口唾沫,罵一聲不要臉。

    就是心裡有那覺得兒女可以任意搓扁,兒女也不能怪他們的人,但也因為那只是個女兒,不是兒子,許府又不是過不下去,他們剛斷絕關系的女兒不想幫他們,這也沒什麼好說的,遂就是想跟許府同仇敵愾也是不成,怕說出來遭人罵,摸摸鼻子忍了。

    因此許府派出來的人馬暗中來了三四波,皆遭到了拒絕,就是痛罵她,也只能關起房門罵了。

    許雙婉在侯府,因來侯府的人多,也有些說她心狠的閒言碎語傳到她耳裡,她都認真聽了,但沒去理會,聽完也只是點點頭,不予置評。

    她自來就不是個喜歡說別人的閒話的,很多事不知情她也不會吭聲,這在她未出嫁前,看在各位來往的夫人眼中就是沉穩,現在出嫁了,成了當家媳婦了,在與她來往的年輕媳婦當中,她這背地裡不說人也不接話的性子,就成了悶葫蘆了。

    說起來,這京裡有一些貴婦們的來往,跟平常百姓家那些道東家長西家短的來往也無過大差別,很多夫人們的交情,就是背地裡說另一個人的壞話,不妥結交來的。人無完人,誰的身上都會有些另一個人看不慣的地方,遂這一照面,只要試探著拿出一個兩個人都看不慣來的人說,這話就有得聊了。

    而這些來侯府的幾家媳婦們就跟歸德侯府的媳婦,在這方面就沒得聊。

    聊不了兩句,還顯得自己是長舌婦似的,只會說人短,也是有幾分訕然。

    她們一回去,就跟自家的夫君說了。

    這些大小夫人來侯府,就是她們夫君授意的,而這些人不是宣仲安的手下,就是與宣仲安要打交道的同僚,回頭也是隱喻地跟他提起,他夫人好像有點悶,不太擅長言道似的。

    宣仲安這天回來跟他家婉婉說起這事來,先是哈哈大笑了一場,笑得正琢磨著肚兜上怎麼下針眼的許雙婉納悶地看向了他。

    他笑得太歡暢,引得她的嘴角也翹了起來,就是怕他又作弄她,也還是開口問了他:“又怎麼了?”

    宣仲安干脆把她手中拿著不放的繡框扔了,把她抱到了炕上躺自個兒身上,拿被子蓋了她的腿,問她:“你跟我說說,你跟那些夫人說話的時候,是怎麼個悶葫蘆法?”

    許雙婉恍然大悟。

    這是有人嚼牙根,嚼到他那去了?

    “沒有,就是看她們笑笑,勸她們喝茶吃點心,也沒怎麼悶……”她倒是不覺得自己有悶的地方。

    “她們不嫌煩?”

    “嫌。”許雙婉很直白地點頭。

    “那你們這是聊不下去?”

    “也沒有,”許雙婉跟他說:“還是有聊的來的地方的,像京中出了什麼新奇玩藝,哪家出了什麼事,這些都有聊,就是這陣子來的好幾個夫人,這家來一個,就說上個來的那位夫人的不是,再來一個,又說起了另一個的不好,我剛見過人,很不好意思,就沒搭她們的話。”

    說罷,她怕他擔心她不知道跟她們來往,安慰他道:“我現在不搭話,久了,她們就知道什麼話不該說了,下次來不再提起這些事也就好了,我們還是有很多事可以聊的……”

    “很多事,也是從這些道人長短的話裡知道的。”宣仲安拔下她的釵子,玩著她的頭發道。

    “是啊。”許雙婉沒否認,點了下頭,“但聽多了,心思老放在這上面,太耽誤時間了。”

    老琢磨著別人身上有哪點是自己不喜歡的,看不慣的,也沒什麼心思去做正事,不好。

    “嗯。”宣仲安順著她的長發摸向了她的肚子,頭埋在她脖子裡,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

    許雙婉見他正經不了一會,就又對她動手動腳了起來,她努力地在他懷裡正了正身子,但還是沒坐起來,見他手都探到她衣服內摸肚子了,她小聲道:“天才剛黑呢。”

    “這不也黑了?”宣仲安不以為然,他這個小娘子,就是有時候太正經了,看看,就是太正經了,都有些人嫌她悶葫蘆了。

    還好他不嫌。

    “那你摸輕一點,孩兒正睡著,你不要打攪他了。”

    “誒呀,”宣仲安摸著她柔滑的肚子感慨,“這怎麼還不出來啊?”

    許雙婉隔著衣服附著他作亂的手,強行把他按在了肚子上不許他往下摸,面上紅著臉道:“才五個月呢。”

    “快點生出來罷。”老揣著這個小麻煩,他都不好動她。

    宣長公子沒有他母親終於要得長孫的狂喜,他的婉婉這麼快就為他懷了孩子之事,他初初是先有點意外,接著才喜悅了起來,到現在,這點喜悅須還在,這歡喜還有點隨著胎兒長大愈加濃厚的意思,但懷著孩子帶來的諸多不便,也是讓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受他掌控的感覺。

    很多事都不便,連壓著她,讓她纏在他身上的事都做不了。

    不過,長公子心裡雖說這樣想,但半夜許雙婉腿抽筋被驚醒,揮退了下人,給她按腿,哄她睡的人也是他,真有事了,她要依靠他了,他倒不嫌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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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8:59: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43章

    懷孕之事對許雙婉來說,起初也沒什麼感覺。

    先前癸水沒來,她都沒想起是自己有孕,以為是那段時間驚了,身子一時不妥,壓根就沒往那處想。

    這一診出來,頭幾月也是輕松,婆母甚是緊張,就是姜家的舅母因此都來了兩趟,她也沒覺得哪有不適來。

    但肚子一大,毛病就出來了,腿時不時會抽筋浮腫也就罷了,有時就是白日吃的甚多,半夜也會餓醒過來,只想往肚子裡裝點東西。

    她就從沒有半夜吃過食。

    但實在是餓得慌,不吃飽的話還莫名想哭,遂也只能腆著臉,在長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當中拿起碗筷,硬著頭皮吃飯,且吃的還是干飯,沒有兩碗就撒不了手,等他要是還叫丫鬟給她多添一碗,她也能吃下。

    就是吃到第四碗,她就真的不動了。

    宣仲安強喂過兩次,見她確實是飽了,不是害羞不敢吃這才罷休。

    如此五月一過,她臉上也長了點肉出來,更為奇怪的是,人還高了,長公子看著快往他肩頭長的媳婦,往往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偶爾還往她胸口看。

    許雙婉也往往當真是臊得慌,她自小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嫁人的,但從來不知道,夫君都是這個樣子的。

    說來,她這個表裡不一的丈夫,也是讓她開了眼界。

    六月她肚子更是大了,藥王出宮來給她摸脈,看著她的大肚子羨慕不已,有時還吞口水,這天他來歸德侯府,快要走時,他跟許雙婉道:“小娃娃,你瞅見好的,也給我家小九九找一個吧,我也想抱小孫子了。”

    說完又跟她抱怨她家長公子:“你家那個短命的,說要幫我徒弟找的,結果到現在都沒個影,又說話誆我,早晚遭報應。”

    說罷,見她紅著臉小聲說她夫君有在找,他翻了個白眼,“蒙誰呢?他天天跟人斗心眼,哪管我的事,上次我找他,我還剛找著他人影,他轉過背就走,留了個後腦勺讓我看,把我氣得,差點拿飛針扎死他。”

    藥王是個無百禁忌的,見說完,這個心裡有種數百數千種條條框框的小娃娃糾結得袖子都被她擰成一團了,他瞥了一眼看到後,安慰她說:“沒事啊,禍害遺千年,你看換個人早死好幾回了,他還活得好好的,我跟你說,他就跟那老皇帝一樣,是一卦的人,好人不見得有他們這種禍害活得長。”

    許雙婉見他其實是知道別人是想什麼的,也是拿這老把“死”掛在嘴上的老頑童一樣的老人家沒辦法,跟他交換條件道:“那我尋摸尋摸,您下次就別……”

    就別老說他短命鬼了,不吉利。

    “只是尋摸尋摸啊?”老頑童還挑眉。

    “我用心找。”長少夫人窘迫地笑了一下。

    她忘了,老人家不是太聽得懂他們京裡一些人說話的調調。

    他們幫人做事,辦事,都不會說滿了,她也有這毛病。

    “這還差不多。”藥王一聽,滿意了,打算回宮裡接著去完成不是他氣死老皇帝,就是老皇帝宰了他的大業,“等你找到了,我到時再給你送份大禮。”

    “誒。”見他往門邊走,許雙婉起身送他。

    沒大禮她也會用心找的。

    “別送了。”

    “誒。”許雙婉接著送,還問他:“找個京裡的媳婦,無礙吧?”

    “無礙,不過以後要帶回去的……”藥王一聽,她還挺像樣的,轉頭就問她:“是不是不願意嫁那麼遠啊啊?”

    許雙婉不好意思道:“也不,主要是有些人家嫁姑娘,要看門楣,我認識的那些,都有點……”

    “不過,也有不講究這些的,但要看男方的品性。”她想了想又道。

    “我家小九兒什麼樣的,你是知道的,要是不知道,回頭我領來再給你看看?”

    許雙婉趕緊搖頭,“無需了。”

    藥王嘿嘿笑,“你家那個醋罐子,不答應是罷?”

    許雙婉這話也是說不下去了,扶著腰跟老人家福了一記,“到時候有相襯的,我再知會您。”

    “誒,你記著了,聘禮好說,我藥王谷肯定會給足了,至於這門楣吧,單久乃我藥王谷的下一代藥王,家裡有大把的田大把的山,我們家還有三個幫著種田的長工,家中可富裕了……”藥王摸摸白須,“嗯,回頭老夫再跟那老皇帝騙個虛名,這名也有了,你就看著辦罷。”

    “誒。”

    看她扶著腰又輕福了一下,藥王搖搖頭,“你這小娃娃,禮真多。”

    說著就搖頭揮揮手,道了一句“不要再送了”就大步去了。

    許雙婉在後面跟著送了幾步,見他消失了,這才頓住足。

    這廂,跟在她身後的喬木羨慕地道:“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這福氣。”

    采荷打了下她的頭,“你當好配啊,姑娘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找得出。”

    姑爺也真是的,話是他說的,事情卻是讓她們姑娘來做。

    她們姑娘這麼大肚子,操持著家事,還要幫現在在聖上面前風頭正勁的藥王徒弟找媳婦,這底下不知道要見多少人的面。

    這媳婦哪是那麼好找的。

    **

    許雙婉應了藥王找媳婦之事,她這邊也是確定藥王老人家是真心想找徒媳。之前她也是知道藥王那位看著面善,很像小公子一樣的徒弟其實也有二十有二了,只比她家長公子少一歲,這些年沒成親,實則是藥王山的事太多了,他一邊要學徒一邊要打理整個藥王山,成天忙得足不著地,就是來個媒人說媒,跟媒人喝盞茶的時辰都沒有,這才耽誤了成親之事。

    藥王老人家是個只管看病,不管瑣事的人,而徒弟是個藥王山的牛丟了,都有人要找他去找的人。

    長公子也說,如若不趁他在京裡還算得閒的這段時日把這親給他定了,他回去後再拾起藥王山的事,就更沒時間找了,且長公子那邊也跟那位單公子談了,說也是想找個能管家的回去。

    “他覺得娶個京裡從小學著管家的媳婦回去很不錯,”長公子是這般跟他媳婦說的,“說凶起來,看起來比他還厲害。”

    說罷,他跟媳婦道:“藥王谷那邊,自藥王開山收病人之後,這些年來求治的一年比一年多,藥王又只有單久一個徒弟,單久也是管不過來了,這次來京,最想走的人也是他,那藥王谷還住著上百個病人等著他們回去呢,這要給他找媳婦,找個一般的都不行。”

    “那你有看好的嗎?”都給他找這麼久了。

    “沒有。”長公子很光棍地道。他天天忙著兩部的事,還要挖空心思防著那沒服氣,還等著捉他小鞭子要他命的老皇帝,已經夠累了,單久找媳婦這等小事,他現在沒放在眼裡了。

    主要是他家婉姬都有他孩子了,騙不走。

    “那我知道了。”長公子很無恥,但好在他媳婦一點也不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妥的,點點頭就把事攬過去了。

    長公子一得閒,晚上就在她身上偷了眾多的香,把她擾得滿臉愁容。

    許雙婉把她要給藥王徒弟做媒的風放了出去,可別說,這願意把女兒嫁給藥王的人太多了,還沒兩天,這上門的人就有好幾家了,也都樂意跟她談天說地了,說起別人家的姑娘,那是好話一籮筐——都是被那家人找來探口風的。

    就是鍾夫人,也又跑來了。

    鍾夫人想把她娘家姐姐家的外甥女說給藥王。

    說起這鍾夫人的姐姐,也是個命苦的,以前她中意一個門第低的窮書生,非要跟他成親,等跟這窮書生熬了十幾快二十年,家裡也好了,窮書生卻喜新厭舊,寵妾滅妻,把她給活生生地逼死了。

    鍾夫人的丈夫是個暴脾氣,在奔喪的那天知道那混帳跟那寵妾在重病的妻姐床前行那苟且之事,把妻姐給氣得吐血而亡後,他不顧那家人的家族中人都在,把這混帳的頭給打破了……

    那人也是為官者,鍾大人雖說是一方大吏,但人到底是差點就死了,對方族人也是不依不撓,天天去衙門告他的狀,對方在京城也是族人親戚甚多,幫腔的多不勝數,把從地方回京沒幾年的鍾大人纏得也是一腦門子的事。

    而鍾夫人的姐姐所生的二子一女,在家中的日子可就難過了,最多的那個才十八歲,本來就要成親了,那家人都退了。

    鍾夫人本來想把這幾個苦命的外甥都接過來,可那戶人家好說歹說都不放人,這本來不放人也就算了,外甥們到底是他們家的人,他們不放心也是情理當中的事。

    可他們不放人,他們那父親還天天折辱打罵他們,鍾夫人這一年來就因為這事天天氣得心肝都疼,連看中的媳婦被歸德侯府搶去了,她也莫可奈何,那時外甥們受難在她眼前,實在是騰不開太多的心力搶媳婦了。

