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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常書欣]香色傾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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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7: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本帖最後由 為了一口餓 於 2016-3-10 23:17 編輯

【書名】:香色傾城

【作者】:常書欣

【內容簡介】:

吃喝是為了活著,活著首先得吃好喝好,講究點說,那叫色香味形意養缺一不可。
雖然吃喝是為了活著,但活著可不能光為了吃喝,玩和樂也不能缺。聖人都說了:食、色,性也。通俗地講,那是教誨咱們好吃好喝之餘,別忘了找個靚妞陪著,那樣吃得高興、玩得愜意、活得舒坦。
簡而言之,《香色傾城》就是這種有品位的吃喝玩樂,咱高雅地總結一句:這就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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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1章 誰人不識天雷哥

畢竟春天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欣欣向榮的景像在莘莘校園里看得格外明顯,告別了潞州這座北方城市的春寒料峭,似乎連陽光也顯得格外和煦,拂面的春風里帶著暖暖的氣息,輕輕地撫過林蔭的樹、休憩的草坪,偶而有朗朗書聲的教學樓,濃濃的學術氣氛中,經冬的草坪在回復著生氣,已經抽綠發芽的枝條沿著學校筆直的水泥路兩旁油油地招搖,嫩黃泛綠的顏色恰如換下了冬裝的學妹學姐們,萌萌得惹人愛憐。

    沿著這條林蔭道的盡頭就是潞州學院的教學主樓,樓前與春色相映成輝的是一尊思想者的雕塑,底座上銘著師範類院校常用的八個大字︰德高為師,身正為範。

    下課的鈴聲響了,恰如突來的喧鬧聲音驚走了雕塑頭上嘰喳的雀兒,隨著聲起,從各樓門里涌出來的學子,青綠單調的校園頓時增添了一片片奼紫嫣紅,黑的是如墨的長發在飄灑;藍的、白的、黃的是細薄的紗巾在飛舞;或紅、或綠、或紫、或粉的五顏六色,是各色的裙裝在搖曳,嘰嘰喳喳的聲音偶而會夾雜著銀鈴般的笑聲和打鬧聲,不知道是討論剛剛課上的內容還是在談著什麼閨中秘事。

    咦?難道都是女生!?

    沒錯,入眼幾乎都是,偶而有幾位男生,在被這五顏六色淹沒了,事實上潞州學院的前身就是一所師專,生源男女比例失調嚴重。據說在這所學校,“泡妞”這詞用的時候不多,為什麼呢?妞已經取得了泡的主動權,被泡的往往是男生。

    下課了,腳步加快了,宿舍、教室、餐廳三點一線的生活向來一成不變,人流涌向宿舍,不多會就見得又涌出來,各人的手里多了個花色各異的飯盆,女生宿舍離餐廳近,腳步匆匆間反倒是女生更快,不快不行吶,女生們心里都明白,食堂里的菜和潞院的男生一樣,去晚了就沒了,不快怎麼行?

    隔著兩幢樓是男生寢室,陸陸續續從宿舍門里出來的三三兩兩,明顯比成群結隊的女生隊伍差了不少,更何況還有一部分根本不到大食堂,三五搭伙到校外的大小飯店搓一頓,其實男生們私下也經常說到學校大食堂的菜,同樣也拿本校女生作比喻,什麼意思呢?數量著實不少,質量實在夠嗆。

    閑話少說,一上午課下來,還真餓了。

    外面的大小飯店再好也容納不下幾千人,學校的大食堂再難吃也不缺湊合的學生,這不,生化系幾位男生回宿舍遲了一步,照樣拎著盆子準備到食堂湊合一頓午餐,快步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本來快跑著,卻不料其中一位小個子拉拉兩位同伴,停下了,這人一指身前幾步之外,很樂呵、很猥瑣地指著,像是看到了猴戲一般,那兩位同時也頓著腳步了,一位尖下巴高個子的笑著小聲問︰“這是咱們學校天雷滾滾的天雷哥?”

