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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殺豬刀的溫柔]歸德侯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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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2: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50章

       早上宣姜氏醒來,非要去看兒媳婦。

    姜二夫人實在是沒忍住:“你這個樣子,是去看她的,還是去叫她安慰你的?你行行好,就別去為難她了,她夠不容易的了。”

    宣姜氏閉上眼,揪著心口,悲苦地道:“我到底要如何,你們才滿意啊?”

    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也不知道該要如何了。

    守了她一夜的姜二夫人也是心灰意冷了,她站了起來,跟站在一邊,面色慘白的歸德侯道:“好人都是她做,壞人都是我們,侯爺,你也看在眼裡了吧?把人看好了罷。”

    宣宏道點點頭,“謝過二嫂,我送您出去。”

    他這段時日因長子的叮囑,步步謹慎,果然國學府的建地那邊也接連不斷出事,手下人也是不斷出岔子,他已是分身乏術,哪想家中只是媳婦生個孩子,夫人沒有媳婦盯著,這家就露出破綻了。

    “我會好好跟她說的。”送了她到門口,宣宏道低聲道。

    見他一臉憔悴,姜二夫人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她在這個家裡,自然是知道他的公務那邊對他催三催四的相請,現在還留在家裡,也是不得已了。

    “行了。”姜二夫人搖搖頭,“我去歇一會,有什麼事,你叫虞娘她們,還有我家小二媳婦她們,她們都在侯著。”

    “謝過二嫂,勞煩您了。”

    說罷,等人走了,他轉頭進了屋,叫退了下人。

    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是等他一走,宣姜氏在房裡大哭了一場。

    她哭得虞娘她們也是面露淒色。

    府裡的兩根頂梁柱已是操勞過度了,少夫人還躺在床上,夫人就不要再哭了……

    她哭,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姜張氏她們聽說小姑姑又大哭了起來,也是面面相覷,不過到底沒人進去安慰她,她們還等著處理這府裡的事務。

    清晨一大早被大伯母親派來的姜家四媳婦此時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她婆母是守了小姑姑一夜沒睡,等著她醒了過來,小姑姑倒好,哭了又哭,這身子要是哭壞了,又讓她婆母跟著熬不成?

    她倒是有哭的功夫,他們姜家卻忙作了一團。

    老祖父都那麼大年紀了,這時候為了表兄,為了侯府,穿著笨重的朝服又去上朝跟人斗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熬不熬得住。

    姜家的四媳婦是再敬重他們家裡這個老人不過了,這時想起天不亮就起門了的祖父,鼻子一陣發酸。

    這姜家人實在是厭煩了她們家這個小姑姑,但也無暇多想,辰時一到,這才大早上的,又有人上門了。

    潑辣的姜家四媳婦要去門口迎客,但被大嫂攔住了,姜張氏笑道:“我去。”

    她是姜家孫輩的大媳婦,昨天婆母去,今天就她去好了。

    姜家的人當得起事,這些年間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當媳婦的也不怕事,為著家族,姜張氏也不在乎這拋頭露面,整整衣飾,就去了。

    今天孩子已落了地,不好拒在門外,姜家來了四個媳婦,這時除了照顧洵林的那個姜家三媳婦,此時全都去了前院的大堂,招待客人。

    她們就把來賀喜,吃喜糖的客人擋在她們這關了。

    有著她們,許雙婉著實輕松了不少,她無需見來探訪的客人,也不用得罪她們,更不用說,會傳出什麼去。

    不過她也沒閒著,也著實是閒不下,她靜不了那個心。

    她一直抱著孩子不離手,采荷勸了又勸,見她們姑娘抱著小公子還安心一些,便不勸了……

    等聽說外面來的人有點多,許雙婉想了想,讓虞娘過去把洵林接過來,讓姜家三表弟的媳婦去前堂幫忙,洵林就由她看管了。

    “您已是要照顧小公子了。”采荷又勸她。

    “一樣的。”許雙婉笑笑道,照顧一個小公子是照顧,照顧兩個小公子也是照顧。

    尤其這時候了,管不得累不累了。

    老去想不行不能,也就真不行不能了。

    長公子在宮裡發生的事,這時知道的都沒人告訴許雙婉,皆守口如瓶,許雙婉也沒問,她這時也沒想多的,更多的她幫不上,她能幫她夫君的,就是替他把這個家守好。

    洵林很快就過了,他一過來,爬上嫂子的床,抱著嫂子的手臂就不放,但他沒有哭,乖巧極了。

    “我聽話,不淘氣,不惹事。”洵林粘著嫂子一陣後,才悶悶地開口說話。

    “那可是真乖了。”許雙婉笑著跟他說,又道:“你去下面用點吃的,吃飽了上來,陪小侄睡一會可好,他也可乖了,你喜歡他罷?”

    “喜歡。”

    “去罷。”

    “哦。”洵林這才慢騰騰地下了床,去用了膳。

    跟著洵林的兩個丫鬟也是大松了一口氣,她們是少夫人挑來照顧洵林的,洵林被姜家的表少夫人照顧的很好,但小公子悶悶不樂,不出聲的也不睡覺,她也沒什麼好法子。

    等洵林一聽說大嫂來人接他了,他可是自己跑過來的,鞋都忘了穿,她們這才知道,他這是在等著呢。

    洵林用了膳,許雙婉讓他給她念了一段書,又讓他跟小侄玩了一會,就一會的功夫,洵林就安穩地睡了過去。

    許雙婉也沒讓采荷她們把他抱走,就讓他跟著孩兒睡在她的身邊。

    洵林再不知事,也是有感覺的,許雙婉感覺他有點被嚇著了,聽說公爹也是早早出去辦事去了,他兄長也不在,他願意跟她在一起,也是好事。

    許雙婉看著睡著了的兩個孩子,摸了摸洵林的臉。

    采荷在一邊看著她們姑娘臉上的微笑,也是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哪是什麼坐月子,她以為她們姑娘嫁了姑爺,那是之前想都沒想到過的福氣,她這才以為沒幾個月,就又變了。

    而前堂那邊,這一天下來,也是出了不少事,先是羅家和大少夫人,也就是許雙婉之前在許家的大姐許雙娣也來了,許家也莫名的來了幾個旁系跟不知道許雙婉已跟許家沒了關系一樣,來上門賀喜來了,再後來又是侯府的幾個沒了關系的親戚也是來了,還來了侯爺要叫姑姑的這等老長輩,姜二夫人這覺沒補好,就被叫了起來,穿上戰衣就又去了。

    許雙婉也一直讓雯兒和喬木盯著,虞娘她們尚還因為有顧忌會瞞著她一些事,她的這幾個丫鬟,尤其有些一根筋的雯兒和喬木,那是從來不對她撒謊的,她們也怕對她撒謊。

    等她知道前院發生的事後,她也是頷首道:“難為姜家的舅母嫂嫂們了。”

    沒有她們,她能做的就是讓侯府大門緊閉,讓外面的人對侯府臆想猜測,更甚者,會出現對侯府不利的流言。

    躲,是她想的最不想用的辦法了。

    還好,沒有到這地步。

    侯府沒有被姜家放棄。

    這等於,她的夫君也沒有被放棄。

    一個不被放棄的人,身上是有生機的,必有他不被放棄的理由。

    許雙婉如此深信著,所以她不忙不亂,這一天在床上安然度過。

    這一晚,侯府的長公子沒有回來,侯府的侯爺也沒有回來。

    姜家的媳婦們在入夜後總算輕松了下來,又相約去看過表兄弟家的這個媳婦,這妯娌們說了會話,再出來,姜家的媳婦們臉上也有了點笑。

    她們不怕事,就怕這個家,當家的夫人沒有一個明事理的。

    要不她們出再多的力也白搭,這已不是侯府知好不知好的事,而是她們使的力一點用也沒有,幫不如不幫。

    **

    如此過了兩天,孩子洗三那天,連著兩天的侯爺回來了,給他的孫子取名為望康。

    孩子的父親還沒有回來,不過,昨天他派了阿參回來給許雙婉送了句話,讓她好好在家呆著,等他回來。

    許雙婉有了這句話,就更安心了。

    宣宏道見著了兒媳婦,見她臉上還有笑,還不是強顏歡笑,也是十足驚訝了一翻。

    這廂,姜大夫人也來了。

    姜家這次來了不少人,有著姜家的這些親戚,宣望康的洗三辦得甚是熱鬧,這天許雙婉也是被人扶著下了地。

    她早早讓采荷去了婆母那邊,宣姜氏也是被老奶婆和采荷她們扶過來了,見到姜家的兩個嫂子,她嚅嚅不敢說話,姜大夫人跟姜二夫人當作跟沒看到她似的。

    不過,小輩們就不能像她們一樣了,姜家的媳婦們也是面子上熱熱鬧鬧地跟她打了招呼,宣姜氏被侯府叮囑過,這時候也想了多的,只管點頭微笑,連話都不敢說,怕多說多錯。

    許雙婉跟她坐在一塊,也得已跟婆母說了幾句話。

    她跟平常一樣問安,說話也自然,宣姜氏見她一點不快也沒有,感動得眼睛差點都紅了。

    她是侯爺跟她說過,才知道要是留下那樣一對孤女寡母在家,哪怕她們身份再清白,這也是在打媳婦的臉,尤其那日還是她生產之日,她要是真把人留下來,媳婦要是被氣得過去了,這家真的就……

    至於長子之事,宣姜氏現在是連想都不敢想了,一想她就喘不過氣,完全不知道兒子要是真的死了,她會怎麼樣。

    她下意識不去想,見兒媳婦跟她還親近,對兒媳婦就越發親近了起來,看著兒媳婦的眼水汪汪的,依賴之意無需言表,與她看侯爺和長子時的眼神完全沒有什麼不同。

    跟她有時候看她父親和兄長時的眼神也沒什麼不同。

    這看得姜大夫人又是一肚子的火,差點又要爆炸。

    姜二夫人也是拿這個小姑子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是不斷地朝外甥媳婦看去,見外甥媳婦跟沒看到似的,說話也還是一樣,沒有跟著湊過去,心裡是放心了些,但到底還是掛著心,生怕這外甥媳婦對她婆婆也軟了。

    婆母的眼神,許雙婉不是沒看到,只是她已經看過不少次了,之前她還想著婆母確實惹人愛憐,人到了這個歲數還有那麼天真的眼神也是難得,但這種難得,遠觀可以,但落到她的家人身上,誰苦誰心裡有數。

    她沒當過的惡人,她沒用過的心計,她不得已要去求的那些、甚至要拉下臉,下跪的關系,但凡她沒做過的,都得由她的家人幫她做,幫她還。

    老天是公平的,她少做的,她的家人就得幫著還。

    許雙婉身為媳婦,無法跟婆母去說那些太過了的話,但她現在也知道了,長公子不是沒說過,不是沒提醒過,不是沒有對她大吼過,但結果呢?

    結果就是,她還是這個樣子。

    永遠都叫不醒她。

    但你又不能不管,至於放任她去不管就更不敢了,因為她錯了先死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這些人。

    只能管著了,許雙婉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婉婉,你吃。”宣姜氏這時候見下人端了一碗紅棗蜜羹上來,連忙端過來往兒媳婦手上送。

    “多謝母親,您也請用。”許雙婉接過,這時候別過臉,朝身邊姜大夫人道:“大舅母快用,這天也涼了。”

    宣姜氏本來還高興兒媳婦心裡有她,但見她說過話後就朝大嫂說話去了,說完也不往她這邊瞧,而是看著那邊,跟姜家的那些表兒媳婦們說話去了,她心裡不免失望了起來,眼神也暗淡了下來。

    這看得坐在另一邊的歸德侯在心裡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的夫人是他的債啊,他心疼她總歸是他自己的事,可是這債要是背到了……

    歸德侯瞥了兒媳婦一眼,到底是不敢再苛求她什麼。

    這月子沒坐三天就下地了,他就是再沒良心,也不敢說這不是他夫人的不是。

    **

    這第四天一大早,姜張氏就往侯府的沁園走了過來。

    她還沒起床,就接到了家裡人遞來的消息,連頭發也只是隨意一攏,就快快過來了。

    沒想,她過來,表弟媳婦也醒著了。

    “不用下來了,別管那些虛禮。”姜張氏沒等她房裡的丫鬟先進去通報,跟著她就進去了,一進去見她掀被要下,就上前了。

    許雙婉聽到聲音剛把懷裡的望康放下,就見到大表嫂來了,忙壓著聲音道:“快快過來坐。”

    姜張氏沒客氣,過去就在放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了,“來消息了,小五說,那阿芙夫人根本不是什麼正經夫人,她之前隨夫去了外地,沒幾年她那丈夫就死了,她給一個官員當了小妾,那官員,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是什麼人?”

    “就是金庫消失的那些稅銀當年的押送官下面的一個,當年,也就是三年前南淮三州,加上西南,東南七州,一共七州的稅銀就是當時的戶部侍郎帶著這些人押送上京,入戶部的庫的,這人是其中的一個做主的主事。”

    “京裡人?”

    “不是。”姜張氏搖頭,沉著聲道:“但他來京了,小五跟著那母女跟了兩天,昨天才查到了他的頭上,當時就覺得他可疑,去管他表哥要了戶部的人去認人,結果就真認出來了,還有,那姑娘根本就不是她姑娘,說是南邊一個花樓裡出來的名妓。”

    看表弟媳婦眉頭皺了起來,姜張氏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臂,“不要緊,不要多想了,他們自個兒說是打算走侯府這邊的路來送人說情的,現在這幾個人都進了刑部,你要想想,那下面的人,也不是誰都跟那上面的一條心的,這次查出來的人,許還真能幫到表弟,你說是不是?”

    她希望是能幫到,如此,她們當媳婦的,這也是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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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2: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51章

    許雙婉頷首。

    姜張氏是知道那五日之事的,只是家中祖父公爹都看起來胸有成竹,她的丈夫和小叔子他們也是不慌不亂,而侯府這位長公子表弟,姜張氏嫁進姜家,算來就見過他帶著侯府和姜家死裡逃生過兩次了,料來這次也是如此,她也是信心滿滿。

    不過,她是知道表弟媳婦還是掛心著的,遂有點好消息,就趕緊來報了。

    也沒出她所料,一個坐月子的人,一大早就醒了,看樣子,醒的時辰還不短,都不知有沒有睡過。

    姜張氏不免對她有幾分憐惜,又道:“你看,到處都有轉機,也許沒兩天仲安表弟就回了呢。”

    許雙婉微笑,“自是。”

    說罷她朝大表嫂感激一笑,“就是太辛苦你們了。”

    “哪來的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姜張氏站了起來,“好消息我給你報來了,這天還早,你再睡會,我也回去再瞇瞇。”

    “采荷,替我送一下大表嫂。”

    “是。”

    許雙婉微笑著目送了采荷送了她出去,笑容慢慢淡了下來。

    喬木端了早膳進來,見到此景,輕聲問:“姑娘,怎麼了?”

    許雙婉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她只是猜,危機沒那麼容易解除罷了。

    這幾天,即便連公爹都沒怎麼在府裡,也不知外面怎麼樣了。

    不過,不管如何……

    許雙婉看著身邊睡著的洵林和望康,伸出手每人輕撫了一下,朝他們小聲道:“不管如何,你們還有我呢。”

    她拼死也會護著他們,給他們博條生路出來的。

    **

    這又過了一天,來侯府的人就少了,這一天上午,可說侯府是一個客人都沒有上門。

    中午倒來了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人物,單久來了。

    單久是來給許雙婉把脈的。

    “師傅沒來得及,心裡有愧,這就叫我來了。”單久笑著跟許雙婉道。

    其實他師傅失血過多,差點身亡,這兩天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但饒是如此,他右手的筋脈也是連不上,算是斷了。

    好在,沒人知道,他師傅左右手都能用,再說來他師傅衣食住行都是他侍候,連抓藥也是他來,只要還有手能把脈看診,也不是什麼大事。

    有人進言這皆是受宣兄所累,但他師傅那個人,要是個不問黑白,喜歡遷怒的人,他也成不了藥王谷的藥王。

    這次他們師徒倆助了宣兄脫險,他也得已暫且能離宮,這就替他師傅賠罪來了。

    單久從小學醫,剛學會走路就也學會了辨認藥材,近二十年下來,他的醫術不比他師傅差上許多,只是他習慣了站在他師傅身後替他打點一切,遂很少出面替人看病。

    他醫術不錯,隔著帕給宣少夫人診脈,一下就聽出了她的呼吸要比常人沉重些,便又抬頭看向她笑道:“忘了告訴嫂子一聲,宣兄無事了,就是他手上還有些事要他親自去忙,可能得晚些時候才能回府。”

    “當真?”在一邊陪坐的姜二夫人失聲道。

    “是。”單久點點頭,見手上的心脈在急跳了幾下後又漸漸平穩了下來,他又看向了面相不變的宣少夫人,也裡也是歎道了一句,果然不愧是宣兄挑的妻子。

    光這份面不改色的沉穩,不知多少人強學都學不來。

    就是心思太重了不好,憂思過度,很容易過早衰亡,這個看來得私下跟宣兄提醒一下才是。

    “我就說了,我就說了……”姜二夫人卻坐立不安了起來,“從早上起來,我就聽著喜鵲在外叫個不停,心裡想今日家裡肯定會有大喜事。”

    她干脆站了起來,在旁邊走動了起來,“果然我一起來啊,那些煩不勝煩的人不上門來了,這一大中午的,就把你給盼來了!誒喲,我就說了我就說了……”

    姜二夫人喜得眉毛都跳了兩下,看得屋子裡的人忍俊不禁,她家也在的大侄媳婦姜張氏也是掩嘴偷偷笑了起來。

    單久也是有些好笑,輕咳了兩聲,等屋子靜了靜,他松下了把脈的手,跟嘴邊已經有了微微笑的宣少夫人道:“嫂子身子不錯,血氣稍稍有點不足,不過,你剛生完孩子,這也是正常,藥方子也是不用開,就是等會我給你寫兩張食補方子,你每日挨著吃就是。”

    說罷又跟姜二夫人她們道:“幾位嬸母,嫂子,我開的方子女子皆可食用,等會你們也拿幾張去。”

    姜二夫人樂不可支,這幾天她就沒這麼高興過,她也沒客氣,哈哈笑著點頭道:“還有我們的份,難為你有心了,要不是你媳婦已經定好了,嬸嬸我都還想給你再說一個。”

    “娘,”姜家的三媳婦趕緊打斷了她,笑著跟她道:“可別說了,要不以後這位小藥王的媳婦見了您怨怪您,到時我可不幫您。”

    “是了。”姜二夫人笑逐顏開,“不說那得罪人的話了,誒呀,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呢?還不快快拿那筆墨來。”

    “是,二舅爺夫人,這就去了。”喬木說著已經跑開了。

    單久也是失笑,跟姜二夫人拱手道:“小子記得,小子的婚事是宣家嫂子請著您和姜大夫人過目幫著挑的,您也是單久媳婦和單久的媒人。”

    “你太會說話了,”姜二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要是我家小姑娘還不到十歲,我非要把她說給你不可。”

    “嬸嬸……”姜張氏看她二嬸都樂得口無遮攔了,好笑地過來攔了她,跟單久道:“你可別跟我家嬸母說話了,再說下去,她要高興得把我家二叔都要給你了。”

    她這一說,屋裡不知誰“噗”地一聲先笑了出來,緊接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姜二夫人也是好氣又好氣,白了她一眼,“我有那麼大方嗎?”