    “我那外甥女啊……”鍾夫人本來是想跟許雙婉道她那外甥女的諸多好處的,但一想到好好的好姑娘,被她那連畜牲都不如的父親拿馬鞭抽得遍體鱗傷,險些連臉都毀了的事,差點哭出來,她穩了穩,這才接著說道:“你在我家也是見過的是吧?她那花容月貌就不說了,你還跟我說過那個妹妹長得甚是好瞧呢……”

    “是,是好瞧得緊。”許雙婉記得鍾家那位表小姐,是個長得很甜美的小姑娘。

    “她就比你小幾天。”

    “是呢,我記得。”許雙婉微笑道,“我記得那位妹妹的閨名叫如蘭,是如蘭妹妹是罷?”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你啊,這記性就是好,見過一次的都記得。”鍾夫人看著她,想著這麼好的媳婦不是她的,這心裡又心酸了起來。

    接著,鍾夫人就把她這外甥女的事情都道了出來,她沒想瞞著眼前的這位她當侄女的孩子,既然打算讓她做這個媒,有什麼情況,還是清清楚楚地跟她言道了才好。

    為了道明姑娘嫁出去,娘家還有點麻煩的事要斷後的事,她連外甥女母親是怎麼死的都說了,說完又道:“前陣子那人逼著如蘭給他那小妾磕頭,讓她做母親,如蘭不答應,他們就把如蘭打了個半死,還不給她飯吃……”

    鍾夫人說到這,心疼得太厲害了,眼淚是終於忍不住掉出來了。

    “就不能報官府嗎?”許雙婉聽得心裡揪成了一片。

    “怎麼管?那人之前就是順天府管牢獄的,打的狠的地方都是身上的,還能脫了讓人驗身不成?”到時候,她外甥女要是落了這個名聲,這輩子是嫁都嫁不出去了。

    鍾夫人不是沒想過讓官府插手,但這事一細琢磨,也是不成行。

    “順天府啊?”也不知道邢部能不能管得到。

    “我知道……”鍾夫人聽出了她話裡的未盡之意,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事,我們家鍾大人也是想了辦法,但這事是人家的家事,你鍾伯伯那些在刑部當差的老友也是說了,這人是人家家裡的人,出了命案都是家事,這家人能逃脫的余地太大了,也不可能僅為這一點家事就罷了他的官……”

    鍾夫人說到,也是不明白了,“這世上怎麼就有這等混帳的事呢?”

    許雙婉也是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

    是啊,這世上怎麼就有這等混帳的事,父母再如何不慈,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是要了兒女的命,當兒女的也只能忍著,讓著。

    “我現在啊,只想把她撈出來,用什麼法子都行。”鍾夫人心疼啊,她那姐姐是個癡心人,癡到了愚,癡到了蠢,之前那人還想休了她把她趕走,她還跟她哭訴,說什麼那人說她不如新歡善良美麗,說她斤斤計較,精於算計,說她也想善良美麗,與世無爭,可她善良美麗了,與世無爭了,這一家老少誰來操持,誰來養活?就是那時候了,他恨不得她趕緊死了給心愛的小妾騰位置,她還哭著說她只想為他當好一個家,讓他無後顧之憂……

    她現在是被氣死了,一臉蒼老地去了,她打理好的家,甚至是家族,都靠著她的賢惠多勞得到的宅子鋪子田地過著甚好的生活,還欺辱著她生的兒女,鍾夫人都不知道,這世道怎麼就這麼荒唐。

    如果可能,鍾夫人都想問一問她地裡死了的姐姐,她這一輩子,到底為的是什麼。

    鍾夫人這一年也是各種法子都想了,現在她就想把再耽誤下去,可能連命都要快要沒了的外甥女撈出來:“別人不說,要是聖上面前藥王的徒兒想娶她,這家人再不肯,也只能依了。”

    說罷,她也苦笑道:“就是,我也只是這麼一說,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許雙婉點點頭,道:“嬸娘,你且聽我說,不管看不得看得上,我都會提的。就是,這人不能先救出來?”

    人不能死在那樣的家裡。

    “那小妾扶正了?”她又道。

    鍾夫人聞言苦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告他寵妾滅妻?沒用的,沒扶正,這家人厲害就厲害在於,他們知道怎麼鑽這律法的漏洞。逼如蘭叫母親,也僅是逼她一個人,她的一兄一弟都未如此,還都是關起房門來的事,連個見證人都沒有,我要是沒見著如蘭身上那一身的傷,說來,我也不信他敢這麼荒唐啊。”

    “這是在明著欺辱人。”欺負女子很多事不能明著言道,欺負女子人微言輕,許雙婉垂著眼道。

    “是啊,要是有辦法,你鍾伯伯早就想辦法辦了他了,施家現在人多,那家族裡派出來說話的老頭老太太個個都不要命,不講理,不好對付,跟他們硬來也是不行。”尤其現在聖上在整治瀆職、玩忽職守的官員,在這當口,她家鍾大人就是官位尚在,手也是不敢伸得太長了,鍾夫人為此不知道落了多少的淚,哪怕只是稍稍提起這事,她也還是心疼難捺:“我那個姐姐啊,我也不知道她這一輩子是怎麼想的了,她把那施家是扶起來了,先前還為著那施家子弟的前程求到我頭上來,現在這些人是出息了,難對付了,可好意的不是她,不是她的兒女啊,他們現在是連手起來欺負她的兒子女兒啊……”

    許雙婉聽了也是說不出話來,心中一時之間什麼滋味都有,手也不禁摸向了她的肚子。

    鍾夫人一看,也知道自己今天來說的話,過了。

    這人家肚子裡還有著孩子呢。

    她頓時別過臉,收拾好了顏容,回頭對她強笑道:“這事也是很久了,你也別放在心上,就是我那外甥女就是這個情況,你跟單公子說一說,興許他可能看在你如蘭妹子也是個賢淑人的份上,會中意呢,且這人跟人的緣份也是說不清楚的,你說是不是?”

    許雙婉點頭。

    鍾夫人這廂也是留了很久了,侯府的人腦袋在門邊探了又探,看樣子是想找他們少夫人有事,她也不好再打攪下去,遂這時也提出了告辭。

    許雙婉送了她到門邊,跟她說:“嬸娘,我會跟藥王老人家和單公子提起如蘭妹妹的,就是……”

    看不看得上,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能提就好,能提就好。”這樣,好歹也是有個希望,再不行,她再去想別的辦法就是。

    “多謝你了,雙婉,你看嬸娘,沒為你做過什麼,卻老讓你幫著我做事。”鍾夫人也是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

    她是個客氣人,比起別的夫人來,人又開朗許多,還老愛跟她們這些小姑娘說些玩笑話,許雙婉也一直得她的喜愛,受過她不少贊揚她的話,她在外的好名聲,可以說跟這位鍾夫人對她不離口的誇贊有很大的關系。

    許雙婉得了她不少的看重,這時候,她為鍾夫人能做的這點事情,就真不是什麼事情了,於是她便搖了頭,跟她道:“嬸娘,沒有的事,比起您對雙婉的一片愛護,雙婉為您做的,實在當不起您的謝。”

    “嬸娘啊,沒看錯人。”鍾夫人抿著嘴,朝她點了點頭,去了。

    她這一輩子,很少有看錯人的時候,她看中的婆家,看中的丈夫,都很不錯。

    就是看中的媳婦,沒歸了她家。

    但比她起一朝失眼的姐姐,她的命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了。

    **

    鍾夫人去後,許雙婉去了急著找她的婆母那邊。

    宣姜氏急著找她過來,是她做好了襁褓,邊腳的針也縫好了,想給兒媳婦看一看。

    兒媳婦終於來了,她跟獻寶一樣地扯著兒媳婦看著繡著如意祥雲圖的襁褓,歡喜地道:“婉婉,你看好不好看?這顏色,你看行不行?”

    “很好看,也很喜慶。”許雙婉笑道。

    見她說罷,婆母歡喜得又圍著襁褓轉了一個圈,樂不可支的樣子,她也是微微笑了起來。

    家家本有難念的經,她是知道的,她的婆母不擅家事,心地過於柔軟到接乎軟弱,但好在,長公子把這個家撐起來了,也把婆母的那位過於柔軟的好心關在了內院。

    而現在,他把這個家交給了她,婆母也成了她的事了。

    許雙婉坐下來,她沒有跟她的婆母說起鍾夫人跟她說的事,只是拉著婆母的手,跟她道:“等您的孫子生下來,您就是祖母了。”

    宣姜氏連連點頭不已。

    “兒媳覺得,您會是個最慈愛不過的祖母……”

    宣姜氏又笑著點頭,那張看不出年齡的臉上滿是無邪,對著肚子說:“是呢,我會是我孫孫最好的祖母。”

    見她什麼也沒多想的樣子,許雙婉又笑了起來。

    她心裡道,如此就好,以前長公子是怎麼護著她的,以後她就怎麼護著她。

    為了這個家,這個家裡的人,為了她的孩子,她會跟長公子一塊,把一切災禍與劫難擋著外面。

    這廂,洵林也跟新請的老師交完了功課回來,許雙婉招了他進來,讓他坐到身邊,也把他的小手放到肚子上,低頭跟他道:“你今天要教小侄什麼?”

    “我今兒學了八句,不,十句三字經了,我要教給小侄聽,教不聽,要打扳子!”洵林坐在了福娘給他搬過來的小板凳上面,對著嫂子的肚子,開始一板一眼地當起他小侄的小先生來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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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鍾夫人的事,當晚長公子夜歸回家,許雙婉跟他提起了。

    “怎麼又來了?”長公子這回家剛洗上手,就聽說鍾家的人又來了,想也不想地道。

    許雙婉頓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地說起了鍾夫人外甥女的事。

    “這事沒完。”待她說完,長公子也是潔好了手和臉,捏了她的鼻子一下,摸了下她的肚子,往桌邊走去。

    桌上的粥食已擺好,他坐下看了看,都是新鮮熱乎的,應是廚房剛做好擺上來的。

    他拿了筷子,同時把身邊的椅子拉開,“過來。”

    許雙婉捧著大肚子過去了。

    “給少夫人添碗飯。”長公子夜食習慣用粥面,但少夫人不行,喝粥沒一會,肚子就又空了。

    “是。”今日當值的是采荷,聞言還笑嘻嘻地看了她家姑娘一眼。

    她家姑娘說就用跟姑爺一樣的,可看看,這可是姑爺不答應呢。

    許雙婉臉有些紅,抱著肚子往椅子上坐,宣仲安伸手過來扶了她,等她坐好,放下筷子正了正她的椅子,挪動間感覺這人是重了不少,頗有些滿意地朝她點頭:“是長肉了。”

    許雙婉怕他再說下去,這膳也不要用了,話也不用說了,顧不上害臊,連忙拿了筷子給他夾菜,“您快用。”

    他用膳時,她也不再說話了,怕擾了他胃口。

    這頓膳用的時間頗長,宣仲安倒是先用完了,就是許雙婉用膳向來慢,尤其是吃米飯,她更是吃得精細,要嚼一會才咽,這用膳時間便長了,宣仲安等到她用完,才喝了碗裡最後的一口粥,擱下了筷子。

    下人收拾碗筷時,他扶了她起來,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

    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晚上就涼快了不少,宣仲安是個閒時下棋看書,時不時會起走動一番思量事情的人,少夫人嫁了過來,只要他在家,就跟著他的習性走,這廂吃完飯,長公子就要從寢居這邊,走到書房那邊去看兩行書了。

    沁園很大,寢居與書房也有一段路,書房那是建在花園當中的小湖邊上的,有那一汪湖水在,夏日更是涼爽,走去那邊歇一歇,人也很是舒適。

    這本是白日才做的事,夜裡沒有光,燈火再旺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但這陣子宣仲安每日回來得有些晚,大多時候早睡的洵林都睡了,這時候,也就少夫人能陪著他作這事了。

    許雙婉在路上跟他把鍾夫人外甥女的事說了,宣仲安點了頭,“你要是有心,就給老藥王提一嘴就是。”

    “那施家之事,除了鍾夫人想的那法子,就沒另外的辦法可解了嗎?”許雙婉心下思忖了幾番,還是問了。

    她還是不忍。

    “嗯?”

    “妾身的意思是,施夫人的這幾個兒女,就不能從施家分出來嗎?”

    “這事啊……”宣仲安低頭,就著下僕打著的燈籠的那點火光看向她的臉,“你想幫?”

    這時,許雙婉卻猶豫了起來,走了幾步,她才抬起頭來看向他,小心地問:“能行嗎?”

    這算來,也是她多管閒事了。

    宣仲安一笑,“可以。”

    接又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當是替你幫鍾夫人一次,記住了。”

    “那……”

    “好了,為夫會替你解決此事。”

    許雙婉一聽這話,就知道他不希望她再多問,便馬上不說話了,閉了嘴。

    她沉默了下來,走了幾步,宣仲安側頭看著她乖乖巧巧的樣子,心裡卻不落忍了,開口道:“這種事做起來,說簡單不簡單,說麻煩也算麻煩,不過,要看誰去辦這事,誰又能支使得動那些能辦這事的人……”

    這事除了他,也是有人不著痕跡地能辦成,但能讓當事人心甘情願改局的,整個朝廷算起來,一個巴掌也數得過來。

    他用的是他的身份手段,鍾山強都處理不干淨的事他出手了,如若這是鍾夫人所求,那鍾家確實是欠為他們開口的少夫人一個大人情。

    “等事成了,你也不用跟鍾夫人說這事是我做的,讓她心裡有數,默認了就好。”

    “自然。”許雙婉點頭,這個她懂。

    不用他教她也懂,她畢竟也是許家出來的,知道位越高,越不能給人嘴裡留話。

    世事不定,誰知今日下的鋤頭明天會不會挖到自己的腳,遂越大的官行事越是收斂,像朝廷那兩位名相跟幾位聖上身上的閣老,哪怕聖上那等名聲在外,也不見他們格外驕扈,在外面也找不到幾樁有關於他們的風聲風語。

    倒是官低一等的,狐假虎威,及時行樂的多。

    許雙婉也是知道,許家的膽也好,還是另幾家已經被抄了的尚書家的膽也好,說來是聖上所縱,也跟自家人百無禁忌有關,說起來,如今京城這等風氣,起先也是他們幾家帶起來的。

    只是,聖上想收想放,全由他自己作主,他們這些人家,做過的事已落地,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許雙婉不得妄言聖上,即便腹誹也是不敢,也只能當被血洗的舊日六部皆是咎由自取,走到如今這步,時也命也。

    許家現在身在局中是看不明白,許雙婉卻看得明白,許家的結局已是極好了,沒看另幾家,早已身首異處,發遣為奴了。

    她這廂因想及這些事,臉上若有所思,宣仲安摸了摸她的頭,微笑了一下。

    笑過後,他又道:“最好是鍾夫人心裡有了數,以後莫要再來找你。”

    許雙婉一聽,啼笑皆非地白了他一眼。

    長公子被這一眼白得通身舒暢,又叮囑她道:“我說的自然是真,那鍾家的人,無論是誰,都莫要再來我侯府了。”

    當他不知道,鍾家那兒子的狼子野心?

