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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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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47:55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方青cp《多情應笑我》(下)

  他向來滑頭,自然能比辦案刑警更早找到這名真兇。加之剛才居然還在這混蛋的租住屋裡,搜出了一本文稿,居然是《我跟在金曉哲身邊的那些年》,裡面詳細記錄了金曉哲的一些習慣、隱私,方青敢打賭還有一些捏造的東西。另外,最詳細的,就是關於這次金曉哲中毒的全記錄經過。簡直寫得繪聲繪色、如臨現場。雖然方青極鄙視極恨這小子,但不得不承認,他要真發布了這本書,真的有可能一炮而紅。如此一來,這混蛋的真正用心也是一清二楚了。一箭雙雕,既報仇,還利用金曉哲成名,計劃得很完美嗎?

  想到這裡,方青心中更加憤怒,冷冷笑著,拳頭就提了起來。那小子典型是個遇強則軟,遇軟則陰的喪心病狂貨,見他拳頭就要砸下來,連忙繼續裝無辜求饒:「真不是我幹的!真不是!大哥,我是金姐的粉啊,真愛粉腦殘粉!真的!」

  方青都氣笑了,一拳對準他的鼻子狠狠揍了下去:「粉你妹啊!」

  這件事的後續結果是,方青把被他揍得像豬頭的嫌疑人,交給了趕來的刑警。但是他也因此,受到市局的嚴厲批評,勒令他不准再擅自插手這個案子。好在人證物證俱在,嫌疑人無從狡辯。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揍怕了,還是被市局的兄弟給搞定了,居然沒有敢追究方青的責任。

  當然,兄弟就是兄弟。雖然他們禁止方青再沾這個案子,卻在查清真相後,立刻發布了一則聲明,簡潔道明原委,確認抓住真兇,以安撫受害人和廣大粉絲的心。聲明發布後,金曉哲的粉絲簡直是群情激昂、天下歡慶。並紛紛向刑警同志們示愛感謝。而方青蹲在局裡後院,抽著煙,刷著新聞上的這些報導,倒是笑了。

  ——

  「曉哲你不知道!」經紀人一臉興奮,「這事兒都快成一段傳奇了!」

  金曉哲從ipad前抬起頭,神色平靜。

  經紀人:「微博熱門話題第一、熱搜第一、搜索指數第一!你下個月即將播出的劇也成為網絡評選最期待的第一!你的人氣更高支持力度更大!幾個大導演都給我打電話,你現在就快熱上天了!真沒想到,竟然是這事兒讓你的事業,更上一步!真是禍兮福之所倚,哈哈!」

  金曉哲淡淡笑了:「是嗎?」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些興奮不起來。經紀人此刻的態度無可厚非,他們曾經都有相同的野心。可如果說如日中天是以她的生死攸關換來的,她突然感覺到內心一陣荒蕪的冰冷。

  「抱歉,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她說。

  經紀人住了嘴:「對不起曉哲,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我們總要往前看,我只是希望你發展得更好。」

  金曉哲真誠地點頭:「我知道的,我只是……」

  我只是,不快樂。

  經紀人出去了,天色慢慢暗下來。華燈初上的時分,原來從高空俯瞰,這個城市這樣寂靜。而金曉哲發現,自己竟然很長時間,沒有這樣一個人安靜地待過來了。原來一個人的時候,她是這樣寂寞。

  她從床頭拿了本書看,看翻了幾頁,總是看不進去。她腦子裡總想著警方發布的那份聲明,明明都是嚴肅簡潔的公文措辭。可她怎麼總是看出了方青存在的影子?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她感肯定警方這麼快破案,一定跟方青有關。有些念頭一旦在腦子裡冒出來,就一直徘徊,揮之不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哢嚓」一聲輕響,有人走了進來。

  金曉哲抬起頭。

  因為她只開了床頭的一盞檯燈,他進屋後也沒開燈,只是脫下頭上的警帽,放在了旁邊的桌上。整個人也站在陰暗的光線裡。

  金曉哲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外面保鏢、粉絲、記者重重。可他就是有法子,居然這麼堂而皇之就進來了,還沒驚動任何人。

  金曉哲忽然覺得手腳有點僵,一直看著他走近。

  他在床邊坐下,問:「感覺怎麼樣?」

  她見過那麼多或是美貌如花,或是俊朗挺拔的男人,可一時竟無法直視他英俊逼人的容顏。於是她盯著他胸口的鈕扣:「好多了,基本全好了。」

  他笑了一下,還是曾經直爽的樣子:「那就好。」

  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背光坐著。金曉哲知道他一直盯著自己,她的手指在書的封面畫圈:「你什麼時候回北京的?」

  「三天前的晚上。」

  「這幾天在忙什麼?」

  「私事。」

  金曉哲忽然說不出話來。

  「什麼私事?」她聽見自己穩穩地問。

  方青的臉隱藏在陰影裡,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曉哲,你知道的。不管你成了多大的大明星,離我多遠,咱倆的差距有多大。在我心裡,你始終是那個非要爬到我的背上,讓我背著沿城牆跑一圈,才肯跟我好的瘋姑娘。」

  金曉哲瞬間哽咽。她感覺到眼眶濕了,深吸一口氣抑制住。

  「好,我知道了。」她說。我知道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的。

  方青似乎也比以前更沉默了,又坐了一會兒,說:「看完了,我就放心了,走了。保重。」

  金曉哲盯著他的背影,直至他走到了門邊,她低吼道:「你敢走!」

  方青背影一頓,沒有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金曉哲伸手擋住自己的眼睛,不讓他看見,「方青,你不要走。」

  耳邊靜了一會兒,然後是他再度走了過來。過了一陣,他在床沿坐下,攬住了她的肩,金曉哲轉頭把臉埋進他懷裡。那竟是她闊別已久思念已久的氣息,寬厚的,堅硬的、溫熱的。這一刻她無比安心。她終於明白這一生若是少了這個人,她無法再完整。

  方青的整個身體也是熱的,心也是滾燙的。臉上卻淡淡笑了,在她耳邊低聲問:「和好了?」金曉哲抬頭親吻他。

  過了許久以後,兩人始終這樣抱著,一起看著窗外的夜色。這城市這樣遼闊,擁有無限精彩,無限可能,無限希望和危機。可此刻他倆安靜地坐在一塊兒,卻像少年時一起坐在古城的牆頭。那時候,年少輕狂的他們感覺像擁有整個世界。現在,他們明白,兩人只是這世上兩粒小小的塵埃,看淡這世上的潮起潮落。

  「你這次要去多久?」她靠在他懷裡,輕聲問。

  其實方青也不知道答案,估摸了一下,答:「一兩個月吧。」

  「會有危險嗎?」她抬頭望著他的雙眼。

  那一刻,方青竟有些答不出來。

  面具殺手,令傅子遇死去,令薄靳言失明,令他和安岩重傷的宿敵。且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犯罪勢力。這一去,又要多久?

  他用手按住她的那雙眼睛,微微一笑說:「想啥呢?出個任務,哪能天天有危險。我一定,會安全回到你的身邊。」

  ……

  我一定,會活著回到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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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發表於 2016-12-13 20:47:42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方青cp《多情應笑我》(上)

  這是一家私立醫院的普通病房。方青是昨晚趕到北京的,今天就隨著辦案刑警,到了現場。

  他戴著手套腳套,臉色清冷。整個人看著就有股狠勁兒。

  乍一看,這間病房並沒有什麼異樣。嶄新、乾淨、整潔、寬敞。裡頭有病床、沙發、各種儀器,有個小吧台還有一間廁所。前幾天,金曉哲所在劇組,就是藉用了這個病房拍戲。她喝了助理遞來的一杯養生茶,中毒昏迷。

  茶是每天喝的,助理一手沖泡,無別人經手,也從無異樣。

  目前,那個憂心忡忡打電話通知方青的助理姑娘,已經被作為第一嫌疑人扣押。而更為確切的證據是——在姑娘家裡搜出了剩下的毒藥。

  可方青總覺得異常。因為他知道那個助理跟了金曉哲三年,一直忠心耿耿。而且直覺告訴他,那姑娘能在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他,就肯定沒安壞心。如果抓錯了人,意味著金曉哲身邊的危險並沒有真正解除,也意味著清白的人受到了冤枉。所以方青一定要把這事兒查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病房中間,一直在發楞。旁邊的刑警瞧見了,笑:「老方,這麼上心,你不會真的是那位大明星的緋聞男友吧?」

  方青斜瞥他一眼,答得不清不白:「你猜?」

  其實警方也未倉促對這起案子下結論,因為助理姑娘在看守所一直哭著喊冤。所以今天鑑定科的同志,才再次過來對現場做勘查。

  不過,這位自告奮勇而來的特案組刑警,明顯比他們都要上心啊,都快妨礙公務了!

