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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小魚] 寒龍娶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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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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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0:33: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他不懂!自己明明具有鴻鵠沖天之勢、龍吟虎嘯之姿
怎會落得龍困淺灘遭蝦戲的窘狀?
身系王府聲名烜赫的榮譽
他得負責將那身系萬貫的妻子娶進門來
萬般委屈的新郎和千般不願的新娘,這婚禮怎一個「慘」字了得?
卻還是順利禮成,再無挽救餘地……
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被額娘以金錢換取權力賣給了朔王府的貝勒
傷人的他在新婚之夜即撂話與她劃清界線
冷眼寒情地任她在全然陌生的夫家無依無靠
無助的她還得面對他偶爾的邪眼睥睨、冷嘲熱諷也罷,
若是這一切已成為定數無力回天
那麼她就秉持著保身的「宿金論」安分過活──
緊守住萬貫嫁妝,就能守住自己在夫家的不敗地位
……咦?怎麼她和夫君之間突然又起了令人費解的變數???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2-16 10: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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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大哥,你真的奏請皇上撤了容王府?」得到消息後趕到哥哥房間的織月一臉惶惶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這很對不起你,可是……」人性自私,他並不是個例外。

  「你是為了映月嫂嫂,這個我曉得;可是你沒跟我們商量就這麼做,阿瑪怎麼辦?我怎麼辦?」遠在邊關的阿瑪要是聽說大哥請皇上撤了他的官爵,怕不氣炸才怪!

  就算映月嫂嫂再怎麼討厭權貴,那也是他們夫妻倆的事,何必拖整個王府當墊背?織月怎麼也想不通。

  「阿瑪除了容王爺,還是有個將軍可以當,這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得極不負責任,元鈞快手快腳的收拾東西。

  問題不是這樣嘛!「大哥,你不當貝勒的話,就請萬歲爺撤了你的蔭封就好了……你都沒想過我!」

  平時溫和柔順的織月這下也急得有些動氣了。「你忘了我得嫁到朔王府去嗎?他們要我這個失權失勢的格格有什麼用呢?」

  「我說了,阿瑪還是個驃騎將軍,你還是個將軍的千金,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倒是把自己和父親及妹妹的關係撇得乾淨。「而我呢?阿瑪早就將王府放給我了,也說了不管府裡的事,撤不撤對他根本是皮不癢肉不痛。」

  「可是……可是……」織月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元鈞伸掌止住。

  「對不起。」他笑笑。「我對不起你。」

  有些愣住,織月搖搖頭,眼中泛淚。

  「我走了之後,平王爺會幫你處理婚事;另外,容王府的財產,全部是你的嫁妝。相信朔王爺和朔福晉不敢對你如何。」看著滿臉惶然無措的妹妹,元鈞雖然獨斷,但還是覺得愧疚。「這麼一來,似乎是將容王府交給你了。」

  「大哥!織月不行,我對這些事一點也不懂!」驚慌的搖著頭,織月嚇得臉色都白了。

  「靖毅會幫你打點的。如果有事的話,平王爺也可以幫你做主。」多年的交情,他相信御弦不可能不幫忙。

  呆呆的站在一邊,織月只覺得想哭。

  「大哥,你真的要走?」再一次無力的挽留。

  「對不起。」又一次無情的拒絕。

  織月吸吸鼻子,擦擦眼淚。沒辦法!映月嫂嫂的性子烈,可是哥哥愛她愛得入骨,她是該體諒的。

  「如果有空的話,請回來看看我好嗎?」織月小小聲的要求道。

  阿瑪戍守邊疆、額娘撒手人寰、大哥又遠走他鄉,留她一個在這爾虞我詐的京城,雖說再過不久就要嫁入朔王府,可是一向怯懦的她還是又驚又怕。

  「我們會的。」即使放不下這唯一的妹妹,可是元鈞還是執意要離開。但在他走之前,他為她做了他認為最好的安排。

  「你的婚禮,也許我也無法參加。不過我已經派人通知阿瑪,他應該會趕回來才是。」

  輕歎一口氣,再一次道歉。「對不起。」

  搖搖頭,她勉強的笑。「沒關係,我希望你們幸福。」

  她也希望自己幸福。可是這樁額娘替她走下的婚事,什麼都考慮到了,就是沒考慮到兩位當事人的感受與幸福。看來,她是奢求了。

  「靖毅人不壞,只是偶爾固執了點,你不用太擔心。」元鈞也知道織月等於是被額娘「賣」給了朔王府,雙方各取所需;你貪我的名,我留你的利,各得好處,誰也不欠誰。

  織月點點頭。她擔心又有什麼用呢?就算他凶狠惡霸、無恥下流,她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默默的看著大哥收拾好東西,雖然他已無名無利,臉上卻散發著耀眼的神來。

  曾經野心勃勃的他,即使辦成一件工作、賺進大把銀兩,也不曾見他臉上有過滿足的神情;可是現在他拋棄了一切,僅剩的只有揚州的一間小客棧和摯愛的妻子,他欣喜的表情卻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她羨慕。她羨慕哥哥能得到心愛的人,有美好的婚姻,不需要為了利益而犧牲自己,和一個不相愛的人相看兩相厭地過下半輩子。

  可是她沒有退路,她也不能後悔。

  容王府最後的尊嚴就握在她手上,她不能讓自己和曾經有過的這個家蒙羞。

  她不行。

  呆坐在鏡前,織月木然的任丫鬟梳弄著新嫁娘的髮式,目光則定定的看著眼前小几上的鳳冠。

  她要出閣了,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

  怎麼也沒見過這麼詭異的場面。她這個新娘沒有半個家屬相伴——阿瑪還得要三、五天才到得了京城,哥哥則遠在揚州。

  「格格,請抬頭,靜兒要幫您戴鳳冠了。」丫鬟恭恭敬敬地道。

  雖說皇上撤容王府的事已滿城皆知,可是皇上特別開恩,決定等織月嫁到朔王府後再行去爵。在這之前,她都還算是容王府的格格。

  安安靜靜的讓丫鬟替自己更衣化妝,她只負責當新娘,其他的什麼都毋需管,也管不著。

  覆上紅蓋頭,織月觸目僅一片紅。努力的眨眨眼,趕在眼淚流出眼眶前眨干它。

  她好怕,從小到大她極少一個人到不熟悉的地方去,雖說朔王府她已經去過幾回,可是感覺還是生疏。就這樣嫁過去……她該如何自處?

  垂眼看著吉服上的繡紋,想起她未來的夫婿,織月忍不住心亂。之前幾次曾隨大哥到他府上去拜訪,兩人也說了些話,可是當時氣氛是沉重的,兩人談話是有禮的,心的距離是遙遠的。除了兩件事,她對他一無所知。

  第一,他是朔王府的二貝勒,她的未婚夫。

  第二,他不愛她,就如同她不愛他。

  嘴角揚起淺淺苦笑,織月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手。

  從小她就夢想著嫁給她最心愛的人,他會疼她、愛她、寵她,返她笑、哄她開心、聽她說話……她的心裡也有著這麼一個戀戀慕慕的人,可是她今天披上嫁衣並不是為了他。

  她心亂、心酸、心疼、心死。

  既然注定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那就認了吧!雖然貴為格格,她也不過是個無法管自己作決定的軟弱女子。

  「格格,平福晉來了。」她的貼身丫鬟靜兒在她耳邊悄聲道。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側,平福晉好聽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織月……吉時快到了。」話中欲言又止的無奈與憐惜並不難見,顯然大家都對這場婚禮的真正用意心知肚明。

  輕輕點個頭,微微歎聲氣。

  「沒想到這麼快,連織月你也要出閣了。」平福晉杜銀箏盯著被蓋頭掩住面目的織月,可以預見是如何不甘卻又得從命。「這樁婚事,也許不盡你意——」

  「銀箏姐姐。」她不想聽見任何安慰的話語。在銀箏姐姐說出口前,她先開口為強。

  「我沒事,嫁人本就是理所當然。只要夫君是個正人君子,那織月也就該感謝上天保佑了,我不該奢望些什麼。」

  只要有希望,就有可能會失望;更何況是奢望?她連想都不敢想這件事會有轉圜的餘地。

  「織月……」心疼的看著一身新嫁娘打扮的織月,杜銀箏對她退縮的態度感到心酸。

  被迫嫁給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人,脆弱如織月,她要如何承受?

  「那,以後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哦!」杜銀箏還是不放心地殷殷叮嚀。

  雖然只和織月相處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但她那溫婉柔弱的個住她倒也清楚。「我把你和映月都當成是自己的妹妹,我希望你們幸福。」

  幸福……幸福嗎?大哥為了映月而拋棄一切,靖毅會嗎?他不會的。對他而言,她曾經是個能在仕途上對他有所幫助的妻子;可是現在,她能帶給他的,最多也只有那麼一些財產了。

  「謝謝你,銀箏姐姐。」輕柔的道聲謝,織月完全沒有新娘的喜悅。

  過了一會,她被攙著走出了閨房,上了花轎,搖搖晃晃的往夫家前進。

  這樁婚事裡,冷著臉的並不只織月一個人。

  「靖毅!你還在這兒?」新郎倌的哥哥靖揚幾乎翻遍朔王府,才終於在花園的涼亭裡發現一臉鬱悶的靖毅。「吉時都快到了,你不準備準備,好到新娘家去迎娶,還有興致在這兒看風景?」

  「為什麼我要有興致?」一臉死人樣,連吐出來的話都是冰的。

  「今兒個可是你大喜之日,為什麼不高興點?」

  「大喜?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好喜的。」他和織月兩人之前在平王府見過面,明明白白說了不愛對方,這樁婚事是不得已的,教他有什麼喜可言?

  靖揚愣了會,突然間,什麼勸解的話也說不出口。

  「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拜堂了,你現在該做的不是在這裡自憐自艾,而是出門去把你的新娘子接回來!」

  靜了一會,靖毅的目光飄向遠方的白雲。「你知道嗎?織月曾經和我在平王爺的婚禮上見過面,她說了不愛我,我說了不愛她。這種婚姻,該怎麼維繫?我要用什麼眼光來看待她?」

  一個嫻靜美麗、身系萬貫的妻子,僅此而已。

  「天下事不盡人意,你早該認清這個事實,現在才怨歎有什麼用?」靖揚一點也不同情弟弟。「我們這種貴族人家,也許權力很大,可是受到的限制卻也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這也算是我們的責任之一。」

  兩年前,同樣的原因,他娶了京城首富的女兒,為的也是她的錢財。朔王府的金錢來源一向不比其他王府來得寬裕,為了改善財務上的困厄,就要先有資金來投資其他的事業;偏偏朔王爺沒什麼生意頭腦,投下十兩,大概會賠上八兩。

  不過朔福晉的姐姐倒是頗得太后的寵,偶爾也會在太后跟前說些好話,讓朔王府的男人們仕途順達一些些。

  當初容福晉和朔王爺就是互相看上對方的錢與權,才定下了這門婚事。搞得今日郎無情、妹無意,偏偏還要綁在一起過一輩子。

  真不曉得他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難道我連發牢騷的權利都沒有?」老是要他為家裡著想,那他自己的想法呢?他是個人,不是別人手中系線的傀儡!

  「有,可是不是現在。」靖揚被他的執拗給惹得不耐煩,索性擺出大哥的架勢。「你要去不去?」一個飽含威脅的問句。

  厭煩的站起身,將褂擺一甩,靖毅滿腹悶氣的往大廳走去。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樁各取利益的婚姻。阿瑪明說是為了她的錢,額娘開心著終於又有銀兩可以添置衣物,大哥說這是他的責任,大嫂因為有人幫著付錢而鬆了口氣。大家心懷異見,就是沒人告訴他要怎麼對待一個妻子,拿什麼臉給那棵搖錢樹看。

  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成親,他不知道織月是抱著什麼心態嫁入朔王府,他不知道今後的生活要如何過下去!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貝勒爺,吉時已到,該到容王府迎娶了。」老總管在滿臉冷硬的靖毅身邊小聲的提醒道。

  「不用提醒我這種事。」他恨聲道。

  煩死了!

  逕自上馬,他忍住策馬狂奔的衝動,慢條斯理的往容王府前進。

  後來,他終於見著了他的新娘。

  一個安靜、文雅,而且有錢的新娘。

  什麼也不想多說,他靜靜的任她被攙進轎裡,然後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朔王府,準備拜堂。

  短短數個月時間,北京城裡就辦了好幾回喜事,看得百姓眼花繚亂。可是又有哪個人知道這些風光的背後,究竟是喜悅、猜疑或是不情願?

  鑼鼓喧天,吵嚷紛亂,兩位新人即是這當中最冷漠的兩個。

  一片混亂之後,終於稍稍安定下來,新人也準備拜堂了。

  「一拜天地!」冷冷一拜。

  天啊!地啊!你們明知這是個錯誤,為什麼又要造成它?

  「二拜高堂!」靜靜一躬。

  阿瑪!額娘!如果府裡不為了錢而困擾,你們會讓我自己選擇成親的對象嗎?

  「夫妻對拜!」微微一點。

  和我有著同樣悲慘命運的人,未來的日子,我們該怎麼辦呢?

  「送入洞房!」歡聲雷動。

  唉唉唉!事實終於造成,再也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做過了幾巡酒,眾人終於放過靖毅,讓他回房去和他的新娘「共度良宵」。

  他不情不願的踱步回房。

  有些不耐煩的掀起蓋頭,織月格格那疲憊而從命的神情引得他更加煩躁。

  「喝交杯酒。」簡短的命令。原先充滿了濃情蜜意的動作在兩人之間只是純粹的諷刺。隨便勾個手、草草灌下酒便了事。

  用力眨了眨眼,織月不習慣喝酒,喉嚨的麻燙讓她暫時說不出話來。

  「然後呢?下一步是什麼?圓房嗎?」解開衣襟,靖毅不耐煩的脫下外袍。圓房?

  圓房就是和她上床吧!這和他平時召妓侍寢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對像變得高貴許多罷了,該做的事還不都一樣?

  「精毅、我……我暫時無法和你圓房。」緊張的盯著他寬衣的動作,織月護著領口的手又收緊一些。

  「哦?」停下解衣的動作,靖毅回頭盯著她無措又強裝勇敢的表情。「雖然我不是那麼關心,可是你還是說說原因好了。」

  聽見他平板淡漠的語氣,織月微微的瑟縮一下。「雖然我們成親了,可是我們都心知肚明,在我們之間並沒有感情的存在。如果要我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和你成為真正的夫妻,我無法接受……」

  「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和沒感情的我上床就是了。」他一點也不避諱、說得既直又快,甚至戲謔的看著織月因他的粗鄙話語羞紅了臉。

  點點頭,她抬頭瞅著靖毅。「是的。」要她和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男人有親密接觸,她連想都受不了!即使那個人是她的夫婿也一樣。

  沉吟了一會兒,他轉身走到桌旁,拿起一個酒杯就往牆角摔。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突然想這麼做。什麼割自己的手,讓鮮血滴在床單上假充落紅的蠢事他可不想做,反正也沒什麼好瞞的;就算真的要欺騙大眾,該流的也是她的血,不是他的。

  「啊!」織月驚呼一聲,急慌慌的退到鏡台邊,瘦弱的身子駭得直發抖,眼中淨是驚惶的神色。

  他、他想做什麼?他生氣了嗎?她說的這些話讓他生氣了嗎?

  「你怕什麼怕?」真無聊。「好了,去睡吧!我累得要死。」折騰一天,煩惱一天,生悶氣一天,他的精神體力早就被耗光。

  「那、那床給你,我趴在桌上睡就好了。」雖然自己是明媒正娶的嫁進朔王府,可是畢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還是禮讓點比較好。

  而且,他好像很凶的樣子……

  「你真好心。」靖毅雙手抱胸,看著依然緊靠在桌前微抖的新娘。「不過,現在把你的衣服脫了,上床睡覺去!我可沒有多餘的體力幫你做這些事。」

  脫衣服?「你不是答應我先不圓房的嗎?」

  「然後呢?」

  「然後……」還有什麼然後?「那我為什麼還要脫衣服?」

  「你睡覺都穿著這麼一大堆?」他倒是不曉得,他只知道來陪他睡覺的女人通常都脫得一絲不掛。

  「當然不是。」奇怪,他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睡覺時穿什麼衣服?

  「那你就給我換上你休息時的衣裳!」他頭一回發現自己如此有耐心,竟然可以因為她的衣著而繞了大半圈才將話導向正題。

  「可是你……你在這裡。」

  看著她怯生生的模樣,靖毅忍不住心中冒氣。

  「我對你沒興趣!」就如同她對他也沒興趣。「還有,既然你這麼要求,我也正好跟你說個清楚。從今以後,這裡是你的臥房,不是我的。我本來就不打算和你同房,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侵犯你。」他笑著譏諷道。

  雖然鬆了口氣,但是他的話卻在她心上劃過一個小小的傷痕。

  「這樣很好。」

  「既然如此,我們就挑明了說。雖然我們名義上是夫妻,但是這只是給別人看的假象,該做的我會做,不該做的我連理都不想理;我不干涉你的交際,你也別想束縛我。」撂下狠話,先行劃清界限,免得以後糾纏不清。

  「有些該做的請你也不要做。」他說得如此絕情,織月除了有些駭於他的冰冷,心底卻也偷偷鬆了口氣。

  她原本就不打算干預他的生活,只求他也讓她自由。

  瞄她一眼,靖毅心知她所指為何。「我說了我沒興趣。」他冷冷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兩人眼裡看來卻只是一堆糞土。對於在新婚之夜就先攤牌劃界的夫妻而言,這個夜晚只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嗯……那現在要做什麼?」訥訥問道,織月還是有些戒備的盯著滿面冰霜的靖毅。

  「我管你要幹嘛,我要回我房間睡覺!」冷哼一聲,靖毅拉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跨步走出。

  靜靜聆聽著靜夜中的動靜。他的腳步聲沒走幾步,就響起了開門和摔門聲,看來他的寢房就在她的隔壁。

  身僅咫尺,心隔萬里。

  換好衣裳,織月慢慢的窩進嶄新而陌生的被窩裡。人冷,心也冷。

  她才十七歲……她還要在這朔王府裡生活數十載,她還要伴著「相敬如冰」的夫婿數十載,她還要被鎖在這個無情無愛的錯誤裡數十載。

  額娘教她要侍奉公婆、友愛姑叔、敬重文夫,卻沒教她要怎麼在這種環境活下去。

  一整天的疲憊和無力感瞬間席捲而來,逼出了她隱忍在心中多時的淚水。

  淚濕枕畔,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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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1:00: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也許是精神依然緊繃,織月一夜淺眠,天剛亮就起身了。

  聽聞主子房裡傳來聲響,陪嫁過來的丫鬟靜兒揉著惺忪睡眼,走進房裡。「小姐……呃,不是,少福晉,您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多睡會兒?」腳步還有點跌跌撞撞的。

  「我睡不著。」輕輕搖搖頭,織月靜靜的等著靜兒端來水盆。

  待靜兒伺候她梳洗更衣後,織月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任清晨的冷空氣直撲上她的臉頰。

  「少福晉……」望著主人的背形,靜兒欲言又止。「您還念著德彥貝勒嗎?」

  織月渾身一展,讓那個她藏在心底的名字與人影又撼動了一回。

  「靜兒,別說。」

  「自從您和貝勒爺訂親以來,您吃得少、睡不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靜兒好擔心您呀!」

  「靜兒,不要說。」織月的臉蒼白若紙,身軀微晃。

  「為什麼福晉要把您許給靖毅貝勒呢?德彥貝勒的家世雖不是顯赫,可是也不算差呀!如果格格許配的對象是他,那多好!郎有情、妹有意……」

  「靜兒!別再說了!」難得的,織月厲聲阻止,把靜兒嚇了一跳。「我已經嫁進朔王府,是靖毅的福晉!你說這些話,如果被別人聽見有什麼後果,你知道不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別再提起這個名字!」

  是的,別再提起,別再讓她想起他。

  沒見過主子發這麼大的火,靜兒一愣一愣的。「是的,靜兒知錯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腦中一片混亂,她覺要好好的沉澱一下。

  靜兒依命退出房,獨留織月在窗邊吹冷風。

  呆望若窗外開得燦爛的桃花,織月心底縈繞的卻是一張不該想起的臉。

  德彥貝勒……

  逃避似的緊閉起眼,晃了晃頭,卻怎麼也甩不開那張魂牽夢繫的俊秀笑顏。自從兩年前他到容王府拜訪大哥,兩人戲劇性的相見那刻起,她就心心唸唸、日日夜夜的盼著再見他一面;見著了這一面,又開始期待下一次的相遇……

  直到昨日她成親,終於心死。

  心死嗎?那她心中的颯颯濃眉、朗朗星目、瀟灑英姿又是誰?