    許雙婉被他說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

    這鍾夫人一去,接著來的人就有多了幾位。

    許家都來人了。

    許雙婉也是啞然。

    不過,來探口風的人家當中還真有幾戶好人家,她挑來挑去,也是定了幾家,不過,她也沒有就此到藥王老人家跟前去說,而是請了姜家兩位舅母過來,她打算如果這幾家人家願意的話,請她們帶姑娘來府裡做次客。

    但也不是讓她們一同來,而是每一天來一家,分開來。

    這時,也是好幾天過去了,鍾夫人那邊也是不知為何,施家那邊竟然讓她把三個外甥都接過來了。

    等人接過來,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她被派外地說是去收田租的大外甥送到她面前,已經人不人,鬼不鬼。說是經過山上時遇到了劫匪,差點打死,他裝死逃過一劫,但身負重傷不能動,只能趴在原地,等被人救下時,他的臉已被野獸啃去了半邊,竟比他妹妹還慘。

    而最小的小外甥,竟也沒好到哪去,因他走時跑回去抱著他的父親的腿大咬了一口,被施父一腳踹到地上,送過來時,臉腫得跟豬頭似的。

    饒是如此,小外甥還安慰姨母,道:“順兒回來姨母身邊了,以後就好了,不會有人打順兒了,姨姨放心罷。”

    鍾夫人更是淚如雨下,再說起那人來,恨得牙嘴皆發顫:“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早晚會遭報應的。”

    鍾夫人這邊也是收到了歸德侯府請她去做客的帖子。

    而許雙婉這邊,也是請了姜家的兩位舅母過來幫著掌眼,對於掌眼之事,姜二夫人極為喜歡,而姜大夫人,更是滿意了。

    幫著給藥王徒弟做媒,這是結善緣之事。

    藥王醫術,全朝上下有目共睹,他唯一的徒弟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再說,藥王也是跟人說了,下一代藥王谷的藥王就是他。

    且他也搭救過外甥數次,就沖這個,姜大夫人也願意插手此事。

    而外甥媳婦還能想到她,請她來,姜大夫人心裡對她還有的那點芥蒂也就淡了。

    對於她早逝的女兒沒有嫁成外甥之事,她終於釋懷了了下來,就當她的小女兒沒有那個命罷。

    這樁婚事在現在的京城來說,也算是一樁新鮮事了,歸德侯府因此也是突然之間有了跟過去完全不同的名聲。再說起侯府來,眾人也不是再等著侯府倒霉,猜他們家的人活到什麼時候了,現在說起侯府,羨慕侯府的有,景仰兩部尚書的人也有,不過,道三道四的人也是不少,就是如此,也跟以往的等著侯府倒大霉的一片倒大不一樣了。

    不過,對於許雙婉大著肚子還要大費周張給藥王徒弟選媳婦一事,侯夫人卻是很不解,先是跟媳婦道:“這事就不能再過幾個月嗎?等生下了孩子再說也不遲呀。”

    等媳婦說了到時候可能藥王老人家就回去了後,她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姜大夫人她們來了後,知道她們要在家裡住幾天,她喜氣洋洋,樂開了懷,同時見她們也沒平時拘著了,言語之間不免也放開了些,“婉婉做事也是太用心了,這麼大肚子了,還給自己找事做,要是累著了孩子,也不好不是。”

    宣姜氏心裡想的都是孫子,這話也沒帶著絲毫惡意,只是下意識的一句在親人面前的類似埋怨一般的話,話語裡還帶親近,說來其實也沒有怪罪之意的,就是覺得不中聽也可付諸一笑當作沒聽到,姜二夫人就是如此,笑笑沒搭話,就是姜大夫人不想慣著她,回了她一句:“你當她是為誰?”

    她大著肚子,懷了孩子還不得安寧,跑前跑後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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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宣姜氏心裡對娘家所慚愧,姜家為她所做的,可說是把一門的生死都為她搭進來過,這些年來,她對父兄的虧欠何止只是一丁半點。她對兩位嫂子,尤其是素來對著她冷言冷語的大嫂也很是敬畏,姜大夫人一句話堵住了她,她連生氣都未曾去想,只是畏縮了下來,再說話就不敢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這說話也斟酌了起來。

    見她說話不是太不帶腦子了,姜大夫人在冷過她一陣後,才接她的話。

    這畢竟是在侯府,她再不喜歡她這個小姑子,也不得看在侯府的份上給她臉。

    婆母的話,不多時,這天中午的時候也落到了許雙婉的耳裡,不是下人告密,而是婆母不打自招,跟她說起了她上午所說的,招舅爺夫人不喜的事來。

    末了,她跟許雙婉道:“你不要生氣,娘也只是隨口一說,我也知道你是為的這個家。”

    許雙婉笑著握了握她的手,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沒生氣。

    但她也沒有多說話。

    本來,她現在的身份是許家不要了的女兒,連娘家都沒有了,在夫家是站不住什麼腳的,在世人眼裡,總覺得她虧上一些,不太讓人瞧得起,所以前段時間來上門的那些夫人,把她當走了運的小媳婦的人多,真把她當侯府少夫人敬的人少。

    當然許雙婉沒有自降身份,她以往是怎麼招呼客人的,現眼下也是怎麼招呼,不會冷落誰,但也不會過份熱切到近乎籠絡,讓人去承認她。

    她不高看自己,但也不會低到塵埃。

    對公爹婆母,她亦如此。

    她會做好媳婦要做的,孝順恭敬,晨昏定醒,每一樣她都好好去做,她也不會仗著長公子對她的寬和,和肚子裡的孩子持寵而嬌,但也不會讓公婆覺得可對她肆意而為。

    她就是沒娘家了,但她許雙婉還是她許雙婉,她心裡,她背後,是長著骨頭的。

    許雙婉平時行事溫婉,府裡但凡大事,都要先過問過公爹和丈夫,看似不是有什麼主見的樣子,但府裡的大小事,皆在她手裡井井有條了起來,宣姜氏日日跟她相處,現下竟也能看得懂兒媳婦那些未出口的未盡之意了。

    兒媳婦從來不會說她哪錯了,小事她也不介懷,但是她要錯到根本上了,她就不會說話,也不會說無礙。

    意思就是不應該,錯了。

    宣姜氏先是看不懂,後來經福娘虞娘她們點拔,才開始去懂,現在不用人提醒了,她也能看明白了。

    誰要是有這麼個媳婦,也是覺得辛苦,有點脾氣的婆母,也容不下這樣的媳婦,偏偏宣姜氏是個對誰都有幾分柔順的,這下見兒媳婦也覺得她不對,不應該這麼說,竟道:“那我下次不這樣說了。”

    婆母很快又認了錯,許雙婉又笑了笑,心裡更是決意要跟姜家的舅母們交好了。

    婆母這個性子,還是放在自家人眼前吧,要來往,就跟舅母們來往吧。

    婆母今日能在她眼前如此,來日來個挑拔是非的,她也會去信那些話,侯府現在看著是好了,但不一定受得了婆母依性行事的後果。

    婆母可以不管不顧,再如何,她也是長公子的親生母親,在她手上出了事,哪怕天塌了長公子也得去頂。

    但她這個當媳婦的,不能。

    她犯了錯,那就是錯了,不會有人去替她消除。

    她只能靠自己,能靠的也僅有自己。

    這天經過許雙婉早間的提醒,宣仲安終於是在天還亮著時回了家,與家人一道用晚膳了,只是比父親宣宏道還是晚回來了一些,下人們在門邊等了又等,盼到他回來,馬上撒腿去報少夫人。

    這邊聽到他回來,聽軒堂這邊更熱鬧了,宣姜氏也知道討好人了,跟姜大夫人道:“是知道兩位舅母來了,仲安才趕回來用膳,公堂裡的公務太多了,他好一陣子都沒有白天回來過。”

    姜大夫人點點頭,臉色頓時柔和了下來,“一家人,哪用這麼特地,公事要緊。他身兼兩部,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啊,我也是這麼說。”宣姜氏見她有了個好臉,她也高興了。

    宣宏道也是這白日沒怎麼見過長子了,見到長子身穿官服進門,那大氣威嚴的樣子壓得他舅母她們都訝異了,他那眼神當真是再驕傲不過。

    “大舅母,二舅母……”

    姜大夫人見他身著官服過來行禮,連忙起身來扶他,“不用多禮了,快去換常服罷。”

    “是。”宣仲安微微一笑。

    許雙婉已經在門邊等著他,等他過來,見他要扶她,她掙了一下,沒掙脫,也就隨他去了。

    小夫妻倆去旁屋去換衣裳去了,姜大夫人才知道之前聽外甥媳婦讓下人把常服拿過來,去門邊候著等人回來報是為何了,這下人回來,水打好了,就等稍一洗漱人就過來了,也不耽誤時辰。

    她年紀小小,身上有著身子還想著這些事,有這份細心,這家也當得是不錯了。

    姜大夫人因此也難免對她又多看順眼了兩分,這外甥媳婦,為人處事,到底沒有隨了那許家人。

    姜大夫人想著外甥媳婦之事,姜二夫人就沒想那麼多了,這廂跟小姑子歎道:“沒想仲安著官服竟這等威風!”

    她真真是沒想到,平時斯文俊逸的外甥穿上官袍的樣子,霸氣凜然得讓人心身敬畏。

    她是感歎,宣姜氏卻干笑了兩聲。

    她不敢說,第一次看見兒子穿官袍的樣子,半天都不太敢說話,明知是她的兒子,她心裡竟然還有點小心害怕。

    這廂旁屋,這房間本來是以前洵林安寢的地方,現在也還是洵林的,就是時不時要被他嫂子拿來給他兄長用一下。

    許雙婉讓采荷給他換常服時,眼睛看到了他換下的官服的一角似有紫黑的斑駁,正要說話,卻見他朝她搖頭,“不要過去了,讓下人拿去漿洗就是。”

    宣仲安今天在刑部當值,殺了人,腳上沾了血,是換了鞋回來的,他回來得匆忙,鞋是自己換的,沒用長隨動手,換時嘴裡也在吩咐事情,也沒怎麼注意看腳上,沒想官服上也沾上了。

    見她點點頭,眼睛還往他腳上瞥,宣仲安也是笑了,揮退要系腰帶的丫鬟,自己系了起來,問他,“看什麼呢?”

    許雙婉訕訕地抬起了頭來。

    “看看,是干淨的吧?”宣仲安系好了腰帶,走到她面前,也低了頭。

    是干淨的,而且不是早上的那一雙了,許雙婉在心裡默默道。

    “要不要看看手?”宣仲安伸出手,笑著看她。

    這就是他有點在恐嚇她了……

    許雙婉看了他一眼,當真往他手上看了一眼,還道:“干淨的。”

    又聞了聞,“也不臭,不過還是洗洗罷,外面忙乎一天了。”

    “好。”宣仲安笑看著她沒動,等下人怯弱地說長公子水好了他才回了下頭,不過走前他低頭在她脖子上深深地聞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是香的。”

    許雙婉生怕他又學登徒子唐突人,雙手趕緊放在了大肚子上。

    宣仲安哈哈大笑著往水盆去了。

    許雙婉也是被他笑得嘴邊含了笑,坐在一邊,看著他打理。

    這廂膳廳那邊,依稀能聽得見一點這邊的笑聲,姜二夫人耳尖聽到,跟姜大夫人笑道:“這小兩口子,感情也是真好。”

    宣姜氏又湊過頭來,喜滋滋地道:“這個,仲安像了我們侯爺,疼媳婦得很,我家侯爺對我也也一直……”

    宣宏道在一旁喝茶,聽了自家夫人這毫無修飾直白的話,嘴裡的茶險些都噴出來,這下猛咳不止,打斷了夫人嘴裡的話。

    這時,洵林又從夫子的毒手裡逃脫了回來,見此,以為父親出了事,大叫道:“爹,你怎麼了?”

    他撲了上去,險些把他爹撲得斷氣。

    這一下,一屋子亂成了一團。

    **

    許雙婉看中的人家有五戶人家,這其中,沒有許家的人,也沒有她舊日許家大嫂娘家秦家的人,也沒有姜大夫人娘家龔家的人,但凡是家中不是太正的,她都沒選。

    自這幾家人陸續進了侯府門,這下來探過口風卻沒收到帖子的人都知道了,她沒看上他們家,這無疑是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人說她狗眼長在頭頂上,也有說難怪許家不要她這等女兒的。

    許家適婚的姐妹們有看中這藥王徒弟的,心裡也是怨怪這位嫁出去了的姐姐,一點情面也不給她們,心道就是家裡得罪她了,可丁是丁,卯是卯,她們還是她妹妹,她怎麼就那麼無情呢?

    這幾家人都來過侯府一趟,許雙婉心裡也是有數了,外面的風傳到了她的耳邊,她也只是笑了笑。

    這些話都是難免的,藥王只要一個徒媳,來的人卻有好多家,無論選哪家,剩下的那幾家心裡難免都會有想法。

    人要是那麼好做,這世上就沒那麼多是非了。

    這五家人,等她讓長公子請了藥王來,也請了幫忙的姜家舅母們來,她就在他面前一一都說了。

    這次藥王也帶了單久來,許雙婉也請了婆母在場,等許雙婉把她看中的幾戶人家說道了出來,宣姜氏覺得哪家都好,對那施家的姑娘也是同情不已。

    但施家的姑娘跟另四家的姑娘的選法不一樣,是許雙婉因為鍾夫人才定在裡頭的,遂她也把施姑娘的情況說得仔細了一些,也把她是受鍾夫人所托的話說了。

    畢竟,施家妹妹娘家的原因還是存在的,要是定了她的話,就不太避得開她家裡那些人了。

    說到這個,姜大夫人也是遲疑了下,當了那惡人,道:“這姑娘無論才情相貌都是一等一,好是好,就是可能才剛遭不幸,心裡有些不平之氣。”

    也就顯得有了幾分孤絕。

    比起另幾家無論是性情還是家境都好的姑娘來,她就顯得差了些了。

    不過,另幾家也不是什麼都好,有姑娘家還是天真浪漫了一些,娶回去了,當小媳婦慢慢調*教還好,但要讓她一過去就掌家,那就不成了;還有的也是太內向了一些,不喜說話,也不愛拋頭露臉,這也是不適合的。

    不說她們怎麼選,就說這幾家人,聽到娶回去還要跟著藥王徒弟回藥王谷看病照顧病人,有兩家也是已經打了退堂鼓。

    她們也只是想為女兒選一家無後顧之憂,門當戶對的富貴人家罷了,可不是讓女兒去吃苦的。

    所以,末了,許雙婉也跟藥王老人家道:“這幾家說來也是京中最不注重那些虛情虛禮的人家,只望著家中姑娘以後嫁了好的,但大家心裡也有尋思的地方,畢竟,她們也是京裡的姑娘,嫁得太遠了,也怕以後回娘家一趟不容易。”

    “那施家的姑娘怎麼說?”單久這時好奇地開了口,看著許雙婉的眼睛很是清澈,“她有說法嗎?”

