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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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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49:00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簡瑤於是明白了。一是邊境本就不比內地,更加凶險。那位大隊長身份說不定也敏感,需要慎之又慎;二是從眾罪犯中推斷出面具殺手,大概只有薄靳言本人能夠做到。而能夠與一線刑警面談,而不是僅僅看書面資料,憑薄靳言的觀察力和思維能力,必然能通過交談,挖掘出更多線索。

  而且,薄靳言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這件事對他傷害太大,他亦想親手抓住罪犯,為自己和傅子遇報仇吧。

  果然,薄靳言又說:「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佛手』團伙極其隱秘,組織嚴密,不可輕易撼動。面具殺手帶著他的爪牙,隱藏其中。他又十分狡猾,一點風吹草動可能就會令他逃逸。我們要對付的敵人,不再是一方,而是兩方。然而我們佔據優勢的是,面具殺手以為我已經完全被擊垮,全無防備。

  因此,我會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出他們的老巢,查清他們的身份。在此之前,不露任何端倪驚動他們。每走一步,後方都會有大批警力與我配合。直至最後一步,我會和朱韜聯手,發動總攻,將佛手一網打盡,同時揪出面具殺手,令他逃無可逃。這就是我的全盤計劃。」

  簡瑤抓住他的手,抬頭看著他說:「這不是一次與犯罪分子的戰鬥,這是一場戰爭……」

  他微微一笑:「嗯,這是一場屬於我們的戰爭。」

  只是簡瑤想著這全盤計劃,終究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可是你答應我一件事,再也不許自己衝在前頭了。」薄靳言卻答:「我當然不會自己衝在前面,對付犯罪團伙需要大批警力,我怎麼會做那種蠢事?」

  簡瑤想想也是。再想起當年對付鮮花食人魔時,竟跟今日情形如出一轍,薄靳言也是製定了全盤計劃,瞞天過海,他既坐鎮指揮又深入虎穴,水陸空兵力齊聽調遣,最後將鮮花食人魔和他的犯罪基地一網打盡。她的靳言,腹黑起來也是很可怕的,操縱全局,步步為營。想到這裡,她稍稍心安。再望著窗外放晴的天色,只覺得前路似乎也不那麼坎坷了。等抓住了面具殺手,他們就真的可以回家了。

  過了一會兒,簡瑤下樓去端早飯了。只餘薄靳言一人,坐在房間外的樹林旁,湖泊邊。在這偏僻的小城,竟也有這樣極有格調的雅緻客棧,名為「漸忘」,是簡瑤在網上定的。此刻,薄靳言就坐在一望無際的湖邊,面前是蒼渺的水汽雲煙。

  他坐了好一陣子。此情此景令他回想到幾年前,在家鄉潼市的別墅江邊,他和傅子遇,也是這樣坐在水邊,釣魚、喝酒、聊天。

  薄靳言當然是無神論者。可此刻,他竟也似乎感到,身旁好像還有一個人。傅子遇還陪他坐著,臉上帶著溫和關切的笑,沒有任何改變。

  薄靳言抬手扶了一下鼻樑上的墨鏡,這樣靜默地坐了很久,然後嘴角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

  ——

  因為開往邊城的汽車是在下午,吃完早飯後,簡瑤和薄靳言就出門走了一圈,主要是去買衣服。簡瑤還好,薄靳言即使不穿西裝,那一身質地精良的Polo衫、休閒褲,在偏僻的山城,還是太扎眼了。

  小城零星的幾家運動戶外商店,倒是不差。簡瑤給自己挑了身戶外衣服,也給薄靳言挑了簡單舒適的外套和褲子,還有適合越野的鞋子、登山杖。這樣兩人看起來就像是出行的背包客情侶了。而他臉上戴的墨鏡,如果旁人不仔細看,也覺不出異樣。

  只是簡瑤看著這樣的他,總覺得心中有些柔軟,牽著他的手,往客棧走,不說話。薄靳言問:「怎麼了?」她要怎麼回答呢?低聲說:「你受委屈了。」他卻答:「你挑的衣服,怎麼會委屈我?一向是非常好的。」簡瑤忍不住又笑了。

  下午,一輛中巴車自城中開出,一路往西南而去。

  山路陡峭,雲霧瀰漫。車廂裡很狹窄,也很靜。不是旺季,車上一共也沒幾個人。簡瑤坐在靠窗的座位,靠著薄靳言的肩膀。閉著眼,感覺到他的手一直在玩她的頭髮,像從前那樣。她微微一笑。明明即將踏入龍潭虎穴,可她的心竟如同這山中樹草一樣寧靜。

  卻偏偏有了小插曲。

  鄰座的小孩不安分,坐久了,就在座椅附近到處晃、爬,父母也不太管,彷彿對於這種情況司空見慣。小孩手裡的一個廉價飛機玩具,掉落在地,恰好靠近薄靳言的腳。小孩彎腰去撿,一抬頭,卻瞧見了薄靳言臉上的墨鏡。

  許是小孩對於一些事情,反而比大人更敏銳。他呆了一下,然後大聲說:「啊!這裡坐了一個瞎子!他是瞎子!」

  他這麼一說,車廂裡僅有的幾個人,都轉頭朝薄靳言望來。而薄靳言本來就容顏氣質出眾,這一望,就又都多望了幾眼。

  簡瑤睜開眼,望著這小孩,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

  沒料這時,薄靳言開口了:「瞎子?小孩,你的身高在115-120厘米之間,手中拿著塑料玩具,玩具就在離我左腳5厘米位置。你中午吃的是羊肉炒飯,吃得很飽。你這次是和父母去探望外公外婆。我說的對嗎?」

  小孩:「……」

  車上眾人:「……」

  「小龍,過來!」小孩的父母明顯受了驚嚇,一把將他拉回去,抱著,不再往薄靳言這邊來了。旁邊的乘客也紛紛竊竊私語,因為這個「怪人」。

  薄靳言輕輕「呵」了一聲。

  簡瑤原本有些黑線,看著身旁的他的傲然神色,突然心中一鬆,莫名其妙也笑了。

  喂,小孩,你知道嗎?

  這個人,就算經歷過再多的磨難,脾性也是不會有半點改變呢。

  他正一點一點,恢復她所熟悉的模樣。儘管現在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晦澀不明的顏色。

  把整個車廂的氣氛攪得不寧靜後,薄靳言倒是舒心下來,閉目靠在椅子裡,還把簡瑤的頭重新一撥,讓她繼續靠在肩頭。簡瑤瞧著大家還在竊竊私語,孩子的父母也面露疑色,心中失笑,然後開口:「抱歉啊,他不是故意嚇孩子的。他其實……是個算命的。」

  眾人:「啊……」

  薄靳言一怔,手卻被簡瑤摁住。他默了片刻,在她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簡瑤吃痛,低聲在他耳邊求饒道:「之前不是也有人這麼猜過嗎?我也是偶獲靈感……」

  後來車廂裡就特別寧靜了,當地人看薄靳言時,目光中都多了幾分迷之敬畏。

  傍晚時分,中巴車到站。簡瑤牽著薄靳言下了車,抵達那個崇山峻嶺中的邊陲小鎮,傳說中最接近天堂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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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發表於 2016-12-13 20:49:11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這城市相當安靜,細雨打濕屋簷和石路,行人不多,穿著大多樸素而過時。天格外藍,山格外綠。簡瑤走在其中,一時竟覺足以忘卻所有危難和任務,生活是平靜安穩的。

  她一身衝鋒衣和運動褲,沒有打傘,背著包,形似隨意地走進街角唯一的一家咖啡館。這裡也沒什麼生意,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服務員過了一會兒才迎上來,態度不冷不熱,把餐單遞給她。她點了杯咖啡,然後望著窗外的雨。

  此刻正是午後時分,店裡安靜極了,只有咖啡機運轉的聲音,還有輕柔的音樂。兩個店員不停地在擦桌子。店老闆是個中年男人,戴著眼鏡坐在吧台後,抬頭看一眼簡瑤,繼續低頭看報紙。

  簡瑤喝著咖啡,味道不怎麼樣。等了大概有10分鐘,兩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高個頭,穿著簡單的T恤和外套,額闊眉平,還帶了副眼鏡,長得挺和氣。另一個二十多歲,普通長相,挺冷挺沉默的模樣。

  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了眼簡瑤,對年輕人說:「我要招牌咖啡,不放糖。」年輕人點了一下頭,走向吧台。男人笑著走向簡瑤,在她對面坐下,低聲問:「Jenny?北京來的朋友?」

  他身份敏感,簡瑤沒看過他的照片,他卻見過簡瑤的。簡瑤打量他的體型、手部細觀特徵,確認是刑警無誤,她微微一笑:「韜哥?」

  朱韜點點頭,在她對面坐下,臉上笑容可掬,看起來就像是兩個老友多日未見。簡瑤不禁在心中感嘆,這邊境的警察,真跟普通的不一樣。她見過的警察隊長,大多是硬朗的、桀驁的,普通人看到都會有點敬畏。可這活在最凶險地帶的警察,卻跟個笑面佛似的,不知道的,一看只覺得他是個生意人小老闆,或者是個老實上班族,哪裡會想到是凶神惡煞、令歹徒們聞風喪膽的大隊長?可見此人更有城府和偽裝性。

  另外,簡瑤還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從朱韜身上傳來。不知道是不是跟薄靳言待久了,她現在的鼻子也變得比以前更靈了……

