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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記我名姓(五)
這就是師徒相戀的下場?
莫淩煙和殷思庭的屍體已被抬了出去,地上的血跡也已擦拭乾淨,連送仍是流著眼淚,不明白為何忽然抑制不住心中悲痛。
「你在同情他們嗎?」丁折柔橫眉冷看著連送。
連送無言以對。在他們殉情而死的那一刻,她真實地希望過,希望殷思庭能活過來,帶著莫淩煙遠走高飛。
「你敢同情他們,就是心有戚戚了?」丁折柔質問。她一早看連送不順眼。連送和那個譚佳一樣,毫無實力,只憑運氣被收為弟子。她與今日朗朝夕相處,難道不會對她師父暗生情愫?今日朗是朗空之上皎皎明月一般的人物,玄宗門這幾個丫頭,有誰敢說沒對他有過一點點遐想。若是抓住這一點,她一定有辦法把她趕出師門。
丁折柔的話觸到連送心中酸處。心有戚戚,難道她抑制不住悲痛,是因為心有戚戚……
「你不答,就是默認了?」
「……」
「連送,隨我去朗風院取幾瓶活血丹。」
今日朗從人群中走出,白衣上沾了鮮血,斑斑駁駁。
「師叔。」丁折柔立刻收了冷厲的表情。
今日朗笑著應聲,道:「你在這裏做什麼,你師父需人照顧。」
丁折柔紅了臉道:「弟子立刻就去。」
等丁折柔走遠,今日朗掃一眼連送:「隨我來。帶著你的包袱。」
連送拿上被她揪成一團的包袱,默默跟在今日朗身後。莫淩煙和殷思庭的身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長這麼大,她從未見過有人活生生在面前死去,一場慘烈的殉情在眼前上演,她真切地心痛,仿佛他們這一世的經歷是她上輩子的記憶,她陷入了別人的戲裏,拔不出。
進了朗風院,四下無人了,今日朗對連送道:「你回來,是擔心我,對麼。」
連送一個字也不想說。
今日朗又道:「以後別再動想走的念頭,你走不了。」
連送垂了眼,點點頭。
今日朗看她失神的樣子,不忍心再說她什麼,從她懷裏接過包袱,拿進自己的房間。
換好衣服出門時,他沒在院子裏看到連送,以為她又想什麼鬼主意跑了,一低頭,發現這沒心機的姑娘抱著膝蓋坐在他門前發呆。
「怎麼了?」他拍拍她的肩膀。
連送搖搖頭。等師父換衣的那段時間裏,她把莫殷二人的死又從頭到尾記憶了一遍。
「他為什麼叫淩煙師太阿雪?」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今日朗了悟,原來是方才的一場殉情對她的觸動太大。十幾歲的姑娘,還沒有嘗過人世間的況味,忽然喂她一口烈酒,難免燒心。
他耐心解釋:「她的本名是莫峰雪,拜師之後依照蒼梧派的輩分賜名淩煙。」
連送明白,又問:「師父拜師之前也有別的名字嗎?」
「怎忽然關心起我來了。」今日朗笑問。
「只是想知道。」連送的頭埋進膝蓋。其實,在之前,她對她師父的事一向很關心,要不是……
「你鴻慕師尊沒有幫我改過名,我一直叫今日朗。不過……」今日朗走到廊下,勾起連送深埋的下巴,「我再對你說一遍,世人都以為我姓今,其實我不姓今。我複姓今日,單名一個朗字。你可記住了?」
「師父姓今日?那為何從來不說,任由他們叫錯你名字。」連送疑惑中,下巴依舊擱在他手上。
今日朗在她下巴上小捏一下,說:「名字而已,那些人如何叫我並不重要。只要你記住就好。」
連送的心咯噔一下。一直以來,師父給她的感覺是高深莫測的一片海,而她是一顆被繩子綁著吊在海面上的石頭。她不想被他時而泛起的浪花捲進去,掙扎著裹緊自己。可是繩子越來越松,就在剛剛那一刻,師父說只要她記住他名字的那一刻,綁著她的繩子斷了,她清楚聽到自己掉進水裏的聲音。
她眼神慌亂,忙轉過臉。
「送兒,你……不敢看我?」
目光的躲避,是因為厭惡還是羞怯,今日朗清清楚楚。姑娘家情竇初開的樣子,比三月的花兒還要美好。他見過一次,現在再見,恍若隔世。
「師父,師徒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像淩煙師太他們那樣。」連送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他們是辦不到,但我不同。」今日朗專注的目光,洩露了潛藏在心底的桀驁。