    “她沒有特地說什麼。”許雙婉忙回道。

    單久點點頭,又問:“那這幾個閨秀,可有願意跟我回藥王谷的嗎?”

    他這一問,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還有宣姜氏都笑起來了。

    八字都還沒一撇,哪有姑娘會說這等話。

    許雙婉也是微笑搖了頭,“未曾有。”

    藥王撫須,“你們這些京裡的姑娘,就是太含蓄了,換老夫那邊的,呃,呃……”

    “也一樣。”他徒弟很淡然地接道,“問不出什麼來。”

    單久也是真心想找個媳婦,想了一下道,“我知道宣嫂子這段時間為我之事頗費心血,找的人家都是好人家,我來之前,也有人跟我仔細說過了,還有人家特地來了人來相我,言辭之間,甚是誠懇真切,我也覺得對方人家不錯。”

    他又道,“單某這次讓宣嫂子為我出這個面,找的這幾家姑娘已是單某高攀了,他們能看中我藥王谷,是我藥王谷的榮幸。但,我藥王谷畢竟不是真正的富貴人家,單某也不是真正的達官貴人,娶妻回去當家不算,還要幫著單某管著藥王谷,一日不知要見人幾何,經手的事也不知幾何,累人又煩人,我師傅只想為我找個好媳婦,卻未曾想過,人家金枝玉葉的姑娘,從小錦衣玉食在雙親掌心愛護長大,憑何為單某犧牲至此?”

    藥王聽著,灰溜溜地摸了下鼻子,不敢說話。

    這時,單久一番話,不僅說得許雙婉愣然了起來,就是姜大夫人她們也是怔住了。

    單久又道:“遂單某有高攀之心,怕也有委屈好姑娘的地方,不敢強求,這三戶尚還在考慮的人家,還望宣嫂子再幫我告知一下嫁單某之苦累,如若還有想嫁單某者,單某必帶著師傅媒人,上門聘請為妻。”

    “施家那姑娘也在其中?”姜二夫人一聽,他把施家那姑娘也算在裡頭了,忙問。

    “也在。”單久朝姜二夫人微笑道:“這位嬸娘,單久娶妻,如宣兄一般,娶賢娶才,娘家如何,小子並不在意。”

    “也要長得漂亮嘛。”藥王在一旁委屈地道。

    長得漂亮,看著也歡喜嘛,生的小孫孫也好看嘛。

    單久瞥了他擅做主張請了宣家嫂子給他做媒的師傅一眼。

    於是藥王又不敢說話了。

    他懂得看人,但心思不在這上面,話說出來的時候,他也錯估了他如今在外的聲勢,不知道女娃娃為了做這個媒要費多少事,而且讓大著肚子的小女娃娃幫著操持,是他為老不尊了。

    見藥王在徒弟的眼神下正襟危坐,不敢說話的樣子,在場的夫人們都笑了起來。

    這師傅倆一看感情就很好,要是嫁進了這家,這媳婦當好了,未嘗沒有好日子。

    就是要看這三家怎麼決擇了。

    末了,還是施如蘭親自開口,說要嫁單久。

    另兩家,就是許雙婉自己非常喜愛的余家小妹妹,余夫人最後也還是沒應這門婚事,她主要也是怕女兒性子羞澀,不能擔當太重,想來想去,還是想著給她找一門門當戶對的,以後日子也輕巧些。

    說來,許雙婉看中的這幾家,心裡都是如此想法,都不是嫌單久不是達官貴人,臨到正要定了,還是因為真正疼女兒,捨不得她去吃那苦頭。

    單久那邊,擇了一個宣仲安在家的日子就上了門,來請許雙婉正式為他說媒,當他與施家姑娘的媒人。

    宣長公子聽說少夫人要當媒人了,當下又是一通大笑,笑得本來覺得自己當媒人沒什麼不對的許雙婉臉又紅了起來。

    但想想,自己年紀是有點小……

    “要不,請舅母她們?”本來沒有的事,許雙婉這也是生生被他笑臊了。

    這時候她也是從長公子那知道,藥王老人家和單久托她做了這樁媒,可是沒少在聖上面前替他進言。

    聖上現在是無比看重藥王,因藥王的調理,聖上現在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日夜不能安眠,腦袋時時如被針扎了。

    現在是太子都不能見藥王,聖上也攔著外邊的人不能請藥王為之看診,藥王時不時能來歸德侯府,也就歸德侯府這一例了。

    可以說,燕王沒把藥王綁在一塊,但現在,歸德侯府卻把藥王綁在一塊了。

    因此這事說來,許雙婉更不能推辭,要親歷親為了,但當主媒人的話,細想想,她是歲數小了些,至於身份上,還是過得去。

    “不用了,你去罷。”笑得沒個正形的宣仲安坐直了身,說著話又笑了起來,搖頭道:“誰能想到我宣仲安的夫人,能有給人做媒的一天。”

    “這……”單久也是不解,看向他宣兄,“不能嗎?”

    “不是不能,你看看她,她都還小呢,剛嫁我。”宣仲安指著他的少夫人,言詞戲謔。

    單久也是看明白了,宣兄這不是在說不能,而是在誇耀,便當作不知道,道:“那就請宣嫂子給我做這個媒了。”

    宣仲安點頭,與他道:“見過鍾山強了?”

    單久也點頭,“見過了,那施家姑娘……”

    他朝許雙婉看去,誠懇地道:“我也見過了,她說嫂子與她說,讓她見過真人再下決定,她見過我後,我們說了說,就把事情定了。”

    “那還真是我家婉姬做的這媒了?”宣仲安低咳了一聲,笑言道。

    許雙婉看他又咳了,朝他看去,手不禁往他手裡鑽,想握握他的手是不是冷的,怕他涼著了。

    宣仲安知道她的心意,握了下她的手,垂頭看了下她的手,方才轉頭與她笑道:“笑岔氣了。”

    許雙婉無奈,搖搖頭,朝單久看去,溫言道:“你們能看對眼就好了。”

    “那施家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宣仲安也跟單久道,“你這主聘下到鍾家去,到時候再往施家走一圈,做個樣子就好。”

    “這是不是讓……”

    宣仲安搖頭,打斷他的話,“你稱我一聲兄,你來京,我也沒幫你做什麼,這親事既然你自己願意,那就娶了。就是這親事,你是要在京裡辦,還是回燕地辦?”

    “回燕地,裡頭也說好了,我們入秋後就回。”單久吞吐了一下,又道:“聖上的身子,現在還行,你之前給他的那顆藥還在滋養著他的身體,藥效正是最好的時候,有師傅的施針手法引著,他至少能……”

    他看了眼許雙婉。

    “說吧,這裡沒外人,旁邊也有為兄的人守著,讓你嫂子心裡也有個數。”宣仲安今天見他是在他的雲鶴堂的舊書房後面的小院子裡見,雲鶴堂現在全是他的人,說話也安全。

    單久又道:“至少能活兩年,我師傅說,針法掐得准的話,還能多拖一兩年。”

    “有個定數沒有?”

    “超不過五年,”單久道:“他體內的器體本已半廢,藥效只能延長生機,不能修復,等藥效一過,就是早晚的事了。”

    “那聖上知道嗎?”

    “知道,師傅都說了,師傅不跟他的病人說假話,你是知道的。”

    “那他還放你們回去?”

    “聖上答應了,也不知道師傅跟他怎麼聊的,但他最後還是答應了。師傅也答應把他的針法教給易太醫他們,我們離京後,有太醫施針也是一樣的。”單久說到這,相勸了他宣兄一句:“你要是能脫身,還是找個法子脫身吧。師傅說聖上現在是身子得到了調理,尚還可控制這脾氣,等到病痛纏身,那就不一定了,說過的話或許……”

    或許就又變了。

    而君無戲言這句話,放在聖上這個喜惡全憑心定的人身上,是萬萬行不通的。

    宣仲安聽了笑了一聲,與他道:“我不是你師傅,也不是你,我家在這,府在這,連祖墳都埋在京郊西山的山頭上,怎麼走,走到哪去?我走了,就是叛賊,逆賊,你說,我怎麼退?”

    單久無言。

    “我只有一種情況是能退的,那就是我全家都死了,”宣仲安看著尚還不完全知曉京城凶險的單久,那沉靜下來的眼,一片如死水的深黑,“我也死了。”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死亡才是他唯一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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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單久帶著心有余悸去了,宣仲安看著他走後,一如平常一般淑靜不言的少夫人,不由地笑了。

    他垂頭側臉問她:“怕嗎?”

    許雙婉點點頭,“怕。”

    “沒見著啊?”他又摸上了她的臉。

    許雙婉沒動,老實地道:“心裡有點怕,面上看不出來。”

    她裝的,已經習慣了臉上不帶出什麼來,但死她還是怕的,她不想死。

    “那要怕到什麼程度,面上才看得出來?”宣仲安嘴角的那點笑又深了。

    他說得調侃,許雙婉卻就此認真地想了想,思忖過後也是不無遺憾地道:“還是這般罷。”

    就是要死了,為著侯府的臉面,為著她自己的臉面,她還是在人前做不出哭哭啼啼,驚駭畏懼的模樣來。

    尤其她現在的心更是硬了。

    “這也好,像你夫君。”宣仲安臉靠了過去,印了她的唇。

    **

    此時已是七月中旬,正是京城一年當中最為炎熱的一段時間。單久要定親,聖上還賜了些珍貴之物予他,施家那邊,在單久與施如蘭的親事說定後,先是非要單久去施家下聘,但後來,也不知為何,這施家就又沒了動靜。

    但單久也是去了施家一趟,不過是小坐了一會就走了,表面上看來算是皆大歡喜。

    而許雙婉做的這樁媒,藥王師徒甚是滿意,在外去是遭垢病不已,遭了不少恥笑。

    她千挑萬選,就給藥王徒弟找了一個母親已亡,在家不得父喜的女子,且家中門第不高,這種姑娘,京城當中就是個守城門的小將衛家中的姑娘,也不見得比她差。

    還有以往許雙婉沒答應來往的舊日侯府親戚,在其中也不免煽風點火,說起了她的辦事粗糙來。

    不少人都如此說,還有神通廣大的,遞眼藥遞到單久面前去的,非說歸德侯府的那位少夫人是在害他……

    姜家的舅母們知情了,尤其是姜二夫人這個性情分明的,被氣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差點氣炸了。

    這時許雙婉肚子又大了一圈,這一個大大的圓肚子簡直就是跟強行掛在了她的身上一般,顯得很是突兀,宣長公子也是跟他還在肚子裡的孩子說:“我喂你娘吃的,都長你身上了,以後出來了,記得千萬莫要跟你娘搶食吃。”

    說完又補道:“你爹我揍人屁股,抽人鞭子甚是有一手。”

    侯府小公子宣洵林在一邊,心有戚戚然地點了點頭。

    兄長說他寫字如烏龜在爬,這段時日抽查他的功課,就沒少拿鞭子抽他,嫂子把鞭子幫他藏起來都沒用,總有人會給他兄長又送上一根。

    至於打屁股,夏衫甚薄,他哥哥扒都不用扒褲子,把他按到腿上就開揍,再方便不過了。

    洵林被揍得甚是乖巧,都不跟他嫂子淘氣了,也更粘著他嫂子了,他哥哥在家都要跟著嫂子走,生怕一個沒跟住,他哥哥提了他過去就是揍人。

    這廂許雙婉在外也不再是那個“許家出了個好姑娘”的許二姑娘了,她成了一個眼光不好,腦袋糊塗,沒有娘家的侯府少夫人,不過在侯府內,她的日子算是非常好過了。

    這時,侯府新選的僕人也熟手了,她在京外收了一家脫手田產的人家的手裡的田,近有二千兩畝去了,且這田以前還是侯府的祖產,後來被發賣了的,她買入手才知以前是歸侯府的,公爹也因此欣慰不已。

    不止如此,先前長公子在她被診出懷孕的時候給了她一片地,說是給她為侯府添丁的賀喜,這是算在她的私產裡頭,現在五個月過去了,長公子說她那塊地不用閒置了,可以起一排鋪子,日後那塊地那邊,戶部跟順天府要在那邊立一個肆,給買賣人做生意。

    許雙婉一算,那塊地可以起八個後面帶院子的鋪面,她便拿著長公子說她為侯府添丁辛苦了的十萬兩辛苦費去起房子了。

    許雙婉這也是完全明白了為何京中當媳婦的為何這般喜愛生孩子了,諸多她知道的新媳婦剛成親還沒兩個月,要是沒孩子就要愁得食不下咽。

    原來懷個孩子有這麼大好處,許雙婉悄悄地在心裡給自己的孩子起了個叫“聚寶盆”的小名。

    這孩子太來財了。

    如此,她倒是希望這個孩子落地是個姑娘,不是她不想頭一胎是生個兒子,而是要是個姑娘的話,這鋪子就是她自己掙來的,以後把這些都給她添妝當嫁妝,誰也沒話說。

    許雙婉偷偷地希望她是個姑娘來,因此也探了下長公子的口風。

    宣仲安聽她裝作不在意地來問如果孩子是個姑娘怎麼樣的話,也是問她:“才來問我啊?”

