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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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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奶酪西瓜】我在魔教賣甜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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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16:08:32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舒淺將譚毅送回到他屋內。

  屋裡另外兩個孩子依舊睡得極熟, 半點沒有被吵醒。

  她看著譚毅用水抹了一把臉後, 回到床上躺下,這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

  屋子邊上不遠處造了大半的屋子,由於工匠們隔三差五被教徒們叫去做別的事情, 到現在還沒有徹底造好。

  蕭子鴻到如今在教中都沒有睡的位置。

  算是這世上最委屈的壓寨相公了。

  舒淺看著那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後踏入屋內鉆回了被窩,暖滋滋將自己團團好, 重新入了夢。

  床下的黑貓靜靜睜著眼, 在確定床上沒有動靜後,重又閉上了雙眼。

  一夜好眠。

  第二天,舒淺憑著生物鐘朦朧睜開了眼。

  她不過躺了片刻, 很快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腳晃蕩到床邊, 她伸了個懶腰,思考著今日要做點什麼事。

  赤丨裸的雙足套上襪子, 重新垂落下去,正要往鞋裡套。

  腳上忽然感受到輕微的觸碰。

  力道極為微小,但又立刻吸引走了人全部的註意力。

  嗯?

  什麼東西?

  她身子一僵,低頭看去。

  一只帶著短毛的爪子微微張開,悄咪咪再次觸碰了一下她垂下的腳。

  小心翼翼,卻又充滿了好奇心。

  那爪子毛發漆黑柔軟,指甲卻纖長尖銳, 看得人倒抽一口氣。

  舒淺當即趴到了床邊, 和床下那只小東西對上視線。

  只見床下小家夥睜著那雙琥珀色的貓眼, 慢悠悠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整個身子團在那兒,張開嘴露出尖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舒淺被逗得笑了起來。

  她沒想到自己一覺睡醒之後,會看到一只貓。

  這只貓看來看去,還正是她當初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只。

  她眨眨眼盯著貓看,貓……鎮定自若打完哈欠,隨後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模樣,好像霸占的不是她的床底。

  這可是野貓。

  舒淺警告了自己一頓。

  野貓的指甲太過鋒利,她還沒打算以身試爪。

  她換上了衣服,洗漱,出門,還給自己的窗留了一條縫,方便那只貓自己跳出來。顯然這只貓昨天晚上就是通過她的窗戶跳進來的。

  正當她準備離開窗口了,卻沒想到那只貓從床下探出了腦袋,看了看外頭,隨後從床下徹底出來。

  這黑貓才走了兩步,舒淺就察覺到了不對。

  她視線往貓身下挪了挪,回憶著這貓當初見的時候,肚子有這麼胖麼?

  怎麼好像是,懷了小貓?

  舒淺湊在窗口滿腦子問題,又不是很敢去被這貓拉一道口子。

  “教主,你在看什麼?”喬曼略帶好奇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她還沒有去上課,如今剛給舒淺送早飯來。

  見舒淺正在窗口,她跟著湊上來朝裡望了望。

  等看到了屋子裡的黑貓,還和黑貓對上了視線,她訝然驚呼“貓呀。”

  舒淺看著貓“嗯,你看是不是懷孕了?”

  聽到舒淺這話,喬曼視線往下移了移。

  那黑貓在半道上停了下來,端坐在那兒,還是具有一股子獨有的優雅。微微有鼓起的腹部確實能讓人看出異樣。

  喬曼更加吃驚“還真是。這是從山上下來吧。怎麼就到教主屋裡來了?”

  “可能是覺得我這兒安全,回頭拿個碗裝點魚來。”舒淺吩咐了一聲,“有多餘的肉、奶也成。”

  教中養牲畜的不少,可肉和奶還是稀罕玩意。

  “魚是有的,孩子們時常去抓一些來。至於肉,鵝下水行麼?”喬曼其實也沒養過貓,“現在吃鵝的越來越多,好幾戶人家都養起了鵝。”

  舒淺點頭“成。”

  喬曼見舒淺半點沒嫌棄那黑貓,還要餵食的樣子,自然很有眼色,不會隨意說點什麼來制止教主養貓。

  她將吃食在院子裡給舒淺布置妥當“教主先用了吃的。等會兒還有喜事要告訴你。”

  舒淺不再看那忽然出現的黑貓,放任它在自己屋裡,走到椅子上坐好“什麼喜事?”

  喬曼吃吃笑兩聲,就是不肯當下告訴舒淺,惹得舒淺的好奇心起來了。

  早上熬的粥,點綴了一點綠色,清爽又暖胃。

  等她吃完了喬曼給熬好的粥,蕭子鴻也日常來教中尋她,身後跟著許久不見的紅二,手上還拎著一個紙袋。

  “蕭公子。”喬曼和蕭子鴻招呼了一聲,“可要喝點粥?”

  桌上的碗筷還沒收拾掉,滿是食物的香味。

  “不了,用過了。”蕭子鴻將紙袋放在桌上,舒淺就聞到了紙袋裡蔓延出一股子和粥截然不同的香氣。是奶香。

  舒淺看著紙袋“這是什麼?”

  “酥油泡螺。”蕭子鴻將紙袋打開,裡面塞了一個個螺狀外型的吃食,小巧可愛,精致異常。

  這玩意明顯不該是用紙袋裝的,也不知道蕭子鴻是從哪裡弄來這甜食,楞是裝在了紙袋中給她。

  舒淺自從到了崇明教,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吃食,隔著聞著就奶味十足,等打開了紙袋,聞起來更香甜。

  “味道不是很甜,吃多了膩。若是你喜甜,回頭自己做時可以再加上一點糖。”蕭子鴻這般含笑說著,“我問了食譜,寫下來了。”

  紅二在邊上立刻掏出一張紙,放到了舒淺的面前。

  舒淺還記得自己上回吃糖糕時說的,遇到好吃的,便要問吃食怎麼做。沒想到蕭子鴻還真的去問了。

  這種吃食食譜對於酒樓,亦或者是廚師而言,都是極為重要的,就怕透露出去轉頭就被人學了去,店內招牌便沒了。

  舒淺當時也就隨口一說,全然沒有想到會得到一張食譜。

  好似她被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她掃了一眼食譜,半個字都沒看進去,擡頭朝蕭子鴻露出了一個笑顏“謝謝。”

  眉眼彎彎,是發自內心的笑,沒有一點收斂。

  蕭子鴻跟著回了她一個淺笑。

  舒淺取了一個放在嘴裡,一股子奶味,入口即化,不算太過甜膩,可以說是如今這會兒少有的甜食了。光是這麼一嘗,她就想出了好些加工做法。

  想來料中是有放奶的。

  可惜南方家中飼養牛羊的人家太少,這東西估摸要在放牧的邊疆才容易多產一些。

  她這才吃了一個,“喵嗚~”一道黑影躥上了桌子,鼻翼一動一動,對準了紙袋止不住嗅著味道。

  酥油泡螺味道濃郁,讓它禁不住張開嘴伸出舌頭試圖想舔一下。

  誰料它跳上桌子的動作足夠快,舔舐的動作卻完全沒有旁邊那人的手快。

  紙袋子不過一瞬就消失在了它面前。

  黑貓伸出一半的舌頭卡在那兒,一臉茫然歪頭,半響才發出了又一聲“喵嗚~”

  瞪圓的眼睛,無辜又純良。

  蕭子鴻手中拿著紙袋,見著這只貓,笑意淡了很多“哪裡來的黑貓?”

  黑貓沖著蕭子鴻叫喚“喵嗚~”

  它嗅覺靈敏,反應過來剛才那紙袋到了蕭子鴻手中,當下就朝著他不住叫著。

  “山上那只?”蕭子鴻問舒淺。

  舒淺點了點頭,還補充了一句“好像是有了孩子,這就下了山。”

  蕭子鴻看著黑貓,很是順手將紙袋塞到舒淺懷裡。

  黑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又轉向舒淺,再次叫喚起來。

  蕭子鴻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時變得微妙起來“我記得,你說這只黑貓像我。”

  舒淺想著這貓在山上那高冷的姿態,那優雅的姿態,那山野精靈的姿態,再面對著面前這只貓,鼓著肚皮,沖著自己不住叫喚著,還帶著一絲純良討好的模樣。

  她眼神莫名飄忽了起來“我說過麼?”

  不過隨著兩人逐漸熟絡起來,就近日蕭子鴻的態度而言,這黑貓和他確實還是……相像的。

  別說舒淺了,就連喬曼眼神都飄忽了起來。

  還,還真有點像!

  蕭子鴻本就人精,見兩人這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總不能和一只貓計較,直接繞過了這話,轉頭還是說起紙袋裡的吃食“這酥油泡螺價格昂貴,快些吃了。”

  舒淺被黑貓盯得緊,手剛準備伸向袋中,就感覺面前這煤球一樣的小家夥正蓄勢待發準備撲過來。

  她哭笑不得取了一個放到貓嘴邊“不給怕是要撓我,就給它一個。”

  蕭子鴻看那原本不住叫喚黑貓頓時安穩下來,乖巧蹲在桌上舔起了酥油泡螺,不作聲。

  一袋子統共沒有幾個。

  舒淺給了喬曼一個,再往蕭子鴻嘴邊塞過去一個“快吃了,回頭沒吃完這貓又要喵喵叫不停。”

  蕭子鴻微怔,擡手想要接。

  “張嘴。”舒淺見黑貓舔著嘴裡的,眼睛瞅著她這邊,忙把酥油泡螺朝著蕭子鴻嘴邊又遞了遞。

  蕭子鴻咬下,將整個酥油泡螺收入嘴中。

  唇碰到了手指腹,他眼內情緒微妙。

  舒淺從紙袋裡掏出了一個自己吃了,詢問紅二“紅二?”

  紅二搖頭,安分退在蕭子鴻身後。

  還剩下兩個,舒淺本想著留給譚毅或者兩個當家的,可一是不好分,二是那黑貓虎視眈眈,根本沒給她留著的機會。

  於是一個再往嘴裡一塞,最後一個還是遞給蕭子鴻。

  好在酥油泡螺入嘴即化,兩個在嘴裡也不會累著腮幫子。

  她將紙袋放到黑貓邊上,舉著最後一個酥油泡螺到蕭子鴻嘴邊“來張嘴,最後一個。”

  蕭子鴻不動聲色張開嘴,繼續一口吃下。

  滿嘴的甜膩,他不經意舔了下唇邊沾染的細屑“很是好吃。”

  舒淺是覺得味道不錯,可眼內餘光巧合看到蕭子鴻的那個動作,心臟漏掉半拍。她將視線聚焦在吃完酥油泡螺開始玩弄紙袋的黑貓身上,面不改色附議了蕭子鴻的話“可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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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20-2-14 16:08:43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好在舒淺哪怕被蕭子鴻漫不經心一個動作給撩了一下, 也從來都不會忘了正事。

  喬曼先前還說了有喜事要告訴她。

  黑貓此刻沈迷著紙袋, 並沒有打擾他們。

  舒淺任由黑貓折騰,坐在邊上問喬曼“剛才說有喜事要說。什麼喜事?”

  喬曼眉眼一彎“二當家那兒說昨晚後來做出來的白糖更加白,更加細了些。裝了一小袋今天準備給教主送過來。”

  舒淺聽著高興“嗯。”

  說了白糖, 喬曼便要說另一個事兒“這些糖都要用甘蔗。二當家說要提早先分出一部分地種甘蔗。教主可有什麼要吩咐他的?”

  野生甘蔗是有限的,想要足夠的糖,教中就要種植足夠的甘蔗。

  甘蔗的種植,無論是種類還是每根甘蔗種植的疏密程度都是有講究的。

  崇明教這兒有野生甘蔗, 卻少有人種植, 想來會種植的還少。

  舒淺想了想,將其中細節一一說給喬曼聽著“一般種甘蔗在冬初時種下,也不要種在崇明山上, 距離山遠一些的河邊, 沙土地是最妥的。山上溫度時常會偏低,種出的甘蔗做出的糖會苦。”

  喬曼聽著恍然“難怪這糖是白了, 但還是總有一點苦味。二當家還當是做得時候有黑沙參在裡頭的緣故,苦惱得很。”

  以姚旭的細心來看,糖必然是分得乾凈的,能研究到如今這地步也不容易。

  大材小用。

  “種的時候要分畦,每一畦寬四尺,溝挖四寸,土厚一寸。七尺距離種三棵。”舒淺將這些細節的地方都說了。

  她還是慶幸自己活在南方的, 若是在北方, 她還真不清楚要如何種這些東西。

  喬曼記下, 還有點小慌亂,生怕自己現下給忘了“我這就去告訴二當家?”