    這屋子裡的笑便更大聲了。

    許雙婉也是雙眼彎彎,這心底,是真正地舒暢了下來,那萬般的擔心與思慮,算是擱了下來。

    **

    左相被殺了。

    在呈上的證據確鑿之後,他還是矢口抵賴,否認宣仲安呈上的物證人證,認為是宣仲安惡意栽髒,跟聖上指天劃地發誓這絕不是他所為,如要是他所為,他必遭天打雷劈,五雷轟頂,斷子絕孫不可。

    可老皇帝干盡了惡事,他殺過他的兄弟,刨過先後的墓,也隨意取過人的性命,發過的誓毀過的約更是不計其數,但到現在,他都還沒遭報應,還活得好好的呢。

    他能信奉行翔的發誓嗎?不,他一個字都不信,老皇帝壓根就不信報應這兩個字。

    奉行翔也不信,他發這通誓,賭的就是聖上對他的舊情,他給大韋當了八年的丞相,於聖上於國也是有功的,貪的那點錢算什麼?比得過他這些年對聖上的忠心耿耿,對這個國家的兢兢業業嗎?

    他不是沒給這個國家造福,沒給這個國家的子民謀福祉,他要的那點錢,也沒有只好意了自己,這層層疊疊的分的人多了去了,哪怕聖上後宮的妃子和聖上,他們身上就沒得他奉行翔貪來的那些錢嗎?

    他給聖上送件寶物,給後妃的妃子送些珍奇稀物,這些難道不是錢?不是好處?

    誰又是干淨的!

    聖上用他,不就是因為他深諳此道嗎?

    奉行翔在賭,賭聖上捨不得殺他。

    只要聖上捨不得,再多的證據又如何?

    但這次,奉行翔賭錯了。

    他最錯的一點不是逼宣仲安拿項上人頭作賭,賭他提供不出證據,而是他下錯了堵老藥王的這步棋。

    老皇帝答應老藥王回藥王谷,是因為老藥王答應回去,給他尋藥制藥延長他的壽命,奉行翔動老藥王,就是在動老皇帝自己的命。

    奉行翔什麼都敢做,就是知道老皇帝再重視老藥王不過,再重視他自己那條命不過,他還是動了藥王。

    百無禁忌。

    這樣的臣子,他是要不起了,老皇帝心裡早就下好了決定了,他讓宣仲安呈上證據,不過是看看這宣仲安有什麼能耐,要是呈不上,他連他跟奉行翔一塊收拾了。

    不過既然他拿出來了,連老藥王都站在了他這一邊,那就成全他一次好了,遂老皇帝在奉行翔的一通抵賴後,抄起了侍衛手中的刀,走到了宣仲安的面前,回身砍了跪在宣仲安身邊的奉行翔的頭。

    鮮血濺了他們一身,那濺起的血朝他們撲來時,宣仲安都不禁閉了閉眼,老皇帝卻連眼都未曾眨一眼,扔下刀還摸了摸手腕,舒展了一下手臂,言辭間很是興奮:“痛快!”

    他很久沒有這般痛快過了。

    他轉身就指著奉行翔的腦袋跟在場的內閣閣老和右相道:“看到了沒有,跟朕耍無賴,就是這個下場。”

    他朝他的臣子陰惻惻地笑道,“把朕當傻瓜耍,憑你們也配?”

    他不動他們,那是他不想動,用著他們,那是他們有他能用的地方,但要是因此把他這個皇帝都不放在眼裡,那他就會讓他們看一看,這天下,到底是誰在做主!

    老皇帝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個個莫不是背後發寒,離他最近的宣仲安,這時也是垂眼看著地上不語。

    那屍首裡的血汩汩地流,都把地磚浸紅了。

    **

    宣仲安是等著聖上的人抄了左相的家,把相關人員關過了刑部大牢後才回的家。

    這時,已是半夜了。

    他穿著一身污髒的官袍,牽著他的馬,慢慢走回了家。

    到家時,府門前有人抱著孩子在等他,宣仲安看著燒在大門前的火盆,在她的注視下,從火盆上邁過了腿。

    “好,好!”宣宏道站在前面,按著他的雙臂,忍不住激動,對劫後歸來的兒子連道了兩聲好。

    只是,話說出後,他被官袍下長子那烙人的肩骨驚得心口跳了一跳,忍不住仔細看向了他的臉。

    這一看,才看出,不過幾日,他長子已瘦骨嶙峋,雙頰都已凹了進去,眼眶更是一片青黑。

    宣宏道的眼一下子就燙了起來,熱淚差點流出眼眶。

    他別過臉,“回了,回到家了,回去歇息罷。”

    “誒。”宣仲安朝他笑了笑。

    許雙婉此時已抱了孩兒過來,朝他一福:“夫君,熱水備好了,您進屋沐浴罷。”

    宣仲安看向她。

    “外邊風涼,進屋罷。”她看著他沒有移開眼睛,而是微笑道。

    宣仲安看到了她眼中的淚,似喜似悲,但好像是喜悅更多一點,他不禁也隨著她的歡喜微笑了起來,低頭看向了她手中被包得密不透風的襁褓一眼。

    “孩兒也來了?”他道。

    “來了。”她回道。

    “進屋罷。”宣仲安避開她一點,往府裡行去。

    許雙婉走在他的身邊,離他近了一點。

    這夜許雙婉忙到天亮才睡,一覺醒來,還是被孩兒餓了哭醒的,她要下床去外屋喂孩子,卻被摟著她腰的手攔了下來。

    “抱過來。”頭還在枕頭裡的人道。

    “抱過來罷。”昨晚睡在了床外邊這一邊的許雙婉朝采荷輕聲道。

    孩兒一抱過來,許是餓著了,他含上了奶還委屈地抽泣了兩聲,哭得許雙婉的心都疼了,輕拍了拍他道:“是母親睡過頭了。”

    她這時往沙漏看去,才發現已經是午後了。

    “備些吃的抬上來,長公子與我隨後要用。”她吩咐了采荷。

    “是。”采荷回道,說罷,她沒走,又欲言而止地看向了她們姑娘。

    許雙婉朝她頷首,采荷上前,在她耳邊道:“夫人派人來過兩次了,我都攔了下來了,夫人說要是等你們醒了,讓人去叫她。”

    許雙婉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去罷。”

    “那?”

    “先不用,等會我看。”

    “是。”

    采荷下去,沒一會飯菜就備上了,許雙婉叫了他兩聲,看他還沉沉睡著,想了想,就叫采荷拿了碗肉粥過來,在床上一口一口喂給了他喝。

    已經吃飽了的孩兒就放在他父親身邊睡著,途中還吧唧了兩下嘴,許雙婉看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這眉眼之間慢慢地也染上笑意。

    這時,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縫射了進來,一地金黃,歲月剛剛靜好,安然怡悅。

    **

    這夜,宣仲安直到晚上才醒來,用過膳,才去了父母那邊請安。

    宣姜氏見著他虛瘦的模樣,免不了一陣痛哭。

    只是哭了一會,看著冷漠看著她的長子,她的哭聲漸漸止了。

    宣仲安沒再與她說話。

    他這次能回來,他也不知道是他的能力多一點,還是他的運氣多一點,他想來,還是運氣多一點。

    如果老藥王沒醒來,他大概,也是聖上狂興之下的斷頭人。

    他要是死了,這侯府又能靠誰?

    宣仲安看著他的母親,他知道,侯府要逃命的時候,主持大局的那個人,不會是他的母親。

    “父親,我先帶洵林走了。”洵林昨夜被父親帶到了聽軒堂這邊,宣仲安來此,也是要接走他的。

    他打算過陣子,把洵林送到姜家學堂那邊跟他表侄們一塊就讀。

    現在他歸德侯府一門在京城的底子太單薄了,洵林先還是跟著姜家的表侄們呆一段時日罷。

    “洵林,要回嗎?”宣仲安看向此時正襟危坐在父親身邊的弟弟道。

    “嗯,要回。”洵林點頭,下了地。

    兄長的手朝他握來時,他先是猶豫了一下,隨後緊緊地握了過去,抬頭與他道:“父親說兄長大戰歸來,需要休息……”

    “休息好了,回罷。”

    “嗯。”洵林隨他去了。

    他們兄弟走後,宣姜氏默默地掉著眼淚,宣宏道看著她,苦笑著歎了口氣道:“你都看到了罷,這次我們侯府算是又一次死裡逃生,又一次,還有沒有下一次,就不知道了……”

    “我,我……”宣姜氏茫然地看著他,“侯爺,我真的不知道她們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啊,做人怎麼這麼難呢?”

    她明明沒有絲毫害人之心啊,當年的阿芙為什麼要跑來害她?

    **

    宣仲安只在家睡了一天,第二日,半夜就出了門。

    他出門之前抱了一會望康,把孩兒放到母親身邊時,他仔細地摸著她的臉道:“等忙過這陣,我再好好陪陪你們。”

    許雙婉抓了抓他的手,握到手裡拉下來,雙手捧著暖了一下,朝他點了點頭。

    “睡罷。”宣仲安給她蓋上被子就去了。

    許雙婉垂眼看著睡在身邊的孩兒,良久,她悄然地歎了口氣。

    她丈夫的手,冰得她的心都碎了。

    接連過了幾天,外面的人才聽說左相已經死了,刑部貼出左相的累累罪行後,很多人還不敢置信。

    不過在聽說左相家裡的銀票多的都發霉後了,百姓們群情激奮,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有人甚至夜行相府打砸出氣,不過鬧得最歡的,是那群想從左相家裡扒些銀子,最好是從裡面偷個小妾回來的潑皮無賴。

    姜家的夫人們在得知長公子當晚會回來後,就回了姜家,侯府這廂由許雙婉作主,暫且閉門謝客了起來。

    她這次謝客,是因為左相之事牽涉太廣,來上門求情的人太多了。

    風水輪流轉,此前侯府勢弱,連拒客都不敢,現在關起門來謝客,敢說侯府沒有待客之道的人沒有了,眾多人焦慮地打聽著進去侯府內府的門道,甚至這關系,走到了姜家那邊。

    姜大夫人的娘家,沈家因此就找到了姜大夫人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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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姜大夫人與娘家很久沒來往了。自從她親兄弟家中的女兒害死了她的小女兒姜珠蓉,沈家又是她那個兄弟當家,父母那時也是不在了,她就斷了跟沈家的來往。

    她那大哥小時性子有點軟,當時家裡做主,給他娶了個性子潑辣的媳婦,原本家裡是想著夫妻性格相補,哪想,這性子強有性子強的好,但也不盡皆是好處。

    當年姜珠蓉被表姐推入了湖中,落水身亡,這大嫂護著女兒抵死不承認,末了她女兒被逼問承認了後,她先是怪罪姜家誘供,而後又跟眾人哭道人死了又何,人又不能復生,姜家沒了一個女兒,還想害死她女兒不成?最後,她更是放了狠話,道誰敢拿她女兒是問,她就死給人看。

    當時沈家姜家被鬧得雞犬不寧,姜大夫人的兄長沈豐宜來姜家顫顫巍巍代妻女向妹妹賠罪,請她原諒她們這一回,還向姜大夫人下跪,姜大夫人被他這一跪,跪得心如刀割,當時她就下地回了她兄長這一跪,也跟她兄長說清楚了,她還了這一跪,把她小女兒的命也白送給他了,自此,姜家就與沈家不來往了。

    血淋淋的過去忤在姜大夫人眼前,她從未忘卻,之前她甚至想,外甥婚事不順,是不是她家帶累的結果。

    現在沈家求到她頭上來,她連人都沒見,就請人回去了。

    這下人一被打發回去,沈家又鬧了起來。

    沈夫人在家中朝沈豐宜哭喊,歷數她這些年為他,為這個家受的委屈,又道她腆著臉為的又是誰?

    沈豐宜性子軟,又是個沒能力的,這些年也只是在翰林院當個散閒的編修,連俸祿官職更高一點的太史監都進不了,只是他長子經家中花錢買了個小官,正是在左相的手下謀了一個位置,掛在戶部那頭,當了一個不算是郎中的小郎中,日常經手戶部采辦之事,也是手上能過銀子的人,沈家這幾年也是因此得了好處,沈夫人也是得意不已。

    只是,手上經手的錢多,那身上的事就大,這次大清洗,他們的兒子沈敬朗也被抓了進去。

    此時,沈敬朗被夫人如喪考妣一頓喊,喊得也是一肚子的火,他性子軟,並不是沒脾氣,這時候也是火道:“那你想要我如何?”

    知夫莫若婦,沈夫人就等著他這句話,又是哭道:“朗兒是你的親兒子,那也是她的親侄子,她還能不幫親侄子不成?你去跟她說一說,你是她的親大哥,她再如何怎麼說也會給你點面子不是?”

    沈夫人是個厲害的,這些年沈敬朗也不是沒得娶這個夫人的好處,也知道因他的沒本事,她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為這個家操勞算計,所以當年為她去求妹妹,也對這些年沈家族人因為媳婦的過於厲害斤斤計較不再與他家來往之事也當作沒看到,可現在,他夫人又讓他去求妹妹,他這張老臉也實在是放不下,與她火道:“你又讓我去求?都十幾年沒來往了,你讓我怎麼去求?”

    “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兒子去死不成!”沈夫人喊得比他還大聲。

    沈豐宜頭就垂了下來。

    沈夫人一見,就知道差不多了,上前了幾步,離他近了,聲音也放小了,帶著委屈哭道:“你當我是為誰?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的兒子,為了這個家,老爺,你就可憐可憐我,替我們,替朗兒再委屈一次罷,求你了。”

    夫人一軟,沈豐宜無話可說,再不想去,為著妻兒也只能硬著頭皮,親自去了姜家。

    只是姜大夫人也沒見這個兄長。

    因此,沈豐宜回去後,沈家大鬧了一場,沈夫人帶著大媳婦懸梁上吊被救了下來,外面就相傳姜大夫人要逼死娘家兄弟媳婦和兒媳的事,還說她對之前小女兒落水的事一直對沈家耿耿於懷,於是這次借外甥的手,要把沈家弄得鬧家破人亡報仇不可。

    這些傳聞坊間傳得有鼻子有眼,說話的人皆津津有味,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半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大夫人要逼死娘家兄弟媳婦的事了。

    這話傳到許雙婉耳裡,也是好幾天後的事了。

    這兩天正好長公子按時歸家,單小藥王來了府裡給他煮了幾次藥湯泡身,還教了他幾招鍛體之術,長公子這臉色好了不少,許雙婉每天就帶帶孩兒,再琢磨一下給夫君膳補之事,再跟屠管家的說說府裡的事情,旁的也沒多大事了。

    她心情輕松,這幾天臉上總帶著點笑,主子開心,當下人的也輕松,沁園這兩天雖也秋風陣陣,寒風冷洌,但比之不久前的如履薄冰的提心吊膽,這上下之間這幾天過得可說是歡欣無比了。

    所以姜家的事一傳來,采荷見她們姑娘聽完就皺了眉,心裡也是一咯登,心裡埋怨起那些欺負大舅爺夫人的人來了。

    大舅爺夫人是個持家有道,嚴肅端莊的大家夫人,采荷有些怕她,但這怕是敬畏,她對大舅爺夫人那是再尊敬不過的了,這時見她們姑娘皺了眉,也是接道:“這都傳到咱們耳朵裡來了,就知道傳得有多凶了,姑娘,你說,這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搗鬼啊?”

    如果那沈家只是個家道中落的人家,有那麼大能耐就把話傳得滿街都是嗎?

    采荷跟了她們姑娘很久,看問題也不像一般丫鬟一樣,還說他們侯府幫著姜家以勢欺人,她覺得這肯定是跟她們姑爺作對的人家傳的,這姜家與沈家的事還非得搭上侯府,一般人哪能想到那麼多。

    “嗯。”許雙婉沒回她的話,只是虛應了一聲,想了想,她又道:“我手中正好有長公子拿回來的五支參,侯爺夫人那邊已送去一支了,我手裡還有四支,一時之間也用不完,叫屠管家的派個人去姜家一趟,給老外祖父送去一支,也給兩位大舅爺夫人各送一支。”

    “那姑娘,家裡就只剩一支了。”

    見采荷說話聲音都大了,許雙婉嘴角微翹,“一只夠用了。”

    采荷訕訕地道:“是。”

    屠管家的很快就來了,聽說少夫人是要去送參的,道:“還是老奴去走這一趟罷。”

    這太貴重了,交給下面的人他也不放心。

    許雙婉想了一下,道:“也好。”

    又跟他道:“你這次去,如若見到了大舅母,跟大舅母說,咱們家不是個怕事的,時候到了,該辦的就辦。”

    姜家沒來消息,也是說不想麻煩侯府,但兩家這關系,說是一家也不為過,姜家不說,許雙婉沒知情就罷,知道了,那就不能當作熟視無睹了。

    姜家能為侯府,出動全家相助,姜家要是有事,許雙婉也知道按她夫君的脾性,也是會帶著她去給姜家幫忙的。

    侯府這邊的人一去,聽侯府的屠管家傳完他們家少夫人的話,姜家那邊,姜二夫人倒是先笑了。

    這外甥媳婦,就差明著說她不介意仗勢欺人了。

    難為她有這個心。

    “哪還需用上侯府?”姜大夫人卻是不以為然,但說罷,眉目間溫和了下來,“她還在坐月子,操心這些沒影的事作甚?你回去告訴她,好好養著身子是正事,這些個小事,還用不到她。”

    屠管家躬身道:“少夫人這也是怕您受委屈。”

    姜大夫人嘴邊有了點笑:“什麼委屈?我老骨頭一把了,什麼陣仗沒見過?沈家這點事不是事,你回去告訴她,讓她放寬心就是。”

    回頭等屠管家一走,姜二夫人白了她大嫂一眼,道:“說得倒是輕巧,夜裡躲在被子裡哭的人不知道是誰。”

    姜大夫人嘴邊的笑冷淡了下來,良久,她苦笑著歎了口氣。

    那是她的大哥,她的同胞親兄,當年他朝她那一跪,嚇得她腦袋好一陣發懵回不過神來,她當時完全不敢相信,他會這般待她。

    也是那時候她才明白,兄妹再好也只是兄妹,成了家,就是兩家人了,他能幫著他的夫人來欺負她,其實也是幫著他的家來的,而她早不在那個家裡頭了。

    她小女兒的命,就這樣被她賠給她兄長的那個家。

    這種事,她以為有了一次就足夠了,沒想,她兄長還能有那個臉再求上門來,就跟以前的事沒發生過一般。

    先前她兄長來那一趟,姜大夫人拒了之後表面上無動於衷,沒把這事當件事,心裡卻受傷不已,等聽到她還逼著他們家的女人上吊的傳聞後,她腦袋又再一次被氣得發懵。

    她都不知道,她那嫂子在十幾年過後,都當祖母的人了,居然跟以前一樣不要臉,拿死要脅人……

    姜大夫人也是年過四旬快年及五旬的人了,她以為在姜家經了這麼多事,她也是鐵打的心腸了,但沒想,一把年紀了,那不來往的兄嫂只做了這一點小事,就把她的心傷得又遍體鱗傷。

    姜二夫人跟她當了二十多年的妯娌,姜府家中和睦,兩家人也不分彼此,這時候見她大嫂傷心,她也是憤恨道:“你也是的,外強中干,一個沒用的兄弟就能把你逼哭了,你倒是拿出點平時的氣魄來,讓他們閉嘴啊!天天躲在家裡成什麼樣了!”