    許雙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許是婆婆生的兩個,哪怕夭折了的孩子都是男孩兒,她婆婆一直就當她懷的是男孩,她也便如此認為了。

    也不是沒有想過懷的是女兒,只是她年紀小,她心思著要是女孩也不要緊,且待來年就是。

    現在她格外想這是個姑娘,便有點想知道夫君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長女啊,如若是長女的話,”宣仲安尋思了一下,道:“甚好,就是以後我便不能只抱你一個人了。”

    “啊?”

    “女兒也是要抱抱的。”兒子就免了。

    許雙婉哭笑不得,不過,見他神情當中無絲毫不喜,這心到底是放了下來。

    宣仲安看著她似喜似嗔的粉臉,也是微笑了起來。

    他在外頭刀起刀落,想保全的,也不過是府裡的這幾張笑臉罷了。

    **

    八月一過,許雙婉這身子就覺得越發辛苦了起來,肚中孩兒也越發調皮,時不時要在肚子裡翻個跟斗折騰母親,但這時候,她的事卻越發地多了起來。

    許家又請來了人當說客,言語之間是她應該懂得了沒有娘家的人是何等無依無靠的滋味了,外人說道起她來,頭一個說的不是她是侯府尊貴的少夫人,而是她就是個沒娘家,沒人要的棄女。

    再則,以後她要是在侯府吃了虧,在外面吃了虧,都沒人為她出頭,幫襯她。

    許府請的這人是一個許雙婉沒想到的人,這是個有名的善心老夫人,經常救濟窮人,做過不少善事,以前她跟許家關系也不太好,看不得許家那貪財成性的嘴臉,她跟這位善心老夫人也只有在幾家夫人約著去庵堂上香吃齋飯的時候見過一兩次,她因這位老夫人的好名聲見了她,卻沒想活菩薩老人家卻跟她說了這等話。

    許雙婉也知道要是客客氣氣地相送了她回去,但要是沒答應她的話,她在外頭的名聲就要更差了。

    連老菩薩來勸,話都聽不進,這是何等的薄情寡義,冷酷無情啊?

    許雙婉只要想想,就知道這位老夫人回去後那些說她的話了。

    她也是不知道這位姓程的老夫人為何走這一遭說這些話,但無疑,皆是因利,許家給了她想要的好處。

    要說是這位程老夫人是看不慣來勸她的,這就貽笑大方了,這麼久的事,她現在來看不慣,也未免太晚了些。

    “我說這些,也是因為身為過來人,好心勸你……”程老夫人見她摸著肚子默而不語的樣子,也是知道了,這位是個心裡有主見的,一般的話是說不動她的,便又慈祥地笑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做人,你一直是個會做人的姑娘,想來心裡也是有數的,是不是?”

    這老夫人說起來,許雙婉見她,就是因著她的那幾分善名,她一不是什麼家中親戚長輩,二也不是什麼親近人,她能在許雙婉面前有這倚老賣老的機會,就因為她得許雙婉的兩分看重,才進得了侯府的門。

    要是不給那兩分臉,她也就進不來了。

    許雙婉又再次嘗到了自己“心軟”的結果。

    她也朝老夫人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看天色不早了,您家裡人怕是在等著您回吧?您回罷,我送您。”

    “那,你是個什麼意思?”程老夫人碰了個軟釘子,卻不以為然,還是要個准話。

    許家給她送了一尊刻了她模樣的玉菩薩送給她,她看不上那些錢財俗氣之物,但許家能用心給她送這麼個禮,也是用心了,這般人家,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來為他們說說情,也是她這個老婆子承蒙他們看得起了。

    程老夫人走到哪就被人叫活菩薩,被人叫了這麼久,她也有點當自己是活菩薩了,打一來,就壓根就沒想著這事辦不成,且她說的話是占在理這邊的,這許家出來的小姑娘再如何也不會不給她臉。

    她要是真會做人,就知道她要是拒了,往後的名聲只會更差。

    “這事您容我想想。”

    程老夫人又碰了個軟釘子,有些失望,但想想,這又沒明著拒絕,比之前的那些人要好多了,便放心了下來,只是走時又說道了兩句:“小姑娘,你要想清楚了,老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莫要因一時之氣,耽誤了一輩子的日子。且那孤掌難鳴,你一個人,沒個幫的人,家大業大,你如何扛得動?”

    說著她老眼掃了煥然一新,富貴明亮的侯府一眼,嘴巴也巴了巴。

    這侯府,是得勢起來了。

    難怪許家這麼捨不得。

    那兩部尚書,現在是如日中天啊。

    “天色不早了,我行動不便,就送您到這了,姜娘,你替我送程老夫人出去。”許雙婉送到屋內這邊的門檻內就不送了,笑著叫了姜娘一聲。

    “是,少夫人。”

    “好,好,就送到這了。”程老夫人也回了話。

    許雙婉站在屋內,微笑地看著她帶著她的下人,跟著侯府的人走遠了,等她一走遠,她嘴角的笑淡了下來,轉身道:“來人,備筆墨。”

    那些夫人們明裡暗裡都說是她是走了運才嫁的侯府公子,說她妻憑夫貴,這話說來,真是不假,一點也不假。

    程家有個程老夫人有大善之名,她的兒孫就不是了。

    許雙婉的教養沒法讓她跟程老夫人沒法直接說出讓她閉嘴,老實點的話,但她有另外的法子讓她閉嘴。

    她寫信的時候問虞娘子,“屠叔在哪?”

    “許是在廚房那邊,快午膳了。”虞娘回道。

    “叫他過來一趟,說我有事找。”

    “是。”

    屠申很快來了,許雙婉的信也寫好了,她跟屠申道:“早上長公子跟我說他今日在刑部當差,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你現在親自幫我跑一趟,把這信給長公子送過去,跟長公子說,這信裡寫的確是我寫的無疑,也跟長公子說,是我讓他幫我出這口氣。”

    說罷,她想了想,又道:“跟長公子說,這口氣我非出不口,不出的話,今日的膳我都用不下了。”

    屠申一聽,連忙接過信納入懷中,“您放心,老奴這就去。”

    **

    屠申是午後才在刑部等到回堂口的長公子,他邊看信,邊聽著屠申的話就是笑,笑得他身邊的刑部中人汗毛倒豎。

    他身邊那個就是刑部出了名的鬼見愁的行刑劊子手,也覺得他們刑部這本就陰森的公堂更陰森了起來,不禁搓了搓手臂。

    “李大啊……”宣仲安看完信,就開始折信了,打算把這封信好好保存起來,以後想笑的時候再拿出來看一看。

    “屬下在!”李大冒了出來。

    “程家那大老爺,之前不是在街上強搶了一個比他閨女還小的民女當妾?”

    “是。”

    “那民女家的人,是當街攔了我部誰的轎來著?”

    “好像是司門事的肖主事大人來著罷……”其實他也不知道,但大人說話要接啊,李大擦著臉上的汗道。

    “是罷,這事既然呈到了我刑部面前,也不能不管,李大,你帶幾個兄弟,去程家把程大老爺提回來,說刑部接管了此事,要審。”順天府最近的不少案子都被挪到了刑部這邊來由刑部接管,其中也有小事,現在刑部管了這事,順天府那邊也沒什麼可說的。

    “是。”

    “去罷。”

    李大趕緊走了。

    “伍師爺啊……”宣仲安開始跟他今天帶在身邊辦差的戶部郎中說話了,“我聽說程家有位大才子,就在咱們戶部當職?”

    “回大人,是。”還是剛謀的職,走了不少關系進來的,進來得不容易,伍達任回道。

    “聽說前年的科舉舞弊案中,程家這位兒子也是榜上赫赫有名啊……”

    伍達任不說話了。

    “這怎麼進來的?”宣仲安看著他道:“還是查一查吧?”

    “下官覺得,是要……”伍達任看著他的臉,覺得是要查了,忙道:“是要查一查,是要查一查。”

    “好了,去查吧,今兒就查,你去。”宣仲安指著門,等人去了,彈了彈信封跟屠管家感慨道:“少夫人足不出家門一步,卻知天下事,這本事,子目愧不敢當啊。”

    他還統管兩部,他就不知道程大老爺強搶民女,程大才子進了戶部當差還有之前還舞過弊之事,夫人厲害啊。

    太厲害了。

    把她惹火了,她就什麼都知道了,一點也不裝傻充愣了。

    看來還是要惹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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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1: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47章

    當晚長公子回來就是一陣大笑,與少夫人一同共用夜食時,還問她:“可還吃得下?”

    “吃得香了罷?”

    一同問了她兩次,打破了他以往的入食不語。

    許雙婉被他逗得窘迫不堪,但等上了床,見他還是不避他男子之尊,坐於床尾把她的腳放在身上,幫她按腳時,她伸出了手,勾了勾他的袖角。

    “嗯?”專心給她按浮腫的腳的長公子抬頭。

    許雙婉的手搭了搭他的手,正要退卻時,被他握住了。

    “有話就說。”長公子握著她的手,嘴角溫和,目光也甚是溫柔。

    “我……”許雙婉到這時,已清楚知曉自己的防備心一直未曾對他褪卻過,因為太過於知道自己的處境,她自入侯府,從未允許自己肆意過,她是個沒有退路的人,太害怕一腳踏空就粉身碎骨了,她從來沒有放心過他,哪怕他對自己表露出了甚多的喜愛也一樣,她不信他,哪怕現在她也不信他,但現在,他於她,在丈夫之余,又多了幾絲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尚且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知道已經不一樣了,這廂,她舔了舔有點干的嘴,與他接道:“我日後也……”

    “嗯?日後也……”見她不說了,宣仲安看著她,等著她說。

    “日後也會這般對您的。”也會對他這般好的。

    “那就好。”見她半天只擠出了這句話來,長公子深諳來日方長的道理,也不逼迫她,點頭道:“那我等著,少夫人要記好了。”

    一句話,又道出了他心眼不大,斤斤計較的本性來。

    宣長公子從來不放過送到他眼前的好處。

    許雙婉卻不再像最初那樣驚訝於他與外表不符的性情來了,她含蓄一笑,並點了頭,應承了下來。

    她記好了。

    **

    程家連著被抓了兩個人,還是家中頂梁柱的大老爺和前途最被看好的孫兒輩,程家沒多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家中被這些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二老爺沖著母親就是發火:“您想當菩薩就好好當您的菩薩,何苦給家裡惹出那災禍來?”

    程老夫人德高望重,已經許多年沒聽過兒女與她這般高聲說話了,這下她卻顧不上生氣,倒是慌張不已:“他還能有那麼大能耐,人說抓就抓不成?”

    聽老母親這般說,二老爺怪笑不已,“您當他才是活菩薩啊?”

    被罷了職又被卷進舞弊案的那程家孫子就是二老爺的親兒子,且這舞弊案又被刑部提出來說另有隱情,要再把當初的當事人一一再提出來重審定案,這一牽涉,當年那些犯事的人當初的打點就不管用了,這些人要是都知道了這是因為他們程家而起,程家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程二老爺想到,忍了又忍,還是忍無可忍,指著門沖著老母親就是大吼:“你當刑部現在的血流成河是誰殺出來的?是那歸德侯府的長公子,他是說殺人就殺人的,大哥若兒要是死在了那牢裡,到時候誰去抬屍,您去嗎!”

    程老夫人被他喊得老淚都出來了,抹著眼淚柱著拐仗就起身,“我去給那小兒賠罪去,我去賠罪好嗎?”

    真是欺人太甚了,她哪知……

    她哪知道這結果啊!

    她要是知道,她就不去了。

    見老母親抹著眼淚就要去,二老爺心裡也是一軟,但想及在獄中的兒子,他苦笑道:“您還是想明白了再去罷,先把許家給您的東西送回罷。”

    六神無主的程老夫人一屁股又坐下了,“是,是,要先送回去。”

    這時候她哪管得了什麼玉菩薩,活菩薩,她只想她的兒子孫兒好好地回來,程家不倒。

    程家這時也顧不上什麼臉面不臉面了,大張旗鼓地把許家悄悄送來的玉菩薩送了回去,明著跟許家劃清了界限。

    這下,就是糊塗的人也知道程老菩薩收了許家的好處,上門當許家的說客去了。

    沒想到,老菩薩也干這等收人好處替人辦事的事。

    程老夫人的名聲算是毀於了一旦,這下有些對許雙婉曾輕忽過的夫人也是心裡打起了鼓,突然覺得那軟綿綿的歸德侯府少夫人,沒有面相看起來那般軟性子,這是個心裡藏著刀的主。

    許雙婉這殺雞儆猴,本是不想在她要生孩子的這段時間,有那不長眼的人再上門給她添堵,讓人眼睛放亮點,別當她那麼好得罪,也是沒成想,這還嚇到了長公子同僚和下屬家的那幫夫人,這些人再上門來,說話比以往要恭敬了不少。

    以往,她們客氣是歸客氣,但分布在她們臉上身上的那些不以為然,還是看得到的。

    人都是見風使舵的,這一有人收斂,那邊說她壞話的也不敢像之前那般肆無忌憚了。

    程家的人再上門,她也是讓人進了府,但人她是沒見了,讓管家招待著招呼喝了杯茶,就送走了。

    這歉意她是收著了,但程家的這一筆,她也是記下了,再想跟以前一般,也是不可能了。

    程家目前這當口,人還在牢裡沒放出來,但程家老爺公子在牢裡也都是被嚇壞了,他們現眼下只求人能出來就好,不管侯府想如何都答應,程家也是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刑部的大牢不是那麼好呆的,程家在京中也是祖上做過大官,家中有點底蘊的家族,程大老爺和程公子兩代都是錦衣玉食長大,何曾見過真正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刑部那大牢可是真刀實槍,刑部的人不用做多余的,在他們面前殺個把人,砍掉的人頭在他們眼前滾一滾,就足以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了,遂嚇破了膽的程大老爺一回來,就跪在老娘面前哭著道:“您以後就別出門了,別做那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了,就當兒子求您了。”

    他腦袋“砰砰砰”地在地上砸,不一會頭就磕破了,血流了一地,程老夫人被他磕得心都在打顫,那心裡再多的不忿也被磕沒了,心涼到了極點。

    她也是兒孫那嚇破了膽的樣子嚇壞了,本來還想私底下再陰那許二一把,也是不敢了。

    程家那兩位被削了一層皮放回去了,這事算是做了個了結,許雙婉知道那兩人被放回去後也不再過問,安心等著孩子落地。

    而九月入秋,藥王師徒本要打算回藥王谷的,但藥王看許雙婉胎兒太大,尋思了一下,就推遲了一個月,等她孩子落地了再走。

    宣仲安聞言都驚訝不已,專程去見了藥王一次道謝。

    藥王見他來了沒好氣,“不躲著老夫了?”