  舒淺思考了下“我等下就去寫了,這事不用姚旭去做。在教徒中尋兩個田種得好的,讓他們帶頭種點試試。”

  喬曼當即應下。

  舒淺另外吩咐下去“教中你去問問還有誰做飯的。連帶著上回做糖糕的幾位,一道再研究點食譜。以甜口且不膩的為主,能用的料越是普通越是好。這食譜拿去一道做了。”

  喬曼恭敬接過了紙“是。”

  教中管理那麼多人,事情也是一件一件要顧及過來的。

  舒淺將這件事暫時安置妥當,想著喬曼要上課“對了,這些天照顧著一些譚毅。”

  喬曼並不知道昨天夜裡的事,不過也隱約知道暗街五爺死了。

  她溫和點了頭“我會的。今天一早上就看他往制糖房那邊跑,向教中人請教著制糖,很是認真。教主放心。”

  舒淺聽著確實微微放心。

  一早上將事情大體都安排好,喬曼回自己那兒去準備給孩子們上課。

  而和紙袋鬥智鬥勇半天的黑貓,這會兒不知道咬著那紙袋跑哪兒去了。

  舒淺回自己屋子,將甘蔗種植要註意的點又是寫了一張紙。

  洋洋灑灑寫了一堆,蕭子鴻就在邊上給她磨墨。

  本來以舒淺的性子,用個碳筆直接寫一張最為方便了。可誰想蕭子鴻都走了進來,還替她拿好了筆墨,那她就只好接過筆寫紙上。

  紅二本想幫忙的,然而面對他自己主子一個眼神,當即口都沒開。

  等舒淺寫完了東西,蕭子鴻看著紙上娟秀的字“紅二,你去將這紙給喬娘送去。”

  舒淺看了眼還沒乾透的紙,猶豫一頓,還是平攤著交給了紅二。

  紅二極為小心取過紙。

  竹紙上墨跡並沒有那麼快能乾,他沒有選擇將紙折疊起來,就這麼平攤著紙捧出了門。

  屋裡這回就剩下舒淺和蕭子鴻兩個人。

  許久不見紅二,這回才見著人,此刻又被蕭子鴻使喚走了。

  屋內重又安靜下來,舒淺敏銳又平淡看向蕭子鴻“紅二今天和你一道來教中,是想讓你回北方麼?”

  她從來沒有設想過,蕭子鴻會在她這裡留很久。

  蕭子鴻也知道自己不會在舒淺這裡待很久。只是兩人都沒想到分別會如此突兀。

  他連夜去尋食譜,一大早帶來了酥油泡螺,還帶著紅二一道前來,已是隱隱透露了這一分意思。

  與他所料一樣,舒淺發現得很快。

  蕭子鴻拿過舒淺的筆,借著她剛才用剩的紙,提筆寫起了小字。

  “是啊,回北方。”

  他的字沒有舒淺那麼娟秀清晰,帶著輕微的潦草,棱角遠比十六歲少年的臉龐鋒利。即便是小字,一個一個都帶著磅礡的氣勢。

  蕭子鴻帶著點懷念,帶著點悵惘“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那地方。”

  舒淺看著蕭子鴻的字,聽著他說西北的風光。

  “那兒有一望無際的綠地,也有一片慘白的鹽水湖泊。能在六月裡看到飛雪,住在帳篷裡看外頭,地上翻飛的旗在白雪中很美。”如今的江南六月還沒徹底過去,卻怎麼都不會下雪的。

  “晚上比江南的冬日更冷,白日裡卻和江南差不多。”他想起那些馬背上的日子,輕笑一聲,“人人都愛喝點熱奶,來點熱酒。”

  那是,塞外?

  舒淺聽著有點意外。

  她以為蕭子鴻會去的北方是京城那方向,倒是沒想到是更北的方向。

  “那兒,也很苦。”蕭子鴻停下筆,“會讓我想來江南。”

  舒淺視線轉到了蕭子鴻的臉上。

  蕭子鴻有一絲邊疆血脈,她有看出來。

  “你在那兒生活過好些年?”舒淺問他。

  蕭子鴻等面前的墨乾,轉頭對上舒淺的視線,彎了眉眼,笑沒有達到深處“我六歲沒了娘親,七歲離開父親,到那兒生活了好些年。”

  那是和譚毅差不多的年紀。

  舒淺想著昨晚譚毅哭得狼狽,對一切茫然無措的樣子,好似在蕭子鴻的那雙眼裡,看到了十幾年前失去娘親,離開父親獨自北上的孩童。

  深邃的雙眸裡沒了年少的天真,全是世故。

  那是他一步步走過來,獨自艱難前行的象征。

  這世道太多的時候,讓舒淺覺得太過殘忍。尤其是當她看到被如此殘忍對待的人,還在拼盡了性命朝著前方爬著,如教中的每個人,也如面前的蕭子鴻。

  “你還會回江南麼?”舒淺問蕭子鴻。

  蕭子鴻笑得極為好看,笑得舒淺禁不住想要嘆息。

  “你想要我回江南麼?”他反問她。

  江南那麼美。

  雖然沒有六月的飛雪,沒有滿地的旗子,沒有成片的綠草。

  可這裡有純白的砂糖,還有熏香的絹帕,還有婉轉的吳語。

  以及,必然不會忘記面前人的自己。

  舒淺收起自己的嘆息,回著蕭子鴻“為什麼不想?我希望你見過北國的風光,也記得江南的煙雨。我希望這天下沒有一個地方你不可去。人,生而該自由的。”

  沒有什麼能不能回,只有想不想回。

  她希望他們再次相見,在他眼內能夠看到更多的鮮活,而不是看多了世俗的百無聊賴,做什麼都還不如走在自己身邊淺笑著荒度時間。

  不是因為他是她的壓寨相公。

  而是因為她覺得他是值得擁有自由的。

  蕭子鴻的笑意一點點入了眼“我會回來的。我是崇明教的壓寨相公。這是只能屬於我的身份,這天下只有我能得到。”

  舒淺點頭“嗯。”

  蕭子鴻讓開了自己的位,將桌上那張自己寫下的紙放到了舒淺的面前。

  “子之豐兮,俟我乎道兮,不悔予送兮。

  子之美兮,俟我乎車兮,不悔予將兮。”

  原本女子的口吻說出的詩句,被蕭子鴻改了好幾個字。

  原本描繪女子後悔不曾跟著男子走,如今這是不後悔跟著她走的意思?

  她大抵是意會了的,哪怕是這詩句改得頗為好笑。

  “我去北方征戰天下,你在南方種田賣糖。”蕭子鴻帶著有調侃意味,“順便開個酒肆,開個賭場。將天下能賺的錢,都帶著人賺了。”

  舒淺笑出了聲。

  她沒和蕭子鴻說,她不僅是想要在南方闖蕩,她還想走上大海,去更遠的地方。

  “既然如此,祝我們都一路順暢。”

  “一路順暢。”

  蕭子鴻離開舒淺屋子,帶走了紅二後,確保了最後一批工匠在來的路上後,終是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

  他在江南留的時間將近大半個月,早就超出了他最早的設想。

  要不是北方來人催他,恐怕他還能再熬些日子,等著那新屋造起,等著她逐漸成長。

  紅二在馬車中,將各地最新的信件整理妥當,遞給了蕭子鴻。

  他恭敬中帶著一點疑惑,替遠在北方的人問蕭子鴻“有人問起了舒淺教主,想知道大人在想什麼。”

  蕭子鴻接過信,打開了最上面一封公事公辦又言簡意賅的信。

  “皇帝曾讓我成了一條野狗,而先生教我做了一個人。”

  他在紅二面前,沒有絲毫的避諱。他敢罵京城的天子,也敢罵自己以前如條野狗。他不屑京城的帝王,又尊重心中的師長。

  “她和先生很像,心中有的是真正的天下,是天下中的每一個人。”

  所以她為他悄悄嘆息,不經意紅了眼眶。她沒有落一滴淚,笑著祝他一路順暢。她甚至不問他到底是誰,還願意為他留下教中的一個位置。

  他對她,就如她對他一樣,還未有男女之情,已慶幸此生沒有與此人擦身錯過。

  如若一個壓寨相公的身份能做到與她有所羈絆,羈絆一生。他是樂意的。

  如若他奪下整個北方後,她還在想著他回江南,他亦是樂意的。

  蕭子鴻垂下眼,唇角含笑,笑意裡帶著百年世故,和一點真心。

  “等有一日回了京城,我想將她介紹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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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20-2-14 16:08:54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塞外的景色, 待一日是驚奇, 待七日是有趣,待一年是恨不得趕緊換個地住。

  蕭子鴻回到了這比京城北上不少的地方,掀開了一頂大帳篷。

  進門, 他帶著一點調侃的語氣對著帳篷唯一一人開口“洪將軍看來很有雅興,隔三差五還能跟我抒發一下情感。哪日洪將軍出現在京城某位才子的詩會上,恐怕我也不會太吃驚。”

  被蕭子鴻點名的洪將軍擡起頭看向蕭子鴻。

  從頭,看到了腳。

  洪將軍冷哼了一聲“我看某些人在江南可是樂不思蜀, 被美人勾去了魂。”

  “我要是真被勾去了魂, 那催我回來的恐怕不是將軍你,而是在京城的先生。”蕭子鴻含笑說著這話,很是隨性坐到了洪將軍的對面。

  洪將軍年紀不算大, 可以說正值壯年。

  他虎背熊腰, 力氣是常人不可匹敵的。一把絡腮胡將人臉遮去了大半,只有當要回京敘職時, 才會稍帶修飾一下,勉強有個人樣子。

  在塞外守城,只要不妨礙著打仗,他折騰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有人管。

  他面上看著帶著些兇狠,事實上卻是個心思細膩且極為堅毅之人。也正因此,他對蕭子鴻在一次次作戰有功的情況下,對蕭子鴻的態度, 也一日日改變, 還讓自己摯友從“教過蕭子鴻”變成了“蕭子鴻的先生”。

  洪家祖上並不是什麼顯赫世家, 講得通俗又簡單一點,洪家祖上是屠夫,殺豬的。

  別人殺豬拿上一個將軍位置,還能世襲,那大多都是開國功臣。

  洪家並不是開國功臣。

  所以洪家祖上是靠著武舉,從殺豬走到一個還算有點官銜的普通將士,再通過一代代人,步步高升,走到將軍位置的。現在的洪將軍洪源,一樣是如此。

  將軍分很多種將軍,檔次也很不一樣,細說起來實在復雜。

  不管怎麼說,洪家能夠從平頭老百姓,最終走到這般地步,著實是不一般的。

  也因此,洪家的家教十分嚴厲,家中不僅要求每個孩子自小就要精通武學,在四書五經方面,也不能有絲毫的放松。

  洪家為了孩子的學業,楞是與不少聖賢先儒的世家都有所接觸。

  洪源做到將軍位置,不僅有家裡如今算武學世家的原因在,另一個也是自己真正有實力。他鎮守在邊塞這些年,和塞外有過不少小戰役,基本都是贏多輸少。

  蕭子鴻來邊塞時年紀尚小,也算是被母妃的娘家人“委托”給了洪將軍,希望洪將軍能夠適當照料一下孩子。

  洪將軍那會兒恰巧得了一個兒子沒幾年,想著兩個孩子在一起能夠稍微方便一點,就將蕭子鴻扔到了自家兒子洪川那兒,希望他們互相照料。

  天知道一個七歲的孩子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互相之間要怎麼照料?

  將士們的女眷可大多都不在邊塞,就連洪將軍的夫人,也是在京城而非邊塞。

  這幾乎滿是男人的軍營裡,蕭子鴻一直覺得洪川能活那麼大真是不容易。

  洪將軍聽著蕭子鴻說他先生那話,覺得很有道理“確實,你若是真被什麼勾去了魂,我便會叫你先生好好教訓教訓你。省得你整日不知道天高地厚。”

  蕭子鴻自覺自己還是知道天高地厚的,很隨性笑了聲。

  敘舊不過三兩句,兩人之間還是得說正事。

  “你那些刀還有別的來路麼?”洪將軍問蕭子鴻,問得認真,“這些武器很是鋒利,江南那兒如果輕易就能得到那麼大的量,恐怕沿海一帶倭寇問題很大。”

  蕭子鴻順著洪將軍這話說了下去“沒有多少別的來路。倭寇這問題一直很大,爆發不過早晚。沿海一帶並未好好練過水師,若是朝廷之上繼續這般輕視海戰,你也知道後果。”

  塞外還有洪將軍可以扛著,沿海一帶那幾位將軍可與邊塞將士不同,大多整日沈醉在美人鄉裡頭,可真講不好能殺多少敵人。

  不好好練兵,完全不可能對付得了殺過不知道多少人才得以漂洋過來的倭寇。

  洪源皺起了眉頭。

  沿海一帶糧食充盈,不比邊塞這兒,萬一打起來糧倉被倭寇霸占,回頭死傷可是慘重得多。

  他奉命堅守邊塞,不擅長打海戰,也不可能被隨意派遣過去打海戰。

  “這事我有所考量,安排了一定的人手在沿海。”蕭子鴻勸慰洪源,“將軍不用太過擔憂。水師也不是一日兩日可以練起,如今再急也沒用。”

  洪源聽了蕭子鴻的話,望著蕭子鴻,反而眼內帶有一絲猶豫,欲言又止。

  蕭子鴻觀察極為敏銳,微挑眉“怎麼?”