  「您身上傷了?」她輕聲問,聲音小得只有彼此能聽見。

  朱韜微微揚眉:「犯罪心理專家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簡瑤笑而不語。

  雖是初次見面,才說了幾句話,可因為同在一條戰線,彼此心中居然也有陣陣暖意。

  「前幾天跟一夥兒犯罪分子交火。」朱韜低聲答,「受了點小傷。」

  「辛苦了。」簡瑤真誠地說。說是小傷,但見他眉頭偶爾輕蹙,必然傷得不輕。

  朱韜問:「他呢?」

  簡瑤的眼睛黑白分明,掃一眼周圍,答:「不如喝完這杯咖啡再去見他?」

  朱韜的手指在桌上輕叩著,卻也似在心中斟酌什麼,答:「好。」

  他的那名手下也在旁邊坐了下來,年輕刑警雖沉默冷硬,像塊鐵板似的。朱韜卻是個健談又溫和的人,半個字不提任何,只朗聲和簡瑤聊著當地風土人情,氣氛融洽極了。

  這時,一名店員把咖啡端了上來。朱韜端起喝了一口,皺眉問:「怎麼這個味兒?不太好喝。」

  店員立馬陪笑:「招牌咖啡就是這個味道,要不,我再給你加點糖?」

  簡瑤抬頭看一眼那店員,目光停留在他的手和脖子上,一觸即收。朱韜擺擺手:「湊合著喝吧,不用了。話說回來,你們店裡的味道可真不怎麼樣。」

  簡瑤慢慢喝著咖啡,聽見外頭雨已經停了,街上很安靜,幾乎沒什麼聲響。

  她的心卻慢慢緊起來。

  她面對過不少罪犯,她曾經單獨直面過窮凶極惡的鮮花食人魔,前不久還親手逮捕了陳謹這樣的變態殺手。

  但那些,跟邊境是不一樣的。即使是當年的謝晗,也得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中,不敢輕易暴露身份。否則警察們就會聞風而至,層層圍堵抓捕。任何罪犯,都不敢也不能與警方的力量正面抗衡。

  但是邊境這個地方,她一點也不熟悉。一切都源於傳聞和別人的描述,只知道在這裡執法,比任何地方都危險,因為罪犯很可能不僅僅是中國人,有的別國犯罪集團甚至能與他們的政府武裝抗衡,無法無天得多。

  包括他們與朱韜的這次會面也是一樣。本來約定是兩天前在當地警局見面,朱韜卻未能如約前來。而謹慎起見,薄靳言也沒有輕易在當地警方面前露面。直到今日,雙方才重新聯繫上,才知道朱韜前幾天竟然與犯罪分子交火負傷了。朱韜將會面地點改成了這家普通的咖啡館,不知道是否也是出於安全性的考慮呢?

  不過,正因為這裡非常危險,簡瑤更加慎重,說服了薄靳言,向上級先調遣了兩名特警隊員,今天也會抵達小城,開始貼身保護他們。人太多了也不好,他們現在只是在暗處行動。人多了反而容易洩露身份、走漏消息、招來危險。

  但是現在,兩名特警還沒到。

  簡瑤這樣思量著,也做好了隨時拔出腰袋中手槍的打算。而朱韜喝了幾口咖啡後就放下,點了根煙,慢慢地抽著。

  他是個幹了將近二十年警察的男人,在邊境生活也有十年。其中的艱難、困苦、激動和沈痛,是根本無法為外人道的。他親手摧毀的大犯罪團伙,就有三個。小的更是不計其數。然後幹掉一個大的犯罪團伙有多難呢,簡直就像推倒一座滿是尖刀的大廈,需要苦心積慮,需要綢繆數年。而且稍有不慎,就會有警察犧牲。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心也變得冷硬了,但是在心底很深的一個地方,他很清楚,熱血仍在。

  佛手是近年來崛起最快的團伙,而且相當難以撼動,在西南這地方,隱形稱霸已經有好幾年。當然,這幾年朱韜也給予了佛手一些沉重打擊,雙方互有傷亡。佛手的領頭人,畢竟也不是那麼誠心如意的。但是想要連根拔起,卻還欠些火候。就在這個時機,朱韜通過隱秘渠道,獲得了有關佛手組織的一份資料。這將對他的工作有巨大推進。也正在這時,薄靳言通過上級,跟他取得聯絡。薄靳言的事蹟,朱韜也聽聞過,也把消息透露給了幾個心腹。對於他的到來,朱韜是歡迎的,因為這意味著上級下定決心,要下一盤大棋,要對佛手下手了!他多年的夙願即將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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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發表於 2016-12-13 20:49:22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只是沒料到這件大事即將啟動時,出了岔子。在幾天前,伏擊抓獲一個小團伙時,竟提前走露風聲,幾名刑警受傷,團伙頭目綽號「笑面蛇」的悍匪逃脫,朱韜也受了傷。這種意外,警覺如朱韜自然仔細思量,於是他將會面地點改到了街角的普通咖啡館。但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是這樣的情況……

  朱韜將煙頭戳熄,說:「我們邊走邊聊吧。」抽出張鈔票放在桌上。

  簡瑤點頭。

  三人很快出了咖啡館。老城的房子低矮相鄰,旁邊便是幾家小飯店,此刻中午蕭條得很,都沒有什麼人。朱韜低聲問:「他在哪裡?」簡瑤說:「跟我來。」領著他們走出一段,便到了一家小飯店門口。飯店裡一個人都沒有,簡瑤領著他們徑直走進去,上了樓。

  身後,長街,雨停路濕,人影閃動。

  上樓梯時,朱韜壓低聲音問:「那三個,你們的人?」

  簡瑤答:「當然不是。」

  朱韜和手下交換個眼色,然後笑了一下說:「那就來個甕中捉鱉。」簡瑤見他倆沉穩硬朗,心中也多了幾分豪氣,答:「好。」

  這間飯店不過當地村民自家開的,簡瑤已提前付錢清空。很快走到最裡頭的簡陋包間,簡瑤輕敲了三下門,然後推開。雲散日出,陽光從窗口照進來,外頭是層層疊疊的古城屋頂。薄靳言就坐在桌邊,手邊一杯清茶,聽到聲響,只是微微抬起頭,然後就微蹙了眉頭,問:「有人跟著你們?」

  簡瑤答:「是,你怎麼知道?」

  薄靳言放下茶杯,起身任由她牽著走向牆角埋伏,同時答:「聽你們腳步聲,不太對。」

  這便是朱韜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薄靳言教授的情形。雖然是個瞎子,卻是氣質清絕、宛如珠玉。明明是危急時刻,他卻沒有半點慌亂,跟自己的妻子低聲說著話,顯得十分親密熟絡。然後就主動躲避隱藏,避免給他們帶來麻煩。

  朱韜看著他倆,但來不及細談了,只低聲說:「薄教授,先解決掉這幾個貨色,再跟你詳談。」

  薄靳言被自己老婆嚴嚴密密護在身後,神態淡然,只微微一笑說:「好的,朱隊長。」末了又添了一句:「久仰、久仰。」

  朱韜和簡瑤都笑了。

  腳步聲還未到來。

  朱韜竟沉穩篤定到這個地步,還有空暇低聲問簡瑤:「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簡瑤答:「他們的神態不太對,太安靜了,也沒有任何眼神交流,不像是普通的店員。而且我觀察過他們的手,那不是咖啡店員應有的手。」

  朱韜點點頭,說:「而且他們沖的咖啡太難喝了。這麼貴的咖啡,我只一年前喝過掏錢喝過一次,味道很好,記憶猶新。」

  簡瑤笑了。

  「一會兒還會有援手到嗎?」朱韜最後低聲問,「就你們倆自己過來了?」

  簡瑤答:「昆明會過來兩名特警隊員,先協助我們工作。」

  朱韜:「很好。」

  這時,門外樓梯發出輕微的聲響。他們上來了。

  眾人噤聲,蓄勢以待。

  朱韜此刻的眼神尖得像狼似的,抓起桌上一副瓷碗碟,「砰」一聲砸在窗櫺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還有窗戶的「哐當」聲。簡瑤在心中倒數「3、2、1!」果然就聽房門猛地被人推開,對方沉不住氣,已衝了進來!

  三分鐘後。

  薄靳言和朱韜已經坐下喝茶了,那三名歹徒,被朱韜手下和簡瑤拷在一旁,皆已被揍暈了。年輕刑警幹掉了兩個,簡瑤只來得及幹掉一個。她不得不感慨,這邊境警察,下手就是比內地的更毒。

  「教授,你打算怎麼找到他們的老巢和核心成員?」朱韜問。

  薄靳言淡淡答:「推斷。」

  朱韜端起茶抿了一口,說:「恕我直言,上級讓我把資料交給你,並且盡量配合你的調查。但是邊境犯罪不同於內地,非常危險,牽連也很大。我要怎麼相信,你能夠做到?」

  薄靳言靜默了一瞬。這要換從前,朱韜的質疑,大概會迎來他的一聲嘲笑。可現在,簡瑤知道,他不同了。他比從前更清楚自己要什麼,並且學會了收斂鋒芒。

  薄靳言答:「任何疑犯,都有蹤跡可尋。這在你們傳統刑偵領域,是地理追蹤。在犯罪心理學領域,是地理學上的犯罪心理學。他們出現的地點分佈特點、他們屢次犯罪的行動路線以什麼為中心、他們的犯罪路徑偏好、這些選擇上體現的心理特點……這些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道複雜的方程式。你能提供給我越多的訊息,我就能越快解出答案。包括這個團隊內的角色分配和身份。如同親眼見到。」

  所謂行家看門道,薄靳言的話,朱韜一聽就懂了,甚至內心還有一點點激動。他點點頭:「好,我明白了。我會全力配合你,下好這一盤大棋,然後收網!」

  薄靳言微微一笑。

  「朱隊,這三個人怎麼回事?」簡瑤問。

  朱韜皺了一下眉,說:「對不住了。可能跟我前幾天打掉的那個團伙有關,團伙首領叫笑面蛇,在逃。雖然是個小團伙,但也是個狠角色,精明得很,自己一直不露真面目,幾乎沒人見過他,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據說跟佛手也有些生意關聯,但不是佛手的人。這人有些門道,警察的一些消息也洩露到他那裡。這件事我回去後立刻嚴查,看隊伍裡是否有笑面蛇的內應,揪出來嚴懲不貸。現在他的組織被我打得七零八落了,大概也狗急跳牆,今天八成是衝我來的,想要幹掉我。」