    宣長公子還是過於蒼白的臉上又有了笑,“何曾躲過?”

    “你就說瞎話罷。”藥王不領情,又道:“謝什麼謝,老夫是看在她給我找了個好徒媳的份上,才打算留下,看到時候能不能幫得上忙。”

    “是了,我也是忘了,婉姬向來得長輩歡心。”宣公子輕拍了下腦袋道。

    藥王嘲笑他:“你還當我是看你的臉呢?你臉有那麼大嗎?”

    宣仲安笑了起來。

    藥王看向他:“手伸過來。”

    宣仲安從善如流地伸出了手,藥王給他把著脈道:“看你臉色比之前好多了,這精氣神也開闊了許多,這心中的郁氣也不再像過去那般糾結於心了罷?”

    “尚好。”宣長公子淡笑道,笑得甚是溫文爾雅,人畜無害。

    人是長得再斯文俊雅不過,就是那心啊,黑得探不到底,藥王也知道這個人是說無情就無情,不比老皇帝仁善到哪去。不過好在這人不像老皇帝那般喜怒無常,陰惻不定,他正值年輕,素來自制,就是殺人,也從不取那無辜之人的性命,對稚子婦孺,尚還有點側隱之心,只要他這性命尚可保全下去,中途他那寒病要是治好根除了,往後膝下還能子孫圍繞,身後有了牽掛,大韋興許就少了一個把一將功臣萬骨枯當理所當然的鄶子手了。

    曾因這人太過於狠絕,老藥王有想過一針下去要了他的命,替以後可能被他的手波及到無辜百姓根除了這個禍害。

    但這位心黑的侯府公子尚還手上有度,可很多人,卻是真正地不把人命當命,老藥王年輕時各處游走行醫三十載,親眼見過那人不如芻狗的境地,可惜以他一人之力救一人尚且困難,如何能普救大眾?他後來救這前來行醫的侯府公子,是在仔細知道他為人後考慮再三才出的手,這當中,未嘗沒有利用此人以惡治惡之念。

    這要是換藥王年輕時,萬萬做不出這等決定,只是他年已過七旬,看遍世間苦難,才知道這世上治得了貪念的人的從來不是什麼菩薩,而是一個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腦袋清明的鐵腕者。

    但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是好招惹之人,要讓他一直清明下去,也不容易。

    藥王對侯府那位少夫人如此用心,說來確實是她先得了他的喜愛,也因著她是他的夫人,以後掌管侯府的主母,老藥王這才真正在歸德侯爺的這位小侯爺身上賭了一把,把藥王谷綁在了他身上。

    她是小久兒的媒人,跟他小久兒一家也是有了那牽連的緣份了,日後就是他不在了,他家小久兒也能看著這一家子,不讓這位以後的歸德侯真正入了那邪道——他這輩子,當個惡人就可了,老藥王不希望他再做多的別的了,他老人家消受不起。

    “你家小娃娃人美不說,人還乖順聽話,便宜你這小子了。”藥王把著脈,還冷哼了一聲。

    “自然。”宣仲安還是挺喜愛聽人誇他家少夫人好的。

    他也是這日子過下來,才知道她這般有趣,可愛,比他當初喜愛的模樣更為好玩多了,每日在公堂想著回去能逗逗她,看看她板著的小臉下沒人能看得到的靈動鮮活,這每一日的殺戮算計也就沒那麼讓他頭疼了。

    要知道人血看多了,各懷心思的臉孔看多了,他的眼也是會花的。

    “好好待她。”

    “自然。”長公子頷首,很是欣慰有人這般看重她。

    她沒有娘家可依靠,他會給她找來幾家能靠的,只會比她真正的娘家好。

    **

    這廂許雙婉在九月過後就不再招呼前來拜訪的客人了,不過沒想太子妃在這時機來了侯府一趟。

    原來是最近聖上的身體好了不少,沒再向之前那般喜怒無常,還喜愛起了她生的皇太孫,經常被他身邊的總管抱著皇太孫去他那裡玩耍。再細究起來,這也是因藥王說皇太孫身上生氣足,久抱能愉身悅心,這老皇帝抱著這孫子皇宮裡走動,也就少了寄情聲色的功夫,皇太孫又是到了那極愛跟人咿咿呀呀跟人說話的時候,從未得過此趣味的老皇帝覺得這孫子比美人新鮮多了,不免對這皇太孫珍重了起來,皇太孫現在無異是他皇祖父的心頭寶,太子妃進宮這些年,還未曾在聖上面前這般露臉過,想起那老藥王對這侯府少夫人的看重,她便來給這位老藥王錦上添花來了。

    許雙婉不明個中原因,但太子妃紆尊降貴來看望她,還帶了賀禮來,這無異是給她長了面子,她一時之間也沒想到藥王的身上去,還以為又是沾了她家長公子的光,又再妻憑夫貴了。

    太子妃來了侯府,看到許雙婉的大肚子也是驚訝了一下,道:“可是雙胎?”

    許雙婉笑著與她搖頭,“藥王為妾身把過脈,說不是。”

    只是胎兒過於雄壯了些。

    這說法,府裡的公婆都甚是喜歡。

    侯府的主子們,說起來,都是有些羸弱。

    藥王老人家說孩子這身子隨了母親這一方,於她而言,就是盛贊了。

    “那生時,可要辛苦你了。”太子妃笑道,“我兒在肚中時也是個壯小子,出來那時可沒少跟我鬧騰,足讓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許雙婉笑著點點頭,說到這,她心裡也是有遺憾,因月份足了,肚中孩兒是男是女,藥王老人家就可診斷出了,說她肚中的孩子,十足十就是男孩了。

    許雙婉手上才攢的頭一筆財,不能落實到女兒身上,就私自跟小寶盆打了個商量,東肆那塊地,就讓他讓給她算了,拿此,她以後保他少挨些他尋看著已經想當嚴父的爹的鞭子。

    許二比之前太子妃看到的那次柔美甚多、也更大氣了許多,之前許二那趟進宮,拘謹刻板,如果這人不是宣仲安新娶的妻子,太子妃沒特地見過她,她都不會記起這人來。

    現在再見此人,這一眼看去,區別就大了。

    宮中從來不乏美貌者,但長得再好,看久了,也是讓人厭倦,所以,那深宮內苑從來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太子妃知道這許二懷孕這段時日,宣長公子身邊可是沒有侍候的侍妾,太子也曾頑笑般跟他提起要送他兩個,東宮中但凡他看得上的宮女,都可讓他挑著回去,但都被那位公子以茶代酒告罪作罷了。

    她當這許二許是有幾分她不知道的手段,現在看看這人懷孕也別有一番風情,心下也有所了然。

    這位美人,那小身子骨也是長開了,美得很不一般。

    太子妃坐了片刻就回去了,回去後跟太子說起她來,跟他道宣少夫人比他想送給宣尚書大人的那幾個侍女要美多了。

    被太子妃似笑非笑這麼一說,太子默笑了一聲,摸摸鼻子道:“那日後我就不跟仲安提起了。”

    “提不提的,您的事。”太子妃笑道:“不過我看那侯府上下來往全是她一人說了算,這進去什麼人,怕也是得由她過目安排,太子要小心莫要好心辦了壞事,讓人心裡起了芥蒂就不好了,要知到時候侯府有個什麼,好不容易得的安寧沒了,宣尚書要是因此跟您離了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是太子妃在說他多管閒事,惹禍上身也怪不了誰了,太子被太子妃暗中擠兌得不敢多言,摸摸鼻子笑笑就當此事揭過了。

    他以前也荒唐過,寵幸了幾個美人把東宮引得一團亂,要不是太子妃當機立斷替他斬草除根,他就是廢太子了。

    只是這教訓過去了好幾年,太子妃不提,他也當作忘了。

    **

    眼看許雙婉要生產的這段日子,姜家那邊不放心,姜二夫人就帶著姜家的媳婦過來了,要在侯府住到她生產完再走。

    許雙婉因此這心下也是大松了口氣,也顧不上別的,這天感覺自己離發動沒幾天時,就跟姜二舅母私下道:“二舅母,我生了孩子那幾天,府上就拜托您了。”

    “你就放心好了。”

    許雙婉搖搖頭,“不是如此,二舅母您聽我說,夫君在朝廷正值春風得意的時候,我一生完,府裡肯定會來不少人賀喜,各路人馬都會有,侯府不好拒之門外,母親耳朵軟不算,心地也再善良不過,見不得人為難,我怕有人趁著這個時機,把她駕在上面,她不知道拒絕下不來,做了那日後很難善後的事……”

    “放心,我會看住她的。”

    許雙婉點點頭,但她實在是放心不下,又道:“千萬要看住了,夫君在外頭看著風光,但實際上手上是沾了血腥,被人恨之入骨,暗中盯著我們家,恨不得我們家再倒下的人不知幾何,那些在他手下當差,也莫要以為他們個個都有忠人之心,那些夫人進我侯府的門來,但凡有所見所聞,回頭就能倒給別人聽,母親當這世上個個都是好人,不知她一言一行回頭就會被人拆成什麼樣子說給人聽,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在家享著福,幫不了夫君什麼,但不能在家好好的日子過著,還給他拖後腿。”

    姜二夫人聽著心都酸了,她都不知道,這個外甥媳婦這都要生孩子了,都還在掛著這心,他們姜家那小姑子,這是有多不會給這侯府分憂啊,難怪之前公婆再苦再難也得幫著侯府,無法棄侯府不顧,這確是他們姜家欠侯府的,當下她強顏歡笑安慰她道:“我們都知道的,你放心好了,好好生你的孩子,等孩子生下來也不要想那麼多,你大舅母跟我說了,你生產當天,她立馬就過來。”

    現在她沒生,姜家不好兩個舅爺夫人都一起過來,有鳩占鵲巢之嫌。

    “還有許家,一定,一定要防著,凡是跟許家有關的,一定不能放進來。”放進來了,就沒那麼好擺脫了。

    許雙婉都不知道,要是沒有姜家幫忙,她生產坐月子這段時間,婆母能不能守住侯府,不讓侯府被吃了。

    她不是沒想過教婆母如何行事,但婆母當下聽得認真,應得也認真,回頭再反語一試探,她就又動搖了起來,許雙婉這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她。

    “放心罷。”臨到關頭,姜二夫人也才知這侯府的媳婦有多難當,這外甥對她再好也不為過。

    “嗯。”許雙婉朝她感激一笑,她其實也做了後手,甚至是夫君那,她都是明言了,非常時刻需他代她出面,但有了姜家的舅母幫忙,夫君那就輕松些了。

    他現在在朝廷的處境非常艱難,他動了左相的人,左相在朝廷間已跟他起了正面沖突,朝廷中一堆等著他倒下的人,外面的事她幫不了他什麼,就是這家裡,她想替他守好了。

    許雙婉對姜家舅母的這番額外叮囑沒兩天,她的肚子就發動了起來,也果如她所料,她肚中的孩子還沒生下,打著探望之名的人就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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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1: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48章

       侯府裡早備好了接生婆,許雙婉肚子發動,去姜家報信,下人走的也是後門,這全是許雙婉的意思,能瞞著就瞞著,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宣仲安這日還在當差,他現在手上查的是聖上令他限日查明的大貪腐案,現正在獲取一個證人證詞的最關鍵時候。而對手的反撲也異常猛烈,這時候他要是不在當場,那證人又身份不低,出了那意外,那代價就是絕對無法彌補,遂這幾日他回來都是來去匆匆,這也是許雙婉心力交瘁的地方,孩子要下地的這陣,正是他父親倍受四方壓力之際,她生孩子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恰逢此時,來侯府的不明人士就要多了。

    但此時暗中盯著侯府的人太多了,宣尚書所查之事,已經查到了左相上頭,現在不是他死,就是左相亡。而左相一派在朝廷當中根基深厚,左相為相已有八年之久,想撂倒他,在有些人的眼裡,初出茅廬的侯府公子這是在以卵擊石。

    左相下面的幾方人馬出動,在幾處齊齊迸進,有一方就死死盯住了侯府,要拿那宣尚書的家人開刀。

    饒是許雙婉想瞞,行事也小心,但她這才剛發動,就有夫人上門,說正好路過,想來探望她一番,門子拒了她的探望,回頭,侯府少夫人要生孩子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她之後,來的人就多了,好幾個都是親自上門來送賀禮的。

    許雙婉肚中的孩兒太大,在床上痛不欲生,外甥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趕回來,這些外人,倒是比他當丈夫的還來得早,姜家離那麼近,報信的人都還沒回來她們就來了,姜二夫人都被這些人氣笑了。

    這些人來的還不止是一個兩個,還拉幫結伙的來,一來就是三四個,這存的是什麼心?尤其這裡面,居然還有跟侯府素不相識,說是正好在要來的人家中做客,知道侯府有喜事,就過來沾喜氣來了。

    這人家家裡生孩子,還沒生下來,她們就湊過來了,這是哪來的規矩?

    姜二夫人這下是知道了,外甥媳婦想的真的一點不多,侯府這是得罪了大神了,侯府早被人盯上了。

    姜二夫人一個兩個都拒了,這些人也不生氣,她們轉身一走,就又來了別的人。

    姜大夫人趕過來時,侯府正好又拒了一門要來上門的,姜大夫人聽說侯府的情況後,氣得臉都黑了。

    姜二夫人看到她趕過來了,也是松了口氣。

    這人馬一撥接一撥的,來頭一個比一個還大,來了被拒了,居然也無話,在門口放下賀禮轉身就走,也不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

    “還能是什麼主意,”姜大夫人恨得抿著嘴咬牙道:“來日說侯府不懂待客,他們往後要是跟侯府作對,這就都有了借口了!”

    “還能如此?”姜二夫人都傻了。

    “你以為,這還是以前嗎?”姜大夫人氣得臉青黑一片,等去了外甥媳婦門口,看到嘴裡一直喊著“一定是個大胖孫子”的小姑子,這下生氣都無力了,她扶著身邊的婆子,聽著房裡那痛苦容忍的低喘聲,長長地吐口了氣又深吸了一口氣,才聚起力氣來,問身邊的弟媳:“一切都備妥了?”