  洪源頓了好一會兒,看向自己桌上的紙“我在你這個歲數,整日被我父親管束,和洪川一樣,就想要上戰場殺敵。就想要建功立業。”

  那時候的他考慮從不會有如今這般縝密,也還未了解到血腥的戰爭到底代表了些什麼。

  而蕭子鴻卻不一樣。

  蕭子鴻是晚輩,可卻能和他以平輩的方式相處,說話做事全然不像是一個十六歲該有的模樣。

  該說不愧是皇家的子嗣麼?

  蕭子鴻聽著這話,順著洪源的視線看向他桌上“不過是遇到的事多了些,人想事情,也就多想些。”

  可洪源想說的不是這些。

  他這段時間隔三差五想要催蕭子鴻的也不是因為這些原因。

  洪源想要開口,也不想開口。

  他要怎麼說呢?

  面前這家夥還是個孩子,即便是皇家的人,即便是謀略極擅長,即便是殺敵也無所畏懼,即便是處事極有分寸,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帳篷裡陷入了詭異的沈默。

  沈默到換個人來,照樣能發現這氣氛實在不對。

  蕭子鴻輕笑一聲。

  他的笑聲在帳篷裡很是清晰。

  “我緊趕慢趕回來,將軍還不打算將信中不便說的那些事,告訴我麼?”蕭子鴻率先開了口。他直視著不敢看他的洪將軍,完全知道這內心質樸的將軍內心的掙紮。

  洪源還是默不作聲。

  該說的話其實遲早要攤開在人面前說。

  該走的路,他上一輩子已走過一次。

  蕭子鴻緩緩開口“軍中下一回的糧食按時到了麼?可有克扣?”

  洪源睫毛輕顫,知道蕭子鴻已有所猜測。

  沒得到回應,蕭子鴻了然嗤笑“你們討了,但是被羞辱了回來?”

  洪源張嘴想要說什麼替京城找個理由,可張開嘴乾巴巴憋出的只有一句“不算羞辱。”

  蕭子鴻知道邊塞有多苦,知道邊塞的晚上有多冷。

  如今天氣開始日日轉暖,京城裡的人恐怕借著這理由,都能給邊塞少塞點東西過來。

  “軍中是不是還有人氣憤到口不擇言,希望能讓我以皇子的身份,去京城向皇帝討要點東西?”蕭子鴻這話已是委婉了。

  洪源低聲“也,也沒說討要……”

  蕭子鴻笑開,半是玩笑,半是說真的“以他們的性子,恐怕希望我直接替了那位的位置,省得邊塞在朝廷無人,老是吃悶虧。”

  洪源愕然擡眼看向蕭子鴻。

  蕭子鴻淺笑著對上洪源的視線“若是我無能,軍中可以我為傀儡,學一番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是我有才,那麼在邊塞這些年的情感,也會讓我對這兒花點心思。”

  軍中是有謀士的。

  這些個謀士和洪源有著多年的感情,對蕭子鴻,卻總是帶著點疏離的。

  蕭子鴻皇子的身份,除了洪川和他一道長大會時常忽視那點身份差異,其他人心中記得比什麼都牢。

  一旦出了點什麼事情,他的皇子身份可以利用的點太多了。

  交給塞外人,交給皇家,一個個都是方法。

  洪源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此刻被說得滿臉都是羞恥,恥於對帝王的不忠,恥於被相處多年的孩子直接點出而無法反駁的羞愧,恥於對當年承諾的照料或許無法做到的懊悔。

  他明明是一名大將軍,此刻卻如同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小小老百姓。

  蕭子鴻太了解洪源了。

  他輕聲問“將軍為何不親自問問我的想法呢?”

  洪源羞恥到惱怒。他惱火將桌上的一切全一股腦收整到邊上去,繞過了桌子,走到了蕭子鴻面前。

  一上一下。

  洪源站著,蕭子鴻坐著。

  洪源繃著臉,蕭子鴻還帶著淡漠的笑意。

  下一刻,洪源親自跪在了蕭子鴻的面前。

  堂堂的將軍,跪在了如今除了皇子身份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的十六歲少年面前,堅定說著自己的念頭“洪源此生不願負身後的將士,不願負這天下的百姓。”

  他沒有說不願負皇家,也沒說不願負蕭子鴻。

  對於洪源而言,將士和百姓才是他心中之最。

  對於不少謀士也是如此的。

  “將軍知道與我說這些,是什麼個意思麼?”蕭子鴻問洪將軍。

  隨後,蕭子鴻就這麼看著洪源垂下了他常年擡著的頭顱,磕頭。

  一下,兩下,三下,恭恭敬敬。

  三磕之後,洪源重新註視對上了蕭子鴻的雙眸“你與京中的皇家每一位都不同。如若那位置上不是你,我想不出任何一種更好的可能了。”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可以救這個國。

  他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可以更好的對待自己的兵。

  其實邊塞僵持,朝廷不顧邊塞已有些日子了,他的謀士將可以做的事情都告訴過他了。他做到了他自小所受教育中允許做的一切。

  可新一批的軍糧數量打了他狠狠一巴掌。

  “我不想我的兵,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洪源這般說著,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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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20-2-14 16:09:04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邊塞一個跪叩惹得整個北方風起雲湧。而這些對江南暫時沒有半點影響。

  江南沿海一帶最大的變化, 便是忽然間有人大量收起了甘蔗, 導致甘蔗的價格悄然上漲,還有不少百姓準備等天一寒就栽種。另一面不少的走商都以高價買到了潔白如雪的白糖,並運往了各地。

  這一大筆的生意, 是以北青領頭的一群教徒所做。

  崇明教在舒淺的吩咐下,不收銀票,只收金銀。

  各地的金銀一時間都朝著崇明山上匯集。

  這番動作著實不小。

  不知情的人由於崇明教潛藏頗深,一時間還不知道收甘蔗和產糖的人具體是誰。知情的人則基本都是與教中有所關聯, 全然當沒有註意到這件事。

  舒淺的身份一如既往被隱在了崇明教之後, 幾乎少有人知道崇明教的教主是個女子。

  崇明教在暗街幾乎沒有太多的動作,而收下的幾個賭坊,不過是在處理掉一些人、新增一些玩法後, 又和先前一樣開放。

  這一大筆進項, 跟著悄然入了舒淺的口袋。

  山上偷偷下到教中來的那只黑貓,生了一窩的顏色不一的小貓, 肆無忌憚在教中打滾討要著魚吃,讓人深刻意識到時間確確實實是一日日在過去。

  等回過頭來舒淺在教中又兜悠了一圈,才發現教中許多屋子都翻新了,田地裡農具變得便捷起來,教中牛馬鵝的數量大幅增加,就連每個人臉上的笑意都加深了不少。

  舒淺帶著一窩子的小貓咪,從一頭走到另一頭, 從另一頭又回到了這頭, 摸了摸下巴, 考慮起了下一步。

  開酒肆。

  酒肆,喝酒吃飯的地方。

  按照以前的慣例,酒肆主要是喝酒,偶有一些會加上簡單的下酒菜,基本都是涼菜為主。食肆,主要是吃飯的地方,幾乎都沒有什麼菜單,食肆小二的看家本領就是報菜譜。

  那會兒還少有人會選擇將酒肆和食肆開在一道,若是什麼都有,那青樓才是個好去處,還有會談會唱的溫柔女子。

  而到了後來,人們宴請他人,選了酒肆總是會希望添些菜品,一來二去的,酒肆漸漸就將食肆並到了一起。頗為誇張一些的酒肆,幾乎是再怎麼挑剔的食客都能滿足。

  從肉的肥瘦,到面的數量,亦或者是菜要冷要熱,只要食客能想得出,店裡頭就能做得出。奢靡一些的店鋪,甚至連碗筷杯都會用銀來打造,很是拿得出手。

  漸漸的,這種酒肆中酒的作用倒是減弱了。

  舒淺本意便是想要開這種酒肆。酒不需要頂好的酒,常見的一些就可以,吃食則是要小份,還要精致。為了防止客人太過挑剔,她還決定擬一個基本的菜單。

  不過這些的前提都是,她要有一家酒肆。

  越是想要做大生意,越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舒淺回到屋子裡,拿著在北青送來的瀛洲地圖,考慮了兩天,最終選了一個好位置。

  這店原本開著是賣首飾的,開在瀛洲西面的位置,距離市集入口不遠,正好在一個轉角口。

  開國年間,皇帝不喜作為代表的皇家子嗣采用要用動物皮毛來制作的點翠等飾品,導致宮中最為流行的便是金銀珠寶以及玉石類飾品。

  百廢待興之後,這類首飾店鋪自然而然就開了起來,還選擇了最優越奢華的地段。

  可惜到了如今這會兒,天下日子不知為何一日比一日緊巴。

  糧食之類價格倒也沒有怎麼大漲,食材之類百姓也就自給自足,可到底是少有人平日裡會去買這類首飾裝扮自己了,唯有成親嫁娶或者大壽添子時會買點金的沾喜氣。

  以前人來人往的店,即便在較為安穩的瀛洲也是有點堅持不下去。

  而這掌櫃並不急著出手自己的鋪子,因為這鋪子位置著實太好,改日這首飾賣不出去了,他還能開個別的店,總是會有一定的營生的。

  可舒淺拿著就是看上了這家店的位置。

  她一個拍桌,最後還是決定帶著北青一道去尋那掌櫃。

  首飾店的掌櫃名叫石山。

  石掌櫃名下有不止一個鋪子,日子過得向來是比較富足的,這鋪子經營的本事算不得弱,年紀漸長後見過的人也不少,心裡頭繞彎彎小九九一個不缺。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堵上了門,還是為了買他的店。

  舒淺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做如此大一筆生意。

  她帶著北青找上石掌櫃,看著石掌櫃那雙懷疑她開玩笑的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石掌櫃不如和我坐下慢慢談買店這事?”

  除了帶了北青來,她還帶了四個教徒。

  自從教中逐漸有了錢後,舒淺就吩咐一群女眷給教中時常要出門見人的教徒先人手做了一套衣服。如今身後五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看著還挺有氣勢。

  至少石掌櫃看了看五個人,還是將舒淺放在了眼裡,咳嗽一聲“小姑娘,你上門就說要買我的店,可我這店還沒賣的打算啊。這事坐下說也說不出點什麼。”

  舒淺頂著一個已婚的發髻,還是被當成小姑娘。

  她對這個發髻的微弱作用很是失望。

  店內幾位小二看看兩人,都是一臉好奇打量著舒淺。

  北青笑得一臉市儈“您不坐下來,您也不會知道我家主子這態度有多堅決呀。這生意若是成了,我家主子怎麼都不會虧了您的。總歸是我們更想要您這店一點,聽一聽您也損不了什麼。”

  石掌櫃瞅瞅一點都不像是做生意的舒淺,再瞅瞅一看就是和商人打多了交道的北青,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那坐下來先說說。話在前頭啊,我真的沒打算做這個買賣的。”

  能答應談一談,總歸是有松口的餘地的。

  舒淺跟著石掌櫃入了店後頭的宴客屋,帶著人坐下。

  這宴客屋往日都是有貴客上門的。石掌櫃會帶著貴客到宴客屋,選上好的首飾給那些女眷挑選。而專門負責照看宴客屋有的小二這會兒已機靈送了茶水過來。

  舒淺既然是想要這鋪子,也不留什麼後手,先是將自己知道的店鋪情況說了“石掌櫃您也知道,您這鋪子如今生意都比往日淡了點,百姓手上緊,買首飾的人現在是越來越少。”

  “熬過這段就好了,哪有生意一天到晚總是大賺特賺的。”石掌櫃清楚自己店的情況。到底他這兒的東西,價值都在那兒的,這日子不會難過到哪裡去。

  舒淺也明白這個理。

  她朝著石掌櫃笑笑“掌櫃既然知道這天下不會有總大賺特賺的,那也必然知道金銀財寶也不是一直都值這個價啊。”

  石掌櫃有點疑惑。

  怎麼就不值這個價了?