  鑑證人員正沿地面一寸寸檢驗,冷不丁就看到碩大一具身影,匍匐在地面,比他們還不怕髒不怕累。方青一雙鷹眼緊盯地面,不放過任何一寸線索。

  鑑證人員:「同志,你擋到我們了……」

  「哦……抱歉。」方青說,可死活卻不挪位置。

  又過了一會兒,鑑證人員剛想檢查天花板,卻發現一個人跟壁虎似的,早就上了牆,他們的樓梯也被他自個兒拖了過去。

  鑑證人員:「……」

  方青:「呵呵……有發現,都過來!」

  眾人一驚,都圍了過去。

  方青那雙眼前,是一條陰暗狹窄的通道——天花板上的空調通風管。雖然狹窄,卻勉強可以供身量小的人爬行。上面原本積了灰,卻被蹭掉了很多——有人爬行過。而通風口的百葉窗上,方青發現了微乎其微的一點淺色水漬。而這個通風口的下方,正是那個水吧台。方青知道金曉哲的習慣,不喜歡喝太燙的水,也不喜歡喝太冷的。所以打開的熱茶,總喜歡晾一晾。以前在古城喝荷葉茶時,她就這樣。那時方青喝得急,總是一整杯熱茶灌下去,被她罵牛飲……

  不,不能分心再想了。都分手了想個毛!方青收斂心神,跳下梯子,把現場讓給鑑證人員們。

  一名同志問:「老方,你去哪兒啊?」

  方青笑笑,出了點了根煙,聲音卻特別冷酷:「去哪兒?去抓真正的兇手!」

  ——

  金曉哲醒來時,發現外面的天,灰濛蒙的。北京這個城市,總是霧霾太大。當你看不清外面的建築時,你以為自己生活在沙漠中。

  有人敲門進來,是護士和經紀人。

  護士替她換了輸液藥瓶,經紀人一臉疲憊和關切地在床邊坐下了。

  「小夕被抓了。在她的家裡搜出了毒藥。」經紀人說。小夕就是金曉哲的私人助理。

  金曉哲極為震動:「小夕不可能是兇手!」

  經紀人一臉無奈:「我也不信,但是證據確鑿,大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你好點沒?」

  金曉哲心煩意亂,加之還有嘔吐暈眩的感覺。但是她並不習慣過多在人前吐露自己的脆弱,哪怕是經紀人。她點點頭:「好多了。我口有點渴。」旁邊的護士十分善解人意,畢竟對象是大明星,立刻倒了杯水過來。經紀人接過,遞給金曉哲。金曉哲端起,剛要喝下,卻又頓住。靜默片刻,放到旁邊。

  經紀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經紀人和護士很快都出去了,只留給她一個寧靜的空間。可是她如何靜下來?在外闖蕩這麼多年,所過之處,榮耀和燈光總是伴隨,但真正交心的,又有幾個?沒有愛情,沒有真正的朋友,跟家人也聚少離多。她很拼,一個個夜場拍到半夜三更。一個通告就飛到世界另一頭去。明明從離開那個男人開始,內心就好像有個空洞。隨著她得到的越來越多,那空洞就越來越大。但她從來置之不理。

  直至今日,她終於發現,自己竟然連一杯水都無法安心去喝。她被搶救了兩天兩夜,只有在生死關頭走過一圈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徹骨之痛。她無法不承認,自己心中也有了恐懼,對死亡、對信任、對生命的恐懼。可是現在,誰是她真正能夠依仗的?

  在低垂的暮色裡,她聽到手機「滴」一聲響,進了條訊息。

  那個號碼,已經很久沒有聯絡過她了。

  只有一句話,簡短有力得一如從前:「別怕,有我。」

  金曉哲看著這條短訊好久,忽然哭了出來。

  ——

  陽光金燦燦的樓頂,方青大步走著,臉上的表情猙獰又滿不在乎。在他前方數十米,一個瘦小的男子,正跌跌撞撞跑著。

  男子看到他,怕極了,一直說:「不是我、這位警察同志,真的不是我下的毒?」

  「不是你?」方青咧嘴一笑,一個加速,就跟狼攆兔子似的,抓住了他的衣領,「你當那間儲物室裡的指紋是放屁啊?」

  男子臉上的哭比笑還難看:「不是放屁、不是放屁……我要找律師,我要找律師……」

  方青瞇著一雙精明的眼,打量著他。

  其實破解了兇手模仿「柯南」炮製的下毒機關後,找到兇手就並不難了。既要熟悉醫院,又要熟悉金曉哲的日常安排和生活習慣的人,就那麼多。警方很快順藤摸瓜,鎖定了這名嫌疑人——他是一名助理編輯,跟過金曉哲的幾部戲,也有點小聰明。可是因為手腳不乾淨,在劇組的帳上作手腳,被金曉哲發現了,報告給製片組。於是這名本可以在劇組進一步發展的年輕人,也沒了向上的機會。但是金曉哲雖然正直,可又心軟啊,所以還是勸劇組留著這個年輕人,否則他出去在這個行業都沒法混了。她並不想毀掉這個年輕人的職業生涯。

  照方青說,這就是養虎為患、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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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發表於 2016-12-13 20:43:55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洛瑯的屍體打撈工作進行得併不順利。那裡地勢險要,岩石叢生,特警們花了一整天時間,才下到崖底。而茫茫山谷,風又十分大,河流滔滔。要尋找一具或許根本已不存在的屍體,談何容易。

  但按照法醫推斷,洛瑯的受傷情況,倖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還有一條命。

  許多人在忙碌,許多人在焦急,許多人在撫掌激動歡慶。這一宗驚天大案的偵破,震動了整個警界。

  而昔日最忙碌的特案組,這一夜氣氛卻寂靜壓抑無比。

  事實上,從洛瑯跳崖那天開始,組裡的氣氛,就一直很糟糕很安靜。

  夜幕寂寥,小城的天空格外寧靜高遠。

  方青頭上傷口還包紮著,坐在窗邊,手裡點了支煙,說:「我得馬上回趟北京。」

  安岩玩著手裡的魔方,已玩得意興蕭索全身無力。聽到方青的話,他也抬起頭,說:「老大,我也想回去一趟……顧彷彷她都畢業了,這幾天在找工作……我一直沒回去過。」

  簡瑤也望向薄靳言。

  他依然戴著墨鏡,西裝筆挺,手指上還戴著閱讀器,神色竟透出幾分溫和,他答:「沒有問題,明天一早就安排車,你們回北京。」

  其它三人一時都沒說話。

  「你呢?」簡瑤問。

  終於,又回到兩人間僵持的那個問題了。

  薄靳言的手摁著拐杖,神色淡然地答:「我已經有了非常長遠的工作計劃和安排。」

  方青:「哦?」

  安岩:「你不能一個人去。」

  簡瑤不說話。

  方青看一眼他們仨的神色,說:「靳言,我去幾天就回來。不管你要殺龍屠虎,也不差這幾天了。等咱們人到齊再說。只要大家重新聚攏在一起,多大的坎兒過不去?」

  安岩連連點頭:「我同意。」

  薄靳言也笑了一下,說:「當然,我會需要你們的幫助。」

  方青和安岩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可簡瑤望著薄靳言有些高深莫測的臉,靜默不語。

  ——

  入夜。

  奔波忙碌了大半個月的警察們,都進入了酣睡。但簡瑤和薄靳言的房間裡,依然亮著燈。

  一盞柔和的檯燈,照在床頭。這招待所的房間雖然簡單,卻已是簡瑤一年來最溫暖的記憶。她洗完澡,回到床邊坐著梳頭,便見薄靳言也已換了睡衣,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麼。

  她的靳言,現在也開始有心事了嗎?