    她說別人倒是干脆利落,怎麼輪到她了,她就拖拖拉拉,不成樣了。

    “怎麼讓他們閉嘴?”姜大夫人見弟媳說話都沒個樣了,皺眉道:“除非答應了他們,要不你說他們能閉嘴嗎?”

    “你就不能說他們是以死相脅?以前他們不是就這樣干過!全捅出來啊!他們身上長著嘴,難道我們身上沒長嘴?”

    “你能跟他們一樣潑皮無賴,爭那口舌之利嗎?他們家不要臉,我們姜家難道不要那個臉了?”姜大夫人瞪了她一眼。

    姜二夫人被她瞪得沒好氣地轉過了頭,“行吧,你不在乎跟他們家爭,那你忍著,半夜別跟大伯哭就是。”

    “再說,我撕爛你的嘴!”

    姜二夫人才不怕她,看著另一邊依舊憤憤地道:“嘴裡說著不跟人爭那口舌之利,心裡不定怎麼捨不得呢,你看看,這話都傳成什麼樣了,都傳到侯府身上去了,侯府都知道要仗勢欺人,通知到我們頭上了,你卻,卻……”

    “誒呀,”姜二夫人跺腳,“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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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姜大夫人心裡苦澀,但見她那副急壞了的模樣,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都這麼大人了,還是這般說風就是雨的。

    這還是她們兩家在一起著,等到了時候她要帶著二房立出去了,她這性子比年輕人還急躁,怎麼當人家祖母?怎麼操持一個大家?

    “你看你,像樣嗎?”姜大夫人忍不住說她,“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看不明白這話背後裡有那撐膽的?”

    “你就說你要怎麼辦吧!”姜二夫人才不管她那麼多的理由,“反正侯府那邊可是說話了。”

    要幫他們的。

    “侯府侯府,”姜大夫人斥她,“侯府自己的事那小兩口都忙不完,老指著人家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以後可別有這個毛病,看著仲安實權在手,就什麼事都去麻煩人家,要都像你這般想,他們小兩口長三頭兩臂都為你忙不完!”

    “我這不……”姜二夫人急了,兩手重重一按腿,“你就說吧,你有什麼招吧,怎不能讓人家這麼傳你下去,要不再好的名聲也毀了!”

    這弟媳婦也是為她急,想及此,姜大夫人面色好了些,道:“這不,垠兒他們在辦嗎,你大伯子心裡也有數,聽他們的罷。”

    姜二夫人一聽,不好意思了,“我還以為……”

    還以為他們忙呢。

    “他們能有仲安忙?”姜大夫人白了她一眼。

    那是她親兒子,親老爺,她有什麼事了,最急還能不是他們不成?

    “是啦……”姜二夫人一急過來就回過神了,不說大伯子,就單說大侄子了,那可是家裡腦袋最聰明的,哪可能見母親受欺負不管?遂她馬上假裝忙,打量起裙子上的灰塵來,“哎呀,這哪弄髒的?我都不知道呢。”

    姜大夫人見她又躲開不說話了,歎了口氣,“你這性子啊,叫我怎麼放心啊?”

    都教了她十幾二十年了,還是不穩重,腦袋也是時有時無的。

    姜二夫人知道她話中之意,不以為然地道:“我在外頭好好的,你看侯府之前的事我不辦得穩穩的,一件紕漏也沒?我這不急了,顧不上想太多嘛。”

    主要也是知道家中有大嫂在,有什麼有她頂了去,她急點也無關緊要的嘛。

    **

    這廂歸德侯府,當晚長公子回來忙完諸事,許雙婉見他靠在床頭逗孩子,剛才起身用了補湯的她坐在床邊盯著他的手,生怕他掐疼了孩兒,嘴裡也說了姜家大舅母的事。

    “這事你不用操心。”宣仲安聽了回道,又捏了下兒子的小耳朵,見他娘緊張得都坐不住了,屁股偷偷地往床頭挪,心下也是好笑,忍不住又捏了他的耳朵尖尖一下。

    “輕點罷?”許雙婉抬起臉,看著他。

    那小臉上滿是渴求,長公子輕咳了一聲,淡定道:“我想想。”

    說著手又動了,許雙婉見了無奈,過去攔了他,“別了。”

    孩兒皮膚嫩著呢,經不得他這捏捏那掐掐的,再說他好不容易吃飽睡著了,再弄就要醒了。

    “就這樣?”宣長公子看了看她拉著他的手,挑了下眉。

    許雙婉頓了一下,隨後慢慢爬進了床裡頭,把枕頭豎起,鑽到了他懷裡,把他的手拉了過來,放到腹上拿被子蓋好,忙完她的手也名了進去,兩只手包著他比她要大許多的大手,替他暖起了手來。

    “這還差不多。”長公子這才滿意道。

    “大舅母的事,嚴重嗎?”許雙婉又問了起來。

    見她著實掛心,宣仲安沉吟了一下,道:“沈家的事,這也是外面有人幫著在弄,估計也有點逼姜家就范,打開侯府這邊的門的意思。”

    “還能這麼弄嗎?”

    “怎麼不能了?姜家想要事休,就要我這邊網開一面,這不,有了一就有二,事情不就成了?”

    “這樣啊。”許雙婉明白了。

    “沒事,這事大表哥他們心裡有數,都用不到祖父,他就能把事了了。”

    “嗯。”許雙婉點點頭。

    見她也是真放心了,宣仲安卻有些不是滋味來,道:“表妹的事不問了?”

    “啊?”

    “小珠兒。”

    “啊!”許雙婉正偷偷地看她孩兒,被提到小珠兒,她先是一愣,緊接著才想起小珠兒是誰,趕緊道:“是姜家那位表姐啊?”

    她聽他說過一次,小名就叫小珠兒,說小的時候就是個小美人。

    但她不是……

    許雙婉抬頭,看向他,見他臉上也沒了笑,就靜靜地看著她,她這心裡莫名打起鼓來,直覺不好,於是機警的許二姑娘當下連想都沒想,立馬道:“是啊,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沒跟我說過呢,這位小姐姐當年是怎麼遇的害啊?”

    宣仲安一看她這反應,完全是臨時才反應過來的,分外不滿意,低頭咬了她的鼻子一口:“你叫小姐姐倒是叫得順口啊?”

    她是比她大啊。

    但饒是許雙婉不知他此時心中意,但她窺知危險的本能還是在的,當下只笑不說話。

    宣仲安忍不住低頭親了她的臉一下。

    許雙婉早習慣了,就隨他去了。

    宣仲安低頭看著她微笑的臉,只一眼,就什麼氣都沒有了,摟緊了她,與她道:“姜家做事分裡外,外面的事,大舅他們不會讓舅母她們出頭,裡頭的事,舅母她們也不會輕易拿去煩他們。”

    “嗯。”這樣挺好的。

    “當年沈家之事,大舅母沒再追究,跟沈家也是斷了,但這事也沒算完……”

    宣仲安跟她說了當時大舅母沒再追究,但姜家也放出了以後誰跟那位沈家女結親,就是與姜家結仇的話來。

    當時,姜太史在朝也是相交不少,姜家這話一出來,他們跟著也說了幾句此女過於歹毒的話。

    這沈家女當時也是快十歲了,過幾年就要說親了,京城人家別說為官的人家了,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敢娶這等害人性命的人,沈家女在京名聲眾人皆知,此外,也無人敢與沈家女來往,更別說請她上門做客了。

    “後來這沈家把此女送給了一個家中沒生出兒子的老郎中當小妾,他們家應該是走了那老郎中的路子,搭上了當時的左丞相,謀了那個采辦的位置……”他又道。

    “這……”這是把女兒賣了,給兒子買官啊?可是,當初不是護得很緊嗎?許雙婉遲疑了一下,小聲道:“不是很得家裡看重嗎?”

    “什麼看重?”宣仲安笑了一下,“覺著有用的時候就看重,沒用了,總得拿著換點什麼,按那沈家夫人的做派,她在她那女兒身上花了太多心思,要是不得點好處,她怎會甘心?”

    許雙婉不說話了。

    宣仲安說完才知話不妥,看了看她,見她臉上沒有難過之意,只是若有所思,跟她又道:“後面的,還想不想聽了?”

    “想。”許雙婉點頭,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啊?”

    “大表哥跟我說的,”宣仲安失笑,敢情她剛才是在想這事,“他們時不時要打聽一番,怕妹妹去了,害她的人卻安然無恙地活著,老天不公。”

    “你們說過了?”

    “說過了。”

    “你沒跟我說。”

    宣仲安親了親她的頭,“好好坐你的月子,別多想,也不知道這話是怎麼傳到你耳朵裡的,你這也沒見客啊?你是不是老派你的那幾個丫鬟出去瞎打聽?”

    哪是什麼瞎打聽?有些事情不知道,慢人一腳,再等人說到你跟前來,是黑是白只能由著跟你說話的那個人說了,一不小心就被人帶錯了意,就不好了。

    但許雙婉不與他爭辯,也不說以後不打聽了,沉默著不出聲。

    宣仲安知道她心裡主意大著,萬事皆有她自己的章法,以前他不管她這個,現在確實是不想讓她在坐月子這當中還為這些小事打擾。

    這時他想及單久跟他所說的話,他在心裡也是為這事琢磨了起來。

    想著日後讓她少操心這些個閒言碎語,他嘴裡接道:“後來大表哥打聽到,這沈家女隨了她母親的性子,潑辣無比,進門沒多久不僅是對當家夫人不敬,連家裡的老夫人都被她氣病了,沒幾天就被綁起來打了一頓,聽說老實了一陣,但後來不知為何跟這家的侄子好上了,肚子裡懷了孩子,非要那侄子娶她……”

    許雙婉聽得眼睛都張大了。

    宣仲安又捏了下她的鼻子,“這眼睛睜太大了。”

    要是她看他時,能有這眼睛大就好了。

    許雙婉趕緊閉了閉眼,恢復了平常眼神,看向他,見他不說,有點急了,“後來呢?”

    “後來啊,又被打了一頓,孩子也沒了,被那家人賣了。”

    “賣了?”

    “嗯,說是還跑回過去兩次,沈家不認她,非說沒她這個女兒,她被逮回去毒打了幾次,說是後來也不跑了,現在在那花街老實呆著。”宣仲安淡道。

    果然是賣到花街去了,許雙婉聽到最後果如她所猜,也是不禁搖了下頭。

    “你等著吧,過幾天又有熱鬧看了……”宣仲安跟她道:“沈家只會自顧不暇,大表哥那個人,可不是好惹的。”

    許雙婉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這表兄弟,就沒一個是好惹的。

    **

    也沒幾天,兩天不到,沈家那被賣到花街的女兒跑回了沈家大喊大叫,非要沈家給她一個公道,要沈家把她賣給老頭子當小妾的錢還給她,要不她就吊死在沈家的門口不可。

    於是,當年沈家夫人拿死相逼著姜大夫人原諒的事也被傳開了,還有沈大老爺拿著過逝的父母下跪逼姜大夫人不追究也被道了出來。

    這些都是那沈家女在沈家家門口喊出來的,還道如果沈家不給她錢,她就要把沈家的丑事都要說出來。

    沈家夫人不得已想把她先拉回家再說,沈家女還跟來看熱鬧的人吆喝,說她要是進去死了,肯定是她娘逼死她的,讓大家幫她報官,又跟來看熱鬧的人嘻嘻笑笑道如果她拿到錢了,出來了就請各位老爺吃酒。

    看熱鬧的被她逗得都笑了起來,有那地痞流氓還接話不正經地道:“小娘子就安心地進去吧,我們幫你看著呢,不會讓裡面的人害了你的命。”

    沈家的顏面算是完全丟光了。

    這流言當中,也沒姜大夫人什麼事了,再說起她來,無非也是唏噓感慨她的命不好,碰上了那樣一個兄弟和兄弟媳婦,女兒都被害死了,被拿父母的名逼著不計較就罷,多年後,還被人若無其事求上門來又拿死相逼,也是太可憐了。

    沈家熱鬧了起來,姜家在此事當中也脫開了身,許雙婉聽到沈家的事來,也是沒作聲。

    采荷倒是忍不住道了一句:“惡人自有惡人磨,自己造的孽自己嘗那苦果,這也是報應……”

    許雙婉看她義憤填膺,也是不禁宛爾:“回頭朝大舅爺夫人討賞去。”

    采荷愣了一下才知道她家姑娘的意思,也是紅著臉道:“那您也為舅爺夫人著急啊。”

    “嗯。”許雙婉點點頭,沒否認。

    不過,此事倒是讓她看明白了姜家表兄弟們的能耐了,這一家人,皆不容小覷,也難怪長公子要把洵林送過去跟他們姜家人一塊兒念書了。

    來說情的見姜家的路怎麼走都走不通,侯府這邊不知為何,相臨的式王府突然說家中遭了賊,還來了刺客,要封街嚴查,於是這一條座落著豪門貴族的長街突然有了官兵把守盤查來人,一有不對者就要帶到衙門盤問,這來敲侯府門的人都沒了。

    許雙婉這也是真落了個清靜,連著幾天胃口大開,小臉那是整個都圓了一圈,連帶把長公子也養出了些肉來。

    就是這時候洵林要被送到姜家念書了,每隔四五日才回來一次,洵林不捨,哭鬧不休,被兄長恐嚇一番,就上了兄長的身,被兄長背去姜家了。

    許雙婉這時也感覺出不捨來,洵林在家中習字也不是時時呆在她身邊,但人真去了姜家那邊,連著幾日看不到,她也是不習慣。

    宣姜氏也是不捨,抹了次淚,但最近兒媳婦給她找了好幾幅江南那邊的繡畫,又說等她繡好了這等難繡之物,就專門放在那眾多夫人給善堂籌善款的花繡樓寄放,等有人拿錢買下了,善款就會轉給善堂做好事,救濟孩童窮苦之人。

    兒媳婦特地跟她說,她這是拿的自己的錢去做好事,很是心誠,也會有很多人知道她的繡功了得,更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善心,這不僅是她在為自己積善,也是在為家中積福,侯夫人聽了心喜不已,現在日夜都掛在這事上,對於小兒子的離去,她心裡雖然也有點不捨他小小年紀就要去吃那念書的苦,但還不至於難過。

    小兒子以前也是奶娘帶大的,她也只是每日見一見,跟他說說話,奶娘不在後,小兒子也是兒媳婦幫著帶去了,宣姜氏並不是非要小兒子在跟前就安心的人,想到要是想及了小兒,也可叫下人帶回來看一看便就好了,遂她一想通,心裡也就好過了,轉身就又投身於她的繡畫去了。

    許雙婉見婆母每日有醉心之事,這身體反而好了起來,連膳都比平時用得多了一點,洵林走後也無愁容,公爹回來跟公爹說起話來也是高高興興的,便連公爹因著她的笑容也高興了幾分,她費盡心思想了又想才給婆母找的事情看來是好的,她也就真正放心了下來。

    她現在不怕身上事多,就怕家中不睦,讓長公子回來都沒個安穩覺睡。

    **

    等許雙婉出了月子,洵林回來再去姜家族裡那邊的小學堂,也沒以前那般不捨了,他在那邊交到了朋友,很次回來跟家裡人嘰嘰喳喳的有很多話說,還會給小侄帶那邊孩子玩的一些小東西,連彈弓他都帶回了三個了,說留著給小侄三歲,五歲,七歲玩……

    還道:“等我長大了,我手頭這個九歲的小公子玩的,就留給小侄九歲玩。”

    “呀,你不是才七歲嗎?”許雙婉逗他:“怎麼玩九歲的小公子玩的彈弓了?”

    “因為我太厲害了。”洵林跟她狡黠地道。

    他現在比之前靈巧得多了,人也好動了些,現在說話也是活活潑潑的,沒有了那股子孱弱之氣,看著也是有點虎氣了,很是討人喜歡。

    他兄長就是喜歡他這般模樣,難得對他有了幾句誇言,因此洵林更是高興了起來,現在他根本就不哭了,就是想哭的時候也會拿兄長的話給自己打氣,不輕易掉眼淚,也不隨便生氣了。

    他的變化甚大,許雙婉見他比拘在家裡更有生氣了一些,也覺得長公子這個決定是再好不過了,這時她笑而不語,洵林反倒急了,“嫂嫂,你問問我,問問我嘛。”

    “那,洵林,為何這般厲害呀?”