  下意識的搖著頭,直到發昏了卻發現他還是沒被那陣徒勞無功的搖晃給甩開。

  歎口氣,正想關窗,卻瞥見隔鄰的窗子正被推開,露出了衣袖和一隻大手,然後便是一張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是靖毅,她的新婚夫婿。

  似乎發現了她的視線,靖毅倏地轉頭,銳利的目光直直盯上她,把織月嚇了一跳,差點踉蹌了一步。

  「起得真早。」一句不知是招呼或是嘲諷的話。

  「你也是。」靜靜的望著他,織月面無表情。

  「才卯時初,你起這麼早做什麼?」冷眼望著有點畏縮又強裝鎮定的妻子,靖毅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就算起早了,也很快就會變晚。我已經習慣了。」她每天都在卯時正起身,今天不過是早了半個時辰,算不上什麼早起。

  習慣?「真是個好習慣。」反觀大嫂,每天都睡到辰時,還是丫鬟三催四請的才不甘不願的醒來,然後還得發頓起床氣,把大伙惹得心煩。「起這麼早,有什麼事可以做?」該不會就開著窗戶發呆吧?

  「如果我阿瑪、額娘在家,我這時就得去向他們請安。」不知道朔王府的習慣是什麼,她現在是不是也該去奉茶了?

  「你專程起來請安?」經過一夜,靖毅的脾氣似乎也平順了些,不再對織月怒目相向,但依然沒什麼好臉色。「這裡不興這套,什麼請安的就免了。」

  「可是,我才剛嫁過……」這樣不會被人批評為擺架子嗎?

  靖毅有些不耐煩。「隨便你,要去就去。」說著就要關窗。

  「等一會!」織月急忙喚住他。她還有好多事想問呢!「我對這裡的規矩還不熟悉。」

  瞥她一眼,靖毅眼底蒙上一層陰影。乾笑一聲,他回她一個冷笑。「你就是這裡的規矩,你想怎麼做、做什麼,儘管做就是,沒人會攔著你。」說完砰的一聲,當著她的面關了窗。

  她就是規矩?什麼意思?

  愣愣的望著那最早已緊閉的窗子許久,織月終於領悟他的暗諷。

  有錢的是老大。她是朔王府娶進來的金山,為了討好她,當然什麼都聽她的。

  好風光啊!可是織月卻覺得悲哀與羞辱。

  她的地位,就建築在那堆雖龐大,但總有用罄之日的金錢上。

  結果,從小養成的習慣和禮儀依然讓她來到公婆的房間請安。

  可是,朔王爺已經上早朝去了,只有朔福晉在房裡,而她還在睡,而且睡得很沉。

  「額娘她……」織月不知所措的向服侍朔福晉的丫鬟詢問。

  「二少福晉,我看您就不用請安了……」服侍朔福晉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說著。「府裡一向沒這規矩,所以福晉也就睡得沉了。」

  「這……」好怪,織月真不曉得自己嫁進了一個什麼樣的家。「好吧!那額娘起身後,請你代我向額娘問聲安。」

  「我想,福晉不會在意這個的。」低聲嘀咕著,那丫鬟仍然堆起滿臉笑。「是的。」

  退出了朔福晉的房間,織月提步回房,一路上順便東張西望,看看她的新家長個什麼樣子。

  「就跟你說不用了吧!」一句話突然傳來。

  聽見這戲謔的聲音,織月回頭,不意外的看見靖毅,他臉上的笑容似是嘲弄著她的無知與白費功夫。「這是該有的禮教。」她淡淡回道。

  「朔王府裡不需要禮數。」需要的是錢,是銀子。

  因此,該得到別人以禮相待的是她這位女財神,而不是那兩位上了年紀卻又幼稚無知的散財童子。

  「我應該這麼做。」聽見他放浪無禮的論調,織月實在有點火。

  「隨便你怎麼做,我管不著。」唇角微牽,褂擺一甩,靖毅轉身離開。

  看著他離去,織月不自知的叫喚衝口而出:「你要去哪裡?」話出口才開始後悔,她知道他要去哪裡有什麼用?又不是她要去。

  靖毅回頭,冷哼一聲。「你也管不著。」

  怔然望著他漸遠的背影,織月依然為這個早已預料到的答案感到不舒服。

  「織月。」

  不知道飄往哪去的思緒,被一個陌生的女聲拉了回來。轉過頭,她見到一個姿色中上,以及顯然除了友善之外另有所報的笑容。

  「請問你是?」織月一點印象也沒有。她是誰?

  「啊!我是靖毅的大嫂,叫蝶馨,我娘家姓穆。」笑容依舊,可是多了幾分不懷好意。

  大嫂?「大嫂。」織月禮貌的喊了聲。「穆家?是京中穆家米行和彩雲織坊的穆家嗎?」京中首富呢!

  看來朔王府是真的很缺錢。

  「是啊!」穆蝶馨親熱的上前牽起織月的手。「怎麼樣?在這裡還好吧?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看著被握住的手掌,織月有些勉強的笑。「還好。」她不習慣和初識的人太過親近。

  對於陌生人,她總是下意識的保持距離。

  「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儘管吩咐,在這裡你也算是個主人。」感受到她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散發的貴氣,雖出身富家卻也只是個平民的穆蝶馨忍不住心生嫉妒。

  「謝謝大嫂。」她有什麼需要?什麼都打理得好好的了,不用她講就已經難備齊全,完全不需要她的吩咐。

  回頭看著四周,穆蝶馨挨近織月耳邊,低聲說話:「織月,我有些事情想跟你私底下聊聊,不曉得你有沒有空?」

  呆看著她奇怪的笑容,織月有些猶豫。她會跟自己說些什麼?不去行嗎?正想婉拒,心頭突起的心念卻又阻止她的拒絕出口。

  她也可以順便向她請教府裡的事務和規矩啊!

  「站在這兒說話也不方便,不如我們到花園的涼亭裡坐坐吧!」似乎看出了織月的心意,穆蝶馨自作主張的便拉著她往花園去。

  這個嫂嫂……織月想起了映月,完全無法將兩人聯想在一起。

  比較起來,她還是喜歡活潑爽朗的映月。眼前這位嫂嫂雖然慇勤,可自己怎麼也無法喜歡她。

  差開跟隨的丁鬟,穆蝶馨又轉頭看了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後才湊近織月,小聲小氣的說道:「織月,你知道朔王府裡的狀況吧?」

  什麼狀況呀?不是她這個新來的該清教她嗎?她怎麼會知道!「織月剛嫁進府裡,這兒大大小小的事情還不是很清楚,希望大嫂能多多指點。」

  「指點?」穆蝶馨誇張的笑了聲。「你在說什麼呀?這種事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

  怎麼還需要我指點?」

  「這兒的規矩我還不是很明白,所以想請教大嫂。」怎麼?她們說的是不同的事情嗎?

  為什麼大嫂會有如此反應?

  果不其然,這兩個女人的心思是南轅北轍,相背而行,而且已經離了十萬八千里遠。

  「織月,我告訴你,這兒的規矩嘛,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了就是規矩!」

  嘎?她說的和靖毅說的完全一樣!「為什麼?」

  「因為你有錢。」穆蝶馨毫不掩飾王府裡的醜惡。

  「可是……」她說了是規矩,那王爺、福晉呢?他們說的就不是?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狀況。朔王府聽起來是氣派,看起來是偉大;其實裡子早就空啦!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沖,做什麼投資生意都是賠錢收場,要不是我娘家大方,這兒早就破敗得像舊廟一般,誰會曉得這是座王府?」穆蝶馨滔滔不絕的數落著,也不管自己已是朔王府的一份子。

  默默不語,織月沒理由反駁,卻也不想附和。

  「所以了,一家人巴巴的等著我拿銀子出來,誰敢違拗我呀?要風得風,說雨就是雨,王爺、福晉見了我也笑著問候我。不過泳也知道的,這麼多張嘴巴要吃飯,又得派薪的,我爹早就開始擺臉色給我看。幸好這時你嫁進來,你的嫁妝對府裡很有幫助!」

  她不想聽這個。

  望著穆蝶馨那張算計醜惡的笑臉,織月心底發涼。

  「不好意思,大嫂,我還有點事得先回房去一趟,咱們有空再聊。」勉強掛上一張笑顏,織月微別開頭,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告訴你啊!最晚今夜,王爺和福晉就會找你去談這件事,你態度一定要硬些,不然嫁妝一次被拿了大半,以後要條件就什麼籌碼也沒啦!」即使織月已經起身,穆蝶馨依然熱心的指點著她。

  微微一笑,織月朝她點個頭之後便快步離開涼亭。

  幾乎可說是落荒而逃。

  鶯聲柔囀,窗前桃花迎風展。

  織月出神地望著窗外枝頭的桃花,心中不願、但又無法控制的想起方才和穆蝶馨的談話——

  因為你有錢……你說了就是規矩……

  幸好這時你嫁進來,你的嫁妝對府裡很有幫助!

  嫁妝一次被拿了大半,以後要條件就什麼籌碼也沒啦!

  她知道自己的確是因為這些個因素才嫁進朔王府,可是她畢竟太過天真,怎麼也沒想到情況竟是如此荒謬、如此嚴重!

  當初額娘替她訂這門親事時,真的清楚朔王府的情況嗎?

  不知怎的,她心底突然浮起一絲憐憫,對像則是她的夫婿——靖毅貝勒。

  想起他,目光便自然而然轉向那扇相距約十尺、左前方的窗子。

  一個男人被迫接受這樣一樁婚事,他心底的彆扭與不情願一定比她這個總是聽從父母安排的女人還要多上許多吧!有哪個有骨氣的男人會為了娶個有錢的老婆而可輕鬆度日這件事感到高興而自豪的?

  正想著,正望著,那扇窗突地被打開來。

  靖毅探出頭,在望見她之後,只是皺了皺眉,沒說一句話又轉身離開窗前,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她只是不喜歡他,對他可沒有什麼壞感覺;但他卻是討厭她。厭惡她。

  織月覺得自己可以瞭解他排拒她的道理。

  靜靜望著窗外藍天,渾然不知時間已飛快流逝。再次回神,竟在無意中接觸到靖毅的冷臉。

  「你一整個早上都坐在那兒?」從他退朝回府之後,她就是那副傻樣;過了一個早上,都準備要用午膳了,她還是坐在那兒。

  一整個早上?「已經中午了?」織月疑惑地問,表情依然有點茫茫然。

  「自己看看太陽吧!」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友善。「朔王府那麼無聊,讓你一整個早上都找不到事做,只能盯著窗外發呆?」

  想了想。「我的確不知道我該做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她不願回想和穆蝶馨那場令人不舒服的談話。

  他的唇角揚起一絲冷笑。「大嫂沒找你?」他可不信那女人會沉得住氣!

  「有。」

  「她什麼都沒告訴你?」

  「她什麼都告訴我了。」

  「那你還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的確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一問一答,織月的坦白贏得了靖毅一點點的軟化。

  「她沒告訴你,怎麼駕馭朔王府?」

  駕馭?織月對他的用詞感到驚訝。難道朔王府真的已經因為經濟壓力,被穆家踩在腳下了?「也許她要告訴我,可是我隨便找藉口推托掉了。我為什麼要駕馭朔王府?」

  她何必這麼做?

  看著她平和的面容,聽著她淡然的話語,靖毅有些動搖。「你嫁進這兒不就為了這件事?」不用說他也明白,當初容福晉把織月許給朔王府,除了想在太后面前得點面子,利用經濟來鎖控朔王府也是陰謀之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從小她就只有聽話的份,她不認為自己能夠偉大到成為一個王府的領袖,頤指氣使,呼風喚雨。「從小就是我阿瑪、額娘和大哥在做主,我自己沒什麼作決定的經驗;你突然要我成為朔王府的控權人,我做不到,也不知道怎麼做,更不想這麼做。」

  該說是消極,或說是和平呢?靖毅覺得織月的性子已經幾近與世無爭了。她只懂得接受,不知如何爭奪。

  這是那位精明幹練的容福晉教養出來的女兒?真是不可思議。

  「你剛才都在工作?」對於突來的沉默不知如何處理,織月只好隨便找個話題又開始閒聊。

  「不工作又能做什麼?」他可對發呆一點興趣也沒有。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大哥的離開想必引起了一些混亂吧?」這是一定的,從沒聽說過哪位貝勒爺願意為了女人而拋棄握在手中的富貴。

  「這倒是還好。」他羨慕元鈞,他能夠為了自己、為了愛情而拋棄一切,來換取自由與心愛的女人;自己呢?正好相反。「他的工作在離京之前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之後的差事也已經有人接手。要說混亂的話,在國事上倒是沒有什麼影響。」

  原來大哥那幾日不見人影是趕著在離京前結束自己的工作……織月微笑。自己早該發現的,映月嫂嫂離開之後,他就堅持不要下人服侍,什麼整理東西、鋪床疊被的全都自己來,把大夥兒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發了什麼神經。

  立在窗前,看著她柔和的微笑,靖毅的心揚起莫名的迷惑。

  好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蠢動。

  「少福晉。」靜兒急匆匆的趕到織月身旁,在她耳畔低聲說話,神色驚俊慌亂。

  而聽完丫鬟說話的織月,表情也倏起變化。有驚、有喜、有憂、有愁。一項一項,靖毅都看在眼裡。

  「發生什麼事?」什麼事能引起她這種表情?

  聽見他的問句,織月卻面有難色。「我阿瑪回來了,現在正在外頭大廳等我。」

  阿瑪肯定是來質問有關王府被撤的事……怎麼辦?她該怎麼說才好?

  「容王爺?」他挑起眉。「不,應該稱呼他為驃騎將軍。」莫名其妙被撤了爵位,即使是自己兒子幹的好事,恐怕也免不了大發雷霆吧?

  勉強扯出一絲苦笑,織月終於站起身。「我得過去見我阿瑪,失陪。」心亂如麻,她只想著怎麼向阿瑪解釋,並沒捕捉到靖毅臉上一閃即逝的深思。

  看著那抹纖影離開窗前,靖毅將視線移轉到天邊一抹微雲。他是不喜歡這個新娘,可是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討厭。

  沉思中,前廳突然傳來吼叫聲,硬是把他的思緒給拖回現實。

  本來不想理會人家父女爭執的,可是……人在他朔王府內,他就有責任插手。

  為自己找好理由,他隨即大步往前廳走去。

  「織月!你給我好好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終年在外,難得回京一趟。怎麼我這一回來,什麼都變得亂七八糟了?」

  看著怒眉直豎的阿瑪,織月強壓下心頭的畏懼,硬著頭皮道:「這、這個……阿瑪出外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

  「我當然知道發生了很多事!」又是一聲咆哮。「我先是接到元鈞突然要成親的消息,正要上路回京,又聽說他已經成親了;才出發一天,又傳來消息說你額娘去世;進京的前幾天,又聽說容王府被撤,元鈞也走得不見人影!你倒是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身為一家之主,竟然家中連遭變故都不知原因為何,自然會心慌意亂。

  「阿瑪。」她實在很怕阿瑪這副凶巴巴的樣子,可是不講又不行。「因為……」硬著頭皮,織月把元鈞、映月和額娘的事從頭說了一回,聽得她阿瑪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

  「荒唐!簡直太荒唐了!」果然,驃騎將軍一聽完馬上發飆抓狂。「元鈞是什麼東西,容王爺是我!就算我把王府放給他管理,他也沒權力這麼做!我要奏訪皇上撤回這項裁決,這是不成立的。」

  「阿瑪,皇上已經准了,也把容王府改成將軍府……其實沒有很大的差別!」苦笑著試圖安慰,沒想到卻換來一頓怒罵。

  「笨丫頭,你懂什麼!你……」看著女兒瑟縮的模樣,驃騎將軍就憋了口氣,隨後一聲氣急敗壞的歎氣。「告訴你也沒用!不過,元鈞把容王府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你了?」眼神開始有些轉變。

  緊張的望著阿瑪,織月僵硬的點點頭。

  「好,從現在開始就交還回我手上,由我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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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1:0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瞪著阿瑪,織月臉色慘白。

  「阿瑪,您、您說什麼?」不是吧?不會吧?

  「那些是容王府的財產,也就是我的財產,理應由我來處理;為什麼要由元鈞來處理?」恨就恨他把元鈞教育得太成功,告訴他凡事以已為先、做事以自己的標準進行,搞得現在元鈞肆無忌憚的亂來!

  「可是……可是這些是大哥給我的嫁妝……」怯懦不代表愚笨,她明白失去錢財的她,會比下人來得不如——下人們至少會勞動、會伺候,她什麼都不會。

  現在,她連公婆的面都還沒見著,就得先面臨被冷落鄙棄的下場?

  「我說由我處理。」冷森森的語氣,不容反駁。「去拿出來!」

  一直隱在廳外旁聽的靖毅唇角微揚,牽起一個鄙夷的笑容。這就是驃騎將軍嗎?

  一個為了錢財,和兒女斤斤計較的父親!

  無恥。

  「不……不行!」事關重大,織月不得不學習反抗。「大哥說了,府裡的財產本來是要充公的,可是皇上聽說我的婚事,特地恩准保留給我。」

  看著阿瑪的怒目,雖然不屈服,可是聲音還是越來越小。

  就如同她的膽子一般。

  「哼!」冷哼一聲。「你翅膀硬了,膽子也大了,懂得怎麼反抗了!」

  低著頭沒吭聲,長久活在雙親、兄長的安排與控制下,頭一次的拒絕讓她心神不安,只希望有個人能陪她一起,別讓她一個人面對這壓力。

  可是,面對阿瑪的,依然只有她一個人……

  「嗯?」武將剛愎狂傲的個性,讓驃騎將軍即使身處朔王府,也有如站在自家地盤一樣旁若無人。

  「阿瑪,織月真的不能將嫁妝還給您。」她顫著聲,身軀微抖。「有更多人比您還需要這筆錢,女兒不能……」

  「女兒!你這叫我的女兒?嫁人不過第二天,胳臂就往外彎出去了?」驃騎將軍狂怒暴吼。

  朔王府的下人們雖然好奇,可是也不敢太靠近——其實也不用太近,遠遠的就能聽見,只不過少福晉的聲音真的很小,想聽明白的話還是得近些。

  「阿瑪……」無力的喚著,織月對阿瑪盛怒的臉感到灰心與筋疲力竭。為什麼阿瑪一見到她,沒有先問她好不好、習不習慣,只是緊咬著她的嫁妝不放?沒有關心,沒有親情,只有金錢。

  雖然從小生長在富貴人家,而她也知道銀兩的用處有多大,可是其那麼有價值嗎?

  比自己的女兒還有價值嗎?

  「對不起,阿瑪,那筆錢對我來說有很大的用處,我最多只能還給您一半,不能再多了。」想起朔王府這麼多僕人得靠著她的嫁妝吃飯,她怎麼也不忍心放手。

  否則這些錢財她留著何用?

