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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enixp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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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橘花散里】將軍在上我在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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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7 23:55:49 |顯示全部樓層
60、十年如夢

  閨中姐妹成親後,都是各散東西。

  所以葉昭揭破女兒身,柳惜音一腔芳心付流水,就算她用手段將葉昭和狐狸精拆散,世俗中人也不會允許她和葉昭長相廝守。所以她先必須勾引狐狸精,忍辱負重,嫁入南平郡王府,再設計撇開夫君,才能心上人在後院妻妾和美,紅被同眠,長相廝守,恩恩愛愛。

  原本以為那長著男寵臉的狐狸精不過是個下三濫的紈褲,稍稍勾引,便會中計,沒想到他雖好色卻不熱衷於色,三番四次無法得手。只得另行險招,在大庭廣眾下做出讓他不能不為名聲娶自己進門的行為。使香分居二人,製造風言風語,討好安太妃,樣樣具備,只欠狐狸精開口納她進門,卻被一張和離書打破全盤計劃。

  柳惜音幾近絕望,哭得差點接不上氣來。

  夏玉瑾癱軟在太師椅上,眼前發黑,張嘴說不出半句話,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狐狸精」三個大字在不停盤旋飛舞。

  葉昭則沉浸在石破天驚的問題裡發呆,良久後問:「這是怎麼回事?」

  柳惜音悲哀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葉昭點了點頭。

  小時候柳惜音雖無現在驚艷,也是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娃,乖巧懂事,骨子裡卻很頑強,對喜歡的東西會沉迷執著,而且學舞過程頗為叛逆精彩。被父親痛打的時候,趴在床上,眼淚直流,卻一直沒吭聲,也沒認錯。這份韌性讓葉昭非常欣賞,很長一段時間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頭一位,有好吃好玩的統統緊著她。

  柳惜音又問:「你是不是親過我?」

  葉昭又點了點頭。

  她年少荒唐,在外以男人自居,跟著紈褲們學會了調戲少女,柳惜音容易臉紅,被她拿來練手。每次被偷香了臉蛋,都會彆扭害羞,鬧小性子。由於葉昭不是真男人,葉家長輩自覺度不高,知道了也沒特別放在心上,狠狠把她抓去罵幾句,讓和表妹道歉,好好哄回來。

  柳惜音再問:「你是不是承諾過娶我?」

  葉昭全身僵硬,支支吾吾了許久,愧疚道:「那時你才那麼點大,不過是句玩話,我……」

  她終於想起自己十二歲時,八歲的柳惜音因跳舞被揍,趴在床上養傷,她偷偷爬牆跑去安慰。見表妹擔憂背上棒傷,唯恐留下疤痕,心情鬱結,不停落淚。葉昭不解地問,「哭什麼?這點小傷,又不是在臉上,誰看得到啊。」柳惜音抽泣著說,「母親說,留下疤,將來夫君就不要我了。」她一半是為了寬表妹的心,一半是覺得無所謂,便大大咧咧地說,「這樣的男人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娶你就是。」

  柳惜音愣愣地看了葉昭許久,不哭了,她試探著問:「我變醜八怪,你也娶我嗎?」

  葉昭正在努力向紈褲學習,被喜歡的小表妹表白,腦子裡什麼都沒想,立刻拍拍胸脯道:「娶!」

  是這樣嗎?

  看著葉昭淡琉璃的眸子裡充滿關切,臉上笑容比陽光還燦爛,照亮陰暗的繡房。

  柳惜音心裡一動,趕緊低下頭,抱著錦緞被面,臉上陣陣滾燙。

  自那天起,心裡的情絲如春天裡的野草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只要想起她的臉,就會臉紅,會心跳加快,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母親說,女人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

  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良人。

  今生今世,海枯石爛,非卿不嫁。

  祖母將她帶去叔叔家,和表姐妹們一起調養性子。

  她在馬車上哭了一路,誰勸也勸不住。

  未料,漠北城破,父母雙亡,她和祖母僥倖逃過一劫。靈堂上,年僅十二的她白衣素縞,哭得聲嘶力盡。葉昭沒有來看她,只是在率軍踏上了征途前,讓人捎了封信給她,信上幾個大字:「你的仇,我替你一塊兒報。」

  她抱著信件,擦乾眼淚。

  漠北戰場,已慘烈得如同修羅地獄,將士們都在賭命,她沒時間去哭。

  葉昭啊葉昭……

  輾轉奔波,餐風飲露,饑飽可有?

  冰天雪地,風灌銀甲,寒衣可足?

  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平安可知?

  她鼓起勇氣,進入各家各院的深閨,軟言相求,分析利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帶頭變賣嫁妝,換來軍需糧草,一車車送往戰場。她點亮油燈,拿起原本不熟悉的針線,沒日沒夜拚命地縫冬衣,從歪歪斜斜,袖子長一截短一截,再到漂亮整齊,每件冬衣裡的棉絮都填得厚厚的,統統送去軍營,只為給她分憂解愁。

  每次收到漠北軍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唯恐收到她的壞消息。聽到她被砍傷後背,重傷倒下時,她整個人都癱了,只恨不得奔去戰場,與她並肩共戰。可是她知道她不喜歡,兒女情長在殘酷戰爭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她只能繼續堅強,悄悄托人用最好的絲帕包著傷藥送去,在絲帕角落繡上「一方錦帕與君知,橫也絲來豎也絲」,微表心思。葉昭收到後,回了個條子,寫著「我沒事,帕子很漂亮,謝了。」她抱著條子,開心得七八天沒睡著覺。

  戰局稍定,大叔叔知她心意,說柳家最好的女兒也配得上大將軍了,便做主要為她和葉昭定親,她本以為夙願已成。未料,沒過多久,大叔叔就變了主意,讓大叔母替她在當地才俊裡挑選夫君。

  她不依。

  大叔母結結巴巴地勸說:「戰事不知何時結束,怕是把你留成了老姑娘,還是嫁別人吧。」

  她擲地有聲:「無論多久我都等!」

  大叔叔支支吾吾勸說:「而且將士朝不保夕,誰知道未來的事如何,而且她……她不是良配。」

  她指天發誓:「我柳惜音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她活著,我嫁!她傷了,我服侍!她死了,我守一輩子寡!」

  叔叔和叔母百般規勸,終究無奈離去。

  院落裡桃花開了謝,謝了開,花開花謝。

  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

  她頑強地相信著,等戰事結束那一天,她的良人會從戰場歸來。騎著白馬,四蹄踏雪,飛馳如電,來到她的家門,在漫天桃花下駐馬,輕輕牽起她的手,用最燦爛的微笑說:「我回來了。」然後用大紅花轎,嗩吶喇叭,娶她過門,從此長相廝守,再不分離。

  她每天看著北方,癡癡地等,癡癡地盼。

  等過了一月又一月,盼過了一年又一年。

  只等到。

  一句戲言誤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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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22:28:28 |顯示全部樓層
61、謠言四起

  葉昭對表妹是喜歡的,更何況還有舅舅的情面。縱使她對表妹算計陷害夏玉瑾再憤怒,也不過是想將她嚴厲訓斥一頓,再打包丟回漠北。

  如今前塵往事給拖了出來,年少荒唐,胡亂承諾,本屬不應,她又想起惜音在戰時掏心窩地對自己好,又是送寒衣又是送手帕,就是自己文化水平低,幾個字都是胡青父子含辛茹苦的教導下好不容易才學會的,哪裡看得懂什麼絲不絲?只以為是說明這方帕子很珍貴,便回了個很喜歡,結果卻誤了對方。

  數不清的羞愧與內疚湧上心頭,她再也坐不住了,急急站起身,親自扶起哭倒在地上的柳惜音,替她擦擦眼淚,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左想右想來了句:「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

  柳惜音整個人都撲入她懷中,不停抽泣著,眼前的還是最疼愛她的那個葉昭,無論做錯了多少事,無論再怎麼任性撒嬌,都會被濃濃的安全感包圍,被強硬的呵護,因為她是永遠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

  重重的摔門聲傳來。

  是夏玉瑾拖著一瘸一拐的傷腳,憤憤離去。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一沒和自家表妹偷情,二沒勾搭有夫之婦,結果不但被無辜罵著狐狸精,賤貨,那對不要臉的奸妻淫婦還在大白天,當著他面前摟摟抱抱,訴說衷情,簡直視他的尊嚴於無物。

  夏玉瑾氣得渾身發抖,一個站不穩,摔倒在院外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

  丫鬟僕役們趕緊圍上來,扶的扶,攙的攙。楊氏最會觀顏察色,帶頭衝上來,讓人抬來春凳,直罵小丫頭,「都是笨手笨腳的,養你們個個不中用!」眉娘則緊張地問郡王,「爺,究竟出什麼事了?怎麼你對著將軍又吼又叫,是不是將軍不讓你納表妹啊?」

  夏玉瑾的手給擦傷了一塊,聽見眉娘那不上道的話,火冒三丈,若不是憐香惜玉慣了,非得給她個窩心腳。可是絕色美女勾搭他做妾,只為給他媳婦私通這事,簡直丟臉丟到天盡頭,就算打死也不能說。於是他深呼吸幾口氣,平靜心情,咬牙切齒道:「表妹我不納!那該死惡婦!也該休了!」

  葉昭見他動怒,趕緊暫時拋下表妹,從院內追出,見丈夫摔傷,忙上前噓寒問暖。可惜她裝不出溫柔,雖盡可能讓眼神柔和了些,但表情看起來還是嚴肅死板,再加上她心裡發虛,說出來的話越發簡潔有力,硬邦邦的像塊石頭,不像安慰人,倒像發怒。而柳惜音則偷偷摸摸地倚著院門,只露出半張俏臉,紅著眼,滿臉淚痕,怯生生地看著夏玉瑾,欲語還休,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還不敢聲張的小媳婦。

  大夥兒看看三人表現,頓時悟了。

  定是南平郡王與表小姐情投意合,想納來為妾,可是葉將軍雷霆威風,嚴厲禁止狐狸精入門,於是兩人鬧翻,郡王得不到美人,氣急敗壞,摔門而出。

  葉昭跟著夏玉瑾,心急又心疼,握著他的手,試圖從兄弟們的教導中,掏幾句體貼話來說說。

  那廂,柳惜音見她焦急地追出去,對丈夫眼中是比對自己更濃的柔情,從夢中醒來,碎了的心肝再次碾為粉末,十年等待盡化烏有,想起父母雙亡,良人移愛,刁然一身,何以獨活於世?一時間萬念俱灰,人生再無掛念,默然轉身,艱難地走回自己院落。遣開眾人,栓上大門,找出條腰帶,含淚掛上屋樑……

  幸好紅鶯機警,對她心事瞭然,又有身好武藝,察覺情況不對,踹開大門,險險救下。

  葉昭得報,又是一驚。

  這頭是夏玉瑾因自己受傷臥床,那頭是表妹因自己心灰尋死。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得來這邊就顧不來那邊。

  夏玉瑾氣得拚命吃飯,不理她。

  柳惜音滴水不入,抱著被子不說話。

  她兩頭奔波,各自安撫,比當年背腹受敵還艱難。

  楊氏與眉娘、萱兒們也過來看望主子,見他們夫妻彆扭,立即衡量起表妹入府的利益得失,覺得不過是來個花瓶分了郡王和將軍的寵愛,而且將軍不願讓表妹做妾,將來多半不喜,自己就算損失些,也比郡王夫婦鬧和離,將來換主母強,於是打起精神,按下醋意,強顏歡笑地勸合二人。

  楊氏:「郡王爺,將軍也是初為新婦,你哪能那麼急哄哄地納妾呢?若是真喜歡柳姑娘,先擱在外頭,哄好了將軍,過個一年半載再接近門也不遲,畢竟是兩口子,何必為小事鬧得面紅脖子粗?給太后知道了多不好啊?」