  她走過去,從背後抱緊他。他低頭笑了,說:「噢,我總是很喜歡你的擁抱。像一隻小鳥依戀著我,又像一棵小樹,茁壯又溫暖。」

  簡瑤忍不住也笑了,慢慢把他的身體轉過來,盯著他說:「靳言,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薄靳言靜默下來。

  片刻後,他說:「簡瑤,我現在,什麼也不能說。」

  簡瑤心頭一酸,下意識便鬆開了他的手,卻被他又抓住。她說:「你鬆開!」他卻握得更緊:「我不鬆。」

  簡瑤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你又要一個人走對不對?」

  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抱住她,輕喚道:「老婆……」簡瑤不理,想要推開他,可這傢伙的身體每一處,都好像塗滿了膠水似的,就這麼黏著她,最後兩人倒在了床上。

  他摸到她的臉,說:「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已經有萬全之策。」

  簡瑤苦笑:「我不在你身邊,看不到你,算什麼萬全之策?」薄靳言咬了一下下唇,低頭吻住她。微涼的、乾涸的嘴唇,彼此碰撞著尋求著。簡瑤的手握著他的肩骨,沒來由地,輕聲問:「靳言,你這一生,在尋求什麼?」

  他答:「我所尋求的,我所守護的,始終不變。即使目不能視,即使曾經離開了你,也矢志不渝。」

  簡瑤望著他白皙的臉龐,清秀的眉目,還有流雲般的黑髮,心中疼痛不已。她說:「那你不要再離開我。你怎麼可以再離開我?」

  薄靳言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刺痛,那痛意也襲向他的眼眶。他扣著她的手說:「簡瑤,我一定會回來。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簡瑤的淚水滾滾而下。然而她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帶他回家。

  她只想帶孤身一人的靳言回家。

  ——

  次日清晨,一輛車停在招待所樓下。

  方青和安岩已經坐了上去,風塵僕僕,但又義無反顧。

  安岩一直望著窗外,薄靳言昨晚住的房間,愣愣地不說話。方青把頭探出來,望著簡瑤:「你也不跟我們一起走了?」

  簡瑤笑了笑,點頭:「放心去吧。我會和他在一起,等你們回來。咱們特案組再大展雄威。」

  方青著點點頭,語氣卻變得深沉:「我處理完曉哲的事,第一時間回來。跟靳言說,那不光是他的仇,也是我們的仇。我這一年想的事,也是把那群禽獸繩之於法。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一定要等我們回來。」

  安岩也說:「嫂子,我比他快,我去看一眼彷彷就回。」

  簡瑤笑了,說:「嗯那,你們放心去吧。」

  他們終於還是乘車走了。

  簡瑤回到房間裡,這裡已經空無一人。今天一早,薄靳言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在她哭累了熟睡的時候。他走得如同第一次那樣沉默乾淨,只帶走幾件隨身衣物,還有拐杖、閱讀器、墨鏡和一把手槍而已。

  簡瑤倚在門邊,站了一會兒,拿起自己的行李,也走了出去。神色平靜,不急不怒不悲不怨。

  數個小時後。

  這是西南某省某市某縣,某個狹窄、髒亂、吵鬧的小火車站。在這個年頭,還跑綠皮火車的車站,已經不多了。那些車輛,只往最偏僻落後的地方去。

  他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打工仔、農民,偶爾還有背包客走過,或多或少都會看他一眼。儘管他穿著普通的休閒外套和運動長褲,但是手中的拐杖和臉上的墨鏡,還是太引人注目。尤其他膚色白皙,氣質冷淡。雖然只背了個包,但看起來就是跟他們這些人不一樣。

  日頭漸漸偏移,天就要黑了,發車時間也快要到了。

  他顯得格外安靜有耐心。

  直至,一陣腳步聲,不疾不徐地朝他靠近。

  旁邊的人都再次看過來,目露好奇。畢竟,一個女人走向一個看起來很斯文的瞎子,在這個地方,是個難得一見的事。

  但那女人目光平靜,看起來至多二十幾歲,就像走在尋常街頭,並不去看別人。

  她走到瞎子面前,蹲了下來,抬頭望著他,握住了他的手。那雙眼清澈沉靜得將她跟這世上任何女人都區別開。

  他們在竊竊私語,但是沒人能聽清他們說話。

  「靳言,我說過,以後我要做世上唯一那個不被你保護,而是保護你的人。」

  他已一人坐了太久,手指冰涼,靜默不語。

  她說:「你有你的計劃,我也有我的,矢志不渝。就是跟你在一起。」

  她說:「再危險的地方,我都跟你去。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一天,一年,一生。能在一起就好。」

  薄靳言低下頭,墨鏡遮住了他濕潤的眼睛。他鬆開拐杖,緊緊抱住了她。

  「簡瑤……我答應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

  呵,我對約會這種事沒有興趣,但如果你每10分鐘親我一下,我會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你眼睛看不到了,以後換我親你。每10分鐘親你一下,我會陪你去做這世上任何危險的事。

  ……

  獨居在深山別墅裡的那個孤僻男人,

  紅著臉牽著烏龜來向我求婚的男人。

  這世上所有明亮的眼睛,也比不上你心中一輪明月光。

  請你再也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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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43:38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他為了破獲兒童拐賣案,大冬天在室外一蹲點就是三十多個小時,年紀輕輕,腿腳都凍出了毛病;

  他的兩個女兒那天都在案發現場,因為被他提前反鎖在櫃子裡,逃過一劫。但是大女兒簡瑤目睹了整個兇案過程,此後很長時間都不開口說話……

  痛苦和悔恨,像凶獸一樣,蠶食著洛瑯的心。蠶食了一天又一天,蠶食了一夜又一夜。他想過去自首,可想到監獄生活,甚至可能面臨父母的拋棄,他又退卻了……

  警察終於還是沒有找上門。他逃脫了。

  可真的有人能夠逃過嗎?

  從此之後,那個石頭仔,將永遠被困在簡家的客廳裡,手握染血的刀,雙眼含淚,不知所措。

  ……

  天已經快要黑了,只能藉著微光,看清彼此陌生的臉龐。

  此刻,三十六歲的洛瑯,意識也不大清醒了。他的目光從薄靳言身上,滑到旁邊的簡瑤臉上。忽然間,有一絲欣喜湧上他的心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純淨、烏黑,那麼安靜那麼蒼茫的顏色,都在那雙眼睛裡。有生之年,他終於再見到這雙眼睛。她的眼睛,竟與她的父親如出一轍。那是洛瑯仰慕的,也是他敬畏的、思念的。

  他雙腿一軟,突然就跪了下來。

  其實眼前的人,到底是簡瑤還是簡翊,他也已分不大清了。身後就是懸崖峭壁,他卻像跪在當年那個客廳裡。

  「對不起……對不起……」他抬頭看著她,眼神分不清是怯懦還是癡迷,「請你原諒我……寬恕我……」

  他淚流滿面。

  薄靳言持槍未動,聽著聲音,依然對著他的方向。這時簡瑤手裡的槍,更準確地瞄著洛瑯的頭顱。她看著他突然痛苦的樣子,一時間竟也百味雜陳,不知如何回答。有眼淚漸漸滿溢,模糊了雙眼。

  她的沉默令洛瑯心中如墜冰窖,也許人在瀕死前總會有瘋狂的念頭,他比這二十年來每一刻,都渴望得到她的寬恕。他甚至一把抓住她的褲腳,抬起頭,那麼期盼那麼飽含深情地望著她,再次說:「簡瑤……請你寬恕我……我什麼都不要,這二十年,我只要你一句……原諒……」

  他說得聲淚俱下,令簡瑤心中都升起一絲惻然。她也知道他活不久了,即使今天不重傷而死,不久也即將被判處死刑。忽然間與他相識的一切一切,都湧上心頭。那是在李薰然組織的老鄉聚會上,西裝筆挺的他安然而坐,朝她款款而笑說:「簡瑤,我小時候還帶你和薰然一起去釣過魚呢。」還有面具殺手來臨的那個案子,安岩和方青被炸飛,她被炸得滾落在地,是他將她抱起,直面陰狠的面具殺手之一。

  這一年多來,每每陪伴,像大哥,像好友,從不踰矩,溫柔克制。誰也看不出他已是積成多年的精神病態,連朝夕相處的簡瑤都看不出來……

  可是,寬恕嗎?

  他在走入絕境的一刻,祈求寬恕他對父親犯下的罪。

  簡瑤的槍口,微微發著抖。陣陣寒氣,從遙遠的記憶中來,侵襲著她的胸腔。她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薄靳言。他像是察覺了她的心思,只靜靜說了句:「按你的心意去做。」

  眼淚湧進眼眶,簡瑤再次看向洛瑯。

  洛瑯也凝望著她。

  「我無法原諒你。」簡瑤慢慢地說,「永遠也不能。」她的心上,不知為何,像是有一把鈍刀,慢慢地磨著。

  洛瑯的臉色煞白,恍惚僵硬如同一尊雕塑。而後他笑了,非常苦澀非常惶然地笑了。他低下頭,雙手摀住臉,淚水流下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一直反復說這句話,顯然精神已瀕臨崩潰。

  忽然間,他的眼中泛起一陣冷意。簡瑤心中一凜,剛想喝止:「別動!」來不及了,負了重傷的洛瑯,竟也敏捷如此,他轉身就朝懸崖下跳去!