連送仰望著師父,他身上有一種魔力吸引她,讓她忍不住相信他。
「師父為什麼如此對我?」她相信他,可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她相信他。
「你不是已經明白了。」
「我是說,為什麼是我不是別人,比如譚佳,或者折柔?」
「因為,除了你,沒有人會為了給我療傷,不惜每天劃破手臂滴血釀四十八香方。除了你,沒有人會偷偷學輕功被罰得皮開肉綻,只因為我說夏天知了太吵睡不踏實,要為我抓蟲子。除了你,沒有人會堅持守在門外一天一夜,拼了命也要幫我擋住巨蟒。除了這些,你還要我說出別的嗎?」他眸中泛紅,微風吹了桃花落春水,竟似動情。
連送想了又想:「除了最後一件,其他我都不記得。」
「你不記得不要緊,我記得便好。」這句承諾,他已說過兩遍。他不讓她再問,他不肯再退,進逼一步問她:「你還想殺我嗎?」
連送心念急速亂轉,然而她心裏的東西簡單,歸放整齊,道路明確,亂轉的心念最終不過一條出路——她是喜歡師父的。
甭管她這塊石頭是被怎麼拽進水裏,石頭就是石頭,不會游泳,只能下沉。那水是溫柔鄉還是惡水渡,她都沒得後悔。
「不殺了。」她聳起的肩膀又放下。撥開烏雲見明日,雖然來了傲岸山,但她自小見慣了的那片寬廣的天、碧藍的海,一直在她心裏,她不要做別人眼中的好徒弟,她要做她性喜自由的連送。
連送想甩袍子,一觸才知自己今天穿的是半截的裙子,她不去在意,左右把衣服拉正,恭敬站在她師父面前,抱著拳道:「徒兒願意追隨師父,與師父永結同心,不管將來被逐出師門也好,被武林同道追殺也好,我對師父永遠不離不棄。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誰要你發誓了。」今日朗捂住連送的嘴,嗔怪她。他們四目相視,情意流轉,到底是做師父的老練些,主動抱住那人。「夠坦率的。」他心喜。他就愛她這份有板有眼的傻氣。
抱夠了,他牽起她的手:「走吧,這幾瓶活血丹取的夠久的。」
久到一朵花,從含苞到開放。
院外,有人從遠處走來,他們心有靈犀一起松了手。有時放開也是一種保護。
來人是一名小弟子,面如白紙地停在他們面前,對今日朗疾聲稟報:「今師叔,不好了,魔教的人混進出雲殿,把各派掌門都打傷了!」
連送一驚。魔教不是已經被殲滅了嗎。她還以為殷思庭是魔教最後一點殘存星火,怎會如今又跑出幾個。
今日朗並不慌張,似一切都成竹在胸。他想讓連送去別處躲避,就在他話要出口的當口,前來稟報的小弟子忽而眼神一狠,抽出短刃刺向今日朗肋骨。今日朗反手擒住,一掌震他胸口當場斃命。
今日朗分別查看了屍身的脖子、胸口和手臂,只見手臂處一顆銀白月牙狀印記。
他沉吟:「迷仙蠱早在五年前就被師父焚盡,他們如何得來蠱種。」
武林中,談及迷仙蠱人人色變。迷仙一旦發作,如果沒有解藥,中毒之人每到月圓之夜便會百脈倒流,肌膚寸寸欲裂,有如褪掉一層皮,卻又死不了,一月過去又長出新皮,月複一月年復一年的折磨,讓人痛不欲生。二十年前,魔教奪走蠱種,殘害了武林諸多義士。今日朗的三四兩位師兄就是種了此蠱又不肯向魔教低頭,最終走火入魔自絕而死。而貪生怕死的,便投靠魔教,依賴他們每月一次的解藥而活。
不管他們如何再次尋得蠱種,魔教想捲土重來的野心昭然若揭。被他們控制的人,定不在少數。
別處怕也不安全,珍貴的東西還是帶在身邊最放心。今日朗拿一顆蠱物們最怕的香珠給連送吃了,帶她一起進出雲殿。
大殿之內,各門派混戰在一處,刀光劍影,分不清哪個是正哪個是邪。今日朗緩步步入戰局,在群魔亂舞之中細細分辨,一切分明,他身動如驚鴻,在各方人馬之間穿梭自如,如一把利劍砍去交纏的老藤枯蔓。人群中四處傳來尖叫,接著一個個應聲倒地。一一檢查倒地的屍體,果然臂上都有一顆月牙,他們命門穴上均插著一枚銀針。
北海十七截死了最心愛的大弟子,他抱著弟子屍身大聲疾呼:「誰要害我!」
各門派內死的都是自己的兄弟手足,被他一聲疾呼,紛紛咬牙切齒義憤難平。
「一定有內奸!」丐幫的長老大聲罵道,「是哪個下三濫的,給老子出來。老子和你單打獨鬥!放蠱害我們弟子,算什麼好漢。」