  眉娘:「將軍,皇室宗族裡納幾個美人也常見。既然郡王那麼想要,就不要在興頭上強扭著,先給了他,反正對方是你表妹,小小孤女,身子又弱,抵不得你的權勢,待郡王新鮮感過了,愛怎麼拿捏都行,何苦因此寒了郡王的心,鬧得兩人生分了多不好?」

  萱兒:「是啊是啊,千萬不要和離,要是你們和離了,我……我該怎麼辦呢……」

  葉昭為了柳惜音的名譽,夏玉瑾為了自己的面子,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勸告,心裡就像茶壺煮餃子,有貨倒不出。

  南平郡王抱病不出,柳惜音因愛不成,為情自殺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男人們個個都說葉昭是天下第一悍妻,吃醋功力堪比前朝母老虎長平夫人。夏玉瑾和柳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許,就像戲文裡那對化蝶的苦情人,被棒打鴛鴦,慘遭拆散,真是可憐可歎。女人們有些自持賢惠,酸葡萄地感歎幾句葉昭不配做媳婦,更多的都抱了絲憐憫之心。

  由於世間男女不太平等,終究是男子的觀點佔了上風,越演越烈。

  就連軍營裡的同僚,也忍不住勸了葉昭幾句,說:「反正將軍本不是一般女子,別將家裡這點雞皮蒜毛放心上,男人變了心,拉也拉不回,不如成全了這對苦情的,總歸你正室位置不動搖。」

  葉昭臉上並無表情,神遊太虛,滿腦子家事。

  胡青優哉游哉地在旁邊走過:「將軍心情不好啊?是不是太久沒殺人了啊?憋得慌?」

  秋老虎遲鈍地接上:「軍師說的對,這上京什麼都好,就是沒人殺,難受。再這樣下去,老子都快憋死了,將軍你想點辦法吧。」

  葉昭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家瞬間離開她十尺遠,不敢再勸,都低著頭,繞道走,唯恐被發現。葉昭莫名其妙地看看退散的眾人,撓撓頭,然後拖過唯一知情者胡青,偷偷摸摸地問:「表妹這樣情意,我該如何是好?」

  胡青唯恐天下不亂:「讓郡王納了她,留在你身邊,也算兩全其美。」

  葉昭煩惱:「玉瑾不願。」

  胡青:「你放低身段,讓柳姑娘軟和點對他,好好道歉,給足面子,說不準過陣子他就想通了。男人哪有不愛美人的?你想想以前漠北軍營,別說漂亮姑娘了,就算見只母豬都要衝過去調戲!更何況你表妹是絕色,心底也不壞。待心結解開,郡王輕輕鬆鬆坐擁美人,何樂不為?」

  葉昭狐疑地問:「是這樣嗎?他會高興?」

  胡青拖長聲調,賊笑道:「當然當然,不行你去問老虎愛不愛美人啊——」

  老虎聽見問話,立即回頭,大聲應道:「美人?當然愛!」

  葉昭若有所思。

  紅鶯自幼便與柳惜音在一起,雖是主僕,卻姐妹情深,知她一腔情意付流水,也很是憤恨難過,唯恐她再想不開,努力安慰道:「姑娘,還沒到絕望的地步。」

  柳惜音白著臉,躺在床上,神色憔悴:「真相說出口後,那狐狸精是不會納我的……」

  紅鶯勸道:「我看郡王是個心軟的人,你好好地求他,努力去求他,說不準氣消了後,就答應了。反正姑娘你是女人,頂多假鳳虛凰,哪裡就佔了他媳婦的便宜?還白得個大美人榻前侍候。」

  柳惜音搖頭:「阿昭的心裡現在沒有我,她就想著那隻狐狸精,我算得上什麼?」

  「那狐狸精除了多個把,人品才華,容貌姿色,哪點比你強!」紅鶯唾棄地呸了幾聲,「先百依百順,待入了門後,再好好陪他玩,就不信以姑娘從小的情分,再加上溫柔和婉,就拉不回將軍的心!」

  百般勸說下,眼前又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

  柳惜音咬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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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22:28:40 |顯示全部樓層
62、婆婆駕到

  次日清晨,柳惜音便帶著紅鶯,雙雙來請罪。

  嬌滴滴的大小美女跪在床頭,哭哭啼啼,滿臉懊悔,將前陣子做的壞事統統自首,請求寬恕:「惜音進上京前聽了不少傳言,說是郡王討厭表姐,數度悔婚,心裡不忿,一時糊塗想給他點小教訓。那七日醉是西疆的作物,只會造成些脈象虛浮的假裝,對身體並無礙,我就算借一千個膽子,也不會真正下殺手謀害表姐的心上人。求郡王饒恕惜音深閨大院,愚昧無知,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紅鶯抹著眼淚,委委屈屈道:「將郡王弄下河,是我膽大妄為,想為自家姑娘出口氣,如今也很是後悔。還請郡王治罪,就算讓紅鶯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葉昭痛罵一聲:「荒唐!」

  柳惜音怨恨地看著她 「表姐,我太祖母是苗王女,我雖只學了點皮毛,若真想害他,什麼蠱下不得,還要用這點招數嗎,而且,若是漠北沒戰事……」她的話說到這裡停了停,陣陣難受再次湧上心頭,用夏玉瑾聽不見的聲音低低地問了句,「你果真不會娶我嗎?」

  若是漠北沒戰事,葉昭就不會揭穿女扮男裝身份,不會皇上賜婚,永遠與夏玉瑾無緣。她沒有辦法正常娶親,為了葉家面子,只能出家或者娶個能替她隱瞞真相的妻子。柳惜音並不在乎她的性別身份,才貌雙全,又死心塌地跟著她,自是上上任選。葉昭喜歡柳惜音,絕不會拒絕娶她的,兩人性情相投,嫁過去舉案齊眉,更不會納通房妾室,當真是神仙美眷,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不是夏玉瑾在側,心裡還是稍微多偏袒,葉昭看見表妹可憐的眼神,想到好端端的絕色美人,才貌雙全,本是什麼高門大戶都嫁得,卻因她年少荒唐,錯付情意,鑄成大錯,在漠北和上京都鬧得名聲盡毀,下半輩子全砸在她手上。她犯的錯和自己犯的錯比起來,那是天淵之別。如今性格驕傲的她還要伏低認錯,跪地求饒,所以心裡怎麼也恨不起來,更多的是憐惜和擔憂。只恨不得將她扶起來,好好安慰一番。

  她輕咳了兩聲,尷尬地推了推夏玉瑾,為難地問:「畢竟沒出什麼大事,又是自家人,過的事不如算了吧,想想以後比較重要。」

  「誰和她是自家人……」夏玉瑾聽見「蠱」字,想起小時候奶娘說的西疆恐怖傳說,忍不住抖了抖。柳惜音為了葉昭,連死都不怕,誰知道會不會為愛發狂,給自己下點什麼恐怖的東西,來個同歸於盡?而且柳惜音武功雖低,打自己三個還是足夠的,她的丫鬟還是個暗器高手,背後還有個握兵權,擔大任的舅父,媳婦又心存憐愛,有心包庇,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自己卻是個被混混揍兩拳皇伯父都不理的倒霉侄子,找奶奶哭訴被女人欺負也太丟人。如今對方光明正大地來請罪,他若明目張膽地下手反擊,也對不起平日憐香惜玉的名聲。

  夏玉瑾吊著個腿,包著個手,想跑也跑不掉,細心琢磨半晌,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要一時逞能把對方逼得狗急跳牆,便硬撐著頭皮道:「算了,誰讓爺心軟呢,這種混賬事以後不准了。」

  柳惜音趕緊磕了幾個頭,謝過郡王大恩,頭皮青了一塊。

  把葉昭心疼不小心把床頭雕花喜鵲生生扳斷了腦袋。

  夏玉瑾看了眼媳婦,深呼吸一口氣,讓柳惜音先出去,磨牙切齒地問葉昭:「你打算如何處置?」

  葉昭低聲問:「真不能納?怎麼說也是個美人,擱著也養眼。」

  夏玉瑾怒:「再養眼,老子也不能給自己找綠帽子戴?」

  葉昭耐心:「其實相處下來,她性子雖烈,卻也很可愛。」

  夏玉瑾更怒:「再可愛也不要!」

  強扭的瓜不甜,葉昭不好強勸,只能作罷。

  夏玉瑾恨極,對誰都沒好臉色看。

  可是有一個人,他不能不賠笑小心應付。

  那是他娘。

  安太妃對葉昭這個丟盡自己顏面的媳婦討厭得無與倫比,只要能給她添堵,讓她快快滾蛋,不管給兒子納妾還是包外室養小子,統統不在話下。柳惜音的美貌放在上京也屈指可數,更難得是氣質優雅,落落大方,父親死前是個五品官,她又是嫡出,無論門第還是品貌都符合她心目中媳婦的上上人選,兩相對比,看葉昭就更加不順眼了,再加上外面她兒子與柳姑娘的流言,無論為了家裡的體面還是自己的心願,她對把柳惜音納為妾室,是千肯萬肯的,只恨不得媳婦能換個人做。

  聽見葉昭河東獅吼阻止丈夫納妾的傳聞後,她憤而摔了個青瓷茶杯,氣勢洶洶地帶著安王妃,上門興師問罪。

  她先看了回在床上養傷的兒子,心疼地掉了兩滴眼淚,敲著枴杖直罵葉昭:「做大家媳婦哪有那麼拈酸吃醋的?別家媳婦過門,都把自家陪嫁丫鬟給丈夫做通房,你呢?還攔著不讓添人!」

  葉昭不敢置信地問:「陪嫁丫鬟?這……」

  「什麼?」還沒等她說完,秋華秋水急吼吼地叫起來了,兩人面面相窺,交流一下壞心腸,雙雙回頭盯著夏玉瑾,眼神就像看待宰肥豬,還搓著手,臉上掛著要對壓寨相公霸王硬上弓般的邪惡笑容。

  秋華:「郡王爺要納我們?」

  秋水:「嘿嘿,太妃有旨,將軍有令,自然遵從。」

  秋華:「妹妹,郡王願意嗎?」

  秋水:「硬上就是,反正咱不虧。」

  夏玉瑾看看比她媳婦還野蠻的兩個女土匪,臉色慘白,死命搖頭。

  安太妃看著這兩個臉色黝黑,粗眉大眼,腰間佩刀,毫無規矩的丫頭,心口一堵,急問葉昭:「這……就是你的陪嫁丫鬟?怎麼挑的?」一個長得比一個寒磣,在郡王府配個管家,怕是管家都要嫌,別提他寶貝兒子了。

  葉昭正經八百地解釋:「她們武功最好,也最忠心。」

  「算了算了,」安太妃覺得心口已堵得發疼了,她躺在椅子上,讓丫鬟給揉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看一眼葉昭,覺得她今天看起來沒那麼凶悍,自己的氣勢就起來了,立刻端著婆婆的架子,命令道:「前陣子柳姑娘救了我兒,失了名聲,我們皇家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就讓玉瑾擇個好日子,將她抬入門做個貴妾吧!」

  葉昭為難道:「不可啊。」

  安太妃指著她鼻子罵道:「哼!若是不依,就以七出之條裡的悍妒休了你!」

  「我的媽啊——」夏玉瑾被他搞不清場的娘氣得半死,把剛喝下去的藥都吐出來了,嗆得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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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賭咒發誓

  子不言母過。

  安太妃將葉昭拖去旁邊一通教訓,用身邊和諧家庭來大量舉例,從開枝散葉講到納妾的必要性,再講到女子德容言工的重要性和身為主母的肚子容量,又對她平時不賢惠的表現做了大量批評教育,說得葉昭不停點頭稱是。夏玉瑾眼睜睜地看著他剛剛好不容易打壓下去的「賢惠大度」又開始冒頭,葉昭有搖身變賢婦,聽從婆婆教導,體貼相公,為他納上七八個妾室通房的可能,真是急得眼都要冒火了。