    “因我把夫子讓我們背的書從頭到尾一次就背出來了,一個字都沒錯,姜家表外甥就把他的彈弓輸給我了……”洵林得意地伸出兩個手掌,彎下一個拇指,“他九歲了。”

    於是,他有了一個九歲的小公子才能玩的彈弓。

    “果真厲害。”許雙婉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裡著實歡喜,失笑摸了摸他的頭,“小侄長大了,也要像洵林這般厲害才成。”

    “那是當然了,”洵林點頭道,“我會教他的。”

    洵林自信滿滿,歸德侯看到小兒子生氣勃勃的樣子更是歡喜,這天還搶了長子的事,親自送了小兒子去姜家家族那邊的學堂。

    宣姜氏看著侯爺肩上坐著小兒子,想送他去上學堂的樣子,也是笑得合不攏嘴。

    這廂侯府著實也是安穩了下來,許雙婉手裡在蓋的那幾個鋪子,也已是建成了。這時候也有人跟做工的來打聽東家是誰,立肆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那邊的地已經分完,一般人根本買不到地,便有那商人打聽起了這蓋好的房屋來,想先行租賃下來。

    宣仲安回來聽到這個事後,給她定了個價,許雙婉驚訝他定價之高,但還是應了他的話,把價格報給了那來問的人。

    許雙婉暗中請了個掌櫃當中人出面辦這些個事,沒兩天,掌櫃的回了話,這鋪面已經租出去了。

    她這才知她那塊地落在整個肆的正中間,正斜對面還要立一個順天府的捕快房,專管這片東肆坊的小偷小摸等紛爭之事。

    許雙婉手上便得了一些銀子,這銀子不用算在公中,算是她的私用。

    她算了一算,如果這鋪子一直在手,以後有了女兒,她倒不怕給不起女兒像樣的添妝。

    這頭許家也是不如以前了,許家的事許雙婉一直沒有過問,但她也是知道許家已經分家了的事。

    她這頭也知道羅家那邊,她那位大姐因為一直無孕,給丈夫納了妾的事情。

    在許家時,許雙婉曾聽她大姐,她下嫁羅家已是羅家的福氣,這納妾之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但現在都出三年了,她膝下無所出,看來也是認輸了。

    許是她在羅家的處境不好,她不擇手段上過門幾次,有次竟是拿著一家王爺家的媳婦的名號來的,許雙婉都沒見。

    倒是她母親那邊,聽說她父親在分家後帶著妾室和外面的外室住在了許家大宅,只分了她一個小院子住,許雙婉在手上得了銀錢後,把她母親和許家給她的嫁妝折算成了銀兩,加上自己手裡還有的一萬多兩,再加上從她夫君那她跟他商量拿來的七萬兩,一共湊齊了十萬兩過去給她,也讓送錢的虞娘遞了話,此後與她已絲毫瓜葛。

    只一句已無絲毫瓜葛,便連叮囑她以後好好過的話也沒有。

    她把嫁妝都還回去了,最後那點情便也全斷了。

    許雙婉聽回來的虞娘說她母親哭得昏厥了過去,她搖搖頭跟虞娘說:“未必是為我傷心,許是只是為她自己的境遇吧。”

    有了望康,她便連心底對母親的那一絲難過也釋懷了,如今她對許家也好,對母親也好,皆無所感,她不再去想從前,也不會去想許家的以後,母親以後是強起來,還是弱下去,皆是母親之事,母親要怎麼過,皆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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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3: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54章

       此時已進入臘月,身休已經好了不少的藥王已准備起程回燕地藥王谷了。

    藥王來了侯府一趟,在侯府住了幾天,教了許雙婉一套女子劍法,長公子因此特地在家休沐了一天,就為的想看看自家小娘子練劍法是如何一種身姿,把許雙婉看得面紅耳赤,末了,被趕出了練劍法的園子。

    長公子先是走了,沒多久,下人在不遠處的亭子擺了暖爐熱酒,長公子覺著這遠遠眺去,小娘子身姿好像更為美妙。

    藥王跟許雙婉道:“怎麼就凍不死他呢?”

    許雙婉臉紅,“他就是個捉狹的性子。”

    “看不出來,”藥王搖頭道,“我倒是看得出來他黑心黑腸的,這身上沒一處干淨的。”

    許雙婉紅著臉,轉過身又去習之前學的劍法了。

    老人家在侯府沒呆幾天,許雙婉聽說他後天就要走,他走前,她鄭重給他揖了個首,時多謝他老人家對她的厚愛,又給老人家敬了她親手繡的一襲冬衣。

    這是她這幾夜就著燈火趕出來的,因這沒少被長公子瞪眼睛。

    她選的青綿做的袍面,錦袍青黑泛著點綢黑的光,不張揚但顯富貴,藥王看到愛不釋手,哈哈笑著比劃了好幾下,跟她道:“小久兒成親,我就穿你給我做的這襲長袍,一看我就是個富貴人家的老頭兒。”

    許雙婉見他確實歡喜,心底高興,笑意從臉上透到了臉上,這人面桃花,也是看得一邊的長公子對她瞄了又瞄。

    藥王瞥到,搖搖頭,好一個登徒子。

    藥王離了侯府,鍾夫人帶了施如蘭進了侯府。

    鍾家派出了施如蘭的兄弟還有鍾家大郎給表妹送嫁,一直送到藥王谷與單久成親,鍾夫人想在之前,帶外甥女過來給謝媒人。

    之前因藥王出事,施如蘭與單久的婚事往後拖了兩個月,鍾夫人還怕這事情有變,外甥女卻沉得住氣,還道時間正好不用趕了,她還能多繡幾件喜被帶上。

    她與單久這段時日見過幾面,與單久更是情投意合,來見許雙婉時,她臉色比之前要許多了,神情之間不再像之前那般帶孤絕,有了兩許少女的嬌俏。

    看來她現在是過的好,許雙婉收了她的禮,也很欣慰她這樁媒最終是做成了,並沒有因為中間發生事故而毀。

    臨走前,施如蘭跟許如婉悄聲說了句:“大表哥讓我跟你問聲好。”

    許雙婉怔了一下。

    “他說,你過的好,他便好了。”施如蘭又道。

    許雙婉回了神,朝她點點頭,“我很好,也麻煩如蘭妹妹跟鍾公子道一聲,雙婉也盼他早日成親,與娘子舉案齊眉,比翼雙飛。”

    施如蘭朝她福了一記,微笑退了。

    回去的路上,她跟姨母道:“雙婉姐姐是個體貼人,可惜了。”

    鍾夫人知道她所言可惜是為何,撫著她的手歎了口氣,“是啊。”

    最為可惜的是,是她家大郎中意她。

    給他看過這般的姑娘,他每一個都只是匆匆看過,只為敷衍她,並不放在心上,只有這一個,他是喜歡的,甚至求到她面前來,讓他風光明媒正娶迎娶她進門,要知道那時候知道許家要拿她去賠罪,有那麼一兩個心術不正的,還想趁火打劫,只等她向他們求救,把她抬回當妾,只有她家大郎一片赤誠之心,願意與侯府賠償許家之過,再娶她為妻。

    可惜,許家這二姑娘心思太正了。

    鍾夫人也是後來想想,才知她嫁入侯府嫁的是對的,哪怕侯府現在沒起來,繼續潦倒了下去,也是對的。

    要知她要是沒應家族嫁入侯府,而是再三周折入了他門,不管是她鍾府,還是別的人家,也是低人一等去了——大費周張搶回來的媳婦,不僅是她要迎著別人異色的眼光,即便是家族也是。

    那不會比她嫁給侯府好幾分。

    鍾夫人想及此後,更是對這個姑娘的心思之密歎為觀止,可惜終究是鍾家與她有緣無份,她家大郎也只好黯然另擇了。

    **

    藥王帶著單久很快離京,鍾家送嫁的隊伍也緊隨而去,眼看臘月已經過了一半,朝廷也開始要准備休朝了,許雙婉准備好了家事,就盼著又忙得早出晚歸的長公子休沐回家,好好歇一會。

    只是她還是想得過於簡單,也因正要休朝,聖上著令刑部對關押的人定罪,連著幾天,刑部貼出了好幾張年後問斬的榜文,這定了死罪的人可不少,這時即便是侯府這邊還有官兵把守,也有那冒死一求的人來敲侯府的門。

    有人甚至硬闖刑部不成,就硬闖侯府。

    也有在侯府外罵宣仲安不得好死之人。

    侯府本來喜氣洋洋准備過年,這一陣鬧,喜氣散去了一半,這事許雙婉本也瞞著婆母,只是還是有小丫鬟在宣姜氏面前說漏了嘴,宣姜氏聽了那些她長子的話難過得很,這天中午兒媳婦抱著孫兒過來侍候她用膳,她難道地問兒媳婦:“仲安就不能殺那些人家的親人嗎?”

    許雙婉聽得愣了一下。

    “多可憐呀,這大過年的,我們……”

    許雙婉沒等她說下去,問她:“那您願意他們的家人活著,您的兒子和您還有我們替他們去死嗎?”

    宣姜氏完全怔住了,被嚇了一大跳。

    “不願意,就不要說了,更不要在夫君面前提起。”許雙婉給她布菜,看向她,“您用的膳,您穿的衣,哪怕您手裡拿的針,都是父親與他在外博殺而來,他們活著,您才能好心,他們死了,這個家就沒了。”

    “您吃一口。”許雙婉把菜放入她碗裡。

    她若無其事,宣姜氏訥訥不知所言,等兒媳婦走後,更是想了許久,末了,她問老奶娘道:“奶娘,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老奶婆苦笑道:“是啊。”

    可是做錯了,你又不改。

    宣姜氏看著老奶婆愁眉苦臉的臉,這一次,她的心沉到了底。

    到了下午,許雙婉竟聽說婆母那邊,讓她把那個跟她說話的小丫鬟帶走,那說丫鬟不聽話,她沒問起就傳外面的話給她聽。

    許雙婉很是詫異了一番,她是說過,沒有她的允許,聽軒堂的下人絕不能傳外面的閒言碎語給夫人聽。

    但她還沒問起,還在想過兩天找個名目把那個說閒話的丫鬟從聽軒堂調走,她婆母這就開口了。

    “夫人這是,”采荷也是驚訝,“想明白了?”

    許雙婉點點頭,沒多言,而是叫屠管家的把那丫鬟帶到雲鶴院那邊去,讓人問話。

    沒一會,雲鶴堂那邊就問出話來了,這丫鬟趁之前替夫人采買針線的時機,收了外面的銀子。

    許雙婉聽後搖搖頭,這天長公子回後來,她管他要了阿參,讓屠管家的去把下人叫在一塊,讓面相凶惡的阿參跟他們訓了一頓話。

    她這次買的奴婢都是簽了死契的,但饒是如此,還是有那膽敢犯亂的。

    錢帛動人心,也真是防不勝防。

    這廂宣仲安這個刑部尚書也是在京城中得了玉面閻羅的稱號,京城中人再說起他來,也沒有之前隨意了,就是稱呼他,叫的也很隱蔽,稱他為“,那個活閻羅,那個劊子手”。

    老皇帝在宮中聽到這個稱呼,倒是有些滿意,連著幾天在朝廷上聽他斷了幾多人的死罪,看宣仲安意外地順眼了起來。

    他不怕招事,那就最好了。

    哪天他要是心血來潮想讓這人死了,或是罷免他,多的是理由,都不用費功夫掩飾了。

    太子也是被宣仲安的這翻牽涉之廣的定罪弄得有些心驚肉跳,這日下朝,他跟式王特地說得找個時機跟仲安當面談談不可。

    求情的人都求到他頭上來了。

    這京城中當官的,十有六七因聯姻都沾親帶故,左相之事,本來查個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按那個只要貪了就定罪的那根線,這京城能找出一個干淨的官員來嗎?要是都靠俸祿,全大韋的官員都得餓死。

    水清則無魚,就是他宣仲安,他敢說他清清白白?

    他上任這段時日,也可沒少趁職務之便得好處。

    太子覺得宣仲安這次太做過了。

    宣仲安這夜來了式王府,見到了太子,聽太子跟他言道了他這次手伸得太長的話,太子說罷,見他喝著茶不語,搖頭又道:“子目,你是知道的,凡事過猶不及。”

    太子最近得了重任,經手的國事比以前多了,但宣仲安也是從他身上看出來了,太子身上的銳氣也淡了。

    太子很甘於他現在所得的,不,應該是太子已經不滿意他了。

    宣仲安便一口喝完手中的茶,與他道:“那子目回頭就依您所言,只是已定的……”

    已定的就不能改了。

    “唉……”太子一想,死榜都貼出去了,年後行刑的事,在年前改也是不可能的,官衙不可能在短時日內如此反復,這有礙官威,便道:“如此便罷。”

    “是。”宣仲安垂目。

    等他離去,太子與弟弟式王道:“仲安現在是不是殺氣過甚?”

    太霸道了點?

    式王感覺他皇兄言語之下的意味可真不如何……

    他皇兄這是打算要過河拆橋了?

    他們父皇都沒呢,式王一時之間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嘴裡神色不改道:“是有點,不過,他這舉倒是合了父皇的脾胃,也是奇怪了。”

    “是啊……”太子被提醒,眼睛一閃,沒再與王弟說什麼了。

    只是心裡到底還是覺得歸德侯府這位公子爺太鋒芒畢露了,現在都知道這人是他的人,他在外得罪的人,可跟他這個太子的得罪的差不多。

    他現在手上握著的這個殺器,實則是弊大過於利,仲安此人,他要是再這麼下去,有點不合時宜了。

    不可好在他還是聽勸,有些地方還能用一用,尚可留一留,等等再看。

    回頭宜仲安直到休朝,也沒定幾個死罪,之前已經定了的,卻被太子移花接木調了出去,太子因此得到了很多人的投誠與忠心,在朝廷當中更是如魚得水,備受贊譽。

    宣仲安活閻羅的名聲確是鐵板釘釘,坐牢了。

    這日休朝他上午回來,見侯府面前站著的護衛正在驅趕前來侯府扔爛泥的小鬼,他翻身下馬,一鞭子朝那小鬼揮去,把人打到了地上。

    “哇……”

    侯府趕人卻不傷人,那小孩子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也是街尾一家御史大夫家的孫子,只是這家的一個老爺因之前因為貪銀子的事,滅口滅了兩家共二十余人,連婦孺小兒也沒放過,宣仲安沒管此人的家世,就定了人的死罪,這家人恨極了他,哪怕家中小兒也如此,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家沒少給侯府添堵,家中大人更是放縱小兒前來搗亂罵人,以為侯府不會拿小兒怎麼樣,沒想今日這小鬼碰上了宣仲安,被打到了地上,這才驚駭地哭了起來。

    “楚家的?”宣仲安一腳踩上去,低頭瞇著眼看著人道。

    “知道……知道你還不放開我,”那小兒也是家中最為膽大包天的,這時候被嚇哭了,也不忘放話,“小心我祖父叫太子收拾你!”

    這家的人,就是被太子給調出去了,說是送到了外面隱姓瞞名去了。

    但宣仲安是知道的,這種上面有人不追究的隱姓瞞名,礙不了那人的好日子,該喝的酒,該抱的美人,一樣都缺不了。

    現在外邊小兒,都知道拿太子威脅他了。

    太子,好一個太子!

    宣仲安大笑著放開了此兒,揚著馬鞭背手回了家,只是一回家見到妻子,他就倒在了床上,閉著眼滿頭大汗道:“婉婉,我不行了。”

    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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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7-5-25 19:04: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5章

    許雙婉差點把他的汗看成是淚,慌得去摸他臉的手都是抖的。

    “打水。”她回頭吩咐下人的時候,眼淚從臉邊流了下來。

    顧不上許多,她給他脫了鞋,就搬了他的腳上去,給他蓋好了被子。

    “婉婉。”他閉著眼,在喊她。

    許雙婉鼻子酸得發疼,“誒,夫君。”

    “婉婉。”他又喊了一聲。

    “在呢,長公子。”

    宣仲安這時睜開了眼,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你守著我會,我睡一會。”

    他太累了。

    “等我睡醒,就好了。”他又道,還朝她扯出了一抹笑。

    “知道了。”許雙婉拿著手帕去拭他的汗,也努力給了他一個笑容。

    “好。”這次,宣仲安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中間望康號啕大哭的聲音都沒有吵醒他。

    晚上歸德侯夫婦來沁園,許雙婉帶著他們進了內臥看了他和與他睡在一起的望康,等出去後,她與公婆小聲道:“沒生病,也沒發燒,就是累得狠了。”

    “大夫來過了?”宣姜氏揪著手中的帕子道。

    “來過了。”

    “你一人帶著望康可行?”宣宏道問她。

    “可行,”許雙婉朝他福了下身,“有望康在,夫君睡的也安穩些,他們父子倆時常睡在一起。”

    “這也好,望康是個壯小子,火氣旺。”宣宏道想起只要醒來就轉著眼珠子好奇看著四周的孫子,臉上有了點笑。

    他原本怕她帶不過來,想抱回去幫她帶幾天,但想想便作罷了,孫兒還是放在這邊長子才放心。

    “是。”望康哭過一陣,吃過奶,把他放到他父親身邊,他看見他父親還笑了,是笑著睡過去的。

    “那,那……”宣姜氏其實也有很多年沒照顧過長子了,這時候她再想起來,好像是他幾歲的時候她才前在床前哄過他,往後,就再也沒有了,這時候她想關心,也是無從著手,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

    見婆母神色著急,許雙婉朝她笑了笑,道:“母親,大夫人還在府裡,有事我會叫他的,不過夫君近來身體不錯,藥王回去之前還替他施針逼出了不少寒氣,兒媳料他睡足了醒來,也就無事了。”

    “是了。”有她安慰,宣姜氏心裡寬慰了少。

    與歸德侯回去的路上,她跟歸德侯道:“我往後,都聽你的,那外邊的人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宣宏道拍了拍她的手,心中卻是沉重不已。

    兒子在朝中不過好,現在連太子都在搓揉他,可偏偏他一點忙都幫不上,他就是上朝都是站在中間偏後,說話的聲音小了,都傳不到上面去,更別論,還有人不願意聽他說。

    聖上看似是對歸德侯府不介懷了,但宣宏道也知道,那是他沒在聖上面前蹦噠惹他發火,他要是老出現在聖上面前,再惹起聖上想起前怨,那歸德侯府做的再多也沒用了。

    他能為長子所能做的,就是在聖上面前保持緘默,盡量不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宣宏道前次犯了大忌才認清的事實,這一次他再火急火燎,也不敢輕易犯忌諱了。

    宣姜氏回了屋,就又去了繡架那邊,說要做善事給長子積福,宣宏道看著她嘴裡念叨著這些話,也就由著她去了。

    如此也好,比她跟著慌張來得好。

    **

    這廂朝廷已經休沐,宣仲安在家中睡了兩天才起床,途中阿莫他們有事來請示他,也是站在外屋跟他說的話,他也沒起床,也沒有去刑部和戶部收拾後尾之事,就讓阿莫他們替他傳話,讓侍郎大人帶著人封門,待來年開堂。

    請下屬吃年酒這等事,也吩咐兩部的侍郎去做了。

    這兩部的四個侍郎,有兩個是太子的人,好人由著他們去做,想來太子也歡心。

    宣仲安睡醒來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也沒消沉多時,就被時不時大哭不休的孩兒弄得頭疼不已。

    這日就是小年,許雙婉一大早就忙著大廚房那邊的事了,京城小年這邊,中午有個對祖先的小祭,要准備祭酒祭菜,祠堂也要布置,規矩甚多,她不放心,就守在了祠堂那邊。

    望康是個餓不得的,他想吃奶了,只餓上他半步,他吃著奶都要委屈地哼一哼,這下他母親太忙,顧不上他,慢的豈止是半分,他扯著嗓子哭了一會見沒人理,更是哭得地動山搖了起來。

    被婉姬叮囑看孩兒的宣長公子被他哭得一陣惱火,先是威脅再哭就揍他不成,後來又誘哄他,“你別哭了,不哭我今兒晚上就放我跟你娘中間睡,把我媳婦兒分你半個。”

    望康還是哭,他也是兩個多月的孩子了,身上有勁得很,哭著還蹬腳,小拳頭捏得緊緊的還要揚起來。

    看起來脾氣就不小。

    “行,你渾,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下人抱他這小子哭得更是帶勁,披上黑色裘衣,宣仲安被他哭得無法,拿被子把孩兒裹起抱在懷裡,去找他娘去。

    走到半路,碰上了匆匆正要趕回來的孩他娘,她欲要接過孩兒,長公子躲過了,抱著他帶著她往屋裡回,跟她道:“太愛哭了,哭得我頭疼,要不我們這孩子就不要了?”

