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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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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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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3: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0章

    “清兒醒醒,醒醒……”懷清睜開眼,一把抓住慕容罡:“樂兒……”樂兒是慕容罡給女兒起的小名兒,大名輪不上他們兩口子,懷清一開始覺得有些俗,可慕容罡說小丫頭愛笑,叫樂兒正好。懷清是覺得孩子剛生出來,慕容罡這個當爹的心眼就偏了。

    忽想到暈倒前的那一幕,頓覺撕心裂肺,那可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若真有個萬一……到如今爲止,懷清都沒真心恨過什麼人,哪怕是赫連清,可她恨余靜茵了,即使再大的仇怨,衝著大人來就是,對一個襁褓中毫無抵抗能力的孩子下手,這女人簡直毫無人性可言。

    慕容罡道:“你別急,六弟接住了樂兒。”

    當時余靜茵把孩子丟下來的一瞬,慕容罡心也涼了,自己站的角度,是無論如何也救不得的,好在六弟忽然騰躍而起,把孩子攏在懷裏。

    懷清頓時鬆了口氣:“可受了驚嚇?”

    慕容罡搖搖頭:“別看小丫頭才剛滿月,膽子卻大,這麼折騰還在六弟懷裏咯咯的笑呢,真不妄我給她起的名兒。”

    懷清眸光一柔:“這丫頭天生就壯,估計是搶了她弟弟的營養,你瞧恪兒就不如她有精神,平常除了睡就是睡。”

    慕容罡搖搖頭:“還說我偏心,你這當娘的心就不偏嗎,不過,我瞧六弟很喜歡樂兒呢。”

    懷清臉色一沉,發生這樣的事兒雖是自己疏忽,認真說起來,慕容曦難辭其咎,自己跟他的事兒早就過去了,可他卻一直抓著不放,若不是他的執念,余靜茵也不會如此恨自己,恨到對樂兒下手,所以,即使知道是慕容曦救了樂兒,懷清對他心存不滿。

    從炕上起來道:“先去瞧瞧孩子吧。”

    慕容罡大約知道她的想法,不禁暗暗嘆了口氣,懷清一出松濤苑就聽見一陣不遠處傳來哭求的聲音,聽聲兒像是奶娘:“喜管事,您行行好,叫奴婢見見主子,奴婢冤枉啊。”

    冤枉?可喜臉色一陰:“識相的趕緊走,若不是老太君說姐兒還小,不好造殺虐,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在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嗎,我可跟你說這事兒如今就在咱們府裏,還沒傳到萬歲爺耳朵裏呢,你可是知道萬歲爺多疼這兩個皇孫皇孫女,若是皇上知道,別說你,就是你一家子的九族都別想活命。”

    那奶娘一哆嗦:“可,可是這事兒不賴我?”

    “不賴你?你是小主子的奶娘,就是照顧小主子奴才,奴纔是什麼,就是爲了主子赴湯蹈火都應該,你倒好,隨便叫個人就奪了小主子去,還有臉跑你喜大爺兒跟前來喊冤,你們倆還不過來把她拉出去,驚擾了主子,有你們的好果子吃。”上來兩個婆子一左一右把奶娘拖走了。

    懷清方走過來,可喜忙躬身,懷清道:“也別太爲難她,老太君說的是,樂兒還小,該爲她積點兒福報,回頭你找人給她家裏送些安置銀子便了。”

    可喜剛要說什麼,瞧見爺的眼色,忙應了一聲:“是,奴才這就去辦。”

    懷清方走到旁邊孩子的院子裏,剛到了廊下正好撞上出來的慕容曦,懷清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慕容曦臉色一滯,瞧了她一會兒低聲道:“都是我的錯,對不住了。”

    懷清道:“慕容曦你一點兒都沒變,做什麼事從來不想後果,既娶了她,就該對她負責,若是她過得好,也不會對樂兒下手了。”

    慕容曦苦笑了一聲:“你這是怨我嗎?”

    懷清咬了咬脣:“我不是怨你,我是怨我自己,當初若是不識你就好了。”

    慕容曦臉色頓變:“你果真是怨我的,爺也怨自己,怨自己一錯再錯,若能重來一次……”

    話沒說完就被懷清打斷:“慕容曦錯了就錯了,這個世上沒有重來的機會。”撂下話邁步走了進去。

    慕容曦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擡腳往外走,走幾步看了慕容罡一眼,慕容罡道:“懷清的性子你知道,她是擔心樂兒,故此說那些話,六弟別太往心裏去。”

    慕容曦目光一冷:“四哥,你果真還是如此假仁假義,我救樂兒不是因爲四哥,是因她是懷清的女兒。”

    慕容罡道:“她也是你的親侄女。”

    慕容曦道:“爺的侄女多了,可樂兒卻只有一個,四哥,我說過不會放棄,即使此時,我還是這句話。”

    看著慕容曦走遠,慕容罡不禁皺了皺眉,可喜小聲道:“爺,六爺這是魔怔了,都這時候了,怎還說這種話。”

    慕容罡嘆口氣:“這些話別讓清兒知道。”可喜忙點頭答應。

    慕容罡進了屋,見懷清坐在孩子的小牀邊兒上發呆,兩個孩子都睡著了,慕容罡把她圈在懷裏道:“別擔心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懷清往後靠在他懷裏,輕聲道:“你看,到底是小孩子,都不知道剛才差點兒小命就沒了,這會兒仍睡得如此香甜。”

    慕容罡道:“所以說是小孩子嗎,不過,咱們的孩子自然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懷清道:“剛我一時氣憤跟慕容曦說了幾句難聽的話,這會兒想起來卻有些過分。”

    慕容罡道:“你知道他不會跟你在意的。”

    懷清忽擡頭看著他:“你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一點兒都不吃味兒?”

    慕容罡卻笑了:“若是吃味兒,恐一輩子也吃不過來呢。”見她瞪著自己,不禁失笑:“我說笑的,當日我從不敢想有今日,我只是想著能瞧著你幸福就好,你過得好了,跟不跟我又什麼干係,六弟能護著你比什麼都強,後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兒,不瞞你,便如今,我還覺著像一場夢呢,這樣的夢我恨不能一輩子不醒過來才好,哪還會吃味兒。”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眨了眨眼道:“還總說自己拙於言辭,這甜言蜜語說的真真高段。”

    慕容罡搖搖頭:“不是甜言蜜語,是爲夫的肺腑之言,夫人笑納才是。”

    懷清笑了起來,慕容罡道:“看吵著孩子。”

    懷清站了起來:“對了,前頭的酒宴還沒散吧,你快去招呼,除了你的兄弟就是親戚,不好怠慢了。”

    慕容罡道:“你暈著的時候,他們就走了。”說著想起什麼:“老太君還好,只說讓我添幾個人,仔細著些,倒是老公爺,當著那麼些人把我好一頓數落呢,當時我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懷清完全能想象的出來,她祖父最是護犢子,尤其對兩個小傢伙,喜歡的不得了就這一個月裏隔三差五就得來瞧瞧,自己嫁過來這麼久,老爺子可一次都沒來過,頭一次來四王府就是孩子出生那天,可見多疼兩個小傢伙,遇上這樣的事兒,老爺子能不心疼嗎,就算慕容罡是皇子,數落起來也會毫不留情。

    不過慕容罡這張冷臉,對別人有用,祖父跟前恐怕還要執晚輩禮,又當著他的兄弟,這份難堪可想而知。

    一想到這個,懷清倒不禁笑了一聲:“你也知道祖父自來不待見你,數落你兩句還算好的,若不是當著你那些兄弟,估摸拳頭揮上來,打你個烏眼青。”

    慕容罡愕然,見她一臉促狹,知道是捉弄自己,拍了她一下:“頑皮。”

    這兩口子倒是過去了,殊不知,因爲這檔子事倒黴的人還在後頭呢,頭一個就是皇上,從這兩個小傢伙沒生出來的時候,皇上就心心念唸的盼著,又是起名字,又是召欽天監的卜卦,忙了個不亦樂乎。

    好容易生出來,沒出滿月,不能抱進宮,皇上想看也看不著,急的覺都睡不好,白等海壽安排著私下去了一趟四王府,這一瞧見了,更是數著天過,就盼著滿月抱進宮裏頭去。

    這天皇上正想著,等兩個小傢伙來了,就擱在暖閣的炕上,自己好好瞧瞧兩個小傢伙,上回來去匆忙的,都沒瞧底細。

    小太監進來稟告說:“二皇子求見。”

    皇上眉頭一皺:“他來做什麼?”本說不見,忽想起外朝的大臣們,私底下都說自己偏著老四跟老六,今兒這事若是給那些臣子知道,不定又說什麼呢。

    想到此,揮揮手道:“叫他進來吧。”

    海壽挑了挑眉:心說今兒可是四王府擺滿月酒的日子,按理說,這時候酒宴還沒散呢,二皇子巴巴的跑進宮裏來做什麼?雖說二皇子是主子,可這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的話兒,按在二皇子頭上,還真一點兒都不冤,所以,二皇子今兒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

    二皇子進來磕頭,皇上往下看了一眼,暗道,能怨自己偏心嗎,同樣是皇子,那幾個成器不成器的站在哪兒,怎麼說也是那個意思,唯獨這老二,不知哪兒出了毛病,要說五官長相也不能說差,可就是往哪兒一站,天生就帶著股子猥瑣的奸相,就算自己是親爹也有些嫌棄。

    若他做事磊落也還罷了,偏偏做出的事兒,更上不得檯面,自以爲聰明,實則蠢笨如豬,既然是豬,就混吃等死安安生生混他的日子不結了嗎,他不成,還非得爭一爭,偏偏又沒有爭的本事,乾的那些事兒簡直就跟耍猴戲似的。皇上提都懶得提。

    二皇子也不傻,從父皇瞅他這眼神就知道,父皇不待見自己呢,二皇子心說,您是不待見我,可我至少省事,您倒是待見老六跟老四,瞧這倆爲了個女人折騰出多少事兒來。

    皇上吃了口茶問:“老四哪兒散了?“

    二皇子心說,您不問我還得找詞兒呢,您問了正好,想到此忙道:“散了,出了那樣的事兒不散也不成啊。”

    皇上眉頭一皺:“出了什麼事兒?”

    二皇子假裝訝異的道:“原來父皇還不知道呢。”

    皇上臉色一沉:“哪來的這麼些廢話,叫你說就說,出了什麼事兒?”

    二皇子才道:“還不是老六那個側妃余氏,想來是因爲孩子給老六踹沒了,不知怎麼就恨上了四弟妹,趁著奶娘不妨,把樂丫頭給奪了去,跑到假山上想都沒想,直接就把孩子扔了下去。”

    海壽冷汗都下來了,心說,這可是哪兒的事兒呢,那兩個皇孫黃孫女可是萬歲爺的心尖子,這怎麼話兒說的,余靜茵莫非瘋了,怎麼敢做出謀害皇孫女的事兒來,這可是大罪。

    皇上目光如刀,盯著二皇子,二皇子給父皇看的忍不住的一激靈,本來還想賣賣關子,這一下可不敢了,忙道:“虧了六弟反應快,把侄女接在手裏。”

    海壽大鬆了口氣,心說,二皇子這話說的簡直就是大喘氣啊,忙著瞧了眼皇上,見皇上表情,就知道二皇子今兒恐怕要倒黴了。

    正想著,忽聽皇上問了句:“老二,你今兒進宮來就是跟朕說這事的嗎?”

    二皇子一愣,心說父皇這是啥意思?莫非是擔心那小丫頭了?忙道:“父皇您別擔心,那丫頭天生一個賊大膽,給六弟接在懷裏的時候,還咯咯笑的別提多歡實呢,那小丫頭別看剛滿月,眉眼兒瞧著跟四弟妹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六弟抱著都不捨得撒手……”

    話沒說完就聽啪一聲,皇上一掌拍在炕桌上,二皇子嚇得撲通就跪在了地上:“父,父皇,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皇上臉色陰沉沉的看著他:“老二,你起鬨架秧子,敲邊鼓看笑話兒毛病到現在都沒改,你這幾句話就把老四兩口子跟老六都饒了進去,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告訴朕,老六跟老四家的藕斷絲連,老六的側妃纔會劫持樂兒意圖謀害嗎。”

    二皇子給皇上的話噎住,半晌兒方硬著頭皮道:“父皇冤枉兒臣了,兒臣沒這個意思。”

    “沒這個意思就鬼了,老二,朕給你句忠告,有吃有喝有樂的,好好過你的消停日子,比什麼都強,若是瞎摻合事兒,可沒你什麼好兒,滾。”

    二皇子忙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那樣兒狼狽非常,海壽心說,二皇子這也是活該,出了這樣的事兒,當時也並不是就他一個皇子,別人怎麼都不來,是因爲別的皇子心里門清,這事兒皇上早晚會知道,從別人那兒知道無妨,若是從皇子嘴裏說出來,這別有居心的罪名就算落腦袋上了。

    如今幾位皇子都看明白了,若說先頭老四跟老六在父皇跟前得寵的程度不相上下的話,那自從四皇子妃娶進門,老四那就佔了絕對的優勢,這麼些個兒媳婦兒裏頭,看見誰隔三差五就往宮裏頭去了,雖說老四家的有手藝,會看病,可太醫院有的是太醫,用得著她有事沒事兒的進宮請平安脈嗎。

    再說,老四家的進宮也不都是請脈看病,皇上跟前早透出話來,四皇子妃進宮,必然會陪皇上下棋說話兒,可見老四家的多討皇上的喜歡了。

    所以說,這人不能跟命爭,老六本來得了先機,可遇上個蠢豬一般的親舅舅,這棋是一招下錯,步步錯,丟了一個張懷清,這往後就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所以,其他幾位皇子都知道,這時候告老四家的狀沒用,皇上老早就知道張懷清跟老六的那檔子事兒,都沒因此不喜老四家的,誰這時候告刁狀,能有好兒嗎?也就二皇子這頭蠢豬,會巴巴的跑宮裏頭來說這事兒,別人是能躲多遠多多遠。不過,這件事如今萬歲爺知道,余靜茵必死無疑不說,恐余家也會跟著受牽連。

    正想著,忽聽皇上道:“海壽,你去把余雋給朕叫來。”

    海壽暗道,就說余家要倒黴,如今的餘家可是餘雋當家呢,要說這人要是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自從皇后沒了,余家眼瞅著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比起皇后活著的時候,可差遠了,這余靜茵也真是不省事,這件事簡直就是損人不利己,丟下這爛攤子,還得余雋出面收拾。

    海壽到余府的時候,余雋正在後宅跟赫連薇問話呢:“靜茵怎會跟你進去?”

    赫連薇本來低垂著頭,聞言猛地擡了起來,眼裏因委屈縈上一層淚光:“相公是說妾身有意把靜茵帶進四王府的嗎?”

    余雋道:“是不是有意如今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靜茵做了這樣的事兒,余家恐脫不開干係。”

    赫連薇忙道:“孩子又沒事兒,再說,這是靜茵做的,她如今已經是六皇子的側妃,跟咱們余家有什麼干係?”

    余雋定定看了她半晌兒:“若你是這麼想的,我只能說你太糊塗,便她嫁了人也永遠是我余家出去的姑奶奶,她若風光了,我們余家跟著長臉,她犯了錯,咱們余家也跑不了,就如你是國公府的小姐,即便嫁進了我們余家,國公府也永遠是你的娘家。”赫連薇臉色變了變。

    余雋又道:“懷清雖說是你妹子,可樂兒卻是皇孫女,出了這樣的事兒,你以爲皇上會不聞不問嗎?”

    赫連薇道:“那該怎麼辦?”

    余雋長嘆口氣:“聽天由命吧。”

    赫連薇頹然坐在炕上,喃喃道:“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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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一旁垂手而立的靜苑,實在看不過去,低聲道:“大哥哥,這不是嫂子的錯,是靜茵在門口等著,見了我們就湊了上來,說她有事落在了後頭,讓嫂子帶她一道進去呢,靜茵的脾氣大哥哥是知道的,嫂子若不帶她,不定要鬧起來,王府跟前不好看呢。”

    余雋看向靜苑,若說自己這個兩個堂妹,靜苑倒是個好的,性子良善,知道進退,只不過有些過於簡單,總把人想的太好,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余雋道:“現在說誰的錯也晚了,如今想想,倒是我的不該,早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兒應該防備這纔是,也不至於闖出如此大的禍事來。”說著臉色一冷:“來人,立時送大奶奶回冀州府。”

    赫連薇一驚忙道:“相公不回去嗎?”

    余雋看了她半晌兒沒說話,外頭余福跑進來道:“大,大爺,外頭海總管來了,說皇上宣您進宮呢。”

    赫連薇臉色更加難看,余雋長嘆了口氣,邁腳出去了。

    跟著海壽進了宮,到了皇上跟前跪下叩頭:“余雋參見皇上。”

    皇上沒叫起,看了他一會兒道:“若當初沒有昭慧皇后,想來也沒有你余家的慶福堂了,余家數百年的經營,方有如今慶福堂的字號,行醫濟世忠厚傳家,之前你余家倒是真對得住這樣的祖訓家規,這些年是怎麼了,是不是恃寵而驕居功自傲,忘了自己的本份了。”

    越到後來,皇上的語氣越重,臉色也更冷,已經等同於問罪了。

    余雋道:“草民知罪。”

    皇上站起來道:“你爹跟你二叔犯下的罪行,足夠凌遲車裂,可朕瞧在皇后的面子上赦了他們,你余家就該反省收斂,可今兒卻來謀害朕的皇孫女,莫非是逼著朕抄了慶福堂,滅了你余家的九族嗎?”

    話音剛落,海壽忙進來道:“萬歲爺,四皇子妃求見。”

    皇上眉頭一皺:“剛出了月子,跑宮裏來做什麼,叫她回去養著,別跟朕這兒搗亂。”

    海壽小聲道:“回萬歲爺,小主子們也來了,這會兒跟皇子妃在外頭候著呢。”

    皇上眼睛一亮,看了眼窗外道:“都深秋了,外頭冷呢,小孩子身子弱可經不住凍,快讓他們進來。”

    說完之後,或許覺得自己過於急切,有損君威,咳嗽了一聲做掩飾,即便如此,剛纔的疾言厲色也消下去了不少。

    說到這個,海壽不得不佩服懷清,把皇上的心思拿捏的分毫不差,知道今兒這事兒皇上得難爲余雋,四皇子出面估摸沒用,故此四皇子妃帶著兩個小主子來了。

    這皇上的小心尖子一出馬,什麼人情說不下來啊,不過,這裏頭裹著的事兒還真有些拎不清,如今海壽也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剛聽見二皇子的話心裏還納悶呢,六皇子不待見側妃余氏,可是京裏出了名兒的,要不然,當日也不會一腳把余氏肚子裏的孩子給踹沒了。

    所以說,四王府擺滿月酒,六皇子絕無可能帶余氏去,而余氏卻跟著余雋的媳婦兒進了四王府,這余雋的媳婦兒,可是國公府庶出的大小姐,赫連清的姐姐,自然也是四皇子妃的姐姐,可這個姐姐按的什麼心就難說了。

    同樣是國公府的女兒,無論在家還是出嫁,這待遇可都是天差地遠,若說她心裏不怨不嫉,怎麼可能,尤其,余雋跟四皇子妃更是頗有交情,女人心眼一窄,什麼事幹不出來啊,海壽就不信,赫連薇不知道余靜茵恨毒了四皇子妃,卻巴巴的把她帶進了四王府,若說這是無心之過,未免也太巧了。

    再說,深宅大院裏頭出來的,哪一個是心思簡單的,即便表面兒上柔弱,也不一定是真柔弱,那底下的心思,說不定比誰都歹毒,至少這一招借刀殺人的計策,就比他那個有些蠢的妹子赫連清,不知道高明瞭多少,可惜的是,事兒沒成,還給余雋看出來,往後這位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要說這人也不算多精明,真要是精明,頭一樣得能看清時勢,眼面前的時勢就是,皇后沒了,余家眼瞅要沒落了,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四皇子兩口子。

    四皇子是余雋的表兄,四皇子妃跟余雋又是朋友,這麼走下去,即便如今余家有些坎兒,等將來四皇子一登基,余家照樣能風生水起,這就是時勢。

    赫連薇若是聰明,就得千方百計的跟四皇子妃套好交情才是,更何況,她也有這個優勢,畢竟跟四皇子妃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這要是走動好了,將來有她的虧吃嗎,可她非得小肚雞腸的使壞,末了,還得四皇子妃出面說人情。

    這人情即便說下來,余雋也只會更感激四皇子妃,至於赫連薇,在冀州府頂著余夫人的名頭熬吧,這輩子都甭想有出頭之日了。

    懷清讓奶娘抱著兒子,自己抱著女兒,進來剛要跪下磕頭,皇上就道:“免了吧,看窩著孩子,來,抱過來給朕瞧瞧。”

    懷清不著痕跡的瞥了眼旁邊的餘雋,把孩子抱了過去,皇上先接過樂兒瞧了瞧,比上回見的時候長開了好些,別看剛滿月,小丫頭極歡實,不知看見了什麼,張開小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懷清有時候琢磨,這丫頭上輩沒準受過什麼刺激,怎麼見了人就咯咯個沒完呢,見了慕容罡笑,見了慕容曦笑,這會兒見了皇上也笑。

    懷清都習慣了,可皇上卻新鮮,雖說有不少皇子皇女,可皇上真正抱過哄過的,真沒有,皇子一落生,跟前就有十幾個人伺候著,莫說皇上,就是他們的親娘也沒抱過幾次,故此,才有親娘不如奶娘傳統,這個從皇上對老太君的態度就能瞧出來。

    所以,這乍一聽小丫頭咯咯的笑,皇上格外新鮮,眉眼都不覺祥和了起來,伸出手指頭逗了逗小丫頭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柔聲道:“小丫頭笑什麼?”