  簡瑤和薄靳言都沒說話。邊境犯罪團伙的複雜和凶悍程度,是他們之前並不了解的。

  朱韜剛要把懷裡的一個文件包掏出來,忽然聽見「篤篤」的敲門聲。他的手又收了回去。

  「應該是特警同志到了。」簡瑤說。她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到兩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結實精幹的年輕男人,站在外面。很肅穆沉著的樣子。

  簡瑤朝朱韜點點頭,打開門,但只開了一條縫。畢竟她沒想到到小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匪徒,差點出了紕漏。所以自然小心謹慎些。

  她望著那兩人:「你們是?」

  那兩人答:「昆西特警行動部。來配合你們的行動。」說完掏出兩枚證件。簡瑤對比過證件與本人無誤,放下心來,打開門。

  兩名特警看到屋內的情形,也是一愣。他們反應很快,彷彿顯示出特警的警惕性,盯著三名被俘虜的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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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49:36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簡瑤介紹說:「我是北京特案組的,我叫簡瑤。這位是薄教授。今後靠你們二位配合我們工作了。」她並不介紹朱韜的身份,朱韜也只是點了根煙,微瞇著眼朝他們點點頭。

  兩名特警齊聲答:「是。」站到一旁。

  這次行動的序幕,算是要正式拉開了。朱韜再次從懷裡掏出那文件包,低聲說:「千萬保護好。」簡瑤接過,放進隨身文件包裡。

  「先把嫌犯帶出去。」朱韜對手下說。

  簡瑤也對兩名特警說:「你們先去外面吧。」接下來,朱韜該跟薄靳言密談,詳細談談「佛手」這個組織的情況了。

  眾人應聲往外,就在這時,薄靳言忽然開口:「你們行動部的張隊長,最近好嗎?」

  兩名特警腳步一頓,其中年齡稍長那人笑著回頭說:「薄教授,你問得好奇怪,行動部只有謝隊長、馬隊長,沒有張隊長。」另一人也笑著點點頭。

  朱韜瞇著眼,慢慢吐出一口煙,突然把煙一丟,伸手拔槍。說時遲那時快,兩名「特警」的動作也是奇快,拔槍射擊。

  然而悲慘的事情發生了。朱韜的那名下屬,因為押送三名犯人走在前頭,沒有回頭,所以並沒有察覺身後的變故。一名「特警」的子彈首先射向他的後背。朱韜大喊一聲:「臥倒!」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名手下反應也是極快,轉身倒地,但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腹部,他躺在地上,看樣子身受重傷,動彈不得。

  簡瑤一把按住薄靳言,拔槍射擊。但她雖然跟隨方青這樣彪悍的刑警「學藝」一年,面對這樣的悍匪的實戰經驗還是少,又要護住薄靳言,拔槍稍稍慢了。

  「砰」一聲,朱韜的一枚子彈已經射中其中一人,但另一人的子彈也朝他們襲來。朱韜身形一撲,就擋在簡瑤和薄靳言面前,悶哼一聲。簡瑤驚呼:「朱隊!」她鬆開薄靳言,抬槍就射!然後一把扶住中槍的朱韜。

  朱韜前一秒還溫文儒雅的,此刻卻是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很大,說:「快!追!資料……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簡瑤猛的抬頭,卻見人影一閃,原來是先前被朱韜擊中那人,趁他們不備,又爬起來,抓起桌上的文件包,竄了出去!簡瑤心神一震,朱韜吐了口血說:「放心……我命硬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簡瑤咬咬牙,看向薄靳言。薄靳言低頭朝著地上的朱韜,快速說:「我們會把資料追回來。」朱韜看著他,點點頭。

  簡瑤將薄靳言的手一拉,往門外跑去。

  剛到樓下,就聽到汽車的聲音,竟是那名歹徒開車一溜煙逃走了。簡瑤和薄靳言立刻上了車。薄靳言的手緊抓住車門上扶手,簡瑤一咬牙,加足馬力,追了上去。

  簡瑤開車雖穩,卻很少開快車,更何況是飆車。這一路雖然緊咬嫌犯不放,卻也砰龍哐啷撞到路邊不少東西。這麼凶險的追擊,薄靳言倒是平靜得很,還淡淡說了句:「想不到你也會把車開得像一隻小老虎。」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淡定地開玩笑!簡瑤從剛才時就緊繃的心,稍稍放鬆了些。可還是皺著眉頭,疾聲問:「怎麼回事?特警是人冒充的?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

  薄靳言語氣沉靜:「看來朱韜的推斷沒錯。我們倆隻身上路,也只跟朱韜單線聯繫,這一路也十分注意反追蹤,沒有被人盯上。但他的人和犯罪分子已多次交鋒,被盯上了、被襲擊了,洩漏了部分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包括兩名特警的消息,也不是完全保密的,各級之間會有公文傳遞。他們也被人盯上了,調包冒充。」

  簡瑤靜默不語。

  原本聽薄靳言講完全盤計劃,她想前路雖然艱險複雜,但只要按薄靳言的計劃推行,哪裡又有到不了的高山呢?可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了計劃外的情況。這一次的局面,竟是比在美國對付鮮花食人魔那次,還要凶險了。

  她單手握著方向盤,突然伸手將薄靳言的手重重一握。薄靳言一怔,抬眸。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這次,都不要鬆開我的手。遇到危險,站到我的身後。」她說。

  薄靳言靜了一瞬,答:「好。」

  追到了!

  前方,已駛到了水邊的一個廢棄碼頭。那人大概也是急瘋了,竟逃到這絕路來了。簡瑤十分冷靜地說:「靳言,幫我扶一下方向盤,聽我指揮。」薄靳言答:「好。」手握在方向盤上。簡瑤掏出槍,厲喝道:「左15度!」方向盤精準地轉過15度,他們抄了近路,離嫌疑人的車輛更近了!簡瑤面目冷凜,開槍射擊。

  「砰」射在對方車窗上,駕駛座的玻璃全碎。對方大概也是驚呆了,竟然不要命地探身轉頭,獰笑著朝他們的車開槍射擊!

  「砰」一聲,然後是刺耳的剎車聲。簡瑤心中暗叫不妙——他們的車輪中彈了!但就是在這差之毫釐的時分,她瞅準機會,一槍精準地射在那名嫌疑人的後背上。但見他的車猛的一個急轉彎,撞在碼頭邊的一排柵欄上,撞得車頭破碎,終於停住不動了。

  簡瑤輕籲了一口氣,從薄靳言手裡接過方向盤,慢慢將車停穩。薄靳言雖然看不見,卻也聽得出發生了什麼,說:「幹得漂亮。」簡瑤說:「我現在是不是你手下最像樣的刑警了?」他答:「當然是。」簡瑤拉著他,一起走到嫌疑人的車旁。

  靠近時,她鬆開薄靳言,舉槍小心接近。

  這碼頭上堆砌著很多雜物,還有垃圾,嫌疑人的車就撞在一堆雜亂的貨物中。然而她的小心已沒有必要,駕駛位上的嫌疑人,已經死了。她嘆了口氣,從他手邊拿起那個文件包,為謹慎起見,將朱韜給的那疊資料重新拿出來,塞進外套的內口袋裡,拉上拉鍊。又翻看那人的口袋,沒有其他發現,倒是在右臂發現一條很細的白蛇紋身。蜿蜒靈巧,卻又很猙獰的樣子。她思忖了一下,把這個發現告訴了薄靳言。薄靳言若有所思。

  他們租來的車爆了胎,已經不能開了。眼前當務之急,是盡快返回與朱韜匯合,與警察隊伍匯合,再查清楚今天的事,往前推進計劃。簡瑤和薄靳言商量了一下,最後將屍體搬到了車後座上,她便和薄靳言駕著那罪犯的車輛,掉頭往回開。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淡淡的陽光照在水面上。周圍堆滿的雜物和垃圾,令這裡像是一個廢棄的世界。簡瑤沿著碼頭上的路,慢慢往外開。這裡位置本來就偏,此刻更是別的一輛車都沒有。

  簡瑤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不安。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緩緩開口:「簡瑤,我們可能要遇到更大的危險了。」

  簡瑤的手握緊方向盤,聽他繼續說道:「這名罪犯,明顯是兩個假特警中的頭目。他今天的表現,算得上是有勇有謀,計劃周全。精明而不失強悍,一定是個不小的角色。他為什麼要往這個沒路的碼頭開?我想他決不會犯慌不擇路的錯誤。」

  一陣寒意襲向簡瑤心頭。

  難道……是吸引他倆到來的陷阱嗎?

  還是有別的什麼圖謀?

  他們現在面對的敵人,到底是誰?在他們見朱韜之前,這邊的犯罪深池中到底被攪動成什麼樣了?以至於他們一來,就被捲入其中?對方對它們知道多少?對於警方的大總攻計劃,又知道多少?有著怎樣的反攻計劃?

  佛手、面具殺手、朱韜、奸細、笑面蛇……他們現在面臨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局面?

  這些,全都不清楚。

  這時,前方傳來引擎聲,雜亂的,至少有幾輛車的引擎聲。

  簡瑤的車慢慢停住了。

  那是四輛不同的黑色轎車,在狹窄的碼頭道路上,將他們圍堵住。然後十多個男人,下了車。與剛才兩名歹徒偽裝成特警,看起來利落嚴整相比,眼前這些男人,卻似乎完全不隱藏自己的身份氣質。皮衣、T恤,粗獷、陰戾,一看就是暴力團伙,來者不善。

  簡瑤的手緊握住了槍,心徹底沉了下去。

  然後一隻手卻伸過來,將她連槍帶手握住。薄靳言低聲在她耳邊說:「從現在起,無論發生什麼事,站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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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發表於 2016-12-13 20:49:46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已是傍晚了,天地之間,好像都是一片灰濛蒙的。沒有太陽,太陽落到山背後了。也沒有雨,只有陰冷的風,吹過這一片碼頭。

  薄靳言下了車。那些人看到他拄著拐杖戴墨鏡的摸索模樣,都是一愣。簡瑤將手槍暫時別在腰後,也下了車。

  敵強我弱,不宜硬碰,隨機應變。

  可她的心被層層陰霾籠罩。因為現在面對的不是變態殺手,而是精神正常的犯罪份子。說實話這不是他們熟悉和擅長的領域。須知聰明的偵探最怕遇到什麼,不是同樣的聰明,而是二話不說就動手的暴力。去年面具殺手團,不正是如此突襲了特案組麼?