    “莫要這般說,”許雙婉好脾氣地跟他輕聲道:“孩兒雖小,但聽的懂的。”

    果然,她這話一說,本來安靜下來,閉著眼吸著手指頭不再抽泣的望康又大哭了起來,哭得他爹長公子直往凋凌的花園看,看哪個樹樁子下扔個小孩比較妥當。

    許雙婉看他還抬頭去找,被他氣笑了。

    等回了屋喂飽望康,望康還哼哼嘰嘰地在他母親懷裡抽泣了許久,等又被他母親送入了父親懷抱,這才消停下來,抬眼紆尊降貴地看了他父親一眼,又才安心地睡了過去,還暢意地吧唧了兩下嘴。

    宣仲安看得也是好笑,“這莫不就是個小祖宗?”

    平時他太少帶望康了,早出歸晚的,回來也只是與她說說話,孩子也只是她抱在手上,他逗兩下,難得他在家,望康也粘他,許雙婉便與他笑道:“你帶他去書房走走,去大殿走走煮煮茶喝,他這些日子被我關屋裡,也沒出去透過氣。”

    “風大,冷著了。”

    “殿中尚好,我今日讓下人去那裡燒了幾盆火,還架了壺,暖和呢,你過去煮煮茶,再把單老人家教給你的身法練一練,舒展下身體,等中午小祭完,我們一家人用膳,洵林等一會就回了。”

    洵林學堂那邊也散課了,姜家留了洵林兩天,他表嫂們要替他做幾年新衣裳,留著他好替他改,說今天就送他回來,看時辰,應該一會就回了。

    聽她帶著笑,慢慢悠悠跟他說了一通話,宣仲安那不笑就有幾分疏冷的臉上又有了些溫度,“行,為夫就聽我們家少夫人的。”

    說著就起身抱起了兒子,“嘖”了一聲,“便宜你了。”

    說好了只抱女兒的。

    果然,沒一會姜家就來了人送洵林回來,是姜垠送人過來的,宣仲安聽到是他,就叫了下人帶他來大殿。

    大殿是侯府開府的老祖宗那時起的,以前侯府門庭若市的時候,這是侯府的宴客廳,來往之人絡繹不絕,坐無虛席。

    他太*祖父那時候也還有這等觀景。

    他祖父一生很是想念太*祖父在世時侯府的盛況,只是侯府家底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父親這代時,府中就一直只出不進了,還沒到他手裡,侯府也是開始跟平常人家一樣伸著手板算著文錢過日子了。

    這大殿便完全荒廢了下來,一廢就是十來二十年。

    宣仲安能想起的最近的大殿人聲鼎沸的時候,就是他祖父逝去那年,大殿放置他的靈樞的那幾天。

    “都荒廢了……”在表兄還沒到之前,宣仲安拿鐵叉撥弄了下銀炭,讓它燒得更旺些,低頭笑著跟懷中的孩兒道:“也不知道輪到你手裡之時,為父能不能讓它恢復一點舊日光景。”

    祖父要去之前,老淚縱橫,嘴裡喃喃說對不起列祖列宗,宣仲安跪在他面前,就跟他發誓,說他一定會讓侯府恢復往日榮光。

    這個誓發得還是太輕易了一點,宣仲安也是後來屢挫屢敗,才發現振興侯府是何等的困難。

    哪怕他走到了這步,命都賭上了好幾次,也談不上振興,不過是在虎口求生罷了。

    “不過,總有法子的。”宣仲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捏到他難受地搖了搖頭時,他看著蠕了蠕嘴,又接著安穩地睡著的孩兒,又是笑了起來。

    “你爹我啊……”宣仲安低頭,拿下巴碰了碰他的額頭,笑著跟他道:“就是快要死的時候,都沒認過輸。”

    他連老皇帝都沒怕過,沒在那一位聖上手下服過輸,認過命,他還怕一個太子不成?

    **

    姜垠自行過來了,身邊沒見洵林。

    “洵林去找他嫂子去了。”姜垠看表弟往後看,便笑道。

    “也是有幾日不見了。”宣仲安朝他身邊揮揮手,“坐。”

    姜垠從善如流,在他身邊坐下,伸出手在火爐上烤了烤,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道:“打掃得挺干淨的啊。”

    “天冷,我家婉姬把這掃出來,給我練單家師徒教我的那幾招鍛體術。”他給姜垠倒茶。

    “有用嗎?”

    “有用,回頭我找個時間,也教教外祖父。”

    姜垠看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倒茶,眼睛看著他倒好茶就忙去拿了,“這個好,你回頭哪幾天得空派人送個信,我讓祖父留在家裡。”

    “他最近忙?”

    “可不是,以前出京的好幾個友人都回京了,不是邀他上門作客,就是他要請人家來家裡來小住幾日,還有兩位在京沒家的友人,他也請上門來一起與我家過年了,他忙得很,比我們忙多了。”姜垠笑道。

    老祖父受人歡迎尊崇,其實得好的也是他們這些小輩,家裡雖因這個有些忙碌,但老人家開懷,他們也開心。

    “那就熱鬧了。”

    “是。”姜垠額首,看著他懷裡睡著的望康,探頭看了看,道:“睡得甚香啊,這小臉……”

    “胖實吧?”宣仲安把孩兒往表兄面前挪了挪,跟他道:“瞧他娘把他給喂得,這臉都裝不下他臉上的肉了,我看這肉實在是多,可我咬一口他娘都嫌我礙事。”

    姜垠一愣,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拍著他的肩道:“你連自個兒親孩子都欺負?”

    宣仲安也是看著胖兒子微笑不已:“一天要奶他十幾次,慢給一口都要哭,他娘為了他那點奶水,可是沒少受苦。”

    “怎麼不請個奶娘啊?”

    “說是自己喂,親。”

    姜垠見他言語之間,無一不是對他家那位少夫人的親近親暱,臉上還有著笑,看著輕松不已,他心裡也是放松了一些。

    “祖父讓我來看看你,見到你還好,我們也就放心了。”姜垠杯裡的茶沒了,不等表弟添,他自行動起了手,手挽袖拿起了茶壺,“祖父說當年聖祖建周國,嘗盡了那七七四十九難,才晚成大器,方得周國;商聖人周游列國四十載,講課上萬堂,方成大師……”

    他看向表弟,“你才多大?比為兄還要小兩歲,就已是兩部之首了,要知道之前那上面的劍已抵在你府的喉,就差一步割喉了。”

    “外祖父叫你過來勸我的?”

    姜垠點頭,“聽說你這兩天大病在家。”

    “我叫人傳的。”宣仲安淡笑道,“太子覺得我礙事了,我趁最後兩天給他的人挪點位。”

    “這就兩天?”

    宣仲安笑了笑,用他那雙深得不見底的黑眼看著他表兄,“你且等著開朝。”

    “祖父的意思其實是……”

    “我知道,讓我暫避鋒芒。”宣仲安點了下頭,“但這鋒芒我暫時是避不了了,太子是我親手拱上去的,要拉他下來,也得非我不可。”

    除了他,沒有做得了這事,也沒人想做這事。

    他不可能讓一個忌諱他,只待他來年一點用也沒有了,就會殺了他的太子上位。

    “這……”姜垠愣了,“霍家能答應嗎?”

    霍家可是全家族綁在了太子身上,那是個手握兵權,還在聖上眼皮子底下一直安然無虞的大家。

    “霍家家中能人輩出,年輕子弟比起父輩來更會審時度勢,太子妃更是為太子力挽狂瀾過兩次,讓他免於了被廢之難,太子後來也算是突然清醒了,連著一段時間精於求進,不再做那糊塗的損人不利己之事,也是我幾年前投誠於他的原因。”

    “嗯。”這個姜垠是知道的,霍家不僅是那個霍太子妃格外傑出,她家現在出的那一位文武雙全的堂弟,也是非常有手段與頭腦的人,做事很是周全。

    那位霍小將軍,這次替聖上抄家更是列功眾多,他太能干了,能想及別人不能想及之事,能顧全別人不能顧全之周全,現眼下已經升至御林軍副首了。

    太子春風得意,眼看這勢頭正盛,這也是祖父想讓表弟沉潛下來退避三分之因。

    “但今日不同以往……”

    “這,”姜垠打斷他道,“霍家不可能與太子反目吧?畢竟,太子妃給他生的皇太孫是他的長子,且,皇太孫現眼下有多受寵愛,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不可能對霍家與對他表弟一般,而霍家,更是不可能為他表弟與太子起閒隙,更可能的是,霍家會幫著太子鏟除表弟。

    後者更為可能。

    “不,我的意思是,”宣仲安拍了拍因他們的說話有些不安的孩兒,等他又睡好了,才抬頭接道:“霍家現在太出色了。”

    “啊?”

    “皇太孫也討人喜歡。”

    當然了,這也是太子現在有持無恐的原因,聖上太看重皇太孫了,都把人搬到他寢宮裡去住了。

    “你知為何?”宣仲安又道。

    “什麼?”姜垠這下沒明白。

    “我家婉姬,”宣仲安又說起他家婉姬來了,聽得姜垠一愣一愣的,“覺得望康身子壯,火氣足,她把時不時要吃她奶的孩兒塞給我,捨得他哭奶,就是覺著我要是多抱抱他,我沾足了他的火氣,身子便也能好一點。”

    姜垠遲疑地道:“你是說,聖上……”

    聖上也是這般認為的?

    “嗯。”當然是了,老藥王親口說的,宣仲安再知道不過。

    “那這是說……”聖上也沒有那麼看重皇太孫?應該說是他沒有那般喜愛皇太孫,看重的只是皇太孫能帶給他的好處?

    “誰不惜命呢?”宣仲安倒了身前那杯沒喝已經放涼了的茶,給自己倒了杯熱的喝了兩口,“我也惜。”

    說著還惦了惦懷中的孩兒,惦得姜垠也是眼皮一跳,“輕點。”

    宣仲安笑了起來。

    姜垠這時候也能跟上他了,“你的意思是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太子用的是什麼忠的心,現在也能反過來用?”

    “藥王趕回藥王谷,是去替聖上收藥材的,藥王谷裡有幾味藥,聽說得他帶著單久炮制才有火候,本來他們這年是回不去了的,但還是回去了。”宣仲安說這麼多,無非也是告訴他表哥,聖上惜命得緊。

    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江山也是。

    他還沒死呢,太子不畢恭畢敬地當著他一慣以來的對父孝順忠心的太子,反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攬忠心,這一位心裡不定怎麼想。

    他素來疑心。

    “霍家會讓嗎?”姜垠還是有些猶豫。

    “大表哥,你還是沒聽明白。”

    “你說。”姜垠確實沒聽明白。

    “霍家太能干了,比我還能干。”他不過是個兩部尚書,說白了,這是實權之位,但也不過是四品官員,但霍老將軍可是手握十萬大軍的從一品大將。

    整個大韋,包括閣老在位,一品官員不過近三十人,其中只有兩個武將能得從一品的大位,而現在另一位大將已經死了,將位空懸,只有霍老將軍手裡還握著指揮得動十萬大軍的帥印。

    他還活著便罷了,他孫子居然比之他毫不遜色,大韋現在說不國泰民安,但先皇打服了的那幾個屬國可沒有進攻之心,這個朝廷,還不需要霍家那般能干。

    姜垠這下是完全聽明白了,但還是有所遲疑,“霍家這麼多年都躲過去了……”

    他們能在這節骨眼上讓聖上廢他們嗎?

    且,姜垠這次壓低聲音道:“太子去了,誰又上來呢?”

    那個上來的,還能保證侯府不滅不成?

    難保他不是另一個太子。

    “那就要看有些人是怎麼想的了,”宣仲安說到這,低頭看著醒過來眨眼睛的望康,他看著他孩兒道:“我總得先讓人知道,誰想要我的命,我就扒人一層皮……”

    “你就不怕聖上那出差池?”

    “怕不了那麼多了……”宣仲安看他孩兒沖他咧嘴笑了起來,他也笑了,“再說,你忘了,讓我殺人的是誰。”

    他只是遵從了聖上的意思讓人去死罷了,可攔住他的是太子,在裡面做文章的也是太子,聖上站在哪邊,不好說,不過,他不覺著太子的贏面會比他大。

    但又說來,這都是料不准的,但宣仲安不介意再賭一次。

    不賭不行,他總得讓人怕了他,知道他沒那麼好任人宰割。

    他也是聽老藥王說,那一位聖上還挺喜歡他這股狠勁的。想來,他也在等著他咬太子,尋些開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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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4: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6章

    侯府中午要祭祖,姜家也一樣,說過話,姜垠坐了一會就要走,宣仲安抱著望康送了他一段路,也沒到前院,姜垠攔了他,與他笑道:“那等過年見了。”

    過年還有幾天,等兩家拜年,他們還可以小喝幾盅。

    “嗯。”宣仲安微笑。

    他臉上的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他以前也笑,不過臉色淡淡的時候較多,姜垠自打這個表弟長大後,就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緒,現在見他笑的時候,那向來沒感情的眼已有波緒漾開,那笑意比起以往的要來得深多了,也不知要真切幾何,他這樣,姜垠作為他的兄長,心裡也是慰切的。

    他的這位侯府表弟,這些年過的不止是不容易那麼簡單,而是相當艱難,說他每一日都是踩在刀口上求生也不為過。

    他向來幫不了太多,而現在看來是有人能幫上了,對於許家二姑娘那個侯府兒媳婦,姜垠也慶幸當初祖父力排眾議,幫著表弟娶了她。

    “別送了,弟媳婦那我就不見了,過幾天我給少夫人請安。”姜垠笑道。

    他這話,引得宣仲安也笑了起來,“行,我會幫你給少夫人帶話的。”

    他這還得意上了,姜垠失笑搖頭而去,心裡想道美妻嬌兒在懷,仲安只會比他們想的走得更小心,既然以往都信了他,這次,何不如也跟在他身後。

    宣姜兩家早在一條船上,仲安之前有意思是想把他們放在聖上下面依附,與侯府割絕,但這哪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姜家以往沒與侯府劃清界限,這時候再來劃清,那是不可能了。

    姜垠也很明白,聖上喜歡姜家,喜歡的只是姜家這些年對侯府的那份不離不棄下面的忠義,這份忠義有朝一日變了,聖上還會不會一如以往看待姜家,那就不可知了。

    姜垠身為姜家這一代的長孫,比起他父親的忠厚,他更多了一份豁達。

    既然早在一條船上,何不繼續乘風破浪,就算沉船了,也可攜手縱歌長笑,何需分道揚鑣,再單手各自沉浮。

    **

    這天中午祭完祖,侯府難得一家人一起用膳,只是許雙婉身為當家媳婦,侯府就算主子少,這祭祖之事當中她要收拾後尾的事也多,過年了,更是有些要她作主的事要當下解決才行,容不得她推遲,等桌子上吃過一半了,她這才上桌。

    冬日菜冷得快,宣仲安攔了她夾冷菜的手,親手給她打了一碗熱在小銅爐上的豬蹄黃豆湯,“喝點這個。”

    侍候的虞娘看到,忙道:“奴婢這就去端些熱的上來。”

    “嗯。”

    許雙婉本要攔,但見他朝她搖了下頭,便不說話了。

    宣宏道看到,也沒作沒看到。

    這個媳婦,已夠盡心盡力了,長子對她好點,也是應該的。

    宣姜氏也是連忙道:“下次不要忙完再來,等一家人吃完了再去料理那些小事也不遲。”

    這些家中小事,宣姜氏以前都是交給管家和管家婆子、娘子去辦的,她只管吩咐就是,兒媳卻喜歡親歷親為,過問不算,還要盯著,也是不放心。

    宣姜氏勸過好幾次,見勸不聽,也就不勸了。

    這次兒子在,她便又多勸了一次。

    婆母也是好意,許雙婉心裡是知道的,便朝她笑道:“兒媳知道了。”

    這個她應著就是,就是不能真不去做了。

    這家務之事哪有什麼隨心所欲的余地,主子懶散,再好的下人也會學著偷奸耍滑,她嫁進來整頓了好幾次,才讓侯府上下井井有條,各司其職,不像以前一樣,一個人能做的事,要養著兩三個人,還做不好。

    侯府現在清清爽爽,牆瓦整潔鮮明,路上干淨,園林也錯落有致,那不是她光坐在暖屋裡吩咐下人兩句就能辦到的,她不親眼盯著,這府裡的規矩立不起來。

    “知道就好,多吃點。”宣姜氏給她夾了一筷菜。

    “嫂嫂,你吃。”洵林也來了。

    許雙婉朝他們笑了起來,“多謝母親,多謝洵林。”

    洵林不好意思了起來,臉還紅了一下,低頭扒完碗裡的飯,伸出碗道:“我還要。”

    這廂福娘過來接過碗,跟他有些擔憂地說:“吃飽了罷?”