    海壽忙湊趣:“想來小主子見了皇祖父,心裏頭高興,這才笑的如此歡實。”

    懷清心說,狗屁,這麼大的孩子,根本連自己這個親娘都認不出,怎會認識什麼皇祖父,海總管這明顯就是拍皇上馬屁呢。

    其實,皇上心裏也明白,可就是架不住從心眼兒裏喜歡啊,抱著小丫頭稀罕了半天,才鬆手,又去瞧炕上的皇孫,不禁道:“這小子倒是睡得香甜,跟這丫頭真該掉個個。”

    懷清道:“恪兒從生下來就是這樣,不怎麼哭鬧,除了睡就是睡。”

    皇上湊過去瞧了半天道:“莫不是有不足之症?”

    懷清搖搖頭:“就是身子比樂兒弱些,其他還好。”

    皇上點點頭:“這就好。”說著看了海壽一眼,海壽會意,拍了拍手,從外頭進來四個五大三粗嬤嬤。

    懷清一愣:“父皇這是……”

    皇上道:“這可是朕的皇孫,出不得半點閃失,你們挑的人朕信不過,這四個人從今兒起跟著兩個小的。”

    懷清這才明白過來,這四位嬤嬤是保鏢,怪不得看著五大三粗的呢,想來都是武功好手,琢磨皇上既然都安排好了,自己拒絕恐怕沒用,想到今兒那場虛驚,多幾人也好,懷清跪下:“兒臣謝父皇恩典。”

    皇上瞥了她一眼道:“你這時候來,就是想讓朕瞧皇孫的嗎?”

    懷清眨眨眼,:“兒臣知道父皇心裏惦記兩個小的,故此抱了進宮。”

    皇上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不老實,你難道不是爲了給余雋說人情的嗎?”

    懷清沒想到皇上如此直白的點出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琢磨還是別玩心眼子了,真要是玩心眼兒,就自己這水平,八個也不是皇上的個兒啊。

    想到此,開口道:“父皇英明。”見皇上臉色仍沉著,懷清眼珠轉了轉道:“兒臣記得老太君常說的一句話,這小孩子養的太金貴了,容易折福,倒是有些坎兒才好,小時候有點兒坎以後就平順了,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正是這個理兒。”

    皇上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少跟朕說這些廢話,虧你還是當娘的呢,倒真捨得。”

    懷清嘿嘿一笑:“有舍才有得,兒臣明白著呢,所以,兒臣這兒給余雋說個人情,父皇準了吧,好不好?”

    這幅死皮賴臉的樣兒,看的海壽都想笑,不過,四皇子妃這樣也不是一兩天了,跟皇上下棋時的賴皮勁兒更好笑呢。

    最好笑,有一次皇上給她賴皮的沒轍,隨口說了句:“你這賴皮的招數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不想四皇子妃大言不慚的說:“跟老將軍學的。”說老將軍跟老公爺下棋的時候,就這樣。

    皇上先頭還不信,後來尋了機會,宣老將軍進宮下了一回棋,才知道四皇子妃說的果然不錯,她那些賴皮招兒,的確是得了老將軍的真傳,所以,只要四皇子妃一使出這賴皮的招數,皇上也就沒轍。

    想到此,不禁看了跪在地上的余雋一眼,暗道,到底余雋會做人,早早跟四皇子妃攀上了交情,得四皇子妃說句話兒,恐怕比他余家的免死金牌還有用呢。

    皇上道:“你倒是心大。”

    看向余雋:“算你有本事,請了這個賴皮丫頭來給你說人情,朕若再追究,恐怕這丫頭的賴皮勁兒一來,朕又不得消停了,得了,起來吧。”

    余雋不免有些怔愣,雖也耳聞皇上對懷清頗爲青眼,卻沒想到竟是如此,這一問一答中,比那些皇子還要親近許多。

    懷清見他不動,咳嗽了一聲提醒,余雋方回過神來,忙磕頭謝恩,這才站了起來。

    皇上看了余雋一眼,不禁想起了皇后,臉色略和緩道:“皇后雖說沒了,余家卻仍是余家,慶福堂的善行功績,朕心裏頭記著呢,朕知道你是好的,可光你好也不頂用,余家的家規祖訓若是成了一句空話,可就辜負了當年昭惠皇后的一片苦心了。”

    余雋忙又跪下磕頭,直到皇上揮手叫他下去,方才躬身退了出去。

    等余雋出去了,皇上斜眼瞪了懷清一眼:“也不知你是真大度還是怎麼著,自己的親閨女都不心疼嗎?”

    懷清道:“骨肉連心,怎能不心疼,瞧見樂兒落下那一瞬,我恨不能把害她的所有人都宰了,可畢竟不能那麼做,心裏雖疼樂兒,卻也要明辨是非,余雋沒有錯,事實上,他始終再盡力收拾余家的爛攤子,他扛著所有壓力打理慶福堂,他是兒臣的朋友,更是知己,也是兒臣心裏最佩服的人,他的善是大善,他無愧於余家的子孫,更無愧於慶福堂的招牌。”

    皇上不禁挑了挑眉道:“行了,知道你心善,朕都準了你的人情,還說這些做什麼,剛出滿月就跑了出來,真虧老四也不心疼,回去歇著吧,海壽送她們回去。”

    說著,低頭瞧了瞧懷裏的小丫頭,剛還咯咯笑的丫頭,這會兒已經睡熟了,小嘴咧著,小拳頭握著,那睡相可愛非常,皇上頗不捨得遞給了懷清,又特意囑咐海壽路上仔細些,別凍著兩個孩子,才放她們出去。

    懷清一出宮門就見慕容罡正跟余雋站在宮門處說話兒,怕孩子著涼,叫奶娘抱著孩子先回去,自己過來道:“怎麼在風地裏頭站著,怪冷的。”

    余雋見了她,越發愧疚上來,開口道:“懷清,我……”

    懷清知道他要說什麼,打斷他道:“你我之間的交情,再說這些就外道了。”

    余雋點點頭:“你放心,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兒,我余家也該立立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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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懷清從宮裏出來,上了車剛說要回去,甘草忙道:“主子,您早上出門的時候,咱們家大姐兒可是扯著您說了半天話兒呢。”

    給她一提醒,懷清才想起來,樂兒早上拽著她說想吃上回六叔給她買的糖葫蘆,非讓她給捎回去,懷清給她纏的沒轍只能點頭應了,若是自己這麼回去,那丫頭不定要跟自己賭氣呢。

    有時候,懷清想想,時間還真是快,就覺著一晃眼的功夫,六年就過去了,以前那些事想起來,就跟昨兒才發生的似的,可如今自己的一對兒女,都跟那小樹苗似的嗖一下就長了起來,昨兒還懷抱著,什麼都不懂呢,如今都能纏著她要糖葫蘆吃了。

    提起糖葫蘆,懷清不禁想起了慕容曦,這六年她跟他幾乎沒有什麼來往,雖說慕容罡大度,可懷清也明白,有些事還是避諱些的好,畢竟自己跟慕容曦有過那麼一段,而慕容曦跟慕容罡又是兄弟,這些事好說不好聽,外頭的人就喜歡拿這些事兒嚼舌頭根子,覺得是皇家祕事,嚼起來過癮,自己索性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看他們還怎麼嚼。

    而且,除了這些前事兒,如今的慕容曦也格外忙碌,懷清都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慕容曦開始上進了,差事領了一個又一個,個個都辦的妥帖漂亮,有時候聽慕容罡提起,懷清都覺慕容罡嘴裏的六弟,根本就不是自己當年認識的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

    慕容曦終於向所有人證明了他的能力,既然安邦之能更有治國之才,相比之下,慕容罡就略顯失色,而朝廷的風向也開始變得微妙起來,尤其皇上如今這一病,更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赫連清一年前病逝,入土不過兩個月,新的六皇子妃就進了六王府,而這位新的皇子妃不是別人,正是九門提督屠仁守的千金屠月娘。

    說起這兩人的姻緣,如今京裏頭私下裏傳了衆多版本,最多的是,屠月娘攔轎自薦的版本,這屠月娘長得頗似她爹,生的五大三粗,因生母早喪,她爹也不怎麼管她,自己又是個習武出身,不怎麼在意家庭教育,故此,這屠月娘針線活計一樣兒不會,放羊似的長大,婆家倒是說了不少,可高不成低不就,沒有一個成的。

    說起來也好笑,這屠月娘雖生的粗魯,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喜歡長相俊俏的,她爹前頭給她說的那幾個,大都是武官,她一相看自然一萬個不樂意,這一耽擱過了二十還沒尋著人家。

    她爹正著急呢,不想閨女自己看上了一個,據說屠月娘那天郊外打馬歸來,進了城仍沒放慢馬速,正好撞上下朝回府的慕容曦。

    屠月娘給她爹寵溺著長起來,眼裏能有誰,不讓路不說,一鞭子打過去,正打在馬眼上,那馬吃痛瘋跑了起來,虧了慕容曦急中生智,跳車而出才避免了車毀人亡的結果。

    後來的發展,懷清真心覺得不像慕容曦的風格,簡直就狗血的沒邊兒了,屠月娘知道自己撞的人是六皇子,也開始害怕起來,不想慕容曦知道她是屠府的千金之後,只說了一句:“下次小心些,城內都是人,不可跑馬。”就放她走了。

    若傳言是真的,懷清完全可以想象到慕容曦對女人的殺傷力,本來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加上這般寬宏大量的性子,還是皇子,隨便一樣兒拿出來都足以讓女人瘋狂,更何況,他三樣都全了。

    想那屠月娘雖過了花季,卻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姑娘,拿她爹給她找的那些男人跟慕容曦一比,後頭的事兒也就順理成章了。

    屠月娘纏著他爹帶著她登門道歉,幾次登門慕容曦均託詞不見,屠月娘也是個女中丈夫,既然登門不見,索性就在半道上截住了慕容曦,毛遂自薦的說要嫁給他。

    去年一年,京城內眷圈子裏都在說這件事兒,說一次笑一次,可想不到,最後這件事竟然成了,赫連清不死的話,屠月娘即便嫁給慕容曦,也只能是側妃,赫連清一死正好騰了空兒,屠月娘成了名正眼順的六皇子妃。

    那天自己回國公府,還聽見娘跟姨母說這事兒呢,說屠月娘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懷清卻總覺著這裏頭的事兒不對。

    她自然希望慕容曦能丟開過去,邁向新生活,可屠月娘,不是懷清有偏見,真不是慕容曦的菜。

    作爲妯娌,懷清見過屠月娘幾次,本質上說,跟赫連清余靜茵的性格有些像,都屬於莽撞衝動不走腦子型的,區別隻在於,屠月娘更過一些,因爲在家給她爹寵溺著長大,又會武,一言不合就會動手。

    上個月二皇子妃的過壽,懷清去走了個過場,正遇上屠月娘追著二皇子府的一個丫頭沒頭沒臉的打,二皇子妃氣得不行,上前去勸,卻給屠月娘伸手推了個踉蹌,鬧的實在不像話,懷清方開口,叫了幾個粗壯的婆子來方拉住了她。

    那架勢懷清如今都記著,哪有半分皇子妃的體面,簡直就是一個街頭潑婦,相比之下,赫連清都比她強太多了,所以,這樣的女子,慕容曦怎麼會瞧得上,既然瞧不上卻娶了,還由著她這麼鬧,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慕容曦圖的是別的。

    至於是什麼,也不難猜,屠仁守是天子寵臣九門提督,從一品的大員,這些在皇子眼裏都不算什麼,慕容曦看上的,恐怕是屠仁守手裏的兵權。

    屠仁守統領著步兵五營,若是打仗出征,這五營兵什麼都不算,可如今這五營卻是衛戎京城的兵,也就是說,如果慕容曦想搞政變逼宮,這五營兵攥在手裏勝算相當大。

    懷清最不想的就是這個結果,可這一步一步走過來,彷彿仍是走上了這條路,不過,慕容曦對樂兒是真疼的,隔些日子就叫陳豐過來接過去,陪著小丫頭瘋玩一天,有時郊外跑馬,有時就牽著樂兒在城裏的集市裏頭瞎轉,弄的樂兒心越來越野,雖是金枝玉葉,卻成了個不折不扣的野丫頭。

    慕容曦接樂兒去的時候,懷清不想攔著,她很清楚,即便慕容曦想怎麼樣,也絕對不會傷害樂兒,他看樂兒的目光懷清見過,跟慕容罡有些像。

    想起這些,懷清不覺要爲自己兒子鳴不平,記得這古代不都是重男輕女的嗎,更何況是皇家,怎麼都偏心樂兒了呢,就連皇上也一樣。

    懷清後來總結了一下原因,覺得是樂兒這丫頭太精兒,也不知道隨了誰,整個一個小人精,嘴還賊甜,剛生出來就掌握了賣萌賣乖的神技,後來就更不得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兒,進了宮,一口一個皇爺爺,叫的那叫一個甜,還特會看眼色。

    皇上批閱奏折的時候,她就在一邊安靜陪著,伺候筆墨,等皇上放下筆,小手就過去了,給皇上捏捏腿捶捶肩膀,乖巧非常。

    故此,皇上常說:“朕這麼些孫子孫女裏頭,就數著朕的小樂兒最孝順。”這話別人聽了都能氣吐血,是別人不孝嗎,別的皇孫孫女的,誰敢跑御書房裏來折騰啊,再說,想來也進不來啊。

    樂兒也不用進宮的腰牌,不是沒有,是根本用不著,直接刷她那張小嫩臉,就能在皇宮裏暢通無阻了,還用腰牌做什麼,更何況,樂兒一進宮,皇上的心情就好,皇上心情一好,下頭的差事就好當,所以都巴不得樂兒去呢,哪還會攔著。

    樂兒只要有些日子不去,海壽必然就會來四王府接,弄的這丫頭成天往外跑,不是宮裏就是六王府,要不就是葉府,再不濟還有將軍府國公府,總之就是一個野丫頭,這才在家老實了兩天還纏著自己給她買糖葫蘆。

    比起這丫頭,恪兒就穩當多了,而且,慕容罡也是個偏心的爹,對女兒的教育方式跟兒子完全不同,用慕容罡的話說,就是女兒得嬌養著,兒子卻必須嚴,所以,樂兒出去瘋玩的時候,恪兒不是讀書就是練習騎射。

    懷清也心疼,可慕容罡有句話對,這會兒對他鬆了,不是寵他是害他,畢竟恪兒跟樂兒不同,他揹負的是整個大燕,他必須不斷充實自己,完善自己才成。

    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懷清記得,皇上跟自己說過,一代聖君不過幾十年罷了,若是三代皆爲聖主,至少可保大燕百年盛世。

    懷清知道皇上說的就是恪兒,恪兒成才,大燕百年內無憂患,只不過對恪兒有些不公平,不過,恪兒非常懂事,性子跟慕容罡一模一樣,懷清總想著,他要是能活潑點兒就好了,可性子這個東西還真不是後天培養的,看著恪兒那張小大人一樣的臉兒,懷清完全能想到當年的慕容罡。

    忽外頭陳皮道:“主子,您瞧那邊兒像是二皇子跟前的德海。”

    懷清撩開窗簾往外看了看,正好路過八珍樓,樓前頭一頂暖轎外頭正是德海,轎簾打起,二皇子從裏頭鑽進了出來,直接進了八珍樓。

    懷清擡頭看過去,二樓琉璃窗內的身影一閃而過,懷清卻也瞧清楚了,正是慕容曦,這兩人雖是親兄弟,卻一貫不怎對付,這時候跑八珍樓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商量事兒呢。可見皇上的病並沒有瞞住。

    到了前頭不見擺攤賣糖葫蘆的,懷清叫陳皮過去問問旁邊的茶攤老闆娘,陳皮問了回來,說賣糖葫蘆的收攤家去了,懷清只能回了四王府。

    二皇子一進二樓包間,就見慕容曦在窗戶哪兒站著,京城裏的飯館子,這八珍樓是頭一份的,也是老忠親王的買賣,買賣是頭一份的,也捨得使銀子,別的不說,就說二樓包間這窗戶上的琉璃,就值老錢了,不過,老六這瞧什麼呢,眼都直了。

    二皇子好奇的湊過去,往下頭一望,心說,果然還是那檔子事,二皇子就納悶了,這女人就算再好,還不都一樣兒,再說,這一晃六年都過去了,孩子都長了起來,就算心裏頭再惦記,也差不多該淡了吧,可瞧這意思不僅沒淡,還更放不下了似的。不過,老六越放不下,越能成事。

    想到此,二皇子開口道:“我說老六你倒是長情,這麼些年都撂下,不過,四弟妹的確跟別的女子不一樣,要說這姿色出挑有的是,像四弟妹這樣本事的可沒幾個。”

    慕容曦道:“二哥約我出來,就是說這些廢話嗎。”

    二皇子給他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道:“老六,你也別這麼硬氣,俗話說的好,獨木難成林,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一個人也成不了大事,再說,都是父皇的兒子,我瞧著你癢癢比老四不差,怎麼什麼好事都歸了老四呢。”

    慕容曦看了一眼道:“二哥這是氣不忿兒,想跟四哥爭位不成。”

    二皇子一拍大腿:“既然六弟這麼爽快,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老六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就算能爭的來,我也沒那樣的本事,比不得六弟,有安邦定國之才,大燕的江山六弟坐,肯定比老四強,至於你二哥我,將來得一個世襲的鐵帽子王就足了。”

    見他不爲所動,又道:“更何況,六弟就算不爲了咱大燕的江山,就爲了你心尖兒上的那位,你不也得爭一爭嗎,要不然,你能娶屠仁守那混不吝的閨女嗎,咱哥倆今兒明人不說暗話,只要你招呼一聲,哥哥這兒指哪兒打哪兒。”

    慕容曦冷笑了一聲:“二哥,你這些話要是給父皇知道,恐二哥這個皇子也當不成了。”

    二皇子臉色一變:“老,老六你什麼意思?我可是爲了你好,你別不識好歹,就你那心思當誰不知道呢,從你娶屠家那丫頭起,咱們哥幾個誰還不知道你怎麼打算的。”

    慕容曦道:“什麼打算?二哥越說弟弟越糊塗了,我知道月娘上個月去二哥府裏的時候,得罪了二嫂,若是二哥是爲了這事兒,今兒我給二哥陪個不是,二哥就瞧在我的面兒上,別跟她一般計較了。”

    慕容曦這幾句話說的天衣無縫,半點兒錯都挑不出來,二皇子臉色一僵,蹭的站起來道:“得,老六,你嘴硬,二哥就在一邊兒瞧著,看你能嘴硬到幾時。”撂下話拂袖而去。

    陳豐低聲道:“爺,您這麼著得罪二皇子不妥吧。”

    慕容曦冷笑了一聲:“二哥不過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這是從四哥哪兒得不著便宜,跑我這兒賣好兒來了,鐵帽子王?想的的美,就憑他也配。”

    陳豐道:“爺,此事干係重大,您還是多想想,雖說二皇子的話不靠譜,可有一句話對,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爺也該放下了。”

    慕容曦沒說話,卻怔怔望著窗外道:“這時候揚州還暖和著呢吧,記得,她跟我說過,想開個館子,就開在水邊兒上,弄的跟那些鹽商的園子似的,吃飯之於還能賞景兒,她當時興致勃勃的跟爺說的那些,爺都記著呢。”

    陳豐道:“說起來,懷清姑孃的主意雖聽起來古怪,卻真有用呢,咱們在揚州開的那園子,如今在江南可是無人不知,想進園子吃飯的都排到了半年後,這纔開張一年,幾個園子都賺回來了。”

    說起這個,陳豐不禁想起當年在南陽的時候,周半城說過一句話,他說懷清姑娘是個財神奶奶,隨便一個主意就能點石成金,如今想來,果真不錯,只不過,爺開那個園子估摸也不是爲了賺銀子,說白了,還是想著那位呢,隨便一句話都記得這麼清楚,哪裏能放得下,這份情拖到如今都成了魔。

    就瞧爺對樂兒的疼愛勁兒,陳豐比誰都明白,在爺眼裏,樂兒就該是爺跟懷清姑娘的閨女,提起樂兒那丫頭,陳豐的目光都不覺柔和起來,莫怪爺疼她,那丫頭真是個開心果,只要她一來,爺就歡喜,其實那丫頭的長相頗似四皇子,也只有一雙眼睛跟她娘一樣,至於性子嗎?陳豐想了想當年,性子比當年她娘可活潑多了。

    慕容曦忽然開口:“你下去問問前頭擺茶攤的老闆娘,剛陳皮剛問他什麼了?”