  這是一面陡峭、深黑不見底的山崖。有風呼呼吹上來。

  其實一切,只停留了幾秒鐘的時間。簡瑤甚至都沒來得及趕上來。

  洛瑯整個人掛在了懸崖邊上,而薄靳言離他最近,在最後時刻下意識猛的一抓,竟真的叫這瞎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許是死誌已決,洛瑯眼中竟恢復清明,他「呵呵」笑著,也不再看簡瑤,而是盯著眼前人說:「薄靳言,你是如何確定……蝴蝶殺手就是我的?」

  薄靳言卻不答,而他臉上的墨鏡,卻從臉上滑落,落下懸崖。

  「當年面具殺手團來襲,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計劃,發短信給簡瑤示警的?」薄靳言問。

  洛瑯一怔。

  然後他的臉上,某些某種奇特的表情。迷茫、困惑、痛苦、詭譎……他忽然笑了,然後抬起拳頭,狠狠擊在薄靳言手背上,薄靳言吃痛,終於不得不鬆開了手。

  洛瑯直直墜落下去。

  如同蝴蝶墜入天空,如同人墜進墳墓。帶著未解的秘密,他隻身飛翔而去。

  他終於再也不用作繭自縛了。

  ——

  這深淵,這群山,寂靜遼闊得像一場夢。

  簡瑤扶著薄靳言,站在懸崖邊,說:「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只祈求我的原諒。我卻沒有原諒。對於一個精神病態來說,我是否太苛刻無情了?」

  薄靳言摘下墨鏡,任凜冽的風吹在臉上。黑夜中,簡瑤已看不清他的容顏。

  他說:「仇恨不能使人真正快樂。然而諒解也不一定能挽救一個墮落之徒。他已經精神病態很多年,你即使說一聲諒解,他也無法再變得更正常人一樣。你父親的死,或許是他成為精神病態的最大刺激原因。但一個精神病態的形成,必然是多種原因造成的。先天、環境、家庭的原因都有可能。你不必自責,遵從自己的心。況且無論你是否諒解他,他這些年犯下的罪,尤其是那些無辜枉死的生命,他根本無法得到寬恕。」

  簡瑤靜默良久,靠進薄靳言懷裡。他們靜靜相擁著,直至身後,越來越多的警笛聲響起,世人就要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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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43:26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起初,洛瑯也只當奇聞逸事去聽。可後來,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激憤。

  「那個簡翊啊,就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混江湖的。覺得我們都是垃圾!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也講義氣,什麼東西!」

  「天下烏鴉一般黑,警察有什麼好東西?那誰誰,犯了案,最後托關係,還不是被放了出來!沒錢就不行了,呵呵,沒錢!」

  「嘿,你說簡翊會不會也收?」「當然呢!」

  「你看那簡翊長得白白淨淨的,聽說上次還有個女罪犯想跟他呢,真是齷齪!背地裡不曉得搞了多少女人!」

  「麻痺!人渣!」

  「那是,這年頭,出名的不是有本事的、真正為我們百姓的,而是有手段的、心狠手辣的!」「對對對!」

  ……

  混混們有多少在簡翊、在警察手裡吃過苦頭,描繪時有多少污衊和自卑的成分在,那時洛瑯還小,又怎麼會知道?聽完之後,只覺得這簡翊真的是沽名釣譽、罪大惡極之徒,譬如《笑傲江湖》裡的岳不群,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大反派!

  於是聽完後,洛瑯也砸了酒杯:「媽的,人渣警察!」

  後來不知誰說了句:「兄弟們,敢不敢去給這人渣一點顏色看看!」

  大家起初都是一愣,可是喝高了的臉上,一張張都是盲目的通紅。「去!去!去!」

  酒壯人膽,人多勢眾。他們已被內心燃燒的情緒控制,對錯已經不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出口。發洩的,其實是他們對自己的不滿。

  有混混看到簡翊的警車今天去的是他父母家,這樣正好,也像是上天注定了簡翊要遭此劫難。要是他回了警察大院,混混們哪裡敢去,肯定原路折返。第二天酒醒了,哪裡還有這滔天大膽?

  走到簡翊父母家門外時,他們聽到了電視機的聲音,還有非常沉靜溫和的對話聲。在寂靜的夜裡,與他們身處的清冷的外邊,像是兩個世界。一種孤寒的壯烈的情緒,襲中了混混頭目的心,他舉起刀,面目陰狠地衝了進去……情緒是會傳染的,來之前只說「給簡翊點顏色看看」 ,但到底是給怎樣的顏色,其實誰也沒想好。只是當他們都衝進簡家時,當有一個人殺紅了眼時,其他人也就紅了眼睛。在這一剎那,他們面對的不是孤身警察和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他們好像還是在和別的幫派群毆砍人,砍砍砍、衝衝衝!等發現人都被他們砍死,都是在一段時間之後了。

  洛瑯從走進簡家開始,就有點懵懵懂懂的。他一直以為是暴打那個警察一頓,「給他點顏色看看」。可當他一走進去,看到滿地的血,腦子裡就渾渾噩噩的。

  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

  滿室飛舞的刀光和血肉中,他忽然感覺到地上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腳踝。他渾身一顫,低下頭去,原來此刻身中數刀的簡翊,正好爬到了他的腳下。不知怎的,抓住了洛瑯的腳。

  洛瑯整個人都呆住了,全身就好像有螞蟻在爬。那螞蟻是紅色的,從腳踝,一直爬滿全身。

  可這時,簡翊竟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此後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就此刻進洛瑯的眼睛裡,他再也忘不了了。閉上眼,彷彿還能看到那個刑警趴在自己腳下。

  那雙眼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是漆黑的、沉靜的。十六歲的洛瑯,從未見過有人擁有一雙這樣澄淨的眼睛,因為徹底的乾淨,擁有徹底的無聲的力量。可此刻,洛瑯竟也看到,那漆黑的瞳仁裡,有悲哀的顏色在蔓延。因為有鮮血,從他頭髮上滴落,落進了那眼睛裡。

  在看清洛瑯的一剎那,簡翊明顯一怔。似乎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孩子,參與來屠殺自己全家。可這一個眼神,卻如同重擊,撞在洛瑯的心上。他瞬間竟難以自制,大腦一片空白,雙手也在發抖。這時有人在他耳邊喊:「砍!砍!」

  他聽到內心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等他回過神時,已經手起刀落,正正好砍在了簡翊的脖子上。

  他砍斷了他的脖子。

  簡翊終於死了。

  令他嚥氣的這一刀,是他砍的。

  眼淚在洛瑯的眼眶中打轉,他哭了出來。滿地的血腥中,瘋狂的人性裡,少年持刀而立,不知何去何從。

  忽然間,他注意到,旁邊上鎖的電視櫃櫃門,微微一動。他竟然好像看到了一雙眼睛,躲在櫃子裡。他的心中冒出一股寒氣——如果櫃中有人,那他們都跑不了。

  可如果說出來,櫃中人必死無疑。看那雙眼,明明屬於一個孩子。比他還小的孩子。

  洛瑯這麼恍恍惚惚站了好一會兒,又好像只是站了幾秒鐘。然後他走到電視櫃前,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也擋住了那雙眼睛。

  當他再次抬起眸,又看到了地上的簡翊。他已經被砍得七零八落,頭微微垂著。鮮血在他身後地上,不斷流淌蔓延。那紋路密集而可怕。是宿命使然嗎?它們慢慢流成了一個圓,洛瑯一直注視著。某個瞬間,一個念頭進入他的腦海裡:真像蝴蝶啊。

  死去的刑警,像一隻涅槃而生的蝴蝶。那雙眼,比蝴蝶的複眼更加漆黑、乾淨。今後將永遠那麼安靜而慈悲地註視著他,在他的每一個夢裡,在他從此崩塌的少年人生裡。

  ……

  那天之後,洛瑯再也沒去過斧頭幫,也沒去上學。他整天躲在房間裡。而隨著簡翊的慘死,有關這名優秀刑警的一切,都開始頻頻見諸報端。

  他是那麼廉潔節儉,每個月拿著寥寥工資,還自己掏錢給無辜的受害者家庭送米送油;

  他對家庭忠貞而負責,妻子是他的初戀,從此他再未看過別的女人一眼。那個所謂的喜歡上他的刑滿釋放的女罪犯,不過是妹有意,郎無情。那女孩出獄後生活困難,他讓妻子出面去送了500塊錢。從此女孩愧疚又感激,亦踏實努力工作,人生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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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35:56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電光火石間,兩輛車已側身而過。簡瑤的動作也頓住。她看清了駕駛位上,一臉蒼白、胸口淌血的洛瑯,他的右手拿著槍,但是半點沒有朝她射擊的意思。方青的身影隱約匍匐在車內。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似悲似慟。

  而洛瑯也在這一刻看清,身旁的車上,安岩一臉堅毅,簡瑤目光怔然,薄靳言靜坐如山。他的心中突然湧起巨大的悲痛,心意已決,猛的打彎方向盤,撞向他們的車!