    洵林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僅是完全不讓下人喂飯,連幫他布菜都可以省卻了,一切皆由他自己來,只是他這已是吃了兩小碗飯了,這是第三碗了,以往他哪會吃的了這般多,以前他吃的少,她們這些侍候的憂心,現在吃的多了,福娘也是擔心撐壞了他的肚子。

    “還未,再吃一碗就好了。”洵林道,又說:“我陪嫂嫂慢慢吃,她還沒用呢。”

    許雙婉一聽,笑著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肚子,跟福娘說:“莫要擔心,洵林是比以往吃的多了,你問姜娘就是。”

    姜娘是洵林去姜家讀書,侯府派去照顧他的管事娘子。

    她現下不家,她剛隨洵林回來,許雙婉之前便打發她回自己的小家去了,畢竟她也是有好幾天沒回她自己的小家,便沒讓她在跟前侍候了。

    “是罷?”福娘拿著碗讓小丫鬟去添飯,笑了起來。

    “是的。”洵林很肯定地道,聲音響亮。

    歸德侯不禁重重地摸了下他的頭,大笑了起來:“我兒這是勇猛了。”

    洵林回頭看他,紅韻的小臉有一點羞色,還有喜悅:“父親!”

    “那多吃一點。”宣姜氏也是喜滋滋地給兒子夾了筷菜。

    “多謝母親,母親你也用。”

    “誒!”

    等熱菜上來,侯府的人也陪著許雙婉又用了一輪,直到一家人接連擱了筷子。

    宣仲安桌上未有什麼言語,但嘴邊一間有著點笑,看著小婉姬忙來忙去,偶爾給她夾兩筷菜,這一頓飯他也是用的身心舒暢。

    **

    過年這段時日,許雙婉著實是忙。

    長公子托病不出門,也不迎客,但擋不住有上門的,見不到人也要放下年禮,她擇人收取,但免不了也要回禮。

    她母親那邊,居然也派人送了禮物來,好在侯府的門子是許雙婉從長公子那要來的人,這三個門子皆是以前在邊境行過軍的人,說一不二,來人不管是什麼人,都要道明家世來歷,才許他們攜禮進門,要不一概攔下,許曾氏派來的人被攔下了,門子之前得過吩咐,便連通報一聲都未曾,就把人請走了。

    許雙婉還是傍晚,在門子跟她相報今日侯府門前情況的時候知曉的。

    一般官宦人家,門子是個很吃香的位子,來往之人皆要通過他們通報主子,所以這些人一般由主子的親信擔任,他們在其中收取銀錢,小的自然就收歸己用了,數額稍大一點的,就要跟管家分了,給管家上貢。要是再有更多的,那就必須把大額獻給主子了,自己拿一點邊邊角角。

    但這邊邊角角,比當個簡單的奴僕強多了去了。

    侯府沒沿用此法,先前是因為侯府位輕禮重,侯府不敢收,怕收了燙手,後來,也就是現在就更不好說了,都是來說情的,收點禮就免死罪,宣仲安這兩部尚書之位還不牢,就吩咐了他家婉姬不要收取這送上門來的銀子,許雙婉更管得更嚴了,門子接連換了三撥,等用到長公子找來的人才算是固定了下來。

    這幾個特意尋來的門子比之前的要嚴謹得多了,主子吩咐一就是一,從不投機取巧,這於許雙婉來說,正是好事。

    她不需要太聰明太會投機的下人,能聽從吩咐,聽懂吩咐的就好。

    下人心思太多的,侯府也用不起。侯府這當主子的,有心思的常不在家,而沒心思的那個,隨便說點話就能把她哄住,一鬧點事,到頭來麻煩的是她。

    這初五過去,這新來的幾個門子幫許雙婉擋了不少事,許雙婉這頭也跟丈夫說了,讓他把這幾家人的家人遷到京城來。

    宣仲安一聽,朝她揚眉:“看來婉婉甚喜為夫這次給你挑的人?”

    對他的戲謔,許雙婉已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了,很是淡定地頷首:“自是。”

    “那可有賞?可有為夫喜歡的大賞?”

    許雙婉沒料他還有此舉,這下淡定不成了,睜著眼瞪了他好一會,見他深深地看著她,那嘴邊的笑越來越深,那小臉,驀然又紅了起來。

    又是好一番人面艷如桃李,勝過三月桃花的動人景象來。

    **

    大韋正月十五開朝,離開朝之日尚有幾天,霍家來了帖子,請宣仲安請去喝宴酒,宣仲安眼看就要上朝了,拿著霍家的帖子看了看,便去了。

    這一去,清晨帶了滿身的酒味和脂粉味回來,回來就倒在了床上。

    許雙婉站在床邊打量了他一番,這次沒自己動手,而是請虞娘她們帶著小丫鬟替他收拾去了。

    她則抱起了望康,去旁邊的繡房跟管事娘子吩咐事情去了。

    她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喜怒皆不顯,看起來就跟平時一樣。

    跟著主子的阿莫站在外屋還沒撤,見此,卻替長公子捏了把汗。

    他一個長隨也不好進女主人的屋子,這時也是站在外屋急得撓腮絕耳,過了好一會,才鼓足勇氣往少夫人的繡房門邊探去。

    等到府裡的大小管事和管事娘子相繼離開了繡房,連老管家屠管家也從門裡出來了,見他堵在門口不走,屠申不解:“這是有事?怎麼不進去?”

    又道:“進去吧,少夫人身邊有人。”

    采荷和姜娘她們在著,有娘子丫鬟陪著,他進去也能說話。

    “誒……”阿莫苦著臉,高出屠管家一大截的壯漢低頭,在屠管家說了幾句話。

    “這,”屠申猶豫了,“這是那什麼才回來的?”

    從床上爬起才回來的?不至於啊,長公子不是那般不謹慎的人,且看他平時寶貝著少夫人呢,哪至於這般不講究。

    “哪啊哪啊,”阿莫替他的長公子冤枉得慌,“哪什麼那什麼才回來的,長公子陪那群人說話到天亮,他們不散場,長公子有什麼法子?那中間有那歌姬喝多了發酒瘋,直往長公子懷裡撞,把酒都灑長公子身上了,長公子都發脾氣了,可霍小將軍替人賠了罪,我們哪能去跟一個歌姬計較啊……”

    “所以長公子身上的味就是這般來的……”阿莫伸長脖子,往還沒關上的門裡喊。

    屠申被他喊得都笑了起來,拍了下他的腦門:“瞧你干的好事,讓你跟著長公子,怎麼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不知道替長公子,替少夫人攔攔啊?”

    阿莫摸著腦門,嗓門依舊很大,很委屈地道:“我也想攔啊,可他們不是大官就是將軍尚書侍郎的,我一個下人,怎麼攔啊?長公子都沒法攔,都生氣了你知不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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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4: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57章

    “好了,進去跟少夫人好好說吧,你怎麼當的跟隨。”屠申狀似埋怨,實則幫長公子把事情都推阿莫身上去了。

    裡頭,采荷聽著,也是瞄了她家姑娘一眼。

    只是她姑娘喜怒不明,神色淡淡,實在看不出什麼來。

    采荷本來還想幫長公子說下話,但偷瞄著姑娘的側臉的她心裡莫名發慫,話到嘴邊愣是強咽了回去。

    姜娘也是在偷看少夫人,她究竟不是采荷,在少夫人面前當差也不久,這下也是沒感覺到什麼,便小心翼翼地跟少夫人道:“少夫人,這場面之事,長公子有心要避,也有避不了的時候。”

    “嗯。”姜娘是侯府的老人,許雙婉便朝她點了點頭。

    姜娘見她若無其事,這話也是說不下去了。

    阿莫這時也進了門來,在請安:“小的見過少夫人,少夫人金安。”

    許雙婉點點頭。

    她端坐在首座,玉面秀麗,眼波如那靜止的湖水,清澈明亮,但無波動,和她的神色一樣,無喜無悲,阿莫抬頭看了一眼,竟跟采荷一樣,心裡也是莫名慫了起來,說話也是疙疙瘩瘩:“我就是,就是來跟您說一說昨夜霍府之宴上的情況的……”

    他又瞥了少夫人一眼,見她沒有動靜,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我們去了才知道,昨晚的夜宴還是霍小將軍的生辰宴,來了許多大人,長公子兩部的下屬也來了不少,還有各門尚書大人也都來了,霍府還請了京裡樓裡的歌伎來給各位大人獻唱,長公子本來要走的,哪想一個兩個都攔著他,後來半夜這這這,這就亂了,長公子躲了又躲,還是被人撞上了,不過……”

    阿莫說到這,大聲了起來:“長公子衣裳被酒弄濕了,霍小將軍讓他去換,他都沒有去,不信您去摸摸,長公子胸前的衣裳都是濕的!”

    他說著抬起眼,可憐兮兮地跟少夫人道:“您就去摸摸罷,長公子身體不太好,這身上沾了酒水凍了半夜,都不知道病沒病呢。”

    他這說了一大通,見坐在首位上的少夫人還是沒說話,這也是急了,也不怕不敬,抬起眼就巴巴地看著他們少夫人。

    許雙婉這時心裡確實是沒有什麼動靜。

    要說有動靜,就是在見到他被扶進來的那一刻,聞到他身上味心口突然“光登”的那一下……

    就一下,她突然清明了起來。

    她出生在許家,有一個見著美婢就要多看兩眼的父親,還有一個長大了也有樣學樣的長兄,也還有一個不管父親傷她多少次心,也還是盼著他進自個兒房的母親。

    她見多了她母親因她父親流的淚。

    也見夠了那眼淚下面的卑微。

    她也曾因為渴求父親的疼愛,放低自己去討求過,那種乞求的感覺著實令她不好受,哪怕到現在,她也記得那種求而不得之下的對自己的失望——當時的她,把自己看得太輕了,輕得就像她是水上的浮萍,沒有重量,沒人在乎,卑微,且卑賤至極。

    而且甚至到了那個地步了,她也沒求來她想要的。

    就因為嘗過這種滋味,她後來對母親更為愛護,以為自己對母親好一點,母親從父親那受的傷就會少一點。

    而事實上呢?沒有。

    她傾盡所有的相護,在母親那裡,從來就不曾重要過父親的喜惡,更沒重要過父親喜歡的兄姐,甚至還不如父親對她隨口敷衍的一句虛情假意。

    她太明白那種如果不屬於她,她就算傾盡所有努力與自尊也得不到,還不如別人任意一句虛情假意的話的感覺了。

    所以,在聞到長公子身上的味那一刻,她下意識就松開了去扶他的手的那一刻,她突然從那種自嫁給他那天開始,就沉迷在了被他呵護的迷醉當中清醒了過來。

    她當時自己就馬上跟自己說,既然發生了,那就解決它,不要逃避,不要假裝看不見,更不能哀求掉眼淚。

    她的心一下就冷靜了起來,與前面見都沒見過的那個投奔而來的阿芙夫人帶來的那個姑娘的感覺不一樣,這次她親眼見到了,她沒允許自己去驚慌失措——只有當時那“光登”地一下,她就像被人潑了盆冰水一樣,從頭冷到腳,冷得她差點沒站住腳。

    但只那麼一下,她就回過神了。

    她這也才知道,在見多了母親對父親求而不得的乞憐後,她完全沒有打算成為一個像她母親那樣的人。

    不管她有多喜歡長公子,有多中意他,有多珍惜他對她的好。

    她以後還是會成為一個好妻子,好賢內助,但也僅限於此。

    她不會放任誰賤踏她的心,哪怕那個人,是他。

    遂,這時,她聽著阿莫的解釋,她一下就被冰水潑冷了下來的心還是沒什麼感覺。

    謊言這種東西,她聽多了。

    她父親的那些僕人,為替父親瞞著他外面養的繼室,沒少在逼問他們事情的母親面前指天劃地發誓絕沒有此人,為了替主子瞞好消息,他們連斷子絕孫的咒都敢發;她也眼見過她父親跟二叔的小妾在假山裡偷*情,回過頭就對她母親面不改色甜言蜜語的模樣……

    “少夫人?”她一直沒說話,阿莫更為緊張了起來,聲音都拔高了。

    許雙婉回過了神來,站了起來,點點頭道:“那我去看看,可莫要病了。”

    她施施然地出了門,阿莫有些緊張,見機拉了後面的采荷一下,顧不上男女有別,壓著聲音就道:“少夫人信了沒?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我,我也不知道。”采荷也挺緊張的。

    她們姑娘比以前更沉得住氣了,她看不透啊。

    “那那那?”

    那什麼那?采荷沒理他,見她們姑娘遠去了,趕緊小跑著跟上了,只剩感覺很不好的阿莫苦惱地撓著腦袋,嘴裡喊著:“我的公子爺啊……”

    你快醒醒,快不好了。

    **

    許雙婉進來後,虞娘已帶著小丫鬟們把長公子的衣裳換了,許雙婉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讓下人把衣裳拿了出去,才抱了望康走了進來。

    望康已經醒了,一醒來,看到母親,就朝她露出了個無牙的甜笑。

    許雙婉看著他,神色緩和了不少,心裡更為平靜了起來,轉而吩咐了下人去請府裡聘請留府的大夫,又讓下人去煎姜湯。

    她抱著望康坐在火爐那邊坐著,看著床這邊。

    虞娘迅速把床邊收拾好,把盆也端出去了,與她道:“少夫人,收拾好了,您過來罷。”

    許雙婉笑了笑,點頭道:“等一會,我在這邊喂過望康的奶就過去。”

    “誒。”

    許雙婉沒有喂奶,等大夫來把過脈,又等姜湯端來了,她也沒過去,只是讓虞娘去喂姜湯。

    宣仲安喝了些酒,宴會上他又一直醒著在看那些原形畢露,放浪形駭的同僚們,一夜未睡加上點酒意,回家的路上就有些昏沉,換衣時他就知道侍候他的人不是他的人了,也沒作聲,這時虞娘輕聲喊他,他張開了眼,推開了小丫鬟來扶他的手,眼睛往房裡看去。

    “過來。”他看到了她。

    只是他喝多了酒,喉嚨有些嘶啞,這時聲音也不大。

    許雙婉在那頭也沒聽出什麼來,依舊好聲好氣地道:“望康餓了,喂過奶我就來,虞娘……”

    沒等她吩咐虞娘好好侍候公子用姜湯,就聽“啪”地一聲,只見虞娘的驚呼聲當中,她的碗同時掉在了地上,發出了輕脆砰啪的聲響。

    屋子一下靜極了。

    侍候的六七個下人,床前的,屋中間的,房門邊的,在這刻感覺他們的呼吸都停了。

    “過來,”只聽長公子聲音冷極地道,“別再讓我說第三次。”

    下人們,尤其是站在床邊,沒進侯門多久的兩個小丫鬟這下聞聲哆嗦了起來,饒是虞娘是府裡的老人,她這時的心也是全提了起來,當下一句話都沒說,手拉著兩個小丫鬟,朝旁邊的下人使眼神,帶著一干人等迅速出了門,甚至都忘了跟少夫人行禮。

    “哇?”這下吃著奶的望康,也抬頭看向了母親。

    而床上這時沒了動靜。

    許雙婉低頭看著望康,嘴上發疼時,才發現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呀?”望康還不餓,吃了點奶就松開了,看著母親呀呀了兩聲。

    床上還是沒有動靜。

    許雙婉突然站了起來,走向了門邊。

    她剛走到門邊,身後就發出了巨響。

    她打開門,忍著心顫,把望康遞給了采荷,一句話也沒說,迅速關上了門,轉過了身。

    宣仲安剛爬起來砸了床邊桌上的水壺,銅壺還在地上叮叮光光地滾動著。

    他喘著粗氣,眼睛血紅,那黑得就像濃墨的眼死死地看著她……

    那模樣,真是像極了活閻羅。

    活閻羅要是出現在這人間,大抵就是這個模樣了。

    而這時,死死盯著她的他,氣息喘的越發地粗咧了起來。

    “過來!”

    去吧。

    在許雙婉閉上眼睛往前走的那一刻,他也發出了大吼聲。

    “你去哪了?”

    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沒那麼輕松了,許雙婉睜開了眼,快步向他而去。

    “我把望康抱給采荷她們抱一會。”

    “我問你,之前你去哪了?”

    “吩咐府裡的晨務去了。”

    “你離我遠點。”突然間,他又嘶吼了一聲。

    快走到床邊的許雙婉頓住了足。

    而宣仲安這時深吸了口氣,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連著幾次後,他滿頭大汗,但他身上那高脹的怒火明顯地虛弱了下來,直到他彎下了腰,彎曲著身倒在了床上,他又成了那個虛弱病氣的宣長公子。

    “過來。”他睜著眼看著她,這時的他身上已沒有了此前那通身吃人的氣焰,此時,他虛弱不堪,奄奄一息。

    許雙婉的雙眼一下就熱了起來,迎著他的眼,她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宣仲安見她過來了,沒等她坐下,就去拉她的手,“怎麼就不照顧我了?”

    “剛才,剛才……”許雙婉忍著眼裡的淚,她深吸了口氣,才有力氣道:“剛才有事去了。”

    “你騙我,”宣仲安頭疼,他伸手揉著頭,試圖讓腦袋更清楚一些,“你在騙我。”

    他再糊塗,也知道。

    他們成親以來,她看似什麼都不說,但她從來沒這般對待過他,他再晚夜歸,她也會等他,拿帕給他擦臉的也是她。

    是她,不是什麼下人。

    她從來沒冷落過他。

    “嗯。”許雙婉別過臉,擦掉了眼裡流下的淚,再轉過頭來,她朝他笑了笑,“你都沒告訴我,你是去吃花酒的。”

    宣仲安頓了一下,不等他說話,她伸出了手,給他拉起了被子替他蓋嚴實,又坐到了床頭,把他的頭搬到了腿上,替他揉起了頭。

    她的手太溫暖太溫柔了,宣仲安呻*吟了一下,感覺冰冷的心口,冰冷的身軀皆漸漸地暖和了起來,他這才感覺到了他的心和他的身體有了人的溫度。

    “不都是。”他閉著眼,長吐了口氣道。

    “嗯?”

    “那種酒宴,不都是花宴?”宣仲安拉著她的手,放在嘴心吻了吻,方才松開手讓她接著替他揉頭,嘴裡道:“那不是你以前去的那些小姑娘家家才去的吟詩賞花宴,這男人的酒宴,什麼時候缺得了陪*酒的女伎?”

    “你因這個,生氣了?”他睜開了眼,從下而上看向了她。

    “嗯。”許雙婉伸手攔了他的眼,才答。

    “沒碰,太髒了。”宣仲安由著她,沒有血色的雙唇慢慢地一張一合,“她們不是你。”

    不是他的婉姬。

    “嗯。”這一次,許雙婉也只應了一聲,只是應聲過後,顧不上眼淚會掉在他的臉上,她低下了頭,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落了一吻。

    那淚,燙得她手下宣仲安的眼閉了閉,他笑了起來,有些無可奈何地道:“還哭了。”

    難道傷心的不應該是被她錯待,隨隨便便扔給下人打理的他嗎?