    陳豐應一聲下去,不一會兒上來道:“陳皮問茶攤老闆娘,賣冰糖葫蘆的怎麼沒來?”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想來樂兒那丫頭又饞糖葫蘆了,上回跟她出來,這丫頭一氣兒吃了四串,不是我攔著,非得把人家賣糖葫蘆的挑子包圓不可,你去叫個小子去買來送過去,那丫頭想吃吃不著,不定多難過呢。”

    陳豐點頭應了,想起什麼,不禁又勸了一句:“爺,那件事您還是再想想,雖說宮裏傳來的消息說皇上病重,到底如何也不確實,爺若妄動,恐弄巧成拙。”

    慕容曦道:“陳豐,你可知這是爺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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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懷清剛一進府,石頭就忙迎上來道:“主子可回來了,葉大人跟舅爺來了,這會兒都在松濤苑呢。”

    懷濟去年調回了京城,任戶部侍郎,雖說京官不如外放自在,到底一家團聚了,孩子們也能湊到一塊,要不然,這一南一北的想見一面都難。

    長安如今也進了太學,哥想讓他從科舉出仕,這樣更名正言順,省的外頭那些不明就裏的亂說話。

    長安這孩子懷清一路看過來,是個有出息的,在江南又拜了個好老師,跟著哥哥這些年也沒少歷練,雖說如今才十六,心計城府都不是同齡人可比的。

    慕容罡也頗看重他,進太學也是慕容罡的意思,說太學裏最能歷練人,懷清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長安的背景其實相當簡單,卻因爲跟自己的關係,而變得有些特殊起來。

    而太學裏最低的也是七品官之子,地位高的,諸如各位皇孫,各府世子都在裏頭唸書,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官場,這對於長安來說是真正的鍛鍊機會,說白了,裏頭都是玩人的,長安在這些人裏頭能站穩腳,將來進了真正的官場也能應付。

    還有一個,明年恪兒也要進太學唸書,雖說輝哥兒跟寶哥康兒今年都要進太學唸書,可這幫孩子卻一個比一個難纏,單管一個都不易,如今湊到一塊兒真能翻了天,長安比他們大,又能穩的住幾個小的,有長安管著,或許能好些,真要是大撒手,估摸那幾塊料都敢把太學給點了。

    尤其輝哥兒,提起自己這個弟弟,懷清腦仁兒都疼,還說那小子小時候淘就淘,長大就好了,可這長大了更成了小霸王,一眼看不住準跟人打一架,還最護犢子,去年過年伯爵府的孫子摸了樂兒的頭髮一下,輝哥兒上去就把人騎在地上打了一頓,別的人還都在一邊兒起鬨,沒有一個上前兒勸的。

    想起當時的情景,懷清好氣又好笑,把人家打成了烏眼青兒,還振振有詞說老公爺交代他得護著樂兒,不讓人欺負她,懷清道:“人家就摸了樂兒一下,算什麼欺負啊,你還有理了。”

    白等讓懷清罰了一天不許吃飯,到晚上懷清心軟,琢磨偷著去瞧瞧這小子,一進去就看見樂兒跟恪兒兩個守著那小子,再看輝哥個,一手一個大雞腿,吃的滿嘴流油。

    怎麼想起那小子來了,主要一提起她哥,就想起來了,他哥最疼輝哥兒。

    進了松濤苑,葉大人就忙道:“皇上的病如何?”

    懷清搖搖頭:“不好。”

    說起皇上的病,懷清不禁皺眉,皇上的病在胃,以懷清的經驗,斷定是胃裏長了瘤兒,至於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古代也沒有穿刺,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在古代都是絕症,這些話偏偏還不能跟皇上說,故此,只能這麼拖著。不過,葉之春跟哥哥這兒,就不用瞞著了,想到此,就把皇上的病情簡單說了說。

    葉之春聽了,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你是說萬歲爺胃裏長了東西?是什麼東西?”

    懷清道:“這個卻不知道。”

    張懷濟道:“這個病小妹可能治嗎?”

    懷清心道,果然還是她哥瞭解她啊,只聽自己說話就知道不是沒有機會。

    慕容是也道:“若是有治,還需早早醫治纔好。”

    葉之春點頭:“是啊,雖說皇上的病如今瞞著,可京城已經暗潮洶涌,畢竟皇上已經有一個月不上朝了,連摺子也是讓海壽直接發下來的,若皇上的病情傳出去,有些人恐怕要坐不住了,此事干係重大啊。”

    懷清道:“不是我不醫,皇上如今的病卻只有一個法子可治。”

    葉之春忙問:“什麼法子?”

    懷清道:“開刀把胃里長得東西切了。”

    幾個人齊齊變色,心說,那東西長在萬歲爺的身體裏,如何切?這一切了,哪還有命啊。

    卻聽懷清道:“說起來也不難,破開皮肉切了病竈,再用羊腸線縫合,或可痊癒。”

    慕容罡忽道:“這個我倒是聽余雋說過,慶福堂以前有位神醫,也曾是我大燕的太醫,曾破腹取子,就是用刀子割開孕婦的肚子,把孩子取出,再縫合,最後那對母子都活了下來,雖如此,也只有他一個敢動這樣的手術,清兒,不是我不信任你的醫術,怕是有個萬一……”

    懷清道:“所以我才遲疑。”

    在座的三人都沉默了,即使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可那是皇上,若是懷清的手術成功了,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成功,後果誰也擔待不起,懷清弄不好還會落個弒君的罪名,這樣的罪名落下來,恐不是一死就能解決的,卻若不做這個手術,皇上的病每況愈下,還能拖多久,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到瞭如今真正陷入兩難的抉擇。

    忽的慕容罡開口:“這些話清兒跟父皇說了嗎?”

    懷清搖搖頭:“我怕父皇承受不住,沒敢告訴他老人家。”

    慕容罡目光一定:“此事清兒直接跟父皇說清楚吧,父皇並非常人,不會連這點兒承受力都沒有的。”

    懷清愣了一下,是啊,自己只是跟皇上接觸的太熟了,尤其這些年,懷清真把皇上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皇上這一病,她也不由自主的把皇上當成了普通的病人,擔心他知道這個之後會承受不住,真那樣豈不是雪上加霜,卻忘了,皇上乃是贏定九州統御八方的一代聖主,豈會如平常人一般脆弱,而此事也的確該皇上自己決定,畢竟這是皇上的命。

    想到此,站起來道:“我這就進宮。”

    懷清匆匆出來,剛出大門就見陳豐扛著一杆子糖葫蘆走了過來,陳豐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配上肩頭這一竿子糖葫蘆,還真是頗有喜感。

    陳豐見了懷清,臉色有些尷尬,卻也忙著見禮,懷清也不問他來幹什麼,就他肩膀上的糖葫蘆已經說明了來意,想來樂兒那丫頭看見這杆子糖葫蘆,定然高興瘋了,不過,還是不忘囑咐石頭:“一會兒你叫銀翹看著點兒樂兒,最多讓她吃兩串。”

    石頭應了,接了陳豐的糖葫蘆飛跑了進去,懷清看向陳豐低聲道:“替我謝謝他。”這才上車去了。

    陳豐瞧了瞧車走的方向,心裏琢磨,莫非去宮裏?可不久前這位不是才從宮裏回來嗎,難道是皇上的病情加重了,不對,若是加重了,必然是海總管出宮來請四皇子妃,怎會她自己過去呢。

    正要走,忽從裏頭奔出個小身影兒來,一見陳豐就甜甜的叫了聲:“陳叔,來了怎麼不進去,我給陳叔泡茶,我剛學會泡茶,泡的可好了。”

    陳豐忍不住笑了一聲:“老奴可不敢勞動郡主。”

    小丫頭撅了撅嘴:“就知道陳叔要這麼說,要不這樣兒,陳叔不敢勞動我,就帶我去找六叔,我給六叔泡茶,他肯定歡喜。”

    陳豐道:“剛給你送了糖葫蘆來,若是跟老奴去了,可吃不著糖葫蘆了。”

    樂兒糾結了一小會兒,眨了眨眼:“糖葫蘆下次再吃。”

    陳豐想著今兒爺的心情不好,這丫頭去了正好給爺解解悶,便點點頭。

    樂兒一見他答應了,衝後頭招了招小手:“走了,去找六叔玩去了。”後頭四個宮裏的嬤嬤急忙跟了出來。

    這是皇上御賜的保鏢,小的時候四個嬤嬤守著她們姐弟倆,後來兩人長大了,樂兒喜歡出去溜達,四個嬤嬤就都跟著樂兒了,她弟弟哪兒另外找了兩個,有這四個嬤嬤跟著,樂兒去哪兒懷清都放心。

    樂兒帶著人一蹦一跳的跟著陳豐去找慕容曦了,回頭再說懷清,踏進暖閣的時候,皇上正吐呢,如今是吃什麼吐什麼,這才是最要命的,若不是用千年老蔘湯吊著命,這會兒早挺不住了。

    即便如此,也瘦成了皮包骨,吃什麼吐什麼,可皇上卻仍堅持每天要進膳,吐了的,吃不了的都讓海壽偷偷拿出去埋了,這麼著,也是爲了不讓病情泄露出去,想起來,懷清都覺得心酸,人都說皇上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這可天下之主,卻連病情都要費盡心思的瞞著,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

    懷清放下手裏的藥箱,走過去輕輕拍撫皇上的脊背,等他把胃了東西都吐盡了,從海壽手裏接了杯子遞給皇上漱口,等收拾好了,皇上靠在炕上看著她道:“不剛出去嗎,怎麼又回來了?”

    懷清略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道:“兒臣有話要說。”

    皇上挑挑眉:“是關於我的病,你是想告訴我實情嗎?”

    懷清一愣:“父皇怎麼知道的?”

    皇上:“這是朕自己的身子,即便你們都瞞著朕,朕也知道,恐沒多少日子了。”

    懷清忙道:“父皇,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您這病我能治,只不過治的法子,有些驚世駭俗,故此一直沒說。”

    皇上眼睛陡然一亮:“什麼法子?”

    懷清道:“父皇這病,如果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胃裏生了不該有的東西,若是用刀子破開皮肉切除病竈,再用藥調養,即便不能保證跟父皇原來一樣,性命也應該無礙。”

    海壽聽了,只覺這簡直是異想天開,這話若不是從四皇子妃嘴裏說出來,換二一個,估摸這會兒已經身首異處,這是要弒君啊,皇上玉體,毀傷分毫都是大罪,更何況,這樣剝開皮肉,簡直大逆不道。

    皇上沉默良久道:“朕記得當年余家有一位神醫,是曾破腹取子,難道你也有這樣的本事?”

    懷清道:“我手裏的這套手術刀正是這位前輩的,當初在南陽的時候,余雋贈與了我。”說著打開藥箱拿出來給皇上瞧。

    皇上挨個瞧了瞧問:“可用過?”

    懷清道:“當年老將軍的舊傷發作,曾用過一次。”

    皇上點點頭:“這個朕聽老將軍說過多次,說你剝開老將軍的皮肉把留在肩骨上的箭頭拔了出來,再用針線縫上,聽老將軍說,從那兒以後再沒犯過舊疾。”

    說著,忽然問她:“朕的手術你有幾分把握?”

    懷清道:“不瞞父皇,只有一半的把握。”

    皇上點點頭:“朕準了,你去準備吧。”

    海壽忙道:“萬歲爺,您可要三思啊。”

    皇上揮揮手:“三思什麼,若不手術必死無疑,若手術有一半活的機會,朕要跟老天賭一賭命,賭贏了,朕得一命,賭不贏,就是朕的壽盡了。”

    見懷清還沒走,不禁道:“怎麼,朕應了你,你這丫頭又怕了不成?”

    懷清搖搖頭:“兒臣是大夫,即使父皇是天子,在兒臣面前也是病人,治好父皇的病是兒臣的本份,只不過,兒臣想要一個助手幫忙。”

    皇上道:“你想要誰?”

    懷清:“太醫院的曾思正曾大人。”

    皇上一時沒想起曾思正是誰,海壽忙道:“曾思正就是上月裏跟著王泰豐來給您請平安脈的那位,在太醫院裏數著這位曾大人年紀最輕,醫術卻不在王泰豐之下,去年慧嬪娘娘的病就是曾大人給治好的。”

    海壽這一提,皇上才想起來,是有這麼個人,不禁訝異的道:“你怎會跟他認識?”

    懷清:“當年我哥任南陽知縣的時候,曾大人的兄長是南陽守備曾思廉。”

    曾思廉?皇上想了想:“如今淮南道的河道總督,可是他?”

    懷清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腦子,大燕多少官啊,總督之上的也有不少呢,自己一提皇上就知道是誰,什麼職位,這簡直比電腦還牛呢。點點頭:“正是。”

    皇上不禁道:“這個曾思正倒是個老實人,當了這麼些年太醫,今兒若不是你提起來,朕還不知他是曾思廉的兄弟呢。”

    海壽心說,得,這位張口一句話,往後曾思正在太醫院至少能說上話了,比熬多少年都有用,不過,四皇子妃認識的人還真多啊。

    如今算算,這各地的封疆大吏,有不少都跟她交情,或者拐著彎的有交情,河道的曾思廉,川陝的尹繼泰,江南的葛連升,雲貴的夏士英,都跟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怪不得那天皇上說四皇子妃是個東南西北路路皆通的主兒,就憑這強大的人脈,什麼事兒幹不成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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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4: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4章

    之所以選擇曾思正當助手,懷清是想手術的成功率更高一些,這些年,曾思正潛心鑽研醫術,不僅是傳統中醫,對於一些外科手術也有涉獵,懷清曾親眼見他解剖兔子,手法相當熟練。

    自己問過他,怎麼會這些,曾思正說從太醫院的藏書庫裏找到了一本古早的醫案,拿給懷清瞧過,懷清方知道,這醫案就是余家哪位前輩,自己這套手術刀的主人。

    醫案上詳細記載了他經手成功的幾個案例,有破腹取子,也有割除盲腸,還有清創等小手術,最大的手術就是破腹取子。

    曾思正說,除了這些太醫院找到的醫案,他手上還有一個手卷是從餘家的藏書樓裏找到的,也是出自這位前輩之手,雖不是醫案,卻是一些實驗的記錄,有兔子有老鼠,還有冬眠的熊。

    說到這裏,不得不說一下,曾思正的夫人正是余靜茵的姐姐余靜苑,這兩人能成,真不得不說是姻緣天定。

    余靜苑雖是余家的大小姐,卻因余靜茵的緣故頗受冷落,因余靜茵跟二姑娘有些像,余家對她寄予厚望,父母更是毫無原則的寵溺,造成了余靜茵後來的性格,說起來,余家也是有責任的。

   余家人總想著二姑娘振興了家業,並且母儀天下,惠及後代,卻忘了這些跟長相毫無關係。

    懷清相信,如果當年的二姑娘不是穿越而來,或許也沒有如今的余家,更沒有流芳百年的一代賢后了。

    並不是懷清不相信古代女子的智慧,但慶福堂的經營理念,以及對愛情專一的堅守,這些跟一個人教育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係,但是,即使擁有現代了靈魂,在這個三妻四妾婚姻觀的古代,想堅守這樣的愛情婚姻觀同樣困難。

    自己跟二姑娘能成功,完全是運氣,遇上了對的人,二姑孃的故事不可複製,即使同爲余家的後世子孫也一樣,余家因爲余靜茵長得像二姑娘就覺得她應該母儀天下,實在過於想當然。

    而對於余靜茵的寵溺跟厚望,也是她最終悲劇收場的原因,而余靜苑因爲備受冷落,並沒有好高騖遠的想法,她嫁個曾思正的時候,曾思廉還沒升任河道總督,家世上而言,曾家遜色的多。

    而曾思正爲了能進余家的藏書樓,最終選擇入贅余家,這是余家的家規,有時候,懷清真覺得歷史總是詭異的重合著,余年哪位前輩就是余家入贅的女婿,所以他的手卷,才得以在余家的藏書樓裏保存,估計他當時也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後,另一位余家的女婿會不知不覺中繼承他的衣鉢。

    而余靜苑能認清自己,並且理智的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沙裏淘金,方能看出她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話題遠了,拉回來說眼前,懷清並沒有回四王府,而是留在了宮裏,很快曾思正也進宮了。

    即使在現代,這樣的手術也是大手術,一個弄不好,病人極可能死在手術臺上,更何況,這裏是古代,沒有先進的檢查儀器,更沒有輸血急救的設備,所以,這就要求懷清把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都要想好了,準備充足,即使這樣,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因爲曾思正在,懷清有把握不會出現失血過多的狀況,但卻不知道皇上胃里長得是不是良性腫瘤,還有,就是割掉之後用中藥調理,能不能控制住病情,這樣真正的中西醫結合治療,懷清也不知道會是怎麼樣的結果,但懷清想試一試。

    現代的時候,人們在中西醫之間劃下了一道鮮明的楚河漢界,彷彿中西醫是兩個完全不同不通的領域,但懷清記得,爺爺曾經說過:“如果用手術來界定西醫,那麼咱們中國幾千年之前就有了西醫,華佗曾給關羽刮骨療毒,更曾試圖給曹操做開顱手術,如果照這個標準劃分的話,難道華佗是西醫嗎,所以,醫術根本沒有中西之分,壁壘分明的不是好醫生,能跨過這條分界線的,才是真正的大醫國手。”

    懷清不敢稱大醫,但她想試一試,即使不成功的代價可能不是自己能承擔的,她也要試一試,這是一個醫者的追求,更何況,她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就像皇上說的,賭一把,人生有時候需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方能置死地而後生。

    不過,對於曾思正,懷清也必須把這些說清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懷清把皇上的病情和自己的治療方法跟曾思正和盤托出。

    見曾思正彷彿並沒有太訝異,懷清不禁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曾思正道:“一個月前我跟王大人來給萬歲爺請過平安脈。”

    懷清道:“你那時就瞧出來了?”

    曾思正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皇上胃氣不通,內有異物相阻,卻不知這異物是什麼,今兒聽了皇子妃說,方知道原因,而皇子妃的治法,雖聽上去驚世駭俗,卻是如今唯一的法子,。”

    懷清點點頭:“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再廢話了,只不過病人是皇上,若是手術成功自不用說,只怕萬一……恐會獲罪。”

    曾思正道:“皇子妃不用說了,這些下官都知道,總有人要去嘗試,如果手術成功了,以後將能救多少人的性命,這是萬民福祉,作爲一名大夫應該做的事,若所有的大夫都瞻前顧後固步自封,才是最大的遺憾,即便有獲罪的可能,下官也不悔。”

    “好個不悔。”懷清道:“若天下的郎中都如曾大人一般,真是百姓之福了。”

    曾思正道:“比起皇子妃,下官所做的不值一提。”

    懷清忍不住笑了:“得了,咱們倆也不用再互相追捧,既如此,準備吧。”

    海壽端著藥進來,皇上不禁皺了皺眉道:“這手術還沒動呢,朕可都灌了好幾天藥湯子了,那丫頭是想苦死朕不成。”

    海壽道:“皇子妃說這是補中益氣的,您吃不下東西,只能多喝幾碗藥,萬歲爺您忍忍吧,聽皇子妃的沒錯。”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成了那丫頭的說客。”

    海壽苦笑一聲道:“萬歲爺,說實話,奴才怕啊,怕……”說到這兒,下頭的話不敢說,眼淚卻落了下來。

    皇上開口道:“海壽啊,您跟著朕多少年了?”

    海壽道:“奴纔算算,整整三十年了。”

    皇上點點頭:“是啊,這一晃三十年就過去了,你老了,朕也老了。”

    海壽忙道:“奴纔是老了,可皇上不老,皇上是天子,是萬歲,這才哪兒到那兒呢,怎麼會老?”

    皇上嗤一聲:“得了吧,這些都是哄弄人的,莫說咱們大燕,就是所有前朝都算上,有幾個皇上活過百歲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朕如今已是天命之年,哪還能不老,外頭的大臣百姓們天天嘴裏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不過是個習慣,誰心裏都明白,朕不可能活一萬歲,人啊,一輩子都算下來,也不過匆匆數十載光陰,想明白這些,就什麼都不怕了。”

    海壽抹了抹眼淚:“萬歲爺,您想這些做什麼,有皇子妃在,定能治好萬歲爺的病。”

    皇上點點頭:“虧了有她,想當初,朕還覺得這丫頭心機重,而不喜她呢,後來方知道,她那些心思都用在了該用的地兒,她不是心機重,她是真正的聰明,到底老四比老六有福氣。”

    提起老六,皇上不禁皺了皺眉:“吳長慶哪兒外頭可安置好了?”

    海壽道:“萬歲爺放心,已安置妥當。”

    皇上點點頭,仰脖把那藥灌了下去,海壽忙捧著銅盆過去,皇上搜腸刮肚的吐了出來,這也是懷清讓皇上不停進藥的原因,這裏沒有靜脈注射,只有讓皇上多喝藥,吐了再喝,爭取能留住一些藥性,這也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皇上漱了口,把茶盞遞給海壽:“其實老六這輩子就是時運不濟,總趕不上好時候,偏又讓情障迷了心性,這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卻仍看不開,糊塗啊。”

    海壽:“皇上,若六皇……”說道這兒停住話頭,畢竟六皇子逼宮造反的事沒成事實,自己此時說出來不妥。

    皇上卻不以爲意,嘆了口氣道:“朕但願鑄成大錯之前他能幡然悔悟,只要他有心悔改,還是朕的老六。”

    說著,想起什麼道:“聽說老六在揚州弄了個園子,朕倒是想去瞧瞧。”

    海壽一愣,跟了皇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聽皇上爲了個園子想出去瞧瞧,不禁道:“萬歲爺,您這是……”

    皇上道:“你也不用奇怪,朕如今想開了,大燕這個擔子,朕背的幾十年夠久了,朕累了,不想再背了,老四朕也領了這麼多年,他是個妥當的人,這江山交給他,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屠仁守算是朕爲他除的最後一塊絆腳石,往後大燕就看他的了,朕跟著老六去江南養老更自在。”

    海壽這時候方明白皇上的深意,真可謂用心良苦,盼著六皇子能領萬歲爺的用心才好。

    轉過天就是臘月初八,半夜就開始下起了雪,到天亮,已積了厚厚的一層,寢殿內早早搭建了手術檯,明燭高燒,照著的周圍如同白晝一般,纖毫畢現。

    懷清跟曾思正準備了三天,終於準備妥當,懷清讓皇上吃下麻醉用的醉心散,多虧了有這個,不然,懷清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實施手術。

    皇上的意識逐漸朦朧,最後一刻,看向懷清說了句:“丫頭放心,無論如何,朕保你無虞。”

    懷清心裏一暖,她知道皇上肯定是寫下了遺詔,若手術失敗,那遺詔就是自己的護身符。

    懷清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能治好父皇。”

    寢殿大門緊閉,事實上,從十天前宮門就封了,不許人隨意進出。海壽站在廊下,看著外頭的天,這都快一天了,雪越來越大,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海壽那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暗道,莫非手術不順利,怎這麼長時間還沒信兒,叫人掌起宮燈。

    燈亮的一瞬,忽聽外頭隱約傳來喊殺聲,海壽不禁一震,心說,難道真讓皇上猜著了。

    忽的外頭小太監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師,師傅,外頭六皇子跟九門提督屠仁守帶著兵把宮門圍了,說皇上一個月不上朝,恐有人挾持萬歲爺,叫開宮門呢。”

    海壽冷哼了一聲:“好你個屠仁守,簡直就是賊喊捉賊,去把內廷侍衛首領尹進彥叫過來。”

    小太監應一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尹進彥匆匆進來,海壽把手裏的聖旨:“特命侍衛首領尹進彥死守乾清門,若犯乾清門者,格殺勿論。”

    尹進彥臉色一肅:“微臣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尹進彥接了聖旨掃了寢殿一眼,轉身去了,宮裏的事瞞不住他,懷清給皇上的動手術的事,他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更知道這道聖旨有多重,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重。

    只不過,六皇子慕容曦……尹進彥頗有些惋惜,自己跟他雖無太深的交情,但還是頗佩服他的,落到如今的地步,尹進彥覺著他太糊塗了,懷清那樣的女子只有一個,錯過了便錯過了,遺憾歸遺憾,可是造反逼宮實不可取。

    大燕數十年無戰事,百姓休養生息,剛過上順心日子,六皇子一造反,莫說無勝算,便僥倖勝了,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讓後人詬病之餘,更可能讓百姓陷入兵禍之災,而懷清也會背上紅顏禍水的罪名,永世不得超生。

    尹進彥帶著人上了城門樓子,站在上面往下看,烏壓壓的兵,個個刀劍出鞘站在雪地裏,寒光瑟瑟。

    尹進彥讓弓箭手準備好,只等自己的命令,火把照亮了下頭馬上的人,當前的是慕容曦,旁邊是屠仁守。

    尹進彥大聲道:“屠大人這是做什麼?難道不知外兵不可進九門嗎?你帶著人跑到這兒來,莫非是要造反?”