  ——

  簡瑤只昏迷了一小會兒,就醒了過來。抬頭望去,只見這偏僻的公路上,洛瑯的車橫在路中,車頭已經撞癟,方青依舊昏迷著。而他們這邊,安岩大概是在撞擊的最後一刻,反應極快地將車往裡打彎,結果撞在了路基上。車也撞得七零八落的,安岩滿頭的血,趴在方向盤上。簡瑤立刻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又大致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鬆了口氣。

  滿地的煙塵中,薄靳言靠在後座上,臉上也有撞傷的血痕,儼然也暈了過去。簡瑤仔細察看了他的傷勢,知道只是輕傷,放下心來。她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現在第一要務是請求支援和救援,而洛瑯中了槍,不可能跑遠。

  她下了車。

  此時暮色降臨,迷濛的顏色籠罩著山野。她舉目四顧,竟真的在遠處的山坡上,看到一個人影,正在樹叢中穿梭。不正是洛瑯!

  刑警的本能取代了思考,她立刻抓起電話,向指揮總部匯報了方位,然後抓起槍,快速追了上去。

  洛瑯已經快要走不動了。

  刑警的那一槍打得好狠,一整天的逃亡,也耗費了他大多數體力。他現在就是靠意志在支撐。跌跌撞撞間,只見樹木叢生,天比山高。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算死,也不能死在簡瑤的跟前。

  哪知道老天偏偏不叫人如願。他剛爬上山坡最頂端,腳下就是懸崖,卻聽得身後一聲冷冽的喝止:「站住,不要動。」

  那聲音他已聽過千百遍,剎那間肺腑彷彿都凝滯住。剎那間,竟有塵埃落定感。他竟然微微笑了,轉過身去。

  簡瑤用槍指著他。

  她看到他胸口襯衣已經完全被血染紅,也是一怔,眼中情緒湧動。

  「怎麼會是你?」她問,「石頭仔?」

  洛瑯的身體微微一震,點了點頭:「是的,我是。二十年前,你父親脖子上致命的那一刀,是我砍的。」

  簡瑤說不出話來。

  洛瑯的眼中,有淚水蓄積。

  簡瑤的嗓子已經嘶啞了:「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苦笑道:「我控制不了。」

  簡瑤的心猶如在狂風中搖擺著,然而她忽然想起洞穴中的那十二具屍體,想起受害者家屬們得到消息後痛哭流涕的面容。她的心忽然冷靜下來,她的目光也變得沉靜,慢慢持槍逼近他。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

  在她靠得足夠近的一剎那,洛瑯突然抬手,襲向她的手腕。她霍然一驚,側身想要避過,然而洛瑯的動作太快了,她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明明還隔得那麼遠,她的手腕已經被他牢牢抓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砰。」

  洛瑯的身體微微一震。簡瑤的眼睛陡然睜大。

  然而洛瑯的身手速度居然未減,反手就奪走了她的槍,然後一個手刀劈在她的後頸。簡瑤直接倒地不起,洛瑯扶著右肩新的傷口,他已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血能流了。他低頭看著她昏迷在腳下的樣子,忽然間眼淚流下來。是痛苦而又解脫的淚啊,他對自己說過,不能死在她的面前。

  他丟掉槍,轉身,繼續朝崖邊走去。

  天昏昏,地暗暗。

  他腳步踟躕,就像已行走在那個充滿鮮血和殺戮的世界裡。他高一腳淺一腳,不知何時就會墜落下去。

  天馬上就要黑了。

  是後腦冰冷堅硬的觸感,把他從迷夢中喚醒。他轉過頭,看到薄靳言冷峻的容顏。幾個小時前,是他持槍對著這個瞎子的腦袋,確定他毫無知覺後,轉身逃離。可幾個小時後,瞎子已經抓到了他,持槍精準地對著他。而薄靳言身後,簡瑤已經甦醒追上來了,只隔著兩三步遠,抬頭望著他們,漆黑的眼睛,宛如所有人身後的夜色。又也許正是簡瑤給這個瞎子指的方向。他們總是配合得那樣天衣無縫,他們是天生一對,任何人都插不進去。又或者是他意識已經完全迷失,連一個瞎子摸到他身後,找到他甚至瞄準他,都未察覺。

  他終於還是被他們倆抓到了。

  ——

  洛瑯的人生,是從16歲那一天開始的,也是從那一天結束。

  寂寞的小城,優越的家境,無人管束的少年,多多少少都有無法無天的心。加之那時候《古惑仔》電影熱遍大江南北,小城裡到處成立了「斧頭幫」、「大刀幫」……男孩不混上幾天江湖,那還有什麼意思?

  洛瑯加入了斧頭幫。

  父親做生意常年不在家,母親每天最大的追求就是打麻將,高興了就扔10塊錢給他,讓他出去吃碗粉。有時候,洛瑯會一日三餐連續在外面吃粉,剩下的錢打遊戲。沒人給他做飯。

  那時候學習成績也是非常糟糕的。洛瑯根本就沒想過未來,未來他只想繼續在斧頭幫混,他覺得混成一屆大佬,也是不枉此生了。

  但少年倔強的脾氣、強烈的個性,已經顯現。看到有人欺負比他還小的小弟,他會出手;看到幫派裡有人偷摸拐扒,他會皺眉,走遠。所以他也很得小頭目的賞識,沒讀過半天書的大混混,覺得這石頭仔有「大將之風」。

  那天晚上,大家都吃了酒,不知怎的,情緒就激動起來。不知怎的,就說到了縣城最有名的神探簡翊。起初,還都是畏懼的,說得神乎其神的。「你知道嗎?簡翊在現場走一圈,就知道兇手是誰!大刀幫的黑三,就是這麼被他抓到的,搶劫殺人,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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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發表於 2016-12-13 10:35:46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那人把車停在加油站,自己走出去,靠在路邊吸煙。國道上飛起的塵土,染在他潔白的襯衣上,他也半點不在意。吸一口煙,微瞇著眼,看著遠方。

  已經跑了二百公里,已是夕陽西下,河南也已遠了。

  抽完煙,他把煙蒂丟在路旁泥土裡,轉身剛要走,聽到有警車的呼嘯聲由遠及近。

  他就跟沒聽到似的,幾乎走回車上。哪知那警車也是來加油的,堪堪停在他的車後。他目不斜視就要上車,誰知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哎,你怎麼在這兒?」

  他身形一頓,剎那間心中念頭千迴百轉,抬起眼,就看到手搶就藏在副駕的儲物格裡。但他到底還是沒有伸手,深深呼吸了一口,轉頭頭去,笑了:「老方?你怎麼在這兒?」

  方青一臉風塵僕僕的,但看起來特別精神。他一雙黝黑的眼盯著洛瑯,說:「我執行任務。你呢?」

  事實是,那名蝴蝶殺手一路向北逃竄,方青當機立斷,下令刑警們立刻向北直撲,封鎖所有路線。可是祖國大地也太遼闊了,而且殺手隨時也有棄車逃亡的可能,所以還沒找到。

  薄靳言和簡瑤他們,還遠遠落在後頭。方青這輛車,應該是跑得最快的。

  就在這時,方青懷裡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正是簡瑤。加油站不能接打手機,方青看了一眼把電話摁掉了,打算待會兒撥回去。

  洛瑯看一眼他的手機,笑了,說:「我回北京啊。」

  方青看著他開的黑色Jeep:「這不是你的車啊?」

  洛瑯淡淡答:「一個委託人的,北京車牌,打算賣掉,託我幫他開回北京。反正也就十來個小時,我正好順道回來。」

  方青「哦」了一聲,看見搭檔還在加油,他們那輛警車的前擋板都快掉下來了。他眼珠一轉,將洛瑯的肩膀一攀,笑道:「這樣吧老洛,我坐你的車往北走。不瞞你說,我們正抓逃犯吶,當地警局給配的這車太不好用了。跑省道鄉道什麼的簡直讓我想吐血。帶我一段。」