    “都備妥了,外甥媳婦早前各事都有安排,仲安那已經有人跑去報信了,就是外甥媳婦之前也說了他身上有事,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她說報過一次就行了,不用催,什麼時候回來他心裡有數,我們在家等著就是。”

    “唉,幸好她想得通。”

    可說呢,姜二夫人也是點了點頭。

    哪有生孩子不想讓丈夫呆在眼前的。

    姜大夫人一來,侯府的情況就好多了,這位冷傲的姜家大夫人竟站在了侯府門口,與前來的人一一賠笑道歉,說孩子還沒落地,家裡有血腥味,怕驚著了前來的貴客,就不請大家進門坐坐了,賀禮侯府就先收下,來日侯府再上門給有心的大家送回回禮。

    宣仲安快馬回來時,就看著他的大舅母在秋風當中直挺著背,正對前方的樣子,他下了馬,推開了跑過來要跟他報的下人,掀袍就朝大舅母跪下。

    姜大夫人趕緊過來扶他,“使不得。”

    宣仲安非給她磕了個頭,才起身,與她沉著聲音道:“有勞舅母。”

    “應該的,快進去罷。”

    侯府與姜家,早分不清那麼多了,姜大夫人心裡也知道,為著表兄弟們的前程,他暗中使了不少力,還為免日後拖累他們,他也已做了防手。

    他對姜家所報,即使是她聽了也動容,他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她的蓉兒沒有這福氣。

    “是。”宣仲安當下跑了進去。

    他跑進了府,他後面的長隨阿莫跟阿參才趕回來。

    **

    宣仲安回來時,正好趕上了房內的人痛苦呻*吟得最厲害的時候,產婆在裡面已是竭力喊上了:“少夫人,用力啊,再用力啊!”

    宣仲安跑回來已汗流頰背,這時,大滴的汗水從他的額上掉了下來,宣洵林看到他,馬上從椅子上下了地,跑向了他,“兄長!”

    宣仲安張手抱了他起來。

    宣洵林擦著眼淚,“嫂嫂在裡面哭了好久了。”

    “她太疼了。”宣仲安摸了摸他的臉,沒看到他母親,就朝他二舅母看增。

    姜二夫人等著孩子下來,已是心神不寧了,見他看過來,咽了咽口水才道:“你娘心口不舒服,我讓你表嫂她們先扶她回去休息了,你過去看看她吧,這裡我盯著。”

    宣仲安搖搖頭,“多久了?單老藥王來了嗎?”

    “還沒,早去報信了,就是沒來,我也正奇怪……”

    宣仲安沒說話,抱著洵林走到了門邊,跟前來的阿莫道:“去看看,看藥王是不是也被人堵住了。”

    阿莫臉上一驚,道:“是!”

    他們回來時,路上也是被人攔了好幾道,是他跟阿參帶著他們的兩隊人馬斷後,才讓公子先走了一步。

    而他們也是讓屬下斷後,這才跟上了公子。

    宣仲安抱了洵林回來,一身冷酷攝人的氣勢,斯文人身上乍現的凶狠讓人觸目驚心,尤其他身上穿的還是刑部尚書那襲繡著猛禽的官袍,這讓姜二夫人一看,竟也是飛快別過了臉,不敢直視她這外甥。

    太凶殘了。

    這樣一看,裡頭的痛吟,竟不顯得那麼揪心了。

    姜二夫人如此,在外屋等著的侯府下人更是如此,下人們被他們長公子嚇得噤若寒蟬,端著熱水前來的奴婢竟打翻了手中的盆,摔倒在了地上。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那奴婢還喊上了。

    “好了,快起來。”姜二夫人見不對,趕緊讓人去扶她,“熱水,還不快去打來補上!把桶子搬進去,沒聽到裡頭要啊!”

    這時,見外甥抱著洵林就要進去,姜二夫人又去拉住了他,“仲安,仲安別去,你媳婦說了,等孩子落地了你再進,她不會有事。”

    “啊!”這時,裡頭一聲淒厲帶著哭音的大叫。

    那聲音聽著,像是連神智都已沒有了。

    這叫得姜二夫人眼睛都濕潤了,“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能折磨他娘呢?這都喊了兩個多時辰了啊,怎麼還不出來啊!”

    “少夫人,用力啊,用力啊,看到頭了……”產婆聲嘶力竭地喊。

    “別去,”姜二夫人兩手拉著外甥的手臂,聲音也喊啞了:“你去她更使不上力,這不是添亂嗎?你快去看看藥王,對,你去看看他,他不是要來嗎?”

    “來不了了。”宣仲安全力趕回來已是虛脫了,被二舅母一拉,往後倒了兩步,抱著洵林的手也是一松,洵林擦著他的身子掉了下來。

    “哥哥,哥哥。”洵林哭了起來。

    “快,快……”姜二夫人連忙扶了他去入坐,看到他比臉還慘白的嘴,方才醒悟過來,“快拿水來讓你們公子喝啊!”

    宣仲安閉上了眼睛,他以為已沒什麼事再讓他亂分寸,也不會再有什麼事能把他難得寸步難行,但事到臨頭,他才發現,他老是高估自己。

    老是,不是一次,兩次,而是老是。

    像今日,也是如此。

    他以為他難讓他們的孩子好好落地的,卻沒成想,連趕回來都如此困難,更沒想到,她在房裡賭著命給他生孩子,他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多年後,宣仲安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

    “哇……”就在他絕望的時候,一聲嬰啼憑空響起,那響亮的哭聲震破了他的耳,讓他當下就站了起來。

    “哇,哇哇哇哇……”孩子哭叫了起來,一聲勝過一聲,就如接連不斷的響雷。

    姜二夫人被孩子哭得都哭了起來,她又笑得合不攏嘴,“生了,生了!”

    裡頭又是一陣聲響,采荷連滾帶爬,一臉的眼淚鼻涕出來抖著聲音道:“生了,少夫人生了,是個小公子,是個小公子!”

    她大聲哭了起來。

    “人呢?”宣仲安又倒了下去,聲如蚊吟。

    “姑爺,”采荷卻聽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了,采荷忙向他看去,又笑又哭地稟道:“沒事,沒事,姑爺,婆婆說,連出血都算得了少的,我們姑娘熬過來了,熬過來了!”

    好幾次,她都以為她們姑娘要疼死過去了。

    宣仲安“嗯”了一聲,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徑直地往裡走。

    “長公子,還不能進去啊……”

    “讓他進去吧,”開口的是姜二夫人,“別攔了。”

    孩子生下來了,就什麼都好了。

    侯府這一關,又過了。

    **

    許雙婉到晚上才醒過來,一醒過來,她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她先是看到了趴在她身邊的丈夫,頭再往下低一點,她看到了放在他們中間的一個襁褓。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不用誰說,也無需去想,她知道她的孩子在那裡。

    她不禁挪了挪身,這才發現,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但她這一動,側躺在她身邊的人醒了。

    連頭都不大挪得動的許雙婉滾動著眼睛去看他,她看著他,未語先笑。

    她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她有自己的孩子了。

    “傻姑娘。”宣仲安伸手摸著她沒有什麼血色的臉,而她此時臉上的笑容,竟比一直以來他在她臉上看到的還要燦爛。

    這不是傻,是什麼?

    許雙婉顧不上他說什麼,眼睛直往襁褓看。

    孩子呢,讓她看看孩子。

    她又挪起了頭來。

    直到她看到了孩子,看著他胖呼呼的臉蛋,她由衷地感歎:“真胖!”

    肉嘟嘟的,就是有點皺,還稍微有一點難看。

    但許雙婉卻無比心滿意足,她看著孩子眼睛都不知道動了,嘴角一直往上揚。

    她不知道,她這時候笑得有多滿足,又多開懷,這些落在了宣仲安的眼裡,這讓他也笑了起來,她看著他,而他看著他們,眼睛漸漸濕潤。

    這是他的妻兒,老天看他太難了,賞給他的妻兒。

    **

    許雙婉醒過來一陣身上才有力氣,孩子這時候又吃上了奶,等采荷跟她說在她睡著沒醒的那段,小公子已經在她身上吃過一頓了,她也是笑了起來,道:“是呢,我模模糊糊知道一點,就是太累了先去睡了。”

    她知道的。

    侯府的事都是她經手,她就沒找奶娘,她吃的好,藥王老人家也給她開了一些能補奶水的膳食,她每日都會按時食用,不會少孩子的奶。

    她們姑娘太高興了,采荷從來沒見她這般高興過,見著她嘴角眉梢都是笑,那樣子,讓人見了都心生輕快。

    采荷都捨不得跟她說外面的事了。

    許雙婉躺在床上,抱著在她懷裡吃奶的胖兒子,微笑著看了一陣,再抬起頭來,她嘴邊的笑還是沒有淡去,但看著采荷的眼裡一片了然:“外面怎麼了?”

    采荷抿了抿嘴,過了一會,在她們姑娘等待回答的視線裡,她道:“亂了。”

    許雙婉點了點頭,剛才夫君就已經出去了,叫他的下人那聲音再假裝平常,她還是聽出了慌亂聲。

    現在房裡,只有采荷帶著喬木,虞娘姜娘她們,一概不在。

    她到現在還沒見過婆母。

    這些,她都看在了眼裡。

    “出什麼事了,都跟我說一說,讓我心裡有個數。”

    “姑爺特地吩咐我,讓您好好坐月子……”

    “說吧,姑爺最近忙,我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她不幫,誰幫?

    “是。”采荷彎腰,她也是無法了:“下午藥王大人在出宮的路上受了重傷,被抬回了宮中,剛剛姑爺出去,是宮裡來了人,說聖上震怒,著令姑爺回去徹查此事,還有一個事情,我覺得姑娘您得知道不可。”

    “你說。”

    “下午府裡來了一個說是夫人舊日的閨中密友,說她丈夫已亡,帶了女兒前來投奔夫人,現在,她們正在府中,舅爺夫人她們現在也正在夫人那邊。”

    采荷抬頭,看著臉上笑容漸漸淡去的姑娘,也是無力道:“夫人的意思,看來是想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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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2: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49章

    采荷說罷這句,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

    姑娘之前,再三就跟夫人說了,說現在京中風聲鶴唳,長公子身上肩負大案,侯府必須小心謹慎才可保平安,才能不拖長公子的後腿。

    這話過去才幾天?

    才幾天啊!

    “奴婢,”采荷抿了抿嘴,接道:“特地去打望了一番,那母女我都看過一眼,那家隨來的姑娘,夫人親口說她長得真是美若天仙……”

    她朝姑娘一福,“依奴婢看,她身形相貌是極為動人,那眼珠兒一動,說是能勾人攝魄也不為過。”

    說到這,她抬眼看著垂眼望著襁褓不語的姑娘,慘笑了,“偏偏,夫人嘴裡左一個長得美右一個長得甚是像那位前來的夫人年輕時候,舅爺夫人她們都……”

    她們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許雙婉聽著,看著吃足了奶不再吃了的孩兒,等了等,確定他不吃了,方才挪開了他。

    采荷忙上前來幫忙,抱過小公子的時候,她輕聲問,“這事,要不要提醒姑爺一句?”

    這明明是來者不善啊。

    也只有他們家那位夫人,一點心思也沒有。

    許雙婉搖了搖頭,問了句:“侯爺呢?”

    “侯爺不便見女客,跟前來的舅老爺他們一直在說話。”

    “舅舅他們來了?”許雙婉神色緩和了些。

    “是。”

    許雙婉點點頭,“好生招待著。”

    采荷急了,“姑娘!”

    “不要去提醒,”許雙婉清楚出了聲,“姑爺心裡有數。”

    他要是糊塗,侯府也就真完了。

    這個侯府,尚還在風雨飄搖當中,也就她婆母那種有一天好日子過就能笑一天的人,不會想那麼多。

    可作為她的兒子,這侯府唯一能當事的長公子,他但凡天真絲毫,侯府就倒了。

    “那……”

    “且看罷。”

    “是。”

    采荷知道她們姑娘心裡有數,這時見她們姑娘整理好衣裳,又朝她伸出了手抱小公子,她才想起來:“姑娘,你還沒吃什麼,肚子餓了嗎?”

    “餓了,端粥過來,要稠的,還有,煮一碗雞蛋,放足紅糖。”她覺得,她不可能在這床上安生過足這月子。

    至於婆母照顧她月子,她也不多想了。

    她現在不在她身後,以後未必也會在。

    她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過,許雙婉在許家的很多時候也是這般過來的,最終她能依靠的,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只有她自己。

    她早習慣了。

    這廂,宣仲安去見了傳召的人,聽後還沒回話,就見屠申急急過來,朝那公公致歉一拱手,在他們公子耳邊說了話。

    夫人那邊,說到現在的話,是想留人了。

    宣仲安之前沒管此事,只是想看看,他母親到底會如何。

    最終等到了下人來報的這句話,他內心甚至一點波動也無。

    他早知道了,只是不死心罷了。

    “公公,容本官去換身衣裳,請您稍侯片刻,我隨後就來。”宣仲安朝那傳話的公公點點頭。

    屠申趕緊迎上去,招待他:“公公快請裡邊入上座,喝口茶。”

    這侯府的上座倒是可以坐一坐,這公公猶豫了一下,到底是給了宣尚書這個臉,隨屠申去了。

    宣仲安往聽軒堂那邊去,朝尾隨的阿莫吩咐:“去叫侯爺回聽軒堂。”

    “是。”

    “阿參,虞娘她們呢?”

    “長公子,聽您的吩咐,她們三個,帶著人在侯著了。”

    “去罷,把人請出去。”

    “是。”

    宣仲安到時,宣姜氏正不可所措地問下人,“長公子為什麼要請阿芙夫人走?這都天黑了啊,就算不答應收留人家,讓人歇一晚再走也不遲啊。”

    “遲,到時就遲了,我不留。”宣仲安踏進了門。

    “啊?”宣姜氏愣了。

    “娘。”

    站著的宣姜氏訥訥:“這,這……”

    這是怎麼回事啊?

    “娘見著舊友歡喜?”

    “是,是啊。”如何能不歡喜?都快有二十年沒見了。

    “那您知道,您兒媳婦現在在哪嗎?”

    宣姜氏被咄咄逼人,竟顯得十分凶惡的兒子嚇得眼圈都紅了,“她不是……”

    不是在床上嗎?

    “您孫子呢?都顧不上抱了?”