    屠仁守道:“尹進彥你他娘少跟老子廢話,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有人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老子這是清君側。”

    清君側?尹進彥冷笑了一聲:“屠大人真好意思說出這個三個字來,我都替你臊得慌,便是清君側,也輪不上你個奴才吧,你倒是大言不慚,上趕著給自己臉上貼金。”

    屠仁守一聽就惱了:“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懂什麼,識相的趕緊把宮門打開,若晚一點兒,老子可不客氣了,待老子攻進去,剝了你的皮。”

    尹進彥不搭理他,看嚮慕容曦:“六皇子,進彥敬重您是君子,有都是君子有可爲可不爲,這兵犯內廷可是殺頭的大罪,六皇子三思而行,以免鑄成大錯。”

    慕容曦擡頭看了看尹進彥,心情異常複雜,即便心裏有些恨父皇,可造反逼宮也是慕容曦沒想過的,這是大逆不道,可他還有什麼路可走,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眼前不禁浮現懷清的笑顏,那麼明亮,那麼好看,哪怕是霧裏看花,他也捨不得放手,這是他人生唯一的念想,爲了她,做什麼都值,哪怕失敗也值。

    屠仁守見他不說話,心裏怕慕容曦變卦,屠仁守早有反心,九門提督聽上去好,說白了,不就是皇上的看門狗嗎,他不想再當奴才,正好慕容曦給了他這個機會,只要事成,慕容曦位臨九五,自己的閨女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自己就成了國丈,這份風光豈不比當個看門狗強嗎,而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再後悔,自己可是堵上了全族的性命,若事敗,整個屠氏一族,都不會有一個活口,所以,容不得後悔。

    想到此,高聲喝道:“來人,給我撞門,先攻進去的封王封侯隨便挑。”他一句話,手下的兵行動起來,擡著合抱粗的滾木就要往前衝。尹進彥手一揮:“放箭。”嗖嗖嗖,飛箭如雨射了出去。

    即便尹進彥部署得當,宮裏的侍衛畢竟沒多少,一個時辰之後,屠仁守已攻破三道宮門,尹進彥帶著侍衛退到了乾清門內,這是最後一道門,也是皇上下旨讓他死守的門,若攻破了,這些叛軍殺進來,尹進彥不敢想後果。

    咚咚的撞門聲如同敲在人的心上,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從乾清門外傳到寢殿裏,叫人肝膽盡顫。

    海壽看了眼裏頭,心說,怎麼吳長慶還不到,莫非讓屠仁守策反了不成,不會,吳長慶是內廷侍衛出身,跟葉大人皇上都是發小,忠心不二,莫非有變?更不會,皇上事前早已安置妥當,老公爺,葉大人,四皇子,現在都應該帶著兵往宮裏頭趕,便吳長慶哪裏有變,這幾路人馬也可保無虞,皇上算無遺策,斷不會出現意外。

    心裏頭急,叫人盯著這兒,自己小跑著奔到了前頭,隔著門道:“六皇子可在外頭?”

    半晌兒嘶喊聲弱下來,才聽見慕容曦的聲音:“爺在呢,海壽,你把門打開,爺要進去拜見父皇。”

    海壽道:“六皇子,到這會兒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奴若放您進來,恐老奴就成了大燕的千古罪人,六爺,您聽老奴一句話,您是皇子,皇上心心念念惦記著六爺呢,便您犯了多大的錯,仍是皇上的骨肉,皇上說了,只要六爺知錯能改,萬歲爺就既往不咎,六爺您可醒醒吧,這造親爹的反,可是天理不容啊。”

    慕容曦那邊沉默良久道:“若父皇真如此說的,那好,叫父皇親自來跟爺說,爺就信。”

    海壽不禁跺了跺腳,心說,皇上要是能過來,哪還用自己在這兒廢話,六皇子還真是鑽進了牛角尖出不來了。

    海壽急的不行,這會兒也只能拖,眼珠子轉了轉,大聲道:“屠仁守,你個殺千刀的,攛掇六皇子造反逼宮,你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層地獄變豬變狗也不得超生,你個絕戶頭,活該你屠家斷子絕孫,你這是缺德的報應。”

    不是十萬火急,尹進彥都差點兒笑出來,怎麼也沒想到海總管能罵出這麼難聽的話來,簡直就是潑婦罵街,毫無形象可言。

    想屠仁守就是個莽夫,這輩子最恨人罵他絕戶,這海壽一句話就捅到了他的腰眼兒上,屠仁守大怒,而且,到這會兒,也不用藏著掖著了,反正都是殺頭的罪過,成事了,弄個王侯噹噹,不成,今兒也就今兒了。

    想到此,大罵一聲:“海壽你個老閹貨,你他娘才斷子絕孫呢,等老子進去,把你這老閹貨千刀萬剮了,掛在城門上點天燈,看你還罵不罵。”

    說著,衝後頭的人道:“造反就造反,有道是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衝進去宰了老皇帝再說,衝……啊……”話沒說完就聽一聲慘叫,頓時亂了套。

    海壽忙問旁邊在牆頭上的侍衛:“出了什麼事?”

    那侍衛道:“六皇子斬了屠仁守的首級。”

    海壽一聽終於鬆了口氣,到底沒弄到不可收拾,忽後頭一個聲音道:“把門打開。”

    海壽急忙回頭:“哎呦,主子您出來了,萬歲爺如何?”

    懷清點點頭:“過了今兒晚上,就應該無事了。”

    海壽大喜,想起剛懷清的話,忙低聲道:“主子,這會兒可不能開門,外頭的判軍要造反逼宮呢,即便六皇子如今明白過來,也恐怕生變啊。”

    懷清哼了一聲:“若是慕容曦連這些烏合之衆都轄制不住,還活著也是浪費糧食,早點兒找塊豆腐撞死是正經,開門。”

    海壽愕然,心說,這位的嘴可夠毒的,看向尹進彥,尹進彥已經叫人把門打開了,門一開,懷清當前走了出去,站在門前,看著慕容曦。

    慕容曦也看著她,燈火中兩人相對站了不知多久,懷清擡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打完了問他:“明白過來了嗎?”

    慕容曦定定望著她不說話,懷清擡手又是一巴掌,接著問:“可明白了?”慕容曦還不應,懷清接著還打,一直打了十巴掌,火光下,慕容曦的臉都腫了老高,才開口道:“你再打一百巴掌,爺也明白不了,你本來就該是爺的,爲什麼最後卻跟了老四。”

    懷清看著他:“慕容曦你還有臉說這種話,雖時過境遷,可你提了,我就再說一遍,我張懷清要的是唯一,我張懷清的男人,這一輩子只能有我一個,如果不是唯一,我寧可不要,慕容曦你不是我要的人,你的執念只會讓你在我心裏唯一留下的情份,也消失殆盡,慕容曦,當年在南陽哪個恣意的少年呢,你不是我認識的慕容曦,你是一個被執念控制六親不認的魔鬼,我但願此生不認識你纔好。”

    慕容曦踉蹌了一下:“不認識?爺最後就落一個你但願不認識的結果,清兒,你好狠,好狠……”

    懷清疲累的揮揮手:“慕容曦你怎麼想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話音剛落,人忽然往前撲了過去,慕容曦一愣,下意識接住她,看向尹進彥。

    尹進彥道:“四皇子妃跟曾大人爲了給萬歲爺動手術,已經數天沒睡了,想是累壞了。”

    慕容曦低頭看向懷裏的人兒,她閉著眼,眉頭卻緊緊皺著,彷彿有天大的愁事一般。

    慕容曦心裏不覺一軟,即使她說了那麼多狠心絕情的話,自己依然不會恨她,抱起她走了進去,尹進彥剛要攔,海壽擺擺手,事情發展到如今,才是皇上想要的結果。

    慕容曦把懷清抱到裏頭一間屋裏,放在炕上,瞧了她半晌兒,才站起來走出來,他出來的時候,叛軍已全部拿下,事實上,在他斬下屠仁守首級那一刻,就知道吳長慶,四哥,老公爺,葉之春,帶著兵到了。

    當前站著的是他的四哥,慕容曦不禁想起剛纔懷清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她要的是唯一,不是唯一,她寧可不要,所以,自己永遠不是她的選擇,從自己聽了舅舅之言,左右搖擺的時候,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而四哥的堅守終於打動了懷清,自己憑什麼嫉妒四哥的幸福,他早就沒資格了。

    慕容曦看了他四哥,良久開口道:“四哥,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從此,這世上再沒有慕容曦。”

    慕容是道:“在我心裏,你永遠是六弟。”

    慕容曦一愣的功夫,忽樂兒從慕容罡身後鑽出來,小胳膊一伸,抓著慕容曦的大手:“六叔,樂兒找您半天了,樂兒今天親自下廚給您做了炸醬麪,嬤嬤們都說好吃呢,六叔快跟我去嚐嚐,看看比我娘做的如何?”說著拽著慕容曦走了。

    尹進彥不禁道:“還是郡主有法子。”

    慕容罡笑了一聲:“六弟最疼樂兒。”

    懷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從牀上起來,就看見甘草,不禁道:“你怎麼進宮來了?”

    甘草道:“奴婢是跟著小主子來的。”說著把昨兒晚上樂兒拉走慕容曦的事兒說了:“小主子走了,四爺怕別人服侍不周,就讓奴婢留下了。”說著叫人端了熱水進來,伺候懷清梳洗。

    懷清惦記皇上,匆匆梳洗了就奔著寢殿來了,一進來就見慕容罡守在龍榻前,見了懷清低聲道:“我叫曾思正回去了,累了好幾天,怕他熬不住,你放心,我問了注意事項,不會有事。”

    懷清點點頭,上前瞧了瞧皇上的脈,脈象平穩,又問昨兒夜裏可醒了,慕容罡道:“醒了一次,我跟父皇說了昨兒的事兒,父皇聽完又睡了。”

    懷清道:“父皇是擔心慕容曦呢,雖是君王,天下之主,這片拳拳愛之心卻是一樣的,想來父皇是放心了。”

    慕容罡點點頭,低聲問:“父皇的病?”

    懷清道:“病竈已切除乾淨,這一宿熬過去就無事了,不過,以後還需注意休息,不可過於勞累,父皇這個病,說穿了就是累的。”

    忽的龍榻上有動靜,懷清忙看過去,見皇上醒了,雖說仍虛弱無力,可那眼睛直瞪自己,不禁失笑:“父皇瞪兒臣做什麼,兒臣可沒說錯,父皇就是累的,即便您是日理萬機的皇上,也該知道勞逸結合,方是道理,若您早聽兒臣的話,也不至於有這場大病了。”

    皇上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暗道,這丫頭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大燕有多少州府,有多少官員,多少百姓,哪一樣不歸自己這個皇上管,他都恨不能連吃飯睡覺的功夫都省下來,哪有時間休息啊,以後老四登了基,自己倒是看看,怎麼個勞逸結合。

    半個月後,皇上下了退位詔書,皇位傳與皇四子慕容罡,欽天監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值得一提的是,登基大典跟封后大典同時進行,可著大燕數百年,也只有當年的隆福帝如此幹過,相當於昭告天下,新帝後宮,只皇后一人。

    次年三月,通州碼頭,懷清跟慕容罡送著太上皇上了船,懷清把自己連夜趕出來的調養計劃遞給曾思正,囑咐他務必照著這上頭寫的調養太上皇的身子,動了大手術,傷了元氣,輕忽不得。

    曾思正接了過去,懷清又囑咐了不少事,最後太上皇不樂意了,說了句:“你這丫頭如今越發嘮叨起來,這些話莫說曾思正,朕都記住了。”說著看向旁邊的慕容曦:“老六你也記住了吧!”

    慕容曦笑了一聲,看向懷清:“是有些囉嗦了。”

    懷清不禁翻了個白眼,一邊的樂兒瞧見,大聲嚷嚷了起來:“母后也翻白眼,我可瞧見了,以後再數落我可不成,我是跟母后學的。”

    周圍人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懷清屈起手指敲了她一下:“小丫頭反了你了,我是你娘,你是我生的,我能幹的事,你就是不能幹。”

    樂兒摸了摸額頭,嘟嘟嘴:“母后真不講理。”

    懷清道:“我可跟你說,這回跟著皇爺爺跟你六叔去揚州,給我老實點兒,要是讓我知道你闖了什麼禍,看回來我怎麼收拾你。”

    樂兒衝她做了個鬼臉,心說,自己非纏著皇爺爺跟六叔去江南,就是要躲開母后,江南可是天高皇帝遠,又有皇爺爺跟六叔寵著,闖多大的禍也能擺平,她可是早聽說六叔在揚州的園子好,這回兒非住夠了不可。

    閨女是她生的,就樂兒那點兒小心眼,哪瞞得過懷清,不過這丫頭如今自己也管不動了,只要不出大格,由著她去鬆散鬆散也好,省的在京城裏跟著輝哥兒幾個瞎混,更無法無天了。

    看了眼慕容曦,短短幾個月,彷彿過去了數年一般,慕容曦的變化尤其大,這些年,慕容曦變得懷清都覺得陌生了,記憶中那個少年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卻這幾個月,那個少年彷彿又回來了,這是令懷清最欣慰的事情。

    懷清從甘草手裏拿過一幅卷軸遞給他,慕容曦剛要接,懷清忽的縮了回去,慕容曦不禁挑眉笑了:“怎麼著,還捨不得給爺啊!”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先說好,畫的不好也不許笑。”

    慕容曦道:“那可不一定,爺一向最誠實。”

    懷清白了他一眼,遞給他:“笑就笑吧,反正只此一回。”

    樂兒有些不耐了:“六叔您就收下吧,咱們快著走吧,我等不及要看六叔的園子了。”

    慕容罡道:“到了江南記得聽你皇爺爺六叔的話,不許淘氣。”

    慕容罡說話,樂兒一向很聽,點點頭乖巧的道:“父皇放心,樂兒一定會照顧好皇爺爺跟六叔。”

    慕容罡目光一柔:“樂兒乖,如此父皇就放心了。”

    船緩緩離岸,順水南下,不一會兒就省了一個帆影兒,懷清不禁道:“說實話,那天晚上,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日。”

    慕容罡知道她說的是六弟,低聲道:“六弟是想通了,有時候,並不是得到才是最好的,看著自己的愛的人幸福,也是一種快樂。”

    懷清側頭看著他忽道:“你倒是真大度,要不然,我也跟樂兒他們去江南住些日子去算了。”

    慕容罡目光一閃,忽的把她攬在懷裏,在她耳邊道:“看來朕昨兒天晚上還不夠努力,朕的皇后竟然還生出了外心,一會兒回去補回來吧。”

    噗……懷清怎麼也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這位剛登基沒多久的新帝,竟會面不改色的跟她說這麼不要臉的話,自己都有點兒扛不住臉紅呢。

    再說,這可是碼頭他不要臉,自己還要呢,想著剛要掙開,不妨耳朵一酥,這不要臉的男人,竟然舔了自己一下,而且,下一步竟是把她乾脆橫抱起來,快步鑽進了馬車……

    等到了宮裏的時候,懷清的兩條腿都軟的不能走道了,不禁開始琢磨,慕容罡這個表面上一本正經的男人,怎麼知道這麼多花樣兒,這古代的車,震還真是挺刺激的,哎呦,我的老腰……

    再說慕容曦,船離了岸,方打開那幅卷軸,上面是自己的畫像,畫的頗爲傳神,下頭是一闋詞:“湛湛長空,亂雲飛度,吹盡繁紅無數。正當年,紫金空鑄,萬里黃沙無覓處。沉江望極,狂濤乍起,驚飛一灘鷗鷺。鮮衣怒馬少年時,能堪那金賊南渡”

    慕容曦不禁有些出神,如果能再回到當年……想到此,不禁搖搖頭,如今這般也好,就像四哥說的,在一邊兒瞧著她,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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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4: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5章 番外一

    今兒是懷清去慶福堂坐診的日子,說道這個,懷清自己也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在她的印象裏,皇后都該像她死了的婆婆那樣,一輩子在宮裏頭待著,想著,算計著丈夫的寵愛,防備著無時無刻,都可能爬上龍牀的女人,女人活到這份上,即使母儀天下尊榮獨享,依舊只有兩個字,可悲。

    也因此,之前懷清對皇宮有著本能的抵觸,她覺得,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其實是女人的墳墓,一道宮門隔開內外,即使再良善的人,進了這道宮門也會變得狠毒,甚至變態,哪裏能奢望幸福美滿的生活。

    不過,彷彿自己錯了,女人的幸福與否要看男人,男人自律專一,最重要的是愛你,只要有這樣一個男人,無論他是販夫走卒,還是九五至尊都一樣,而自己頗爲幸運,她遇上的,愛上的,並且嫁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懷清不覺得自己是皇后,即使跨過了那道宮門,如今她成了這九重宮闕的女主人,依然只覺得自己是慕容罡的妻子,關起門來,守著兒女過他們的小日子,區別隻在於,這個家有點大,人口有點多罷了。

    而慕容罡也並沒有拿什麼一國之後來要求她,他給了她相當大的自由,所以,她才可以去慶福堂坐診。

    懷清相當清楚,出去坐診並非易事,畢竟她如今不是郎中,而是大燕的皇后,懷清知道,每次自己出宮,都有數十名暗衛混在人羣裏以防不測,所以爲了避免勞師動衆,懷清跟余雋約定,一個月只在慶福堂坐診三天。

    對外宣稱的名號就像余雋以前說的,是南陽神醫,南陽是小地方,沒人會去追究南陽的神醫究竟是何許人也。

    即使沒有多少人知道,她這個南陽神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可懷清的醫術,很快就令她聲名鵲起,每個月一到她坐診的日子,慶福堂門前的隊伍都能排滿整整一條長街。

    先頭幾次,懷清累的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余雋怕她累病了,後來就開始排號,懷清坐診的時候只發三十個號,前一天開始發號,照著排號看病,這麼一來懷清輕鬆多了,但是前一天,慶福堂發號的時候,那個熱鬧勁兒都能趕上正月十五的燈節兒了。

    懷清換了一身男裝,對著鏡子照了照,問旁邊的銀翹:“瞧得出來嗎?”