  洛瑯想想說:「沒問題啊。」

  於是兩人上了車,一路向北疾馳而去。

  薄靳言、簡瑤和安岩的車開到加油站時,恰好看到方青搭檔的車開出來。簡瑤大聲問:「方青呢?」刑警答:「他遇到個朋友,上了他的車先走了。」簡瑤奇怪地問:「誰啊?」刑警答:「叫老洛,開的輛黑色Jeep。」

  簡瑤一怔。

  旁邊的薄靳言已冷聲開口:「追!」

  安岩是開車的,抬起頭,神色亦是凜然。簡瑤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抬起頭,望見前方黃色路上,塵土飛揚,天,昏昏暗暗。

  追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前方拐角處,果真出現一輛黑色Jeep。車速極快,遠遠地望不見車上有誰,只覺得那車竟像是奔命似的,一個拐彎,又把他們甩開了。

  那邊車上,方青望著前方,手擱在車窗上,全部注意力都在搜尋道路前方、兩旁的嫌疑車輛。窗戶被他打開了一條縫,時不時有柔軟的風吹進來。他用鼻子嗅了嗅,忽然開口:「老洛,我怎麼聞到車上有股子血腥味?」

  他側頭望去,卻見洛瑯神色十分淡定,甚至還摸出根煙,含在嘴裡,又拿出火機點上,而後答:「你這鼻子,不比我的鼻子差。不是你背上的味道麼?」方青一怔,回頭一看,把自己襯衣一扯,果然看到一些血痕,還有點疼。不知道是在山中那棵樹枝上刮的,自己居然一直沒察覺。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又說:「老洛,不是吧。是你身上的血味。」

  洛瑯只緩緩低下了一點頭,目光掃見自己右胸的襯衣,終於還是被鮮血浸染了。他復又抬頭,看著前方,繼續開車。

  風窸窸窣窣地吹進來,兩個男人都沉默著。過了一陣,方青說:「老洛,你這是何苦?」話音未落,他已伸手拔槍。

  哪裡知道洛瑯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拳已狠狠擊向方青太陽穴。方青側頭避開,同時牢牢抓住洛瑯的胳膊令他動彈不得。誰知洛瑯另一隻手離開方向盤,竟閃電般從座椅下抽出一根鐵棍,一棍狠狠砸上方青的腦袋。原來這才是他的真招數。開車的同時、短暫的瞬間,還能想出這樣狡猾狠辣的攻擊手段,連方青都始料未及,當真是不要命的打法。方青悶哼一聲,頭直接垂落,不動了,後腦有鮮血汩汩地流下來。洛瑯深深吸了口氣,丟掉鐵棍,猛的抓住方向盤,車差點就衝下懸崖去。再抬起頭,就見後視鏡裡,薄靳言他們的車已經出現了。

  洛瑯繼續忍受著胸口的劇痛,腦子轉得飛快。要怎麼擺脫簡瑤他們,並且不引起懷疑。同時看一眼方青,這位老友的傷勢應當不至於致命。想到這裡,那種難受的、想要噁心嘔吐的感覺,又湧上心頭。他解開方青的安全帶,一把將他推倒在座椅前方地上蜷縮著,然後拿出槍,垂落在身側,等他們開過來時,再靜觀其變。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連招呼都沒打,就聽見「砰砰砰」幾聲,有子彈射向他的輪胎。洛瑯駭然回頭,看到副駕上,簡瑤持槍,面色冷肅,在塵土飛揚中不可細辨,舉槍正在射他的車。洛瑯心頭巨慟,一時間恍然若失,他知道什麼都完了。可剎那間又有解脫的爽快,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他的心念流轉間,安岩已加大馬力,追了上來。
 
  這廂,安岩一聲不吭只聽薄靳言調令。簡瑤握著槍,聲音在風中還有些嘶啞:「靳言,你確定……是他?是洛大哥?」

  薄靳言的聲音沉靜無比,彷彿具有穩定人心的力量。「確定。」他說,「方青一定已經發現,並且被他暗算。繼續開槍,射他輪胎,迫他停車。」

  簡瑤的心中,特別的冷。她什麼話也沒有再多說,舉槍再次射向對方左後輪。她注意到對方始終沒有開槍還擊。

  「嘭——」一聲,射中了!黑色Jeep的行駛路線瞬間一偏,右後輪也冒著煙。他無法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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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常寶石看到一雙陰冷的眼睛。

  「常二?」那人淡淡地問。

  常寶石迅速地掃了他一眼,拳頭已暗暗捏起,剛想發作,誰知那人卻冷冷道:「別動!你覺得是你的拳頭快,還是我的槍快?」

  常寶石竟也不懼,只冷笑不語,依然暗自觀察機會。這時那人卻抬了抬頭,似乎也察覺到警察已經靠近,他用槍口示意常寶石:「跟我走!」常寶石吃了一驚:「你不是警察?那你是什麼人?」

  那人居然在此刻微微一笑:「救你的人。」

  常寶石再仔細觀察他,只見他穿著黑T恤黑褲,越野鞋,戴著鴨舌帽,背著個黑色大包。看他手臂上肌肉勻稱糾結,絕對也是個狠角色。

  常寶石半信半疑地跟著他的槍口走。那人竟似對這周圍的環境已了熟於心,用槍逼著常寶石,又朝他來時的方向快速移動。

  常寶石:「哎,這麼走會撞上警察的!」

  「不會。」他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繞小路出包圍圈。」

  常寶石便不說話了,但他一直不動聲色地註意著那人的一舉一動。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人的槍始終穩穩地抵著他的腦袋。

  樹影搖曳,陽光躲進雲層。陰冷潮濕的樹林裡,兩人一路攀爬匍匐,竟然真的離警察的聲音越來越遠了,並且村莊,就在不遠處的山下。

  忽然,跳下一處山崖時,常寶石一個踉蹌,腳剛好踩進一團荊棘中,他悶哼一聲,跌倒在地,一時竟沒能爬起來。

  那人跳下,站在他身後,冷聲道:「起來!」

  常寶石痛罵道:「媽的,老子已經跑了五天了!沒吃也沒喝,腳卡住了,哥們兒,拉我一把!」

  那人猶豫了一下,又冷眼觀察常寶石的表情,最後終於還是放下槍,伸出手去拉他。常寶石拉住他的手,又哼哼唧唧兩聲,終於從荊棘中把滿是鮮血的腳給拔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手槍以閃電般的速度抵中那人的胸膛,原本滿臉兇獰狠辣的常寶石,完全變了顏色。他的神色變得冷肅又堅毅,冷喝道:「別動!我是刑警!」

  別動,我是刑警。

  這大概是對於這世上所有罪犯來說,最可怕的一句話了。那人的臉色也有片刻凝滯,然後卻慢慢地笑了。

  「常寶石」的神色更冷,喝道:「不許笑!」

  那人突然抬起槍。

  「常寶石」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正面抵抗,心頭一凜。刑警的槍已抵住他的胸膛,扣動扳機即可。他卻還要抬手,才能扣動扳機。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竟是看誰的反應力和速度更快了。

  「砰!」

  「砰!」

  咫尺之間,兩聲槍響同時響起。有一個人倒下了。

  他說:「你不會有我快。」

  ——

  槍聲瞬間也響徹整片樹林,簡瑤察覺到,槍聲居然在離自己非常近的位置,但是並不在前方大部隊追蹤的方向上。她立刻意識到,這個情況非常微妙,也非常緊張。刑警們非常有紀律性,不會貿然開槍的。這片樹林裡也沒有什麼常寶石,常寶石今天一早已被刑警們秘密抓獲,臨時換了一名經驗非常豐富、身型外貌跟常寶石相似的刑警換上,將計就計,引蛇出洞。他們不確定蝴蝶殺手今天會回來,但是自從常寶石偏離原定路線開始,他們就知道,「他」真的來了。完全如薄靳言所料,他毫無畏懼警方的鋒芒,他喜歡的就是這種在刀鋒上行走的感覺。所以開槍的,很可能是「常寶石」,或者蝴蝶殺手。

  若他們真的就在附近,方青等大部隊掉隊回來,根本趕不及。

  簡瑤下意識摸出槍,轉頭看一眼薄靳言。薄靳言自然也對現在的形勢審視得十分清楚,厲聲說:「去追,我在這裡等。」
 
  簡瑤點了一下頭,大家都分散了,他們這一隊還有三名刑警。簡瑤點了兩個人,留下一人和薄靳言在一起,最後又一握他的手,轉身就跑向聲音傳來處。

  四下裡突然好像安靜下來。

  薄靳言並不是個衝動而勇猛的人,雖然簡瑤去追逃犯了,但她小心而勇敢,並且身後有數百警力並肩,他並不擔心。不過,捉拿最強的殺手,成敗之間本來就是很微妙的。他們雖然人多,但是任何人的一點點差池,都可能造成對方的逃脫。如同高手過招,出不得一點差錯。還有一些運氣的成分在裡面。