    許雙婉笑了起來,她笑中帶淚地又輕應了一聲,緩了緩,才道:“有些火了。”

    “是嗎?”

    “誒。”許雙婉還是攔著他的眼,不想讓他看她此時的臉。

    她不喜歡自己的反反復復,卻發現明知不可為,卻還願意為他再沉迷一次。

    原來愛是這個樣子的,讓人糊塗,她有點明白她母親的那些不死心了,原來感情是如此讓人脆弱。

    “是嗎?”他又說。

    許雙婉低著頭貼著他有些發冷的臉,暖著他,她又笑了起來,眼淚不停地流。

    “我不信。”宣仲安因她的眼淚,和她這從未有過的對他的親暱笑了起來,那緊攏的眉眼剎那明朗如陰雨過後放空的晴天,有著說不出的輕松寫意,“我都沒看到。”

    他哄騙她:“你松開手,看看我就信了。”

    他說著,輕輕地別過臉,親吻她的眉眼。

    沒有人再說話,此時他們已顧不上別的。

    等激*情纏*綿的雲雨過後,宣仲安摟著懷裡的人,與她道:“你不用學她們。”

    他拂著她的長發,“不用吃醋了不能說,不用替我納妾顯賢惠,更無需……”

    許雙婉抬起了頭。

    宣仲安也垂下了眼。

    他吻了吻她的眼瞼,“更無需假裝相信我。”

    懷裡的人剎那繃緊了身體。

    宣仲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地拍了好幾下,接道:“你還可以發脾氣,不過,下次發脾氣之前,先安頓好我了再說,我們要秋後算帳,不能稀裡糊塗把我打了一頓再另算,我要是冤,那怎麼辦?”

    “就像這次,”他低頭,看著臉躲他胸膛前不願意抬頭的人,“你想好了怎麼補償我沒有?”

    他懷裡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聲都沒透露出一息來。

    宣仲安看著裝死的人,替她點了點頭,“好,算了,你既然想不出,那我替你想好了。”

    他順了順她柔滑的背,手摸到了她的後背臀部,再往下,發現她顫抖了起來,他滿意地側頭咬了咬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呢喃,“慢慢還,不急。”

    是不急,只是那不急只是他不急而已,這一天,許雙婉就沒動過身,就算中午她力持鎮定地爬了起來,也只是假裝鎮定地坐在椅子上,裙下的腿一直是抖的。

    下午陽光透過窗子打到她的臉上那一會,看著床上安睡的人,她甚至恍惚地覺得,她夫君要是個真正的病公子,其實也不錯。

    **

    這廂,等長公子補好覺起來,哪怕吩咐起下人來也是一如以前,那天在屋裡的那幾個新進侯府的小丫鬟們,卻不像以前那樣愛在長公子面前露臉了。

    被同進府的小姐妹問起她們為何躲著,她們吱吱唔唔半天,也只敢說那天長公子發起火來的眼是紅的。

    這下,即便是侯府的這些新進的丫鬟,也是覺得長公子是個活閻羅轉世了,即便有不信邪的丫鬟,見到長公子也是心裡打鼓,且侯府的長公子也不是個對下人和沐的人,小丫鬟私下打量他多了,他眼睛一冷掃過來,那如看螻蟻的眼神,也能嚇得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丫鬟們腿肚子不由自主地發顫。

    這下,不信的都信了。

    丫鬟們都有點躲著長公子,這個不怎麼在意下人長什麼樣的長公子沒看出來,冷眼看著這一切的許雙婉心裡卻有數。

    這次,也算是錯打錯著了,她也壓根沒想到結局是這樣的,自己想當的賢婦算來沒當成,倒把下人裡那些對長公子起了心思,想攀高枝的丫鬟的心斷了不少。

    宣仲安在侯府沒呆幾天就上了朝,他這一上朝,第一天就被參了無數本,御史台那幫人參了他一個早朝,這朝到巳時都沒散。

    這廂,等他們參得差不多了,老皇帝指著他跟這些人道:“按你們說,這是宣愛卿罪有應得了?”

    這御史台是私下商量好了的,要聯手把這毒狼拉下來,聽到聖上這話,且口氣像是偏幫著他們這邊的,御史大夫更是言之鑿鑿:“正是,啟稟聖上,宣尚書濫殺無辜何止一二,百姓怨聲載道,此等害群之馬,理當誅除,以儆效尤,以告天下,方才能安撫民心。”

    御史大夫能出此言,是因他知道聖上在過年這段日,寵幸了他楚家在宮裡的孫女兒,還連著了兩次,她現在從才人一躍升為了婕妤,聖恩正隆。

    御史台此舉,也是讓當朝站著的太子頭疼不已,這楚家,也是咬死了仲安不放,沒跟他商量,就打算把他拉下來了。

    對於楚老大人的不打招呼,太子心裡著實有些惱怒,卻也惱恨宣仲安之前的神鬼不忌,誰都敢得罪,現在惹起眾怒,第一天上朝就被圍攻了,他現在是出手不好,不出手也不好。

    宣仲安現在明著還是他的人,不出手相救的話,顯得他也冷薄了些,可這要是出手……

    這楚老大人的話一出,太子也是在心裡歎了口氣,霍家之前跟他說不贊成他對宣仲安現在就有棄卒之想,認為他容納百川才能顯其氣魄,他現在倒是想容下他,可他容得下,這朝廷上下容得下他嗎?

    太子當真是頭疼得很。

    “再議吧。”不過,沒等他出面求情,老皇帝卻有些意興闌珊地收了手,隨即他饒有趣味地看向了宣仲安,與他道:“宣愛卿,你看,朕讓你殺幾個人,就有這麼大人對你有意見,有想法了……”

    宣仲安一聽,也是笑了起來,朝他拱手道:“回皇上,為您分憂,微臣萬死不辭。”

    老皇帝冷然地哼笑了一聲,那陰沉的人掃向了御史台那一群錯愣的的臣子,朝他們道:“朕只想把奉行翔那群人給揪出來,清理下朕的國庫,你們倒好,一個個不怕死地都冒出來了……”

    老皇帝咧嘴笑了,“看來,奉行翔死得還不夠慘啊。”

    眾臣始料未及,當下跪下就大呼萬歲,臣罪該萬死。

    老皇帝把這群跪著的人從頭掃到尾,眼睛最後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被他父皇那陰暗的眼睛一盯,冷不禁一顫,遍體生寒。

    第一日上朝,有陰惻不定,喜怒猜測的聖上相護,宣仲安大勝而歸。

    而這時,霍家給侯府又送上了帖子,這一次,帖子不是遞給宣仲安的,而是遞給侯府少夫人的。

    霍家有小宴,有女及笄,想請歸德侯府的少夫人前去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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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5 19:05: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58章

       許雙婉坐完月子,緊接著就是過年了,過年這段時日,她就去了姜家一趟,也沒出過別的門。

    這來往之間請她的帖子,她都拒了。

    這霍家的,客氣拒了也是,但她拿著帖子想了想,就打算去這一趟,美其名曰是這段時日以來,她也沒出去活動下。

    晚上宣長公子回來聽到她這個說法,大笑出聲,問她,“只是這樣?”

    又湊到她臉邊,“不是去查探點什麼?”

    他又捉狹了起來,許雙婉努力板著臉,“早晚也是要出去跟人來往的。”

    侯府畢竟也不是從前了。

    “那怎麼就霍家偏偏有那等福氣?”宣仲安一臉的似笑非笑。

    他一直抬扛也不放過她,許雙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惹來他一陣大笑。

    宣仲安看著她還惱火地瞪上他了,也是覺著那一趟霍家的花宴去的不冤。

    就是不知道少夫人去的這趟,等她的是什麼。

    因著她是去霍家,宣仲安叫來了屠管家說了幾句話,從雙雲鶴堂那邊提了兩個面相斯文的家人來。

    說是家人,只是看著像,實則是長公子這些年在外養的死士探子,他之前走馬上赴,就把他們的一大半就都調回來了。

    許雙婉之前也沒奇怪府中為何多了三十多年家丁,因他們出現在雲鶴堂時,長公子也交給了她一些金淮那邊的地契和房契,說是養他們的銀子從這裡出,不用從侯府扣,每一年都會有人送到府裡交到她手上來。

    許雙婉打理了一陣,才發現養這些出外做事的家丁還是頗費銀兩,尤其他們出外每個人動輒都要支走百兩銀,有時還要更多,要按侯府現如今的家底,也就將將勉強能養。

    長公子的這些命脈,以前許雙婉也只是隨他去雲鶴堂見過幾眼,也沒細看過,這次調了兩個過來,她就不由多看了兩眼。

    宣仲安看到,攔她的眼,笑道:“沒我好看。”

    這兩天只要他在,許雙婉每時每刻都是處在他的捉狹當中,見她打量明日跟去的護衛兩眼,他都要話要說,心下也是無力,抬眼看向他,見他還笑望著她,她頓了頓,就伸手去扯了下他的袖子,用比平時更輕更慢的聲音柔柔叫了他一聲,“夫君。”

    她這一聲叫出來,宣仲安臉上那揶揄的笑滯了一下,呆在了臉上,隨即,只見他抬起了手指向了門,讓下人們滾。

    這下不用他多說,先是那兩個機靈的死士在他手指抬起來時就滾了出去,緊接著就是屠申和侍候的虞娘采荷他們麻利地出去了。

    宣仲安把她扛到了床上。

    許雙婉欲哭無淚,她不過是攔他一攔,也是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

    接下來兩天許雙婉都異常乖順,頗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之姿,唯夫命是諾。

    霍家的宴就在正月二十一日,沒兩天了,長公子慣來在床上異堂凶猛,偶爾狂性大發,她腰要疼上一兩日才好,她也是怕這個時候招惹了他,身上有所不便,去霍家提不起精神。

    許雙婉做事喜歡提前做准備,於是就是長公子萬般招惹,她都木訥地當作聽不見聞不到,宣仲安在外面勾心斗角,逞凶斗狠一天回來,見她居然不陪著他玩鬧了,甚是遺憾不已,這天晚上見她還攔他行房事,忍不住在她腰狠狠掐了一把,跟她道:“別去了,那勞什子的霍家,有什麼好去的。”

    說著又在她耳邊吹氣,道:“你在家陪為夫就好。”

    許雙婉把臉埋在枕頭了,當作沒聽到,末了也還是沒用,就是她不回應,長公子還是自我得趣地在她身上馳騁了一次,只是還算沒過份,比平日放輕了許多。

    只是這一放輕了,纏綿便多了幾分,這時辰也就拖得要比往日長多了……

    好在第二日起來,她身上沒什麼不適,身子還要比往日輕省幾分,就是望康吃奶的時候,許是聞到了他爹的味,在厚厚的衣裳當中掙扎著舉起了小手,打了他母親兩下。

    他的人,沾了一身別人的味,太討厭了。

    望康吃過奶,許雙婉就先行送了他去姜家,姜家那邊家中有奶娘,她早前打好了招呼,讓望康去那邊吃一天奶。

    她去時,姜家在那邊等著她了,她去的早,但及笄禮都是在上午,中午還要在那留一頓飯,姜大夫人便跟她道:“你早早去也好,下午早點出來,在這邊坐一會再回去。”

    許雙婉應了好。

    霍府沒請姜家的人,這次姜家便沒有人前去,她走後,姜張氏就跟婆母道:“也不知道霍家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是替太子收拾後尾,就是想跟侯府通來往,左右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侯府結仇就是。”

    “那,”姜張氏試探地問,“表弟是不是真跟太子起了閒隙啊?”

    “他在前面替太子撐台,太子不幫忙就算了,還拆他的台子,要是換你,你不起嗎?”姜大夫人冷眼瞥了大兒媳一眼。

    姜張氏訕笑不已。

    **

    姜大夫人所想,其實也是許雙婉所想。

    尤其御史台聯手想把她夫君參下去而不成後,這朝廷的風向就又變了。

    當官的,歷來沒幾個不見風使舵的。

    太子想來也警覺了起來,他之前動刑部的事,聖上不是不知道的,當時他是沒出聲,也沒攔,但心裡不定怎麼想呢。

    她來之前,長公子跟她透的風是,他們如今不是太子的人了,是要站在聖上這邊看聖上的臉色行事了,她只管與霍家虛與委蛇就是,場面功夫做齊就好,別的可一概不理。

    末了,長公子還自言自語般地補道了一句,說鬧點事也成,許是聖上喜歡看他們斗得歡也不一定。

    就一句,許雙婉一下就回味過來了。

    太子現在勢太大了,而且伸的手太長了。

    這聖上讓太子處理國事,那是他吩咐,他願意,太子也還是他的臣,但太子擅作主張,把他的命令凌駕於聖上的意願之上了,聖上就不一定能笑的出了。

    但聖上既然開口讓太子幫著打理朝政了,也不會輕易就開口把這句話收回來,許雙婉的想法是,聖上可能要把她的夫君當那磨刀石,讓他幫著去磨太子的爪牙,磨礪太子,讓太子當一個他喜歡的太子,等他死後能繼承大統的太子也不一定。

    末了,十有八*九,她的夫君還是免不了被過河拆橋,用過就丟的命運。

    他們只是卒子,就是卒子。

    但卒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就此,許雙婉跟她家那位有時候有些喪心病狂的長公子想法一樣,哪怕只有一點可能性,也可以全部押上,去賭那一線生機。

    因為不賭,那一線生機都沒有了。

    且,誰知道誰是會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許雙婉今日只帶了虞娘一個管事娘子來,她隨嫁過來的三個丫鬟倒是都帶上了,加上虞娘手下的四個比較機靈的丫鬟,隨她今日來的僕人加上屠管家和三個小廝,一行人也有十幾個。

    這與她侯府少夫人的身份還是相符的,還稍顯低調了些。

    霍家的門子一見到轎子就過來問話了,沒等許雙婉下轎,霍家就出來了管事婆子到她的轎問安說話,說家裡夫人們早等著她過來了,馬上就請她進門歇腳。

    霍家沒讓許雙婉在門前下轎,而是讓轎子抬了進去。

    霍家這番禮遇,讓許雙婉這心繃緊了起來。

    霍家不是許家那等家蘊不深的人家,霍家是開國大元帥出身,到現在他們家還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以前他們家也出過皇後貴妃,乃真正的皇親國戚,家蘊之厚,京城無幾家能出其左右。

    這樣的人家,很講究面子上的那些禮法,也讓人無刺可挑。

    這也是說,很不好應付。

    許雙婉這還沒下轎,霍家給她的壓迫感就迎面而來,讓她繃緊了身上的筋骨。

    轎子走了很長一段路,這才停下來。

    轎子一下來,虞娘就上前道:“少夫人,到了霍府前後院中間的中亭了,咱們要在這停下,往後去,奴婢聽霍家的家人說,今日霍九孫姑娘的及笄禮就辦在流芳堂,就離這不遠。”

    她才說罷,就有笑聲而來:“請問,是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夫人來了嗎?”

    她話畢,笑聲又在空中揚了幾聲,她的人才走到許雙婉面前,隨之也帶來了一襲沁人心脾的香風。

    許雙婉眼前頓時也是一亮,來的人是個著蔥黃色宮裝的美人,貴氣又優雅,臉上那揚起的笑更是讓她奪目耀眼。

    “是,您是?”許雙婉微微一笑,就是人走到她面前了,她也是往前走了一步,與人更近了一步,朝人笑道。

    那宮裝貴婦見此,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笑道:“我乃霍家五公子的娘子,今日及笄的就是我們這房的九妹妹,宣長公子夫人遠道而來,妾等有失遠迎,還請長公子夫人切勿見怪。”

    這個侯府少夫人,倒是個不怯場怕事的。

    居然跟她那個難對付的丈夫是一卦的人。

    不過倒也是,那位侯府長公子,在吃過一次苦頭後,怎麼還會娶一個對家族,對他無益的媳婦?

    以前許雙婉在外有些名聲,但她那名聲,還顯不到像霍家這樣真正一等的大貴族家來,霍家就算對她有所耳聞,也不會太當回事。

    一個未出嫁女,再有賢淑的名聲,也不過是等著被人挑著娶罷了。

    霍家的女眷之前壓根就沒把她當回事過,在人面前談起她,還是那次皇太孫百日宴回來後,一家人說話時說起這個歸德侯府的新媳婦,見過她的人也道她還算過得去,出得起台面,侯府的這個媳婦沒有娶錯。

    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侯府長公子的身份不一樣了,這位少夫人的重量也就不一樣了。

    “原來是五公子夫人。”許雙婉也是微笑著她開口道,“今日才見芳儀,也請五公子夫人不要見怪的好。”

    這霍家的五公子夫人一聽,更是不著痕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這一位,豈止是不怯場,這要不是她事先知情,她還當這一位是大家族從小就養育著往後用來挑大梁的女兒呢。

    侯府的這位少夫人,也是有意思。

    “不見怪不見怪,今日不是見著了?”她笑道,拉向了她的手,“我也是頭一次見你,這一見如故的,心裡著實歡喜,快快裡面請。”

    “好,多謝五公子夫人。”

    “不要這般多禮,我在娘家排行第三,宣少夫人要是不介意,叫我三娘子就好。”

    許雙婉微笑點頭不語。

    叫是肯定不能叫的,她們還沒親近到這個份上。

    不過,因此可以看出,霍家人今日對她的這番禮是做足了,這面子也是大大的給足了。

    她下面要是拒絕霍家的一些相請的話,倒顯得難為情了些,不好張口。

    霍家真真是會做人的人家,許雙婉跟著這五公子夫人往前走去時,臉上的笑沒變,但後背已全然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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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侯府今日出來的下人,采荷她們自不必說,她們是只要跟她們姑娘出來,就端端正正目不斜視,走路無聲,不該看的從來不多看,虞娘也是姜老夫人調*教出來的,她手下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力的小丫鬟自也不一般,屠管家跟小廝也毋須多言,皆是侯府能派出去辦事的人,侯府這一群訓練有素的人跟在他們少夫人身後,那氣勢也非同一般。

    這無形當中,也讓霍家的主僕也看高了這一行人一眼。

    這時候,也沒有誰想起歸德侯府的少夫人是出自許家爹不疼娘不喜的二姑娘了。

    霍府看來比侯府還要大,許雙婉跟人一路前去,走了一會才看到看似是大堂的屋頂……

    這日天氣甚好,風很輕,太陽很大,許雙婉在路上也是跟這位霍五公子夫人笑道:“看來您家的這位九姑娘定是一位霞光晴明的姑娘家,看她的好日子,天公都作美。”

    這霍五公子夫人聽了一怔,真真是服了歸德侯府這位會說話的少夫人了,霞光晴明,聽一聽?這多會誇人啊。

    “您可真會誇人……”霍五公子夫人,也是霍家孫子輩這輩的五少夫人笑道,“我們那九姑娘要知道你這般誇她,不知要有多高興了。”

    許雙婉微笑道:“我是真心所言,如若九姑娘聽了也歡喜,那是再恰好不過了。”

    “你吶,”這五少夫人心裡也知道她這是遇著高手了,這侯府果然非同往日了,先前她婆母派她來,她心裡還尋思著也太高看這位侯府的少夫人了,現在看來,她婆母的慎重,一點也沒錯,“可真會說話,我不是九妹妹,聽著也怪高興的。”

    霍家的這位五少夫人看著排行不高,但她身份卻是不一般,她母親是很得先皇喜歡的一個郡主,她出生時就被先皇特旨封為了縣主,這封號,不是哪個郡主的女兒都能得的,所以她是霍家孫輩這輩的媳婦裡,身份最高的一個。

    她身份高,做人卻極為活絡,是霍家孫輩媳婦裡面,最為出挑的那個。

    霍家因為人多,能當家做主當事的夫人很多,很多事還輪不到孫子輩這輩的媳婦出頭,她是為數不多的最能幫著霍家處理家事的孫輩媳婦。

    即便是她這輩的霍大少夫人,也不如她。

    宣仲安的夫人來了,霍家就派出了她來接待,哪怕在她們心裡,這小夫人根本不能與霍家的媳婦比,她們也因宣仲安這個人鄭重以待,絲毫沒有輕視之心。

    這點遠見,也是讓心存忽視而來的霍五少夫人地婆母的安排也是佩服了一番。

    這要是換個輕率一些的來,未必是這位侯府少夫人的對手。

    這廂許雙婉也因這位五少夫人說話滴水不漏,看似熱情歡喜,實則一點有關於霍家消息也沒透露出來,她便也不多說話,沒打算去套什麼。

    高手過招,往往都是似是而非的寒暄能說一大堆,你來我往笑語不斷,場面看似熱鬧無比,實則是誰都沒把自己的底氣透給誰,真章輕易不拿出來讓人見。

    “您才是。”這廂許雙婉微笑回道。

    “誒呀,這可真真是一見如故啊,宣少夫人,咱們怎麼就沒有先認識呢?”