  忍無可忍之下,他單腳跳下床,硬拉著因說得口渴喝了三杯茶,還意猶未盡的母親,連推帶請地送出門外,笑得比哭還難看,哀求道:「這點小事哪能勞煩你老人家費心,我待會就狠狠教訓她,讓她弄清楚利害。」

  安太妃為兒子出頭反遭嫌棄,簡直畏妻如畏虎,娶了媳婦忘了娘,心裡難過,立刻掉了幾滴眼淚。

  夏玉瑾知道自家母親多嘴,若是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明天就得滿大街丟人,只好不停哀求:「放心,柳姑娘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就先回去等好消息吧。」

  安王妃對用葉昭做比較來提高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的地位是歡喜的,對男人好色納妾是不歡喜的,對婆婆亂塞人是更不歡喜的,便悄悄幫著勸:「母親,既然二弟這般保證,就先回去吧。要納誰進門,畢竟是男人的房裡事,將軍再善妒也攔不著的,更何況對方是她表妹,若是二弟和對方木已成炊,她除了認命外,也下不得狠手。」

  安太妃想想也是,再次叮囑兒子:「若是那母老虎要發脾氣,就回王府住幾天。」

  「好好好,娘說得什麼都好。」夏玉瑾求神拜佛地把母親和大嫂送出二門,然後回頭看見葉昭正托著下巴,專心致志地琢磨「賢惠」,恨得想將她腦殼切開來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豆腐渣,怒氣沖沖道,「過來!行軍打仗見你那麼了得,回家連個媳婦都做不好!真是欠教育!」

  葉昭遲疑片刻,走過來接受教育。

  夏玉瑾正要開口,對比一下兩人身高,發現差不多,但氣勢卻差了一大截,再次命令:「坐下!」

  葉昭再遲疑片刻,坐下。

  夏玉瑾知道她在夫妻相處方面毫無常識可言,需要狠狠教育,便順了順氣,整了整思緒,戳著她的腦袋,恨鐵不成鋼:「滿上京,哪有家裡男人沒動納妾心思,做妻子就忙著往屋內塞人的道理?你腦子裡到底知不知道『醋』字怎麼寫的?」

  葉昭趕緊端正態度,用匯報軍情的口吻,嚴肅回答:「宮裡太后曾說,要我賢惠點,克制脾氣,不要對妾室吃醋。」

  夏玉瑾敲著桌子問:「有賢惠到你這地步的嗎?你是完全沒把我這個做男人的放心上吧?還是你其實喜歡的就是女人?盤算著活活氣死老子,再和表妹雙宿雙飛去?」

  「不是,我對做兔兒爺沒興趣,」葉昭解釋,「我只是想讓惜音在南平郡王府的羽翼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一輩子。」

  夏玉瑾在剛剛病好,胡作非為名聲還沒傳出去時,家裡成群的青梅竹馬表姐表妹,想做他妻子的也不少,他可沒有像葉昭那樣混賬亂來。於是抱著滿肚子的不信,深呼吸一口氣,繼續教育:「什麼餿主意!就算養她一輩子,你下面有把嗎?不怕閨怨嗎?」

  葉昭搖頭,「沒有。」她想了想,又反問道,「你最近不是也沒上家裡妾室嗎?似乎也沒閨怨吧?」

  夏玉瑾給她坦白得嗆住了,想起那三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心裡更添一把火,咆哮道:「別提那群混蛋!等老子閒下來,把她們統統踹出去!」

  葉昭皺眉問:「你真忍心踹?」

  楊氏十二歲被父母賣入門,小心翼翼服侍病入膏肓的他,安太妃還下令,若是夏玉瑾病死了,就讓楊氏去家廟裡青燈古佛,守寡終老。眉娘是家生子,全家老小都在安王府,萱兒是從外面買進來的繡娘,都被安太妃用別家不守本分的妾室的死因來敲打過,很是老實本分,雖有點小缺點,卻沒犯什麼大錯。而且妾通玩物,把她們踹出去,不知會遭遇什麼下場。夏玉瑾念及病中服侍的情分,倒也下不得這般狠手,就算有些不喜,也擱家裡好好養著,一時躊躇。

  葉昭見他猶豫,試探再問:「你是喜新厭舊,想換新人嗎?太后說過今年進宮的秀女,想賞個給你。」

  夏玉瑾今年不到二十三,雖然有點紈褲的風流本性,但沒到葷素不忌的色鬼程度,納妾也是納十四到十八歲,比自己小的姑娘。可是這個年紀的女子大多情竇初開,沒多少腦子,難得遇到個英俊瀟灑、才華出眾、武功高強、位高權重、家財萬貫、出手豪闊、溫柔體貼、護短包容的傢伙,春心萌動起來哪管是男是女?就算是妖魔鬼怪,說不準也要跟著跑了。把她們擱在後院,萬一又被媳婦迷住了怎麼辦?

  夏玉瑾想起外表看似嬌弱可愛,擅長演戲騙人,內心瘋狂決絕的柳惜音,不由打了個寒顫,連連搖頭。這妾是絕對不能納的,要是運氣不好,來個更心狠手辣的,說不準入門後就折騰死他了。便趕緊吩咐葉昭:「你去和太后說我身體不行,不耐操勞,而……而且要專心讀書,不要為美色分心,所以讓她別賞了,要賞美人就把那幅《簪花仕女圖》給我吧。」至於太后信不信,就隨她吧。

  葉昭有些遲疑:「你真不要妾?」

  夏玉瑾挺直腰板,喝道:「不要!」

  葉昭:「可是太妃說,別人家……」

  夏玉瑾怒道:「老人家犯糊塗,她說她的,你學我這樣左耳進右耳出,陽奉陰違,哄著不就是了!」

  葉昭認識的大部分男人,都是吃著碗裡想鍋裡的貨色。

  她出嫁前後,便被所有人千叮萬囑別隨便拈酸吃醋,別拔刀砍狐狸精,大度些,大方些,拿出正室風度,這也是她這個女紅持家樣樣不能的傢伙,唯一有機會做到能讓丈夫喜歡的事情了。自從與夏玉瑾成功和解後,她已心滿意足,而且生性豪邁,見慣海闊天空,覺得嫉妒是深宅大院裡的女人小心眼行為,壓根兒不願去想。所以她對夏玉瑾這番言語,覺得與其他男子的行為作風很是不同,心裡空蕩蕩的,就像準備要突襲敵軍的營地,卻發現人去帳空,只留下幾口爛鍋般,急需調整戰術。

  夏玉瑾還在滔滔不絕地教訓媳婦,從三從四德的遵守順序到天地陰陽存在的必要性,再到表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罵得也喝了三杯茶潤喉,狠狠咳嗽了好幾聲。

  葉昭終於緩緩開口,幽幽眼睛在陰暗的房間裡,沉沉如潭水,她悶聲問:「咱們都是痛快人,別玩扭扭捏捏這套,直接攤開說,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滿意?」

  夏玉瑾見她爽快,也懶得藏著掖著了,「柳惜音絕對不能進門!家裡有她沒我!」他頓了頓,看見葉昭的臉色看不出喜怒,心裡有點毛毛的感覺,擔心她還轉別的念頭,也覺得自己說得生硬過分了點,便橫下心腸,懷柔道,「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計較,以前的妾也算了,丟著就丟著,你現在對天發誓,只要老子不納妾!你也不准轉把妾帶回家的念頭!」

  葉昭愣愣地看了他許久,提醒:「這樣,你身邊便只有我這個粗魯的女人了。」

  夏玉瑾雖然氣有不平,也覺得情況不對,可是琢磨一下,若是為自家媳婦不夠善妒的理由而休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反正葉昭不管他在外頭玩,就算家裡沒妾室,他也能去摸摸美貌賣唱姑娘的小手,那些女子給錢的是大爺,總不會明目張膽迷上他媳婦來給他添堵,衡量利害得失,覺得划算,便拍板道:「成交!」

  「這樣你就會高興嗎?」葉昭迷惘地伸手,似乎想撫上他的髮絲,卻在離三寸的地方頓了頓,彷彿決定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般,猛地收回手來,過了良久,斬釘截鐵道,「好,我發誓。」然後她低下頭,大步流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男人不納妾,哪家女人不是高興得半死?她倒給自己臉色看?!

  夏玉瑾給這不知好歹的傢伙氣得半死。

  在外頭守著的骨骰悄悄來報:「柳姑娘似乎給你做了燕窩送來,她是客人,不好趕出去,不讓進門吧?」

  「走!」夏玉瑾見媳婦沒守著,母親沒陪著,當機立斷,拿過枴杖,扶著他,往門外蹦去,「扭個腳算什麼大事!跟爺喝茶聽小曲去!」不留在這裡憋屈了。

  陰雨暫停,陽光穿過烏雲的縫隙,暖洋洋地撒在秦河岸邊屋簷上,曬得貓兒很愜意。

  夏玉瑾低調地坐著小轎,憋著鬱悶,看著窗外風景,慢悠悠地來到畫舫附近,忽然大叫了一聲「停」。探出頭去,見末雲居的馬棚裡有匹面相兇惡的白鼻子黑馬,正在噴著氣息,欺負旁邊的小母馬。

  物似主人形。

  這是秋老虎的馬,從來不裝模作樣,撒謊騙人。

  夏玉瑾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手掌,命人在附近停下轎,溜躂進去,找他玩去,順便打聽點事情。

  末雲居內,秋老虎已將胡青灌得大醉,不停拍著他肩膀道:「那麼多年的兄弟啊,你就發發好心,把我兩個女兒娶回去吧!她們不出閣,我也不好討老伴啊。」

  「不好不好,」胡青趴在桌上,搖搖欲墜,神智裡還留了絲清明,沒讓兄弟的詭計得逞,他口齒不清地嘟囔著問,「為何要女兒出……出閣才續娶?」

  秋老虎搖著他道:「自古後娘多狠心,我家閨女哪裡是能受委屈的?」

  胡青拍桌問:「敢情我就是能受委屈的啊?」

  秋老虎拍著胸脯道:「我保證她們不打你!」

  胡青:「不要不要,你去找新科進士。」

  秋老虎苦著臉道:「說了十七八個都不成,老子每天看著在文華路出出入入的進士們,真他娘的想重操舊業,去綁上兩個,把生米做成熟飯,急得老子頭髮都白了。」

  夏玉瑾差點笑出聲來,可是看見討厭的胡青,怕打擾他們兩兄弟互訴衷情,便偷偷摸摸轉身就想走。

  胡青沉甸甸地繼續趴桌上,秋老虎眼尖,看見夏玉瑾那張冠玉般的小白臉,病急亂投醫,撲出去,拖著他往席間拉,一邊拉一邊倒酒討好:「郡王爺啊,好歹你也是我們將軍的夫君,幫個忙吧,借權勢壓壓人,找兩個人品好的讀書人出來,進士最好,舉子沒問題,秀才也湊合,把我兩女兒嫁出去吧,白送嫁妝都行。」

  夏玉瑾想到那兩個對他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女親兵,連連搖頭:「我媳婦還講點理,你女兒是不講理的,勿禍害了國家棟樑。」

  秋老虎賠笑道:「哪叫禍害呢!到時候家裡文能治國,武能安邦,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玉瑾想了想,順水推舟,試探道:「反正她們那麼崇拜將軍,又跟了那麼久,讓她們嫁了將軍得了。」

  「知我者郡王也!」秋老虎用力拍了下桌子,雷霆之聲,唬得旁人差點跳起來,然後他哭喪著臉道,「當初送她們去服侍將軍,就是琢磨著將軍人品好,長得好,打架厲害,又重情守義,若是嫁了她,真是祖上積福。沒想到將軍是女人啊!壓根兒沒法娶妻,我這准岳父的心都揉碎了。」他用大粗手,像西子捧心般,不停揉著比熊還壯的胸膛,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夏玉瑾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嗤笑問:「女人就不能嫁了嗎?」

  秋老虎的臉色更苦逼了:「女子再喜歡美人,也不會娶啊。」

  夏玉瑾見他腦子遲鈍,不明白自己想打聽的事情,便稍微挑明一點:「你怎麼知道葉昭不喜歡女人呢?怕是你女兒不夠嫵媚動人,楚楚可憐吧。」

  秋老虎撓撓頭,不解道:「郡王說什麼傻話,將軍怎會喜歡女人?以前請我們逛窯子時,腰細屁股大的美人兒滿懷柔情,重金自贖,投懷送抱,甘願做小,被她拒絕得那個狠啊,我們都替花魁娘子難受。私下是她禁慾修身,都不知是不是有難言之隱。現在真相大白,她果然是有難言大隱!不如老子純爺們!哈哈哈!」

  夏玉瑾驚問:「什麼花魁娘子?」東夏公主、癡情表妹、貌美花魁什麼的,他媳婦的女人緣和風流帳太多了吧?