    銀翹道:“娘娘也真是,這都四個月的身子了,怎還往外頭跑,便不珍重自己,也的想想您肚子裏的小主子啊。”

    懷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然四個月了,卻並不太顯,記得當初懷樂兒恪兒的時候,可比現在大多了,想遮都遮不住。

    其實懷清沒想過再要孩子,她覺得兒女雙全就很好了,孩子多了麻煩也多,他們這個家畢竟不是平常人家,慕容罡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太具誘惑力,懷清並不是說自己的孩子都會去爭那把椅子,可懷清怕,若是孩子多了,會出現兄弟閱牆同室操戈的事,這樣自己情何以堪。

    故此,最好的法子不生,可這種事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古代的避孕措施又非常不靠譜,而慕容罡的精力,更是數年如一日,有時候懷清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兒過於幸福了,這都多少年了,慕容罡一見她還是那樣兒,對那種事尤其熱衷,而且花樣繁多。

    估摸那些朝上的大臣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們這位面無表情冷靜睿智的皇上,私底下比色狼還色狼,而且,是那種面無表情理所當然的色狼,簡直就是用一張面癱臉來遮掩一顆悶騷心。

    想想慕容罡那些花樣兒,懷清這張老臉都有點兒扛不住,真虧他怎麼想出來的,總之,在這樣持續恩愛下,她又有了。

    懷清是覺得,自己這回懷的有點兒奇怪,雖說古代的避孕方法不靠譜,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怎麼忽然就懷上了,害的自己出去的時候,還要擔心肚子的問題,而且,估摸下個月後,自己恐怕就不能出去坐診了,畢竟不能挺著肚子去。

    知道銀翹又要嘮叨,忙道:“你去給我把扇子拿過來,這都五月了,一會兒熱了也能扇涼。”

    銀翹哪會不知道主子這是嫌棄自己嘮叨,想尋個藉口支開自己呢,嘟嘟嘴道:“那病人一個挨著一個,主子哪有空扇風啊。”

    懷清道:“我沒空,不還有可喜嗎,可喜可巴巴的閒著呢,讓他給我扇風豈不正好。”

    提起可喜,銀翹癟癟嘴,哼了一聲,道:“那奴才最是個會耍嘴把式的,讓他乾點兒實在事兒,難著呢。以前在四王府的時候,甘草倒是能治他,如今甘草跟著陳皮去了南陽,這奴才還怕誰,如今可不是王府那時候了,人家已經成了喜大總管,那架子端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當了多大的官兒呢,奴婢就死瞧不上他那個德行。”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跟甘草也不知怎麼回事,死活瞧著可喜不順眼,可喜便是對別人能擺架子,在你們倆跟前哪敢啊,不擺架子還被你們倆有事沒事就數落一頓呢。”

    銀翹想起可喜那樣兒,也不禁好笑,懷清道:“要我說,你們倆也別欺負他,他是厚道,讓著你們,真要是想怎麼著,你們倆哪是對手。”

    說起甘草,銀翹不禁道:“這一晃,甘草都去南陽一年了,也不知如何了,倒是真沒良心,去了這麼長日子,也不說叫人遞個信兒回來,叫人白惦記著。”

    懷清道:“甘草那兩小子皮猴兒似的,管孩子,還得管大人,估摸天天都忙的腳丫子不再鞋上,哪還顧得捎信回來呢。”

    說起這兩口子,不得不說還是慕容罡想的周全,雖說是自己跟前的人,懷清卻沒想過他們的前程,到底是慕容罡,跟她說陳皮這些年歷練的性子穩妥多了,又不是跟可喜似的身份特殊,如今娶妻生子,該著爲將來打算打算,便不圖飛黃騰達,有個前程總是好的。

    懷清知道,慕容罡念著甘草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情分,才擡舉陳皮,以陳皮的出身,外放個七品知縣,已是格外恩典,更何況,七品起步並不低,當初哥哥也當過鄧州府不入流的驛丞呢,如今卻是六部重臣,一品大員。

    所以說,只要陳皮好好當這個官,當個清廉的官兒,即使不是科舉出仕,前程也不可限量,尤其,慕容罡還偏心的把他放到了南陽。

    哥哥在南陽當了兩年知縣,陳皮跑前跑後,對南陽的事異常熟悉,如今的汝州知府正是當年哥哥舉薦的南陽縣丞趙成棟,還有汝州首富周半城,南陽的藥市,藥田也都是餘家持股,這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是自己人,陳皮到了南陽還不就是如魚得水,只要他按部就班的當個好官,不出三年必然升遷,而有甘草在一邊兒看著他,懷清相信,陳皮不會成爲貪官兒,不過,如果他真貪了,不說慕容是,自己頭一個先辦了他,越是自己人越要嚴,方能服衆。

    太上皇曾經說過,吏治清明先要從自己的人做起,下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上位人但能有丁點差錯,下頭人有樣兒學樣兒,大燕就會多出不知多少的貪官兒。

    不過,銀翹這幾年倒是耽誤了,懷清本來想撮合她跟牛蒡,可後來葉兒跟牛蒡成了兩口子,懷清又想撮合她跟石頭,可偏偏兩人相看兩厭,梔子最後嫁給了石頭。

    想起這些,懷清真覺姻緣這個東西,還真不是瞧著般配就好的,得他們自己瞧對眼才成,慕容罡也給銀翹尋了幾個,那幾個家世出身都不差呢,可銀翹就是搖頭。

    那天她娘進宮來說,這是姻緣沒到,到了自然就成了,可這一晃銀翹都二十四了,若是在現代,懷清也不著急,莫說二十四,三十四單身也不算稀奇事,可這是古代,大多女子十四五就成親了,自己十七嫁給慕容罡,她娘還說都快成老姑娘了呢,更何況二十四了。

    想起這些,不禁道:“你到底要個什麼樣兒的?這兒沒外人,你跟我交個底,我也好給你瞧著些,這麼下去,可真耽誤了。”

    銀翹道:“主子就別在奴婢身上費心了,奴婢這輩子都不嫁,就伺候主子一輩子。”

    懷清暗暗歎口氣,知道這丫頭擰,自己說了也白說,還是往後瞧吧,或許真想她娘說的,姻緣沒到呢。

    正說著,可喜一腳邁了進來,到跟前利落的磕了頭,就要去接了銀翹手裏的藥箱子,銀翹另外把扇子遞給他囑咐:“今兒外頭熱,你記著給主子扇風,別直不楞登的從後頭扇,後頭風硬,主子如今身子正弱,怕禁不住,從側面扇,離得略遠些,慢些,別一股勁兒的扇個沒完,扇一會兒,停一會兒……”

    銀翹這囉嗦的,懷清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可喜卻依然好脾氣的應著,她說一句,可喜應一句,直到她說完了,可喜還問:“銀翹姑娘可還有什麼吩咐?”銀翹道:“暫時沒了,總之,你多上心些,外頭不比宮裏,又那麼多人。”

    可喜道:“銀翹姑娘放心,萬歲爺哪兒囑咐奴才半天了呢。”

    懷清怕銀翹又囉嗦,忙擡腳走了,從宮門出來,就看見余雋站在車前候著她呢,前些年,太上皇有意打壓余家,余家又接連出了那麼多事,慶福堂的買賣一落千丈,後來能緩過來,多虧了余雋。

    懷清以前真沒想到,這麼個瞧著宅心仁厚的人,同樣能使出雷厲風行的手段,大力整頓慶福堂,從余家內部開始,不管是誰,只要犯了家規一概嚴懲,才扼住余家衰敗的頹勢,待慕容罡登基,余雋掌管的余家已不同往日。

    本來二姑娘當年苦心經營,就給慶福堂定下了一套嚴密科學的制度,只要余家內部不出問題,慶福堂永遠是慶福堂,所以,如今的余雋也輕鬆多了,大多時間都留在京城。

    其實懷清對余雋有些愧疚心理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過錯,到底是因爲自己,赫連薇才做出那樣的事兒。

    赫連薇兩年前鬱鬱而終,跟赫連清殊途同歸,以至於,余雋到如今都是孤家寡人,即便買賣再大,把慶福堂經營的再好,可一回家清鍋冷竈,連個說句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也真難爲他了。

    不過,今天的餘雋看上去彷彿有些不一樣,懷清上下打量他一遭,笑道:“有什麼高興事兒嗎?”

    余雋咳嗽了一聲:“能有什麼高興事兒。”

    余福卻道:“我們大爺要娶大奶奶了,正選日子呢。”

    懷清一愣:“你倒是個蔫不出溜幹大事的,怎麼我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余雋道:“並非出身世族,也沒想著大辦,就是有個禮兒,娶過門就是了。”

    懷清道:“這如何使得,你倒是沒事,豈不委屈了人家,叫人孃家人怎麼想,不成,這事兒回頭我跟皇上商量商量。”

    余雋道:“這就是她的意思,她從小沒娘,跟她爹相依爲命,她爹也是郎中,後來她爹沒了,爲了生計,扮成男人給人瞧病,家裏親戚也少,即便大操大半也沒幾個來的,倒不如簡簡單單的好。”

    懷清愣了半天,聽這意思彷彿有故事啊,這麼個沒根兒沒葉兒的孤女,怎會跟余雋認識,進兒還成嫁給他,余家可也不是尋常人家就能高攀上的。

    懷清想起前些日子,他在兗州府待了得有大半年,不禁道:“新娘子是兗州府人士?”

    余雋難得有些臉紅,點點頭,懷清笑道:“那也不能藏著吧,早晚得讓我見見,既嫁了你,往後就是親戚,難道你還能藏一輩子不成。”

    余雋道:“不是不讓你見,只恐她鄉野村姑要鬧笑話的。”

    懷清聽了這話,倒更放心了,余雋既這麼說,就是處處替他媳婦兒著想呢,想來是怕沒成親前帶來京城,有人要嘲笑她的出身,這麼護著,可見是心裏喜歡,不禁爲余雋高興,懷清還真怕他孤老一生呢,如今這麼著,倒圓滿了。

    琢磨回頭尋個機會把他媳婦兒宣進宮裏,自己還真是好奇,余雋瞧上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到了慶福堂,懷清看診,餘雋在一旁幫忙,畢竟懷清身份特殊,如今又懷著身子,不能有絲毫輕忽,昨兒皇上可是特意把他叫進宮囑咐這事兒呢。

    眼瞅瞧完了二十九號,外頭的夥計叫了三十,不大會兒功夫,進來個書生,劍眉朗目,身姿修長,懷清沒注意這些,在她眼裏,病人都一樣。

    只不過她沒注意,可喜卻看在眼裏,這位他可記得,上回,上上回,上上上回……好幾次只要皇后娘娘坐診的日子,這位一準來,可喜先頭只覺得這位有些眼熟,可就是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今兒底細這麼一瞧,忽想起來了,這位不是別人,正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許文生。

    新皇登基,依照慣例,大開恩科招賢納士,各地的舉子蜂擁來京,可能金榜題名的就那麼有數的幾個,更別提狀元、榜眼、探花了,那就是人尖子裏頭的人尖子,尤其今年的狀元,因爲年輕俊俏,更是成了話題焦點人物,最重要的是,這位才貌雙全的狀元郎還沒成親,這更讓各家盯上了。

    舉凡家裏有到了年齡,還沒定親的,誰不惦記著招個狀元女婿,新皇的性子,大臣們可都門清,不是個看重家世出身的,說白了,只要你有本事,即便不是出身世族,一樣前程似錦,就看如今大燕四方這些封疆大吏,哪個是世族出來的,不是寒族就是草根兒的百姓,可見萬歲爺注重的是能力而非出身,。

    這位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尤其殿試上,他的一篇論時政,令萬歲爺讚了幾句,就因這片精彩的策論,萬歲爺御筆點了狀元,高頭大馬十字披紅遊街的時候,那個風光勁兒,如今還被各府內眷們津津樂道呢。

    所以,這位狀元郎可是無數人心目中的乘龍快婿,不過,可喜之所以認出他,還真是巧合,殿試那天,趕上他倒黴催的拉肚子,故此,沒跟在萬歲爺跟前伺候,後來的瓊林宴上,自己倒是遠遠的瞥了一眼。

    前幾次這位來看病,都穿著粗布衣裳,可喜纔沒認出來,今兒這書生的袍子一上身,可喜就瞧出來了,正是今科的狀元郎。

    雖然瞧出來了,可喜卻未動聲色,因爲拿不準這位來幹什麼,萬歲爺可是欽點他入了翰林院,這位如今正得意,便有什麼症候,請個太醫也叫什麼大事,巴巴的排隊拿號,來湊這個熱鬧做什麼?

    瞧著又不像有什麼了不得大病,所以,這位來的有些蹊蹺,這麼想著,可喜便越發仔細觀察他。

    瞧了一會兒,終於瞧出點兒意思了,這位哪是來看病的,根本就是來瞧人的,瞧他那眼神兒,想看又不敢看,瞟娘娘一眼,忙又低下頭去,然後一張臉便紅了起來,這明顯就是一副少年思春的模樣兒。

    雖說這位狀元郎早過了少年時期,可這樣兒跟十六七的少年,真沒什麼分別,可喜就琢磨,莫非這位瞧出了娘娘是女的,故此,有了別的心思。

    說到這個,可喜倒想起了一樁事兒,一聽說這位狀元郎沒成親,那媒人婆都快把他家的門檻踩平了,可這位硬是一個都沒應,不管你是世族千金,還是官宦之女,這位狀元郎都給推脫了,後來隱約聽說,是有了心上人。

    這還是跟他同科的幾位傳出來的,說這位懷裏藏著一副畫像呢,時不時就拿出來瞧,別人想看都看不著,跟寶貝似的藏著,故此,誰也不知那畫裏頭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天仙,才能把這位迷成這樣。

    如今瞧他的意思,莫非跟皇后娘娘有關係,想到此,可喜臉色陰了陰,心說,若真如此,這小子就是找死,可著大燕誰不知道,皇后娘娘是萬歲爺的心尖子,敢惦記皇后娘娘,殺頭滅族都算便宜他了。不過,這小子怎會認識主子的,這事兒還真是越想越叫人想不通。

    從慶福堂回來,可喜沒到御書房回話兒,而是先去了一趟吏部,可喜這位大內總管忽然來了吏部,吏部尚書方汝霖心肝兒都跟著顫了幾顫兒。

    能不顫兒嗎,方汝霖當年可是邱閣老的門生,後來邱家兄弟犯事兒,邱家抄家滅族,自己沒受牽連,還真是幸運,雖說這事兒都過去好些年了,可方汝霖心裏頭還是怕啊,就怕萬歲爺想起這事兒來,自己就得倒黴。

    一聽說可喜來了,方汝霖那臉色都變了,忙著整衣迎了出來:“今兒是什麼風,怎麼把喜總管這個貴人給吹來了?”

    可喜早習慣了這些官的吹捧,當年皇上在潛邸的時候,這些官見了自己,都不敢擺架子,更何況如今了。

    可喜深知方汝霖那點兒心病,其實,這方汝霖還真是想多了,就不琢磨琢磨,萬歲爺真在意他是邱閣老門生的事兒,這個吏部尚書哪還輪的上他啊,這吏部可是最最要緊的。

    不過,可喜沒義務安慰他,他自己想不開是他膽小活該,跟自己沒干係,他來,是想查查許文生的底細,本來用不著驚動方汝霖這個吏部尚書,可他非顛顛的往前湊,可喜還能說不用嗎。

    可喜笑了笑:“方大人客氣了,是有件兒小事兒,方大人可知道新科狀元許文生?”

    可喜一開口,方汝霖就明白了,可喜這是來吏部查許文生的底來了,方汝霖腦子轉了幾個彎,琢磨,這許文生不知是要倒黴了,還是要飛黃騰達。

    卻也不敢怠慢,忙叫底下人把許文生的履歷資料拿了來,交給可喜,可喜拿了,卻並沒瞧,而是道:“這個恐怕咱家要借一借,不知可方便嗎?”

    方汝霖心說,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若是可喜自己想看,在這兒不就看了嗎,做什麼巴巴的借了去,這一借,甭說,定是萬歲爺要瞧的,忙道:“喜總管儘管拿走,回頭用完了,叫給人送過來就成了。”

    可喜站起來道:“如此,就多謝方大人了,宮裏還有事兒,咱家就不再這兒攪合方大人辦公務了,告辭。”說著,拿著許文生的履歷資料走了。

    方汝霖一直送著可喜上了車,回來還琢磨,這許文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可喜拿著東西回宮,直接奔了御書房,到了外頭問跟前的小太監:“誰在裏頭呢?”

    小太監忙道:“是咱們國舅爺,來了有大半天了,中午萬歲爺賞了飯,這會兒接著議事兒呢。”

    可喜點點頭,知道他嘴裏的國舅爺,並不是國公府哪位無法無天的小爺,是張懷濟,如今的戶部尚書,雖說不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哥,卻比親哥還親幾分,所以,大燕朝誰都知道,國公府哪位小爺是國舅爺,這位更是。

    今年開春的時候,黃河發水決了口子,雖說比起往年,今年的水小多了,依然有數十萬百姓受災,想來皇上是跟國舅爺商量賑災的事兒呢,自己不好進去打攪,就在外頭站了會兒,等著小太監捧著茶要進去換,可喜讓奉茶的太監下去,自己端著茶進去了。

    裏頭慕容罡靠坐在炕上,下首放了個錦凳,賜了張懷濟的坐,有這待遇的,六部尚書裏也只這麼一位,誰讓這位不僅是臣子,還是萬歲爺的大舅哥呢,就算萬歲爺,也得高看一眼。

    慕容罡正跟懷濟商量治黃的事,賑災終究只能救急,要想百姓過上安生日子,還得從根兒上下手,所以,治黃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而黃河地處險要,流經的州府又多,想治黃可比蜀地的水患還難,涉及的州府多了,事就不好辦。

    雖說如今吏治清明,卻仍免不了各自爲政,一件事一個州府幹起來不難,若是涉及的州府太多,功過難分,好事也容易變成壞事。

    懷濟的意思是把曾思廉從淮揚道上調過去,再有就是馮子京,蜀地的飛江堰歷經七年,如今已經初具規模,剩下的一些零碎收尾工作,即便馮子京離開益州,有尹繼泰盯著,也不會出差錯。

    只不過,馮子京本有溼症,又在蜀地七年,天天在江邊兒上盯著工程進度,舊病復發,上個月尹繼泰進京跟懷濟說起過此事,故此,懷濟也有些猶豫。

    慕容罡也正皺眉想這件事,擡頭見可喜,不禁道:“清兒呢?”

    可喜忙道:“萬歲爺放心,少東家就讓主子瞧三十個病人,過了晌午就完事了,主子這會兒已回寢宮歇晌午覺了。”

    皇上點點頭:“一進五月,天就熱了起來,清兒最怕熱,你去告訴銀翹,冰窖裏取些冰來,放到寢殿裏,也能涼快些。”

    可喜道:“奴才這就去。”皇上瞥見他手裏拿著東西,不禁道:“你手裏的是什麼?”

    可喜琢磨張懷濟也不是外人,就把今許文生的事兒說了,把手裏的東西呈上去道:“奴才心疑狀元郎不定在哪裏見過主子娘娘,就去吏部走了一趟,拿了許大人的履歷資料來,給萬歲爺過目。”

    皇上倒是沒想到有這樣的事兒,翻開瞧了瞧,不禁道:“原來許文生竟是通州府人氏,通州府?”皇上忽想起什麼:“許文生瞧什麼病?”

    可喜道:“沒聽出有什麼大病,說是舊年曾有狂症,後來雖治好了,只怕再犯,故此,才來讓主子娘娘瞧的。”

    狂症?皇上看向懷濟:“當年懷清跟老公爺在通州遇刺,朕記得,之前在通州縣城裏頭,清兒給人瞧過病,你可記得?”

    懷濟點點頭:“臣也記得,懷清後來跟若瑤提過,說在通州治好了一個因科舉落榜鬱郁不歡而致狂症的少年,莫非是他?”

    可喜一聽就明白了,不用想,肯定是皇后娘娘當年無意間給許文生瞧過病,估摸是瞧出了皇後娘娘的女子之身,就上了心,想起外頭那些傳言,忙道:“萬歲爺,聽見說狀元郎隨身攜帶心上人的小像,沒事兒就拿出來瞧呢,爲這個把上門提親的都婉拒了,那小像若是……”說到這兒,不敢往下說了,暗道,這許文生真是找死啊,惦記誰不行啊,敢惦記皇后娘娘。

    懷濟卻道:“下官跟狀元郎吃過兩次酒,觀此人,秉性正直,不像個色迷心竅之人,或許,這裏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懷濟的意思皇上知道,是怕他一怒之下,把許文生如何了,其實,懷濟真想多了,當年六弟對懷清那般,自己也沒怎麼樣啊,一個許文生自己還看不進眼裏,而且,即使許文生有這些心思,恐怕懷清連他是誰都忘了,不然,也不會瞧了這麼多次病,仍然沒認出來。

    懷濟告退之後,皇上還在琢磨,怎麼處理這件事最妥當,許文生頗有才,殿試的那篇論時政,真可謂字字珠璣,若是因爲自己的私心,而埋沒了這樣的人才,自己也不配當這個一國之君了。

    再說,他是臣,自己是君,臣子有臣子的本分,君主也該有君主的度量,計較這些,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不過,許文生這個心思也頗爲不妥,若他藏著還罷,卻弄的人盡皆知,還繪製了清兒的小像,若他懷裏藏得小像真是清兒,有朝一日露出去卻是大麻煩,怎麼才能不動聲色的解決此事呢。想了想,忽想出一個主意來。

    懷清頗意外的看著他:“你說今兒要陪著我會國公府?”

    慕容罡笑了一聲:“清兒這般神情,倒彷彿我不該去一般,今兒是岳父大人的壽辰,我這個當女婿的,上門拜壽有什麼稀奇。”

    懷清心說,女婿上門拜壽應該,可慕容罡這個女婿是皇上,就另當別論了,不說他,就算自己回去拜壽也是微服,若是大張旗鼓的回去,皇后駕臨,別說她爹,就是她爺爺老公爺也得跪在大門外行三拜九叩的大禮。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畢竟先論國法,再論親情,國在家之前,即使自己的親爹親爺爺一樣得跪拜行禮,所以,懷清才微服回去,倒是沒想到慕容罡非要跟著去。

    懷清琢磨,他這一去,即使微服,恐也別想消停了,父親壽辰,來拜壽的大臣自然不少,自己回去,只在內宅跟女眷們說說話兒還好,若是慕容罡去了,恐要興師動衆。

    慕容罡瞧她那眼色,不由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清兒這般,我可要傷心了,雖說國法不可廢,到底也要兼顧親情,你父親是朕的老丈人,給老丈人拜壽,也是朕應盡的孝道。”

    懷清總覺著哪兒不對勁兒了,雖說慕容罡說的頭頭是道,可懷清很清楚,慕容罡對她爹不大親近,也不過面兒上過得去罷了,這會兒巴巴的說要盡孝道,真有些詭異。

    不過,他都這麼說了,自己若是拒絕,可有些說不過去,因此,夫妻倆收拾妥收拾,換了便服出宮往國公府來了。

    馬車裏,慕容罡見懷清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禁道:“這麼瞧著我做什麼?難道連爲夫都不認識了?”

    爲夫這個詞兒也是好久沒聽過了,帝後跟普通夫妻還是有差別的,之前在四王府,他經常穿這樣的衣裳,一襲青衫,跟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如今懷清還記著呢,那樣的雪天裏,他站在哪兒挺拔,堅韌。

    歲月就這麼不著痕跡的劃了過去,當年的堅韌少年,如今的大燕新帝,角色轉換了,唯一不變的,是他望著自己的目光。懷清有時候想,自己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個男人冷漠呢,明明他的目光如此熾烈。

    慕容罡見她不答自己,仍兀自在哪兒出神,一伸手把她拽到自己懷裏,低聲道:“爲夫問你話兒呢?怎麼不應?”