    宣姜氏被提醒,眼淚都出來了,跺著腳道:“看我,都忘了。”

    她哭道:“是我忘情了,你芙姨這些年過得太慘了,千裡來投奔於我,我一時之間就聽她說話去了,仲安,你要……”

    你要原諒娘。

    宣仲安卻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這了,他馬上要進宮,宮裡的天羅地網就等著他鑽進去,一不小心他就會屍骨無存,可他現在在干嘛呢?

    宣仲安看著他娘:“你同情她是吧?你可憐她是吧?那誰來同情我,可憐我?之前這侯府發生的事你都忘了?洵林是怎麼差點死了的事你忘了?你兒媳婦躺在床上九死一生給你生孫子,你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聽那幾十年沒見過的人跟你訴苦,她重要過給你生孫子的兒媳婦?娘,我真想問問你,你的心是長在哪。”

    “這外邊,”宣仲安指著門,“這外邊,你現在走出去瞧一瞧,不用你走多遠,就在門邊看一看,你數一數,看有多少人現在想撕了我吃我的肉啃我的骨頭,我都難成這樣了,你兒媳婦生個孩子都要擔心這府裡進來不該進來的人,大舅母為了你,一個當祖母的人了,站在秋風裡替你賠笑迎客,你告訴我,你干了什麼?這種日子來了個不清不楚的人,你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聽她說話,你這是在為誰哭呢?”

    “是不是我死了,這個家為你死干淨了,你才甘心啊!”宣仲安逼近她,問她。

    宣姜氏一屁股倒在了她身後的椅子上,眼淚狂流,“我,我……”

    她茫然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她最衷愛的,對她孝順有加的兒子這麼對她。

    她什麼都沒做啊,她只是,只是見了個好久沒有見到的舊友,看她可憐,想收留她一陣而已啊。

    “但願我死了,您能為我這樣哭一哭。”宣仲安說到這,徹底平靜了下來,眼睛無波無緒地看著她,“娘,母親,聽我最後跟您說一次,別再這般了,這次侯府要是完了,我剛出生的兒子都要為這個侯府陪葬,您忍心,我不忍心。”

    說罷,他轉身而去。

    出了門,他閉了一下眼,等穩住了差點失衡的身體,提步匆匆往前堂而去。

    “長公子,長公子……”他快至前堂時,有急跑聲而來。

    采荷抱著他的官服狂跑過來了,“找到您了。”

    她喘著氣,氣喘吁吁道:“姑娘聽說您要進宮,看到了屋裡您換下的官袍還在,就著奴婢趕緊給您送過來,本來還以為來不及了,還好,還好來……來得及。”

    宣仲安看著她手上那襲他下午換下,還帶著血漬的官袍,看了好幾眼,他才張手,“給我罷。”

    **

    而那廂聽軒堂,聽著小姑子的哭聲,一直在角落坐著的姜大夫人毫無惻隱之心。

    她在旁聽了一個多時辰,打斷過話,轉移過話題,但皆一一毫無作用,她越坐就越心涼,她這小姑子,真的就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能把她逼瘋了。

    現在,既然她兒子都說了話了,她也不介意,跟著當個惡人。

    外甥走後,她站了起來,走到小姑子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哭什麼呢?哭娘為了你死不瞑目連走都走得不安心,還是哭爹一大把年紀了,為了你還得替你把姜家一門的生死搭上?”

    宣姜氏一聽,眼睛瞪大,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娘家大嫂,都忘了哭了。

    “驚訝?驚訝我說的?”姜大夫人冰冷地笑了一笑,“你驚訝什麼,你心裡難道沒有數嗎?”

    她低下頭,看著她小姑子的眼,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小姑子啊,你快把我逼瘋了,你給我聽清楚了,你再禍害我們姜家,再禍害我蓉兒的表哥,我不介意做那姜家的罪人,親手了結了你!”

    “你說什麼呢?”跟著歸德侯而來的姜大老爺聽到此,再也聽不下去了,沖進來拉了自家的夫人往外走,“回去。”

    被他一拉,姜大夫人多年的委屈忍耐不甘全都爆發了出來,她回頭滿眼是淚看著她的老爺:“我難道說的不對嗎?到底要怎麼樣,她才滿意,才不會害我們,你說啊?是不是我把這條命賠給她了,她就不拖累你了,就不拖累爹,不拖累我們姜家的孩子了!你說啊,你當著她的面,給我說清楚了,姜大老爺!”

    而這時,宣姜氏聽到這番話,剎那泣不成聲。

    姜二夫人也是別過了臉,抹著眼邊接連不斷的淚。

    “紅兒,回去再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姜大老爺也叫了,叫著夫人的閨名,懇求她跟他回去再說。

    這裡畢竟是侯府,是妹夫的家。

    “不,說清楚了再回……”姜大夫人看著站在門口怔愣的歸德侯,“我就想聽一聽,他們是不是非要把他們兒子害死了,才會真正甘心。”

    “夫人,夫人……”這時候,畏縮站在一邊的丫鬟大叫了起來。

    宣姜氏暈過去了。

    姜大夫人回頭看到此景,淒涼一笑:“又如此?”

    又是昏過去。

    醒來了,再為害家族,為害兒孫。

    她怎麼就不干脆死了呢?

    要是那樣,還能顯得她干淨一點。

    **

    許雙婉先是聽說那投奔來的母女被侯府請出了門,再來就是聽她婆母暈了過去之事。

    她吩咐了采荷,讓采荷見到舅爺夫人她們過來,就馬上把人請進來。

    果然沒一會,采荷就在外面道:“大舅爺夫人,您來了,快進去,我們姑娘說您一來就請您進去,她等著您呢。”

    就過來打算看許雙婉一眼就回府的姜大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

    “大舅母,您來了。”閉眼在假寐的許雙婉已張開了眼,朝她露出了一個笑,“您快過來,看看您的外甥孫。”

    姜大夫人引不住也露出了點笑來,步子也快了點,“之前已經看過了。”

    許雙婉笑著看著她走了過來。

    等她坐下,她就讓姜大夫人看著小兒的胖臉,輕聲跟她道:“剛才又吃了一頓就睡著了,能吃能睡,也不知道像了誰。”

    “像他爹。”姜大夫人道。

    “是嗎?”許雙婉仔細看了看,搖頭道:“沒看出來。”

    “你啊,就是太實誠了。”姜大夫人的臉色總算好起來了,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知道這府裡的事了吧?”

    就看她身邊的那幾個丫鬟跑來跑去的,想來沒少給她傳話。

    “知道了。”許雙婉點點頭,沒否認。

    “你娘又氣過去了。”姜大夫人說著,極其諷刺地輕嗤了一聲,“她這一招,不知道用過幾次了,每次出了大事,睡一覺就當什麼都過去了,再小心翼翼地來看我們的臉色,好像是我們對不起她,嚇壞了她一般,我是真想不管她啊,我不是她親娘,我沒那個耐心忍著她,這一次我不打算忍了,可是,你大舅面子上過不去,要我回去。”

    她拍了拍靜默的許雙婉的手一下,“我就是來看你一眼,就走,你不用說什麼,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她知道這外甥媳婦的媳婦難做,她們還能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能說。

    許雙婉聞言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想問舅母能不能留下來,可到底是不能問出口。

    她是有婆母的人,憑何要求舅母幫她?

    她覺得她要是做了那事,也跟老是讓姜家幫著的婆母也沒什麼區別了。

    也無礙,只是多操勞一點罷了,遂許雙婉又點了點頭,“知道,請大舅母放心,府裡會好好的,不會有事。”

    她會讓府裡安寧下來的,哪怕窮盡辦法。

    長公子剛才定了一條她也能跟著走的路,那她就會跟上。

    至於他要是留下了那對母女,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她在侯府的處境如何,她會如何,這事情沒發生,她也就不去想了。

    “我走了,但你二舅母會留下來……”姜大夫人朝她頷首,“放心,她會帶著你嫂子幫你,給你打下手,有什麼事,你盡管跟她說。”

    許雙婉朝她感激一笑,與她道:“您再看看孩兒吧。”

    “嗯。”姜大夫人湊過了臉去。

    “孩兒,這是你舅姥姥,她是今天特地來保你從娘肚子裡出來的呢,你以後也要好好孝敬她啊。”許雙婉低頭,輕聲跟孩兒道。

    姜大夫人被她說得眼睛濕潤,她別過了臉,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罷了罷了。

    她做的,不是沒人不知好,這就好了。

    **

    長公子那邊已是麻煩纏身,這府裡他的人馬已經全都被派出去了,這個,許雙婉是心裡有數的,她在再三思量後,哪怕夜深了,還是讓采荷請來了大表嫂,跟她開了口,想請表兄弟那邊派出人手,去查那對母女。

    “如果是真的就罷了,但要是有人支使她們前來,也要查清一下,到底是什麼人……”許雙婉抱著睡著的孩子,跟大表嫂輕言道:“這也許能幫到夫君那邊一點。”

    姜張氏也小聲回道:“小五是家裡消息最靈泛的,我等會就差三弟媳回去一趟,辦了這事。”

    “要小心。”

    “放心。”姜張氏輕聲回,又問道:“那宮裡是什麼消息?”

    許雙婉搖搖頭,“我不知道,夫君怕我太操勞,這段時日很多外面的事都不跟我說了。”

    “也是怕你擔心。”

    許雙婉“嗯”了一聲,輕拍了下襁褓。

    “孩子是姑父取名?”

    許雙婉點點頭,“應該還沒定。”

    “仲安太忙了,姑父沒個商量的。”

    許雙婉笑了笑。

    這廂采荷端了一碗雞湯過來,姜張氏正打算要起身走,卻見表弟媳婦朝她搖搖頭,“大表嫂還請等一等,我還有話跟您說。”

    “哪至於這麼客氣。”姜張氏又坐了下來。

    許雙婉小心把孩兒放到床裡頭躺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太掛心這個孩子,哪怕采荷她們抱著她也不放心,非要放在身邊眼睛盯著不可,一放好,她接過碗,先試了一口湯,見不燙,就一口接一口喝了起來。

    采荷從沒見她用食這般快過,忙小聲道:“您慢點,不著急。”

    姜張氏也在一邊道:“不著急,你慢點。”

    許雙婉點點頭,但很快把一碗雞湯喝完了,又塞了一顆棗進去,吐出核來把肉咽下,朝等了一時的大表嫂笑了一下。

    “還疼嗎?”姜張氏忙問。

    “有一點。”還是很疼的,非常不適,胸口也脹,不過許雙婉能裝得無事,話說出來,臉上也帶著笑。

    姜張氏還道她沒什麼大礙,畢竟她生孩子的時間是稍微長了一點,但非常順,她也生過孩子,知道生孩子是有多痛了,但痛過那一陣,比起生那陣來,真就要好多了。

    那生時,真的是在走鬼門關一般。

    “之前那邊是個什麼情況,大表嫂能跟我說一說吧?”許雙婉這時又道。

    她只聽雯兒說了一些,還有些是雯兒沒聽到的,她想問一問。

    聽到她問起這事,姜張氏就猶豫了起來。

    說來,聽軒堂那件事,她站在門外從頭到尾都聽到了,但說實在話,她是覺得她婆婆做的很對,至於表弟那番話,更是再對不過了。

    那來的是什麼人,瞎了眼的人都知道不安好心,偏偏小姑姑卻還道人家漂亮,那懷著鬼胎來的什麼阿芙夫人說這家裡連婆婆都要聽媳婦安排,這媳婦也真是厲害了……

    結果這話一出,她那小姑姑就忙道:“這家裡我也說算了的,只是我懶得管,就讓媳婦幫我分憂了。”

    等這阿芙夫人眼淚汪汪再奉承她幾句,她就應了要把人留下來了,當時她都沒敢看她婆婆那張臉。

    她就是個小媳婦,也看得明白那什麼阿芙夫人的路數,偏偏小姑姑跟什麼都不知道似的,還道改天得空了,把那姑娘介紹給兒子兒媳……

    姜張氏當時就差點被氣笑了,她小姑姑真不怕把兒媳氣出個好歹來,把表弟和表弟媳婦好不容易撐起的家攪散了……

    這家才剛剛起來一點!哪經得住夫妻離心!

    姜張氏猶豫了很久都沒說話,許雙婉便不問了,又道:“我娘沒事吧?”

    “大概是沒事吧,明天醒過來就好了。”姜張氏顯得有點淡地道,隨後,她朝表弟媳婦搖搖頭道:“你坐在床上都知道這事有問題,她看著那明明不是怎麼正經姑娘的人,把人當貴女,叫人天仙,不瞞你說,弟媳婦,哪怕得罪你侯府我也得說,我當時聽得整個人都臊得慌。”

    許雙婉輕吁了一口氣。

    她知道的,只是婆母本性就是如此,怎麼點都點不化。

    婆母那人心裡只認定自己所想的那些,她覺得是好的,就是好的,你說那是壞的,告訴了她真相,她當時就是承認了,回頭不定記得住,還是只認她自己那一套——她打心底裡就不願意相信有誰是真正的壞人。

    所以她才不敢讓婆母出門,讓她私自接待那些別有用心而來的客人。

    想來,以前的姜外祖母,也是如此作想的吧,寧肯自己辛苦點幫著女婿,寧肯侯府跟外面的關系斷了,也不願意女兒出去被當傻瓜吃了還不知情。

    婆母就是這麼個性子,要說這性子一點好處也沒有,被她輕易就接納了當兒媳婦的許雙婉也不敢說完全沒有。

    至少,別人可以這麼說,她是不能說的。

    “好了,別操那麼多心了,這夜都深了,你先睡吧。”張姜氏見她沉默了下來,安慰她道:“有我們在呢,二嬸在那邊看著,家裡也有她帶著虞娘她們在管著,你就放心好了。”

    許雙婉朝她笑了笑。

    這夜宣姜氏發起了高燒,姜二夫人守著她一夜沒睡,清晨她看著如戰敗的老公雞一樣的歸德侯,與他道:“侯爺,她不年輕了,您也不年輕了,侯府以後終歸是仲安的,是他的孩子的,這次他要是再僥幸逃脫,你跟小姑子好好說說,給他們留條生路吧,以後長點心吧。”

    姜家剛剛來了消息,昨夜宮中大亂,宣仲安拿項上人頭作保,在聖上面前保證五日內必破前戶部金庫莫名失蹤的百萬黃金案和藥王的被刺案與左相奉行翔有關。

    破不了,則拿人頭奉上。

    只五天,這是被左相激得才答應下來的,當時情境容不得他不答應。

    左相就是有那能耐。
      
    他們布開了一張張天羅地網在等著他鑽,等著他死,等著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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