    “我這等,曾哪是五公子夫人能入得了眼的。”

    “你可千萬別自謙……”

    等她們說說笑笑,你來我往的廢話了一堆再行了一段路,流芳堂也到了。

    “來了,來了,快去回夫人,五少夫人陪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夫人來了。”

    “報,歸德侯府長公子夫人到!”

    “報,歸德侯府長公子夫人到……”

    聲音揚長了而去,這報信的一聲接一聲,僕人沒有奔跑,而是那站在當位的下人們一樁接一樁的接話報了下去。

    這霍家氣勢,可見一斑。

    侯府多年沒落,在這真正屹立了百余年不倒的豪門望族前,差的何止是千裡。

    許雙婉突然明白了她的長公子心裡那些濤天的不甘來。

    歸德侯府的歸德兩字,何曾不是因為功勳至高而來,霍家是開國元帥,而開國那時,侯府那時是王公,那時是凌駕於霍家之上的。

    而現今,仰人鼻息。

    這日子,果如學問一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許雙婉對霍家沒有輕忽之心,此時對霍家也沒有嫉妒之情,反倒是突然生起了一股昂然的斗志來。

    霍家能逆流而上,歸德侯府,如何不能?

    此前,霍家因那位霍瑩姑娘對著她當面對侯府不敬的事,霍家沒幾日就來人給侯府賠禮道歉過,同時也送來了那位太子妃的妹妹霍瑩姑娘被府裡送去了庵堂帶發修行,修心一年的消息。

    那時,侯府尚還在弱勢,霍家此舉許雙婉沒單純當這是霍家給他們侯府的交待,但也對霍家的此舉有些佩服。

    一個家族,不管如何,哪怕僅是在表面上不包庇家族子孫,那就說明這個家族還有警醒之心。

    不像許家,子孫為惡,卻當沒發生過——這看著是眼前占了便宜,卻不知這樣的子孫留在家族,還是拿來當領頭羊的話,這家基本就完了。

    此時,這傳府之聲一聲接一聲傳了下去,這要是哪家門戶低的來見到了,都不知心中有多詫異。

    好在,許雙婉以前雖沒見過此景,但她臉上笑容能萬年不變,只要她想微笑起來,誰都無法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她這等功夫,是她長年累月讓自己練出來了,除了在她喜愛逗弄她的夫君面前時常被打亂外,尚還未在別處破功過。

    見她面色不改,霍五少夫人臉上的笑也更真切了些,與她道:“快往裡面走罷,宴席已經擺好了,就等你進去入座了。”

    這人就是如此,你不怯場,氣定悠閒些,哪怕穿戴只是得宜算不上華麗,也是會被人高看一眼——有些大家,錦衣玉食到末了反會反璞歸真,衣飾只要得體舒適,反而不會太計較外飾。

    一般人也看不出什麼來。

    但也只是看不出而已。

    歸德侯府的這位少夫人耳珠兒上戴的是赤紅的鳳血玉,此玉才經發現不過五六七年,現在經朝廷重兵把守,在平民之間根本無人可知,也就這內宮宮庭與貴族內苑之間,有那正當其位的人能得之,霍家的五少夫人眼厲,在半路上就發同了歸德侯府這位少夫人耳上佩戴之物,再等這位少夫人一路與她不鹹不淡而來,她這棋逢對手,豈止是高手了她一兩眼,這時,她對這位少夫人都有些結交之心了。

    下人們只要不是太愚笨的等著找死的,個個都是會看主子臉色,這廂霍府的下人一看府中矜貴的五少夫人對這歸德侯府少夫人的神色,就已經看出了門道來,傳話的聲音不免都帶了兩份殷勤,這等許雙婉進了流芳堂的大堂,堂內已經到了的人因這些高亢的傳話聲都朝門口一一看了過來……

    說不上百眾矚目,但堂內一眾十來位華貴的夫人朝她看來時,許雙婉發現她心緒竟然無波。

    這些夫人,以往在她眼裡,個個都是要鄭重相待的,只是她被家中的長公子搓弄久了,那面紅耳差的時候更是不知幾何,許家出身的許二姑娘發現她竟比以往更能經得住事了。

    她面不改色,垂目微笑進了堂內去,竟一步都沒遲緩。

    霍大夫人,也就是霍太子妃的母親這時也起了身,朝她迎面笑來,伸出了手,“這位,想來就是歸德侯府宣家宣長公子的少夫人了?”

    大韋禮儀繁瑣,挨到個戶人家,各有各的簡稱,貴族人家,二三代同堂更是平常,稱呼繁雜絮亂,簡稱更是只有自家知自家事的人知曉,只有那不相熟的人家,會把全稱都道了出來,霍大夫人現下就如是。

    霍大夫人的記性不太好,皇太孫的百日宴上,她們其實是見過了的,算不上完全不認識。

    但許雙婉從善如流,霍大夫人這話像不記得她,她也便當她們頭次相見,不駁這霍府大夫人的臉面,還微帶恭敬地稍欠了下身,微笑道:“見過夫人,妾身乃自歸德侯府。”

    “當真是花容月貌。”霍大夫人誇道。

    許雙婉名聲在外,在長輩眼裡是賢淑,但在一些公子哥口裡被稱道實則也是因她容貌出色。

    有暗中看過她的世家公子,道她太過於木訥不知討巧,不像那些被他們誇了的姑娘家對他們投懷送抱,會卑膝討乞求得他們的歡心,但也不可否認她這經他們這些公子爺皆個挨口稱道的美貌,也因她的木訥不解風情,誰也沒得到過,便奇貨可珍了起來,更是不吝誇頌,本就是七八分的顏色,也被他們傳出了十分來。

    但以前,她只有七八分,這廂,她正值一生中最好的年齡,經人事又為人母,此時外露出來此時的也是十分十了,饒是霍大夫人誇完,對她也是看了又看。

    這女子,說是國色天香也不為過。

    歸德侯府竟娶了這等女子,霍大夫人心中也是歎然。

    這容顏,這姿儀,居然沒進宮,也不知許家是怎麼想的。

    霍大夫人這一誇,旁邊朝許雙婉看來的先到的那些夫人的眼光便朝她看來。

    許雙婉矜持一笑,“您誇獎了,妾身實不敢歸。”

    她自小夾縫裡求疼惜疼愛,看的臉色不知幾何,也因看的太多了,雖說人還有幾分癡妄愚蠢,但也因為太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她從不會因為別人的高看一眼,多誇一句而沾沾得喜。

    不會有人比她更明白,那些輕易就因為別人而歡喜的人,他們死時那死的甚是慘烈的下場了。

    更何況,在她的眼裡,如今的霍家,算不上他們歸德侯府的同盟,可能還是他們歸德侯府最後不得善終的一個最為重要的絆腳石。

    她除了嚴陣以待,不會輕易有別的妥協。

    “坐吧。”屋外,有別的人家到的傳聲,霍大夫人也不便跟她說多的,朝她一笑,與三房那厲害得勝過於她家大媳婦的堂兒媳婦道:“你好好招待宣長公子夫人。”

    “是,大伯母。”霍五少夫人左腳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微屈了一下前膝,微笑道。

    她是霍家三房求來的兒媳婦,婆母看重她,她自然要為他們這一房爭光,霍家的二房使不出什麼好法子,也沒什麼能人,也只有他們三房能與大房爭一爭了。

    大房命好,養了一個好女兒,成了太子妃,更是把太子牢牢把控在手,霍五少夫人不求三房跟大房一樣風光,但她委實想借著出自他們這一房的六公子,她的親小叔子的風光,把大房壓下半頭。

    這霍家,可不能全由大房說了算。

    在霍家,三房跟大房目前算不上雙足鼎力,但也相差不遠,為此,三房的五少夫人這番恭謙,看在長房當家作主的霍大夫人眼裡,那滋味也並不是太好受。

    大家族當中,人不少,擇媳更是嚴苛,再娶一個來歷不凡的媳婦進門來,家門底蘊更是深厚,想誰壓過誰一頭,更不是簡單的事,很輕易就被人削下一頭敗北,自此沉落,從此遠為旁門旁枝。

    霍家幾代來,以前是尊長勝過於尊能,現在眼看尊能勝過於尊長,霍大夫人這輩沒有拿得出手的兒子,這出了一個女兒為太子妃,心裡早已是跟兒子出眾的三房起了閒隙,看著這三房的最為能干的堂兒媳婦,她也是笑了一下,道:“好好招待著,莫要慢怠了,要是有差池,我就拿你是問了。”

    她這話出來,也是跟歸德侯府的少夫人賣了個情,示意她可是再看重她不過的了。

    霍五少夫人這時也是笑著回道:“尊伯母令,您盡管放心就好。”

    這廂,她話畢,領了許雙婉去她的位置。

    這時霍府的二三十位下人們時在堂中來去匆匆布置堂景,許雙婉及笄時遠沒有此景,這廂看來,也知富貴人家的及笄禮,遠勝過她長姐及笄時的盛況不知幾何了。

    許雙婉這也是來的早的,再晚些,即便說是要相陪於她的霍五少夫人也被叫去迎客了,她坐在她的位置一直無聲,偶爾抬頭看看眾人。

    她不喧嘩,除了那些懷抱著對她別有心思的人以外,也沒人注意來,這日子,來的人沒有幾個比她身份低的,這唱喝進來再入座,那光輝也不是普通人能得奪得去的,那舊日顯赫一時,揚名萬裡的王公貴族來了不知幾何,霍府的能耐,自此也可見一斑。

    許雙婉這頭抬了又低,低了又抬,臉上的笑容也沒怎麼變。

    等到那霍家的九姑娘出門來行及笄禮,許雙婉見梳發時,那小姑娘眉眼之間輕微的顫動,也在暗猜這位小姑娘怕是有一點被她今日及笄的盛況嚇壞了。

    她先前沒見過人說的那幾句恭維話,要是按照這位霍九姑娘的容顏算來,確實是有些恭維過了。

    她是及笄後才嫁的人,及笄那時,府中當中不知為何,請來了眾多來客,那種盛況遠超過她在府中得的重視,她就像被架在火烤上的畜牲一樣,來去翻身皆由老祖母身邊的老人把持,等到來賓全散盡後,她多方小心探明才知,她的祖父下了一子想把她送給皇子為妻的好棋,可憐皇子沒領情,她祖父只能黯然收手。

    霍家也不知道在拿他們家這位九姑娘在打什麼主意,許是為了算計她這歸德侯府,許也是更多的是為了別的。

    許雙婉心裡歎然了一下,面上卻是淡笑不斷,席間看著那位力持鎮定的九姑娘被長輩梳發插釵時,她瞥到了在她身邊落坐的那位霍五少夫人那悵然的神情。

    一剎那,沒有多想的她,心中突然湧現出一片悲涼來。

    她不知道霍五少夫人及笄時是如何的,她只記得,她及笄那天,如同木偶一舉一動皆被牽置,就像那個被人安排著一言一笑的人仿佛不是她一樣。

    那天開始,她才徹底明白,她命從來不由她。

    她也從此,學會了真正的審時度勢。

    **

    霍家這位九姑娘繁雜華貴的及笄禮後,午宴時,許雙婉被請至上了上賓入座,她左上首是霍家的一位夫人,下首就是那位五少夫人。

    等宴客過後,她起身請去,但並沒有被及時送走,而是被霍家請入了小宴廳,說是等會大夫人忙完後,等她過來跟她說兩句話。

    許雙婉也沒等多久,霍大夫人就來了。

    這廂,陪客的霍五少夫人不用誰開口,就自行請退了下去。

    霍家家規之嚴,之分明,可見絕不是尋常家族所有。

    這廂霍府的人一走,侯府的人只見少夫人的一個頷首,也皆退了下去。

    片刻之後,小宴廳說不上大,但絕說不上小的地方,只答霍家長房夫人與歸德侯府的少夫人兩人。

    霍大夫人等到兩邊的下人都退下後,她看著坐在下位的侯府少夫人,笑了笑方道:“想來宣少夫人知道我今日請你來是為何事嗎?”

    “不完全知道,”許雙婉搖完頭,又道:“但稍微知道一些。”

    “哦?”

    “我之前見過您的長女,太子妃之容,是我宣許氏這生所見以來,最為華貴之人。”許雙婉抬眼,看著霍大夫人道。

    “你……”霍大夫人遲疑了一下,才道:“贊譽了。”

    她一時之間,有些弄不對與這位歸德侯府的少夫人的分寸,這一位看著還小的小夫人的言談,看不見什麼青澀,她一開口,竟沒壓制住她。

    霍大夫人心內為自己的失策有些悔恨,臉上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前段時間給你府裡添了些不快,我這老婆子,也著實是不好意思,心想著實是給你會裡添了麻煩,要給你家裡人賠個不是才好。”

    “您之前派人送來的交待,我們家已經知道了。”這下,許雙婉站起了身,朝她笑了笑道。

    她這下沒福身,看不見絲毫卑微之態,霍大夫人心下心思如急雷電馳般閃爍了一番,那在嘴間停了一下的話還是說道了出來,“說起來,也不知道之前有沒有有跟你說過……”

    許雙婉恰如其時,困惑地看向她。

    霍大夫人為難地思索了好一會,才歎然道:“這下跟你說,我也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許雙婉便笑著垂下了眼。

    您都不好意思說的事,還是不必要說了。

    可惜,霍大夫人這句話不是說給她聽的,只是借口罷了,她看許雙婉不接話,也不容引人細想反駁她,便又按她心中所想的歎然道:“此事過去也有大半年了,我這才知道,當年蓉兒所為,唉,竟也是……”

    她這歎息之間的意味,勾人心弦。

    許雙婉也如她所料看向了她。

    霍大夫人也是緊接著歎然道:“我是這幾天才知曉,我家瑩兒對侯府惡聲惡語,竟為的是……”

    她說著,大拍了下腿,悔恨道:“是為我這當母親的失責,現在才明白……”

    她說到這,又不說了,欲語還休,看向了許雙婉。

    許雙婉的心顫了顫,面上卻微笑不變,一派渾然不知誰心思的臉容看著霍大夫人。

    她也是出了名不解風情的木美人,偶爾假裝遲鈍,那派木然的身態也是讓人想不出多的。

    她不接話,霍大夫人有點急,但她也是按捺了下來,過了一會才歎然道:“才知她心裡想的念的,皆是你家長公子,她瘋魔了,才有那……”

    她說罷,緊緊地盯住了侯府少夫人的臉。

    許雙婉在一會後,才慢慢地像是回過了意來,睜大了眼,看向了霍大夫人。

    霍大夫人見她總算明白過來了,更是長長地歎了口氣,“冤孽啊!”

    她不容侯府的這位少夫人反應,立馬話趕話地道:“她心裡竟是因為有長公子才想的為了引起他的注意,不擇手段出口惡言想讓他注意她,沒想反弄巧成拙,如今,她在庵堂修心一陣後竟察明自身,現已悔恨,也是醒悟了,也跟我們說,也想為了之前她對歸德侯府的不敬,對侯府列祖列宗,對侯府的侯爺和夫人請罪,自請為妾入歸德侯府為過往之罪贖罪……”

    霍大夫人見她說完,這歸德侯府的少夫人一臉像是震驚得像是說不出話來,她也是慚愧地接道:“我本來想跟她說這法子不對,哪料她竟擅做主張把這話傳到了聖上面前去,聖上竟准了她的話,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心裡著實不好過,就馬上把你找來了,趁她還沒入府,就想著把這事告知於你,讓你心裡好有個數。”

    許雙婉一聽,眼睛睜大的她,嘴也彎了些起來。

    好一個聖上竟准了她的話。

    這是想把人塞到他們歸德侯府了,現在說給她聽,這不是告知,而是通知她,事已確鑿。

    且,霍家還想當個好人。

    許雙婉當下就站起了身。

    她一站起來,暗自警惕著她的霍大夫人也是瞇了下眼,半斜坐的身姿那腰桿也是挺立了起來。

    “恕妾身難以從命。”此時許雙婉耳邊,只響起了她家長公子跟她所說過的,聖上可能歡喜地在等著他跟太子惡斗的聲音,她從來不是膽大的人,這下,她突然想膽大妄為一番,這廂她也是斂了臉上的笑容淡道:“侯府再不濟,也是多年勳貴之家,要是進來了這等曾對侯府不敬,欺壓辱罵我夫君的惡婦,我要是讓她進了我歸德侯府的門,還不如讓我去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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