  “若是打仗了,三兩黃金買一口米,你說算黃金不值錢了,還是算米值錢了?”舒淺問石掌櫃。

  石掌櫃心頭一驚,臉上板起來“小姑娘說得什麼話,怎麼就要打仗了?瀛洲現在可好的很。再說,我多買點米還不成?家裡頭有米,還會差這麼點錢麼?”

  舒淺壓低了一些聲音,眉眼彎彎“我哪有說肯定要打仗了。我這不是舉個例子?石掌櫃難道就沒聽說過,別的沿海州府,倭寇近日多了起來。”

  石掌櫃作為一個商人,當然對這些是有所了解的。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瀛洲確實安全,可倭寇多了,誰知道瀛洲會不會受到波及?隔壁州府萬一哪天遭了秧,下一步流民豈不就是要跑瀛洲來?

  金銀珠寶是值錢,也就是太值錢了,分明就告訴了別人,這兒是最有錢財的地。

  “危言聳聽。咱們知州哪裡會讓瀛洲出這種事情!”石掌櫃語氣漸漸變得兇狠起來,甚至還想拍桌以增加自己的氣勢。

  然而他桌子還沒拍下去,舒淺先“啪”一掌拍在了桌上“說得是啊。”

  石掌櫃被這聲音驚得一楞。

  北青原本是來怕舒淺吃虧的,誰知道舒淺給人下套,那是一套接著一套,當下就在舒淺身旁默不作聲喝茶。

  舒淺朝著石掌櫃笑了笑“咱們怎麼會怕倭寇呢?再不濟石掌櫃賣了店內的飾品,回頭開個別的店,換個不引人註目的營生,也是一樣的嘛。”

  石掌櫃楞楞點頭,想著這事本來就是這樣啊。

  “不過稅是不是每年要交的很高啊?石掌櫃的孩子剛成親沒多久吧?這今後的孫子要不要好生學點什麼,回頭做個官當當?我還認識一兩個先生,學問是極好的。”舒淺接下去的每一句都說到了石掌櫃的心坎裡。

  但凡經商的,沒有一個不想讓自己孩子去考個秀才當個官的。

  另外這各種稅,是一年交得比一年高。

  要不是他一家子已回不去種田的日子……

  “我要是買下這店,石掌櫃轉頭拿了一大筆錢,可以去買點地,叫些人種嘛。”舒淺的想法可多了去了,“我手下有不少人,極為擅於種田,一畝地如今所花的時辰,是過往的一成。”

  石掌櫃心中微動,後代考科舉這一事,有田的人總比沒田的好弄一些。

  “人活在世上,吃是最少不得的。賺了又不顯眼,如同街坊裡那些個米商。您說是不是?”舒淺和石掌櫃這般說著,“對了,您要是不介意,可以買點地種甘蔗,我那兒收,您要是種,買多少我都收。價格好商量,要是種得好,我還能高價收。”

  石掌櫃聽著敏銳反應過來“你這是要做糖?你要開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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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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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糖這種東西, 在吃食上只能算添頭。

  人可以少一口糖, 卻不能少一口吃的。

  舒淺並沒有直說自己要開的是酒肆。

  她單純朝著石掌櫃笑笑“這話我也就說到這兒了。石掌櫃可還有興趣考慮考慮賣這個店?您這一家要是不賣這店,我也只能在這條街上,一家家敲過去。看看能有哪家願意給我這小姑娘一個面子。”

  她身後幾個教徒站得規規矩矩, 聽到這話挺直著腰板,極有氣勢瞪視著石掌櫃。

  這氣勢不像是來談生意的,更像是來搶店的。

  石掌櫃瞟了眼那幾位教徒,以及他們手側的刀, 頗為客氣詢問“敢問怎麼稱呼?”

  舒淺笑著回話“舒淺, 叫我舒娘就是。”

  “舒娘。舒娘打算出多少錢來買我這店呢?”石掌櫃的態度,終於還是從不樂意買賣,變成試探性的詢問。

  舒淺聽了這話, 笑得才算是情深意切了點。

  她也不想多在價格上折騰“還是石掌櫃說個價吧。總歸我能給出的價, 是石掌櫃絕對會滿意的。”

  石掌櫃聽著生怕舒淺有些托大。他還真不知道舒淺是哪裡來的錢。

  瀛洲大戶人家的名字他都是略有耳聞的,反正在能買得起他這店的人當中, 絕對不會有一個是姓舒的人家。

  他心裡頭一狠狠,把自己心中的價位往上加了兩成價“一千二百兩。”

  崇明山周邊的田地,幾十兩就能造一個大屋子。

  崇明縣城裡一套兩層的屋子,貴一些也只要百兩左右。

  一千二百兩在瀛洲其實真算不得貴的。這可是瀛洲最好地段的店,還不小,舒淺心中連一千五百兩這數都準備好了,誰料石掌櫃竟然沒下狠手。

  舒淺腦中想法才一轉, 石掌櫃果然咬咬牙又加了話“這種田甘蔗一事, 舒娘要以正常價收起碼三年。還要請專人來教著種。不管我這兒種出來數量是多少, 種得如何,可都要收去了的。”

  舒淺聽著這兒,當下拍手點頭“自然。北青,拿紙筆,我們和石掌櫃好好細說一下這筆買賣,爭取七天內將這店的事給解決了。”

  一千二百兩的價格,就連旁邊聽著的有所準備的北青也是暗中倒抽一口氣。

  倒不是他懷疑舒淺拿不出來,這三個月以來,他一直在跑進跑出幫教中做生意,很是清楚舒淺這些日子賺了多少錢。

  只是拿出了這一大筆錢,就是整個崇明教一時半會兒也極有壓力。

  回頭造酒樓,恐怕還要崇明教上上下下自己出力。

  他們才賺的錢,基本是被他們教主幾近花完了。

  開酒肆必然還要買各種食材,對比起這酒樓,那些都算是小錢。

  北青取出紙筆放到桌上,和石掌櫃對於一條條的要求開始互相死磕著,他們對很多東西了解得多了去了,要不是都有心促成這段生意,恐怕桌上就能打起來。

  這地買賣關聯的人和事情都不少,回頭還要牽涉到官府,一時半會兒可解決不完。

  舒淺將細節交給北青後,便讓石掌櫃找了個店小二,帶著她好好在整個店內逛一逛,好看看這店要怎麼改才能夠更加適合當一個酒肆。

  大堂裡要寬敞明亮,二樓三樓必然要設置雅座。

  一樓對外要有很好的觀賞點,對內也要視野明朗。

  二樓朝上,若是設置雅座,那自然是一層要怎麼方便觀賞怎麼來,一層則是怎麼隱蔽怎麼來,周遭還要用各式各樣的裝飾來分隔開。

  舒淺就這麼跟著店小二走了一遭,心裡就想了不少需要改造的點。

  好在這店原本就是招待有錢人的,在布置裝潢上很是花了一點心思,否則舒淺還要將整個屋子推倒重新建造,那可是一筆大開銷。

  等她全部看完了,回頭走回到宴客屋裡頭,就見兩人還面紅耳赤正在為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爭吵著。

  舒淺慢吞吞走上前,掃了眼兩人之間的紙。看著紙上頭沒幾行字,她當下皺起了眉頭“石掌櫃。”

  石掌櫃還正梗著脖子,不上不下卡在那兒,憋著話出來“舒娘您說!”

  舒淺略有點苦惱,在紙上敲了兩下“咱們今後都是要做大生意的人,可別一樁小生意就浪費個十天半月的。我說了七天,可一天都不打算超的。”

  石掌櫃心裡頭有點火,覺得舒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得未免太過輕巧“誰都想快些做生意,可這一件件事的,隨意答應了,回頭可全是麻煩。”

  舒淺看了眼石掌櫃“剛才忘記和石掌櫃說了。”

  石掌櫃憋著火,面上有些疑惑“嗯?”

  “一千二百兩,我們真金白銀能拿到石掌櫃的面前。一次□□清。別些個麻煩事,也請石掌櫃看在我們交錢爽快的份上,稍微容忍容忍。”

  舒淺這樣說著,好似她買這店用的不是一千二百兩,而是一百二十文。

  人越是輕描淡寫,越是顯得底氣十足。

  石掌櫃聽著禁不住內心打鼓,懷疑舒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他張嘴準備想要試探兩句,就見旁邊北青猛然笑開,頗是狐假虎威“石掌櫃是實在人,剛才我也是和別的小走商生意做多了,給帶出了點壞習慣。這樣,既然我家主子都這樣說了,我們就乾脆利落點,有些事勞煩石掌櫃跑兩趟,餘下的我都會安排人去處理的。”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重回桌上談起來。

  對於石掌櫃而言,店倒是小事,但是其他關於地,關於甘蔗,關於教書先生,關於店內的小二們,那才是一件件需要交代好的關於今後的大事。

  舒淺見兩人這回解決起來快了些,紙上一條條寫得多了起來,這才滿意坐在邊上喝茶。

  一直到談得差不多了,石掌櫃開始邀請她留下用餐,舒淺才婉拒準備離開“石掌櫃著實客氣,不過我家中事多,這會兒要回去了。”

  石掌櫃還想說兩句,北青就朝著舒淺拱手“那這邊就讓小的在這兒處理了。人您帶著一道回去,路上安全要註意的。”

  舒淺點頭,當即就和石掌櫃告辭“這回真是勞煩石掌櫃了。”

  石掌櫃看看舒淺,又看看留下的北青,失笑搖頭“沒有沒有。舒娘慢走,咱們這生意下回見面,我再親自向您說細節。”

  “我交給北青了,石掌櫃和北青說就好。”舒淺帶著四個教徒一道走了。

  她高深莫測地來,高深莫測地離開,給石掌櫃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以至於石掌櫃在舒淺離開後,還不自覺試圖朝著北青套話“舒娘可是瀛洲人?我可好像從未見過她。”

  生意都做成了,身份自然也能透露一些。

  北青像是不經意隨口說了一聲“我家主子日子過得忙碌,平日就不怎麼出門。不像我北青,在暗街做不出生意,也就只能出來討兩口飯吃。”

  暗街?

  石掌櫃對那個地方還是了解點的。

  有不少走商都喜歡將一些危險的東西在那兒“銷贓”。他也曾經去買過一兩樣。做正經商人的他,並不知道北青在暗街的地位。

  可光是北青來自暗街,已是讓他心中有了點分寸。

  石掌櫃朝著北青拱手“原來是暗街的人,了不得了不得。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可一定要請北青兄弟喝兩杯了。”

  北青擺手“客氣客氣。”

  兩人一陣虛偽的奉承之後,各自懷著想法想攜一道去前往了周邊的酒肆,一道吃點東西喝兩杯。

  等舒淺回了教內,她找上了姚旭、畢山和喬曼。

  四個人圍坐著。

  舒淺先一步輕咳一聲,開口“我今天開銷大了點。”

  在場幾個都知道舒淺主意大,必然是為了教中才開銷大了些,很是了然紛紛安撫她。

  畢山大老粗很是不在意“沒事沒事,區區一些俗物。”

  喬曼溫和笑著“這教中上上下下都是教主的。”

  姚旭挑眉“錢是教主帶著賺的,花出去就花出去了。”

  舒淺原本沒想到一天就能將價格敲定下,所以帶著北青今日出去前,並沒有和在場幾個人說她出門去幹什麼。以至於買店一事,是屬於先斬後奏。

  姚旭安慰完了,開口問舒淺“那麼是花了多少?”

  舒淺交待“一千兩百兩。”

  畢山點頭“不過一千兩百……嗯?”

  他雙眼微微瞪大,似乎是反應到這個數字有點不太對頭。

  喬曼的笑容頓在臉上,略帶上了僵硬。

  姚旭陷入了沈默,極為深沈看著舒淺。

  舒淺覺得自己這一輩最大的求生欲大抵就是在今日了。

  這回換成了她很是誠懇安撫另外三人“放心,我就是去瀛洲買了個店。以前也提過要開個酒肆買吃食,以我們那些個食譜,肯定是能賺錢的。”

  畢山沈痛“那我們也沒說是這麼大的酒肆!”

  喬曼略帶恍惚“價值一千兩百兩的酒肆……”

  姚旭深深吸了口氣“萬一沒賺回來呢?”