  「你!」氣怒的瞪著她。「朔王爺呢?請他出來和我說話!」依然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家父出外辦公尚未回府,請問岳父有何貴幹?」

  努力的眨眨眼,織月轉身訝異的瞪著靖毅。他出來做什麼?

  「你叫我岳父?」挑起眉,他瞪著眼前從容的年輕男子。「你就是織月的丈夫?」

  喝!就是這個看起來一副不討人喜歡的傢伙?

  「初次和岳父見面。」並未被他輕藐的視線激怒,靖毅又朝前跨了一步。「岳父從邊疆趕回,日夜勞頓,想必已經很累了……」

  「我累不累你管不著!」他打從心底瞧不起朔王府,就靠著在太后面前說幾句好聽話來撐著,說才學是有如初生嬰兒般無知,說「財」學更是缺乏!只得出賣自己的兒子,和有錢人家小姐成親,好維持一個王府的開支!要是他們不惹他,他原本也不屑同朔王府打交道;可是現在,他們竟將念頭轉至織月身上,擺明了貪圖容王府的大批財富,教他怎麼不火大?「我告訴你,織月雖嫁過你朔王府,可是你們別想動容王府的一個銅板!我不允許!」

  他不允許?說什麼鬼話!「岳父大人,根據之前皇上頒下的聖旨,容王府已經被撤了,財產全歸織月所有;您現在口口聲聲自稱容王爺,又要織月將財產歸還給您。

  難不成您想抗旨?」

  「你這渾小子!你跟我頂嘴?」他忍不住火大。「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我的家務事,你管得了那麼多?敢拿皇上來壓我?要是真驚動了皇上,到時理虧的還不知道是不是我!」

  「聖旨上說得明明白白,岳父也許想親眼瞧一瞧。」

  「混賬東西!」勃然大怒,驃騎將軍往桌子猛力拍下。他倒還斟酌使力,沒將桌子震壞,只是那碗茶被震得自動解體成數塊破磁與一灘茶水。「憑你也想跟我鬥?」

  「我只是告訴岳父事實,希望您能有自知之明。」靖毅冷眼瞧著化身為狂暴野獅的岳父,語氣是不變的冰冷。

  「自知之明?」狂聲怒吼,驃騎將軍猛力往桌子一拍,這次桌子終於被拍碎了。「需要自知之明的不是我,是你!」

  擰在兩人中間的織月,猶如半身浴火、半身貼冰,熱得滿頭大汗的同時也凍得全身發抖。

  怎麼辦?好可怕呀!

  「阿瑪、靖毅!」她又怕又慌的輕聲叫喚道,希望自己能暫時緩和下僵硬的氣氛。

  「你們先冷靜一下……」

  「少囉嗦!」

  「你別說話。」

  呆愣的看著兩個男人死纏活鬥,織月覺得沮喪得要命。還是一樣,出嫁之前她在家說話不被重視;出嫁之後,她開口依然沒有份量。

  歎了口氣,織月決定丟下兩人不管。

  反正勸也勸不動,講也講不聽,她乾脆眼不見為淨。

  「你們待會把那些收一收,然後去找張新桌子來替換。」指指那堆木屑殘骸,織月無力的交代著躲在後頭偷聽的奴僕們。「有事的話,再到我房裡找我。」

  交代完,織月就神情疲憊地回房去。

  她需要休息,充分的休息。

  鳥鳴啾啾,雖嘈雜卻擾不醒因疲倦而深眠的人。

  「貝勒爺!」正在整理衣物的靜兒一抬頭瞧見來人,忍不住低呼。正要請安問好,卻被靖毅揮手阻止。

  「少福晉呢?」方才和岳父針鋒相對好一陣子之後,轉頭一看,另一個應該也是主角的人卻芳蹤杳然。又鬥了一會,岳父才氣呼呼的離開,還放話要再訪朔王府,和他再吵第二回合。

  「少福晉正在午寐。她剛剛進來,一副很疲憊的模樣,說想要躺一下。貝勒爺,請您先不要進去打擾好嗎?」看他往內間走去,受到主子吩咐的靜兒有些慌亂的想要阻止。

  「只是看看而已,你不用緊張。」說完,靖毅關上房門。

  室內無聲,僅有兩人極輕極微的呼吸聲,在窗外鳥鳴下更顯靜謐。

  頭一次和岳父交手,他的蠻橫放縱比自己意料中的更甚。火爆驕恣的阿瑪、精明強勢的額娘,是怎麼教育出這樣一個柔弱平和的女兒?

  也許正如她所說,她在家里長久的弱勢,造成她如今的個性。不知從何而來的憐憫,一分一毫的啃嚙掉他對她的厭惡。

  「是誰?」感到房中氣氛的異樣,織月強睜依然朦朧的雙眼,啞聲問道。

  「是我。」坐在桌邊,靖毅自顧自的倒茶喝。「你繼續睡,我待會兒就走。」

  他來做什麼?搖搖頭,坐起了身子。「我阿瑪回去了?」

  「他明天會再來。」每天都來這麼一回的話,他得開始考慮提出到外地出差的要求了。

  唉!織月長歎一聲。「對不起。」

  「我不喜歡別人無緣無故向我道歉。」凝視著杯中的茶,靖毅的聲音再度冷得像隔夜的剩菜,毫無餘溫。

  「我阿瑪他……他的脾氣很不好,還為了這種事和你吵,真是對不起。」好羞恥啊!

  堂堂的驃騎將軍,也曾是王爺之輩,竟為了家產而和初次見面的女婿狂吼亂罵,她這個女兒根本沒臉見人。

  她真的不懂。皇上賜給她的是容王府的財產,有關驃騎將軍的薪水俸祿與打賞,他們兄妹倆可是一毛都沒動。照這情形看來,阿瑪仍是擁有相當的財富,為什麼要為了皇上已下旨賜給她的財產而翻臉無情?

  銀錢再多不嫌少,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

  「沒有人不愛錢。」喝光杯中的茶水,靖毅放下杯子,若有所思。「你打算怎麼辦?」

  起因全在那筆錢,她要怎麼處理?

  「我說了,我最多也只能還給阿瑪一半。」整了整衣衫上的皺折,織月坐到靖毅對面,雙眼直視桌面。「我如果全沒了,你們朔王府怎麼辦?」

  冷笑一聲。「那你不如直接還給你阿瑪,反正東西到了我阿瑪手上,沒過幾天一定會變成別人的了。」他從沒見過、也不想見到這麼一個沒有商業頭腦的人,偏偏自己家裡就有一個。

  「可是……」織月欲言又止。她表面上是說不忍心看朔王府中落,心裡的確也是這麼想。可是就只有這個理由嗎?她很膽小,她也很容易害怕。她怕自己如果失去了這惟一的優勢,那在朔王府裡恐怕會過著她無法想像的日子。她雖平和,但不豁達,她不想因為這樣而擔驚受怕。

  「那是你的錢,我沒有干涉的餘地。」不管是哪一邊,他手中都不會拿到半毛錢,所以他也不想為此陪她一起傷腦筋。

  聽著他淡漠的語氣,織月心中突然浮出一個問題。「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那我不想回答。」有這種寬容餘地的,一定不是什麼好問題。

  「我都還沒說呢。」看他沒有發怒的神色,織月鼓起勇氣,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雖然大概知道,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聽他說真心話,莫名其妙的在意她在他心裡的定位。

  抬頭看問她,靖毅對她這個突來的問題感到訝異。「我還是不想回答。」在成親前問,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在成親當天問,他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而現在,那種怨恨與厭惡卻似乎開始慢慢被融化。連他自己都還搞不清楚,他有什麼立場、用什麼心態來回答她的問題?

  對她的感覺似乎天天都在變。靖毅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我並不討厭你。」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她決定將一切和盤托出。「可是我有更喜歡的人。」

  臉上的線條愈見硬冷,靖毅盯著杯中碧綠的茶波蕩漾,等著她的下文。

  「這就是我不願與你同房的原因。」

  哼!靖毅冷笑一聲。「即使已經嫁入我家門,你依然堅持為他守身?」多愚蠢、多可笑的想法!

  織月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夫妻之間應該坦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坦誠?你要求坦誠?你希望我們這種有名無實的夫妻之間要坦誠?」這女人果然夠蠢!靖毅心中的怒火瞬間高揚。「好,你想知道是吧?我討厭你,很討厭。這樣夠不夠坦誠?」

  「夠。」太坦誠了。雖然是她一時蠢笨提出的問題,雖然早就不期待能有多動聽的答案,可是他這麼坦白的說出口,她依然有些受傷。

  很少討厭什麼人,所以希望不要有人討厭她。

  笨笨呆呆的織月,依然沒發覺這回的心傷是她自作自受。

  稍稍好轉的氣氛,在織月一個白癡問題之下,再度陷入冰點。

  「少福晉,王爺找您去。」接到小廝的通知,靜兒急急忙忙的跑進房裡,把正在看書的織月嚇了一跳。

  「我知道了。」合上書本起身,她悄悄歎了口氣。

  又要轉上她最不喜歡、最不擅長的話題了……

  上回幸好有靖毅替她擋著,不過這次她完全不抱希望。自從上次兩人再度交惡,她已經整整三天不見他的人影了。就算她特地坐在窗邊也看不到他,因為她等待的那扇窗子和他一樣,三天從未開啟。

  他去哪兒了呢?邊走向大廳,織月一邊胡思亂想。他一直不現身,她要怎麼表達她欲建立良好關係的意見?

  織月踏進大廳,就還見朔王爺和朔福晉正在喝茶聊天。

  「阿瑪、額娘。」她嫁進來的這幾天,也不知是什麼陰錯陽差,她和阿瑪、額娘還沒有好好的坐下來聊過。通常都是這兩人忙得不見人形,而回府時,早眠的她又已經睡下了。

  這回三人能聚在一起,還真是不簡單。

  「啊!織月,你來啦?」端著笑臉,朔福晉笑瞇瞇的朝她招手。「來來來!快來這兒坐。」

  「謝謝額娘。請問找織月來有什麼事嗎?」雖然心裡早有了底,但她依然明知故問。

  有什麼事呢?兩人對看一眼。

  「這……織月,我想跟你談談府裡投資的事兒。」朔王爺說得還真委婉。

  「這些生意上的事,我想還是交給靖毅比較好。」

  朔福晉有些慌張地接著說:「是啊是啊!這種事還是交給男人去做比較妥當。」

  喝了口茶,朔福晉開始找尋著適當的字眼。「只是,最近府裡的調度不太方便,我們在想,是不是可以請你挪用些嫁妝來應應急?」

  呵!織月笑了笑。「婆婆太客氣了。嫁妝本來就是要用來幫助夫家立業的,何須如此客氣?」

  聽她這麼說,兩位老人家笑得臉上發光。

  「好好好!果然是個好孩子!我們朔王府能娶到你這個好媳婦,真是燒了好香啊!」朔福晉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靜靜的陪著微笑,織月沒吭聲。

  「老爺,這回您打算投資什麼事業呢?」朔福晉笑呵呵的問道。

  「嗯,我上回到張中堂家去,瞧見皇上賜給他的一座自鳴鐘,又漂亮又方便。我想,這回就開間專門製造自鳴鐘的館子吧!」

  「哦!是了,我瞧過。我們前幾天去找中堂夫人喝茶賞花,她也拿出來給我們見識見識。上頭還嵌了各種金銀珠寶,好漂亮呢!」

  織月聽著兩人一言一語的討論,臉上的笑都快崩解了。自鳴鐘?他們想做自鳴鐘?這種官家的玩意兒,又昂貴又沒有多大的實質用處,頂多賣給各個有錢有閒的高官貴族,一般人家哪買得起這種東西?

  她終於瞭解為什麼朔王府的投資事業會被形容成肉包子打狗了。

  「我大概估算一下,可能得用上五到八萬兩銀子吧。」邊說著,朔王爺瞥了織月一眼,意有所指。

  「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呢!」朔福晉很配合的驚呼一聲。「王爺,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呢?」語落,也順便投給織月一個笑容。

  禮貌性的陪著笑,織月繼續裝傻不說話。

  「呃……」看著媳婦不吭聲,兩位老大人尷尬的對看傻笑。

  「那個……織月啊!你剛剛不是說……」終於,朔福晉開口了。

  「嗯,是呀!」她笑笑。「不過,我有個要求,請阿瑪、額娘答應。」

  再怎麼怯懦、再怎麼糊塗,她的頭腦還是清楚的,她不能任財產就這樣讓他們揮霍殆盡。

  「要求?你儘管說、儘管說!」只要有錢就好辦,一個要求算什麼?

  「我希望我的嫁妝由靖毅來支配,所以要投資什麼也由他決定。」

  啊?朔王爺和朔福晉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可是……」

  朔福晉趕緊拉了拉顯然不太服氣的朔王爺,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王爺,先答應下來吧!靖毅是咱們兒子,你只要跟他說一聲,他敢不照著做?總之先想辦法把錢拿到手就是!」

  過於相信自己對兒子影響力的朔王爺和朔福晉咬了好一會耳朵,終於又滿臉堆笑的看著織月。

  「當然、當然!靖毅也該學著做做生意了。雖然他現在忙著皇上派的差事,可是過一陣子得空了,我馬上交代他著手準備鋪子的事兒!」哈哈哈!做倒十七家店之後,終於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織月抿著唇,一直都微微笑著。「那我就先回房了。」起身福了福,織月加快腳步離開了差點令她反胃的親切假象。

  簡直不敢相信,堂堂的朔王爺、朔福晉竟會為了銀子,這般對她這個後生晚輩賠笑哈腰!織月再次認清金錢的力量。

  不過,她後來提出的但書,靖毅會領情嗎?

  皺著眉,織月鬱悶的往房間走去。一對眼睛直直的盯著地上,心思則飄得十萬八千里遠。

  「哎呀!」走路不看路真的很危險,織月一個不小心就撞上柱子。撫著頭頂,織月哀怨的盯著眼前這根杵在她面前的柱子,待疼痛略減之後才又舉步回房。

  太專注於自己的心思與疼痛,織月對遠處投來的目光渾然不覺。

  織月一路心無旁騖地回到房間。

  「少福晉。」靜兒看著滿臉抑鬱的主子,有些不知所措。「您的臉色有點糟,還好嗎?」

  「沒事。」搖搖頭,織月走進內室。拾起看到一半的書本,自然而然的坐到窗邊,目光也下意識的飄向左前方的窗子。

  是開的!

  「靜兒!」丟下書本,織月有些踉蹌的跑了出來,把靜兒嚇了一大跳。「剛剛有沒有誰來過?」

  她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她對他說那些話並不是要造成誤解與決裂,她只是想坦白,把事情說開。

  「沒有啊!少福晉。」

  「真的沒有?」

  「沒有。」靜兒看著頓時又洩氣的主子,有些疑惑。「少福晉,您在等什麼人是嗎?

  靜兒幫您留意一下。」

  等什麼人?「沒什麼,不用了。」

  靖毅大概還在生她的氣。真糟糕!她雖然不愛他,可是也不想有人討厭她啊。

  咬著後,織月又坐回窗前的位置,呆愣的望著那扇終於開放的窗。

  唉!唉!唉唉唉……

  窗內人愁,窗外桃花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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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2-16 11:01: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是什麼意思?」一句話突然打斷正在專心刺繡的織月。

  織月轉頭一看,靖毅站在她房門口,臉上雖漠然卻又隱藏了怒氣與不解。

  「什麼?」停下手中的繡布,織月疑惑的望著他。「你是指什麼?」自從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她現在還是頭一次見到他,怎麼他劈頭就問她聽不懂的事?

  她是故意的嗎?裝傻好讓他自己說出來?看著她閃著問號的眼睛,靖毅倒真希望她是裝出來的純真,那麼至少還能讓他有更加厭惡她的理由。「你不可能不知道,剛才阿瑪才找我去談過。」

  歪著頭想了好一會,織月才恍然大悟。「啊!你是說投資的事?」對哦!剛剛她都忘了,真是健忘。「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要交給我來做?」

  她不是不喜歡他嗎?她不是為了力保嫁妝而不惜和父親反目嗎?那為什麼又要將她的嫁妝全部交給他處理呢?如果是他,沒有絕對的信任,絕對不將任何東西托付給別人。為什麼她能就這樣全部交給他?而且就在他說了討厭她之後?

  「你……你不喜歡做生意?」她以為男人都喜歡在商場上較勁,然後為自己的成功而開心驕傲。

  「我不喜歡拿女人的錢來做生意!」靖毅忍不住脫口怒吼。雖說自己和她成親就是為此,可等到真正面臨時,他的自尊依然沒有做好屈服的準備。

  隨著他的不滿落下,房中也隨之無聲。

  又過了好一會,織月盯著地上歎了口氣,然後緩緩抬起頭來盯著他。「可是,你娶我不就是為了錢嗎?」

  聽著她輕聲問話,靖毅握緊了拳頭。「對。」

  「那為什麼我將嫁妝拿出來,你卻不要?」

  不知道。面對她的問題,他沒有任何答案。

  「即使你對我沒有半點感情,你也願意把這些錢交給我處理?」

  織月點點頭。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遲疑,只是理所當然的看著他。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夫婿。」他都還沒回答她的問題,不公平。織月在心底偷偷嘀咕著。

  就因為這樣?

  「還有呢?」這麼單純的理由,很難讓他不多疑。

  「還有?」還需要說什麼?「我說過了,這是我們成親的目的,你需要錢我就會給你。只是公公、婆婆的理財方式讓我實在不敢放心將財產交給他們,所以就讓你來處理,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她望著他,眼中淨是單純與信任。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我。」靖毅的臉依然是冷的。

  「但是也不討厭。」為什麼話題又轉到這裡來?

  「那你為什麼能夠信任我?」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嗎?即使不喜歡也能夠相信對方,即使對方不一定領情?

  他真怪怪的,為什麼老是問她這些奇怪的問題。「我不該信任你?」

  突然間,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來一般,他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問題只能用愚蠢兩字來形容。「你應該。我只是懷疑你的動機。」煩,亂,他開始覺得自已被目前的情況迷得頭昏眼花,簡直不知如何思考。

  「你覺得我這麼做,其實還有別的用意?」織月有些受傷的感覺。為什麼?她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他的嗎?為什麼他還是不願接受?她不是已經告訴過他,她對控制朔王府一點興趣和能力都沒有?為什麼他還是認為她別有用心?她就那麼不值得信任?

  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意被踐踏,那種心痛與難過在她心口狠狠的劃了一道深長的傷痕。

  看著她眼角閃出淚光,下意識的安慰與道歉湧到嘴邊,卻被他抿緊的嘴給擋住,只能鎖在他口中、心裡翻騰。

  「隨便你!你要用就拿去,不屑用就留著。」悄悄拭去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織月轉身拿起幾幅繡布,臉色黯淡。「我要去找我堂姐,失陪了。」

  望著她沉重的背影,靖毅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將滿腹煩悶與憤怒化為捶壁發洩的力量……

  以及數聲長歎。

  望著悶聲不響的堂妹,曦月格格試探的問道:「織月,你在生氣?」

  「嗯。」不僅生氣,而且難過。

  「跟靖毅貝勒有關嗎?」她知道這兩家人是為了什麼而結合,也曉得這對新人彼此間毫無感情。可是,也僅只如此。

  「嗯。」她沒見過那麼不可理喻的人!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他好像都會生氣;

  就連她把自己的財產雙手捧到他面前,他都會懷疑她是否另有動機!