  秋老虎回憶半晌,方道:「好像是前幾年的事吧,那花魁娘子貌美如花,差點被蠻金人奪取,承蒙相救,芳心暗許,非君不嫁。糾纏了好久,最後想不開悲憤出家了,可惜了那嬌滴滴的身段和大胸部啊。」

  夏玉瑾依舊不信,低聲嘟囔道:「如果不喜歡別的女人,那是只喜歡表妹了。」

  胡青從酒桌上抬起頭,醉眼迷茫問,「什麼表妹?」過了一會,反應過來,「惜音真是好姑娘啊,可惜,可惜。」

  夏玉瑾知道他和自己不對付,湊過去,不給他諷刺自己的機會,低聲道道:「是不錯,可惜我讓葉昭將她送走了。」

  「你讓葉昭送走了?送走了?」胡青反反覆覆地念了幾句,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將軍真可憐。」

  夏玉瑾氣得鼻子歪,指著自己包著白布的手腳道:「你先可憐可憐我好吧?!」

  胡青自顧自道說:「以柳姑娘的癡情和剛烈,如此別後,怕是再無面目相見,真是可憐。」

  夏玉瑾見他知道內幕,居然瞞了自己那麼久,不滿道:「再可憐也不過是區區表妹,就算以前有些情誼也是沒奈何的,她是女兒身,如果真不喜歡女人的話,根本不可能和對方在一起,雖有戲言在前,算不得負心寡義,莫非她是表姐不是表哥,在抗蠻金前線,為表妹報了大仇,多少恩情也算扯得差不多了吧?與其強求沒奈何的事,還不如等下輩子再投個男胎,有什麼好糾纏的?若是扯不清,不見便不見。」

  胡青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算上堂表,郡王有多少兄弟姐妹?」

  大秦開國上百年,皇室宗族眾多,再加上外嫁女等等,夏玉瑾說得出名的表姐妹都有幾十人,說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他板著手指數了許久,實在不好作答,虎著臉問:「你管我家家譜幹什麼?」

  胡青再問:「將軍有多少兄弟姐妹?」

  夏玉瑾遲疑片刻,答不上來。

  胡青答:「在漠北陪她長大的兄弟姐妹,沒死沒瘋的就剩柳姑娘一個了!」

  生於漠北,長於漠北。

  漠北屠城死人超過八成,城樓毀於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記憶中的模樣。陪著她長大的親人幾乎都死了,太爺爺癡呆了,大嫂嫁過來不過兩三年,侄子在城破時出生不久,除了母親的口述外,基本沒什麼印象。陪著她在漠北度過美好記憶,陪她度過最難熬時光的親人,只有柳惜音。

  胡青再次反問:「區區表妹?那是你表妹太多了!你擁有得太容易,而她能護在手心的東西已經太少了!願意去關心她的人也太少了!」

  一個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會痛。

  一個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會寂寞。

  一個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個人可以不會哭,不代表不會難受。

  她太堅強,所有人都忘記她是個年僅十八歲就失去所有親人,挑起重擔,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強悍,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勇敢無畏,沒有弱點的戰神將軍。她太成熟,太頑強,將所有責任挑著肩上……

  秋老虎看看爭執的兩人,感歎道:「剛剛開始打仗時,野火旁,大家說掏心話,問大家在戰後,如果老天讓自己活著,回去要做什麼?有人說活著要回去娶媳婦,有人說活著要回去讀書,有人說活著要活著回去買田做地主,有人說活著要回去抱抱兒子,有人說活著要去遊山玩水逍遙一生,只有將軍……將軍說……」

  胡青淡淡地補充:「若老天讓她活著,就是為了贖一輩子的罪。」

  夏玉瑾身子搖了搖,手中酒杯,在空中傾斜,輕輕落下,紅色葡萄酒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傷害,不會因時間流逝而消失。

  浪子回頭金不換。

  犯錯容易,贖罪難,幸福太奢侈。

  傾盡所有去努力。

  她十八年裡犯下的過錯,要用一輩子來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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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剛烈決斷

  烏雲蔽月,三兩點細雨飄搖。

  水榭旁,茂密梧桐樹最高處,靜靜坐著道脊樑挺直的修長身影。

  她面向北方,手裡抱著最珍愛的寶劍,將它緩緩出鞘,古樸銳利的劍身倒影著樹下燈火,看似流光溢彩,卻顯得如此冰冷寂寞。

  沒有眼淚,沒有笑容,沒有悲傷,沒有歡樂。

  六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每當看不清前路時,她就會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劍身刻著的「昭」字,點橫豎撇,筆筆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彷彿在傳達著父親的無盡期望。

  葉忠,豪放粗狂的老將軍,半個人生都在沙場上度過,言出必行,他咆哮起來整個房子都會搖,所有人都害怕躲閃。偏偏奈何不了自己叛逆女兒,總是拿著棍子或大刀追著她滿屋子跑,暴躁地三番四次綁起來用皮鞭抽,逼她做回女孩子。

  明明小時候,他曾將自己抱在膝上,說過那麼多有趣的故事。

  「南明朝太平公主親率三千娘子軍,挽長弓,騎胭脂馬,石崖山截斷金兵糧草,死後軍禮下葬。」

  「前朝秦玉女將軍,文才武略,握兵符,練精兵,平播、援遼、平奢、勤王、抗蠻、討逆,身前入麟閣,死後受封一品太傅,追諡『忠貞』,受萬世敬仰。」

  「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裡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注)

  「女子也有凌雲志,巾幗何曾輸鬚眉?」

  世間那麼多奇女子,讓人心生嚮往。

  為何要逼著她磨滅夢想呢?

  父親啊父親,請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比所有哥哥更努力!

  父親啊父親,請你別轉開視線,我會比所有的男人更強!

  幼小的期待經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一次又一次的幻滅。

  無論再努力,他想要的接班人不是女兒,是兒子。

  忘了從何時開始,葉昭對輕視她的父親恨之入骨,處處頂撞,處處對著幹。

  她每天都在盼望著,快快長大,遠遠離開,從此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做些了不起的事情,證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強。

  直到父親死後,經過生死相博,九死一生,成熟後,她才漸漸讀懂了他的心。

  【戰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是生死關頭的掙扎。】

  【書中歌頌的奇女子,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生前飽受非議,死後才得以風光。】

  【如果我有女兒,是讓她放棄夢想,在平安的宅子裡幸福一生,還是讓她追求夢想,在殘酷的戰場上廝殺一生?】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何處才是幸福?

  父親那把送不出的寶劍,送不出的憂心。

  往事歷歷,想忘卻忘不去,怨恨的記憶慢慢模糊,幸福的記憶漸漸清晰。鞭打痛罵早已忘卻,只有父親的豪爽笑聲,母親的笑語嫣然,祖父的表揚讚美,祖母的萬般呵護,兄長的手足情誼,時時刻刻,猶在眼前,那麼清晰,那麼溫暖。

  如果,能對大家好一點,聽話一點,孝順一點。

  樹欲靜風不止,子欲養親不在。

  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生不能再重來,至少要好好呵護身邊還擁有的。

  戰場上處處是犧牲,留著是痛,割捨是痛,越拖越痛,終應決斷。

  葉昭閉上眼,深深吸了兩口氣,然後猛地睜開,將連日來的猶豫盡掃。

  她收起寶劍,翻身下樹,推開梧桐院院門。

  柳惜音正和紅鶯商量,如何通過安太妃這條線,加強攻勢,利用夏玉瑾母命不可違的弱點,達成目的,進入後院。忽見將軍深夜造訪,心裡不由一喜,忙遣退丫鬟僕役,親自迎上,低頭玩著衣角,輕輕問:「阿昭,有什麼事嗎?」

  葉昭拿出方沾滿淡淡血跡的舊帕子,送回到她手上,直截了當道:「我欲送你回漠北,好好休養陣子,等流言過去,再擇良人。」

  柳惜音看著眼前帕子,呆住了,過了好久,才明白發生什麼事,她如碰到火紅烙鐵般迅速縮回手,拒絕接受,雙眼一紅,含淚問:「我願做低伏小,絕不爭寵奪愛,為何連個小小位置都不給我?」

  葉昭道:「我絕不能讓你做低伏小在後院生活。」

  柳惜音叫道:「那是我願意!」

  葉昭止住了她的辯解,繼續道:「我的表妹是九天翱翔的鳳,是大漠並肩的鷹,有錚錚傲骨,永不妥協,從不低頭。不是那種在後院爭寵玩手段,吃醋鬥心眼的女人!你不能自貶身價,委曲求全,這樣的生活,我受不了,你受不了,夏玉瑾也受不了,長痛不如短痛,不如作罷。」

  柳惜音搖頭:「你騙人!」

  葉昭道:「是的,如果我是男子,我定會娶你,如果漠北沒有城破,我可能也會娶你。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只有結果,沒有如果。」

  柳惜音幾乎揉碎了衣角,哭道:「你本可以不說,只要娶了我,再過繼個兒子,誰能看得出你是女兒?」

  葉昭緩緩搖頭:「我女扮男裝,欺君罔上,是不忠,我頂撞父母,毆打兄長,是不孝,我橫行霸道,殺人如麻,是不仁,我胡作非為,辜負朋友,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不盡力改過,還妄想錯上加錯,瞞天下一輩子嗎?!」

  柳惜音尖叫道:「你明明是愛上了夏玉瑾!所以才不要我!」

  葉昭猶豫片刻,沉重道:「是。」

  柳惜音哭問:「為什麼?明明我比他更愛你!明明我比他付出的更多!明明你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就因為我是女孩……所以傾盡所有努力都沒有用?」

  愛情中最殘忍的事,是你千般萬般對一個人好了那麼多年,付出了那麼多年,等待了那麼多年,以為木已成舟,卻被陌生人用一個眼神,一個笑容,輕輕鬆鬆奪去她所有的心。

  領地失陷得是那麼快,讓人毫無防備,措手不及。

  她愛上的那個人,是那麼的無辜,那麼的單純,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卻怎麼掙扎,怎麼妥協,怎麼哭求都沒用。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幸福地牽起別人的手,從此白頭偕老,留下你在原地哭泣。

  柳惜音只恨不得哭瞎了眼睛,再也不要看見眼前這一切。

  「不,」葉昭用手中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淚痕,輕輕地說,「我不是第一次見他,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他,喜歡他了,只是沒想過會嫁給他。」

  柳惜音搖頭:「我不信!」

  葉昭:「是真的。」

  柳惜音搖頭:「我不信!」

  葉昭輕歎:「我已負了你,就不能再負了他。馬車已經準備好,你收拾完行李,明日就啟程回去,靜一段時間,再考慮其他。」

  「你這混賬!」相處多年,柳惜音知她鐵石心腸,決定的事絕難更改。悲憤欲絕,氣急攻心,差點吐出口血來,揮起右手,朝她的臉狠狠甩去,指間一枚金蛇戒指轉動,吐出根黑色毒針,竟是要同歸於盡。