  舒淺笑了笑“不會賺不回來的。賣糖來錢還是快的。”

  姚旭等人也知道。

  可這知道,不代表能一下接受剛入手的錢,轉眼就沒了。

  姚旭起身,很是惆悵打開了扇子,幾乎飄了出去“我想去再最後看一眼教中的錢。”

  喬曼緩緩起身“我也去。”

  畢山跟著起身,緊跟喬曼的步子“我也去。”

  舒淺帶著僅有的一丁點良心起身“那我跟著你們一起去數一數,當個留念。”

  四人身影中,三個恍惚。

  於是這晚上,崇明教身份最重的幾個人,楞是在教中的金庫中,數了整整一個時辰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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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20-2-14 16:09:30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一千二百兩買一個大店, 這個行為到底是能夠有多誇張呢?

  舒淺帶著教徒們遮掩了箱子, 一車車運輸到石掌櫃家隱蔽的地窖中。一聲令下,箱子打開,裡面的錢財在燭火下光亮, 楞是能讓人憋住氣,忘記呼吸。

  她帶來的教徒們整整齊齊站成了兩排,穿戴一模一樣,極為齊整, 甚至面無表情。

  他們並不是都見過了大世面, 只是在整理箱子時,已經經受過了這種沖擊。這一路上走過來,想著這些錢財全部都不再屬於他們教中, 教徒們根本就沒腦子去震驚了, 只餘下了滿滿的痛惜。

  石掌櫃也沒見過這種沖擊,整個人頗為恍惚站在自己家地窖口, 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舒淺帶著微笑,又下了命令“稱重。”

  當即就有幾位教徒,當著石掌櫃的面,在地窖裡稱起了一箱箱的重量。

  確確實實一千二百兩,不多不少。

  舒淺下令“收起來。”

  整齊的關箱子聲。

  麻布遮掩住了所有的箱子。

  石掌櫃腳下恍若踩在雲上,朝前走了兩步。

  他察覺到自己這樣實在失態,又尷尬朝著邊上的舒淺笑了笑“舒娘這可真是氣派級了。”

  這回負責送這一千二百兩的畢山挺胸。他可是近日特訓過這群教徒的。

  舒淺聽著石掌櫃的話, 不過笑笑而已。

  她作為過來人提點了兩句石掌櫃“掌櫃可要早些將這些錢財給處理好了。花出去, 才能生更多的錢。”

  財不可外露, 如今這會兒知道石掌櫃多了一筆錢的人可多了去了。

  石掌櫃一樣明白這個道理。

  他很是誠懇朝著舒淺點頭“舒娘說得有理。”

  舒淺接下去取出了契約,交到了石掌櫃面前“這一千二百兩石掌櫃收下了,我們就算是承了最重要的一條。”

  石掌櫃連連應聲。

  “店內的小二,我們也按照石掌櫃的說法,留在了店裡頭,今後的月錢參照我的人給,絕不虧待。”舒淺並沒有打算讓自己的教徒浪費來當店小二。

  石掌櫃聽了很是歡喜“好好。”

  一來二去,這生意雙方都是滿意的。

  “我們是打算開酒肆。”舒淺見石掌櫃在契約上蓋了印,當下將契約交給了畢山收起,“雖說是倉促了點,不過也決定好了五日後就開業。”

  石掌櫃心中吃驚“五日?”

  舒淺笑著肯定了這時間“嗯。”

  教中的女眷這些時日不僅要忙個戶的私事,其中擅長做菜的全部早被她點著去做吃食了。做得不管成不成,買的料錢都是教中出的,最後能帶回去自己家中吃。

  這一日有三頓,每頓都要絞盡腦汁做出點花樣來,一來二去教中的夥食改善了不少,連帶著酒肆的食譜也就有了。

  至於酒。

  家家戶戶逢年過節都會釀酒,米酒。

  而舒淺見多了自釀酒,還增添了幾種酒肆裡少有的果酒。比不上那些陳釀,反正就是在酒肆中喝著意思意思。再加上可直接在別的酒鋪采買,再在店中販賣,足足夠了。

  舒淺見石掌櫃還不敢相信的模樣,頗為誠懇“開業那日,石掌櫃可一定要來嘗嘗,這頓我請了。”

  石掌櫃作為一名商人,當然是客氣表示“一定來一定來。”

  錢已送到,舒淺也不久留。

  她和石掌櫃拱手告辭“那五日後見。”

  石掌櫃拱手“五日後見。”

  這五日過起來可真是快極了。

  石掌櫃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這五日幾乎是天天都會有意無意路過舒淺準備開的那家酒肆。

  他們先前說好的七日拍定了這店的買賣,他緊趕慢趕才將自己庫存的那些首飾賣了些出去,收到別處去一些,給了舒淺整個店。

  而這五日……

  第一日他路過,整個店被一大塊布給圍住了,裡面似乎有很多人,哐嘡哐嘡敲打個不停。

  第二日他路過,整個店還是被圍著,不過裡頭有著濃郁的染料味。

  第三日他路過,不住有人拖著車,將一些樹和花運進去。

  第四日他路過,店的布被扯掉了,門口的牌匾換上了新的,還遮掩著。門關得緊,裡頭不知道具體是弄得如何了,不過這幾日的動靜,看起來已很引人註意。

  第五日石掌櫃早早到了門口,探頭探腦著望著門口。

  這酒肆的門口不知道何時在前面鋪了大塊大塊的紅布,還弄來了一捆一捆的花放在半人高的竹桶裡,擺在店兩旁,上頭寫著一堆的喜慶話。

  他眼熟的那兩個店小二,這會兒笑臉盈盈穿著一身新衣服,拿了炮仗走出來正準備鬧騰一下。

  石掌櫃這張望的模樣一下子就被店小二瞅見了。

  那小二忙招呼著自己的前掌櫃“哎喲這不是石掌櫃的。舒娘正在裡頭等你哩。”

  小二招呼得熱情,像是接到了什麼獨一無二的大貴客。

  石掌櫃少有被這麼招待的。他見小二與以前招待貴客截然不同的待客方式來招待他,還楞了一下。三兩句話,石掌櫃就被人哄著走了過去。

  等走了兩步,踏在了紅布上,石掌櫃瞅見邊上不少人用羨慕又好奇的眼神看他,頓時覺得臉上極有面子,輕咳一聲和店小二說了聲“你們這弄得還挺好的。”

  小二笑得高興“那是為了讓您吃得舒心啊。”

  石掌櫃樂呵朝裡走。

  他剛踏進了門,只見門口兩邊各站了兩位小二,滿臉堆笑朝著石掌櫃拱手“歡迎客官來瀛洲酒肆,客官裡頭請。”

  當即其中分出一位小二,領著石掌櫃進門。

  這才是剛進門而已。

  等朝裡走了,裡頭還有更多的人候著準備幫忙的。

  這仗勢將石掌櫃唬得一頓一頓的,要不是他好面子強忍著,恐怕現下就要失態了。

  送他進門的小二重又去了外頭。

  等店外炮仗聲猛然響起,舒淺的瀛洲酒肆算是正式開業了。

  舒淺站在大堂內收銀的小角落,見到了被迎進門坐下石掌櫃後,當即朝著他走了過去“石掌櫃是要坐大堂?”

  石掌櫃一個人也不需要雅座,忙起身接了舒淺的話“是的,等今後帶著妻兒一道來,再上雅座去。”

  舒淺朝著他笑了聲“行,那您看著要吃什麼。我們這兒最貴的最好吃的,肯定先給您上一份。今天一文錢都不用您掏。”

  旁邊小二立刻遞上了菜單。

  菜單毛筆字寫的,有好幾頁,後面還都標了價。

  有貴有便宜的,甚至細分了半份和整份。

  石掌櫃都點了點半份的,側頭見有客人跟著進來了,忙讓舒淺去忙“舒娘不用管我,我就是來湊個熱鬧嘗個味道。”

  舒淺也看到了有客人進來,不過沒去招呼。

  這店是她的,更應該算是崇明教的“沒事。這店我平日裡也不會常過來。還是看他們自己能做得怎麼樣。做得最好的小二,回頭就讓他出去再開一家一樣的酒肆。”

  石掌櫃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略驚。

  仔細一想,又覺得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那些個小二在別的地方做一輩子恐怕都不會有錢另開一家酒肆,而舒淺這樣說了,就是給了他們一個拼命幹活的力。

  舒淺等到小二給石掌櫃上了菜,看著石掌櫃嘗了味道,誇了一頓,這才施施然離開了。

  新開的酒肆轉眼就滿了座。

  收銀的那兒,竟已是有人忍不住直接點了單,想要買了帶回去吃。

  舒淺在心中撥動著算盤,笑瞇細了眼,覺得這一千二百兩花得實在值,相信很快這筆錢就能夠徹底收回來。

  她重回了收銀的地,發現算賬的教徒還不熟悉開業的忙碌,略有點手忙腳亂。

  而就在那教徒身邊,童稚的聲音響起,帶著一點小抱怨“你這樣不行,還沒我算得快。”

  那教徒哭笑不得“草娃,你別這會兒擾我啊。”

  被點名的草娃哼了一聲,很是看不入眼教徒這算賬的水準“你們這些大人,還沒有我們這些孩子算得快。”

  舒淺聽著好笑“那你是打算在這裡幫他算賬麼?”

  草娃這會兒被遮在了後頭,站在小板凳上都冒不出頭。

  他探出腦袋看向舒淺,擺了擺手,很是具有氣勢“教主您這是小看我。喬娘可是說過的,我算賬是孩子們裡頭最優秀的。今後是要幫您算賬的。”

  這話一出口,惹得那算賬的教徒都笑出了聲。

  一笑,賬更算不好了。

  舒淺也不得不搖頭“草娃你幫他先看著賬。算錯了點出來,省得第一天還要鬧出事來。”

  那教徒忙收斂了笑意,立刻板正態度繼續算賬起來。

  樓下這般熱鬧總是好事情。

  舒淺離開了大堂,順著樓梯朝著樓上走去。

  二樓的雅座裡坐了不少瀛洲有錢人,至於三樓……

  最裡頭最隱蔽的那間,已經被他們崇明教不少人霸占了,準備開業也好好吃上那麼一頓。

  舒淺走到最裡頭,推開了門,看裡頭坐著一群面上微有勞累的家夥“這幾日辛苦大家了,等下多吃點,按這勢頭,回本快的。”

  譚毅像個小大人坐在角落裡,點頭附議了舒淺的話。

  姚旭扇著扇子,至今還沒從一千兩百兩中緩過來,幽幽長嘆“唉,敗家教主。”

  舒淺聽著這話被逗笑“沒人管著,可不就容易敗家。”

  她話一說,眾人自然想起了忽然告別北上的蕭子鴻。

  人走得倉促,日子過得也太過忙碌,轉眼蕭子鴻離開已有了一段時間。

  喬曼察覺到不對,看了眼姚旭,隨後對著舒淺笑道“一般人也管不了教主。”

  “那是。”舒淺很是隨性彎了眉眼,“我就等著我的壓寨相公回江南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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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20-2-14 16:09:43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關於遠在北方的蕭子鴻, 幾人這般開了玩笑便過了。

  在場對蕭子鴻的身份都有好些揣測, 不過無人將這些揣測放到臺面上來講。

  畢竟如今教中最重要的,還是錢的問題。

  教中的積蓄幾乎花完之後,教中資金難免有些緊張。

  對於教主這種開銷行為,姚旭和喬曼私下商量了一下, 此刻便一道向她提出了教中的收益最好換個方式算賬的請求。

  姚旭先行提出了這事“教主,我覺得如今教內總賬不適合再用老教主那時的算錢方式。”

  喬曼附議“是的。”

  舒淺也有這方面的想法,入了座給自己倒了茶水, 這才和幾人說起來“確實。這些日子教中獲利頗多,但教中有錢不等於教徒們都有錢。”

  教徒們日子逐漸過得好了, 吃穿住比以往強多了,可人心總不會輕易得到滿足。

  以前教中沒什麼大營生,眾人出門賺錢,基本上都是各賺各的。若是一夥人一道去做什麼,那就是這一夥人平攤酬勞,其中身為當家能多拿一些。

  如今不一樣,教內光買店直接花費了一千二百兩。這筆錢的來源基本都來自白糖, 分賬時零散的分給了出力的北青等人,大頭在教內存著。

  一點錢會讓一個人心動,極大的一筆錢,能讓一個人豁出生命去冒險。

  對於普通老百姓而言,一千二百兩足夠他活一輩子。

  當舒淺說要開店, 還說了小二是有固定月錢的, 不少教徒一聽都極為積極想要來做這個營生。這可不就說明了這些教徒們都是愛錢的。

  教中的白糖一日比一日精細, 但產出需要大量的甘蔗。甘蔗來不及大規模種植,教中還要專門找人去南邊收。這些做事的一個個都有錢拿,那在家種田的呢?