    懷清給他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臉有些燙,忙推了他一把:“別鬧,仔細讓外頭的人聽了去。”

    慕容罡道:“聽了又如何?”說著,低頭在她臉上香了一個。

    懷清只怕他又纏著自己做什麼,這可是回國公府給她爹拜壽,文武百官朝中大臣,估計去的不少,真要是讓大臣們瞧出行跡,慕容罡能不要臉,自己可還要呢,忙掙開他,坐到對面道:“只是有些年沒見你穿這樣的衣裳,一時有些懷念罷了。”

    慕容罡也不禁想起過去,目光柔軟:“那時候,你連一眼都不樂意瞧我呢,記得,你從南陽到汝州的官道上,車輪斷了,都不想讓我幫忙,在那個小店裏,還故意點了那些菜,還有,那個店家的小子,如今都長大了吧。”

    聽他話裏頗多埋怨,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誰讓你那時冷著一張臉,連點兒笑模樣兒都沒有。”

    慕容罡道:“我生來就是這一張臉,再說,若見了你就嘻嘻哈哈的,你又該覺得我輕浮了。”

    懷清失笑,是呢,當時覺得慕容罡哪兒都不好,他做什麼都不順眼。

    慕容罡見她笑,也跟著笑了起來,半晌兒方道:“如今事忙,等你生下這胎,明年開春,朕跟你去南陽走一趟,也瞧瞧陳皮這個南陽的父母官當的如何了?”

    懷清忍不住想笑,明明就是想故地重遊,卻拿陳皮當擋箭牌,自己也不點破,出去走走也好,皇宮再大,也不過四角天空,要想真正瞭解百姓的疾苦,得走出去才成,吏治清明說起來容易,能做到卻難,所以,即使是皇上,適當出去走走也頗有必要,自己跟著出去也便宜。

    懷清想,或許可以當成蜜月之旅,雖說這個蜜月來的有點晚,孩子都仨了,那有如何,只要在這個男人眼裏,自己還是當初的懷清,他們就永遠是新婚。

    忽外頭可喜道:“主子,國公府到了。”

    慕容罡牽著懷清下車,擡頭瞧了瞧國公府的牌匾,又看看身邊的佳人,意味深長的道:“倒想起當年了。”懷清知道,他說的是成婚回娘家那回,是啊這一晃七年都過去了。

    可喜多精兒,一早就讓人知會了赫連鴻,說皇上皇后一塊兒過來,且,說明皇上微服,也就是間接告訴赫連鴻,萬歲爺不想聲張,別弄的一羣人跪在大門口山呼萬歲,就不好了。

    赫連鴻自然明白,卻也不敢怠慢,不驚動別人,自己夫妻得親自出來迎吧,雖說是女婿,可這女婿的身份太貴重,自己這個老丈人的譜兒,也擺不起來啊。

    故此,慕容罡跟懷清到門口,還沒往裏進呢,赫連鴻夫妻就迎出來了,剛要下跪,慕容罡已經先一步扶起赫連鴻道:“今兒不論君臣,只論翁婿,朕是來給國丈拜壽的。”說著微微欠身:“小婿恭祝岳丈大人壽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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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5: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6章 番外二

    這話兒得看什麼人說,這女婿也得分個高低貴賤,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婿,給老丈人拜壽說吉祥話兒都是應該的,可這女婿若是天下之貴的皇上,還肯說這麼一句,那可真是長了臉。

    上官氏倒沒覺得如何,她只想拉著閨女,恨不能立時就拽到後宅去說體己話,以前閨女還是皇子妃的時候,上官氏時常過府去瞧瞧,還勉強說得過去,後來一封后進宮,這君臣有別,即便是自己的閨女也不能總見面,雖說有事也能遞牌子進去,到底是宮裏,只怕哪句話不防頭,給人聽了去給懷清惹麻煩。

    故此,就想著懷清出宮回來,娘倆坐在一處能好好說說話。而懷清能出宮的藉口,也就是家里長輩兒過壽,這還是皇上格外疼懷清的結果,以前可沒有這樣的。

    不往遠裏說,就說前皇后,余家的老太君年年過壽,也不過讓當時的四皇子去冀州瞧瞧罷了,何曾見皇后自己回去的,也就懷清這個皇后能如此,卻不想今兒皇上也跟了來,上官氏心裏不免遺憾,估摸今兒娘倆恐不得說話兒了。

    卻,赫連鴻一張老臉都激動的通紅,雖說女婿就輕飄飄說了句壽比南山,那也是了不得,免了自己的跪不說,還這麼給自己臉,赫連鴻自覺,這輩子混到這份上足了,忙不迭的道:不敢不敢,皇上娘娘裏頭請……“

    壽宴擺在國公府的花園子,就在連著水榭的榴花廳裏,正值五月,國公府的榴花盛開,隔著水望過去,紅彤彤一片分外嬌豔。

    懷清本說跟著她娘去後宅裏頭說話的,不想卻給慕容罡拽著不放,倒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只得跟著他過來。

    雖說來拜壽的人不少,能坐在這壽宴的人卻並不多,都是親近幾家的親戚,即便如此,帝后的到來,也令在座的吃了一驚,急忙跪下磕頭高呼:“皇上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慕容罡擡擡手道:“各位起吧,今兒朕不是皇上,朕是過府給丈人拜壽的女婿。”

    這話一說,在座的人齊齊看向赫連鴻,心說,瞧人家這老丈人當的,再想想自己家的女婿,羨慕的牙都快碎了。

    赫連鴻滿臉紅光的請皇上入席,皇上在席上坐了,吃了一輪壽酒便站起來,走到一側,瞧了眼那開的正盛的榴花,忽的開口道:“難爲這榴花倒好,可惜無詩來配。”

    下頭的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心說,看來今兒皇上興致高啊,都想起詩文來了,若論起詩文,這些人還真不成,大多不是科舉出仕的官兒,都是仰仗著世族的爵位,生下來就有爵位,即便唸書也不過糊弄過去罷了,有幾個玩命的,俗話說的好,這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會兒就是想在皇上跟前露臉可肚子裏沒玩意兒也白搭,只能眼睜睜瞅著。

    也就懷濟湊趣的做了一首應景,皇上聽了卻道:“國舅這詩雖工整,到底有失新意。”

    不說懷濟,周圍的人都不禁楞了楞,都知道皇上頗看重張懷濟,真要說起來,張懷濟這個國舅爺可比赫連鴻這個國丈得寵的多,這麼衆目睽睽之下說張懷濟的詩有失新意,即便是事實,也不像萬歲爺的風格,難道這位國舅爺失寵了?不能啊,沒瞧見皇上打進來,那手就沒鬆開過皇后嗎,只要皇后還是皇上的心尖子,張懷濟就不可能失寵,所以,皇上今兒的反應有些反常。

    張懷濟目光閃了閃,忽的明白了過來,躬身道:“微臣才疏,獻醜了,倒是想起一人,以他的才情,定能做出立意新穎的榴花詩。”

    慕容罡:“何人?”

    張懷濟道:“新科狀元許文生。”

    慕容罡:“既如此,宣他來見。”

    皇上話一出口,懷清忍不住側頭瞧他,不得不訝異,自己認識慕容罡這麼多年,嫁他也有七年了,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麼興之所至的人,而且,爲了做首酸詩就把新科狀元宣召來國公府,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

    事實上,從今兒他跟自己回來拜壽開始,就不對勁了,難道是自己多想了,還是說,這裏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兒?

    不止懷清,在場的人都有些霧煞煞,大概都不明白,這好端端壽宴怎麼轉到新科狀元頭上去了,等懷清瞧見跟著可喜躬身進來的人,不禁愣了愣,竟然是他……

    許文生心裏也有些敲鼓,雖說被皇上欽點進了翰林院,蒙皇上親自召見的機會,卻並不多,更何況,是在這國公府裏。

    許文生自然知道,皇后娘娘正是國公府的貴女,對於這位皇後娘娘的事情外頭傳的頗廣,皇上獨寵皇后,不,應該說,鍾情於皇後娘娘的事,在民間早已傳爲佳話,自從新皇登基,大燕的後宮再沒有三宮六院了,只有皇后娘娘一位獨佔盛寵,國公府是皇后的娘家,皇上自然也恩寵有加。

    今兒國丈過壽,許文生根本湊不上前兒,卻忽得皇上傳召,心裏怎能不忐忑,而且,從剛才許文生就瞅著可喜有些眼熟,卻一時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直到腳邁進了國公府的花園,方想起來,這位可不就是那天在慶福堂,跟在神醫後頭伺候的僕人嗎。

    一想起來,許文生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地上,忙扶住旁邊的廊柱子,方穩住身形。可喜停住腳瞧著他道:“狀元公,您可穩住了啊,真要是摔個好歹兒的,咱家可擔待不起。”

    許文生的臉色都變了:“你,你,不,那個,敢問公公,那天慶福堂可是您……”

    雖說許文生認出來了,可怎麼也不敢相信啊,再說,想不通啊,慶福堂坐診的大夫,怎麼會跟大內總管有牽扯呢,更何況,那天的境況,許文生可瞧得極爲清楚,這位就站在那姑娘後頭伺候著,一時磨墨,一時打扇,那個周到勁兒就別提了。

    這位可是大內總管,說白了,皇上跟前這些粗差事,也輪不上他了,怎會去伺候一個坐診大夫。

    可喜目光一閃,沒承認也沒否認,手裏的拂塵一擺:“狀元公里頭請,萬歲爺跟皇后娘娘還等著狀元公的大才做詩呢
。”

    許文生只得硬著頭皮往裏走,到了跟前頭不敢擡頭,跪在地上:“下官許文生叩見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慕容罡道:“起來吧。”

    許文生這才站起來,卻仍不敢擡頭,只在一邊兒恭立著,卻聽皇上道:“剛朕瞧國丈這花園子裏的榴花甚好,便想著誰來做首詩應應景兒,國舅說許愛卿滿腹詩書才氣縱橫,定然有錦心繡口之句,故此,朕宣愛卿來湊個趣兒,愛卿莫要緊張,只當這裏是你府中一般就好。”

    皇上越這麼說。許文生越是緊張,尤其。剛認出了喜總管,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像好事兒,許文生的冷汗都下來了,琢磨到底是怎麼回事,忽聽皇上又道:“愛卿不擡頭瞧那榴花,如何做出應景之句呢?”

    許文生忙道:“微臣遵旨。”擡頭看了過去,這一擡頭沒瞧見榴花,倒瞧見了立在皇上旁邊的懷清,頓時傻楞在當場,目光有些發直。

    白等可喜用力咳嗽了一聲,方回過神來,腿一軟又跪在了地上:“微臣萬死。”

    可喜心說,你是該萬死,皇後娘娘的主意都敢打,萬死都便宜你小子了,剛還敢直勾勾盯著皇后娘娘看,真沒瞧出來這小子竟是個色膽包天的主兒。

    剛許文生那表現,饒是慕容罡氣量再大,心裏也不免有些發酸,畢竟別的男人如此直白的惦記自己媳婦兒,擱誰誰不惱啊。

    慕容罡心裏一惱,就沒叫起,而且,有意爲難了他一下,開口道:“愛卿做了什麼,值當萬死之罪?”

    皇上這句明明白白就是擠兌許文生呢,許文生只不過一驚之下,下意識的跪下請罪,根本沒細想,如今皇上這一問,許文生才明白,自己這罪請的,有些難以開口啊。自己如何能知道慶福堂坐診的郎中,會是皇后娘娘,這件事還真要從七年前說起。

    當初懷清在通州偶然間治好了許文生的狂症,懷清治的病人多了去了,哪能個個都記的,可這許文生卻牢牢記住了她,從迷糊逐漸清醒的時候,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懷清,而懷清當時雖是男裝打扮,卻並未刻意隱瞞女兒身,穿男裝不過爲了行事方便,故此,給許文生輕易就瞧了出來。

    後來許文生的狂症痊癒,還特意去問了客來投的掌櫃,肯定了懷清真是女子,許是救命之恩,更或許,是從迷糊中清醒第一個見的人,許文生不僅記住了懷清,還起了傾慕之思,這一傾慕就是七年。

    也曾多方尋找,可人海茫茫,懷清走的時候,連家住哪兒都不知道,往哪兒找去,找不著人,索性照著記憶繪製了一幅小像,藏於懷中,時時拿出來瞧,後來趕上新皇登基大開恩科,許文生記著客來投的掌櫃說,懷清的爺爺說的一口官話,想來是京城中人,也未可知,便辭別父母,進京趕考。

    說來也巧,中了狀元之後,偶然瞧見懷清開出的一個方子,許文生記著上頭的字跡,跟當年給自己開的方子一模一樣,這一手漂亮的書法,許文生不信還有第二個人。

    問清楚了是慶福堂的坐診大夫,這才千方百計的排號看病,別人看的是病,他看的卻是人,本來許文生想的挺好,找著人,再摸清是哪家的姑娘,然後請媒人上門說親,成就美滿姻緣,也了了自己這七年的相思。

    卻沒想到懷清極爲神祕,來去無影的,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住哪兒,故此,只能繼續等著去慶福堂,本來上次許文生是打算親自問問的,可到了近前,不知怎麼就不好意思了,最終,也沒張開口。

    如今想來,竟虧了自己沒張嘴,若是張嘴說了什麼,這會兒還有命嗎,而且,眼面前自己有沒有命都兩說呢,萬歲爺這明明白白就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才把自己宣召來國公府的。

    越想心越涼,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把官服都打透了。

    懷清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慕容罡費了這麼大勁兒,拐了八個彎子,就是吃味兒了,想想懷清忍不住好笑,當初他說的那些大度的話,自己如今可還記著,這才幾年啊,怎麼就成了個醋罈子。

    這許文生對自己那點兒心思,懷清也不是瞎子,自然能瞧出來,只不過沒當回事兒,在她眼裏,許文生就是個病人,他的確有病根兒,這幾次給他開的藥,就是去他那病根兒,根本沒想到慕容罡會吃味兒,而且,這麼拐彎抹角把他找來國公府,以做詩之名,實際上,就是想讓許文生知道自己的身份,怪不得,剛才死拽著自己不撒手呢,這心眼子都用這兒了。

    想著,不禁狠狠掐了他一下,慕容罡雖然吃痛,當著臣子,還有自己的老丈人大舅哥的,怎麼也得維持住風度,只不過嘴角微微的抽動,還是泄露了些許情緒。

    懷清低頭看向許文生道:“許大人起來吧,皇上跟你說笑的,是不是?”說著側頭瞧了慕容罡一眼,手上用力又掐了他一下。

    本來慕容罡今兒叫許文生來,也不是爲了難爲他,只不過,剛才一時吃味兒,有些惱罷了,這會兒懷清如此說了,自然要就坡下驢,笑道:“皇后說的是,宣你來是爲了湊趣做詩,哪有什麼萬死之罪,起來吧,瞧這正好的榴花,快著做首詩來應景纔是。”

    許文生這才起來,心裏亂的跟十五個水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難過,哪還有什麼錦心繡口之句,不過勉強想出一個支應過去便了。

    慕容罡也不是爲了讓他做詩來的,既然目的達到,也就不再爲難他,說了兩句讚譽之詞,賞了他個硯臺,就放他去了。

    許文生一出國公府的大門,心裏那股勁兒一鬆,只覺兩腿發軟渾身都冷颼颼的,腳底下都有些拌蒜了,踉踉蹌蹌走到轎子前,還沒鑽進去,就聽後頭可喜道:“狀元公慢走一步。”

    許文生身子就僵了,手裏御賜的硯臺差點沒掉地上,那臉色要多白有多白,磕磕巴巴的道:“總,總管大人,還有何事吩咐?”

    可喜心說,虧你小子還知道個怕,嘿嘿一笑道:“奴才倒是沒別的吩咐,是萬歲爺有件私事要勞煩狀元公。”

    許文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一雙眼瞅著可喜,可喜也壞,沉了會兒才道:“萬歲爺聽說狀元公的畫,畫的不錯,想勞煩狀元公給皇后娘娘繪一副小像,不瞞狀元公,咱們萬歲爺跟皇后娘娘那個恩愛勁兒啊,一時一會兒都離不開,可咱們萬歲爺得料理朝政啊,故此,想繪一副娘孃的小像放在懷裏,時時的瞧,也省的相思成災。”

    許文生臉色由白轉紅,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再傻也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卻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

    可喜也不想他應對,話交代了,就說了一句:“如此,就勞煩狀元公了。”不等許文生說什麼,轉身回去了。許文生在國公府外站了老大一會兒,方上轎回府。

    當天,慕容罡跟懷清剛回宮沒多久,可喜就拿著一副小像進來呈上,懷清納悶的道:“這是什麼?”說著伸手要去接,不想慕容罡卻先一步接在手裏,瞧了她一眼道:“這可是朕的美人,皇后瞧了要吃味的。”

    懷清聽了,不禁好笑,夫妻這麼多年,若是他想找什麼美人,還能等到今兒嗎,更何況,真要有這個心,也不會當著自己的面兒說了,不過,這男人既如此有興致,自己陪他玩玩也沒什麼。

    懷清是越來越發現,慕容罡年紀越大,越變得幼稚起來,尤其,只有他們夫妻倆的時候,智商、情商、都直線下降,這也沒什麼,就當夫妻情趣了。

    想到此,故作嫉妒的哼了一聲道:“若不給我瞧,今兒晚上我就回坤德宮去睡。”

    照著大燕的禮法,皇后該當入住坤德宮,雖說坤德宮距離皇上的寢宮也不遠,到底也要走一段,在慕容罡的干預下,懷清的住處就變成了皇上的寢宮,爲此,朝中大臣有不少上奏的,說不合禮法,都讓慕容罡一句,這是朕的家事給駁了回去。

    其實大臣們也沒按好心,剛開始,還想著把自己閨女塞進宮來呢,畢竟,這國丈誰不想當啊,卻一見皇上這兒油鹽不進,知道沒戲,爲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著想,也就歇菜了,再沒人自找沒趣。

    更何況,如今的實權派都跟皇后站在一頭,真得罪了皇后娘娘,以後在朝中能有好兒嗎,想明白了,一個個也就偃旗息鼓了,睜隻眼閉隻眼的,讓皇上皇后過他們和美的小日子。

    好容易沒人攪合了,若是懷清自己搬回坤德宮去,自己不白費力氣了嗎,想到此,慕容罡把手裏的小像遞過去道:“給你瞧還不成嗎。”

    這句話說得真真沒出息之極,饒是可喜司空見慣,也險些沒笑出來,給皇上瞪了一眼,忙識趣的退了出去,寢殿裏一時就剩下了夫妻倆。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打開小像一瞧,不禁愣了:“這是從哪兒來的?”

    慕容罡哼了聲,頗有些酸的道:“還能是哪兒來的?許文生畫的,藏在懷裏七年的心上人,就是這畫裏的美人。”說著不禁湊過去道:“清兒覺不覺得有些眼熟,朕瞧著,跟朕的皇后有些像呢。”

    懷清好笑的看著他:“你是不打算給我解惑了?”

    慕容罡把她拉到自己懷裏道:“自己惹下了風流帳,卻讓朕來給你收拾爛攤子,清兒,你該想想怎麼補償朕才是。”

    風流帳?這三個字可嚴重了,懷清挑挑眉,仔細想了想那許文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跟他有什麼淵源,疑惑的看向好慕容罡。

    慕容罡笑了一聲,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朕給你提個醒,當年在通州的事你可還記得?”

    懷清點點頭:“小命差點兒沒了,如何不記得。”

    慕容罡嘆息一聲道:“朕說的是通州縣城,你可給什麼人瞧過病?”

    慕容罡這麼一說,懷清方想起來,當年是給個少年瞧過狂症,那少年貌似姓許……懷清愣了愣道:“你是說那人就是……”

    慕容罡點點頭:“許文生倒是長情,這都七年了,還心心念唸的惦記著你呢……”越說越有些酸。

    懷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看著他道:“我可還記得,某人以前說過不吃味兒的,今兒怎麼掉醋缸裏頭去了,好酸,酸的人牙都要倒了呢……”

    慕容罡見她巧笑焉兮,說不出的嬌俏可愛,這些年來,倒是少有這般調皮的樣兒,又兼如今有了身孕,略有些豐腴,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珠圓玉潤的好看,配上嬌俏調皮的表情,慕容罡不覺心裏一蕩,忍不住伸嘴過去親在她透白的耳珠上,低聲道:“如今可過了三個月了,今兒……”

    慕容罡沒說完,懷清臉就紅了,不免推了他一下道:“說的好像你多委屈似的,便這三個月裏,你哪天沒……”說到此,也不好意思往下說了,只白了他一眼。

    慕容罡卻道:“那如何能一樣。”卻仍一疊聲問她:“今兒成不成?”直到懷清點了頭,再也等不及,直接把懷清抱到了龍牀上,折騰了起來……

    外頭可喜早把銀翹給叫一邊去了,就知道萬歲爺只要跟皇后娘娘單獨在一塊兒,末了,準是這檔子事兒。

    銀翹滿臉通紅,卻也早已見怪不怪,只低聲道:“萬歲爺也真是,娘娘這懷了身子呢,還……”說到此,停住話頭,臉越發紅了。

    可喜嘿嘿一笑道:“你就別提古人操心了,皇後娘娘的醫術,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說這回就懷了一個,上一胎倆的時候,不跟現在一樣嗎,也沒見皇子公主怎麼著了啊。”

    說著,瞧了銀翹幾眼道:“要我說,你還是想想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吧,這一晃,可都成老姑娘了,再不尋個男人嫁了,可來不及了。”忽想起一個人來,開口道:“要不我給你保個媒吧。”

    銀翹白了他一眼:“你倒是閒的難受。”

    可喜道:“我這可是爲了你好,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跟你說,咱們這位新科狀元,那模樣兒生的可俊俏著呢,年紀呢,跟你也般配,滿腹詩書,又得萬歲爺器重,將來的前程自不用說,你若是嫁了他,可比陳皮那小子強遠了。”

    “我呸……”銀翹一叉腰:“你個狗奴才,就沒安好心,當我不知道,他惦記著咱們主子娘娘呢,你給我說他是什麼意思?”