  曾經說過不討厭他,但現在織月決定反悔。

  「呃……」織月其實還是小孩子心性,雖然有些膽怯柔弱,但有時還是相當孩子氣。

  「你們怎麼啦?吵架了?」不過,能讓她氣得生悶氣不說話的人還真是少見。

  曦月看著從小就和她感情相當好的堂妹,嘴角浮出一絲淺笑。

  「沒有。」所謂的吵架,是指雙方因意見不同而引起爭辯。她根本還沒說出意見就沒頭沒腦的被貶了一頓。「要是能吵架就好了……」她當時雖然動了氣,可是卻無法還口。是天性使然,或是被氣得說不出話?她也不知道。

  曦月掩嘴輕笑。「我聽說靖毅貝勒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對!而且他呀!既冷漠又孤僻、說話老是喜歡夾槍帶棒的、固執又死腦筋、愛生氣、很會諷刺別人、又沒有同情心!」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織月總算將心中的怒氣排解了大半。

  「你滿瞭解他的嘛!」會想去瞭解一個人,所抱持的態度絕對不會是厭惡或怨恨。

  看來這小倆口的相處並不如她想像中的糟糕,這樣她就可以稍稍放下心了。

  「我誠心誠意要和他做朋友,誰知道他那麼惡劣,我才不想再當個笨蛋,老是被他笑、被他戲弄了!既然他都說了討厭我,那我乾脆也討厭他好了!反正他也不在乎。」瞪著手中的繡針,織月連生氣時的聲音都還是甜甜軟軟的,一點魄力也沒有,反而有一種撒嬌的感覺。

  她要和自己的文夫誠心誠意做朋友?「織月,你該做的是一個妻子,而不是朋友。

  夫妻之間確實可以做好朋友,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先做夫妻。」都已經成親了,她還想把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開?

  「夫妻?」聽見這用詞,織月的臉霎時飛紅。「我……我不想和他做夫妻……」織月支支吾吾地說,忍不住想起佔據她心底的人。

  除了自己和靜兒,沒有人知道她心繫德彥貝勒,沒有人。

  「你們已經是夫妻了!」她在說什麼傻話啊?「怎麼還說這種話呢?既然都已經成了定局,你就想辦法和他好好相處吧,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躲著他。」

  她也知道,所以才想跟他交朋友的。不過想起他反反覆覆的情緒,她就心灰意冷得不想繼續為這份也許永遠沒有回報的友誼而努力。

  「曦月堂姐,你有沒有這種顏色的繡線?」拿過繡布,織月拉著線頭問道。「我放在家裡忘了帶過來了。」

  「喏,都在這兒,自己拿吧!」將放繡線的竹籃子擱在桌上,曦月也低著頭專注的忙碌著。

  「曦月堂姐,你怎麼買了那麼多呀?用得完嗎?」挑出自己要的顏色,織月盯著滿滿一籃的織線堆驚歎道。

  瞥了她一眼,曦月揚起幸福的微笑。「瞧我的記性,我都忘了告訴你。下下個月的十號我就要成親了,所以現在忙得很呢!」

  「成親!」織月驚呼。「我怎麼都不曉得?」該不會她之前整天都呆呆的在朔王府癡等漫想,連這麼大的事兒都過耳不聞?

  「這也是剛決定不久的事。」曦月笑得甜蜜,讓她的美麗愈見燦爛。「而且剛剛我也一直忘了告訴你這件事,你沒問我都還不記得了呢!」

  織月苦笑著看向曦月。曦月堂妹是京裡有名的美人、平時溫柔知性,偶爾的迷糊和健忘不僅沒有減損她的魅力,反而惹人憐愛。

  「恭喜你了。」織月笑道。「究竟是哪位這麼有福氣,能娶到曦月堂姐吶?」

  提起這個,曦月臉泛紅雲,羞答答又甜蜜蜜。「是德彥貝勒。」

  啊?誰?「曦月堂姐,你說誰呀?」她剛剛一定是聽錯了。

  「恭親王府的德彥貝勒。」

  手上的動作停住了。織月盯著手中繡了一半的帕子,心思卻茫然游移。怎麼會?德彥貝勒將要成為她的堂姐夫?

  織月彷彿被雷劈中一般,身體無法動彈,心卻如同被撕裂般痛楚。

  「織月?織月?怎麼了?」一旁的曦月急忙擔心地詢問。

  回過神來,織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只是太驚訝了,我不曉得你們在一起……」不!也許同樣是雙方家長做的主,並非兩人心甘情願的。可是……可是曦月堂姐臉上甜蜜幸福的笑容,每多看一眼就刺痛她一次。

  「其實我和德彥兩年前就認識了。上個月他才向我阿瑪提親。」

  說的人羞紅著臉,聽的人卻面色死白,形成的對比不但強烈,而且駭人。

  兩年……這兩年來她癡戀的人其實是曦月堂姐的情人?曾經讓她心跳臉紅的溫柔與可親,其實只因為她是他情人的堂妹?

  看著曦月堂姐羞紅卻發光的臉龐,現在是織月有生以來最難堪的一刻。

  原來,以前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真可笑。

  「織月?織月?」又發呆了。「你的臉色很不好,不舒服嗎?是不是哪裡痛?要不要我請大夫過來看看?」

  痛?是心痛,請大夫怎麼會有用?

  「不!不用了。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頭有點疼。」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對不起,曦月堂姐,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休息好了。」

  看著織月顫抖著起身,曦月擔心的攙著她往門外走。

  「也好,你大概這幾天累壞了,就好好休息吧!」

  忍著鼻頭與心口的酸澀,在坐進轎子後,淚水終於決堤。

  「少福晉,您吃點東西吧!」靜兒看著滿桌原封不動的午膳及縮在被窩中不出聲、不露臉的主幹,急得忍不住出聲勸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人不吃飯總是不行,您身體會熬不住的!」

  自從她昨日回府,就窩進被子裡不出來。都已經一天了,她怎麼熬得住?

  「我不餓。」悶悶的聲音從被子縫中飄出。

  「可是……」靜兒焦急的站在榻邊乾著急。「您已經一天未進食,怎麼受得了呢?

  您自小身子骨就弱——」

  「不會有事的。」

  她現在需要的是自我療傷,而不是食物。

  「會不會有事不是你說了就准的。」一句冷冰冰的話在被子頂響起。

  被窩中的人驚了下,微微顫動的身軀停了一會,然後又縮得更緊。

  靖毅望著那團棉被球,心情又開始煩躁。「你先出去。」把丫鬟遣退之後,他坐到榻邊。「你在幹嘛?」

  「不關你的事。」她才不要自取其辱,告訴他的話,只會被恥笑而已。

  哦?靖毅唇邊揚起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形。「那關誰的事?」

  「這也不關你的事,你不會想聽的。」跟他說又能怎樣?只會多一個人來恥笑她罷了!她何必自找苦吃?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為別人預設立場!」他嗤聲道。「我想聽我才會問你,不然你當我吃撐了沒事幹、無聊啊?」

  「你為什麼不繼續無聊?」總是挑她脆弱的時候來打擊她,這次織月拒絕靖毅不知是好心還是惡意的幫助。

  對她的反抗與拒絕有些新鮮,靖毅盯著那團被子好半晌,聳聳肩。「隨便你,不過這回可怪不得我了。」她愛自團就隨她去,反正別擾到他就是。「你慢慢躲著,我沒空繼續陪你瞎耗。」

  「不送了。」也許是氣話,織月的聲音悶悶的從縫隙飄了出來。

  哼笑一聲,靖毅倒也真的起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過了一個時辰,織月的房門又被推開。

  「我說不要吃,靜兒,別來吵我。」織月的聲音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

  「不吃?」出乎意料之外,這聲音不是靜兒,而是靖毅,而且聽起來好像有點環心。「廚房特地做了鮮筍包子,又香又甜,吃不吃?」

  他、他、他,他是壞人!竟然將香噴噴的包子就這麼擺在她棉被裡的唯一透氣孔,害她被強迫嚥下那股誘人的香味。

  她的肚子開始蠢蠢欲動。

  「不吃,你走開好嗎?」

  不吃?「好,有骨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坐在榻邊,他一口一口的吞下包子,那香味和咀嚼聲差點讓她的胃不爭氣的咕嚕出聲。

  「真好吃。」惡意的咋了咋舌,靖毅滿臉壞笑。「你沒吃真是太可惜了。」

  「我才不在乎。」違心之論。

  「好啊!那就隨便你。」他站起身,又瞄了她一眼。「你繼續熬吧!我回去了。」

  然後又逕自回房去。

  他只是來她房裡吃東西,拿食物誘惑她的嗎?

  過分!可惡!

  不過,她沒想到靖毅也會這麼做。這種行為雖然惡劣,但是感覺相當淘氣——一個似乎不會在靖毅身上看見的形容詞。

  又過了半個時辰,就在織月昏昏欲睡的時候,房門第三度被推開了。

  「聞到香味了吧?知道這是什麼嗎?」又是一盤佳餚和她遙遙相對。「朔王府廚子的獨門菜——芙蓉白玉羹。」

  拜託!嗅著香氣,織月忍不住吞口水。

  「這羹裡放了蝦肉、蟹肉,還有豆腐丁、木耳、筍絲……」

  真奇怪,靖毅的話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多呀?餓了一天,織月連想事情都有氣無力的,全身上下目前只剩唾腺最勤快。

  「你來這兒只是告訴我你家廚子做了什麼菜?」

  「不,我只是來吃東西的。」

  「為什麼吃東西要特地跑來這兒吃?」害她都要用盡意志力才能阻止雙手翻開棉被,把他手上的東西給搶過來。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又不吃,我還怕你搶?」

  他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不知道是他的食物攻勢奏效,還是她已餓太久了,織月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作響。

  即使躲在被子裡,織月依然為自己不爭氣的肚子羞得滿臉通紅。一團球縮得更緊,還往床榻裡邊移動。

  「怎麼?想吃呀?」雖然沒看見她紅遍通的臉和表情,也沒聽見她的肚子咕嚕咕嚕響,可是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正努力抵禦著食物的誘惑。

  「才不想!」織月失去控制的大喊。這也是她的本性,真被惹怒了,還是會忘記禮儀。

  而把自己的小妻子逼到失控的壞蛋貝勒,笑得可開心了。「不想就不想,反正我也沒打算分你吃。」

  然後,他又開始津津有味的品嚐那碗羹,吃一口就說一句好話。等到他喝光,織月已經瀕臨發狂的界限了。

  終於,他吃完了,也出去了,織月鬆了一口氣。

  但是,一刻鐘後,靖毅又進來了。

  「這次是涼拌竹筍、翡翠白玉粥和清燉雞湯。我不說什麼了,問你最後一次,要吃不吃?」

  他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聽他報完一串菜名,織月的心思暫時不在食物上,而是他竟然曉得自己的喜好!竹筍,這三次差點逼瘋她的誘惑中,她最愛的筍子全都參一腳。如果說是巧合的話就太過牽強,一定是有人知道她的喜好才這麼做的!

  「吃是不吃?」看著動也不動的棉被團,靖毅已經有些沉不住氣。

  好一會兒,慢慢的,被子被掀開,一頭亂髮又滿身狼狽的織月終於現身,嬌小的身軀和正在眨巴著的無辜大眼,顯得楚楚可憐。

  「終於餓了?」看著她盯著桌上食物,努力吞口水的模樣,靖毅實在很想笑。「還是不願意這些美食被我獨吞?」

  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織月心虛的垂下頭,不敢再接觸他的熠熠雙眸。

  「想吃就自己過來,我不打算替你服務。」把話說絕,靖毅只是坐在桌邊,好整以暇的望著她慢吞吞的動作和激烈得已經表現在臉上的心理掙扎。

  慢慢走到桌邊,看了那些引發餓蟲革命的食物,織月好小心的坐了下來,又好小心的看了靖毅一眼,還是不敢動筷子。

  「幹嘛?要我喂啊?」這丫頭以前在家裡大概被欺負得有點慘,否則怎麼那麼沒膽量?連吃個東西都得先看人臉色。「你不吃,我叫人撤走了。」

  迅速而驚慌的掃了他一眼,織月慢慢舉起筷子,夾起一塊竹筍送入口中,緩緩咀嚼著。

  沒想到一個已經餓慘的人還能吃得如此優雅,她的膽子雖小,不過倒是被教養得相當不錯。

  「喏,喝粥。」說了不替她服務,但是靖毅卻還是幫她舀了碗粥,送到她面前。不要說織月嚇了一跳,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真要向原因的話,他真的不曉得為什麼,大概是想看她吃東西吧!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著她咀嚼食物,然後吞下肚子,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漸漸好轉。

  若要問原因,他是真的不曉得為什麼。

  「謝謝。」怯怯的接過碗,織月回他一聲囁嚅的道謝,以及一個羞澀的笑容。「你不吃嗎?」那麼多東西。她雖餓也吃不完。

  「剛剛的包子和那碗羹已經讓我有些撐了。」是贖罪嗎?是歉疚嗎?靖毅對織月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可是,我吃不完。」一匙一匙的喝著粥,織月從碗緣看向他。有些期待、有些撒嬌、有些試探。

  看著她那不經意流露的愛嬌,靖毅的心竟然漏跳了一拍,之後則是突然亂調。

  「吃不完就吃不完。」他是怎麼了?用力眨眨眼,他努力要從這片令他不知所措的迷亂中醒來。

  可是,目光再接觸到她,反而教他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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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2-16 11:0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吃飽了,喝足了,織月滿足的輕歎一聲,放下手中的碗筷。

  「我吃飽了,謝謝。」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菜餚,她有些害羞。原本以為自己吃不了那麼多,結果靖毅這邊夾一筷,那邊添一匙。前前後後,軟硬兼施,她不知不覺竟將大部分的食物都掃進肚子裡。

  「沒想到你還挺會吃的。」望著幾乎全空的碗盤,靖毅撫著下巴點頭道。

  「不是的!因為今天比較餓……」

  「那你幹嘛不吃東西?活該。」好話沒三句,靖毅馬上又開口損人。「剛剛還說不餓的,現在又說比較餓。」

  彷彿被抓到小辮子,織月漲紅了臉,頭低得幾乎靠上桌子。「呃……我……那個……其實……」

  「聽不懂。」什麼咿呀呃喔的,全都是些沒有意義的字眼。

  說不出口,她說不出口。

  方纔用膳時的氣氛很好,好得讓她暫時忘了那處讓她心碎的傷痛。可是現在,一切又回到了原樣,彷彿方纔的輕鬆愉快只是場美好的幻夢,惟一得利的只有她被餵得飽飽的肚皮。

  暫時被壓下的心酸痛楚再度肆虐,惹紅了她的眼。

  不願在靖毅面前哭,會被笑的。

  織月努力眨著眼,和自己滿眶淚水辛苦的搏鬥。

  就在她被自己的淚水逼得節節敗退時,一方白帕出現在她面前。「擦擦嘴、吃得嘴巴旁都油膩膩的了。」

  接過帕子,織月吸了吸鼻子,趕緊擦掉奪眶而出的淚水。

  心頭除了酸澀痛苦,又添了一絲暖意。

  「謝謝。」哭過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清了清喉嚨,卻依然不敢抬頭看他。「這帕子我洗好了再還你。」

  靖毅沒說話,只是哼了聲,算是答應。

  「我有事要和你談。」這才是他來的正題。方才看她吃東西,看得都給忘了。不過她這一哭,他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正事來。

  「什麼?」經過這番逗弄玩鬧、體貼親近,織月早就把之前的爭吵以及決定討厭他的決心給扔得一乾二淨。

  看著她嬌憨的淺笑,靖毅居然一時語塞。

  閉了閉眼,努力拉回差點離地而去的理智。「昨天早上……我很抱歉,對你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事後,他除了被阿瑪、額娘狠狠的叨念一頓外,他反省之後也挨了自己的良心好幾個白眼。

  織月微微變了臉色,斂起笑容,垂頭玩弄著手中的帕子。「哦。」

  他沒說,其實她也沒記掛在心,這件事帶給她的傷害和後來曦月堂姐與德彥貝勒的婚訊比起來,簡直就是一顆沙與一座山,前者渺小得令她遺忘,後者震撼得讓她心碎。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我們能繼續談談。」

  「不用了。」她搖搖頭,將視線局限在自己的手上。「我說過了,那些錢就交給你去處理,只要你別像阿瑪那樣,去做一些奇怪的投資,我不會有什麼意見。」

  原本哽在心頭的難處輕鬆解決,可是靖毅發現自己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放鬆或愉悅。

  他想知道她為什麼哭,他曉得這不是他該好奇的事,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猜測。

  昨天早上是他引出了她的眼淚,之後又是什麼事能讓她不吃不喝捱餓了一天?是什麼能讓她因為他幾句話就紅了眼眶?

  除了他,還有誰能夠這樣挑動她的情緒?

  他開始對自己的小娘子產生了莫名的各種慾望。

  「為什麼哭?」脫離了原本的話題,靖毅問出心中的話。

  織月抬起頭來,驚愕的看著他根緊的唇線、深蹙的濃眉,以及那對彷彿要吞噬她的炯眸。

  她看得都有些失神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麼?」別開頭,她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別裝假,一點也不成功。」她最做不好的一件事就是說謊。「為什麼不吃東西?為什麼要躲起來?為什麼哭?」

  好像一隻被狼追到死角的兔子,織月即使不轉頭也感受到他逼人的視線,教她整個人開始緊繃發痛。

  她真想回他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問題是,說服力低得連她都羞於拿來當藉口。

  「我不想說。」蒼白著臉,她疲累得幾乎要軟倒成一攤泥。

  「可是我想知道。」旁人說他固執,固執的另一種性格就是堅持,只要他想知道、他想做到的,沒人可以阻擋。

  「可是我不想讓你知道。」他的魄力好深好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靖毅瞇著眼,抿著唇,靜默的看著她。「會讓你這麼極力隱藏,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捏緊手中的白帕,織月不語。

  「對你很重要的人,我想你是不會為你阿瑪哭成這樣的。元鈞則遠在江南和他妻子快快樂樂的生活著;還有誰是你重要的人?」靖毅一層層的剝開她保護自己的硬殼,殘忍而毫不留情。

  「別猜了,求求你。」微弱的哀求抵擋不住他強烈的攻勢,眼看她極欲藏匿的事實就要被他發覺,織月渾身發抖。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請求,靖毅的怒火瞬間點燃,轉眼已熊熊燃起。

  「是他吧?」雖然心裡怒焰熾烈,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語氣依然平靜,輕柔得令人心驚、心寒。「你愛的那個人。」

  他在生氣,他知道。他在為了那個男人生氣,他知道;他在為了那個能讓她不吃不喝又哭得淅瀝嘩啦的男人生氣,他也知道。可是他憑什麼生氣?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因此生氣?他也不知道。

  也許是他太在乎她,超過自己所能想像、所能接受的在乎她。

  是喜歡?是愛?還是佔有?