  簡瑤腦海中甚至閃過一絲洩氣的念頭:她和薄靳言,抓到過那麼多窮凶極惡的重犯,不會就這樣被一群不知名的小卒給幹掉吧?她立刻收斂心神,全身的汗毛好像都立了起來,隨時準備發作。

  然而很快,簡瑤就知道自己想錯了。聰明一點也不怕遇到淺薄的暴力。

  聰明的他,只會帶著俯視眾生的傲慢,玩弄那些殘酷暴力於股掌之上。而且一路越玩越大,玩得狂妄又謹慎,誰也阻擋不了。

  對方為首的是一個二十八九歲的男人,梳大翻頭,長得精壯結實,小眼睛,厚嘴唇。穿了件牛仔背心,露出手臂。左臂上有紋身。簡瑤看一眼便覺得有點外強中乾的感覺,但並不失精明。他先是看了薄靳言兩人一會兒,又掃一眼他們的車牌,然後問:「你們是……」

  所以說,有時候人的生死安危際遇,機會只是在毫髮之間,轉瞬即逝。就看你能不能機敏地抓住了。然而這名普通水平的罪犯,面對的卻是最優秀的犯罪心理學家。

  簡瑤腦子裡,像是有許多根琴弦,被連續快速撥動了——他不知道兩人的身份!他們必是抱著某種目的來這裡的;他們約了人在這裡見面!約的就是將車開到這裡的那名匪徒?所以那人才拼命往這裡開?期待有幫手?然而這群人一看就是打手,無論在哪個團伙中,地位都不會高。

  他們並不確知跟他們見面的人的容貌。

  他們是另一夥人。

  簡瑤下意識看向薄靳言。她所想到的一切,他必然已經想到。那麼如何利用?可趁之機在哪裡?那一絲生機他們能否握在手中?

  暮色籠罩中,她身旁那個清冷又聰明的男人,卻在此刻,緩緩笑了。

  簡瑤看得目不轉睛。

  因為,那是個與平時完全不同的笑。男人身上清秀率直的氣質,一下子變得很複雜。甚至還帶著幾分幾分嘲諷,幾分散漫。他還用舌頭輕輕舔了一下上嘴唇,翕動的下頜線條立刻顯出幾分痞氣。

  即便簡瑤看慣了他的容貌,此刻也是心頭一震。誠然薄靳言原本就是一副花花公子長相,修長眼睛,高鼻樑,膚白、薄唇。可是他的性格和氣質,完全壓制住了長相特點。但現在,他若刻意「角色扮演」,瞬間就像換了個人,Allen附體,邪魅狂狷難以停止。

  薄靳言開口了,嗓音低沉又玩味:「你說呢?」

  眾人都是一靜。同類能夠識別同類,顯然他們有點被薄靳言身上那壞透了的氣質給鎮住了。但為首那人也不是傻瓜,他朝手下們遞了個眼神,然後他們立刻四散開,將薄靳言和簡瑤,連同整輛車都團團包圍住,先掌控住了局面。有幾個人腰間都鼓囊囊的,顯然帶了槍。

  簡瑤的手也摁在腰間,若有不對,她會立刻拔槍瞄準匪首。而那匪首跟她眼神一對,似乎察覺到她的用心,眼神一凜,繼而又望向薄靳言。

  他問:「你……是瞎的?」

  薄靳言輕輕嗤笑了一下:「那又怎樣?你們只要認笑面蛇這個名字就可以了。」

  簡瑤心頭一顫。

  匪首打量了他倆半天,又問:「她是什麼人?」

  薄靳言非常自然而然地答:「當然是我的眼睛。」簡瑤十分配合,神色冷漠地望著匪首,甚至拔出了槍,對準了他。此刻的劍拔弩張,反而更能顯出底氣。

  匪首似乎信了幾分,又似乎還在懷疑,掃一眼他們身後,問:「車後座上的死人是誰?」

  薄靳言沉吟未答。簡瑤的心也倏地提起。卻有嘍囉在死人身上翻了翻,掉出半張警官證。嘍囉失色喊道:「悅哥,是警察!」

  悅哥神色一驚,薄靳言卻立刻淡淡道:「悅哥,你的手下還真是喜歡嚷嚷,殺個吧警察,嚇成這樣了?」悅哥惱怒地瞪一眼收下:「瞎喊什麼?」但再看薄靳言二人,神色卻緩和了許多,壓低聲音問:「東西呢?」

  薄靳言和簡瑤同時一靜。

  東西?

  什麼東西?

  悅哥盯著他倆神色。簡瑤心頭忽然冒出冷汗——難道他要的是那個?他們也知道它的存在?那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笑面蛇奪了那份東西,原本是打算交給誰?看悅哥的態度、雙方約的地點,更像是一場……交易?

  然而這時薄靳言已經開口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略乾涸的唇,不答反問:「悅哥,有煙嗎?」

  悅哥看他一眼,從懷中掏出包煙和火機,丟給簡瑤。簡瑤握在手裡,心中百轉千迴,到底還是交到薄靳言手裡。薄靳言抽出一支煙,動作極為嫻熟地點燃,含了一根在嘴裡,神色似乎極為享受地吸了一大口。

  簡瑤心中卻是心疼又哭笑不得。這可是他第一次抽煙啊。卻表現得像個煙癮發作的老煙槍壞男人似的。她知道,他這是拖延時間,大概是在心中思考對策。

  薄靳言吐出口漂亮的煙圈——他連煙圈都吐得那麼漂亮專業——說:「答應給佛手的東西,我自然帶來了。幾個警察,也不是我的對手。不過,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我要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才能把那個給你們。」

  簡瑤幾乎都要在心中叫一聲好了。這話一說,幾乎不會有人懷疑,他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團伙頭目笑面蛇了。

  悅哥靜默片刻,居然笑了,說:「佛手佛心,我們最講的是信義,自然會按照約定好的方式做。笑面蛇,聞名不如見面,今天咱們也算是交個朋友了。等你跟那人見面了,再交東西吧。不過你的妞身上的槍,得先交給我們了。」

  簡瑤還未動,薄靳言已冷聲開口:「愣著幹什麼?沒聽到悅哥說的話嗎?」

  簡瑤把槍丟在地上。悅哥道了一聲:「得罪了!」兩名手下走上前,把兩個麻袋套在薄靳言和簡瑤頭上,於是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

  手下推攘著他二人,悅哥卻在這時也點了根煙,抬起頭,就見遠方已有一艘船,正駛過來。在暮色中如同一隻匍匐的動物。

  「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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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發表於 2016-12-13 20:50:01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這是一隻大油罐,空的,帶著一股鐵鏽味,那氣味像濕淋淋的小蟲子往鼻子裡鑽。只有一點微光,從頭頂的縫隙漏下來。

  簡瑤和薄靳言擠在一起,他幾乎整個把她抱住了。

  悅哥暫時把他倆「委屈」裝進了油罐裡,說是為了躲避警方。但顯然也是防備和控制。並且這樣,他倆根本就不知道行船方向,以及要去向何方。

  油罐放在船尾甲板上,周圍已沒什麼動靜。大概悅哥和他的手下們,覺得也沒有時刻盯著他們的必要。簡瑤抬起頭,靠著薄靳言的下巴,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那放浪形骸了半個多小時的薄先生,此刻顯然已恢復了疏冷傲嬌的氣質,明明身處這樣糟糕的環境,他卻慢悠悠地答:「不,簡瑤,不必沮喪。這比起我原來的全盤計劃,不過是小角度偏移——畢竟意外誰也預料不到。甚至說不定,醞釀著更好的機會。因為我們原來是佈局人,現在,卻身在局中了。」

  簡瑤抿嘴一笑。確實,犯罪心理學家不動聲色,已將局面摸得大致清晰。朱韜也提到過笑面蛇,新崛起小犯罪團伙的頭目,隱秘而有手段。雖不知笑面蛇是怎麼得知那份資料的消息,並且今天設局來奪。但笑面蛇前些天被朱韜打擊得一敗塗地,現在奪了這份資料,想獻給西南最有勢力的佛手組織,卻也是情理之中。薄靳言趁機冒充被他倆擊斃的笑面蛇,其實是比較勉強的。但心理戰這種東西,勝負本身就在毫釐之間。她今天靜觀他言談舉止之間,一點點試探和進攻,竟真的讓悅哥相信他是笑面蛇無疑了。但他們這一路,若是真能往佛手腹地去,也算是意外收穫。只是到了那裡,這身份,還能繼續騙下去嗎?