  葉昭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任憑處置。

  毒針貼在她臉頰近處,卻停了。

  「不,我清楚你的性子,」柳惜音緩緩收回手,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每天夢裡都在思念的臉,忽然奪過帕子,瘋狂撕碎,然後大笑起來,恐怖的笑聲迴盪在梧桐院,聽得人毛骨悚然,她咬牙切齒道,「打你是讓你心安,殺你是讓你解脫,解脫後你就會放下我!不,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不會嫁人。我要時時刻刻恨著你,提醒你,讓你永永遠遠記住對我的傷害和痛苦,就像我對你的愛一樣,一生一世在痛苦中折騰!我要做你幸福裡橫著的那根刺,讓你至死也忘不了我!讓愛與恨糾纏到永遠!」

  葉昭在燈火中靜靜地聽著,再次伸手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認真地說:「好。」

  大錯已成,決定已下。

  不管是好是壞,她願接受一切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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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水榭風波

  柳惜音離開十天,傾盆大雨也下了十天。

  葉昭的臉比老天更黑,軍營練武場裡可憐的木樁子們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幾根。

  南平郡王府內,無論貓、犬、雞、人,甚至老鼠,但凡有點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見了將軍繞路走,以免被那股說不清的恐怖氣場嚇得短命幾年。

  夏玉瑾自被胡青訓斥過後,總覺得對不起媳婦,想做些什麼。

  於是,他躲在練武廳外,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看媳婦兇猛無比地咆哮著,快如閃電,急如飆風,一腳腳把練功用的鐵人踹成扭曲的麻花,瘸腿爛頭,個個不成人形。他嚇得抖了抖,捧捧自己顫抖的小心肝,滿肚子打好腹稿的甜言蜜語飛去九霄雲外,手裡捏著的白玉木蘭花簪子禮物也被汗水濕透……有點腳軟。

  逼媳婦親手趕走心尖尖上的表妹,惹得她非常非常不高興。

  怎麼辦?

  他是不是有點太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了?

  可是想想柳惜音入門的可怕後果。

  他還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好了……

  夏玉瑾帶著滿臉苦逼,在情義的邊緣彷徨著,徘徊著,就像迷途的羔羊。

  「去!」葉昭在狠狠將最後一個鐵人踢上半空,然後躍起,漂亮地翻了個身,凌空飛踢,準確地將它送入牆角的廢鐵堆裡,看金屬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重重地將地面青磚再次砸破,終於舒了口氣,覺得氣力還沒發洩完,意猶未盡道,「鐵人打起來還是沒活人盡興。」她擦把汗,回過頭,見夏玉瑾站在門口,心念一動,便放柔聲音,盡可能緩和地問,「 有事?」

  夏玉瑾盯著她,嚥了嚥口水,臉色蒼白。

  葉昭趕緊收起猙獰的表情,擠出個比殺人還恐怖的笑容來。

  如何討好媳婦?

  狐朋狗友有豐富的經驗。

  最有效的一招是,先送她禮物,說甜言蜜語,然後在床上嘿咻嘿咻地好好表現,把她服侍盡興了,就算天大的怨念都沒有了。

  夏玉瑾壯起紈褲的膽子,跑過去,拖起葉昭滿是繭子的粗糙雙手,狠狠摸了兩把,然後用力往外拖。葉昭起初愣了下,沒動。待他用力再拖第二次時,才醒悟過來,趕緊半推半就地跟著,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下,回到內院的水榭。正想問為什麼,又被夏玉瑾按在長椅上,從懷裡摸出把嶄新的玳瑁犀角梳,解散頭髮,重新給她挽了個慵懶髮髻,斜斜插上支羊脂白玉雕出別緻木蘭花圖案的細簪子,吊著顆小小的珍珠,簡單大方好看貴重,這是他在全上京貴婦人最喜歡的首飾店珍寶閣處挑了整整三個時辰,花了三百兩銀子,折騰得老闆差點吐血的成果,只希望能給陽剛味太重的媳婦帶來點溫婉女人味,讓他後面的甜言蜜語更容易說出口些。

  結果……

  葉昭不醜,髮型不醜,簪子不醜。

  就是配搭起來像威猛的老虎身上打了個蝴蝶絡子,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夏玉瑾看著自己精挑細選的禮物,有些無語。

  葉昭伸手摸摸秀氣的髮簪,也不太適應,困惑問:「這玩意適合我?」

  「好看!」夏玉瑾的良心在默默流淚,他深呼吸,定定心神,遣開看熱鬧的小丫頭,拋開良心,默念幾次草稿,努力讚美,「我最近發現阿昭……阿昭還是……挺……挺好看的。」

  葉昭聽見對方讚美自己,立刻回敬:「你更好看。」

  「呸!老子是男人!好看個毛!」夏玉瑾好不容易醞釀的感情全沒了,氣得炸毛,剛罵了兩句,想起初衷,又收回脾氣,想了想,乾脆讚美她身上唯一優點,「你的腿很漂亮。」

  葉昭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在分辨真偽,問:「你喜歡我的腿?」

  夏玉瑾好不容易說出心裡話,卻給她的直白注視看紅臉了,於是咬牙道:「是又怎樣?」

  「笨蛋,」話音未落,葉昭兩條腿已歡快地搭到他身上,勾著他的腰,拉過來,死死纏住,「喜歡就早說啊,自家人客氣什麼?」

  夏玉瑾沒有準備,被用力拉扯,往前一撲,站不住腳,跌跌撞撞摔入她懷裡。

  葉昭纏著他的腰,捧著他的臉,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隔著布料,輕輕搓揉著,然後用雙唇貼著他的鼻尖,曖昧道:「喜歡就摸,你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明明是他來無恥的!怎能讓媳婦專美於前?

  夏玉瑾憤然出手,甩開膀子就幹,狠狠把媳婦的大腿上從上到下摸了好幾把,從大腿外側一直摸到根部,正想解衣入港,忽然自己身下涼飆飆的,有點不對勁,趕緊提了把自己的褲腰帶,回過神來:「幹!你亂摸我的糧草庫幹什麼?」

  葉昭抬頭問:「你不喜歡?」

  夏玉瑾憤憤然:「當然不喜歡!」

  「哦……」葉昭摸了兩把手心越來越充裕的糧草庫,輕揉庫門,做出準確判斷,「你兄弟喜歡。」

  夏玉瑾對自家沒出息的兄弟,愛恨交加……

  葉昭繼續勾搭他兄弟。

  夏玉瑾趕緊抵抗住陣陣酥麻誘惑,咬著牙,狠下心腸,抓住她的手,喘著氣,試圖扳開指頭,嘴裡強硬道:「誰喜歡了?!」

  肌膚間的接觸帶來被撫慰的短暫幸福。

  葉昭渾身上下都叫囂著想做點什麼讓人痛快的事情,她看著白貂被欺負的表情,要掙逃的動作,莫名其妙產生了爽快的感覺,暫時沖走了心頭上沉甸甸的難受。她眼見對方要逃離,豈容對方擺脫控制?當場手心一緊,牢牢握住兄弟弱點,陰森森地威脅:「人質在手,你敢逃?!不要命了嗎?!」

  就算兄弟受不住誘惑,通敵叛國,也是他嫡親的好兄弟!

  任何男人都不能放棄救援的對象啊!

  「輕點!小心點!」夏玉瑾想起練武廳那群麻花糖,自知兄弟硬度不敵鐵人,嚇得大叫起來。唯恐她情緒不好,氣力失控,釀成人倫慘劇。於是不敢再逃,乖乖站著,任憑蹂躪,頗有點偷雞不著蝕把米的感覺。

  葉昭見他聽令,專心打理糧草庫。

  交纏越發深入。

  水榭外,暴雨打在湖面、瓦礫、樹枝上,發出陣陣巨響,掩住男女掙扎喘息的聲音。

  夏玉瑾單膝跪在長椅上,俯□,上身的白蟒紋錦緞袍整整齊齊,撩到大腿,□的褻褲卻不知去了何方,在雨水的濺灑中,有些涼,有只很無恥的手,遊走在裡面,隨意碰觸,或者是摩擦,或者是輕刮,或者是挑逗,所過之處,彷彿被熔岩覆蓋,被閃電貫穿,是難以形容的灼熱快感。漸漸地,他漂亮的眼睛充滿情慾的的光芒,雪白的牙齒強硬的忍耐下,不停顫抖碰撞,喘息著,偶爾從牙縫裡並出幾聲弱不可聞的呻吟。

  他說:「你這無恥的混球!還要不要臉的?哪有大白天在水榭宣淫的?」

  葉昭吻上他的唇,雙手加快速度,用更不要臉的舉動做了回答。

  夏玉瑾:「你再這樣,我真惱了!」

  葉昭停下動作,咬著耳朵,反問:「那……不做了?」

  火爐上的水燒了個半開,欲仙欲死的巔峰未到,不上不下憋在那裡,真他娘的難受。

  夏玉瑾捨得,夏玉瑾的兄弟捨不得,於是在很努力地說服他暫時放下面子,一起叛國。

  夏玉瑾偷偷回頭,左右四顧,唯恐有隱藏在暗處的好事者看到這難堪的一幕。

  葉昭痛快地打消了他的疑慮:「沒人。」

  夏玉瑾猶不放心。

  葉昭:「雨聲太大,聽不見。」

  夏玉瑾還是不放心。

  葉昭:「我不說。」

  夏玉瑾當場拍板:「繼續!」

  對付流氓就是要比對方更流氓。

  夏玉瑾流氓地撲上來,拉扯衣服,要把媳婦剝得比自己光。

  葉昭結實平板的上半身,他不感興趣,便直接找準腰帶的繩結位置,順利扯松,然後抱著媳婦那雙夢寐以求的雪白修長漂亮美腿,流著登徒子的口水,狠狠親了幾口,捧著小細腰,只見曲徑通幽處,水簾花木深,立即帶著最無畏的勇氣,長驅直入,準備搶先入港。

  即將抵達勝利的那一瞬。

  天地忽然反轉了。

  是葉昭猛地又想起了海夫人的教導和丈夫的「喜好」,豪邁地翻了個身。輕輕巧巧地將他推坐在長椅上,安穩身形,對準目標,大刀闊斧地跨了上去,一坐到底。

  「我幹!」夏玉瑾來不及申辯,再次悲催了。

  「不錯,」葉昭動了兩下,自言自語,「果然不痛了,海夫人誠不欺我。」

  會痛還那麼猛,不痛呢?