  憑良心說實話,他不討厭她,甚至有一點點兒喜歡她;可是提到愛,他堅決否認。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愛上誰的,那個字眼離他太過遙遠,他要不到。

  「我不想告訴你。」還是這一句,織月依然堅持鎖住自己的嘴和心。

  「曾經有人告訴我,夫妻之間需要坦白。」他看著她,咄咄逼人。

  「曾經有人告訴我,我們這對「夫妻」有各自的自由,互不干涉。」她不看他,幽幽低語。

  之後的一陣沉默,宣告著靖毅的失敗。

  那天之後,靖毅狂肆的追問與織月消極的退縮又成了對彼此的心結與顧忌。

  原先已漸漸崩碎的心牆再度築起,越厚越高。

  他不想見到她。怕對她生氣,怕對她追問,怕自己又變成一隻窮追猛打的野狼。

  她不想見到他。怕他又生氣,怕他又追問她,怕自己又變成一隻閃躲退縮的兔子。

  靖毅不想自己這麼凶狠的逼問她,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織月不想自己這麼懦弱的逃避他,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不過,雖然兩人刻意的逃避對方,兩扇相對的窗子卻都大大敞開著,似乎歡迎對方的窺伺。

  表面的疏遠,下意識的接近,形成了兩人之間的矛盾。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看似平靜無波的過去了。

  直到某一天——

  「少福晉。」靜兒走進織月房裡,輕聲喚道。「曦月格格來啦,正在大廳等著。您要出去見她還是讓靜兒帶她過來?」

  啊?手上捧著本書,目光卻呆愣的望著對面那扇窗,織月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般回過頭,花了一點時間才回過神來。「嗯,曦月堂姐來了?我自己去帶她過來就好了,你先去準備些點心和茶水。」

  煩、累、悶、亂。她最近的心情就像被這四個字綁住,動彈不得,鬱悶不樂。

  最好趁著走到大廳的這段時間打起精神,如果被曦月堂姐發現她的不對勁,一定會關心她的。而她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那句「你怎麼了?」或是「你還好嗎?」

  深呼吸……試著微笑……嗯,很順利,應該沒問題了。

  迎面而來的人影,卻凝住了她唇邊的笑意,窒緩了她腳下的步伐。慢慢的,慢慢的,她的步伐終在他面前數尺停住。

  一時間,無語。

  「曦月格格在大廳等你。」靖毅先開口了。他的表情如同刀刃般,僵硬冰冷得駭人,似乎輕輕一劃就會被割出一道血口子。

  「我知道,謝謝你的提醒。」織月輕聲回應。她也好不到哪兒去,一樣的僵硬,更多了分退卻。

  然後,還是無語。

  她覺得靖毅好像不打算讓她過去……織月緊張的絞著手指,抬眼偷偷覷他,卻因接觸到他灼人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頭,逃回自己的保護殼中。

  「借過。」曦月堂姐在等,她不能多耽擱了。

  似乎已經決定和她說個清楚,靖毅依然杵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

  「為什麼不願告訴我?他對你那麼重要?」只要仔細點推敲,不難發現她的意中人是哪位;但是靖毅還是堅持要她親口告訴他。

  這是一種「坦白」。

  為什麼他就是要這樣逼問她?他追得輕鬆,但是他可知道她逃得多累、躲得多苦?不否認,遇見他或看見他時的心情是有些雀躍的,但是只要他一提起這個問題,原本還有些溫熱的心馬上被丟進冰雪裡結凍。

  「為什麼要一直逼問我?我的答案也對你那麼重要?」奇怪,他們應該是漠不關心、互相冷落的,可是,兩人之間的糾纏比她所預期的多得太多了。

  身體僵硬了一會兒,靖毅狠了心。「我只想知道是何方神聖讓你這般牽腸掛肚,也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織月疑惑的皺起眉。「我不懂。」

  「如果以後你和他跑了,我也好知道向誰要人去。」

  織月瞪大了眼,顫抖的雙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你下流!你無恥!你該死!你混蛋!」看著他冷漠的臉龐,織月簡直不敢相信那句污穢的話是從那個誘哄她進食的男子口中說出來的。「你憑什麼這麼侮辱我!你憑什麼?」

  沒見過她盛怒的模樣,靖毅望著她悲憤的臉孔、緊握在腿旁的拳頭,心頭莫名的驚、微微的痛。

  「憑我是你夫婿。」

  「這樣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編派一些子虛烏有的謠言?捏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給我?」

  她好生氣、好生氣,十幾年來,她從沒有這麼怒不可遏過。

  她認命,不代表她什麼都能忍。

  「是誰說過不得干涉對方的自由?現在又是誰蠻不講理的探詢我的秘密?是誰講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來抹黑我的名節?」

  他沒想到,當初設下的約定原本是為了阻止她對他太過要求與干預,結果現在卻變成限制他的束縛。

  看他依然緊抿著唇,被怒火蒙了心的織月咬咬牙,心一橫。「你想知道是不是?好啊,我就告訴你!我愛的是德彥貝勒!你聽見了嗎?即將成為我堂妹夫的德彥貝勒!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你!」

  他太傷她的心了……織月殘碎的心無力的滴淚泣血。

  「織月……」

  隨著靖毅臉色遽變的同時,他身後一個驚愕詫異的女聲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曦月格格呆愣著站在那頭,手足無措。

  屋漏偏逢連夜雨。織月朝她淒淒一笑。「曦月堂姐……對不起,我不太舒服,今天沒辦法招待你。」轉身走了幾步,織月背對著兩人再度開口:「曦月堂姐,我會努力忘了他的,請不要放在心上。」

  她累了。

  事後,織月的態度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還是照樣做自己的事——偶爾到其他王府去找其他格格聊聊天、說說話;偶爾到她名下的店舖去逛一逛、看一看。過得似乎相當悠閒愜意。

  似乎。

  每天跟著主子東奔西跑的靜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發現了不對勁。她的少福晉不再去找最親愛的曦月堂姐,也不再打開那扇她最愛的窗子。甚至只要自己一走近那扇窗,就會被刻意的差遣去做些有的沒的雜事。

  好奇怪。

  從小伴著織月格格長大,主子的個性她摸得一清二楚。她溫柔而膽小,和順而怯懦,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會憋在心裡煩惱,可是臉上的愁思也看得明明白白;害怕了就哭泣,高興了就綻笑,生氣……不,她是很少生氣的,之前聽說她對靖毅貝勒發脾氣,自己不在場,什麼流言也不能證明。

  可是現在,她不笑了,雖然串門子時還是會微笑,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就好像浮在場上的一層油花,飄飄蕩蕩,毫不真實;她也不哭了,雖然以前自己老是巴不得主子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可是主子現在強撐著不掉淚卻讓人更加煩惱。

  她的格格是水做的呀!愁悶抑鬱都積在身體裡,慢慢溶解擴散,就好像藥粉溶在水中一般,苦的是格格呀!她怎麼捨得?

  「靜兒,準備一下,待會我們上平王府去。」平淡的交代、似麻木、似無聊,似乎這是每日固定的例行之事,只是用來填補時間的奔波。

  「是。」不敢多言,這陣日子來已跑遍京中各王府的靜兒領命而去。

  窗扇緊閉,房裡顯得有些陰暗。

  桃花應該已謝了很久,時序好像已漸漸入秋。現在外頭開著什麼花呢?桂花開了嗎?

  該是還沒吧?沒有嗅到桂花香。

  胡思亂想,癡望著這微微白亮的窗紙,心思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走。

  曦月堂妹的婚禮她推說病了不去參加,後來的邀約她也說要打理事情沒有空,她請人傳話給自己,胡亂聽完就忘了。她不想讓兩人尷尬,乾脆面也不見,話也不說。

  這樣感情自然會淡,時間一久,就像風吹灰飛,什麼也沒了。

  但是,雖然她每天忙東忙西、跑這跑那的、但此刻愣坐在椅子上,織月竟回想不起這些日子來她做了些什麼事情。

  想這些有什麼意義?反正過了都過了,記得也沒啥好處。

  忘了,什麼都不要記得,她的記憶是一片空白的牆,無污無痕。

  忘了最好。

  丫鬟靜兒快速辦好出門事宜,又回到房裡來。

  「少福晉,轎子已經備好,可以出發了。」靜兒輕輕的喚醒又沉溺於深思的主子,掩不住擔憂。只希望今日平福晉能開導開導,讓少福晉別再這麼渾渾噩噩的,讓人看了就傷心。

  「哦。」漫聲應道,織月起身走出房。

  在前往大門的路上,她毫不意外的見到了她的夫婿。

  「又出去?」蹙著眉,望著她如同空殼般的神情,靖毅喉頭緊了緊,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他莫名其妙的痛心。

  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他娶來的那個,不是他誘騙著進食的那個,不是對他吼著說她不愛他的那個。

  站在他前方三尺,卻有如相隔萬里之遠的這個人兒,沒有魂,只空存皮相,是具軀殼,標準的行屍走肉。

  有時他會有個荒謬的想法。如果織月要愛德彥才會重新活過來,那他就讓她去愛。

  反正她的心永遠不在他身上,還不如給她所嚮往的愛情,即使只能看著她為別人笑,也比看一具活著的屍體好過得多。

  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情緒他還沒搞清楚是為了什麼,不過肯定不是當初成親時他決定要抱持的厭惡與恨意。

  「嗯,我答應過平福晉要去拜訪她。」聽著他冷冷的嗓音,織月的心有一絲抽痛。

  為了什麼?他不該是會牽動她思緒的人,她的淚不該為他而流,她的心也不該為他而痛才對。

  他們兩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便是一對冷淡而有禮的夫妻,她想。太疏遠會引起外人誤會,太親近卻會互相傷害。

  「小心一點,最近京裡不太平靜。早點回來。」看似不經意的關心、略微放柔的聲音,卻讓織月心頭發暖。

  不對的!不該是這樣的!她的笑不該為他而發,她的心也不該為他而雀躍溫暖!為什麼?為什麼反而完全背離她的思想、抗拒她的決定?

  織月手足無措,只好先逃開再說。「我知道,謝謝。」微微頷首,織月提腳從他身邊擦身走過。

  沒有回眸,沒有凝視,兩人不知第幾度的背道而行。

  織月坐上轎子,心隨著身子一路搖搖晃晃。

  「少福晉,平王府到了。」靜兒替織月掀開轎簾,攙著她離開那方小小的天地。「我先去跟門房說一聲,請他們通報。」

  靜兒跑到平王府門前,對著守門的門房說道:「朔王府的二少福晉來拜訪平福晉,請大哥通報一聲,謝謝。」

  沒想到那門房看了她一眼,搖了招頭。「不巧得很,福晉和王爺一同出門去了,現在不在府裡,恐怕要入夜了才會回來。你們是白跑一趟了。」

  「出去了?」歎了口氣,靜兒走回主子身邊。「少福晉,平福晉和平王爺一同出門了,咱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是嗎?咬了咬唇,織月心裡突然浮現靖毅的臉龐,嚇了她一跳。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他?

  「到柳樹胡同,我去看看上回交代的布料處理得如何。」雖說她把自己的嫁妝交給靖毅處理,可是織月還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管理這些店家,好歹他們現在還在她的名下,多關心注意些也是應該的。

  本來想勸主子回府的,可是……暗地歎口氣,靜兒還是乖乖的跟了上去。

  「啊!」絆了一下,靜兒的腳下有些踉蹌,原本塞在襟口的帕子也不小心掉下地,又好巧不巧的被風給吹得翻了幾用,飛遠了數尺。

  「你們先走,我馬上趕上來。」靜兒匆匆跑去抬回帕子,心裡正犯嘀咕,一轉頭卻被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幾個蒙面人一刀一個的砍了轎夫,從橋裡拖出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織月,將人一挾就竄逃而去。

  被駭得動彈不得的靜兒,望著他們的背影,只來得及開口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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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1:02: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朔王府中,氣氛愈加沉重。

  「靖毅貝勒,這樁案子希望您能幫忙。」

  斂著眉、垂著眼、低著頭、喝著茶,靖毅的臉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存在。

  好一會兒,靖毅輕輕放下茶碗,緩緩的舒了口氣。「邢大人,您這回來,就為了這檔事嗎?」

  「事關重大,靖毅貝勒您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有求於人的刑部尚書滿頭冷汗,哀求的看著一臉漠然的靖毅。

  似乎有些不耐煩,靖毅挪了挪身子,無聊的撥弄著手上的玉戒。「邢大人,這可奇了。您是堂堂的刑部尚書,怎麼來要求我這個在工部當差的人幫您辦案呢?這要傳出去,不怕刑部的人不甘心、不服氣?」

  「誰敢不甘心、不服氣?這擄人勒索案在京裡已經發生三起,別說嫌犯沒個影兒,連被綁走的人質也沒個消息下落;現下皇上已經動怒了,限我們在半個月內將兇嫌捉捕到案,否則到時就看著辦!」緊張焦急的訴了一大段苦,刑部尚書的臉可和苦瓜差不了多少。「靖毅貝勒,就算老夫求您吧!只有您能幫得了我、救得了我了!」

  靖毅諷刺一笑。「邢大人,您可言重了。靖毅有什麼能耐能讓您如此過獎謬讚?目前我所管得著的不過是城外那條驛道的施工整頓而已,哪有您所說的這麼大能耐呢?」

  老是聽他拐彎抹角的「婉拒」,邢大人簡直氣惱得快要翻臉,可是現下又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唉、唉。唉!「您也忒謙了!靖毅貝勒,誰不曉得您是秋獵時成績最輝煌的一位?好些爺們也對您的身手讚賞有加,直嚷著要拜您為師;若非朔王爺最近和皇上心生嫌隙,飛黃騰達是早該有的事兒了。」

  邢大人拍馬尼拍得興高采烈,一時間竟沒瞧見靖毅的臉色愈加黑沉。

  說好話卻說錯話,說錯話也不自知。這種人想求得對方點頭,恐怕是難上青天羅。

  「不用再說,邢大人。我很感謝您的抬愛,可是最近部裡差事正忙,我府裡又有些事要處理,實在沒辦法挪出空來助您一臂之力。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靖毅定當義不容辭。」口中說著客氣話,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凍得邢大人不得不噤聲。

  「這……靖毅貝勒,您再考慮一下好嗎?」徒勞無功哀喚著,邢大人似乎還沒發覺自己說了什麼錯話。

  靖毅微微一笑。「來人,送客!」

  可憐的邢大人,直到快出了大門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觸怒了靖毅。

  不過,該說是傻人有傻福嗎?就在他哭喪著臉、為自己將來的半個月以及半個月之後的命運擔心之時,一個哭哭啼啼的丫鬟衝進朔王府,看也沒看他就往裡頭跑進。

  身為辦案人員,好奇心是最基本的要素。好奇心壓倒了沮喪感,他抬手向一旁送客的下人示意,轉身往回走。

  好不容易把邢大人送走,靖毅的心情和臉色尚未好轉,正要轉身回書房辦公,卻被身後驚無動地的哭聲與奔跑聲給留住了腳步。

  「貝勒爺!貝勒爺!」靜兒邊哭邊喊,跌跌撞撞的跑進大廳,迎向靖毅已經黑了大半的怒顏。「不好了!少福晉……少福晉她……」

  織月?靖毅聞言心一震、眉一凜。「她怎麼了?」

  「少福晉帶著我到平王府去拜訪平福晉,可是平福晉不在府裡;少福晉就決定去布坊查看布料。結果我轉個身拾東西,再回頭就看到幾個黑衣蒙面的男人把轎夫們都給砍了,少福晉也被擄走了!」原本被靖毅嚇得連結巴都不敢,可是說到這兒,靜兒忍不住又撲籟簌淚點兒直掉。「貝勒爺!您要救少福晉呀……少福晉她膽子小,從小就無風無浪的長到現在,她受不了折磨的……」嗚、嗚、嗚!

  幾句哭訴說得靜兒聲淚俱下,聽得靖毅心痛莫名。焦慮與狂怒猶如海水暴漲,幾乎淹滅了他的理智。

  「這個手法就和之前幾起擄人勒索案一模一樣嘛。」邢大人覺得偷聽也聽得差不多,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

  靖毅怒目一轉,瞪向邢大人。「您還有何貴事?」他的家務事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同樣的,他也不想去趟別人的渾水。他只理自己想理的事、救自己想救的人。除了織月,其他被拐走的人一概不干他的事。

  乾笑著,邢大人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果然打得太過如意。「相信靖毅貝勒不會對少福晉的安危置於不顧吧!」

  「這是我的事,不須邢大人煩心。」

  「發生這種事我也覺得很遺憾,不如靖毅貝勒就和刑部聯手,一同將歹徒繩之以法,並救出被擄走的人質,您意下如何?」再怎麼樣無情,事關自己的福晉,總不會丟著不管吧!邢大人對這回的說服有八成的把握。

  原本背轉身發悶氣的靖毅轉過身,眼底依然是一片冰涼的怒意。「邢大人,我說得很清楚了,這是我的事,我自個兒去處理;您還是趕緊回刑部去想辦法破案救人吧!」

  原本打算借重靖毅來破案的刑部尚書一再受到拒絕,面子和裡子都丟得乾乾淨淨,再怎麼想都嚥不下這口氣。惱羞成怒之下,他也會下了狠話:「好!別說我不給你面子,今天你不幫我,來日也別想我替你說一句好話!」

  「不敢勞煩邢大人。」諷刺一笑,靖毅從不被這種無聊的威脅所通服。「來人,送客!」

  「哼!」刑部尚書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手上被綁了布條,腳上被縛了布條,連嘴裡也被塞了布條。

  呆坐在這間陰冷濕暗的屋裡,織月很努力的回想自己是否曾經得罪了什麼人。想了又想,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好轉個方向去思考。

  她是不是曾經造了什麼孽?

  從小生長在王府裡,過著嬌貴的生活,吃用出入都有人使喚,身邊總是奴僕成群。

  在父母兄長的庇護之下,她所要擔心的只有今天該繡些什麼花樣?哪府格格的生後該送什麼禮物……這些無聊的事。至於為什麼她會被劫被擄,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不過,她出門之前,靖毅曾經說這幾天城裡不平靜,要她小心,難道指的就是這檔事?唉!織月在心裡長歎。她是想逃,可是要怎麼逃?她不知道。

  靖毅會來救她嗎?會嗎?對自己的脫逃能力感到失望,她竟下意識的期待、倚賴起她的夫婿。

  動動酸痛的頸子,織月無意中發現另一邊的牆角還有一個黑影。

  是誰和她一樣倒霉?

  下意識想喊她,一張嘴才醒悟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心中的無力與沮喪讓她的眼淚又險險落了下來。

  不能哭!不許哭!不要哭!自己的聲音和靖毅的斥喝同時在織月心中響起,逼退了已湧到眼眶的淚水。

  搖搖頭,努力振作起精神,織月費力的挪著身子,好不容易爬到了那人身邊。雖然沒見到臉,但是那身段以及熟悉的感覺卻讓織月大吃一驚。

  是曦月堂姐!

  怎麼會呢?曦月堂姐怎麼也會被抓來?驚懼惶亂重新佔據了織月的心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所措。

  不管了!先把曦月堂姐叫醒吧!這個時候,織月也顧不了之前的尷尬與心緒,心中想的只有自己與曦月堂姐的安危。

  費力的彎下身,織月用下巴敲著曦月的手臂,期待著她的甦醒。

  嚶嚀一聲,曦月翻過身,一睜眼便驚見織月擔心焦急的眼神,以及嘴上的那條白布。

  「嗚……嗚嗚……嗚嗚嗚……」你怎麼了?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曦月本來想這麼問的。

  欲哭無淚的看著自己腳上的束縛,曦月徒勞無功的掙動著同樣被綁住的雙手。

  織月和曦月四眼對望,全是驚慌焦急與茫然無措。

  「喔!你們醒啦?」

  兩人同時轉頭,由於背光的關係看不清來人的臉,不過從身影與聲音來看,肯定是個十足十的女人。

  「幹嘛那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們。」看著兩人驚惶的神色,那女子竟然嬌笑出聲,並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映入她們眼中的是一張俏麗的嬌顏,似乎是個苗疆女子。「真是委屈兩位格格啦!不過呢,就請你們先忍耐個幾天,等我們拿到想拿的東西、見到想見的人,自然會讓你們平平安安回家去的。」

  想拿的東西?想見的人?好奇的曦月嗚咽數聲,似乎想問些什麼東西,一雙大眼也哀求的望向那女子。

  默不做聲的織月則打了個冷顫,沒來由的感到心驚。

  「怎麼?你們想說話呀?」那女子皺了皺眉。「好吧!不過你們別浪費時間呼救了,這裡方圓十里內都沒有人煙,叫了也是白搭;還有,別想動什麼歪腦筋,我的脾氣可是不太好!」

  她解開兩人嘴上的布條。

  「為什麼要把我們帶來這兒?而且還像個囚犯般綁手綁腳的?我們可是大清的格格耶!你難道不怕被治罪嗎?」被綁得不舒服的曦月嘴巴一得到自由,馬上劈哩叭啦的說了一大串,生氣的質問著那女子。

  「治罪?」那女子似乎頗為不屑。「不勞你擔心,你們的軍隊全是一群笨蛋,想抓到蓉姬我可得花上好一番功夫的。」

  大清皇朝引以為傲的軍隊竟被一個女子笑罵為笨蛋……織月唇邊揚起一絲苦笑。

  「你為什麼要抓我們來?我們和你無冤無仇的,你這麼做有何用意?」

  蓉姬嬌笑著。「我說過啦!我只是藉著你們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見到我想見的人。等我達成目的,就會放你們回去了。別那麼擔心嘛!」

  「你想要什麼?想見誰?」

  聽著曦月堂姐的問話,織月突然有股想要摀住耳朵的衝動。

  不!別說!我不要聽!