  簡瑤心裡依然七上八下的,緊緊握著他的手。他大概察覺了她的擔憂,居然輕笑道:「太太,以後的事,交給你的先生去擔心吧。現在,我認為你更應該睡一會兒,補充體力。畢竟你是我們這個團隊的武力值擔當。」

  簡瑤忍不住也笑了,輕輕「嗯」了一聲,頭靠在他懷中。船隨著水波輕輕晃蕩,水的味道縈繞在四周。那麼小的空間,危機四伏的金沙江中,簡瑤居然突然感到寧靜。

  「靳言啊……」她像是快要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問,「你的眼睛,什麼時候才能夠重見光明呢?」

  薄靳言靜了好一會兒,拿起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眼睛上。簡瑤感覺到,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那細密的睫毛,輕輕觸碰著她的手指。一點一點,一下又一下,沒有任何言語,卻已勝過千言萬語。簡瑤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抱緊他清瘦的身體。

  ——

  此刻,悅哥坐在船頭,抽著當地人的一根長長的土煙,心情卻是從容得很。一輪明月映在江面,暗光粼粼,山谷寂靜。想到他這一趟出來,有了圓滿大收穫,而且很可能得到那人的青睞,便覺暗暗得意。

  其實他在「佛手」組織中,也不過是一個中等頭目而已。但他們是真正的犯罪團伙,跟那些散兵游勇、小混混,自然是不同的。佛手對於整個西南地下勢力來說,是諱莫如深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然,也會有些小組織、新近崛起勢力,對佛手趨之若鶩。

  譬如笑面蛇。

  簡瑤猜得沒錯,笑面蛇的組織在被朱韜打殘後,確實給佛手的人遞了消息,說會搞到一份與佛手生死攸關的資料。當然以悅哥的層級,完全不知道那是一份什麼資料。

  但那個人,向來謹慎,看人看事也很準。他已下了令,一定要把笑面蛇和那份情報,帶到他面前。所以悅哥也不急著對「笑面蛇」做什麼,也沒有強行搶走那份資料。沒準兒以後大家還是同事呢,對吧。最關鍵的是,悅哥不敢違逆那人的意思,輕舉妄動。

  而笑面蛇是個瞎子,確實出乎悅哥預料。但混這一行的人,很多會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不會輕易或者暴露身份,否則早就被那些惡狼般的緝毒警察盯上了。就像悅哥,在佛手待了幾年了,也不知道那人長啥樣啊。不過江湖嘛,奇人本來就多。而且那人笑起來真的陰測測的,一看就一肚子壞水,倒是很符合「笑面蛇」的名頭。再說真的要是有什麼陰謀,誰會派一個瞎子來冒充笑面蛇啊?要是假裝成瞎子也很沒有必要好麼?這麼一想,悅哥反而覺得笑面蛇這個人的身份更可信了。

  夜色幽清,悅哥慢悠悠地抽著煙,覺得人生啊,真是越凶險,越有意思。他愛極了凶險過後這樣風平浪靜的愜意……

  一盞大燈。

  一盞刺眼的燈,從遠處的船上直射過來,燈光冷冽又刺眼。悅哥嚇得手裡的煙都差點掉在甲板上……臥槽,有情況!

  旁邊的兄弟們也紛紛驚起。

  但是晚了!

  好幾艘船從四面八方靠過來,荷槍實彈的警察就站在甲板上。船頭的紅旗飄揚。那分明是邊境刑警的精銳力量,把他們給包圍了!

  悅哥頓時生起強烈的一股陰溝裡翻船的感覺!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為什麼會被警察盯上了!當然更加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船上擄走的那兩個人造成的。只是他很清楚自己這些人犯下了罪,要是被警察抓住了,肯定是個死!於是他在片刻的驚慌後,把手裡的煙頭狠狠往地上一丟,吼道:「兄弟們,是死是活,就看能不能衝出去了!都給我拿槍!加速!給我衝出這片江!」

  ……

  負了重傷,胸口纏著繃帶的朱韜,正臉色鐵寒地站在中央指揮的一艘船上。看著歹徒們被警方打得七零八落,看著他們的船企圖順江而下,卻屢屢被警方打得幾乎抱頭逃竄。但是想起失蹤的薄靳言和簡瑤兩人,朱濤的臉上又蒙上一層陰影。不知他們是死是活……還在不在船上!一定要找到他們!

  船翻了,船居然翻了!

  悅哥掉進了江裡,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中槍的胸口,慢慢沉入了水裡。大小嘍囉們如同落水的螞蟻,拼命掙扎。而警方的小艇們,正在迅速向他們靠近。船上的貨物,全都掉進水裡,隨波而去。包括數十個大油罐。以水流的速度,警方根本來不及攔截。只見夜色之下,數個油罐像是黑色的砲彈,一眨眼就沒了影。而江水滔滔,嘍囉們的求救聲此起彼伏,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音。

  朱濤看著那些油罐和貨物流遠,只急促地下令:「命令在下游打撈攔截那些物資!」然後就立刻乘船靠近,期盼能在黑色的水域中,船隻的殘骸中,找到那兩人的身影。可是夜色茫茫,哪裡還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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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發表於 2016-12-13 20:50:14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哐、哐、哐——」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簡瑤咳出了一口水,睜開眼睛,嘴巴裡有水和鐵混合的難聞味道。衣服也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那滋味很不好受。

  薄靳言還緊緊抱著她,他也醒了,身體動了動,低聲問:「你怎麼樣?」

  簡瑤答:「還好。你呢?」

  他答:「我也很好。」

  其實任誰在這樣一個油罐裡塞一個晚上,還差點淹死,滋味都不會好受。

  兩人抬起頭,油罐蓋子的縫隙裡,有很亮的光漏進來。明顯天已經亮了。而他們擱淺在某處了。

  有人,正在砸油罐的蓋子。

  是敵是友?

  簡瑤和薄靳言都沉默不動,等待著。

  桶蓋終於被打破了,一隻又髒又紅的男人的手伸進來,抓住鐵皮,用力地往外掀。

  「喂!你們活著還是死了?」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昨天聽過。

  「踢開。」薄靳言淡然下令。

  簡瑤一腳重重踹過去,桶蓋被踢開了,光亮一下子照進來,她看到一張年輕的臉。

  原來竟然是昨天船上的一個嘍囉。二十幾歲的樣子,滿臉的傷,膚色泛白,似乎也在水裡泡了一個晚上。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簡瑤心中稍定,扶著薄靳言從罐中爬出來。這才看清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一片河灘,石塊嶙峋,太陽高懸在頭頂,周圍都是青山。除了他們三人,半個人影也沒有,也不見船。

  簡瑤低聲對薄靳言說:「是悅哥的一個手下。」然後問那人:「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哪裡?」

  那人的表情也很卒鬱,答:「笑面蛇,我們昨天被警方偷襲了,所有人大概都完了!我扒著油罐,一路漂到這裡!」他的年齡到底不大,說到這裡眼圈也紅了:「所有人都死了!要麼就是被警察抓了!要不是我,你們倆也得玩完!」

  簡瑤靜默不語,薄靳言也靜了一下,然後乾乾地說了句:「多謝。」

  簡瑤心中念頭卻已轉了幾圈,聲音也放柔和了些,問:「你叫什麼?」

  那人答:「我叫阿鴻。」

  簡瑤微笑說:「阿鴻,我們現在,在哪裡?」

  阿鴻答:「你們遇上我,運氣算是好極了!昨晚天那麼黑,流速又快,根本看不清水路,我還是把你們給帶到這裡了。這裡叫知子洲,放心,是很安全的地方。咱們趕緊趕路,去找我們的人匯合。」

  簡瑤心裡驚了一下。首先,知子洲這個地名,她在腦海中搜了一圈,實在沒印象。二來,聽阿鴻這麼一說,這裡竟也是佛手組織的據點之一了?

  她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了一下薄靳言。薄靳言立刻反握了她一下,示意她見機行事。

  不過,現在對手只有一個人的話……

  用腳趾頭想,他倆也不會任由他帶去跟其他人「匯合」,然後再次陷於被動。當務之急,自然是立刻與朱韜取得聯絡。

  那阿鴻看一眼他們,不冷不熱地問:「東西還帶著吧?」

  簡瑤打量著他,答:「帶著呢。」他們的手槍、匕首雖然在船上就被繳去了,但背包還在身上。

  不料這阿鴻也不是完全無腦的貨,似乎猶豫了一下,拔出了槍,對準他們,說:「拿好東西,跟我走,你們……不要擅自亂來!」

  「放心,我們不會亂來。」簡瑤緩緩舉起雙手,率先往前走,同時用身體撞了一下薄靳言。薄靳言跟在她身後,低聲說:「OK,youfirst.(你先動手。)」阿鴻走在最後,沒有聽清,喝道:「你們在嘀咕什麼?!」簡瑤答:「沒什麼。」

  河灘的盡頭,是一片長滿樹林的山坡。坡的背後,隱約有建築,散佈在更高的山脊上。簡瑤拉著薄靳言上了坡,路並不好走。阿鴻這時也不得不手腳並用攀爬。簡瑤轉頭看了他一眼,這時薄靳言已經開口:「阿鴻兄弟,悅哥既然已經廢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那阿鴻低著頭,似乎被薄靳言問住了。過了一會兒說:「帶你們回去!我就有功勞了,還怕爬不上去嗎?」

  三人到了一片陡坡前,大概昨晚下過雨,腳下全是泥濘。前方岩壁下,還有一灘倒塌的泥石,發生過滑坡。於是簡瑤走得更加謹慎。

  這時薄靳言又開口了,說:「我看你這個人,非常機靈,將來很有發展前途。而且你也算是救了我和我女人的命。以後,想不想跟我?」

  他這番話說得慢悠悠的,嘴角還帶著笑,低沉的嗓音,有種莫名的煽動性。阿鴻愣了一下,答:「我……到時候考慮一下。」

  卻沒料到他的猶豫,引來薄靳言更多的讚美。他微笑道:「不錯,小心謹慎,深謀遠慮,我沒看錯,你絕對是個人才。我手下以前怎麼沒有你這樣的人。」一番話竟說得那阿鴻笑了,說:「蛇哥,你過獎了。」

  簡瑤在旁安靜地聽著。蛇哥……要是安岩和方青他們聽到這個稱呼,估計都得笑得內傷。不過薄靳言連鮮花食人魔都哄得了,哄一個黑幫嘍囉,還不跟玩似的?果然,眼看那阿鴻手裡的槍,端得也沒那麼穩了,明顯已放鬆警惕。

  簡瑤正尋思著找個機會把槍奪了,結果又聽到薄靳言淡淡地說:「我本來想要讓你把槍放下的,但估計你還是有戒心,那你就繼續舉著吧。不過大家以後肯定是一家人,等辦完了事,你自己跟我喝酒賠禮道歉。」

  阿鴻臉上明顯掠過尷尬神色。簡瑤在心中數:一、二、三……阿鴻慢慢放下槍,露出笑容,也很豪氣地說:「蛇哥,瞧你說的,我也是按照之前悅哥的吩咐,小心一點。槍我再不對著你了,咱們走吧!」