  這婆娘凶殘起來不是人。

  夏玉瑾覺得自己的未來岌岌可危。

  將軍開始勇猛進攻,和初次征戰的生澀和緊張不同,再戰的過程中有和攻城破鎮截然不同的快感,讓她只想再要多點,再多點。讓鼓點般的節奏,迅速起伏著。錦衣上的美麗蟒紋,沾染了靡靡水跡。與生俱來的控制慾望,在旋律的催動中,強烈爆發,深淺快慢,節奏起伏,她要帶頭衝鋒陷陣,掌控戰場的所有一切,不容許任何人違抗她的指揮和命令。

  骨子裡被壓抑的殘暴在蠢蠢欲動。

  腦海裡被控制的邪惡在緩緩生長。

  這才是她用自制力隱藏起來的真正本性。

  「混賬!我要在上面做!」

  「是很麼?雨聲太大了,我聽不清。」

  夏玉瑾的抗議與掙扎,被葉昭充耳不聞。他咆哮著,兩隻手的手腕卻被抓得緊緊的,牢牢固定在長椅的椅背處。衣襟終於被扯開,露出截白皙漂亮的脖子,咽喉處在不停吞嚥著,囚禁的感覺帶來更極度的快感,和陣陣糾結混雜在一起,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葉昭忽然停下動作,替他整了整衣襟和髮梢:「還要嗎?」

  「要!快點!翻身,我要在上面!」溫暖的結合處,他的男根卻還沒有發洩出來,看著對方整齊衣冠下的□雙腿,全身上下都是陣陣難受的憋屈,腦子裡除了本能別無他物。此時此刻,只要能讓他盡興,就算死了也無所謂。

  葉昭食髓知味,舔舔唇,堅持:「我要上面。」

  夏玉瑾痛苦地扭扭腰,喘著氣,用最後一絲理智克制著慾望,不作答。

  葉昭動了一下,再次堅持:「我要上面。」

  兄弟在人家手裡,腰被按得死死的,想自己動都不行,夏玉瑾進退兩難。

  葉昭低下頭,讓漂亮的卷髮緩緩垂在他腰間,眼珠子就想看著獵物般,半瞇著,散發著狡猾的光芒,故意低沉地呻吟著,不停用言語挑逗。軍營裡男人逛上等青樓的有,逛下等窯子的也有,說起葷話來百無禁忌,葉昭扮作男人,為了合群,偶爾也會陪大家說幾句葷笑話。尺度百無禁忌,毫無下限,有不少段子是夏玉瑾聞所未聞的,聽得他身下越發威猛,越發想要,就是為了面子,拚命隱忍。

  葉昭推推他,勸道:「別堅持了,這裡就我們兩個人,誰上誰下,怎麼痛快怎麼來就好。」

  夏玉瑾怒道:「你懂個屁!老子最恨被人壓!」

  葉昭困惑:「我又不是真爺們,怎麼壓你了?春宮裡又不是沒這姿勢。」

  夏玉瑾反對:「不行,給人知道多丟臉啊。」

  葉昭聳聳肩:「你不說誰知道?我是你正室,總不能把我們房事拿去到處說吧?」

  夏玉瑾呆了一會,遲疑道:「人家會猜到。」

  葉昭爽快道:「我告訴他們,你在家裡威風八面,勇猛無敵,壓得大將軍起不了床好了。」

  夏玉瑾:「放屁!」

  他們對視片刻,都覺得很好笑。

  對峙的氣氛輕鬆了許多,兩人總算想起是在行房,不是在爭輸贏。

  夏玉瑾覺得前陣子讓媳婦很不高興,現在是來安慰她的,偶爾讓讓步也無妨。於是他很爺們地允了,決定先幹完這票再研究下次反攻。葉昭得令,大喜,將練武沒發洩完的氣力用得淋漓盡致。

  傾盆大雨,鋪天蓋地罩住水榭,掩蓋所有的秘密。

  葉昭保證守口如瓶。

  夏玉瑾終於放鬆自己,興奮起來,嗷嗷叫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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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水禍滔天

  雨帶來的,不止是美景,還有災禍。

  上京去漠北,山高路遠,遙遙千里,快馬加鞭來回也要月餘,普通的客運及貨運通常會經水路,先至江北的臨河縣鎮,再換車馬北上。

  江北,岫水縣縣衙府邸,滿臉皺紋的章縣令正躺在第七房小妾的肚皮上,吃著水晶葡萄,讓俏麗丫鬟替他捏著腿,錘著肩,聽漂亮女先兒唱曲子,美滋滋地策劃者未來。

  他已在這小窮縣城做父母官足足三年多,任期即將結束,可他有點捨不得離開這山高皇帝遠,油水豐厚的好地方,幸好朝中有人撐腰,好好活動活動,如果升不了官,至少也要調去附近縣城。

  人生得意須盡歡。

  美酒、美食、美女,逍遙一世,別無所求。

  章縣令搖頭晃腦地感歎著,將手伸入佳人懷中,狠狠捏了把,引得她低聲嗤惱,不由呵呵大笑,腦子裡卻想起昨天經過岫水縣去古陀山,投宿驛站的那行官員女眷。聽說是邊關柳將軍的侄女,年方二九,長得花容月貌,比天上的仙女還要美上三分。聽服侍她的驛站婆子們嚼舌根,說這位仙女般得姑娘,竟是要去去古陀山的妙蓮庵出家為尼。

  妙蓮庵是貴族女子出家的地方,多半是丈夫死後,不受寵的妾室,或是犯了錯的閨秀和太太,在那裡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那麼年輕,那麼美貌的人兒,為何如此命苦呢?

  真是天妒紅顏啊!

  要不是美人兒背後的關係太硬,實在惹不起,他立刻搶回來當菩薩供起,抱著天天疼。

  章縣令想得口水都流了兩滴,只恨沒機會下手。

  服侍他的白氏是個妙人兒,見他心猿意馬,立即討好道:「大爺,你想要柳姑娘也不難。」

  章縣令「呸」了她一口,若是幾十年前剛中進士,風華正茂時也罷了,現在都五十好幾的老頭了,他再自戀也不會覺得嬌滴滴的大美人會看上自己。

  白氏笑道:「你不是還有個二十歲的庶子,長得英俊灑脫,才華出眾,尚未婚配嗎?他前陣子還中了秀才,和柳姑娘正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料想柳姑娘要出家,也是被逼的,若是能得個俊俏郎君青睞,怎會不心動?」

  「胡扯!」章縣令狠狠訓斥兩句,心裡卻有些意動,他庶子的長相確實拿得出手,說話做事很討人歡心,明面上風評甚佳,除了平生只好男風外,沒什麼大缺陷。柳姑娘無父無母,八成是教養不良,風流放蕩,德性有虧,惹家門憎厭,所以讓她出家贖罪。若讓兒子出面勾搭,騙娶進門,待東窗事發,生米已成熟飯,美人兒獨守空閨寂寞,做公公的去寂慰一二,也是情理所在啊。

  章縣令越想越美,彷彿美人兒已經到手,趕緊撲倒白氏瀉火。

  門外傳來瘋狂的嘶喊聲:「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章縣令怒極,光著身子從床上跳起來,推開丫鬟,和衣而出,狠狠踹了來人一腳,罵道:「什麼不好了?你老爺好得很!」

  被踹到的衙役姓李,是衙役裡的小頭頭,他連滾帶爬,顧不得疼痛,帶著泥巴和雨水,夢遊似地撲了回來,跪在地上,紅著眼叫:「老爺,漠河決堤了!」

  「什……什麼?!」章縣令驚呆了。

  衙役語無倫次道:「天天都下大雨,漠河河水的水位一直再漲,前些日子巡視時報過,說大堤有缺口。老爺你在屋裡忙,說不要緊,不會決堤的,今天漠河的大堤就崩了,河水沖進來,捲了好幾個村莊,李莊、陳莊、莫莊、林莊……田都淹了,人……人都給捲走了,死了,全死了!

  「死……死了?」章縣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面如死灰。

  連日來的大雨,將快成熟的莊稼全毀了。

  朝廷雖下了減稅令,可該收的稅賦還是少不了多少。

  岫水縣是交通要道,物質充裕些,也撐不住糧價飛漲,一日三變,周邊城鎮來的流民漸漸湧來,在街頭晃蕩,四處乞討,治安有些混亂。

  可是,這種無法預料的天災,和就快離任的縣太爺,有什麼關係呢?

  千里做官只為財。

  他歡喜地上旨請求賑災,準備再發筆橫財。順便讓衙役們四處收稅,務必要在他離開前把所有積欠的稅款和罰金收足,部分上繳國庫,讓政績完美,部分上繳私庫,讓錢包鼓鼓。

  衙役們憋著一肚子氣,冒著大雨,上山下鄉,到處找錢。

  李莊地勢低窪,被淹得最嚴重,幾乎顆粒無收,都靠存糧過日子,只等朝廷賑災,哪裡還有錢交人頭稅?村裡到處都是哭哭啼啼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得衙役們也挺不忍,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這樣的年景,若是惹惱縣太爺,丟了飯碗,哭啼的就是他們家媳婦閨女了,於是只好硬著心腸,罵罵咧咧地到處翻箱倒櫃,抓雞揍狗,好歹湊齊了大部分。

  李老三被砸了院子後,站在門口破口大罵:「你們這群對著該天殺的章無德搖尾巴的走狗!你們生兒子沒□!斷子絕孫!你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衙役聽得大怒,正準備過去踹上兩腳,讓他老實點。

  忽然腳下有微微震動,平地一聲雷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嚇得他往後跳了兩步,緊張看向天空,心裡念叨著:雷公要劈就劈章無德去,咱是無辜的……

  兄弟們見他這副熊樣,都笑話他沒膽。

  他總覺得不對勁,往周圍多看了兩眼。

  烏黑的天空,壓抑得像口棺材,漠河河水像發瘋的巨龍直衝過來,喘息之間,便淹沒田地,蓋過他們的膝蓋,掀翻了村口停著的牛車,將幾百斤的老黃牛衝上半空,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天啊!是漠河決堤了!」

  漫無邊際的恐怖捲上每個人的心頭,再也沒有人哭泣、痛罵、訓斥、囂張,回過神來,母親抱過孩子,父親背起老人,丟下房子、財物,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瘋狂往高處跑。

  「媽媽!等等我!我跑不動!媽媽!」幼小孩子摔倒在地上,稚嫩的哭泣淹沒在絕望的尖叫聲中,然後永遠消失在洪水裡。「相公,你帶著孩子跑,別回頭。」 婦女扭傷了腳腕,瘋狂衝著男人大喊,這是她今生今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比起水流移動的速度,人類奔跑的速度是那麼的緩慢。

  除了極少數的幸運兒,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命!」

  「救救我!」

  「爸爸!媽媽!」

  爬上房屋的,屋頂承受不住水流的衝擊,很快塌陷,爬上大樹的,和大樹一起被淹沒。無數的手在水中沉浮,掙扎,不知衝往何方。

  村前愛俏的少女,垂垂老朽,健壯漢子,美貌少婦,鄉里鄉親,姑嫂兄弟,有仇的,有親的,統統已經不再重要,剛剛還在笑鬧哭罵的鮮活人命,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良田、房屋、道路、橋樑、河流皆化作一片汪洋。

  最後,所有的哭喊聲都安靜下來,只有天上的飛鳥,展開翅膀,在半空中盤旋,悲慼地啼鳴著失去的巢穴。

  李衙役動作最快,幸運地搶到來時騎的馬匹,丟下眾人,瘋狂地往山上跑去。當馬匹被捲走時,他已到達較高的位置,抱住最高的大樹,牢牢抱緊,憋住呼吸,待水流的力量過後,迅速爬到沒被淹沒的樹尖,總算逃出生天,待水勢緩和後,找了個飄過的木盆,冒險游回來報告。

  十三個村莊被淹沒,死亡六千四百人,一萬七千人流離失所。

  唯岫水縣城及周邊幾個村莊地處較高,倖免於難。

  「完了,全完了……」章縣令彷彿老了二十歲,跪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抱著腦袋,哭得眼淚鼻涕全流出來。岫水縣的大堤是他主持修建的,從中飽了不少私囊。前陣子衙役來報大堤有裂縫,他正忙著哄小妾開心,沒留神聽。怎料一時不察,竟闖出如此潑天大禍?