  「我想要的當然是銀子;我想見的人嘛……」蓉姬揚起一朵笑容,絕艷得奪人心魂。「就是靖毅貝勒。」

  蓉姬想見靖毅貝勒!

  曦月偷偷看了臉色慘白卻依然沉默的織月一眼。「為什麼你想見他?」

  不祥的預感,在織月心中蔓延。她是誰?為什麼她想見靖毅?她和靖毅是什麼關係?她是靖毅的情人嗎?靖毅見到她的時候會如何呢?開心?驚訝?還是不悅?

  織月極度排拒去想像靖毅和蓉姬相見時可能的情景、笑容、或是對話,這教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她不該在乎他的呀!可是現在她的注意力卻幾乎都在他的身上。

  靖毅曾經用來保持距離、自己現在拿來保護內心的理由——互不干涉,在靖毅打破承諾的咄咄逼問之後,現在自己也忍不住想去探索他的過去、明瞭他的想法、知道他的感情、看清他的內心。

  是不是她愛上他了呢?只有喜歡上一個人才會對他有如此大的求知慾。可是自己愛的不是德彥貝勒嗎?難道她同時愛著兩個男人?難道她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

  「這個不關你們的事吧?」蓉姬轉為不悅,但頰邊迷人的紅霞仍美得醉人。

  「我去拿東西來給你們吃,敢亂來就試試看!」

  這麼美麗的女子……他怎會不動心?

  越想心越酸,她的情路似乎總是不順暢。

  「織月?織月,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曦月緊張的看著織月呆滯的雙眼,一連數聲問道。

  回過神,織月勉強一笑。「沒事的,我很好,只是頭有點兒暈。」心也有點兒痛。

  「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嘟著嘴,曦月喃喃的抱怨道。「不曉得有沒有人來找我們。」

  苦笑著,織月倒還真希望靖毅這次就別理她了。她不想要他和蓉姬見面!

  安靜了半晌,曦月又吞吞吐吐的開口:「織月,也許你並不想和我談論這個話題,可是我……我覺得還是說一聲比較好。那回你到我家來,我不知道你心裡是那樣的……如果讓你受傷了,我很抱歉。不過後來你都不來找我,也不和我見面,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

  原以為自己是惟一受傷疼痛的人,沒想到自己的逃避竟也成為傷害別人的任性舉動。

  織月慚愧得抬不起頭來。「曦月堂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擾的,我那時說的那些話就請你忘了吧!」情況已經有些變了,她也明瞭自己不再那麼深刻的愛著德彥貝勒。

  「喔。」看出織月不想多談,曦月只好轉換話題;「你和靖毅貝勒最近還好吧?」

  一提起他,織月的神情馬上又黯淡幾分。「不太好。」氣氛鬧得那麼僵,距離拉得那麼遠,好不起來。

  「呃?」沒想到自己又碰觸到「禁忌的話題」,曦月尷尬得不知所措。「對不起。」

  可是,她以為靖毅貝勒是喜歡織月的。那天不小心撞見他們兩人吵架,她所聽到的靖毅的聲音裡,除了逼迫,還有壓抑的焦躁、痛苦與絕望。如果他氣的只有織月的不忠,為何語氣中會有失望的存在?

  「沒關係。」反正他們這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不需粉飾美好的假面給別人觀看,把事實說給曦月堂姐聽又有什麼關係?

  「織月,你認為靖毅貝勒是如何看待你?」

  沒想到堂姐會這麼問,織月愣了會兒。「我不知道。」她該知道嗎?她能知道嗎?

  她下意識的別過頭,不再看曦月灼人的目光。

  「我覺得,靖毅貝勒好像滿重視你的呢!」看出織月的僵澀與不安,曦月偷偷的笑,努力的煽風加柴。「你覺得呢?」

  是嗎?他重視她?真的嗎?織月蒼白的臉蛋,不自覺的揚起一絲甜蜜的微笑。

  「你喜歡他嗎?」微微笑,曦月試探的問道。

  喜歡……紅霞悄悄飄上織月的臉,一絲甜蜜入心。

  「怎麼?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說靖毅?」端著兩盤食物,蓉姬大剌剌的踢開房門,砰的一聲將食物擱在兩人面前。

  織月看著蓉姬嬌艷的臉孔,臉上原先因靖毅而起的紅潮又迅速褪去,心中又再度猜疑起她和靖毅的關係。

  「是啊!」曦月笑瞇瞇的說道。「我們和靖毅貝勒可是關係匪淺呢!你說是不是?織月。」她存心給這個苗女一個下馬威。

  啊……織月有些怯怕的迎視著蓉姬瞬間轉惡的目光。「呃……嗯……」是關係密切沒錯,可是蓉姬要是知道她是靖毅的福晉,會怎麼對她呢?她會告訴自己她和靖毅的關係嗎?

  依然對兩人謎般的關係千般好奇、萬般關心,織月決定暫時隱瞞自己和靖毅的夫妻身份。

  「我和靖毅兩家算是世交。」擠出一個微笑,無邊的好奇逼她說了謊。

  曦月呆了,只能楞愣的看著織月,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你算是靖毅的好朋友羅?」蓉姬笑逐顏開,馬上湊到織月面前。「他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常常提起我?」

  靖毅應該要常常提起她嗎?原先沁入心中的份意轉為苦澀,疼痛有如萬隻螞蟻般狠狠的啃咬著她的心。「他最近好像不太好,我也沒聽他提起過你。」

  果然,蓉姬氣呼呼的咒罵了幾句;「他竟敢忘了我!等我見到他,一這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靖毅不該忘了她?心頭的酸澀惹得織月直想哭。

  「你和靖毅到底是什麼關係呀?」曦月直接問道。織月已經泫然欲泣了,恐怕也沒法再問下去,乾脆由她來開口。

  蓉姬一呼聲。「那個無情薄倖的男人真沒告訴你們呀?哼!他是我的男人呀,一回中原就將我忘得一乾二淨,早知道就不該放他回來!對了,兩位格格,既然你們和靖毅是好朋友,那靖毅在這兒有沒有找別的女人呀?」

  啊?曦月傻了眼,這該怎麼回答?「這個……」

  曦月正感到尷尬,突然一個粗漢衝進屋裡,焦急的呼喊著:「公主!不好了,我們被人包圍了!」

  蓉姬皺起眉,迅速起身走到門邊。「是清軍嗎?」

  「不是,不過看起來挺悍的。」

  她怒沖沖的賞了那大漢一掌,劈頭就罵:「你傻了還是呆啦?要比悍你們會輸給漢人嗎?還怕他們的話,我帶你們來做啥?」

  領了公主的旨意,那漢子急忙躬身退出。「屬下這就率人把他們給宰了!」

  「哼!一群笨蛋!」蓉姬怒喝道,又轉身回到兩人面前。「沒想到這回你們的救兵來得可真快。給我好好的持在這兒,敢耍什麼花樣咱們就走著瞧!」

  蓉姬正轉身要離開,那名大漢又跑進屋來。

  「又有什麼事?」她簡直快被這些笨部下給惹得抓狂了!

  「啟稟公主……外頭有個男人……說要和我們的頭頭,也就是公主您談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帶的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蓉姬眉一皺。「是誰?」

  「他……他自稱是……」又喘了口氣,那大漢才將話說出:「靖毅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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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靖毅來了?織月和蓉姬同時望向屋外,雖沒見到人,但表情已經同時變異。一個變得雖緊張卻又安心,另一個則是既驚訝同時高興。

  「讓他進來!」蓉姬喜說得意的叫道。

  織月蒼白著臉,靜靜的看著蓉姬喜孜孜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和頭髮。同時還高興的自言自語:「哎!不曉得靖毅會不會很高興見到我?一定會的!他怎麼會不高興呢?」

  未了還轉過頭,衝著織月一笑。「你知道嗎?靖毅說我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他還說想和我成親呢!我這回來就是要帶他一起回苗疆去的。如果你們有空的話,也歡迎你們來玩。」

  「與其說這,不如先解開我們手腳上的繩子還來得有誠意些!」曦月滿臉不高興的嘟嘟囔囔。

  「這可不行!你們可是我用來換銀子的人質,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放了你們呢?」蓉姬笑臉如春花。「等我拿到銀子,自然就會放你們走。」

  這番女!

  「你以為靖毅貝勒會任你這麼做嗎?」曦月語氣微帶嘲弄。

  「當然!」她可是很有自信的。「他那麼愛我,當然會原諒我羅!而且他就要成為我的駙馬了,當然要站在我這邊。」

  不!不是!靖毅是我的,他是我的夫婚!織月在心中狂喊,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可是,她還是緊抿著唇,什麼都沒說。

  「公主,靖毅貝勒來了。」彪形大漢往蓉姬腳前一跪,恭恭敬敬的稟告道。「正在外頭等候。」

  「快叫他進來。」蓉姬處於非常興奮的狀態之中,笑容與紅暈點綴得她的臉龐分外美麗。

  聽著逐漸逼近的腳步聲,織月心裡反而越來越緊張。待那抹人影進到屋內,她下意識的撇過頭、不想和他的目光接觸。

  「靖毅!」蓉姬興高采烈的撲向靖毅,熱情的攀附在他的身上。「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身邊美人熱情如火,靖毅的臉色卻冷凝似冰。

  「蓉姬,走開。」扯下摟住他腰間的柔婉,靖毅冷冷的看著狼狽且躲避著他的織月。

  心中有怨、憐、慌、疼、急,翻翻攪攪,弄得他心神不定,搞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得出來嗎?她看得出他冰冷面具下對她的關心與焦急嗎?她看得出他淡涼態度下對她的在乎與渴求嗎?

  織月應該是不知道。不過這點並不是她的錯,是他把面具做得太完美,成功的傷害了她,同時傷害了自己。

  所以,她現在連看他都不願意了嗎?

  心中翻騰激動,但是靖毅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

  甩開蓉姬,他走到織月面前,靜靜的蹲下,沉默而溫柔的解開她身上的繩結。「沒事吧?」

  有些驚訝於他的柔情,織月愣愣的看了他一會,旋即羞赧的別開股,紅雲飛了滿臉。

  「沒事。」

  一旁的曦月雖然也被綁得很難受,可是還是很識相的不開口打擾兩人之間難得的幸福甜蜜。

  靖毅輕聲地說:「大家都很擔心你。」一句話,輕描淡寫,似是無心卻有情。

  低頭撫著被縛得發疼紅腫的手腕,織月的頭依然垂得低低的。「嗯。」

  大家都很擔心,那你呢?你是大家之中的一個嗎?你也擔心我嗎?你是因此才來找我的嗎?

  雖然知道這麼想很不切實際,但她還是差紅著臉,嬌怯的不敢看他,只能瞅著他的鞋尖發傻。

  「靖毅!」蓉姬看著對她不理不睬的靖毅,忍不住要起橋蠻脾氣。「你怎麼都不理我!

  到底你是來見我的還是來見她的?」

  轉頭看了蓉姬的怒頭一眼,靖毅又將視線移回織月頭頂。「她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呃……織月搖搖頭。

  「她沒有問起我?」

  織月點點頭。

  「你卻沒有告訴他我是你的誰?」

  唉!很輕很輕的,織月的頭緩緩點下。

  靖毅怒火瞬起,他捉著織月的手臂,將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為什麼不說你是我的福晉?當真有那麼令你難堪?」

  她就是不肯心甘情願地接受他這個夫婿?不肯心甘情願地接受這個婚姻?這份認知差點讓他的怒氣又爆發出來。

  只是他也沒想到,他又何曾表現出對這樁婚事、這個妻子的溫柔呵護?他又何曾讓織月感受到他的軟化與情感?

  他們兩人,一直互相傷害。隨著時間快速的流逝,情感慢慢的加深,對方所給予的痛楚卻也一次比一次深切。

  逃避,一直是過去兩人的選擇。

  可是現在,靖毅決定改變他的態度。

  別人說他狂、說他傲、說他固執。沒錯,而且他想要的,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非得到不可!

  現在,他發現自己渴求著她,他就要想辦法將她的心奪回自己的掌上。

  「不是難堪。」他怎麼會這麼想?「我……我只是……」

  「只是?」

  「我只是怕你不高興,只是想知道她和你是什麼關係……」說出了實話,幾乎是等於交出了真心。

  她怕痛,一向就怕。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小小心心的伺候著不讓她傷著,怕這位嬌嬌女給摔傷了、跌疼了;可是直到進了朔王府,織月才明白感受到,心裡一絲傷痕,遠比身上的傷口要疼上千百倍。

  而她的心,已是千瘡百孔、傷痕纍纍,痛得她幾乎心死,痛得她幾乎寧可放棄一切,來換取心上的平靜。

  可是不行,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其實在靖毅的手上,他要它痛苦或要它快樂,她完全插不上手。

  看著她的發,靖毅默默無語。她這麼說代表她在意他,對嗎?

  「為什麼怕我不高興?」幾乎想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確實感受屬於他卻又總是離太遠的軟玉溫香。

  為什麼?織月抬首看著他,眼中有疑惑和迷茫。

  她不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如果……如果我說了,你信我嗎?」有些絕望的悲傷,織月對兩人惡劣的關係與心境又怕又累。脆弱如她,不想、也無法再次承受打擊。「這次就好,告訴我真話。」

  近乎痛苦的哀求,說的人、聽的人,同樣心如刀割。

  「我信你。」幾乎沒有猶豫,靖毅定定的看著她的發,心中的急切渴望不停的騷動著。實話,他想聽她說心底的實話。

  抬起頭,望進他的堅定,織月有些癡、有些愣,卻有更多的乍喜與驚訝。

  他說他信她……織月不自覺的揚起一朵甜蜜醉人的笑容。正要開口,就見靖毅猛地低頭,原先隱埋在心底的話,就滑進了他口中。

  一個迅速的吻,上一秒才開始,下一秒已經結束。

  因為,他們迫切的要咀嚼從對方口中傳來的悄聲,感受自對方心裡傳出的愛意。

  這個吻,只是交換誓言的一個形式。

  「我聽到了。」快速但奪魂的一吻之後,靖毅帶著笑容,看著在他胸前羞紅了臉的織月,眼神帶著謎樣的光亮。

  什麼?

  有些暈眩的抬起頭,在看見他的笑容後,織月下意識的又低下頭去。「我……我什麼都還沒說……」他聽到了什麼?

  「你說了,我聽到了。」他得意得幾乎笑了出來。「你愛我,對不對?」

  一驚,織月尷尬得全身僵硬。他……

  他還真聽到了……

  難道……聽話不一定得用耳朵,用嘴也行?

  「謝謝。」緊緊擁抱她一下,靖毅轉身面對其他神情各異的眾人,因他的道謝而詫異得抬頭的織月只來得及接收到他一抹溫柔懾心的淺笑,接著又只能望著他的背影,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知道她愛他!那他呢?那火速的一吻,讓她極受到他心中的澎湃思潮,卻來不及深究他對她是存著怎樣的感情。

  「靖毅,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眼看靖毅和那女人糾糾纏纏的,不知在做什麼,蓉姬的疑心大起。

  呢!接觸到蓉姬的目光,織月有些心虛的躲到靖毅背後,殊不知這樣反而更加引起她的怒氣。

  「我們是……」

  「夫妻。」在一旁看戲多時的曦月準確的插了嘴,總算讓這團迷霧撥雲見日。

  不過撥開雲霧的同時,才發現另一個更大的風暴就在眼前。

  「你們是夫妻!」雙眼冒火的蓉姬衝上前,目標不是被靖毅護在身後的紀月,而是正表現出一副英雄護美模樣的靖毅。

  「你這個混蛋!負心漢!你之前是怎麼跟我說的?你怎麼能對著我說那些話,卻又娶了她!」

  靖毅對她說了什麼?被護在身後的織月盯著眼前寬闊的背影,聽著蓉姬怨恨的話語,心有點酸。

  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那些話絕對不是她想聽的。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你說過我是你最喜歡的姑娘!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要和她成親!」

  字字句句,如泣血淚,狠狠的撞擊著織月的心。

  會碎嗎?她脆弱的心、他剛對她許下的諾言、兩人之間初建立的信任與親密,以及她剛剛交付出的真心與情愛……

  會碎嗎?會嗎?

  正感到難過,她冰涼的小手被一陣溫暖裹住,直透入心。

  看著他握住自己的大掌,視線越來越模糊,淚水不知何時已攻佔了她的眼眶。

  輕輕靠在他的背上,熱熱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袍子。

  她懂了!她聽到他剛才在那一物中對她說了什麼。

  「蓉姬,我……」一隻手抓住她用力捶打的雙拳,靖毅正待解釋,目光卻被門外突然增多的人群和噪音吸引,眉頭微皺。

  被靖毅突來的僵硬警戒微駭住,織月怯怯的探出頭,驚訝的看見刑部尚書領著大隊人馬衝進屋來。「邢大人?」

  被斥為怠慢職守的刑部尚書,這回的效率還真好得有點嚇人。

  「來人!」怒眉直堅,邢大人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瞠大雙眼。「把這些暴徒連同靖毅貝勒押回刑部!」

  啊?緊攥著靖毅的袖口,織月駭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等會兒!邢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您為什麼要捉走靖毅?」抖顫著聲音,織月問出了眾人的疑問。

  他冷冷的瞟了緊繃著臉的靖毅一眼。「我們懷疑貝勒爺和這些惡徒勾結,必須帶回刑部問審。」

  勾結!織月等人倒抽一口涼氣,這個罪名若真成立,那可是叛國罪!

  也就是,死路一條。

  自從靖毅被帶到刑部之後,朔王府便陷入一片混亂。

  「怎麼會!靖毅怎麼會被逮捕?」朔王爺急得在大廳踱步,還差點撞倒一旁的立地花瓶。「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呆坐在一邊的織月茫然的抬起頭。「邢大人說,他懷疑靖毅和蓉姬有勾結,要帶回刑部審問。」

  聽到蓉姬的名字,朔王爺及朔福晉全瞪大了眼,臉色刷白。「蓉姬?織月,你是說那個苗女……這事兒是她幹的?」

  「你們也認得蓉姬?」

  儘管已經努力不去對兩人的過去產生疑問,織月還是無法控制那漸增漸深的好奇。

  朔福晉擤了把鼻涕,淚眼迷濛。「還不就是兩年前,靖毅到雲南去了一趟,不小心給那兒的毒蛇咬了,那苗女就藉著照顧靖毅來接近他,把他給迷倒了。他回來之後還說什麼非她不娶的渾話,差點沒把我們氣死!」又擦了把眼淚。「沒想到這回她竟找到京裡來了,真是個禍害!」

  織月默默的聽著,心微微抽痛。雖然靖毅已經表現出對她的心意,可是……可是他卻從未表現出對她如此堅決的愛戀。

  真是奢求!剛剛才確定彼此的感情,現在就這麼要求未免太過。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夫君曾經信誓旦旦的非別的女人不要……

  用力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曾經和蓉姬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可是現在又說他的心在她身上。那麼,有沒有可能以後她也會變成下一個蓉姬?

  打了個冷顫,織月心頭縈繞紛亂思緒,忍不住起身想回房冷靜一下。

  「織月!」朔福晉見她起身,忙扯住她衣袖,緊張狂亂的叫著:「織月,你要救救靖毅啊!你不要丟下他不管!我知道你和靖毅的婚事是被迫的,可是……你就看在這點兒情份上,救救他吧!」

  呃?織月愣愣的看著失控的額娘,腹中酸意與苦水直翻騰滾動。為什麼額娘不認為自己會救靖毅?是她給人的感覺太冷心,還是她和靖毅的夫妻形象太過破碎?