  薄靳言答:「這就對了!」簡瑤笑望著他:「謝謝你對我們的信任啊。」

  阿鴻:「應該的!」

  三人繼續往上爬,簡瑤一直注意攙扶薄靳言,阿鴻有時候還幫把手,三人之間好像真的已經完全放下戒心,氣氛很融洽。薄靳言一直不急不緩地跟阿鴻聊著天,問他的家鄉,問他加入組織幾年了。阿鴻都一五一十答了。只是當他問及佛手組織的一切,阿鴻卻三緘其口,顯然被嚴格要求過要保密。他只說:「嗨,蛇哥,你就別問了。等咱們到了地方,你不自然都知道了?」薄靳言點頭:「也好,我也是……急不可待啊。」

  很快到了一片稍微平整點的泥地上,雖然還在陡坡邊,但已經是能找到的相對乾燥的地面了。三人坐下休息。因為沒有水,只能大口大口喘著氣。

  阿鴻問:「蛇哥,你主要做些什麼生意?」大概也是想了解一下自己今後的「發展前景」了。

  薄靳言和簡瑤並排而坐,聞言像是非常自然地一拍她的屁股,笑了笑說:「我主要……」忽的臉色一變,說:「糟糕!」

  簡瑤抬眸看著阿鴻。

  阿鴻連忙問:「怎麼了?」

  薄靳言臉色很焦急:「我好像把東西掉在那個油罐裡了!」

  「啊?」阿鴻一聽也急了,下意識轉頭,往山坡下方的河灘望去。說時遲那時快,簡瑤一個虎撲,就將阿鴻扣倒在地,狠狠地掰住他的手腕,提起他的頭撞在地面上。阿鴻被撞得鼻血長流,腦子裡都懵了。但他本就身強力壯,塊頭又大,拼命掙扎:「你幹什麼!」簡瑤連續幾拳又揍在他的臉上,兩人廝打間,他的右手衣袖捲了起來,隱約露出個紋身圖案,但簡瑤根本來不及細看,只覺得似曾相識。這時薄靳言居然不知何時摸了過來。他雖然看不見,聽聲辨位,方位卻拿捏得極準,一側身就壓住了阿鴻的雙腿。

  簡瑤提拳正準備給阿鴻重重一擊,同時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看清那紋身到底是什麼,說不定跟佛手組織的隱秘有關!誰知就在這時,耳邊竟傳來隱隱的崩塌響動,就在身邊,就在腳下!

  「簡瑤!」薄靳言低吼一聲,已經鬆開阿鴻,向她撲過來。簡瑤一把抱住他,兩人的身體撞在了一棵樹上。這時身下的山坡瞬間塌陷,恐怖如同末日降臨。也不知是被雨水澆灌太多本就搖搖欲墜,還是他們的打鬥壓垮了原本鬆動的土地。這一片山體滑坡了!

  阿鴻「啊——」的一聲慘叫,反應都來不及,就和著山石一塊滾落下去,連滾了幾十米,最後撞在河灘上的巨石上,再被那些土石連砸好多下,全身是血,不動了。

  薄靳言和簡瑤因為反應快,被牢固的樹木擋住,就這麼掛在了半山坡上。只是源源不斷地有泥石滑落,朝他們撞擊過來。簡瑤剛想用身體護住薄靳言,誰知他緊緊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背對著那些泥石的撞擊,嘶啞吼道:「別動!」簡瑤一時竟也掙脫不了,腦子裡恍恍惚惚只有一個念頭:他總是這樣。哪怕聰明一世,哪怕身手很差。可只要她遇到危險,他就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像個真正的男人,也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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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發表於 2016-12-13 20:50:28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小雨如細絲,無聲下著。這是一條非常老的石板路,大白天竟一個人也沒有。兩旁都是些灰敗的老房子,咋一看沒有半點生氣。有的牆上還貼著發黃的、殘破的畫報,依稀可以辨認出「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無產階級萬歲萬萬歲」……這樣的字樣。

  大半房屋荒廢著,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住。偶爾有一兩間中,有人影閃過,竟跟鬼影似的。簡瑤攙扶著薄靳言,走在這樣一條街上,差點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流落到的是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

  薄靳言聽她低聲說著一路景觀,神色倒是淡定。他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再說佛手組織還在這裡藏身,說不定我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象呢。」

  一句話說得簡瑤心裡寒意更盛。

  但終於還是看到活人的氣息了。

  街角,拐彎處,一間小賣部開著門。有燈亮著,櫥櫃裡放著些廉價糖果、香煙、麵條、衛生紙等。

  簡瑤握了一下薄靳言的手,走上前,問:「有人嗎?」

  有腳步聲從裡頭傳來,簡瑤飛快打量,這看起來就是間簡陋的小賣部,櫃檯後放著一個碗,剛吃完,還有一個紅色塑料板凳。半掩的木門上,有人用彩筆寫了歪歪扭扭的數字、英文字母:A、B、C、D、E、F、G、H、I、J……還有一些簡單的漢子,看起來像是孩子在學寫字。

  一個女孩走了出來。

  看不出到底是十五、六歲,還是十八、九歲,個子不高,俏麗的臉龐也有些稚氣,但是打扮挺成熟——上世界七八十年代流行過的的確良襯衣、黑色健美褲、一雙布鞋。簡直就像小姑娘穿著老太太的衣服。但她這一身穿著,又跟周圍環境很搭,同樣的陳舊過時很多年了。不過她那雙眼睛,卻是黑白分明很有靈氣,盯著他倆,問:「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呀?」

  在這短暫瞬間,簡瑤已將她快速打量了一番。她頭髮梳的馬尾辮,雙手都無異樣,膚色是呈太陽長期曬過的健康小麥色,雙腳腳踝上有些許泥漬,還有輕微的劃痕,更像是長期田間勞作留下的。看不出什麼異樣。於是她笑了笑說:「你好,我們倆是搞戶外的,坐的船意外沉了,迷路到了這個鎮上。請問這是哪裡啊?」

  女孩眨了眨眼睛,說:「這是知子洲啊。」

  她說的倒跟阿鴻的一致。

  女孩卻又看向簡瑤身後的薄靳言,說:「他怎麼了?」

  簡瑤的目光也落在薄靳言染血的褲管上。剛才的小規模泥石流,雖然兩人反應快逃過一劫,而且她只受了點輕傷,但薄靳言的傷勢卻挺不輕,一隻腳踝腫得老高,雙腿上也全是傷痕。雖然他一路一聲不吭,但臉色著實難看,可見肯定疼得厲害。她也很害怕他的傷口會發炎惡化。於是繼續笑著說道:「他受了點傷。姑娘,你這裡有手機,或者電話嗎?我想打電話給朋友。」

  女孩倚在門邊,卻搖了搖頭,說:「我們這裡沒有電話,也沒有你們說的手機,我也沒見過手機。媽媽說,是因為天上沒有信號。」她往陰沉的天空一指。

  簡瑤萬萬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愣住了。薄靳言從背後將她的手一握,示意她不能心急。這動作卻被女孩看到了,她「哇」了一聲說:「你們倆是情人吧,我覺得你們感情真好。」

  這話語著實天真爛漫,簡瑤勉強笑了笑,振作精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邱似錦,繁花似錦的似錦。」

  「那麼似錦,我想再問問你,這裡有沒有醫生,可以替他治傷呢?」

  這個問題對於邱似錦來說,似乎好回答多了。她從門內跳出來,說:「我們這裡有一個醫生,就一個。跟你們一樣,也是從外面來的。醫生很好很好的,我帶你們去。」

  ——

  走了大概半條街,一路終於又看到幾個人。都是當地村民打扮,跟邱似錦的打扮一樣不入時。還有一個人,擔著兩桶水從街邊走過。據邱似錦說,小鎮沒有自來水,大家要用水,都要到鎮上幾口井裡去挑。井水乾淨得很,可以直接喝。

  村民們看到薄靳言和簡瑤,他們都會停下來驚訝地看。可見這裡平時真的很少有外人來。簡瑤只得硬著頭皮,牽著薄靳言繼續往前走。邱似錦依然蹦蹦跳跳,還一路跟旁人打招呼,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卻又不知,佛手的人,是否真的藏匿在這小鎮裡?

  前方有一座小房子,門開著,門口放著幾盆綠植,窗戶上掛著一個舊舊的紅十字小旗。房子雖然舊,然而並不妨礙這裡窗明幾淨、綠意盎然。這幾乎是簡瑤走入小鎮以來,看到的最有生氣的一個家了。

  那便是醫生的家。

  邱似錦率先跨進去,大喊道:「醫生!溫醫生,有病人啦!」

  簡瑤扶著薄靳言,慢慢跨進去。

  一個男人站在屋內,接近一米八的個頭,身材偏瘦,穿一身白大褂,竟有幾分一塵不染的風韻。他聞聲轉過頭來,臉上已帶上了溫暖的笑:「似錦,又來捉弄我……」看到薄靳言和簡瑤,他怔住。

  簡瑤也沒想到,在這個死氣沉沉的詭異小鎮,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名醫生:相貌清俊、氣質儒雅,言笑晏晏,眉目有光。

  即使站在這個簡陋的房間中,也掩飾不住他一身溫暖又明朗的光芒。

  她的心中突然就想起了傅子遇。兩人雖然長相不同,氣質竟然如出一轍。她的喉嚨忽然有些發乾,腦海裡竟冒出個念頭——幸好薄靳言還看不到。這時溫醫生已開口了:「你們二位是?」

  簡瑤這才不著痕跡地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答:「我們是途經這裡的背包客,船沉了,意外來到這個島上。我先生的腿受了傷,醫生你能幫他看一下嗎?」

  「好的。」溫醫生立刻在薄靳言面前蹲下,簡瑤扶他坐下,邱似錦則在一旁好奇地看著。簡瑤看那溫醫生的手法十分嫻熟專業,放下心來。

  「這傷口是怎麼弄的?」溫醫生問。

  簡瑤如實答道:「我們遇到了泥石流。」

  溫醫生點點頭,指揮似錦拿來醫療用品,開始給薄靳言處理傷口。而薄靳言始終不發一言,不知在想什麼。

  好在沒有傷到骨頭,溫醫生替薄靳言處理好傷口,又包紮好,然後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也開了藥。最後笑著說:「看來你們要在知子洲待上一段時間,養好傷,才能離開了。」