  蒲師爺匆匆趕到,視察環境,急忙開設粥場,安撫災民,然後回衙門見縣令,扶起癱軟的他,果斷道:「縣老爺,別急。」

  章縣令彷彿看到救星似地抓住他,哭道:「那修大堤的銀子你也有拿,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

  「縣老爺,你過慮了,」蒲師爺冷靜道:「天下萬物皆有極限,岫水縣位於江邊,地勢不好,又連續下了兩個月的雨,水位過高,任何大堤都無力回天,怎會是修建問題?」

  章縣令聞言,不嚎了,拍拍大腿道:「是啊!咱們這裡水大,大堤也擋不住!可……可是裂縫……」

  蒲師爺問:「誰知道大堤有裂縫?」

  章縣令:「去巡查的幾個衙役。」

  蒲師爺轉轉眼珠,再問:「衙役不是都被水沖走,殉職了嗎?留下的那個李衙役也給嚇瘋了,瘋子就愛說胡話,縣老爺你應該好好給些銀子,安慰一下,讓他好好養病。」

  「都是那群衙役怕擔責任,說胡話,把本老爺也攪糊塗了,他們這群偷懶躲閒,玩忽職守的廢物,什麼時候報告過大堤有裂縫?簡直荒謬!」章縣令神色漸漸恢復了自信,所有的事情還在掌控之中。他在大堂上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問,「驛站情況怎麼樣?柳美……柳姑娘沒事嗎?」

  蒲師爺微微搖頭:「驛站也在低窪處,人全部沖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章縣令歎息:「可惜了一個絕色佳人。」

  蒲師爺問:「要報告柳將軍和葉將軍嗎?聽說葉將軍外號是活閻王,如果她生氣……」

  章縣令拂袖道:「荒唐!官員家眷來訪,何曾輪到我縣太爺親自去接待?誰知道驛站來過什麼柳姑娘楊姑娘的?就算來了,關我屁事啊?我好端端的正人君子,能去關心人家小姑娘嗎?何況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不準他們早走了,在其他縣城遇到大水、山賊、流寇什麼也是有的。怎知道一定是在我這裡的出事?」

  蒲師爺謹慎問:「縣太爺的意思是?」

  章縣令不耐煩地揮手道:「現在到處都是災情,衙役都死得差不多了,事務繁忙,我心堪憂,快快上報朝廷賑災才是要緊事,別的事什麼都不知道。哎呀,也不知道胡丞相的家人在城中有沒有受驚,來人,備轎……」

  蒲師爺會意,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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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欽差大臣

  無論江北水禍如何慘烈,對沒親眼見過的人來說,就好像戲裡的故事,除有親屬在那邊遇難的家庭傷心外,多數人也就是感歎幾聲倒霉。但連月大雨,莊稼歉收,水路中斷,阻斷南北交通,上京物價猛漲,就是和他們切身相關的事情了,鄉間許多餐桌上出現了野菜葉和樹皮,背井離鄉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天子腳下,情況尚好,百姓除了痛罵奸商,日子湊合著也能過。

  達官貴人家裡,依舊歌舞昇平。

  最煩惱的,倒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

  朝廷上,百官爭議賑災事宜。

  諫官:「天災當前,百姓流離失所,賑災刻不容緩!」

  戶部尚書:「沒錢。」

  兵部侍郎:「流寇叛亂,派軍征討,刻不容緩!」

  戶部尚書:「沒錢。」

  工部員外郎:「重修大堤,刻不容緩!」

  戶部尚書:「沒錢。」

  金鑾寶殿,吵得就像菜市場。

  皇上看看桌面上一疊疊請求撥款賑災,安置災民、商人哄抬物價、流寇作亂的奏折,再看看戶部尚書「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淡定表情,心都碎了。

  別人做皇帝,他做皇帝,祖先都不知道去哪裡打馬吊,忘記庇佑了。

  先是蠻金作亂,凶悍野蠻,打得差點亡國,好不容易熬過難關,國庫裡已空得連老鼠都不想呆了,沒等休養生息完,又來個水災,處處都要錢,鬧得他吃不下睡不著,只恨不得把一個子兒扳成兩半花。

  宮殿不修了,後宮的衣服首飾省點,地方財政抽調點,戶部的鐵牙縫裡摳出點,總算湊出賑災款。

  可是,派誰去賑災呢?

  面對肥肉,大家紅著眼,爭先恐後,個個忠孝節義俱全。

  皇上也知道自己撥下去的錢款,經過層層關節,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部分。他有心嚴厲追查,可自古以來,千里做官只為財,當年太祖出身平寒,對貪污恨之入骨,用剝皮填草的酷刑,還是治標不治本,何況現在建國多年,生活安逸,豪門大族裡姻親關係盤根錯節,朝廷上下官官相護。若不在貪污上睜隻眼閉只眼,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如今財政艱難,撥出的賑災款項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正常賑災都不夠,實在是沒銀子喂蛀蟲。

  蛀蟲們辦事有能力,但餵不飽就不出力,得找個人監督著辦。

  江北官商勾結嚴重,處理起來容易得罪人。

  派去監督的官員必須絕對信得過,還要身份高,不愛錢,才頂得住權貴們的威逼利誘。

  天下有那麼完美的人選嗎?

  皇帝想摳門,左思右想,名單排了不少,統統覺得不夠妥帖,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天氣放晴,煩悶之下,他去後花園散心,忽聞前面傳來陣陣歡聲笑語,聽得他更加胸悶,正想過去訓斥,卻見有個富貴閒人,帶的是黃金碧玉,穿的是綾羅綢緞,嘴角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蹲在花叢中,手裡拿著塊肥羊肉,正在勾引他最疼愛的西番哈巴狗打滾,惹得旁邊宮女太監哈哈直笑。

  夏玉瑾:「來,打個滾,天天給你肉吃。」

  「汪汪!」

  夏玉瑾:「乖,滾得好,爺給你用黃金打個狗牌。」

  「汪汪!」

  皇上重重地咳了聲:「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汪汪!」

  夏玉瑾趕緊丟下小狗,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站去旁邊,垂拉著腦袋,不敢多嘴。

  滿朝文武忙得要死,皇帝太子都熬出了黑眼圈,他居然有閒心在後花園玩狗?

  皇上黑著臉走過去,近看他充足睡眠養出來的白嫩皮膚,心裡更添憤恨,正要開口訓斥,忽然心念一動,轉了十七八個彎的主意,又換了副和藹可親的面孔,感歎道:「最近巡察院的事情不忙吧?看你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吧?休養得不錯,臉色紅潤了不少,看起來快活的啊?和媳婦相處得也挺好吧?」

  「不忙不忙,和媳婦挺好的。」夏玉瑾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兩聲。

  這些日子來,他坐鎮巡察院,給底下官吏們撐腰,罵得過公主,揍得了宗室。讓老楊頭狐假虎威,幹起活來風風火火,收拾得上京紈褲不敢鬧事,惡棍不敢亂來,明面上的治安好了不少,讓言官們的控訴也少了八九成。

  大好成績面前,偷懶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廢物利用得那麼好,皇上越發覺得自己英明神武,看夏玉瑾也順眼了不少,表揚道:「你做起官來還挺像樣,為民辦了實事。這大秦江山的安定,也有你一份功勞。你父親在天之靈看見你那麼有出息,心裡定會寬慰的。」

  夏玉瑾第一次給他誇,全身骨頭都飄飄然的,興高采烈地謙虛道:「皇伯父過獎了,不過是教訓群沒出息的小流氓,算得上什麼大事?!」

  「立了功勞,總該賞的,」皇上敲了下扇子,彷彿想起了什麼,他走近兩步,笑瞇瞇地問,「最近缺錢花嗎?缺錢一定要告訴皇伯父,太后心疼孫子,怕你受苦,想賞你個萬兒八千的,千萬別客氣。」

  伯父是皇帝,奶奶是太后,母親是太妃,哥哥是皇商,媳婦是將軍,家裡雙份進項,沒有敗家嗜好,沒有大堆妾室兒孫要養,夏玉瑾是富貴鄉里泡出來的蜜糖人,這輩子缺啥都沒缺過錢,根本沒將這點賞銀放心上,拖著他死皮賴臉道:「聽說江北水災,國庫也不富裕,賞錢就算了,捐給災民吧。皇伯父,你把內庫裡那幅《上京游春圖》借我回家玩幾天吧?或者給我媳婦幾天假,讓我那個,你懂的……早生貴子嘛。」

  「喜歡那張畫,晚點讓牛公公給你送去就是,」皇上笑得更開心了,「你好歹也是我最疼愛的親侄子,老是穿綠色官袍,站在兄弟裡也不像話,不如給你升個官?順便放你媳婦幾天假,讓你們出去好好逛逛,遊山玩水,散散心?」

  夏玉瑾大喜:「真的?!」

  「金口玉言,還能有假?」皇上摸著鬍子,慈祥地看著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明媚陽光下,夏玉瑾給他看得抖了抖……

  總覺得伯父的臉好像又變成黃鼠狼了。

  皇上迅速回去,寫張任命書,蓋個大印,往南平郡王府一送,欽差的人選就這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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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漠北飛鷹

  賑災要做什麼?

  「沒什麼難的,」黃鼠狼拍著侄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吩咐:「不過就是去戶部領錢,跑路,發發安民公告、等糧食運到後,督促手下給糧捨粥,閒著沒事就去鄉鎮溜躂兩圈,和平民百姓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有沒有官員瞞報災情,最後買點土特產回家,讓師爺給你寫個事後報告的折子,就算傻子都做得來,」他說到這裡,稍稍停了停,潤潤喉,加重語氣道,「只要錢糧到位,賑災能解決就好,其他的事……你隨便玩,輕鬆玩,不要有太多負擔。」

  夏玉瑾出生至今從未離開過上京,對外面大千世界渴望已久,如今難得機會,能光明正大地讓母親放他出門玩,哪裡顧得上賑災是什麼?於是點頭如搗蒜,拍著胸脯保證換成任務,然後歡天喜地地衝回家,指揮下人打包行李,做足一邊幹活一邊吃喝玩樂的準備。

  黃鼠狼為了不亡國,選了批職位較低,有賑災經驗或能力出眾的官員給他做副手,並連發數道聖旨給江北各州縣衙門,公佈減免賦稅、調粟平糶、轉移災民、撫恤安置、勸獎社會助賑等臨時法令。

  被選中的官員,對這個不靠譜的上司,都暗暗叫苦。

  唯一的好處是他不會爭功,不要賞賜,不會嫉妒賢能,只要事情辦妥當,就會如實上報,讓皇上論功行賞。

  皇上給葉昭放了兩個月的假,美其名曰是她結婚半年多,肚子還沒動靜,回去調養調養,早日給南平郡王府開枝散葉,卻沒有將她加入賑災欽差的名單,只私下召進宮,吩咐了些話。葉昭回來後,親點兩百虎狼騎,帶上秋華秋水姐妹花,以隨行女眷的身份,低調加入了賑災隊伍,眉娘祖籍江北,性格又貪玩,便磨了葉昭許久,終於得到隨行貼身服侍的機會,樂不可支。

  夏玉瑾嗤之以鼻:「天下哪有帶媳婦出巡的欽差?皇伯父到底在想什麼?」

  葉昭在兵器庫裡挑挑揀揀,選擇出門的武器,聽見他感歎,便漫不經心答道:「皇上說,哪有武官去賑災的道理?反正你風流在外,出巡帶個媳婦算什麼?太后也說大好時光要珍惜,爭取回來讓她等著抱曾孫。」

  夏玉瑾噴了。

  葉昭隨手將百餘斤的宣花板斧在空中拋起丈許,然後輕鬆接住,引旁邊丫鬟拍掌叫好。

  夏玉瑾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好大……

  焦頭爛額地準備了兩天,從棉被到夜壺,東西裝了五大車,再加上隨行官員、僕役和護衛共三百人的賑災隊伍浩浩蕩蕩地啟程了,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奔江北。

  東夏,呼爾特斯大草原,貝爾湖畔,有望不到邊際的牛羊和牧民帳篷,彩雲片片,映在蔚藍的湖面上,化作絢麗七彩,純潔的像天上女神降臨人間。

  忽然,一聲虎嘯直衝雲天,迴盪在草原上空,久久不散,驚壞了羔羊,嚇倒了牛群。金頂大帳側,鐵欄杆鑄成的獸籠裡,身形巨大的斑斕猛虎正弓著腰,露出尖銳的獠牙,雙眼噴著憤怒的火苗,死死瞪著籠中赤手空拳的高大男人。