  「我會的。」輕輕握住朔福晉的手,織月勉強扯出一絲笑。「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要有辦法的話,我也會盡力的。」

  「辦法當然是有。」站在一分不吭聲的朔王爺終於出了聲,吸引住兩人的注意。「只是要看肯不肯。」

  滿頭霧水的看看朔王爺,又望望朔福晉,織月背上的冷意越來越冰寒。

  「王爺!您快說呀!是什麼辦法?」看著朔王爺的眼光不時飄向織月,朔福晉也轉向一臉默然的媳婦。「織月,你會幫忙吧?啊?」

  她?被問得迫切,被盯得慌亂,但不管是因為他們的求助或是自己的打算,她都不會放下靖毅不管。「我會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容王府的格格不會丟下咱們不管!」欣喜的轉向顯然鬆了口氣的朔王爺,朔福晉笑得如釋重負。「王爺,您快說,有什麼法子?」

  織月白著臉,拳頭握在腿邊,緊咬著下後。額娘說了什麼?她說自己是「容王府的格格」,而不是「朔王府的二少福晉」?她在朔王府眾人心裡,依然不是這兒的一份子!

  這個突來的事實認知,讓織月不知該如何反應。該哭?可是又覺得可笑;該笑?可是又有什麼好笑的?

  「只要有銀子,什麼事都辦得成。」幾乎是盯著她,朔王爺一字一句的說道。

  呆望著朔王爺,織月真的想笑了。

  「銀子?咱們哪來那麼多銀子!」朔福晉撲倒在朔王爺懷裡,大聲哭號。

  這,又是另一場騙她心軟的戲嗎?拙劣的演技,以及讓她不得不投降的情況。慘然一笑,織月咬了咬牙。

  「你們請放心吧!銀子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看著他們臉上綻放的笑容,織月沉重得幾欲逃開。這就是他們等的答案吧?這就是她在這兒的價值吧?

  好累。

  「不過,這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叛國可是重罪,靖毅在十天半個月內是沒辦法脫身的。」朔王爺雖依然凝著臉,但方纔的憂慮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放心與自信的神采。

  織月眉間的郁色又添一層。時間拖得久,代表要花費的銀子就越多;相對的,她的財產越少,她在這個地方的價值和地位就越低……

  也許她自私,也許她任性,只是她現在除了朔王府,已經沒有退路。阿瑪因為家產的問題和大哥鬧翻,她也因為嫁妝而和阿瑪之間的氣氛很僵;她是不能再回阿瑪那兒去了,大哥那兒又好遠……她一個女人家,怎麼到江南去?

  「織月?」

  一陣輕晃,織月的心思飄回,有些迷惑的看著眼前的朔福晉。

  「呃,抱歉,我想事情出神了。」抱歉一笑。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遠了……

  可是不想的話,到時她要怎麼辦?

  才剛拉回的心思,一瞬間又飛揚到遙遠的地方。

  「織月,事不宜遲,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朔王爺清了清喉嚨。「你……目前能拿出多少來?」

  呢?有些茫然的織月沒反應過來,呆愣了好一會才猛然醒覺。

  「喔!我……我想,大約五千兩吧。」備用的銀兩再加上為數並不多的首飾,大約就這個數字了。

  不過,這樣是不夠的,她心裡明白。這筆在尋常百姓眼裡可以豐衣足食數年的銀兩,根本填不滿那些官吏的齒縫,更別說餵他他們的貪婪需索。

  「五千兩!」果然,朔王爺揚高了聲音,但隨即又壓下,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那……也可以,不過,我想至少得先準備個五萬兩,好好關照一下刑部的大人們,畢竟這回非同小可。」

  五萬兩,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織月的心依然忍不住一沉。

  「我知道了。」閉了閉眼,織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回房去打點一下,你們也休息會兒吧!累壞了就不好了。」

  向朔王爺、朔福晉告退之後,織月拖著疲累的腳步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她這樣做對嗎?雖然依舊是別人告訴她要怎麼做,可是頭一次,她對自己的聽從有了質疑。

  她知道這是救靖毅惟一的方法,除了事後的顧忌。其實要她這麼做也是心甘情願。

  可是,為什麼她突然有一種陷入陰謀的感覺?

  停了腳步,織月轉頭望向園中池裡已半凋的荷花,輕歎口氣。

  原以為自己會擁有一個平淡的人生,沒想到……現在的她,竟背負著如此沉重巨大的責任。織月輕淡而苦澀的一笑。

  「靖毅,對不起。」她低聲說道,眼淚落下。「如果可以重來,我寧可我們之間沒有交集。」

  從多久以前開始,情況就已經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堆積了許多的疲憊,現在的她只想逃避、躲藏;可是,現在她要面對的,卻是更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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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1:03: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終於見到了靖毅。

  無言看著眼前不掩憔悴的人,織月只覺得心頭一陣劇痛。

  不知是故意的逃避或是陷入空茫的思緒,靖毅只是靜靜的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對牢房外多出的纖細人影視而未見。

  「靖毅!」朔福晉激動的撲上前,緊抓著牢門大喊:「是額娘呀!額娘和織月來看你了。」

  他仍文風未動。

  「靖毅,靖教!你不要不理額娘呀!」哭叫著,朔福晉努力的伸長手,卻怎麼也夠不著眼前咫尺、身距天涯的靖毅。

  織月聽著她的叫喚,很想也跟著伸手、跟著開口;可是身子不知為何就是被釘在原地,動也不能動,只能靜靜的看著靖毅,看著他封閉自己、拒絕額娘……

  也拒絕自己。

  朔福晉看著毫無反應的兒子,忍不住心急起來。「靖毅,你不要擔心,我和你阿瑪已經在想辦法救你了,大概再多個幾天,是上就會知道你是清白的……啊!還有一些大人也都答應幫你在皇上面前說情,皇上一定會相信你是清白的。靖毅?靖毅!

  你說說話呀!」

  一直迴避著兩人目光的靖毅終於緩緩轉過頭來,原先的利眸沒了銳氣,但依然清澈。

  「怎麼做?」

  「啊?」朔福晉讓他的反應給嚇了一跳,她原以為靖毅也會跟著高興的。

  「為什麼是上會相信我是清白的?為什麼大人們會答應幫我說情?」他不是初進官場,和那些滿腔熱血、心懷抱負的新進官員不同。在工部當差,他早就看清了這個圈子的污濁。心不夠奸險,權勢再大也有翻覆的危險;嘴不夠油滑,能力再強也只有屈居人下的份兒。

  惟一能夠躲過陷害打壓的,只有銀子。

  他不夠奸險、不夠油滑,卻能夠得到其他官員的援手;原因很清楚的只有一種。

  看向額娘身後的織月,兩人相對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

  「額報,我可以和織月談談嗎?」

  猶自歡欣於愛子的即將得救,朔福晉忙不迭的點頭。「沒問題!我先去找尚書夫人說說話,你們小倆口好好聚聚吧!」

  低著眼,等朔福晉的身影從身前掠過,織月頓了會兒,慢慢的走到牢邊。

  「你……還好嗎?」一句廢話。

  靖毅輕哼一聲,代表了回答。「為了見這一面,你花了多少代價?」

  心抽緊,織月靜靜的盯著他握著牢柵的手指。半晌,她才輕輕吐話:「不打緊,還沒完。」

  「還沒完!」靖毅重哼一聲。「好個還沒完!的確是還沒完,你的嫁妝還沒完、得打通的關節也沒完、那些等著收銀兩的官吏更是沒完!只為了見我這一面,不管你們花了多少代價,不值得!」心疼的盯著織月消瘦的雙頰,靖毅只能生氣這一切猶如肉包子打狗般損己利人的犧牲。

  織月搖搖頭,輕聲低語:「值得的。不管花多少代價,只要能見到你,都是值得的……」握緊了手指,織月險險控制不住伸手去擁抱他的衝動。

  聽她這麼說,靖毅也愣住了。

  氣氛沉寂了一會,他從略窄的牢柵空隙中伸出手,攤在她面前。「把手給我。」

  不知他想做什麼,織月還是伸出手,放在他掌中,讓他密密握住。

  執手之手,與子偕老。

  雖然不願對目前的惡境有任何奢望,織月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絕望的甜意。

  「你越來越瘦了。」盯著她纖細白皙的手指,靖毅溫柔的摩挲著。「也許,我們這樁婚事真的是個錯誤。你到朔王府之後,沒見你快樂過。一對覬覦嫁妝的公婆和一個可惡的夫婿……恨我嗎?」

  她搖搖頭,望進他深邃的眸底。「我愛你。」

  揚起一個充滿神來的笑容,他握緊她的手。「那麼,聽我的話。」

  被他的笑容眩惑,織月差點就點下了頭。但是,那過於閃耀的笑臉同時也在她心中引燃了警告的烽煙。「什麼?」

  「別管我了,你走吧!」

  驚駭的盯著他,織月猛力的搖著頭。

  不管她的拒絕,靖毅自顧自的說著他的打算:「到江南去找元鈞吧!不要再留在這兒了。忘了你曾經成過親,忘了你曾經有過我這個丈夫。咱們還沒圓房,你的身子還是清白的……」

  「夠了!」甩脫他的手,織月又驚又氣的倒退了幾步。「你!難道你不和我圓房,只是為了將來要作了我方便?」

  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氣紅的雙須,這麼多天來,靖毅第一次有了好心情。「不,之前只是時機都不對。」

  呃……紅著臉瞪他,織月羞得幾乎要掩面逃開。可是,她捨不得。

  「聽話,別再管我了,到江南去。」

  「不要。」很優雅、很從容、很堅定的一句反對,堵住了靖毅的話。

  他看著織月紅著臉、昂著頭,微露出一絲倔強。

  「也許我會到江南去,但絕不會是現在。既然我已經決定要救你出來,那不到事成我絕不罷手!」

  驚奇的看著織月說出這串和她一點也不搭的宣告,靖毅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靜默了一會,他決定給他的少福晉一個笑容。

  「你變堅強了。」他笑道,有讚許,有安慰。

  織月也笑了。走向前,將雙臂伸入牢柵內緊緊擁住靖毅。

  日子又是一天一天的過去。

  織月一張一張的放出手中的地契與店家合同,收進了一疊一疊的銀票,然後又交給一隻又一隻等著辦這筆橫財的手。

  無怨無恨,心頭打定的主意讓織月再也沒有顧忌,毫無保留的放出自己的所有。

  「少福晉,這裡是七萬兩。」被織月派去與買主交涉的管家小心翼翼的捧出銀票,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她點點頭。「辛苦你了。」在賬本上記下最後一筆,織月輕輕的歎了口氣。「靜兒,我去見王爺和福晉,昨兒交代你的事,麻煩你好好的打理。」

  獨自走在朔王府的長廊上,織月看者蕭瑟的冬景,不自覺的浮出似哭又欲笑的神情。

  年關又至,去年今日,卻是大不相同。

  去年的此時,她只是個躲在父兄身後尋求庇護的小格格,不知人世一絲愁;今年的現在,她已是朔王府人心安定所繫,嘗遍心酸苦楚、歷盡雨雪風雷。

  不過短短一年光陰,竟讓一個人的轉變如此之大。這是一年前的織月怎麼也想不到的。

  「阿瑪,額娘。」路進大廳,織月前面帶喜色的朔王爺及朔福晉行了個禮,心中對他們的欣悅有了個譜。

  「織月,你來得正好!」朔福晉忙拉著她坐下,迫不及待的告知她剛得到的好消息。

  「額娘告訴你一個喜訊,邢大人的一個屬下願意替咱們作證!還有平王爺、尹大人和於大人他們在皇上面前的進言也有了效果,聽說皇上已經決定下旨釋放靖毅了!」

  終於。泛開放心的笑容,織月點點頭。「太好了!」

  「是呀!織月,這陣子真是辛苦你了。」說到這兒,朔王爺和朔福晉的臉色又是一陣尷尬。「這事兒前前後後花費了不少,多虧你擔待著。」

  嫣然一笑,織月搖搖頭。「這是應該的。不過……不曉得靖毅什麼時候會回來?」

  「就快了!方才平王爺差人送了口信來,說皇上大概這兩天就會頒旨。唉!大人們幫了咱們那麼多,真不曉得該怎麼謝謝他們……」

  聽這種遮遮掩掩的客套話已經習慣的織月拿出數張銀票交給朔福晉。「額娘,這兒是一萬兩銀子,織月年輕不懂得禮教,就麻煩您和阿瑪備辦些禮物,謝謝大人們對咱們的幫忙。」

  朔王書露出了笑容。「織月說得對,是該好好謝謝人家。我這就叫人準備!來人!」

  聽著王爺吆喝,織月揚起一個有些飄忽的笑容。

  就要到了!靖毅回來的日子,就要到了。

  曾經擾攘一陣的貝勒叛國案,終於在年前給結了。

  經過數位大臣的查訪並根據證人的征詞,靖毅貝勒終於擺脫與苗族勾結叛國的嫌疑,得到了釋放;至於蓉姬等一行人則因犯下擄人勒贖案而繼續扣留審問。

  不過,蓉姬犯罪的原因竟只是要因此引出靖毅貝勒,這位「罪魁禍首」依然受到相當的側目。皇上也下令要他協助處理這樁案件,並勸服蓉姬一干人日後不可再犯下如此罪行。

  心不在焉的聽靜兒在她耳邊拉拉雜雜的念著這一大串,織月可以說是左耳進右耳出。

  蓉姬和靖毅的關係她已經明白,而蓉姬貴為苗族公主,為了不引發更大的問題,織月很清楚她不可能會受到什麼重大的刑罰。也就是說,關於蓉姬,她沒有需要擔心的事情。

  嘴角不覺浮出淺笑,手上的筆舞動得飛快。

  一旁興奮得吱吱喳喳的靜兒發現了主子的沉靜,不由得也住了嘴,有些狐疑的看著似乎和自己分隔成兩個世界的織月。

  主子變了。

  而且變得很多。

  以往遇到事總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織月,嫁進朔王府的這數個月裡,也許是因為遇到了太多別人無法替她解決的事,逼得她不得不自己做主,甚至得替他人出主意、想辦法。

  以往的嬌柔轉成了堅毅,過去的怯懦變成了勇敢。過去的她與現在的她,幾乎判若兩人。

  「好了。」織月擱下筆,清脆的聲響喚回了靜兒飄遠的思緒,目光回到主子神采飛揚的臉上。「靜兒,幫我收一下東西,咱們上一趟平王府。」

  怎麼突然要上平王府?收拾著筆墨,靜兒忍不住心裡嘀咕。自從上回被劫,她就一直想盡辦法要阻止主子出門、結果……還真是擋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啊。

  「靜兒,你在想什麼呀?都出神了。」微笑著在靜兒面前揮揮手,織月的心情好得她不住微笑。

  「少福晉,您怎麼那麼高興呀?是因為貝勒爺要回來了嗎?」

  織月但笑不語,但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一些。

  是嗎?她是因為他要回來而高興嗎?的確是,可是……只有這樣嗎?

  神秘的笑著,織月什麼也沒說。

  兩刻鐘後——

  「銀箏姐姐。」巧笑著,織月坐定在平福晉杜銀箏面前。「好久不見了。」

  「是啊!」杜銀箏一雙美目努力的打量著織月,隨即皺起眉頭。「你瘦了耶,最近太忙了吧?」

  織月笑著搖搖頭。「還好,不要緊的。」忙?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子要她像以前那樣清閒,她還真是不太適應。

  「你受了那麼多苦,我怎麼向元鈞和映月交代。」低聲嘟噥著,杜銀箏好生心疼的看著清瘦的織月。

  頓了一會,再開口時,織月臉上多了一抹凝思。「銀箏姐姐,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她偷偷的笑著,心底有小小的雀躍與期待。

  她已不是過去的她,也許過去有些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也許從現在可以開始去嘗試。

  一個計劃在織月心底醞釀成形。現在,她要跨出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莫名的興奮。

  「銀箏姐姐,你能告訴我,我大哥江南的住處在哪兒嗎?」

  靖毅貝勒回府了!

  朔王府上上下下歡天喜地,忙著準備去霉運洗塵的事,朔王爺和朔福晉更是興奮得不時放聲大笑。

  織月打扮得漂漂亮亮,同樣歡欣的等待久違的夫婿歸來。

  好想他。

  想見他,感受他的溫暖、迎視他的目光、承接他的撫觸、傾聽他的聲音……

  織月笑得甜甜蜜蜜,嬌麗笑顏在她臉上如同燦開的春花。

  「少福晉!貝勒爺回來了!」興沖沖的,靜兒跑進織月的寢室,又笑又叫。

  是嗎?玫瑰唇瓣噙著甜蜜淺笑,整整衣裙,織月快步的往大廳走去。

  大廳裡,朔王爺、朔福晉以及靖揚,全都圍在靖毅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和靖毅說話,臉上全帶著欣悅的神采。

  站在水晶門簾後,織月靜靜的看著被人群包圍的丈夫,沒有舉步向前的意思。

  她,不說一句話。

  想擁抱他。

  她,不出一點聲。

  想親吻他。

  臉上淨是平靜的溫柔。

  心中卻是翻騰的熾熱。

  認真的回想,兩情相悅之後的他們,完全沒有過過一天幸福平靜的日子。能這樣看著他,感覺似乎是場夢。

  不過,看似重回平靜的生活,又能持續多久?

  唇邊的微笑轉成一個謎,正好被轉過頭來的靖毅看進眼裡。

  「在笑什麼?」穿越人群,靖毅來到織月面前俯首望著她,眸中有著難得的溫柔與興味。

  「不該笑嗎?」低下頭去玩弄著手指頭,織月的臉頰因為羞怯而嫣紅。個性變得堅毅,並不代表她已和過去完全不同。

  靖毅笑著看她,那笑意有些難解。沉默了一會,再度開口:「有吃飯嗎?」

  呃?意料之外的問題教織月抬起頭,睜大了眼。

  「你變瘦了。」戳戳她略顯凹陷的臉頰,又拉了拉,靖毅表情有些不悅。

  有些羞澀的退了一步,織月臉紅得像被火烤過似的。「在這麼多人面前,少不正經!」

  果然,身後已傳出了一些竊笑及私語。

  靖毅挑了挑眉,清了清喉嚨,目光往發聲處望去,立刻遏阻了穆蝶馨及一些下人的暗笑。

  氣氛又轉為尷尬。

  朔王爺愣了愣,急忙笑著打圓場。「總算是平安回來了!靖毅,這些日子可真是讓你受苦了。」

  「是啊!」朔福晉也笑道。「我特地要廚房準備了一些你愛吃的菜,還有豬腳麵線,去去霉氣!」

  「謝謝額娘。」淡淡的謝道,靖毅的注意力大多仍擱在他的小妻子身上。

  朔福晉開心的笑著,拉著靖毅就往飯廳走。「咱們快去用膳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織月靜靜的看著眼前一團熱鬧,心不免有些沉。

  即使她為朔王府做了那麼多、幾乎付出自己的所有,卻依然沒有歸屬的感覺,他們也不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那她又是為了什麼在辛苦呢?

  胡思亂想中,手上一陣溫暖喚回她飄遠的思緒。抬起頭,正好望進靖毅眸中。

  「用膳了,走吧。」握著她的手,他僅是談笑,卻讓織月心跳加快了些。

  她感到有些愧疚,臉上悄悄的浮起歉色。織月瞅住握著自己的大手,心中輕輕的對著靖毅說抱歉。

  若是他知道她的任性遊戲即將在待會展開,或許那抹笑會迅速轉為狂怒。

  不過,她也真希望自己能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勾勾唇角,織月自嘲的想著。

  織月想著就發呆了,待回過神時已被靖毅牽到飯廳,坐在他身畔。

  「哈哈哈!太好了!事情總算是做了個了結,靖毅也平安的回來了。」朔王爺幾杯黃湯下肚,原本已相當興奮的情緒變得更加高昂。「一切總算是都回到原來的樣子了!