  交談中,簡瑤和薄靳言也得知他全名叫溫榕,很儒雅的名字。溫榕以前在大城市做醫生,收入很高也很忙碌。跟許多逃離北上廣的年輕人一樣,他厭倦了快節奏的生活。一個意外的機會,來到這個小鎮,深深被這裡停滯的時光吸引和打動,於是留了下來,也開了這家診所。鎮上居民人數雖然不多,他幾乎是閒散度日,養活自己卻足夠了。簡瑤在很多古城啊小鎮,見過不少他這樣的人,所以倒也能夠理解。

  但是簡瑤並沒有主動問及佛手組織的存在。溫榕也沒有提及。

  至於電話、網絡?溫榕也有些遺憾,這片山區確實沒有。

  從溫榕的診所離開時,天已漸黑了。簡瑤攙扶著薄靳言,下意識回頭,就見溫榕已脫了白大褂,只穿了白襯衣和黑色長褲,雙手插褲兜站在門邊,微笑著在送他們。而邱似錦倚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臂,很黏他的樣子。

  簡瑤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慨。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落腳過夜。再想辦法逃離這個小鎮或者與總部聯絡。

  小鎮到處是廢棄的房子,他們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一處相對乾淨的平房。平房裡桌椅床櫃都齊全,雖然有些老舊。門口還有個小院子,院子裡老樹掩映、雜草叢生。剛才走過路口時,簡瑤看到有一家門臉很小的餐館,於是又去打包了兩個飯菜回來。餐館老闆還靦腆又好奇地說:「你們就是那兩個受了傷的背包客吧?」看來小鎮非常小,他們倆到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也不知這是福是禍。

  天全黑了,雨滴輕敲窗櫺。薄靳言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簡瑤從櫃子裡找出一床舊被子,拍了半天,才勉強蓋在他身上。薄靳言的臉色不太好,也許是傷口疼的,又也許是這裡的環境太糟糕了。簡瑤心中也是一片茫然,想來兩人自探案以來,還沒有過這樣天涯落難的經歷。

  屋裡沒有電,她又找來了一盞煤油燈。這下薄靳言倒是笑了,問:「你是百變小叮噹嗎?」簡瑤微笑說:「現在知道帶我上路的好處了吧?」上了床,依偎在他身邊。

  搖曳而朦朧的燈光,照得整間屋子都好像幻境。周圍極靜,靜得像個僻靜山谷。彷彿這小鎮上殘存的那些「遺民」,天黑後就全部入睡了,更添幾分詭譎感。

  薄靳言一隻手抱住她,另一隻手卻依然帶著閱讀器,在讀朱韜隊長給的那份珍貴的資料。屋內光線很暗,簡瑤都不太看得清紙上的字,他的閱讀器卻清晰如昔,將一行行字讀了出來。只是偶爾,會有「滋滋滋」的細雜音。

  一個小時後,薄靳言把整份資料「看」完了。資料上著重記載了佛手組織最近的幾次交易、內部運營結構、合作關係。但是對於核心人員結構、包括老巢所在,卻沒有提及。

  「看來……」薄靳言說,「提供這份資料給朱韜的人,所知的有限。又或者是……這份資料,並不是完整的。」

  簡瑤點點頭,把筆記和閱讀器重新放進包裡,再把溫榕開的藥遞給他。薄靳言卻說:「我們包裡不是帶了消炎藥嗎?我要吃自己的。」簡瑤一怔,問:「為什麼?」

  薄靳言說:「這裡若真是佛手老巢,我們今天接觸過的四個人,你能確保哪個不是面具殺手的人?佛手的人或許不認識我們,但面具殺手一定認識。」

  簡瑤聽得心頭悚然一驚,將溫榕開的藥丟到牆角,從包中拿出自己的消炎藥。

  等薄靳言吃完藥,她提起床邊一支木棍站起來,說:「我今晚守夜。」

  薄靳言卻一把將她拉回床上,說:「不必。與敵周旋最重要的就是審時度勢,以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成果。今晚我們應該好好睡一覺,補充體力。他們如果不清楚我們的身份,今晚肯定不會輕舉妄動。如果清楚了,我們兩個就如同甕中的鱉,早就該動手了,還讓我們去看看病吃吃飯逛逛街?所以,薄太太,就像在家裡一樣,今夜我們沒有危險,好好睡一覺吧。」

  簡瑤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但想想也是,都到敵方老巢來了,他倆再機警,也難以一敵百。還不如睡覺。於是把棍子靠在床邊,聽了他的話重新躺下。

  子夜更加寂靜,簡瑤的手腳即使在被子裡也十分冰冷,薄靳言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又將她的雙足放在自己熱乎乎的大腿上。簡瑤不依,心疼地說:「那樣你會冷的。」薄靳言卻笑了一下說:「噢,說得好像以前冬天你每晚沒有舒舒服服地把腳放在這裡一樣。」簡瑤笑了:「可是現在,你受傷了。」薄靳言答:「然而為了你,我溫度仍在。」

  簡瑤嘴角含笑靠在他的手臂上,大約今天實在太累,很快就睡著了。睡著了。薄靳言起初呼吸沉穩均勻,過了一會兒,察覺簡瑤已呼呼大睡,卻慢慢地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聽著窗外的雨聲,許久,都沒有閡上。

  後半夜,雨停了。

  小院裡全是濕漉漉的泥,樹葉在夜色裡往下滴著水。

  一雙半舊的軍靴,踩在泥地上。那人穿著一身黑夾克,低頭點了支煙,然後慢慢吐了口氣。他的身後,影影綽綽,竟站了不少人。

  那人抽著一支煙,還剩大半截,就丟在地上,一腳踩滅,又用泥揉了幾下,然後說:「這兩個人來得蹊蹺。阿悅的船在外圍又被警察端了。八成是警察。明天跟老大匯報一下,幹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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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20:50:41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簡瑤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當她睜開眼時,察覺身旁已沒有人。抬頭望去,看到院子裡一抹熟悉的身影。天已經放晴了。

  她忽然釋然地笑了。心情好像也輕鬆起來。

  那個人啊,腿傷了,身在龍潭虎穴,也靜不下來。不知道大早上的,一個人在院子裡又憋什麼壞招呢?

  果不其然,沒多久,薄靳言就撐著木棍,一瘸一拐風度翩然地走到她面前:

  「該去會會他們了。」

  簡瑤一怔。

  晴天的小鎮,似乎多了幾分生氣。路上多了些行人,房屋樹木也顯得清新多了。他們遇見簡瑤和薄靳言,都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是也還算友好。從外表看,真的只是貧窮落後山區的普通人而已。並且再次遇到了幾個人擔著水回家。簡瑤一直觀察著路上的每一個人,卻不知道「佛手」們,又藏在哪裡?會否就在某棟樓上,窺探他們呢?

  很快,他們經過了醫生的診所。簡瑤想去再拿些紗布繃帶和外用藥,這樣以後就可以自己給薄靳言換藥。她扶著薄靳言掀開簾子進去,就是一愣。

  今天診所裡有病人。

  一個粗壯的男人,坐在診療桌後。穿迷彩服,黑靴,寸頭。面目粗獰。簡瑤注意到他虎口有繭,腰上鼓起一塊。當他轉動身體,簡瑤看到那是一個空的槍套。

  男人轉頭看到他們,也愣住,露出戒備神色。簡瑤非常淡定地挽著薄靳言,走過去,就坐在他的旁邊。薄靳言也是一臉淡然。

  這時溫榕撩開裡屋的簾子,走了出來,看到他們三個坐著,也是一怔,然後對那男人笑著說:「你的藥拿來了。」

  男人接過,又掏出錢放在桌上,然後斜一眼旁邊的簡瑤和薄靳言,然後抬了抬下巴,問:「他們是誰?」

  溫榕不急不緩地答:「路過的背包客,也是病人。」

  男人似乎對他的話還蠻信服,點了點頭,又看一眼簡瑤二人,起身走了。

  這時內間的簾子再次掀起,卻是昨晚的姑娘邱似錦,走了出來。她的臉蛋紅撲撲的,看見簡瑤二人,很開心:「你們又來啦?放心,溫醫生的醫術最好了,肯定很快就能好。」

  溫榕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去喝點水。」邱似錦非常聽話的點頭去了。

  簡瑤對溫榕說明了來意,櫃子裡就有現成的紗布什麼的,溫榕拿了給他們,又給了幾天的口服藥。簡瑤笑著收下了。

  「你經常會有病人?」薄靳言忽然問。

  溫榕沒抬頭,答:「說不准,有時候多,有時候少。」

  薄靳言:「醫生的病人都是什麼樣的人?」

  溫榕笑了一下說:「什麼樣的人都有。醫生不挑病人。」

  「像剛才那樣的罪犯也有嗎?」

  溫榕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目光清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你是什麼人?」

  簡瑤盯著他倆不說話。

  薄靳言的唇角慢慢彎起,答:「能到這裡來的,會是什麼人?」

  溫榕靜默片刻,說:「不管是好人壞人,我是醫生,既然已經身在這裡,我只想救人。」

  簡瑤和薄靳言都沒再說話。

  臨出門時,薄靳言問溫榕:「如果想要離開這個小鎮,應該怎麼做?」

  溫榕靜了一下,答:「可以從碼頭坐船走。碼頭是孫老闆的產業。」

  薄靳言:「怎麼找到孫老闆?」

  溫榕答:「他還開了一家客棧,就在鎮子最西邊。」

  薄靳言點頭:「多謝。」眼見溫榕把他倆送出門了,而邱似錦又去了裡間,不知道在幹什麼。薄靳言被簡瑤扶著,走出兩步,頓住,轉頭說道:「醫生,珍重。」

  溫榕愣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感動,而後笑了,點頭答:「嗯,你們也是。在這裡有什麼事需要幫助,記得找我。」