那灰白頭髮的長老罵到一半,胸口鬱悶之氣滯澀,痰濕內阻,一口黑血噴出。此時,眾人都覺胸口如壓大石,可丹田又空虛不濟,一個個紛紛腿軟跪倒,打坐調息。
今日朗試著運氣,同樣充斥了無力感。他支撐著走到連送面前,擋在她身前坐下。
「師父你中毒了?為什麼我沒事?」連送焦急地問。她環顧四周,眾人的樣子都似中毒,連師父都不支,但她卻無事。
「噓……」今日朗微側過頭,對她狡黠一笑。
「哈哈哈哈……」大殿之上,鴻慕忽然放聲大笑。
袁滄州正打坐調息,聽他師父大笑想去看個究竟,剛睜眼,背後被人一掌打下,五內具碎,動彈不得。
鴻慕一躍至大廳中央,看著如破爛棉絮塞的人偶般一動不動的各門各派笑的倡狂,「鴻慕已經被我殺了,袁滄州也被我打傷,現在你們還有誰能勝我!」
有人認出他道:「你是千面佛萬千里?」
「不錯!」萬千里撕了偽裝,鶴皮白須一把抓下,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男子臉孔,四十上下,由於長期偽裝不見天日,膚色甚白,血絲密佈。
變故又生變故,眾人見了萬千里真面屏息之時,又是丐幫一黑面長老率先開口,張著無牙的血口笑道:「哈哈,沒想到堂堂玄宗門,連師尊被人殺害掉包,與賊人共處數日都不知道。你們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稱雄?」
丐幫對玄宗門不滿已久,形勢逆轉至此,大夥全都自身難保,也不管什麼顏面不顏面,交情不交情,有氣撒氣有怨報怨了。
「這也怪不得他們。」萬千里臉上儘是虛偽笑意,他猛地拉開寬袍下擺,露出一雙黑皂銀邊的鞋,把一隻腳從鞋裏伸出。不,那鞋裏,竟然沒有腳。
「你竟……」黑面長老詫異語塞。
「為保此次天衣無縫,我割了雙腳以求與那鴻慕老兒身高無差。花了半年時間才練成用沒有腳的腿走路,又花了半年時間練得和鴻慕走路姿勢絲毫不差。鴻慕老兒年老體衰,心肺孱弱,我就服了冰纏子,凍傷心肺,以求說話聲音一致。並且,人人都知道玄宗門善醫,要是把脈之時被看出破綻,我就功虧一簣了。幸好幸好……」說到此處,萬千里又忍不住笑出來,笑的太厲害,牽動了心肺,他咳嗽不止,怕有人趁機攻擊,他大袖一揮,沉啞著聲音道:「眾弟子聽令,咳咳……」
一聲令下,各門派均有弟子竄出,圍在萬千里身旁。
最後一個竄出的,是玄宗門的催英。
斯放又驚又怒,指著催英說:「催英,你……」
催英冷笑著:「師父,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你為何背叛我!」斯放震怒。
「為何?」催英啐一聲,喝道,「你知你如何待你門下弟子,不是鞭打就是辱駡,打的我們無力練功又恨我們懶惰,罰去激雷瀑下一坐就是三日,這些年受不了你折磨而死的,你夢裏有沒有見到!前幾年我父母來看我,你竟然用我要通過冠級弟子試煉為由,把我父母拒之門外。你可知道,他們在歸途中慘死于流石之下。此仇不報,我催英誓不為人!」
眾人聽他這樣說,都感疑惑。那斯放是名門之後,性情謙恭,平日裏的為人也是和氣寬厚,怎會對弟子如此刻薄。
催英自然明白眾人看法,譏諷道:「你們以為他是什麼正人君子,我看不過是心胸狹窄的小人。既要我們勤練功為他裝門面,又怕我們的功夫勝過他不肯把功夫全教給我們。還讓我去為他做齷齪的勾當。為了不讓他師弟今日朗傷好之後在武林大會搶他風頭,竟讓我引蟒蛇上山。出了事,就由我一人承擔。如此為人師表,我怎能不反!」
「好了催英,」萬千里握住他顫抖不停的肩,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待會兒我給你個機會,一刀宰了他。不過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你,我讓你找的人可曾找到?」
催英緩了緩鬱氣道:「我已查明,當年教主昏迷之前要找的真陽童子就在傲岸山,是個女童,只是,我還沒確定是哪一個。」
「女童?」萬千里欣喜萬分,「這好辦。傲岸山現今就四個女童,我一一找過來,還怕找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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