  所以薄靳言十分淡定,他甚至在樹下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休息靜待戰果。而身旁的那名年輕刑警,警惕地看著周圍,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是堅決保護薄教授的安全。

  此時已是日頭偏西,林子裡也陰了下來。有隱約的風吹過,遠處的喧囂似乎也安靜下來。所有警力,離他們似乎都很遠了。包括簡瑤。

  薄靳言聽到「噗」一聲輕響。然後是身旁重物倒地的聲音。

  他抬起頭。

  他什麼話也沒說,因為已不用說了。那是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聲,身旁的年輕刑警已經中槍倒下了。

  幽靜的樹林中,風習習。薄靳言拄著拐杖,靜坐未動。

  那人可以狩獵最兇殘的悍匪,身手起碼和方青齊平,甚至有可能在方青之上。10個薄靳言也不是他的對手。

  那人在這樣滿是樹葉和泥土的樹林裡,走路竟也幾乎沒有聲音。他從一片山坡後跳出來,槍口一直對著薄靳言,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後。

  薄靳言一直沒動,神色平靜安詳,像是對周遭發生的一切全無所知。依舊在原地等待簡瑤回來。

  那人靜立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慢慢地,從身後,繞到薄靳言的面前。槍口,無聲地伸了過去,只差一寸,就會觸及到薄靳言的額頭。任何人若是面對這樣的殺手這樣的槍口,只怕都已嚇得屁滾尿流。

  薄靳言靜坐未動,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扣在拐杖上,他的側臉安靜得像雕塑。

  那人靜靜用槍口瞄準了薄靳言有十秒鐘。似乎意識到他是個真真正正的盲人,完全不知道外界已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已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末了,那人收了槍,轉身再次隱入樹林裡。

  直至他走遠了,薄靳言才抬起頭,朝著他離開的方向。黑色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擋住外界一切明亮。

  那人一路疾奔,聽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竟也半點不慌,甚至臉上泛起幾絲肆意的笑。他跑到了一片山崖旁,身後,隔著許多樹,已經看到幾名刑警的影子,還有突然響起的槍聲。那人按了按自己的右胸,咬緊牙,從包中掏出一根繩索套在自己身上。原來這人跡罕至的懸崖旁,竟提前垂落了一根長繩,直至岩壁下的公路旁。那人動作極為迅速地抓緊繩索,一降而下。待刑警們追到崖邊時,只見空空的繩索晃蕩著,一個人影快速隱入路旁草叢裡,不見了。

  蝴蝶殺手成功在山林中越過警方的五道防線,擊傷7名刑警,重傷那位充當誘餌的刑警。但蝴蝶殺手自己也被那位刑警開槍擊中,最後負傷逃出包圍圈。

  第一輪抓捕行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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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16-12-13 10:35:22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又吃了幾筷子,洛瑯說:「我有朋友認識美國的眼科專家,需不需要介紹你們認識?」他的語氣聽起來真摯而平和,簡瑤抬頭望著薄靳言,安岩低頭扒飯。

  薄靳言答:「不用了。美國最好的我已試過了,沒有用。謝謝。」

  洛瑯沉默了,簡瑤心裡卻是一疼。忽然手在桌下被薄靳言再次捏住,握得很緊,很緊。簡瑤微微一怔,大拇指輕輕摸了幾下他的手背,他的手勁才鬆下來。

  然而洛瑯靜了一會兒,又說:「靳言,簡瑤,我有個不情之請。」他笑了笑:「等你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我可不可以當孩子的乾爹?」

  他望著他們,那雙眼當真是赤誠而期盼的。

  簡瑤愣了一下,這個她還真沒有預料到,轉頭看向薄靳言。安岩聞言則忽的抬起頭,一雙清黑的眼,盯著薄靳言。

  薄靳言靜默了一瞬,答:「抱歉,恐怕我無法接受你的情誼。因為我們的孩子,只能有一個乾爹。」

  安岩的嘴角剎那彎起。

  然後就聽到薄靳言淡淡地說:「是傅子遇。」

  所有人在他說完這句話後,靜默不語。

  這時方青走進來了,大敵當前,他不想叫朋友們知道自己的為難,其實他也有些心不在焉,隨口問道:「在聊什麼?」

  簡瑤笑道:「在聊以後的孩子。」

  這時洛瑯也笑了,問:「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生孩子?」乾爹的話題就算岔過去了。

  簡瑤沒說話。

  薄靳言特別肯定地答:「明年。」簡瑤看他一眼。

  因為坐下的動作有點大,方青一不小心把背包從椅背上碰落下來,裡面的一疊資料也掉了下來。他立刻彎腰去撿,旁邊的洛瑯也伸手。

  洛瑯看了看手裡的資料,笑了:「通緝令?怎麼,這名通緝犯與蝴蝶殺人案有關?」

  方青立刻把洛瑯手裡的資料收回來放好,說:「老洛,這個你就別問了。」

  洛瑯無所謂地笑笑:「我隨口一問。」

  大家繼續吃飯。只是因為各懷心事,這頓火鍋的氣氛總有些安靜。吃完後,洛瑯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就買了單,然後打了個車。上車前,他笑著對他們說:「保重,查案時都注意安全。回北京我們再約!」

  大夥兒都站在路邊,朝他揮手告別。簡瑤一直看著他,他卻完全沒有再看她,鑽進車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警局離吃飯的地方不遠,方青和安岩二人知情識趣地先走了,只餘簡瑤和薄靳言,手挽手走在後面。

  月光傾瀉,樹影輕搖,道路筆直向前。

  「洛瑯這個人,你怎麼看?」簡瑤說。

  薄靳言答:「內斂,敏感,憂傷,堅韌。」

  簡瑤心頭一震,而他神色平靜。

  「我不喜歡他。」他又說了一句,「他身上有某種晦澀不清的氣質。」

  簡瑤靜了一會兒,說:「我們查一下洛瑯吧。」

  ——

  然而專案組的整體進度,並不會因為這個小插曲,而做絲毫停留。

  一天後。

  薄靳言的目標確定了。

  那是一個今年年初開始通緝的罪犯。十足十的悍匪。他叫常寶石,江湖人稱「常二」,退伍軍人出身,還是特種兵。殺人放火、搶劫強姦,無所不為。今年年初,他的同夥被警方狠狠一網打盡,只餘他驚險逃竄。只是這廝太狡猾又太膽大,逃了幾個月,也沒被抓到。現在據說逃到了湖南境內。

  薄靳言說:「蝴蝶殺手近年來專殺悍匪,與常寶石相比,其它通緝犯黯然失色。他一定會選擇他,這事關一個頂級連環殺手的驕傲。」

  其他人:「……」只有簡瑤鄭重點頭:「有道理。」

  為毛冷酷邪惡的連環殺手,到了這倆口子嘴裡,都變得活靈活現起來了呢?還「黯然失色」、「連環殺手的驕傲」……

  薄靳言轉而看向方青:「接下來看你的了。疑犯追蹤,是你們刑警最擅長的。」

  方青眼睛都沒眨一下,答:「好!」

  ——

  湖南這個地方,山多、秀美。雖然擁有全國頂尖的山水之色,也擁有全國最時髦的娛樂精神。但多少年過去了,除了幾個大城市,其它中小城市的發展幾十年如一日,停滯、平庸。湖南人同樣也是,淳樸中帶著幾分精明,精明中又帶著幾分茫然。但湖南人的血中,似乎一直流淌著某種不安分的彪悍因子。因此,也是湖南這片土地上,出過許多將軍,也出過全中國最喪心病狂的連環殺手、悍匪,譬如張君軍團,在此按下不表。

  方青先去湖南追了五天。

  原本公安部下設追逃大隊,就一直盯著常寶石和蹤跡,再加上專案組新增警力。數百兵力已將常寶石藏身的南部山區圍得水洩不通。到了第五天夜裡,方青給薄靳言他們打電話,說:「魚快落網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