  哈哈哈!」

  織月微微牽動有些僵硬的唇角。原來的樣子?

  「呵!工部的王大人還體恤你,要你多休息幾天再回去工作呢!」朔福晉邊說邊忙著布菜。「瞧你都瘦了一圈,來,多吃些。」一筷子的紅燒蹄膀進了靖毅的碗。

  「謝謝額娘。」靖毅動了筷,但沒夾菜下肚。反而在織月碗裡放進幾筷子脆筍。「你多吃一點。」

  一點都不溫柔,卻也一點都不含蓄。

  她紅了臉,小小聲的回應他稍嫌笨拙的關心。「謝謝。」

  滿意的看著她慢慢吃下碗中的菜餚,靖毅才轉頭看向父母。「孩兒能瞭解王大人的體恤,可是我想要早點回工部辦事。這回事情發生得突然,我有好些工作來不及交代,還擱在那兒沒處理,我想還是早些解決比較好。」

  「不,你還是休息幾天再去。」身為母親,朔福晉堅持要愛子多休息幾天,養足精神再去工作。

  「王大人都要你過幾天再工作了,你怎麼還像被鬼趕著似的要去賣命?」

  「你額娘說得對,你就在家裡多待幾天。」朔王爺笑得眼都瞇瞇的。「對了,順便和織月討論討論咱們該做些什麼買賣。」

  織月微皺著眉,表情有些為難,她實在不想在這麼和樂的氣氛下潑大家冷水。「什麼也不能做了。」說出口的同時,織月臉色也和緩下來,轉為平靜。

  事實,總有曝光的時候。

  「嗯?你說什麼?」酒酣耳熱,朔王爺笑呵呵的問道。

  「阿瑪和額娘日前忙著奔波,不太曉得家裡的用度。」織月靜靜的說道,不去理會四周開始顯得驚恐的目光。

  「我的嫁妝已經全部用罄,方才最後一間鋪子已經轉賣出手,得到的銀子要送去城裡各酒家飯館結賬,我想大概剩不了多少。」

  杯碗筷匙落地的鏗鏘聲,此起彼落的響起。

  原本歡樂開心的氣氛,因為她的幾句話竟又轉為愁雲慘霧。織月看著開始竊竊私語的眾人,心中竟然豁然起來。

  轉頭看向靖毅,原本預料中的驚訝與惋惜並未得見。他的眼中,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竟然只有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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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1:03: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剛剛看到你在笑,為什麼?」

  在一片喧鬧中,靖毅悄悄的拉著織月離開了那群抱著「有酒今朝陽,無酒便喝茶」觀念的樂觀家人,回到了兩人未曾同床過的「新房」。

  「我不該笑?」他還是笑,而且笑得比剛才還開心。

  她當然希望他笑,因為她希望他快樂。只是,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笑成這樣。不免讓人有些起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找不到你在這種時候還能夠笑的理由。」連她自己都不太能笑了,他怎麼能?

  「你的意思是說,我想笑的話也該有個理由?」他挑起眉,看著正皺眉抿嘴的織月。

  「那好吧!給你理由。因為我終於回來了,我很高興;因為我們終於雨過天青,我很高興;因為我們終於不用隔著那該死的車柵來卿卿我我,我很高興。這樣夠了嗎?」

  織月的臉早就紅成一片,勞心不禁暗喜。「你貧嘴。」

  「而且我不會因為你沒錢了就不要你。」靖毅接著說。

  一針見血的說中織月心中的痛處,靖毅將她下意識的退縮和蒼白春進眼裡。

  「我也不認為你是這種人。」低下頭,織月有些心虛的絞拉著手指頭。

  她當然沒這樣想,因為她根本就只想著自己而已。在想之後她要怎麼跑出朔王府,在想之後她要怎麼到江南去……

  就算靖毅不在意,可是她自己在意。

  在朔王府裡,她代表的就是銀子;沒了銀子,她什麼也不是。

  「那就好。」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盯著織月不安的模樣。「所以,你最好不要亂動什麼要逃走或設計我休妻的念頭,不然……」哼!

  啊!織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不然?」

  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真嚇人。她是在打算要去江南找大哥啦!不過,他提到休妻……她真的沒想過哦!

  「不然?」靖毅哼了聲。「你敢問我不然,那就表示你真的這樣打算,對不對?」

  「我又沒說。」織月小小聲的嘟噥。

  「有想吧?」欺到她身前,靖毅的呼吸熱呼呼的噴在她臉上,讓織月忍不住輕顫。「你想過嗎?想過要離開我嗎?」

  咬著唇,低著頭,織月拒絕他語氣強烈的疑問。

  沒給她退縮的機會,在她選擇以沉默回答他的問題時,她已經被靖毅擁進懷裡,緊得她暗自喊疼。

  「答應我,你不會走。」他緊摟著她,低低的悶哼聲從她頸間傳出,顯得脆弱又可憐。

  「答應我?」

  聽見他不在人前流露的脆弱,紀月也不禁柔了心。輕擁住他的腰,輕聲低語:「我答應你。」

  「該死的!」

  狂暴如雷的怒吼聲在朔王府炸開,驚得人避狗跑、鳥飛獸散。

  「再給我說一次!」陰陰冷冷的聲音,凍結了其他的聲響,整座府邸安靜得很,像似毫無人氣。

  只可憐了站在雷公與閻王同時附身的靖毅面前的家僕。

  「少福晉她……她留了封信……然後就……」

  「就走了!」怒吼咆哮再度響起,靖毅把那封信往桌上一扔,宛如被主人狠踩了一腳又踢進籠裡關禁閉的困獸。「她要走,你不會攔?不會差人來叫我?你不會大聲些,把別人給喊來?」

  「回貝勒爺的話。少福晉她……她沒說要走,只是提了個……包袱,說……說是要拿……拿東西給平福晉,並交代我要……要把這封信交給爺。小的……小的也不曉得少福晉……是要離開這兒……」

  「少囉唆!」

  可憐的僕人像從冰水中撈起似的,怎麼也抖不停。

  他才剛進朔王府不到一年,沒見過靖毅貝勒發脾氣,也沒人跟他說靖毅貝勒發起脾氣就像要殺人一樣啊……嗚嗚嗚……

  真是該死!靖毅怒沖沖的看了那封信一眼。心中氣恨狂升。

  那個跑走的女人,昨夜還對著他笑!

  那個留書的女人,昨夜還承諾不會離開他!

  那個離家的女人,昨夜還在他懷裡說愛他!

  結果……

  騙人!

  「給我派人出去搜!找到人馬上回來向我回報!」一聲令下,朔王府所有能出動的人力都趕緊往門外移動,準備把那個引起貝勒爺怒火的少福晉找回來滅火。

  空無一人的大廳,只餘靖毅一人。還有他極怒之後的粗重呼吸。

  她竟敢騙他!她怎麼敢?

  她竟敢唬他!她怎麼可以!

  她竟敢欺騙他!難道連愛他都是騙他?

  不可原諒!

  抹了把臉,靖毅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人在「真的」很生氣的時候,往往會生出很可怕的念頭。很瘋狂的想法,進而做出很恐怖的行動。

  沉吟一會,靖毅叫來侍衛。「吩咐下去,叫人幫我收拾行李,我要出遠門。」

  「爺!現在?」看著主子眉眼間冷靜的怒意,侍衛不確定這是氣話或是計劃。

  「現在!」

  「爺,您要往哪兒去?」

  靖毅臉色一冷。「你管得著?」

  驚覺自己逾矩的侍衛急忙退後,低頭垂手。「小的知錯。」

  「快去。」

  侍衛應聲退下,獨留靖毅一人在大廳中,算計著沒人知曉的詭計。

  「靜兒,我們還剩多少盤纏?」

  坐在客棧裡,身穿長袍,頭戴瓜皮帽,一條烏黑油亮的長辮垂在腦後,卻長著一張秀麗面容的「公子」正和一旁的僕人低聲私語。

  乍看之下,或許會為這兩人的端秀面貌驚訝,但若仔細一瞧,其實不難看出她們雖著男兒衫,實為女兒身。

  再說得明白、清楚些,織月和靜兒的喬裝技術其實滿拙劣的。

  「還有……」靜兒低頭數了數錢袋中的銀兩和銀票。「一百四十七兩。」

  「什麼!」驚叫一聲,織月急忙掩住嘴,偷偷觀望四週一會,確定設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後,才拉著靜兒竊竊私語:「你確定?我們不是帶了三百兩嗎?怎麼才走了幾天,就只剩這麼一些?」

  靜兒無辜的望著搶過錢袋、滿臉不相信的數了起來的主子。「主子,您忘啦?咱們買這幾套衣服、還有糧食和伙食費、以及外頭的馬車,再加上一些有的沒的開銷……」

  「好了,別說了。」織月乏力的打斷靜兒的報告,眉頭深鎖,貝齒緊咬。

  簡直出乎她的預料太多!憑著自己在朔王府當家幾天,就對自己的用度能力抱持信心,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兀自鬱悶之際,身邊的靜地倒抽了口涼氣,然後就拚命的扯著織月的衣袖搖晃。「主……主子……您……」

  「什麼事啊?」有些煩躁的推開靜兒的手,織月依然煩惱者僅剩不多的旅費。

  「您看那些人……」靜兒緊張兮兮的又扯上她的袖子。「是不是我眼花啦?我怎麼覺得,中間那位好像……好像貝勒爺?」

  呃?織月小心的轉過頭,正好對上方進門、甫坐定的那人的視線。

  芳心大亂。

  「我覺得好像是……」織月的聲音科得像浸了冰水。「怎麼咱們才……才走了幾天,他就跟上來了?」

  「您忘了,貝勒爺找人最是拿手了?連刑部都想借重爺的能力。」呃,現在不是稱讚他的時候。「咱……咱們該怎麼辦?」

  又偷偷瞄了靖毅一眼,哎!他幹嘛老盯著她們看?織月不安的收回目光,拉著靜兒咬耳朵:「鎮定,別慌了手腳。咱們已經喬裝成男人了不是嗎?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的!」

  「喔!對、對,咱們現在是男人。」

  天底下會這麼無真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們兩個了。

  而正坐在兩個緊張得不知所措又強自鎮定的小女子側邊的靖毅,則是又怒又好笑的盯著不時偷看他一眼,又趕快躲回丫鬟身後的織月。

  她們總算是有點腦子,懂得改扮男裝——雖然不怎麼像就是,否則兩個弱質女子孤身前行,恐怕不出三天,就被心懷不軌的惡人給算計了。

  不可諱言,踏進這家店時,他看到心懸已久的人影,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擱了下來。

  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怒氣。

  非好好教訓她不可!

  「請問這位公子,你們好像在趕路?」打量著織月緊張的面容,靖毅壞心的故意問道。

  「呃,趕路……」織月小心的看著靖毅的笑臉,總覺得不對勁。「是啊,是在趕路。」

  「往哪兒去呀?」他繼續和藹可親的問道。

  「揚州。」似乎被迷惑住般,她也乖乖的回話。

  「我也正好要上揚州尋人,不如咱們一道吧?」靖毅頂著一張不容拒絕的笑臉,直逼一臉呆愕的織月。

  呃……我可以說不要嗎?「請問,您上揚州尋什麼人呀?」雖然「覺得」靖毅不會認出她,可是她還是有那麼一些擔心。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他的敏銳善察,她並不是不瞭解。

  「尋妻。」靖毅答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我的妻子不聲不響的就逃家了,我想她大概會到揚州去依靠她的兄長,所以決定走一遭揚州……咦?你怎麼流了滿頭汗?天氣不熱啊。」

  是不熱,而且還很冷,冷到連她的心都涼了。「呃……是這樣啊!真巧,我也是要到揚州去找我大哥。」

  「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有個照應。」靖毅笑著伸手拍了拍織月的肩膀。「我是朔王府的二貝勒,你喊我靖毅就可以了,不須拘禮。」

  盯著那張好似一臉奸笑的臉龐,織月戒備而緊張的回他一笑。「我……我姓馬,名叫……」叫什麼好呢?「呃,元鈞!」不好意思,先拿大哥的名字來救急。

  「喔?」靖毅臉上的笑容隱隱浮動,青筋略現。「馬元鈞?」

  戒慎的點點頭,織月小心的觀察著靖毅臉上如風吹雲般快速變化的表情。

  據她所知,靖毅的耐性並不多……他有變臉的跡象,是不是表示她的身份已經……

  「很好,這名字挺好。」出乎她意料之外,靖毅臉上的陰影竟然退去,換上一臉有點虛假的笑容。「那以後就互相照顧了。」

  「哪裡……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房休息了,告辭。」

  扯個笑容,織月慌張的先行告退,逃難似的離開了那度隼般銳利的視線。

  好可怕啊!

  織月第一次體悟到,看著靖毅說謊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看來,他幾乎把織月嚇得魂不附體了。

  想起方纔她又緊張又呆愣的模樣,靖毅後邊的微笑忍不住浮現。

  好可愛!她大概還自以為聰明,認為她的男裝打扮騙得過大家的眼睛吧。想起她故作男人姿態的青澀,靖毅就忍不住想笑。

  他的小妻子……還真是有趣。想起當初成親時對她的觀點,不禁要笑歎自己的識人淺薄。

  可是,她這樣莽莽撞撞的離家,什麼也沒準備齊全,竟以為只要扮成男人,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難到達相距千里的揚州。這天真的想法,她還是得付出代價。

  「啊——」

  一聲尖叫自隔壁房間傳來,然後又接連著好幾聲。

  一聽就曉得是女孩子,哪個男人會這樣鬼叫的?邊搖著頭邊快步走出房,靖毅不禁苦笑。

  「發生什麼事?」正要舉手破門,房門已被打開,他的懷中立刻出現一個投懷送抱的「男人」。

  織月也不管自己抱著的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個勁兒的發抖。「有有有……有蟲,房裡頭有蟲……」

  「蟲?我說元鈞兄,您堂堂的男子漢怎麼會怕蟲呢?」靖毅故意笑道,卻仍心憐她的顫抖。

  「呃,人總是會有弱點物嘛。怕蟲……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低聲咕噥著,織月不覺兩人之間的曖昧,依然緊抱著靖毅不放。

  「我回來了……啊啊啊!」被差遣去辦事的靜兒一回到房間,就見到自家主子抱著貝勒爺不放。雖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少、少爺,你們這是……」

  呃?織月茫然的抬起頭,望進靖毅帶笑的陣子,這才驚覺自己正像個娘兒們一樣,死巴著靖毅不放。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急急的放開手,悄悄的盈滿一心的失落。

  啊,真可惜。難得織月自個兒投懷送抱。正享受著滿懷軟玉溫香的靖毅勉強的扯扯嘴角。「不打緊。對了,蟲在哪兒?」

  一提起蟲子,織月原本羞得赧紅的臉頰立刻刷白。「在榻上……」

  靖毅途自走到床榻前,捉起一隻在被子上爬動的金龜子,隨手往窗外一丟,算是了事。「這樣就好了。」

  「多謝。」囁嚅著道謝,織月根本不敢抬頭看靖毅的臉。

  微微一笑,靖毅無所謂地道:「別客氣。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說完便走出去,並將房門掩上。

  而房裡的織月隨即無力地趴在桌上,望著窗外已顯昏暗的天色,陷入呆滯。

  夫妻……他們是來妻耶!幹嘛落到這種「稱兄道弟」的地步啊?

  「格格、格格?」靜兒輕聲喚著織月,有些擔心兩眼無神的主子是不是波貝勒節給駭得神志不清了。「您還好吧?格格。」

  「是「少爺」都說過幾次了。」疲懶的坐直身子,織月只覺得一額頭重得像裝了石子般,又暈又沉。「什麼事?」

  放下手中的晚膳,靜兒一臉嚴肅的盯著主子。「您身體不舒服?」

  「還好啊!」眨了眨迷濛的雙眼。「還好。」嘴裡說著好、她走向床榻的身子卻搖搖晃晃的,完全沒有說服力。「好累,我先躺一下。」

  主子就是愛逞強!

  摸摸織月的額頭,被燙熱的體溫嚇得又急又慌的靜兒正打算去請大夫,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靖毅杵在房門口,嚇了她好大一跳。「貝……貝勒爺。」

  瞟了心虛的靜兒一眼,靖毅勾起一抹諷笑。「看來你還知道分寸,不會同你主子一起胡來。」

  一句意喻不明的話,卻把靜兒嚇個半死。「求……求貝勒爺原諒!」

  這麼說,之前格格和貝勒爺的周旋,貝勒節全都知情,只是故意不戳破?

  「算了。」跟一個丫鬟計較一點意義也沒有,要耍弄也要找那個出主意的人。「織月呢?」

  「格格具體不舒服,大概是前幾天淋了雨,方才又吹了風,燒得挺厲害的。」膽戰心驚的看著貝勒爺越來越青冷的神色,靜兒害怕的吞了吞口水。「靜兒正要去請大夫……貝勒爺?」

  「什麼時辰了!請得到什麼大夫!」怒喝著,靖毅大步走向病倒在床的織月。「去向胡松加拿藥,他認得你。然後去打水來!」

  靜兒呆愣愣的點了頭,敲了靖毅隨從的房門後才醒覺過來。什麼?連爺的侍衛都認出她們……那,她和格格兩人自以為像的男裝打扮,看在別人眼中,豈不是不倫不類?

  嗚嗚嗚……幸好兩人初次逃出京城,不然遇到認識的人,那就丟臉死了……

  好熱哦!

  不是才剛過年嗎?怎麼熱成這個樣子呢?

  睜不開沉重的眼皮,乾脆就讓自己一直陷在黑暗之中;身體的不適,讓織月難受得忍不住掉下淚來。

  「靖毅……靖毅……」意識迷離,分不清口中喊的是誰,只是直喊著那個名字,尋求那個名字帶來的些微安心與甜意。

  喚著那個名字的同時,額上傳來的濕涼,稍稍逼退了體內的燥熱,她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舒服些嗎?」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和她心中所繫記掛的……不謀而合。

  努力睜開眼睛,一張沉靜安穩的熟悉臉龐映入眸中。「靖毅?」

  「嗯,什麼事?」溫柔的笑笑。「元鈞兄弟?」靖毅很惡質的又補上一句。

  織月愣愣的望著他,終於想起現在的自己是假扮成什麼樣子、報出了什麼名號。「呃,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照顧我。」

  「哪裡,出外靠朋友嘛!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一臉的笑容可掬,看得織月心頭沒來由的寒涼。

  「謝謝。對了,我剛才有說什麼嗎?」意識模糊,只記得自己口中一直前前念著什麼,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靖毅依然一臉平靜。「沒有啊!你沒說什麼。」看著織月鬆了口氣,靖毅閃過一抹壞壞的笑。「除了我的名字,你什麼都沒說。」

  喝!織月原本已微閉的眼睛霎時大睜,驚恐的直盯靖毅。「你……你說什麼?」

  「你一直喊著我的名字。」如她所願,他再度將令他欣喜的事實說出口。

  「呃……這個,我可以解釋。」被一個「男人」在病中喚著自己的名字,靖毅一定會覺得奇怪吧?得趕緊找個好理由……

  「如果你說是因為愛我,我會很高興的。」笑笑的說道,靖毅幾乎是竊笑著欣賞織月臉上的驚愕與呆滯。

  「這個,靖毅……我們都是男人,這樣不太好吧?」支支吾吾的說著流言,織月下意識的逃避他的灼灼目光。

  靖毅響起一陣朗笑。「我說,你的演技實在需要磨練。」隨著笑聲停歇,靖毅的臉色也隨著寒冷。「我親愛的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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