    可喜忙道:“我的姑奶奶,你別嚷嚷,別嚷嚷啊,我真是好意,雖說他惦記主子娘娘,卻也能瞧出這位是個長情的主兒,你想啊,就見了咱們主子娘娘幾面,就能惦記七年,若是娶了媳婦兒,還不紮在心裏頭一輩子啊,銀翹,你別錯了主意,過了這個村兒可沒這店兒,雖說我瞧不上許文生那個酸不拉幾的勁兒,可不得不說,他這人品還真是萬里挑一,你要是真能嫁他,這輩子還愁什麼啊。”

    銀翹這會兒是覺著可喜胡說八道,可自從聽了可喜這些話後,不由自主就開始留意許文生,慢慢得倒存了些心思,以至於後來成就婚姻,再想起今兒的事,兩口子都覺姻緣天定。

    且不說銀翹,再說懷清,從若瑤哪兒聽說馮子京病重的事兒,方知道這些日子慕容罡愁的是什麼,馮子京可是大燕國寶級的人才,若是因病早逝,卻是大燕的一大損失。

    尤其,如今黃河水患,億萬黎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這上頭呢,若是馮子京能治了黃河的水患,等於救了億萬黎民,所以,她決定去一趟益州,給馮子京看病。

    卻沒想到,此事跟慕容罡一提,慕容罡就惱了起來,臉一沉道:“懷著身孕,哪兒也不許去。”自己再說什麼,他聽都不聽。

    成親七年,頭一次夫妻冷戰就是因爲此事,而懷清也清楚,慕容罡一旦決定了的事,很難更改,可這件事情,事關億萬黎民,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試著說服他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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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番外三

    懷清琢磨著怎麼說服那個固執的男人,最後決定還是以柔克剛,畢竟,慕容罡最吃這一套。這兩日,慕容罡總是很晚才回寢宮,也不知是爲了跟自己賭氣,還是真的政務繁忙,既然他不回來,就只有自己過去了。

    這天,剛至掌燈時分,懷清便出寢宮去了前頭御書房,還沒到跟前呢,可喜遠遠就瞧見了,忙顛顛的跑過來道:“主子怎麼這會兒過來了?雖說日頭落了下去,可還有些餘熱呢,主子有什麼事叫人招呼奴才一聲就成了,哪還用您親自跑一趟。”眼尖的瞧見銀翹手裏的食盒,忙伸手接了過來。

    懷清問:“皇上可吃了晚上飯?”

    本來宮裏是兩餐的,就是早上跟晌午,晚上這頓直接用點心宵夜代替,懷清可不習慣,在王府的時候,就改成了三頓,進了宮也照著懷清的規矩。

    懷清是掐著點兒過來的,自然知道慕容罡還沒吃飯,不過是象徵性的問一句,可喜自然知道,忙道:“還沒呢,這幾日萬歲爺脾胃不大好,晚上飯都沒怎麼用,只夜裏用些小點心。”

    懷清點點頭,邁腳往裏頭,可喜提著食盒在後頭跟著,懷清進去的時候,慕容罡正伏案批閱奏章,案頭點著一盞犀角燈,燈光下的他雖雙眉緊皺,籠在燈影裏的輪廓,卻仍顯得比平常柔和了許多。

    自己進來,他沒擡頭,懷清接過小太監手裏的茶,換了他桌上的冷茶,他仍沒反應,可喜剛想提醒萬歲爺,懷清擡手止住,示意他出去,自己側著身子坐在他對面的炕邊兒上。

    兩位主子冷戰了這些天,可喜自然知道,如今主子娘娘來了,估摸就該過去了,這兒也用不著自己伺候了,揮揮手遣了屋裏的人下去,出去還不忘把外頭的門帶上,畢竟兩位主子這一好了,不定又得折騰,跟前有人不妥。

    懷清略打量了一遭御書房,當初太上皇在的時候,自己倒是經常來這兒給太上皇請脈,亦或是,陪著太上皇下棋,故此,對這裏異常熟悉,相比之下,如今倒來的少了。

    慕容罡登基之後,雖說大臣們上奏說,新帝登基該修葺宮殿,卻給慕容罡駁了回去,故此,如今宮裏跟太上皇在的時候毫無二致,區別也只是換了新主人,就連這御書房的佈置都跟那時差不多。

    若說不同之處嗎,唯有多寶架上的擺件兒,懷清記得太上皇的時候,這上頭擺著都是些瓷器,如今卻是石頭。

    懷清仔細瞧了瞧,大多是從松濤苑移過來的,忽瞧見那塊雞血石,彷彿跟過去不大一樣了,不禁走過去仔細瞧。

    還沒瞧出哪兒不去一樣,忽聽慕容罡道:“瞧什麼呢?”

    懷清側頭道:“這是當年那塊雞血石嗎?怎瞧著有些不像。”

    慕容罡走過來,伸手摸了摸雞血石的紋路道:“你當年送來的時候,沒想到雕什麼,就這麼擱著了。”

    懷清愣了愣,才發現之所以不一樣,是因爲雕了一半,故此才不像原來,只不過,這雕的什麼啊?

    懷清仔細瞧了又瞧,卻無論如何也瞧不出來,雞血石雕刻也不拘圖樣,有雕人物花鳥的,也有雕山水叢林的,更有雕喜鵲登枝,五福捧壽這樣寓意吉祥的,可慕容罡這個瞧著都不像。

    想著,便道:“你雕的什麼?”

    慕容罡目光閃了閃道:“等雕好了你就知道了。”

    懷清瞧了眼他案頭堆的老高的奏摺,不禁道:“政務如此繁忙,你還有這閒工夫啊?”

    慕容罡:“抽空還是有的。”

    懷清不贊同的道:“太上皇常年伏案,落下個肩頸疼的毛病,如今可還沒去根兒呢。”

    慕容罡目光一柔:“你不早交代了可喜,半個時辰就把我叫起來,出去走一圈嗎,我雖記不住,可喜卻記的真真兒。”

    懷清道:“我是爲了你好,你這話叫人聽了去,還只當我爲難你呢。”說著,過去拿那邊兒的提盒,手剛碰到提盒,就給他接了過去:“你如今身子重,仔細著莫使力。”

    懷清道:“哪就如此嬌氣了,再說,這也不是頭一胎。”

    慕容罡道:“不是頭一胎也需小心著才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懷清說不過他,一沾自己,這男人總是有些草木皆兵,打開食盒,慕容罡一見裏頭的東西,不禁愣了愣,裏頭是兩碗炸醬麪,大概是今兒熱的緣故,青花福壽麪碗底下用冰鎮著,一股子沁涼之氣撲面而來,頓時就驅散了些許燥意。

    麪條擀的極均勻,上頭舀了一勺紅亮的炸醬,旁邊兒是細細的白菜絲兒,還沒吃到嘴呢,就有股子撲鼻的香味兒,叫人脾胃大開,尤其,這個熟悉的味道慕容是甚爲懷念,一聞就知道是懷清親自下廚做的。

    近些年,懷清已經極少下廚,四王府的廚子手藝頗好,所以,她乾脆就不獻醜了,後來進了宮,御膳房的廚子更是頂級國宴的御廚,做的菜精益求精,色香味形,樣樣俱全,懷清這點兒手藝,根本不值一提。

    再說,自己如今好歹是皇后,就算沒架子,也得替下頭的人考慮考慮,皇后天天往廚房裏頭鑽,叫下頭的人怎麼想,這體面還是要顧的,今兒這兩碗炸醬麪,還是在小廚房裏頭做的呢,就怕自己一跑到御膳房,驚動太多人就不好了。

    因太多年不做這個,懷清心裏還有些莫名緊張,怕做的不是味兒了,記得當年慕容罡相當喜歡呢,就不知過了這麼多年,是不是口味也跟著變了。

    把兩碗麪拿到桌上,遞給他筷子道:“有些年不做了,不知還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嚐嚐,若不好,我明兒再做。”

    慕容罡瞧了她半晌兒,挑著面吃了起來,吃完了他自己那碗,又把懷清的撥了半碗過去,才撂了筷,問她:“這時候哪來的白菜?”

    懷清笑道:“我哥愛吃這個,嫂子就叫人在府裏的冰窖裏頭存了些,預備著我哥吃的時候,拿出來當拌麪的菜碼,這醬也是我嫂子叫人做的,頗地道,我就要了一些過來。”

    說著,暗暗度他的臉色和緩,開始斟酌言辭,還沒等她開口呢,慕容罡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讓你去,你如今的身子,哪裏禁得住長途跋涉,蜀地不比別處,這一路大多是山道,你叫我怎麼能放心?”

    懷清見他主動提起來,便知有餘地,過去坐到他旁邊道:“你擔心我,我知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雖然道兒有些遠,可以走慢些,車里弄的舒服些,想也無事。”

    見他仍皺著眉頭,遂擡手把他的眉心撫平道:“別皺眉了,我答應你,一定會萬分謹慎,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見他仍不說話,身子靠進他懷裏道:“說句心裏話,我也不想去呢,恪兒在太學裏頭忙於學業,樂兒那丫頭在江南樂不思蜀,叫了幾次都不回來,這宮裏雖大,卻只有你我,若我再走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這也是當年我不想跟你們有牽扯的原因,我不想嫁進皇家,因爲,作爲皇家人揹負的責任太大,我想過那種最普通的百姓生活,夫妻兒女,一家子親親熱熱的在一起過小日子,可我嫁了你,你是大燕的皇帝,我是大燕的皇后,你常說,爲君者要時刻想著天下百姓的疾苦,要以天下樂而樂,百姓憂而憂,方對得住一個君字,黃河水患若不治,便今年決的口子小,受災的百姓不多,明年呢,後年呢,總歸要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是,而馮子京或許是唯一能治住水患的人。”

    說著,頓了頓:“便不因爲這個,飛江堰使得蜀地百姓再不被旱澇災害所苦,如今蜀地的千里沃野得以灌溉,也皆因飛江堰,馮子京對我大燕有不世之功,如今他病了,於情於理我都該去瞧瞧的。”

    慕容罡道:“朕已經叫曾思正去了。”

    懷清搖搖頭:“馮子京這是舊症,當年在南陽的時候便是我出手治的,曾思正去了也沒用,再有,我是皇后,馮子京是國之棟樑,我大燕的功臣,如今病重,若是我這個皇后親自過去給他瞧病,他心裏自然會萬分感激,跟曾思正去怎麼一樣,另外,別的大臣見了,更會對皇上從心裏臣服,太上皇常說,叫臣子跪下磕頭容易,想讓他們從心裏頭臣服卻難,如今你剛登基,正該想著如何收服臣子之心,如今天賜這個機會,豈不正好。”

    慕容罡道:“你不知,馮子京的病已不可治,恐你長途跋涉去了也無用,倒連累你受這一路的罪,若真有個閃失,叫我……”話沒說完,就被懷清伸手捂住嘴:“不許胡說八道,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而且,便不能治,我也該去瞧瞧,能治了最好,若果真不能治,我去了也能彰顯朝廷對功臣的看重,再有,馮子京是個有始有終的人,飛江堰尚未完工,他這一病,估摸早已想好了後繼之人,我這趟去必然不會空手而回。”

    慕容罡攬著她道:“你這丫頭,就知道我拿你沒法子是不是。”

    懷清一聽就知道他應了,心裏一喜,湊到他臉上親了一個:“我知道是你讓著我呢。”

    慕容罡見她眉眼彎彎,一雙靈動的眸子水光氤氳,心裏不禁一蕩,湊到她耳邊道:“幾天了?”

    懷清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這幾天冷戰,雖說兩人睡在一張牀上,卻沒什麼交流,更不會像以前那般,纏著自己沒完沒了。

    懷清發現,這麼多年過來,自己已經適應了他對那種事的熱衷,忽一下不碰自己了,心裏竟有些想,既然她也想,還矯情什麼,伸出三顆青蔥玉指:“五天了。”

    慕容罡忍不住笑了一聲:“三天可不止,你這一走少說也要一個月,這一個月零三天,你想想怎麼補償爲夫。”

    懷清眨了眨眼,低聲道:“要不,先欠著,等我回來加倍償還如何?”

    慕容罡道:“那今兒你償些利息……”說著,手已經鑽進了她的衣裳裏,如今天熱,懷清又胖了些,更是怕熱,哪耐煩穿裏外三層呢,反正也不出去,穿的格外輕薄,下頭更是只有一層薄薄的紗裙。

    她這個裙子,別瞧看著尋常,卻是極難得香雲紗,順滑,輕薄,夏天穿著最是涼快,懷清夏天的裙子多是這種材質的,本來裏頭該套綢褲,懷清怕熱,就裹了一條單裙,這會兒卻便宜了慕容罡……

    慕容罡的手順著纖細的腰身靈巧非常的鑽了進去,逐漸往下,輕車熟路的落在那方寸之地,輕挑慢捻,手法極爲純熟……

    懷清想反抗都反抗不得,因給他攏在懷裏,此時早化成了一攤水兒,任他的手指在身上肆虐,挑動起那絲絲縷縷的情,潮,一開始如一彎清溪潺潺,後逐漸匯聚成河,河水呼嘯而來,忽一個巨浪將她沒頂……

    終於落到岸上,卻忽聽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清兒這麼早就棄械投降可不成,今兒才開始呢……”聲音有些黯啞,帶著明顯的緊繃,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鼓譟如萬馬奔騰,而自己……

    懷清低頭看去,香雲紗裙堆在腰間,衫子的前襟也已敞開,裏頭蔥綠兒的肚兜早不知去向,就這麼靠在他懷裏,渾身軟的彷彿所有筋骨都被抽了去,似一攤軟泥,任他予取予求……

    過後在去蜀地的路上,懷清想起今兒這檔子事兒,都臉紅的不行,要知道,那可是御書房,皇上處理朝政,召見大臣的地兒,自己跟他如此荒唐,太丟臉了……

    而此時意猶未盡的慕容罡,卻在琢磨,這換個地兒的感覺實在太妙,以後可以考慮勤換換,至於何處?

    這天正是大朝會,慕容罡端坐在大殿正中,最上頭的九龍御座上,聽著下頭大臣奏報,腦子裏卻想著,自己屁股下頭的這個御座挺寬的,只不過有些硬,若跪在上頭,恐怕膝蓋要受苦……

    這天下了朝,可喜就接著一個莫名其妙的聖命,叫他把大殿上的九龍御座的墊子給換了,要換厚的,換軟的,跪在上頭不疼的……

    可喜就納悶啊,那九龍御座也就萬歲爺能坐吧,就算是跪,也沒人敢跪那上頭啊,不過萬歲爺吩咐了,可喜也只能照做,好在萬歲爺說了,這事兒不急,年前辦好就成。

    可喜一腦袋問號的去了,慕容罡卻開始掰著手指數日子,如今六月,懷清的肚子五個月了,入冬孩子生下來,養一個月,臘月裏怎麼也成了。

    想著這些,不僅開始後悔,真不該讓清兒懷這個孩子,如果不是有了身孕,這會兒還不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

    御書房之後,慕容罡就跟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似的,腦子裏的念頭千奇百怪,估摸下頭的大臣死也不會想到,上頭九龍御座上面癱著一張千年寒冰臉的皇上,心裏想的都是這些不要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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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5: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8章 番外四

    懷清是微服前來,並未聲張,如今不比從前,大燕皇后的頭銜頂在腦袋上,懷清再不是當年可以隨意出入的女郎中,若以皇后的規格出巡,太麻煩,一個是安全性無法確定,再一個,也會攪擾益州的百姓。

    百姓的想法很簡單,他們只要衣食無憂,按部就班的過他們的小日子,至於誰是皇上?誰當皇后?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自己若是以皇后的身份進益州,必會驚動蜀地官員,淨水潑街,黃土墊道,還會調來大批的官兵保護自己,如此一來豈不勞民傷財,而自己來的目的,也不過是給馮子京看病,沒必要這麼折騰。

    而且,懷清也並不想住進官驛,而是住進益州慶福堂的總號,這次益州之行雖說服了慕容罡,他卻仍不放心,特命余雋跟自己走了一趟,還讓十二名大內高手隨行護持,這一路上倒也安穩。

    瞧見益州城門的時候,余雋不禁道:“還記得當年災民涌向益州城,就是在這裏,搭建了收容災民的棚子,從城樓上瞧過去,那些棚子連起來彷彿望不到邊兒,當時我是真怕,這些災民一旦失去控制,衝入益州城,災民動亂可是國之大禍啊。”

    說著不禁笑道:“倒是你一點都不怕,讓城裏的人捐銀捐糧,還把自己的首飾都當了出去,若不是你當機立斷,恐沒有如今蜀地的富庶安穩了。”

    懷清道:“其實當時我也怕呢,可到了那個節骨眼兒,跑是不可能的,我哥剛調任益州知府,若是不能安撫住益州災民,這益州知府恐就到頭了,再有,便皇上不降罪,那些可是災民,飢寒交迫,意識到毫無生機之後,人大都會以死相博,那時候朝廷律法便是一紙空文,爲了活著,什麼幹不出來,比起這些,我那些首飾又算得什麼。”

    說到此,想起一事,不禁道:“倒是忘了謝你,把我那些首飾及時贖了出來,別的還罷,裏頭卻有母親跟姨母所贈的那對鴛鴦玉手鐲,若遺失了,恐母親姨母要傷心的。”

    余雋搖搖頭:“便我不贖,四通當也不會動你那些首飾的,只不過,這一晃七年就過去了,如今想來真似一場夢。”

    不禁看向懷清,還記得當年在這裏,她曾救了自己一命呢,如沒有她,恐這會兒自己墳頭的青草已經老高了,而當時那種怦然心動也歷歷在目。

    她變得並不多,這些年周圍的人大多都變了,有的變得穩重老成,有的變得圓滑世故,唯有她初心如一,就連她身上的男裝都跟七年前一模一樣,區別只是她比那時略豐腴了些,畢竟已經五個多少月的身孕了,不過比起一般的孕婦,她的肚子小了很多,以至於,裹在男裝裏並不大顯,只是臉盤比以前圓潤了不少。

    作爲母儀天下的皇后,肯長途跋涉來益州瞧一個四品官的病,這並不是一般能做到的,大燕有這樣一位皇后是大燕之幸。

    懷清挑了挑眉:“這麼瞧著我作什麼?”

    余雋:“沒什麼,對了,你上回給我的那些方子也併入慶福堂的乾股吧。”

    懷清搖搖頭:“之前拿乾股是因爲我哥,我哥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一心爲百姓,立志當清官,卻從不會考慮家裏的柴米油鹽,我也是沒法子了,才想出這麼一條生財之道,前頭那些乾股跟南陽的冬菇田,也儘夠我哥一家子開銷了。”

    余雋道:“那你呢?”

    懷清眨眨眼:“莫非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余雋笑了起來:“這倒是。”

    心裏知道懷清是想爲天下百姓做點兒事,那些是整整三百張成藥方子,任何一個方子都是傳世祕方,可以想見,這三百張方子能救治多少人命,有道是上醫醫國,而懷清這樣的大夫當了皇后,卻更能惠及天下,這方是大愛。

    說話到了慶福堂,懷清略收拾了,就跟余雋去往馮府,馮子京如今的官位是都水清使司的郎中令,屬工部直接管轄,雖是郎中令,卻沒有官配的府邸,故此,還住在當初懷清給他買的那個小院裏,就連管家也還是當年懷清指派給他的。

    雖說過了七年,這一見懷清還是認識的,先愣了一下,繼而想起來這位如今可是大燕的皇后,哪想這位貴人能來,忙跪下叩頭。

    懷清擺擺手道:“起來吧,莫聲張,我是給你們家老爺瞧病的。”怕小廝進去通報,馮子京要掙扎著起來接駕,便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管家自然不敢攔著,只不過臉色有些不對勁兒,懷清進去方知管家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一過二門,就聽見一個婦人尖利的聲音:“天天就知道躺在炕上裝死,也不瞧瞧家裏都什麼樣兒了,以前當官的時候就是個窩囊廢,如今盼著你升了官,家裏總能好過點兒了吧,誰知還不如那會兒呢,瞧瞧人家王大人,官兒還沒你大呢,人家那夫人頭上戴的什麼?身上穿的什麼?再瞧瞧我,這一身也就比要飯花子強點兒,這還罷了,叫你擡擡手給我兄弟安置個差事,你推三阻四的不應,你如今管著那麼多大工的程,讓我兄弟包下土石方的差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嗎,你倒好,白花花的銀子都讓別人賺了,自家老婆孩子都不顧,我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

    這話越說越不像話,懷清眉頭皺了起來,這馮子京的婆娘她是知道的,當年在南陽就領教過,就是一個潑婦,馮子京來益州的時候,她非不跟來,氣的馮子京丟下一封休書來了益州,後來見馮子京升了官,又帶著孩子來投奔,沒皮沒臉的當休書不存在。

    馮子京人厚道,又瞧著兒子也就容下了,先頭瞧著還算老實,卻不知竟又固態萌發,想來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虧了遇上馮子京,換二一個,早把她打出去了,留著這麼個禍害,一輩子甭想有消停日子。

    管家怕夫人又說出什麼來,忙道:“夫人,貴客至。”

    馮子京那婆娘轉過頭來,方看見站在門口的懷清跟余雋,兩道掃帚眉一皺,上下打量懷清幾眼,大概見懷清一身青衫,不像多體面的人,母狗眼一翻:“哪裏的狗屁貴客,趕出去。”

    管家的冷汗都下來了,心說,夫人這可是找死啊,敢把這位趕出去,簡直活膩了,忙道:“夫人,真是貴客……”

    因懷清剛囑咐了,不敢把懷清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只得一再重複貴客,偏馮子京的婆娘是個淺薄非常的婦人,瞧人就從衣裳打扮上看,就算看還看不出門道來。

    其實,懷清身上這青衫,可也不是尋常人能穿得起的,雖不是香雲紗卻是冰絲織就,穿在身上涼爽透氣,是慕容罡特意叫人給懷清做的。

    慕容罡這個人崇尚節儉,從他登基不大興土木就能瞧出來,唯一的奢侈也就在懷清身上,尤其衣裳,從懷清嫁到四王府開始,四季衣裳就都讓慕容罡攬了過去,如今的懷清,哪怕小到一雙羅襪都是慕容罡親自過目之後才上腳的,而且,慕容罡對她內裏的衣裳尤其感興趣,弄的懷清都覺得這男人是不是這些年憋壞了,這一開葷就剎不住了,簡直就是色狼。

    把他悶騷的性子直接表現在給自己打點衣裳的品味上,外衣的布料雖然不尋常,樣式跟顏色還算低調,裏頭的褻衣,浴衣,睡衣,肚兜,就完全不一樣了,色彩斑斕,樣式新穎大膽,有時候,懷清這個現代人穿在身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慕容罡仍是酷著一張臉,不過,最後的結果一般,都是自己腰痠背疼,他心滿意足。

    話題遠了,拉回來,別看懷清的衣裳看上去尋常,布料卻都不是千金難買的,可馮子京的婆娘見過什麼,就覺著得穿綾羅綢緞才是貴人,對於懷清這樣低調的奢華根本看不出來,對管家提醒搭理都不搭理,臉色一變跟管家道:“我說的話沒聽見嗎,給我趕出去。”

    管家哪敢啊,忙道:“夫人,您可別莽撞,恐闖了大禍啊。”

    管家這麼一說,馮子京的婆娘稍微冷靜了一下,又底細打量懷清一遭,終於發現有些面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不禁問:“你是誰?來我們府裏做什麼?”