  種田的教徒沒錢拿,那以後都沒有人種田了。

  舒淺相信人心的良善,卻從不會拿這一點來賭。

  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話,將想法說了出來“我建議以後教中采取計分制。一分算一筆錢。按月分發給教徒。”

  她起了一個頭,繼續說下去“教中按照教徒的身份,每個人都能有固定的月錢。每一年按照全年得到的分數來判定教徒是否能夠朝上晉升,等第二年晉升的人就能拿到高一檔的月錢。”

  這個方式聽得在場的幾個人眼睛都一亮。

  就和舒淺當初和他們說店小二做得好可以另外開店鋪一樣,她現在說的這種形式若是在教中采用,絕對會導致大夥兒都積極幹活。

  幹得活多,教中產出的錢必然會多,來年發多一筆月錢,誰都不會覺得不妥當。

  反倒是旁邊譚毅猶豫了片刻“那,會不會有人為了得分做手腳?”

  他來自暗街,對人性了解得更為透徹。

  說出口,他還心中有些擔憂,覺得自己是不是對教中人這般懷疑不妥當,有點苛責他人的意味。

  舒淺卻向他投去略贊許的目光“譚毅說得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這就是我們需要在細節上好好討論的。怎麼計分,誰來計分,怎麼分級?”

  這裡頭要深思熟慮的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平日裡幾乎全然只負責聽從吩咐的畢山,此刻聽著有點懵“全教上下都用這方法來麼?”

  舒淺點頭“是,包括我,也包括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

  姚旭搖著扇子,面上帶著點肅然,很是認真思考著舒淺的話。

  他發現舒淺這個想法,確實是極為可行的。但同時問題也很多。計分上要合理管制,還不能弄得太復雜,既要能夠讓眾教徒都受益,又要不拖累到整個教。

  北青聽著也一下子理解了舒淺的意思。

  他腦子聰明,當即想到了這其中是有多復雜。

  舒淺見眾人都琢磨了起來,還是很欣慰的。

  眼裡滿滿都是看積極進取後輩的贊賞。

  “叩叩叩——”

  響起了敲門聲。

  “進。”舒淺開口。

  屋外一位女子略帶羞怯推門進來。

  她見著了屋裡頭那麼多人,小聲先和舒淺招呼了“教主,我們親自來上菜了。”

  舒淺朝她身後一看,後頭還跟著好些廚娘,這會兒不在下頭忙,竟是親自到這裡來給他們端菜來了。

  她體諒這群人忙碌那麼多天,還心裡頭滿到溢出的好意,失笑讓開了一點位置“行,上菜。你們可別下面客人催著都沒做,就跑來給我們端菜來了。”

  “沒有。”女子還是臉上微粉,低聲給舒淺解釋,“我們做得差不多了,抽空過來的。”

  女子說完這話,先將她手中的烤鵝給端在了桌上。

  接下去她身後的一群女眷更是巧笑著將一盤又一盤的菜放到了桌上。從冷菜到大肉再到甜食,幾乎都齊全了。

  沿海這一代還多海鮮,舒淺還看到了熟悉的海味。

  菜都上了,吃肯定是要抓緊吃的,即便現在還是早上。

  舒淺也知道談事情不能急於一時“好了先吃再說。”

  眾人明明是開業順帶來慶祝一下的,誰想到一個分錢話題扯開後,一群人反而正兒八經思考起了要怎麼解決這事。

  酒有,菜有,桌上北青和畢山又是熱絡的,很快整個屋子都熱鬧了起來。

  那些個廚娘還都要忙著做菜,送完了這一批後很快就離開了。

  酒過三巡,吃飽喝足。

  畢山拿著酒杯和北青“互訴衷腸”,一個說著以前在外頭行走不易,一個說著在暗街做生意不易。

  姚旭酒量遠沒有在場幾人厲害。

  他心裡頭還掛念著剛才舒淺說的事情,喝了兩杯後就停下了,轉頭一邊慢慢吃兩口,一邊和譚毅聊兩句,顯然很是喜歡譚毅的性子。

  譚毅原本還有點膽怯,總覺得自己來自暗街底層,又還是孩子,不太能融入這飯桌。可和姚旭多聊了兩句後,轉頭也小小興奮起來,和姚旭一來二去多探討了一下制糖的工藝。

  喬曼心細,自己吃的同時,還時時照顧著舒淺,希望舒淺能吃得更舒坦一點。

  偶爾小眼神不經意飄向邊上的畢山,眼裡全是女子才有的柔和。

  等一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外頭樓裡聲音都小了些,舒淺便知道飯點漸漸過了。

  瀛洲這兒的百姓大多一日兩頓,一頓為朝食,一頓是哺食,中間間隔了好些時辰。這一段時間也算是給酒肆裡的廚娘和小二稍作休息的時候。

  舒淺正準備下去再看看下頭的狀況,敲門聲又一次想起了。

  眾人都禁不住看向了門口。

  舒淺開口“進。”

  門外依舊是先前那位面上帶著點羞怯的女子,她這回手上捧著的還是舒淺在教中都沒見過的吃食。

  女子低聲給舒淺擺上“教主,我們這兩天又做了一些新的吃食,想要讓您嘗一嘗。”

  一旦糧食多了起來,糖和油都足了,這再加上點奶,那可以做出來的甜食真是五花八門,今天一種,明天兩種的。

  “上回教主給了想法,用豬蹄或是魚來做膠凍。這些都是嘗試著做的。”另一位教中的廚娘很是興奮給舒淺面前擺上來了好幾樣甜食。

  豬蹄不多,但是魚膠卻是好弄的。

  魚膠加上糖,又參雜了一些別的吃食,晶瑩剔透,彈性極好,光看著就覺得讓人心裡頭癢癢。這東西剛做起來時腥味濃重,等做成後帶著鮮味和甜味,讓人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

  這一類看著和透明的糖糕有點相像,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晶透模樣。

  可如今最可怕的一件事是,舒淺實在是吃不下了。

  她摸了摸自己幾近懷胎三月的肚皮,看著面前一桌子的甜食試吃,竟是無語凝噎。

  就是這世上最少有的絕世美味擺在她面前,她都要皺著眉頭苦大仇深一番。

  不僅是她,就連旁邊幾個陪同一道在屋裡吃飯的教眾也是這樣想的。

  一群人在開業這當天獨占三樓絕佳的一間雅座,此刻卻是恨不得奪門而出。

  面對眾人期待的目光,她半是痛苦,半是懇求“我實在是吃不下了,這點不如當送的試吃,給今日哺食的食客?”

  一群廚娘聽著,互相對視一眼,眼內難掩失望。

  舒淺平日裡再怎麼好說話,此刻也堅決不退讓“去看看二三樓雅間的客人可還在?在的就送了去。可不能浪費了吃食。”

  廚娘們見舒淺都這麼說了,只好重新端起盤子,一臉不舍將這些罕見的吃食給雅間的客人們送去。

  雅間的客人們都愛挑貴的,一次能吃尋常人家一月的錢。舒淺送這麼一點小好處,也算是討了這些人的歡心。

  等廚娘離開,雅間內幾個人紛紛覺得再留下不適合,都準備起身離開了。

  畢山和北青相約著換個地方再談天說地,喬曼看著擔心,讓舒淺不得不開口給她個臺階“喬娘跟著去看著這兩人,省得回頭給我惹事。”

  喬曼點頭應了。

  姚旭帶著譚毅準備離開,還將剛才討論的事給攬下來“教主,關於計分這事,我和譚毅一道去討論討論。看這兩日能不能擬一個章程出來。”

  舒淺見他如此上心,立刻應了他的話“嗯。寫好了記得早些拿給我。”

  姚旭自然應下。

  轉眼間,就剩下了舒淺一個人。

  她從不覺得一個人是一件無法忍受的事情。

  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她幫著稍帶收拾了一下桌子,隨後走出了這個雅間。

  從三樓雅間出來,順著樓梯下去,她簡單掃視著整個酒肆。

  對比剛當上教主時的一切,她笑意逐漸加深。

  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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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20-2-15 18:57:44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崇明教的計分制分錢在新的一月裡開展了。

  整個教上上下下都極為亢奮。他們初聽這消息時, 幾乎人人都懷疑自己出了幻覺。而兩位當家親自出面,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一解釋了這計分制,他們再細聽後, 一個個臉上笑得和開花一樣。

  自此,舒淺在崇明教所有教徒心中真正直接封神。

  計分的方式種類繁多, 只要教徒們認為是對教中有重大作用從而能計分的事,都可以在當月報告上去,由舒淺親自決定自本月起可否加入計分。

  剛開始計分復雜繁瑣一點, 今後一旦習慣, 總是方便的。

  統分則分為兩塊, 一塊是自個計分, 還有一塊兒是教內教徒同級的證明打分。由於教中錢暫且不多, 教內晉升暫時比較難, 但對於教徒們而言,一個固定月錢的盼頭已比什麼都可貴。

  酒肆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 如同崇明教每一個教徒的日子。

  白糖的生意上了正軌,越來越多的走商樂意買他們精制的白糖, 賣到北方甚至賣到別國。

  舒淺偶爾也會親自去和走商做做生意。

  而每回看到異國人,每次聽到北方, 舒淺會不由自主想起蕭子鴻。

  她想蕭子鴻在北方會在做什麼呢?

  在北方安全麼?

  似乎是不太安全的。

  她在江南,隱隱聽說北方不少地連守城將士的軍糧都被克扣了。她對這種消息向來敏銳, 心中一驚, 隨後已是有了讓崇明教“狡兔三窟”的想法。

  崇明教不論在外是不是被稱為魔教, 在她這兒, 一個個質樸的笑臉,那都是需要放在心尖上的。

  於是轉頭,舒淺幹了幾件事。

  一件是暗中收起了武器。

  海外亂,不少倭寇都喜歡用雙刀,舒淺就留一把,通過蕭子鴻留下的人,給他那兒送一把。兩人之間沒有書信往來,卻默契想到了一塊兒,一旦舒淺送刀,每隔兩天就有新的工匠鐵匠摸上門。

  另一件事,舒淺讓畢山開始練教徒們的水性。

  沿海一帶總是容易被倭寇搶,不少教徒們見過尋常老百姓的慘狀,都恨不得喝那些劫匪的血,吃那些劫匪的肉。與其哪一天樹大招風被打劫,不如乾脆黑吃黑。

  最後一件事辦得最為隱秘,舒淺讓姚旭尋類似於崇明教易守難攻的地。

  她怕崇明教一旦富足起來,入了有心人的眼。

  舒淺在自己屋中,將自己記憶中所有關於海舟的信息全部都寫了下來。

  她手邊擺放著無數本朝與前朝關於海上行舟的書籍。不少書都夾了小紙條,做了小標記。

  在教中人心中封神,可她到底不是神。

  全天下百姓的智慧是她所不可匹敵的。

  “叩叩——”

  敲門聲響起。

  屋外傳來姚旭的聲音“教主,我是姚旭。”

  舒淺眼都沒擡“進來。”

  姚旭走進門,一眼便看到了在書桌前翻閱書籍,隨筆將重要信息寫下來的舒淺。他尋了自家教主對面的位置坐下“教主辛苦。”

  舒淺應了一聲“你們也辛苦。對了,你這些書拿來確實不容易,我看有幾本不像是普通人家留存的。”

  姚旭應了一聲“我先生是瀛洲知州。”

  舒淺聽到這裡,擡眼看向姚旭“梁又鋒?”

  姚旭點頭。

  舒淺心中本揣測姚旭不簡單,卻沒想到他身後那麼不簡單。

  她回想著教中一直以來受到的便利,再想想為何瀛洲知州在諸多事情會選擇主動讓崇明教隱於人後,頓時對不少事情明白過來。

  “挺好。”舒淺腦中九轉十八彎後,對此事如此評價。

  她說完後繼續低頭琢磨起了海舟。

  姚旭抿了抿唇,開了扇子扇了扇。他做好了被問身世背景的準備,倒是沒想到自家教主如此與眾不同,聽過就罷,再無多說一句的念頭。

  大抵是經歷過磨難多,人才會成長得格外迅猛和可怕,如教中大多數的人。

  崇明教的教主,恐怕以前日子過得也和普通女子不一樣。

  面前的女子垂眼低頭寫著字,這般小巧的身軀裡,卻是……

  姚旭輕晃著扇子,略有點走神想著卻是像他年少時想過追隨的明君。

  誰料年紀漸長,他明白了自己此生不可能成為曠世賢臣,莫名卻追隨了他此生見過最賢的主子。

  想著想著,他自嘲笑了笑。

  笑完,他收斂起那些不該外露的情緒,恭敬向舒淺開口“教主,我有兩事要稟報。”

  他擺正了姿態,舒淺才擱下筆,擡起頭望向姚旭。

  她也做好了傾聽的準備“怎麼了?”