  許多穿著破爛的孩子圍在獸欄外面,興奮緊張地看裡面的一切,小拳頭都握得緊緊的,高聲叫嚷:

  「伊諾皇子!打翻那個畜生!」

  「皇子!加把勁!」

  「咱們東夏的勇士!才不會輸給老虎!」

  「好咧!看我的!」伊諾皇子黝黑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將上衣解開,把兩根袖子塞入腰帶,露出上半身鋼澆鐵鑄般的結實肌肉,對老虎勾勾手指,繼續挑逗著它的怒火,「孬種!再來!」

  老虎壓低身子,狂吼一聲,再次躍起,全身千百斤力氣集中在利爪上,死死抓向伊諾的肩膀,想將他推倒在地,進行撕咬。

  伊諾皇子大吼一聲,抓住老虎的兩隻前爪,竟是在和它角力。

  一人一虎搖晃幾下,竟是老虎漸漸不支,節節敗退,它趕緊將後肢躍起,狠狠踹向對方。

  「來得好!」伊諾皇子忽然使了個摔跤技,翻身背抱起猛虎,高高舉起,狠狠往地上摔去,重重撞向獸欄。

  老虎給撞得頭暈目眩,站起來搖晃兩步,倒在欄杆角落,喘著粗氣,再也起不來了。

  「好!」

  孩子們瘋狂地拍掌喝彩,亮晶晶的眼睛裡都是崇拜。

  有個大膽的孩子從縫隙鑽入獸欄,跑去老虎身邊,英勇無畏地要踹上兩腳。

  「你這小子,」伊諾皇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領,抱起放在肩膀上,大笑道,「想打老虎還要等幾年呢。」

  孩子漲紅著臉,不服氣叫道:「少看不起人!我也是東夏的勇士!」

  「是,」伊諾皇子笑得更開心了,將他放下,揉著腦袋道,「你們都是最棒的小勇士。」

  孩子害羞地低下頭,轉身跑了

  侍衛匆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皇子,南邊的鳥兒傳來了訊息。」

  伊諾皇子整裝,哄走孩童,步入金頂大帳。

  沒過多久,有個身材瘦小,長相普通的中原人,穿著牧民裝飾,低著腦袋,走了進來,從衣服夾縫裡取出張細長的薄白綢,上面用蠅頭小字寫著:「江北水患,糧草不足,國庫空虛,南平郡王奉命賑災,有機可趁。待國內大亂後,請皇子裡應外合,攻下嘉興關,奪黑山十八州。」

  東夏眾將躍躍欲試,只恨不得立刻帶兵南下,直搗上京,瓜分江山。

  唯伊諾皇子沉思不語。

  中原來的密探再道:「主上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伊諾皇子輕輕搖頭:「時機未到。」

  東夏大將軍帖木斯急問:「還缺什麼?」

  伊諾皇子慢慢將白綢揉成一團。他眼前再次出現那道披銀甲騎白馬的年輕身影,剛決果斷,勇敢無畏的戰士,在滿天彩霞中策馬衝來。當映入眼簾的瞬間,天地的光彩都為她所奪。她比雪山的蓮花還美麗,比草原的星星還耀眼,讓他再也挪不開視線,忘了行動,直至被長槍挑傷了肩頭,才從夢中驚醒,敗退而去。

  永生永世忘不了。

  一夕晚霞,一生夙敵。

  想再見,再見又如何?

  不如不見。

  很多年後,方知原來她是女子。

  鬥酒百升,大醉一場,捏碎金盃,心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滋味。

  天下最勇敢的女子。

  天下最特別的女子。

  天下唯一能與他並肩的女子。

  天上諸神,為何將她生在那羔羊的國度?與羔羊為偶?

  若讓她瀟灑馳騁在東夏的土地上,他定解金刀相贈,邀把酒言歡,共追風一生。

  可惜啊可惜……

  神靈讓這匹聲名赫赫的凶悍母狼,成為守護大秦的最牢固壁壘

  只要是阻攔東夏前進步伐的障礙,不管是什麼,都要撕成碎片。

  伊諾皇子深呼吸一口氣,堅定道:「欲奪大秦,先滅葉昭。」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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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22:30:26 |顯示全部樓層
69、命犯桃花

  出行前,黃鼠狼千叮萬囑,一路上不要任性使小性子,驛站簡陋,不要給地方官府添麻煩,可以住到舒服的客棧去。

  出發五天後,前行車隊抵到江南,夏玉瑾漸漸回過味來。

  黃鼠狼連一文的路費都沒給,別人當差有油水,他當差不但要幹活,還要自己掏腰包吃飯住客棧,甚至還包了隨行的官員開銷?

  夏玉瑾拍案而起:「太可恨了!」

  眉娘給嚇得拿筷子手一抖,把要夾給葉昭的紅燒肉掉落地面,她悄悄看了眼郡王的臉色,立刻將功贖罪,重新夾了塊肥膩膩的大肉放去他碗裡。

  夏玉瑾憤慨道:「皇伯父居然沒給我辦案經費!」

  秋華自顧自地往嘴裡扒飯:「國庫窮,沒辦法,這醋燒魚不錯。」

  秋水笑瞇瞇地挽起袖子,給將軍夾了塊醋燒魚肚子肉,慢悠悠道:「南平郡王高風亮節,全大秦貼俸祿幹活的是只有你一個了。」

  夏玉瑾滿肚子牢騷,不敢回去找黃鼠狼要錢,只好吃下悶虧,雙眼滴溜溜地轉,四周亂看美景,補償受傷的小心肝。

  自古江南美女多。

  雖不如上京佳麗的國色天香,卻有水樣溫柔在骨子裡。

  見慣了華貴美人,看看鄉野美女,也是情趣。

  這邊客棧旁酒肆的老闆娘身段嬌小,面若芙蓉,倒酒的時候露出截蓮藕般的玉臂,上面晃著兩個絞絲銀鐲子,真讓人恨不得摸上兩把,中等。那邊賣花的小媳婦媚眼如絲,腰細屁股大,走起來扭啊扭,頭上的細銀簪上的桃花墜輕輕晃,真是風騷動人,中上等。剛經過的那個俏寡婦,胸部豐滿,容貌俊俏,難以言喻的感覺,中等……

  夏玉瑾一邊專心致志地看,一邊在心裡悄悄給美人評等級。

  「喲——不寫情詩不寫詞,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嘹亮山歌隔水傳來,歌聲軟糯,綿音悠長。

  黃昏餘韻中,窗的那邊搖來幾隻小舟,舟上站著數個採蓮少女,嬉鬧玩耍著,貧窮的裝束掩不去青春嬌艷的面孔,唱歌的少女更是鶴立雞群的美,杏眼含情,皓齒如雪,烏髮似雲,鬢邊簪著朵茉莉花,穿簡陋的藍色碎花土布裙,收得窄窄的腰身,襯出高挑的身段,惹河邊兒郎紛紛翹首相看。

  夏玉瑾看得呆了,恨不得吹幾聲口哨來調戲小美人。

  眉娘輕輕捅捅他:「郡王爺……將軍在看……」

  夏玉瑾想起媳婦在旁邊,心頭一驚,自覺不妥,趕緊收回紈褲視線,端正態度,將面部表情調整成正人君子,然後溫柔看向媳婦,想背幾句義正詞嚴的柳下惠語錄。

  他不看尚好,這一眼,差點被氣瘋。

  幹!他媳婦看美人看得比他還專心致志!還好色!眼睛都快粘到人家小姑娘身上去了!

  夏玉瑾輸人不輸陣,繼續把小美人往死裡看。

  門外銅鈴被風吹響,青色馬車徐徐停在路邊,有個穿著華麗,長相俊美的少爺帶著個清秀隨從,在護院的陪同下,走到店門,稍稍皺眉,含笑對隨從們道:「荒山野店,只好將就了。」

  店小二趕緊跑去門口,抹著腦袋上的汗珠,為難地對他們解釋。「客官,不好意思,今天飯館給京城來的大爺包下了。」

  隨從慍怒:「到底是誰?好大的架子?我們章少爺……」

  店小二道:「聽說是去江北販米的商人,出手大方,帶著好多車馬,別說本店,就連隔壁飯館和隔壁隔壁的飯館都包下了,要吃飯得等等,或者幾位爺先去小攤吃碗餛飩?」

  由於開口說自己是郡王,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平頭百姓個個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地方官員也爭相來巴結欽差,夏玉瑾又不耐煩和官員打交道,煩不勝煩,想著戲中微服私訪,為民除害的故事似乎很威風,便隱了身份,改了衣衫。

  他在市井中混慣,騙人演戲樣樣精通,擅長模仿,又沒有皇家架子,裝成要去江北販糧的大商人,絲毫不露破綻。葉昭見他玩得歡喜,順其意,將侍衛扮成保鏢,讓隨行官員裝作管事,車伕與僕役照舊,車隊裡除了夏玉瑾的私人物品外,還有臨時調去江北救急的三十車糧食,乍眼看去,也難識破真相。

  「咱們少爺身嬌肉貴,若不是路上壞了車輪,耽誤時辰,哪裡看得上你這骯髒破店?!」隨從見區區商人,佔了那麼多的地方,心有不忿,還想爭論。

  章少爺站在旁邊,慢悠悠搖著扇子,笑道:「算了,這裡不是江北,要與人為善,莫相爭。」

  隨從不甘心地嘀咕:「若這裡是江北,非要打死這狗奴才……」

  夏玉瑾聽見門口吵鬧,好奇看去,視線正與章少爺對個正著,見是個家境略好的普通青年,長相精神,斯文秀氣,並不惹人討厭,倒是旁邊的漂亮隨從氣得臉色發紅,知道是自己包飯館害人家沒飯吃發脾氣,心裡莫名覺得很爽,便邪惡壞笑了下,轉回頭去。

  美人一笑桃花生。

  章少爺手中扇子落地,愣愣地看著他。瘦削身材罩著寬大的白儒衫,腰間佩著塊綠玉珮,微風吹過,幾縷亂了的青絲被微微吹起,拂過吹彈可破的細膩皮膚,拂過精緻漂亮的五官,長長睫毛下那雙比星星還明亮的雙眸,含著笑意,微微彎了彎,襯著窗外碧波萬頃,滿湖荷花,將他以前見過的所有美人都比作了地上塵土。

  扭頭那瞬間的含情秋波,更是勾得人心猿意馬。

  只是不知……

  章少爺快步迎上,走到夏玉瑾身邊,壓著蠢蠢欲動的心思,用生平最溫和的笑容,低聲下氣懇求:「在下姓章,是個秀才,這位兄台,不知如何稱呼?」

  夏玉瑾想了想,回禮道:「姓玉。」

  章少爺:「玉公子,我們主僕沒趕上飯時,鎮上又沒什麼能吃的好飯館,腹中飢餓,實在難熬。不知可否行個方便,結個善緣,讓我們在旁邊搭張桌子?」

  只要給足面子,夏玉瑾是很好說話的人,他見對方軟言相求,便拿捏著商人心態,帶著笑容,拱手客氣了幾句,然後指著旁邊唯一一張沒坐滿的桌子,請他們主僕過去。

  章少爺被他笑得心臟狂跳,趕緊坐去旁邊,細細觀察。

  玉公子身邊做了個插金帶銀的小娘子,似乎是他的夫人或妾室,正怯生生地試圖討好他,卻被極度厭惡地甩開。還有兩個濃眉大眼,頂多只能用過得去來形容的丫頭,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卻專心致志地粘在旁邊冷酷英俊的「男子」身上,不停鬥嘴,氣氛曖昧,最後還……還悄悄握住了那「男子」的手,用力捏了兩把,低聲道:「今晚你給我放老實點。」

  「男子」寵溺地點了點頭:「嗯。」

  原來這玉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啊!

  章少爺大喜,只恨不得立刻勾搭到手,好好親熱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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