  這是一片寂靜的村落,二十多戶人,坐落在山丘間的盆地中。離城市很遠,是以屋舍凋零,地廣人稀。

  這是非常晴朗的一天。藍天萬里無雲,唯有太陽高懸。但秋日山中,並不太熱,涼爽寧靜。

  方青已和其他刑警衝去了包圍圈的一線,簡瑤、薄靳言和安岩三人,跟隨其他支援兵力,隨後趕來。安岩始終打開電腦地圖,注視著周圍地形、天氣甚至遠處交通的變化。而簡瑤始終在薄靳言身邊,不離左右。

  遠遠望去,村子裡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偶爾有村民走過,但立刻旁邊就會有一隻手伸出來,把村民拉到隱蔽處。你再仔細一看,會看到許多房子、籬笆周圍,都有刑警貼牆而立。他們的目標,是最遠處一棟灰白老舊的矮房。

  簡瑤等人,在外圍守候著。

  突然間,刑警們動了。一個個穿著便衣,卻如同獵豹,都朝房子的方向撲了過去。

  「他早就從房子後面跑了!」有人厲喝一聲。

  刑警們快速合圍。

  房子背後就是樹林,樹林之後就是山。常寶石毫無疑問是選擇自己最熟悉的地形,進山逃竄了。速度之快、反應之靈敏,也許在警察們進村那一刻,就已被他察覺,進而逃跑。

  「追上去!」薄靳言說。他們一行人也快速跟上。

  這山還真不好爬,地形崎嶇,並沒有路。薄靳言拄著拐杖看不見,雖然他人高腿長,且一往無前毫不畏懼,但簡瑤跟他漸漸還是落在最後。連安岩都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跑到前面去了。

  簡瑤並不在意,薄靳言也不在意。只繼續循著人聲追去。

  ——

  常寶石跑到了一片斷崖下,回頭緊張地望瞭望,暫時沒人跟來。他靠著崖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看起來約莫四十上下,身材高大結實,穿著當地農民常見的劣質襯衣和灰料子褲,褲腳挽起,滿腳的泥。看起來真的跟農民沒有兩樣。他的頭上還戴著頂草帽,帽簷深深壓下,是以看不清面目。

  他休息了一會兒,隱約聽到又有腳步聲追上來了,心神一凜,轉身剛要繼續逃,忽然間,全身的冷汗卻已冒出來了。

  一支槍管。

  一支黑色的手槍,從岩壁旁的陰影中伸出,正對著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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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這是洵市街頭一家口味不錯的餐館。五個人圍桌而坐,簡瑤和薄靳言坐一邊,方青和洛瑯坐一邊。安岩自然是人高馬大地坐在過道那一側。

  簡瑤點菜,方青和洛瑯聊了幾句,薄靳言和安岩卻始終沉默著。這時簡瑤低聲問:「除了魚,再吃點土豆和紅薯葉好嗎?」

  薄靳言微微頷首:「完美。」

  安岩:「嫂子,我的雞腿。」

  簡瑤一笑:「我知道。」

  他們說話時,洛瑯的目光就有意無意落在他們身上。似乎有些怔忪,又似乎有些疏離。

  這時方青的手機卻響了,他摸出手機一看,北京的號碼。「我去接個電話。」他站起來,卻一拍洛瑯的肩膀,手中用力捏了一下。洛瑯感覺到了,卻像完全沒察覺到一樣,靜坐不動。

  簡瑤已點好了菜,桌面上瞬間安靜下來。

  洛瑯從口袋裡摸出火機,笑著問:「諸位介意我抽煙嗎?」他知道簡瑤是不介意的,安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薄靳言淡道:「不介意。」

  洛瑯低頭點了根煙,慢慢地抽著。對面那兩個人,手始終在桌下緊握著,他看到了。在這一剎那,洛瑯忽然覺得自己像一隻狼狽的老鼠,他自嘲地笑了。

  細想他多年來對簡瑤的感情,是愛嗎?是迷戀?是愧疚?還只是一個聊勝於無的寄託?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年少時,他其實看到過簡瑤很多次。但是她並不知道他的存在。直至後來,他從美國學成歸國後,下定決心,與她相識。原本乾枯灰暗的生活,忽然好像就多了一抹亮色,一種幹勁。

  那些女人,那些他用以掩飾自己迷茫的女人,免得簡瑤不肯讓他靠近。她們連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也清晰記得,去年的那樁案子,簡瑤在他懷中重傷昏迷,他那深深被牽動的心疼。那一刻他想為她毀掉全世界。就是這樣,肆意而鮮活的情感。後來他和方青一直照顧著簡瑤,他的生活都不一樣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寄託。

  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的寄託感。生活中好像多了一份溫柔而美好的責任。他是那樣真切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可是現在,薄靳言回來了。

  她不再需要別人的呵護,因為她的傷口好了。洛瑯在認清這一點後,突然覺得失落,極大的如墜雲端的失落。可是,現在看她笑得這樣幸福,整個人彷彿都散發著這一年來從未有過的光彩,他又莫名覺得開心。

  ……

  洛瑯放低手中的煙,抬頭問:「你們這一年都待在洵市?」問的自然是薄靳言和安岩。

  薄靳言未答,安岩開口道:「也不是,我們輾轉去過幾個地方,後來回到了這裡。一是因為認識當地刑警隊長邵勇,二是靳言覺得……這裡離嫂子家鄉很近。他每天都在思念嫂子。」

  洛瑯笑了。

  簡瑤看一眼洛瑯,薄靳言卻還在她身邊淡然說:「事實正是如此。」

  洛瑯問:「潼市不也是薄先生的家鄉嗎?」

  薄靳言卻答:「是的,但是我對家鄉沒有太大感覺。」

  洛瑯說:「我也是。」

  這時薄靳言彷彿才正眼「瞧」洛瑯,他微微一笑說:「有意思。洛先生,這一年你經常和簡瑤他們在一起對嗎?」

  他問得很平和,洛瑯也答得極平和:「是的。本來只是老鄉之誼,去年那件事後,我也想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照顧她這個妹子。方青也是,被老婆甩了——這事兒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他跟我也合脾氣。這一年,我很慶幸結識了他們兩個好友。」

  簡瑤盯著面前的茶杯,杯中液體淺綠、透亮、平靜。

  洛瑯說完後,薄靳言摸到桌上的茶杯,舉起說:「洛先生,以茶代酒,感謝你這一年來對簡瑤的照顧。」

  洛瑯笑了一下,說:「哪裡。」一飲而盡。

  他們在裡頭說話,方青此時正站在門口的路燈下,整個人彷彿都僵住了。

  他接到的,是金曉哲助理打來的電話。他倆的事,她身邊最依賴和親密的人,是知道的。助理姑娘在電話那頭說得都哽咽了:「方警官,金姐她現在還在重症搶救室……她昏迷時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自作主張給你打了電話……」

  方青幾乎是吼出來的:「怎麼回事?人好好的怎麼就搶救了?」

  助理姑娘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醫生說是中毒,我不知道她怎麼會中毒,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方青沉默了好一會兒,抬起頭,看到路燈昏黃而冷肅,明明九月的天,可他的心冷痛得像在寒冬裡。舉目望去,他的同伴們還在店裡,面目疲憊而警醒。十三起謀殺案的資料,還在他的背包裡。

  他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說道:「我現在過不來,實在走不開。她有任何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如果打不通,就給我留言。我出完任務第一時間就會看。」

  掛了助理的電話,他深呼吸了好幾口,冷靜下來,給北京相熟的刑警打電話,如是叮囑了幾句,然後說:「我看她中毒這事兒蹊蹺,應該已經報案了。她吃東西不太講究,外面的東西也吃,但是很少吃藥,身體素質一直很好……兄弟,麻煩你費心了。」

  ——

  店內,熱騰騰的魚火鍋已端了上來。薄靳言神色平靜地拿起筷子。平時都是安岩把一整條魚丟進他的盤子裡,今天自然用不上了。簡瑤彷彿這才回過神來,夾了條魚,放到他碗裡,然後柔聲問:「需要我給你剔一下肉嗎?」

  薄靳言嘴角一彎,剛要答「好」 ,安岩已在旁邊淡淡開口:「不用的嫂子,他閉著眼睛都能把整條魚的骨頭吐出來。」

  簡瑤笑了笑:「噢。」一抬頭卻見洛瑯正盯著自己,那雙眼幽黑安靜。她避開他的目光。

  薄靳言卻朝著安岩的方向,冷笑道:「我很驚訝你活到26歲依然能做到對愛人之間的情趣一無所知。」

  安岩的臉紅了。

  簡瑤也覺得尷尬,在桌下輕輕打了薄靳言一下。

  洛瑯望著他們的相處方式,覺得又新鮮,又有趣。連他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到他們之前相處的融洽和深厚友誼。他獨自喝著杯啤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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