  兩人往前走了一小段,簡瑤說:「這個人看起來還蠻不錯的。」

  薄靳言沒說話。於是簡瑤也不多說了。

  漸漸的,兩人就走到了小鎮最西。一樁灰牆白瓦的老樓,看著卻比方便房屋更清新乾淨些,屋簷上爬滿綠植,也更有生氣。招牌寫著「如意客棧」。

  兩人站在街角,望著那客棧。而客棧兩旁的牆,就如同一雙手,不斷往後延伸,彷彿遮擋住了一切。從外頭看,客棧裡靜靜的,偶有人影閃動,卻看不清所有。

  簡瑤說:「我們真的要去?」

  「嗯。」薄靳言淡淡地答,「這個小鎮,最重要的交通方式就是水路。如果佛手在此,那麼交通必然也控制在他們手中。他們既然察覺到我倆到來,以他們組織多年來縝密狠辣的作風,即使不確定我們的身份,也不會輕易放走。如果我們再不做什麼,必然坐以待斃。不過,你忘了我是以什麼身份,來到這裡的?」

  簡瑤盯著他。

  薄靳言笑了一下說:「笑面蛇九死一生,攜帶資料來見佛手,幹嘛要殺掉?」

  簡瑤:「……這太冒險了!」

  他說:「冒險的孩子才有糖吃。」

  簡瑤:「……萬事小心。有什麼事,站在我身後。好歹我現在身手遠勝於你。」

  她將他說過的話,又說了一次。薄靳言握了一下她的手,輕聲答:「好。」

  兩人走進客棧裡。但即使機警聰穎如他二人,也無法覺察到這客棧內外,此刻又有多少雙眼睛,狠辣的、懷疑的、輕蔑的、好奇地……盯著他們呢?

  一走入大門,便是一間花廳,甚至還裝置得有小橋流水。幾個男人坐在陽台旁,正在打牌,聽到動靜,全都轉過頭來。靠牆的吧台後,坐的也是個男的,舉杯正在小酌,半瞇著眼看著他們,忽的笑了。

  這客廳裡的氣氛,忽然好像變得有些緊張尷尬起來。就好像始終平靜的湖水,終於被微風吹動了,人人的影子,也變得模糊起來。

  薄靳言走到吧台前,說:「我們要一個房間。」

  吧台後的男人約莫三十四五歲,長得高而白淨,還戴著副眼鏡,看起來笑瞇瞇的很斯文。他說:「哦,好,住幾天?」

  「三天應該夠了。」

  他也沒跟他們要身份證,收了錢,直接把房開好,遞給他們房卡,然後微微一笑:「祝你們在這裡住得愉快。」

  簡瑤一直非常冷靜地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方青曾經說過,真正身手好的高手,身上都有「氣」的。簡瑤現在慢慢也有了感覺。只覺得這些人都不是簡單角色,加在一起,她完全不是對手。

  薄靳言說:「謝謝。」牽著簡瑤的手,走了兩步,轉頭又說道:「對了,不知能否給我帶個話?」

  白淨男人抬頭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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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潮水輕輕拍打湖岸,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天和水。他們雖然身在虎穴,可白淨男給他們開的房間,居然還不錯,應該算是客棧景觀最好的房間了。簡瑤把整個房間徹底檢查了一遍,沒有暗藏的攝像頭和監控裝置,這才放下心來。他們突然到來,想來這些罪犯也來不及準備。

  薄靳言靠坐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受傷的那條腿用枕頭墊起來,很閒適放鬆的樣子。簡瑤站在窗邊,時而看向窗外,時而看向他,忍不住說:「你確定他們會把話帶到佛手組織的高層那裡?」

  薄靳言答:「確定。顯然佛手的控制者對朱韜的那份筆記,十分在意。我提到這個,他們就一定會見我。」

  「萬一他們直接殺了我倆,搶走筆記呢?」

  薄靳言說:「要殺早在船上殺了。不殺就說明還有利用價值,有利用價值,我們就還有生機。有一線生機,就可以擴展出無限可能。」然後笑了一下說:「我們本就想在佛手中,找出面具殺手,同時將此組織一網打盡。現在有機會直接殺入他們組織內部,朱韜多年來沒做到的事,我們陰差陽錯做到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簡瑤居然也被他說得有些躍躍欲試。忍不住失笑,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在任何險境下,也令你看穿眼前的層層陰霾,看到背後跳躍的希望。

  「咚咚——」有人敲門。簡瑤看了眼薄靳言,離他們進入這家客棧,過去才不到半個小時。

  簡瑤打開門,進來的人就是那白淨男人。他微微一笑,語氣深沉:「笑面蛇是吧,有人想見你們。」

  ——

  一個庭院,一張石桌,一個棋盤,一個男人。

  午後陽光正好,他坐在棋盤旁。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夾克、休閒西褲。腳下踩著高筒皮靴。靴上有泥。側臉深邃,劍眉星目。

  他的身旁,庭院的四個角落裡,站了幾個男人。全都持槍,面目冷靜無情。

  白淨男人將薄靳言和簡瑤引到這裡,只微笑示意他們過去。簡瑤打量完四周,踮腳在薄靳言耳邊低語。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聽完她的話後,他沒有任何表示,拄著昨天簡瑤新給他找來的一隻木棍,走向那人。

  薄靳言在他對面坐下。

  他在棋盤上落下手中白子,麥色手指上似是有光。他沉思了一會兒,才抬眸看著薄靳言:「瞎的?」

  他問的是旁邊的白淨男,白淨男躬身答:「是。」

  話音未落,白淨男忽然上前,手中不知何時翻出一把匕首,直抵薄靳言的雙眼。簡瑤大驚,伸手去攔。那人和薄靳言全都坐著沒動。因白淨男的身手十分之快,簡瑤竟也只來得及抓住他的手腕,卻無法阻止他向前。

  一聲輕響,薄靳言鼻樑上的墨鏡被挑落,刀鋒勢不可擋直至他的眼皮。薄靳言閉著眼完全不躲不避,直至刀尖完全停在他的眼皮上。

  簡瑤驚出了一身冷汗,暴喝道:「你們什麼意思?」

  薄靳言居然笑了一下,說:「老婆,他們只是想試試。你看,刀尖還差1毫米,才能刺破我的眼睛。呵……不過是一雙廢了的眼睛,佛手想要便拿去吧。不過天底下沒有白拿的東西,你們拿什麼跟我換?」

  一番話說得邪魅狂妄無比,真的像是一個不顧死活的貪婪狂徒。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說:「秦生,放下刀。」原來那白淨男叫秦生。

  秦生也放下刀,退到一旁。那人又問薄靳言:「聽說你有東西要交給我?」

  薄靳言答:「是的。」

  那人又問:「那東西怎麼落到你手裡?」

  薄靳言:「我的人一直盯著朱韜。」

  「為什麼就你們倆來了?」

  「他們被條子端了。我們跑得快。是一個叫阿鴻的小弟帶我們來的。但是在河岸邊遇到了山體滑坡,阿鴻掉下山坡死了。」

  那人轉頭看了眼秦生,秦生點了一下頭,確定的確有阿鴻這麼個嘍囉。那人又笑了一下說:「阿鴻死了,你們怎麼沒死?」

  薄靳言靜了一瞬,慢慢地答:「因為阿鴻是我殺的。」

  此言一出,連簡瑤都是一怔。那人也和秦生交換了一下眼神,厲聲道:「什麼,你殺了我們的兄弟?」旁邊持槍的人也全都端起槍,瞄準了薄靳言。

  薄靳言卻嗤笑了一聲說:「當時山體滑坡,只有一棵樹,我們都抱住,樹會斷,大家都會死。阿鴻手腳沒我老婆快,沒抱住,還想拖我們下去。我踢他一腳下去,有什麼不對?換你們不會這麼做?」

  那人和秦生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秦生問:「是在哪裡?」

  薄靳言說了方位。立刻就有個手下走了出去,看來是要去查探了。

  那人讓人端了杯茶上來,薄靳言慢慢喝著,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簡瑤卻差點為薄靳言的機智讚歎了。需知兩人熟知犯罪心理,既能看穿別人的謊言,自然也知道怎麼說謊最真實。阿鴻的死,本來旁人看來會覺得蹊蹺。被薄靳言這麼一說,反而顯得真實可信,同時也彰顯了他本人「狠毒張揚」的個性。

  那人喝了一大口茶,終於開口道:「東西呢,交給我吧。」

  薄靳言卻慢慢啜了一口,說:「我要交給的人,不是你。」

  那人一怔,秦生也抬眸。

  薄靳言冷漠地一笑,說:「我要見的,是佛手的老大。你根本就不是老大,頂多也就是個得力手下而已。我為什麼要交給你?我這麼有誠意,差點栽在條子手裡,又在河水裡泡了一夜,才把東西送過來。你們再三試探,他~媽~的欺人太甚。既然你們瞧不上,老婆,我們走!」

  「等一下!」秦生卻伸手攔住了他,然後看一眼自己「老大」,兩人目光交觸,秦生笑了,說:「算了,坤哥,咱們不扮了,都被他看透了。」那坤哥盯著薄靳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低頭點了根煙,半瞇眼看著他們。

  秦生問:「趙坤確實不是我們老大,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薄靳言冷笑了一下說:「我的外號叫什麼?」

  秦生:「笑面蛇。」

  薄靳言:「那你還問什麼?你以為我是怎麼得到這個江湖名號的?身為蛇者,還是令人防不勝防的笑面蛇,就是要比警察更機警,比同類更凶狠。你問我怎麼看出來這位坤哥不是老大的?他從頭到腳,滿滿地都是破綻!」

  秦生一愣,趙坤則被一口煙嗆在喉嚨裡,劇烈地咳嗽起來。

  而簡瑤看著一院子的歹徒們,明顯都有些放鬆警惕,槍口全都放下了,在聽薄靳言說話。簡瑤心頭一鬆,又有些好笑:靳言說得沒錯,他正在將一絲生機,擴展成無限可能。只是……不要演得太過啊,「身為蛇者」這種話都出來了……她腦子裡忽然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當初她和子遇、安岩一起在家看連續劇時,就不該讓他在旁邊坐著看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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