  姚旭收起扇子,和舒淺說起“教主你愛細看地形,該知道江流流經土地,必然會帶走一些泥沙。而當江流流淌入海口時,這些泥沙就會漸漸在那兒堆積。形成一塊頗大的地。”

  舒淺點頭“是。”

  她墻上還掛著地圖,對這點自然是清楚的。

  “通州就在瀛洲邊上,而通州和瀛洲之間,這一年來多了一塊極大的地。”姚旭一字一句說著,盯著舒淺,“足足有六百頃土地。”

  原本以為只是教中事情的舒淺,聽到這裡猛然倒吸一口冷氣。

  通州位於瀛洲邊沿,距離崇明山並不算太遠。

  “通州與瀛洲之間這一塊積沙地,原本是當年天賜鹽場所在地。崇明山就接壤著這六百頃的土地。”

  說是接壤,兩廂之間其實還有點距離。

  不過這點距離在爭奪土地時,根本就不算距離。

  舒淺默默挺直了背。

  姚旭眼神不變,繼續說著“鹽本該是朝廷該管的事情,但如今這世道,京城那位不怎麼管事,群臣勞心勞力,擔驚受怕,也對這類事不敢管理過多。地方官怕不壓著事情,傳上去惹來新一番紛爭,並不會及時上稟報。”

  就如崇明教先前解決了不少賭場這一事,若是傳上去,必然會引起極大的註意。

  一個教能有這麼大的能耐,改日起義了怎麼辦?

  和崇明教一樣被壓下來的事多如牛毛,如今擺在舒淺面前的這件事也是一樣的。

  六百多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通州和瀛洲,誰面對這個數目的地,都會有所心動。除去兩個州之外,就連不少縣城知縣都隱隱有伸手的意思。

  一個普通的小縣城,若是能夠拿到這一塊地,保不準來年就能從縣變成州。

  知縣才區區幾品官員?知州可是堂堂四品官員,就算是到了京城,也是有資格踏入皇宮,進入大殿,面對聖上聽早朝的。

  而即便沒有官家的那些人,平頭老百姓中稍有權勢的人,對這塊地也是虎視眈眈。

  當年官鹽管理不當,利益鏈條極為復雜,官方的天賜鹽場就此淪落到被關停的狀態。

  其後私鹽更是層出不窮,以至於那天賜鹽場重開已被一拖再拖直到今日還不曾再度打開。

  惡性循環,讓瀛洲、通州兩個知州都不想管這件事。

  他們都不管,下頭幾個小縣城的知縣就更加不會去管了。

  左右治理好自己的地方,那是有功,做別的事情無論做得好不好,那都是有過的。

  可現在不同了。

  舒淺聽著姚旭這話,明白這塊地怕是要被放到臺面上來說了。否則他不會如此匆忙來尋自己。

  “我記得你剛才跟我提過一句……”舒淺回想著姚旭和瀛洲知州梁又鋒的關系。

  姚旭朝著舒淺短促笑了下“是。我是瀛洲知州的學生,不過我在他身邊的時間不長,等我到了教中後,幾乎都是書信往來。”

  瀛洲知州看來對那塊土地,也是很想拿到手的。

  否則他不會和姚旭透露這一點。

  他知道姚旭一定會透露給她的。

  為官的人,心眼總是多到讓人懷疑是不是那心已成了篩子。

  舒淺敲了敲桌子,陷入了思考。

  六百頃的土地爭奪不比尋常他們要個賭場,買個酒肆或者是買塊良田種種。其中要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及最後若是失敗所能夠應付的現狀……

  她要想的東西著實有點多。

  舒淺沒有正面當下回答姚旭這件事教中要如何做。

  她緩緩開口“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一想。如若你那位先生有空,我倒是想見他一面。”

  一個崇明教教主,和一個知州私下裡見面,怎麼都算不上尋常事情。

  不過如今從各地走商那兒傳來的消息,誰都說不好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是。我這就安排在瀛洲酒肆。”姚旭當下答應了。

  舒淺點頭。

  這件事算是暫且敲定,姚旭又說了另一件事“還有一事,我這些日子細看了一下地圖。”

  舒淺“嗯。”

  “暫定了一塊地,易守難攻,非常適合作為崇明教下一個點。”

  姚旭這般說著,從自己懷裡取出了他平日裡用的地圖。

  這張圖和舒淺墻上掛著的有些相似,不過上頭做了不少的標記。

  “吉武關。”姚旭伸手指點在了選中的位置上,態度異常堅定,“這位置並不適合屯兵,只適合埋伏。將士之類不會選,卻是我們崇明教極佳的守備點。”

  舒淺瞄著地圖上吉武關簡略的地形樣貌。

  這地方在長江以南,距離崇明教這兒算不上太遠,確實適合當崇明教第二個據地。崇明教人手不多,教徒們這些時日吃得好練得狠,卻是個個精悍。

  稍作思考她就點了頭“行,你找個時間帶人去探一探。”

  得了準信,姚旭收起地圖,略自負“有我姚旭在,這吉武關,只能是我們崇明教的。”

  舒淺覺得有自信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嗯,聽說你還不怎麼能見血?記得可以開始克服一下了。”

  姚旭“……”

  誰透露的給站出來!二當家今日就要教他什麼叫不能隨便得罪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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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20-2-15 18:58:00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姚旭轉頭就給舒淺和梁又鋒拉了線, 約在了瀛洲酒肆三樓雅間碰面。

  崇明教如今諸事繁雜, 半點不能停下腳步。

  所以姚旭在給兩人定了地方之後,轉頭就帶上了崇明教的部分人馬前去了吉武關。

  畢山要留下訓練教徒們水性,舒淺又有心想要讓姚旭“鍛煉”一下,所以就沒讓自家二當家和三當家一道出去。

  等到了約定的時間, 舒淺便獨自一人上了瀛洲酒肆,坐在雅間裡靜等人到。

  小二陸續將冷菜先送了上來。

  舒淺一筷子都沒有動。

  見一位四品官員,和見那些個走商不一樣。走商人繞繞彎彎, 面上把酒言歡,私下有點小問題也無所謂, 心中總歸將利益放在第一位。

  而有權勢的官員是極為敏銳的。

  他們每做一件事都會牽扯到無數的百姓,以至於每一個需要自己負責的決定,都會盡量謹慎。若是官職高的,越是謹慎,反而是底下那些個小官差無所畏懼,才容易出些差錯。

  舒淺並不確定梁又鋒是一個怎麼樣的,不過她將姚旭和蕭子鴻對梁又鋒的評價都記在了心裡, 通過梁又鋒做過事,私下了對這人有了一定的預估。

  他必然是一個講究又自傲的人。

  否則不會連出一本遊記,都在裡面特意舞弄一些文筆。

  他又確實是個頭腦靈活的人,不然不會通過姚旭,想要和自己碰面。

  至於再多的, 她要親眼見了人, 才能夠有所判斷。

  快要到約定的時辰, 舒淺聽到了腳步聲。

  門一敲,舒淺便站了起來“進。”

  小二將門推開,笑臉盈盈“客官裡面請。現下要將菜都上來麼?”

  舒淺微頷首“麻煩了。”

  小二笑應“應該的。”

  舒淺看向了門口走進來的梁又鋒。

  梁又鋒年紀是不輕了,蓄著胡子,面上已有了點皺紋。人稍稍有些發福,不過總體而言並不算胖,只是剛好能撐得起他的衣服以及他的身份。

  他是姚旭的長輩,和姚旭父親是多年好友,家中妻子兒女都有。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能算是舒淺的長輩。

  不過從另一種程度上來講,舒淺和他還不真不好說誰的年紀大。

  梁又鋒眼裡帶著客氣的笑意,見到區區十五歲的舒淺,忍不住還是驚嘆了一聲“教主真是人不可貌相。”

  鑒於他們是私下裡碰面,梁又鋒也並未穿官服出來,舒淺並沒有對官老爺行什麼大禮。

  她只是起身拱手,做了一個晚輩應做到的禮數,笑著客套了起來“梁大人的名字,我也聽過百八十回了。瀛洲在您的治理下,確實是少有的太平。”

  梁又鋒笑得有點開懷。

  沒有人不喜歡聽別人的好話,尤其是別人的好話中大多數內容還是真的。

  他早就知道舒淺年紀不大,初見心裡頭確實是有驚異的,不過這點驚異在她的不卑不亢之下,很快就消散了。

  舒淺對他又晚輩的禮數,他這回來見她,卻是以平輩的身份來見的。

  他在舒淺的指引下入了座,對舒淺也很是客套“教中做出的吃食,味道著實不錯。”

  舒淺笑著給梁又鋒點了桌上的冷菜“是不錯,這些都是她們自己想出來的少見玩意。還有酒肆裡沒上單子的,梁大人不妨嘗嘗看。”

  梁又鋒還真的就拿起了筷子嘗起來。

  由於舒淺來得早,菜也是早就點好了的,所以兩人之間還未客套幾句,小二就開始陸續恭敬給兩人上菜了。

  有外人在,以兩人的性格也並未直接切入他們今日的主事,反而是說起了些許瑣事。

  比如關於姚旭。

  梁又鋒並沒有說關於姚旭家中的事。

  他身為姚旭的先生,當然是先從誇姚旭說起的“姚旭這孩子,年輕氣盛,才氣確實是高的。”

  以梁又鋒的水平,誇贊了姚旭,也著實能證明姚旭是有才的。

  舒淺對姚旭的本事也是了解的,點頭贊同梁又鋒的說法。

  梁又鋒帶上了欣慰的口吻“這幾月他也變了很多,我上回見他,還一下子有些鎮住了。我還當要等他成親後,我才能見到他有所改變。”

  舒淺還記得她第一回見姚旭,總覺得這人渾身上下充滿了矛盾。說來有趣,隨著每日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日子又可見好起來,那人身上的矛盾,就在一點點的化開。

  她聽著這話,也很是欣慰“人的念頭改變,不是因為成親不成親。只是日子過下去,漸漸有了念想,覺得這日子開始有了滋味,這才會變好。”

  梁又鋒聽了舒淺的話,品了品。

  他忽然笑開“教主話不深奧,卻著實很有道理。聽教主一番話,我也是受教了。算明白崇明教為何能變成今日這樣。”

  這回的話說得是情深意切。

  客套和真情夾雜在一起,比舒淺還會講話。

  她笑瞇細了眼,心中對梁又鋒算是有了點概念。

  無論是當初姚旭對他的評價,還是蕭子鴻對他的評價,好像都欠缺了幾分。

  天賦,勤奮,固執,執拗,這些對於梁又鋒這性子,都沒到那種專門提出來說的地步。凡是能夠在某些事上有所建樹的人,大多都會這些。

  要是讓舒淺來評價梁又鋒,她會覺得這人是面上不顯卻自視甚高的人,同時,心中本質是善良的。

  這樣的人處事,只要舒淺她自己能夠足夠有本事,基本上便不會讓梁又鋒看輕她,甚至梁又鋒會真正當她是一個平輩人。

  隨口又說了兩句,又是誇贊又是場面的話,他們就靜等著小二送菜了。

  兩人用菜著實不用太多,小二不過送了幾趟,很快就關上門不再打擾屋內兩人。

  舒淺跟著伸出筷子,嘗了幾口這菜色。

  教中的幾位廚娘,手藝是一日比一日有長進了。

  沒忍住,她還多吃了兩口,覺得回頭可以多來幾趟蹭蹭口福。

  前提是這群廚娘不會又一口氣端上來不知道多少盤吃食。

  門關上了,屋子裡暫且安靜了片刻。

  梁又鋒擱下了筷子,端著茶水喝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看向舒淺“教主想來也聽姚旭說過一些關於崇明山邊上那塊沙地的事了。”

  他略帶淺笑和舒淺說著,“那塊地,本來瀛洲拿下是絕對可以的,不過崇明縣到底還是靠得近一些,外加上通州又在邊上看著。”

  他話說得實在太過直白,以至於舒淺禁不住多打量了他幾年。

  梁又鋒的目的極為明確。

  這人很聰明,他幾乎是在初見面,就已經打定了要用頗為誠懇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力求能夠用最小的需求達到最大的效果。