    懷清冷笑了一聲,忽道:“我倒要問問,你是馮大人的什麼人?怎會在這裏頤氣指使?”

    那婆娘一愣:“這還用說嗎,我是這府的夫人。”

    懷清道:“據我所知,馮大人來益州之前就因妻子不賢而寫下了休書,後來沒聽馮大人續娶,卻怎蹦出來個夫人了?”

    那婆娘聽了,心裏一驚,這件事雖說是事實,知道的人卻不多,當年自己只當馮子京這個窩囊廢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東山再起之時,益州又遠,且聽說氣候溼冷,哪會跟他前來,這才逼得的馮子京寫下休書,誰知瞧差了,沒過半年,馮子京就官復原職並且升遷了,這婆娘臉一抹,帶著孩子就來了益州,進馮府當起了夫人。這些都是七年前的事,眼前的人怎會知道的。

    那婆娘心里正疑惑,管家怕出大事,先一步進去,跟小廝把病臥在牀的馮子京架了出來,饒是馮子京病眼昏花,一見懷清也不禁大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微臣馮子京叩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那婆娘兩眼一黑,直接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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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16:35: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9章 番外五

    懷清見馮子京的狀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雖說來之前慕容罡跟她說了馮子京的狀況,卻也沒想到會如此差,渾身腫脹,臉色灰白帶青,整個人已經露出了下世的苗頭,強掙扎著才跪在地上,在管家跟小廝的攙扶下,身子仍有些東倒西歪的。

    懷清忙擡手道:“人都這樣了還叩什麼頭,快著扶進去躺著。”

    懷清發話了,管家忙跟小廝便扶著馮子京進了裏頭,懷清剛要進去,余雋道:“還是我去瞧瞧馮大人吧。”

    懷清知道他的意思,是怕屋裏晦氣衝著了自己,自己既然來了,又怎會怕這些,搖搖頭道:“不妨事。”

    邁腳進了裏頭,裏頭的境況令懷清更是皺起了眉頭,牀帳已經舊的不成樣子,被褥也都是半舊的,倒還算乾淨,只不過屋裏的佈置太過簡陋,想起剛那婆娘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簇新的,再瞧馮子京,身上的衣裳也是舊的,不知道的,還只當他是這府裏的下人呢。

    懷清是知道馮子京的,雖有大才,性子卻軟,要不然,也不會讓個婦人欺負到這種程度,只不過,這人都成這般模樣,還要忍受那個惡婦的欺凌,這哪是夫妻,簡直就是仇家,這樣的妻子不要也罷。

    馮子京也知道今兒丟大人了,這會兒面對懷清,臉色青裏帶著些許暗紅,顯然是面子有些掛不住,半天放開口道:“微臣微末之軀,怎堪勞動娘娘不遠千里來益州,實是微臣之罪。”

    懷清道:“馮大人不必如此,懷清此時不是大燕的皇后,而是當年給你瞧病的郎中。”

    馮子京老淚都下來了:“微臣何以當?”

    懷清:“馮大人築飛江堰,解救蜀地百姓擺脫旱澇之災,使得蜀地平原的千里沃野得以灌溉,對蜀地,對我大燕,都是千秋萬世之功,我不過奔波幾日罷了,比起馮大人的功勞,實在算不得什麼。”說著伸手給馮子京號脈。

    馮子京真有些受寵若驚,雖說當年懷清也給他瞧過病,可事易時移,當時的懷清不過是南陽知縣的妹子,如今卻是大燕貴極天下的皇后,仍肯屈尊給自己一個四品的郎中令看病,這份榮寵自己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答一二啊。

    懷清擡起手,不禁暗歎,果然如曾思正所言,馮子京這個病已到了不可治的地步,中醫裏本無絕症之說,之所以不可治是指病入膏肓,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爲也。

    馮子京的溼痹若早些治或許有望,如今卻已入骨、入血、入髓,藥不能達,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減輕他的痛苦。

    懷清決定給他施針,施針之前,這個屋得挪一挪,蜀地本就氣候溼冷,馮子京這個屋卻又不朝陽,窩在這個小屋裏,好人也會得病,更何況他本就病重。

    這院子是當時自己買下的,馮子京住的這間根本不是正房,而是背陰的偏房,想到此,站起來道:“把馮大人挪會正屋裏去。”

    管家早氣不忿兒了,憑什麼夫人一來就把正房佔了,先頭老爺沒病的時候,還容老爺在正屋裏頭住,這一病了,就叫人擡到這背陰的偏房來了,還成天在外頭指桑罵槐的,可老爺素來是這麼個性子,自己這些下人也不能說什麼,只得瞧著老爺被那惡婆娘欺負,一點兒招都沒有,如今有皇后娘娘在,那惡婆娘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二話不說就把馮子京挪回了正屋,到正屋這麼一看,余雋這麼個好脾氣的都忍不住道:“這樣的惡婆娘實在該死。”

    懷清道:“這是個虛榮又不知感恩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早晚有她的報應,不必理會她就是。”余雋暗暗點頭,這世上糊塗虛榮不知感恩的女人何其多,聰明的女人又怎會幹出這樣的事。

    給馮子京施針的是余雋,本來懷清想親自來,可余雋死活不同意,馮子京也一個勁兒說不敢,懷清只能讓余雋來,如今的馮子京也不過拖日子,針灸的療效只能減輕他的痛苦,卻不能治病,所以誰施針區別不大。

    懷清一日來兩次馮府,給馮子京看病,次次那婆娘都帶著兒子跪在門廊前,這人實在太可惡,哪怕是悍婦潑婦,也不會對自己的丈夫如此,即便這會兒跪在這兒,也是爲了她自己,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而馮子京的兒子,看上去也被他娘寵壞了,即便跪在地上,仍能看出頗爲勉強,想想也就明白了,有這麼個娘難道還能教出規矩出息的孩子來嗎。

    懷清瞧都沒瞧兩人,邁步進了屋,從昨兒起就停了針,因馮子京渾身腫脹的更加厲害,整個人腫的像一個圓滾滾的皮球,身上的皮膚都撐的鋥亮,穴道難認,便能認,這時候也無用了。

    今兒早上懷清來過一趟了,卻剛過晌午,馮府的管家就跑了去,說馮子京不成了,懷清這才匆匆趕了過來,懷清進來的時候,馮子京的意識已經有些迷糊,卻仍睜著兩隻眼,嘴裏開開合合,彷彿有話要說。

    懷清從藥箱裏拿出針灸,在馮子京的人中上緩緩入針,不大會兒功夫,馮子京的意識開始清晰,卻仍不能說話,只側過頭,臉朝外,兩隻眼直勾勾盯著對面的書案。

    懷清會意,站起來走過去,翻了翻,瞧見旁邊的奏摺,拿在手裏看向馮子京,見馮子京閉上了眼,懷清知道,他想交給自己的就是這個奏摺。

    懷清打開奏摺,顯見是馮子京最後這幾天寫的,字跡已經凌亂不堪,好在並沒有多少字,他只是舉薦了一個人,上面寫著是淮揚道周齊。懷清愣了愣,這個人是誰?自己可是從沒聽過,有心再問清楚,卻聽余雋道:“馮大人過世了。”

    余雋話音一落,外頭那婆娘抓著兒子就闖了進來,到了跟前哭天搶地的號了起來:“老爺啊,你怎麼就去了,你這一走,丟下我們娘倆孤兒寡母的可怎麼過啊,你嚥氣走了,留下個清廉的名聲,就不想想我們娘倆怎麼活啊,你給朝廷做了多少事,這死了也沒人念你半點好兒,我們娘倆可怎麼辦……”一邊號,一邊兒硬往外擠眼淚,可就這麼硬擠都沒擠出幾滴來,那模樣兒虛僞至極。

    懷清面色一沉:“馮大人剛去,閒在人等在次吵鬧像什麼話,趕出去。”

    那婆娘一聽就不幹了,壯著膽子道:“我是老爺的正妻,馮府的夫人,這是老爺的獨子,我們娘倆怎會是閒雜人等。”

    懷清哼了一聲:“既如此,馮大人的獨子留下,至於你,馮大人早已休妻,你跟馮府再無干係。”說著看向管家:“還愣著作什麼?”

    管家一聽,忙上前道:“夫人請吧,別叫奴才爲難。”

    那婆娘如何肯出去,索性往地上一坐,撒起潑來:“我不走,憑什麼?我是馮子京八擡大轎擡進馮家門的,這輩子都是馮家人,馮子京當了這麼個窩囊官,一點兒好處沒落上,這會兒死了,還要把我趕出去,是想省了撫卹的銀子不成,縱然是皇后娘娘也得講理……”

    懷清給她氣笑了,微微低頭道:“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我倒是不知,你這是爭名分呢,還是爭馮大人身後的撫卹銀子?”

    那婆娘一愣:“這有什麼分別,我本來就是馮子京的原配妻子,名分是我的,撫卹銀子自然也該給我,不然,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麼過活啊……”說著,還要號喪,卻聽懷清喝道:“再號,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扔出去。”

    懷清這句話說得極冷,那婆娘再潑,也知道眼前這位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一句話說不準自己這條老命就沒了,急忙住了聲,有些懼怕的看著懷清。

    懷清見她怕了,方開口道:“雖說你早就被馮大人休了,可看在馮大人的份兒上,我倒是可以奏請皇上封你個節烈夫人,就在這益州給你起一座節烈牌坊,如何?”

    那婆娘一聽節烈牌坊,幾乎立刻就道:“不……”意識到自己拒絕不合情理,忙又道:“婦人實受不起節烈夫人,婦人只爲今後的生計,皇上若念及老爺對大燕之功,多賞下幾個撫卹銀子就是了,我們娘倆往後也不至於衣食無著。”

    懷清卻道:“節烈夫人可是有俸祿拿的,這個封賞豈不比多少撫卹銀子都強,而且,讓益州的百姓都知道你這個節烈夫人的事蹟,也有利於宣揚婦德,豈不是一舉兩得,就這麼著了。”站起來道:“搭設靈棚,給馮大人致喪。”說完再不理會那婆娘,擡腿走了。

    出來之後,余雋才道:“怎麼還要封那婆娘節烈夫人,這種惡婦實在該嚴懲才是,這麼著,可不便宜她了嗎?”

    懷清道:“雖說馮大人早已休妻,卻容她在府裏,以夫人的名份待了這許多年,可見馮大人心裏還是念著夫妻之情的。”

    余雋道:“馮大人是糊塗了,若沒這婦人,說不准他的病也不會如此重,這哪兒是夫妻,簡直就是冤家仇敵。”

    懷清:“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成夫妻,這句話用在馮大人身上倒頗貼切。”

    余雋:“可我聽說,這婆娘外頭養著小白臉呢。”

    懷清目光閃了閃:“所以,我才說要上奏皇上封她節烈夫人。”

    余雋一愣,回過味來不禁笑了起來,是啊,節烈夫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若是有絲毫行爲不當之處,不禁會捋了頭銜,還會因此獲罪,尤其養小白臉,那可是要沉江的,就算這婦人膽子再大,也得收斂性子規矩起來。

    到這會兒,余雋也明白了懷清的意思,是感念馮子京的不世之功,想讓那婆娘給他守貞呢,有節烈夫人的頭銜束縛著,這婆娘至死都是馮子京的夫人,這不是爲了那婆娘,而是爲了讓馮子京九泉之下能安心,就像懷清說的,馮子京若不念夫妻之情,恐這府裏早沒那婆娘的立足之地了,這夫妻之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外人誰又能說的清呢,這麼著方是兩全其美的結果。

    不日,皇上的聖旨下來,追封馮子京益州郡候,特賜塑像建功臣廟,以讓後人知其不世之功,其妻封一品節烈夫人,賜建節烈牌坊,以彰婦德,其子沿襲爵位。

    一個四品郎中令死後可封郡候,且封妻廕子,自大燕開國以來,馮子京是頭一位,懷清清楚慕容罡的想法,他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只要有本事爲老百姓造福,立下利國利民的奇功,就算一個四品官一樣能封侯爵,過後,再下招賢納士的聖旨,還愁沒有人才嗎。

    任何封賞都比不上現成的例子,馮子京就是慕容罡立的一個最光輝燦爛的榜樣,衆人仰望之餘,自然會拼命立功,慕容罡這一道封賞的聖旨簡直是一舉多得,便宜佔大了。

    隨著慕容罡封賞聖旨下來的,還有一封催著懷清回京的私信,對於慕容罡這種公器私用的行爲,懷清只覺好笑,想想自己也該回去了,來的時候,肚子還不大顯,這才不到一個月,肚子就大了不少。

    余雋也格外緊張,就怕她有個閃失,不止余雋,還有尹繼泰,懷清也能理解他們的緊張,畢竟自己如今是皇后了,真要是在益州出了什麼事兒,尹繼泰這個川陝總督恐難辭其咎,便爲了這些人著想,懷清也該回去了。

    再有,自己也有些想他,這一晃都快一個月了,天天在一起還不覺得如何,這一分開,思念便不知不覺就襲上心頭。

    越近京城,思念越強烈,竟彷彿要從心裏破體而出一般,忽的馬車停了下來,余雋道:“那個,我忽然想起別院裏有些事,先去了。”

    懷清不疑有他,等余雋下去之後,馬車往前走了一會兒,又停了,懷清愣了一下,剛想問怎麼停了,忽的車門一開,鑽進來個人……

    懷清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被兩片溫熱的脣堵住了嘴,脣舌浸入,激烈的都有些疼痛……懷清睜大眼睛看著不請自來的色狼,仍是熟悉的面癱臉,只不過他眼裏的火燒灼起來,跟他的臉完全成了兩個極端,才一個月而已,這男人是不是太熱情了……

    忽的眼睛被他的大手矇住,灼熱的脣也漸次滑到她的耳邊,噴薄而出的氣息彷彿會傳染,瞬間就傳遍懷清的四肢百骸,她的手腳都有些發軟,提不起一絲氣力,她聽見他說:“一個月零五天,沒良心的丫頭,一放你出去就樂不思蜀了,走的時候怎麼應我的?莫非忘了不成……”

    懷清愣愣,不禁嘟囔了一句:“不過多了兩天而已嗎……”話剛出口,就又被他堵住,只不過,這次他的吻溫柔了下來,洶涌之後的溫柔,令懷清的心都醉了,醉的懷清意識都有些飄忽,醉的只能任這男人爲所欲爲……

    懷清都不記得怎麼回的宮,只記得這男人帶給他的那種欲生欲死的極致快樂,後來她累的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一身清爽,不僅沐浴過後,連衣裳都換過了,而所躺的地放也並不是寢宮而是御書房,隔著翠色的冰紋隔扇,能聽見慕容罡的聲音,彷彿還有懷濟?

    或許是怕吵到自己,兩人的聲音並不大,卻也能聽清楚,慕容罡道:“你可知道淮揚道的周齊?”

    懷濟想了想道:“他原是河道總督府衙門裏文書,也是馮子京的同鄉如今在淮揚道水司衙門任主事一職,去年微臣奉命巡察淮揚道的時候,曾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慕容罡道:“你瞧此人如何?”

    懷濟道:“不善阿諛奉承,性子穩妥,堪當大任。”

    慕容罡這才把手裏的摺子遞給他:“你瞧瞧,這是馮子京臨終前上的最後一個奏摺,他舉薦了周齊。”

    懷濟接過看了看道:“雖此人穩妥,這治水的事卻也非同小可。”

    慕容是罡點頭:“朕也是慮的這個,我已下旨宣他進京,待朕見了他,再說此事。”

    公事談完了,懷濟忍不住道:“小妹……”剛開口,意識到如今懷清已是皇后,忙又道:“皇上贖罪,娘娘可還好?”

    慕容罡道:“這裏不是前朝,不用如此在意規矩,清兒還好,就是比走的時候瘦了些。”

    話音剛落,懷清就穿戴整齊的從裏頭出來了:“也不知你怎麼瞧得,哪裏瘦了,可是胖了不少呢。”

    懷濟剛要行禮,給懷清一把扶住:“哥,嫂子近日可好?前些日子聽說身子有些不爽利,我還說去瞧瞧,不想,去了一趟益州倒耽擱了。”

    懷濟道:“若瑤怕熱,一入夏就懶得動了,沒什麼大症候,倒是娘娘如今身子重,需保重才是。”

    懷清點點頭:“哥不用擔心我。”

    等懷濟告退出去,懷清不禁嘆了口氣道:“當了這個皇后,連我哥都生份了。”

    慕容罡道:“這話我聽著倒像埋怨呢。”說著,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道:“不如這樣,過兩日咱們去郊外的行苑裏頭住些日子,哪兒的水面寬,前兒叫人去瞧過了,開了半湖的荷花,倒是比宮裏涼快的多,你若悶了,也能把你嫂子跟親戚家的女眷召去陪你說說話兒,也省的你總埋怨進了宮跟坐監一般無趣。”

    懷清眼睛一亮:“那你呢?”

    慕容罡笑了:“還算有些良心,朕在前頭料理國事,不打攪你就是,只不過,不可太累了自己。”

    懷清自是歡喜,自從進宮,親戚間走動的越發少了,即便自己的親孃跟嫂子,進宮也不免拘束,若在行苑就好太多,親戚們時常見見面,也免得生份。

    三日後懷清在行苑辦賞荷宴,雖說只是個名頭,卻也名副其實,這行苑依山傍水而建,中間一個偌大的人工湖,水面寬闊,植了半湖風荷,如今正值暑熱時節,一支支粉荷越水而出,亭亭玉立,彷彿二八的佳人,含羞帶怯,說不出的嫵媚柔姿。

    雖說只邀了親戚,人也不少,老太君前兒中了暑氣,沒過來,葉夫人跟若瑤,國公府自己的親娘,還有定南侯府的自己的姨母,卻都來了,還有一個跟著葉夫人來了的,十五六的小姑娘,生的真真好看,年紀雖小,眸光流轉間,帶著股子不一般的嫵媚,臨水而立,把那水中的粉荷都比了下去。

    眉眼間頗有幾分熟悉,卻一時想不出像誰,不禁問道:“這丫頭是誰?怎以前沒見過?”

    葉夫人還沒說話呢,那丫頭自己走上前,先是一笑,開口道:“懷清姐姐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若瑾啊,姐姐怎連我都不記得了?”

    懷清一愣,才想起,怪不得眼熟呢,這丫頭可不正是若瑤的妹子若瑾,去年聽說讓她舅舅接走住了一年,卻不想才一年之隔,記憶中那個青澀的小丫頭,已經長成了娉婷少女,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說不出的風情,而且,脾性跟那時候也不一樣,記得是個頗內向的小丫頭,說句話都費勁兒,不成想,才一年連性子都變得開朗起來。

    懷清笑道:“原來是若瑾,都成大姑娘了。”說著瞧了瞧若瑤,不禁笑道:“倒是跟嫂子以前頗有幾分相似呢。”

    若瑤臉色卻有些不好,喝道:“莫非連規矩都忘了不成,姐姐也是胡叫的?”

    若瑾嘟嘟嘴:“叫姐姐才顯得親熱嗎,本來就是一家子啊,做什麼要如此生份。”

    若瑤眉頭皺的更緊,剛要說什麼,懷清怕氣氛鬧僵,笑道:“不妨事,這裏沒外人,也沒那麼多規矩,叫什麼都成。”

    若瑾笑的眉眼彎彎:“還是懷清姐姐最好。”說著四下看了看道:“這裏真涼快,我最怕熱呢,懷清姐姐,若瑾能不能在這兒住幾日啊?也好陪姐姐說說話兒,好不好?”

    話音剛落,葉夫人就道:“越發沒規矩了……”

    若瑾垂下頭,懷清瞧了若瑾幾眼,目光閃了閃,說了句別的話兒岔了過去,不想到席散的時候,若瑾卻掉進了湖裏,叫人救了上來,卻不省人事,傳了太醫說不妨事,想是事出突然,嚇暈過去了,躺上一會兒就好了。折騰半天天色已晚,衆人也不能再留,若瑾沒醒過來,自然不能跟著出去,暫時留在了行苑內。

    上官氏刻意落下幾步,在懷清耳邊兒上道:“娘娘需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若瑾那丫頭,恐生出別的心思,你如今懷著身子,可要防著她些,以免生出事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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