  沒有擺高自己的姿態,也沒有放低自己的姿態。

  當然,這裡頭絕對又自家二當家的“功勞”。

  舒淺心裡頭一時覺得姚旭轉頭就跑去吉武關,是不是怕留下來會被她吊起來打一頓。

  她很是不在意對著梁又鋒輕飄飄笑了笑“大人說得是,我聽著大人很有把握的樣子。不過就是要勞心勞累一些,省得這土地邊沿一些被人給扯走點。”

  她就是沒有正面接梁又鋒的話。

  梁又鋒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舒淺。

  他頗為好笑搖了搖頭“不僅是勞心勞累的事,一個不小心,那就成個麻煩事。”

  這可確實是實話了。

  天大地大,以如今這個狀況,還是京城裡那位天子最大。

  這爭奪土地,又要名正言順,還要不能留下辮子,回頭被另外幾位給揪住。若是被揪住了,辮子一拽,帽子就掉了。

  這一句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著實多了點,幾乎還帶上了一些上頭的隱秘。

  舒淺聽著點了點頭。

  “所以那和我們教又有什麼關聯呢?”她望向梁又鋒,很是誠懇,“我們雖說叫著崇明教,其實就是一群人做點小本生意。”

  她看著很是不解。

  “我聽說那塊地,似乎很適合種甘蔗。”梁又鋒漫不經心說了一聲。

  在場無論誰,都在心裡頭暗自問候了一下對方。

  舒淺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積沙出來的整塊地,就像巨大的寶藏,讓她極想染指。

  舒淺吃了口菜,緩和自己的情緒“那可真是一塊好地。”

  “絕佳。”梁又鋒附和。

  舒淺考慮許久,緩緩開口“你們爭這塊地,必然會驚動上頭。梁大人有沒有想過,或許無論瀛洲還是通州,都不一定吃下。鷸蚌相爭,常常是漁翁得利。”

  梁又鋒一頓。

  他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

  周邊的縣城,比瀛洲和通州都更可能拿到這塊地。

  “萬事總要試試的,萬一成了呢?”梁又鋒短促笑了一聲。

  舒淺見梁又鋒半點沒有放棄的樣子,還是沒有直接應下這事。她與梁又鋒不同,她需要更加謹慎來考慮這事。

  她拉出了姚旭“我二當家這些時日也不在,這事關重大,梁大人都要來與我一說,我也必然要將此事放在心頭上,等二當家回來了,與他商量著來。”

  梁又鋒失笑。

  舒淺可以幫梁又鋒,也可以幫任何一位知縣,甚至可以幫通州那位。只要最後那些土地能夠給她分一杯羹。

  好在她先前原定的想法,也就是和梁又鋒見一面。

  兩人就著這個事,一來二去打了一整頓飯的太極。

  等吃完後,兩人笑盈盈互相告別,舒淺還送了梁又鋒一小段路。直到兩人確定完全看不到對方了,才將臉上那客套的笑收起。

  真是成精了的人。

  回到自己那兒的舒淺,等回頭看墻上的地圖,最終還禁不住在心中問候了一下自家二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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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5 18:58:12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師華面無表情看著面前慌亂又無序的場景, 聽著耳邊那群婢女們的哭聲, 只覺得所有的一切荒誕而可笑。一個月前,整個州府沒有人會不羨慕師家,門口想要求取她的男子一個接著一個。

  她家中兩位兄長一位整日裡讀著之乎者也,覺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考不上秀才是對他的一個考驗,等他考上了一定會名留千史。

  另一位兄長暢想著上戰場,兵書讀了一本接著一本, 還將她屋子裡都塞滿了。他總對她說,亂世出英雄, 這世道還不夠亂,他這才沒有能夠出頭。

  至於她的父親,地方極有名望的師家當家家主,擁有著不知道多少的財富,後院裡還有好些個艷麗女子,一輩子就算是無功無過,都能吃穿不愁。

  誰料家中忽然就得罪了朝中重臣, 整個家當即跨了。

  他的父親死了,而他兩位兄長,萬貫家產,全部運送前往了另一個地方。在她那位二兄的建議下,那地方易守難攻, 以現在上頭的勢頭, 就算有餘力來收拾他們, 也帶不出太多的兵力。

  他們看著這天下的局勢,“靈機一動”,決定造反。

  女眷帶著出行不便,於是全部留在了師家。

  說是不便,其實不過是尋了個理由拋棄了她們。女眷能打仗麼?不能。女眷行軍是累贅麼?是。

  府中男子基本上都被帶走,餘下全是老弱病殘。

  家中僅剩下不便帶走的值錢玩意,被頭腦靈光的一些人搶了個精光。

  她娘親娘家知道女眷都沒被帶走後,寫了封信,直說娘親在家中無所作為,本就讓後院多了太多的女眷,誰料同生共死都輪不到她。

  受不得這個恥辱,她娘就在家中主屋梁頂自盡了。

  她仰頭看著還沒被放下來,面容已扭曲看不出的親娘,在想這個女人一生僅僅依附於男人,下場未免太過悲涼。

  這個女人一生性子就弱,等不受寵了,在後院基本上沒什麼話語權。

  父親對她並沒有多少寵愛,娘親勢弱,要不是她算是嫡女,又有兩位兄長存在,恐怕早就被後院那群家夥爬到了頭上。

  不過兄長對她的那一點好,就像大兄對他的筆,二兄對他的馬那樣。遇事輕易就舍棄了。

  周遭一群人哭得慘烈,她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她忽然發現,過去十幾年的日子不過是一場夢。

  一封信,一根繩子,輕而易舉就將這場夢打了個破碎。

  她學識字,學武,學女紅,把大家閨秀該會的,不該會的幾乎都學了。她是整個州府未出閣女子中,風頭最甚的,回頭來不過因為區區一個“女眷而已”,徹底被舍棄。

  心中空落落,四肢都冰涼。她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還能站在這屋子裡,就這樣看著屍體,聽著哭聲,想著這樣那樣的事情。

  其實她大兄書念得還不如她,那些個之乎者也,他全是懂點皮毛,半點講不出理來。

  其實她二兄不過紙上談兵,上戰場當謀士必然優柔寡斷,當將軍連沖鋒陷陣都沒那氣勢。

  其實就連她父親不過是借著師家過往的勢頭,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族中那群老輩,全是看他不會太過敗家,才在一群庸俗人中推他上了家主位。

  就這群人,還不知道師家周邊的關頭,那就是最易守難攻的地。

  就這群人,能在這場動蕩中存活多久?得到多少好處呢?

  她朝著周邊看了一眼,取了剛才她娘親上吊用的椅子。

  椅子原先被踢翻在地,現下被她擺在了她娘親身邊,擺正。

  師華站到了那椅子,就聽到旁邊婢女慘痛喊著“小姐不可啊!”

  她冷漠看了眼那個婢女,一句話都不想回她。

  那婢女朝著她沖過來,似乎想要抱住她的腿攔住她的動作。

  她擡腿,對著那婢女腹部就是一腳踹出。

  婢女根本沒幾斤幾兩,一腳被踹入其她婢女堆中,摔在地上,完全是被踹懵了。她呆滯看向自家小姐,一時間連哭都不哭了。

  師華抽出了自己這些時日隨身帶的刀。

  出鞘,割斷白綾。

  屍體轟然掉落在地,頭上的那點飾品,更是散落了一地。這人尋死前還特意裝扮了一番,卻沒想過她還有一個女兒,也沒有想過她的死後的樣子醜陋不堪,打扮是如此沒有意義。

  這一幕斷了屋內所有人的哭聲。

  她們像是被她嚇到了。

  師華垂下眼,心想倒是也好。

  她收回了自己的刀,終於開口說話了。

  “將屍體入殮,下葬。該布置的都給布置了。自己能收拾的行李都收拾了。師家不能再待,我們換個地方守著地。願意跟著的人午時到院子裡,不願跟著的人自行離去便是。”

  一個婢女打了個哭嗝,呆楞楞看著自己面前的小姐,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她這個哭嗝倒是讓周邊不少人回了點神“小,小姐。我們是要去哪裡?”

  “不管哪裡,總比主宅待著好。”師華垂下眼,從椅子上走下,“屋外每個墻都能翻進來人。只有一群女眷,你說那些歹徒是不是特別喜歡?劫財還能劫色。”

  一群婢女還未想到這麼一出,臉色大變。

  她們知道形勢嚴峻,卻到底還沒有猜到已嚴峻到這種程度。

  原本高不可攀的府宅,如今落魄到這狀況,誰會不動心?

  “躺在地上哭有用麼?”師華走到婢女們身邊,“要命就快點去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一群人沒有了先前那大哭大喊的樣子,抽抽涕涕一個拽著一個從屋子裡出去。

  有的心中想著要離開這宅子了,有的無處可去滿目茫然,想著不如跟著小姐走,指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

  師華就在屋裡候著。

  等人送來了棺材,她將娘親的屍體放入,將散落一地的寶貝一一裝戴到娘親的頭上。既然這是她娘親的選擇,她便送她最後一程。

  她娘親放棄為人母,她就當最後一次為人女。

  棺材合上那一刻。

  師華閉上了眼,重新睜開時,抿著唇邁著少有的大步,朝著院子裡走去。

  院子裡此刻已有了不少的人站著。

  大包小包帶著,一個個臉上全是恐慌不安。

  師華看著面前這群人,擡起自己的下巴。

  如今這府內,地位最高的便是她。

  她高高在上,冷漠又驚人的氣勢與過往截然不同,當下下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年紀在十六以上,四十以下的,站到最右邊,去庫中取出沒有被取走的武器、防具。年紀在十六以下的,在府中搜尋所有男子衣物,所有人全部換上,將身上所有的飾品全卸了,藏好。”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

  “你們跟著我,是為了活著。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力護住你們每一個人的命。”師華這樣說著,“包括我的命。”

  還能怎麼樣呢?

  最差不過也就是沒命了。

  師府餘下的人這樣想著,自覺按照師華的一道道命令去做。

  沒過太久,整個師府人去樓空。

  整個隊伍緩緩行進著,師華在最前頭騎著馬。

  她頭上紮著粗布,看起來像是帶了一隊普通的商隊,風塵仆仆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馬是她自己的,是她前些年收到的禮,也是府中僅存的幾匹馬。

  她沈默著,在心中算著她們帶著的糧食數量,以及今後要如何再取到這麼多的糧食。

  “暫時休息一下。”她擡頭看了眼天,再看向邊上的茶鋪子,下令道。

  茶鋪見了有客人來,當下就迎了上來“一文錢一碗茶,客官要幾碗?”

  師華壓低聲音“每個人一碗。”

  茶鋪的人當下喜笑顏開,忙招呼著“好嘞,您進去歇著,咱們這就給幾位送水。”

  那可是不少錢的生意。

  茶鋪總是人來人往的,人多,聊的內容也多。消息基本上都是流通最新的。

  “你們聽說師家了沒?”

  “師家我知道。聽說是跑去了淩州想要招兵買馬,那兒人多唄。結果淩州又不是沒地頭蛇,轉頭被人追著揍。哈哈哈——”

  “可不是,好好在自家裡待著有什麼不好?非要去別的地。家裡頭女眷一個沒帶,就沖著帶兵打仗造反去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聽到連造反都說出來了,其中一人不得不壓低了聲音,狠狠瞪了同伴一眼,“嫌命長呢?”

  京城裡皇帝還沒死呢。

  “說別的說別的。哎,你們聽說師府鬧鬼這事沒?”

  “鬧鬼?”

  “那群女眷不是都被留著麼,門關著好些日子,就有人耐不住去探了探。整個府掛滿了白布,一個活人都沒有,那場面啊,嚇死個人。”

  “晚上還有人哭聲!”

  “哦喲全死了啊?師家那群男人會不會被鬼纏上才那麼慘?跋山涉水去復仇。”

  一群人哄笑起來。

  師華聽著這些議論,半點反應都沒有,靜靜喝著茶。

  茶水很難喝,她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麼難喝的茶水。

  旁邊一起聽著的女眷都跟著默不作聲,有心思敏感的,抿著唇掉著淚,也是一句話沒說。

  “有茶麼?來口水喝。”一個男子走進了茶鋪,抹去頭上的汗,“勞煩快點,趕路呢。外頭一隊人勞煩送點水去。”

  “哎喲這位郎君稍等等,我這就給你倒!”又有客人來,茶鋪的人喜笑顏開招呼。

  茶鋪裡幾乎是坐滿了的。

  男子尋著位置,走到了師華那桌前“生意真是好,就這兒有位了,能坐麼?”

  師華擡頭看了眼男子,點頭。

  男子當即坐下,“唰”一下打開了扇子扇起了風“哎,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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