    早先看到的眯眼笑著點點頭,這三位心有默契地把人名和真人對上號了,大學里奇人異士還真不少,有關這位天雷哥打反恐打到昏厥,喝啤酒喝到吐血的故事時有所聞,某一次和人打賭輸了大冬天穿著褲衩,圍著女生宿舍奔了一圈,那可是很多人親眼所見。

    這還不算最雷的,據說這哥們給女生寫情書從大一到大四,寫了四年愣是在這個遍地女生的潞院沒接到一份回信,最後急火了干脆往兩幢女生樓前貼了張照片加“征妞啟示”,中心意思是哥郁悶加寂寞,求泡求騷擾,後來騷擾的確實不少,不過不是妞,除了搞惡作劇的男生就是系里和學生處找這位有傷風化的貨談話。因為這些事天雷哥被公認為潞院新時代**青年的領袖,多年來無人憾動其地位。。

    三個人亦步亦趨慢慢湊上來,相視間心意相通,估計都有撩拔一下天雷哥的心思。據說天雷哥也有個好處,人緣特別好,不管認識不認識,誰搭訕也是樂呵呵的,而且腦瓜和美特斯邦威一樣,不走尋常的路,要不怎麼叫“天雷”呢,那意思是雷語驚人,經常來個震耳發聵。

    “雷哥……看什麼呢?”

    小個子的從左邊湊上來,看著天雷哥,陪著笑,那位雷哥正拿著電子書看得津津有味,抬眼間另外兩位對他不甚熟悉的近處一看雷哥長相,馬上也有了判斷,這哥們一斜眼,兩個腮幫子不一般高,而且眼珠不是往一個方向瞅,整個臉像雹子打壞的南瓜沒長成。手蜷著,有明顯鼠標手的特征,至于體型早看到了,像個中間鼓的高腳杯,肚子特別大,乍一看,你不得嘆服造物的神奇,丑得這麼可愛的人都造得出來。

    還有更可愛的是,這位一聽有人喊哥,樂呵的把電子書一遞給那小個子大方地道︰“看書呢……給你看看,《異界之無敵升級》,可好看了。”

    得,這哥們敢情不是有點二,是很二,價值大幾百的電子書立馬就要送人。這麼大方反倒讓小個子不好意思了,推拒著陪著笑︰“別別,我們學化學的,這類網絡小說可看不懂。”

    “哦……”那天雷哥左瞅瞅小個子,嘴里嗯著,扭頭又瞅瞅右邊的一個尖下巴一個中分頭,知道是同樓的男生,這斜眼覷人的動作實在不給人好感,不過僅僅是一瞬,讓別人更惡的感覺來了,天雷開始放了,看著三人恍然大悟般一指高個子,鄭重地道︰“我明白了,不愧是生化系的,個個長得像生化危機里出來的,看不懂很正常,網文不是誰都欣賞得了的……”

    “我……靠……”那被指的高個子臉色泛青,肚子一陣痙攣,本來找樂子,不想被人當樂子涮了,偏偏你看著這天雷哥的白痴樣,氣都撒不出來,眼看著要起爭執,小個子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同伴生怕起了爭執,邊走邊問自得其樂的天雷哥附合道︰“那是那是……天雷哥,你看的這本,我好像沒聽說過,說的什麼呢?”

    小個子純屬逗人,撩著天雷哥發言,卻不料這一下逗撩拔了G點了,那天雷哥聽到此處,更樂了,仿佛博學大儒開壇講座一般一擺手︰“……你們聽說過的都是有名的書,那沒意思,老套的,升級打怪一個模式,純粹小白文。”

    “不是吧,你看的那不叫無敵升級麼?沒升級體系還寫個毛呀?”第三位中分頭小伙不服氣了,特別是聽到小白這個字眼不高興,經常在網上被人罵成小白給噴呢,你說被這麼個貌似白痴的也噴一頓,簡直是對咱智商的侮辱了不是?

    “對,我看這本好就好在升級上……是個全新的體系。”天雷哥一揚電子書,根本沒注意到其他人的感受,開始給生化系的掃盲了,看這三位不解,就聽天雷哥放大聲音介紹著︰“知道這本書偉大而牛逼的主角是怎麼升級的麼?關鍵就在這兒。”

    這麼凜然一問,又是如此修辭,那三位被唬住了,下意識地搖搖頭,天雷哥的審美標準,等閑人那理解得了。

    天雷哥一樂呵道︰“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們吧……偉大而牛逼的主角從地球穿越到異界,什麼都沒有帶,就帶了一袋地瓜干………在地球過得就是苦逼生活,結果到了異界還是過苦逼生活,你說這多杯具……不過峰回路轉,在主角瀕臨絕望的時候啃了塊地瓜干……突然,異變突生……”

    天雷哥說得興起,停下步來,雙手一舉,像在襯托這個偉大而牛逼的轉折,那三位被唬得登時停下了,就聽天雷哥也來了個峰回路轉,眉飛色舞道︰“地瓜吃進肚子,主角感覺到一股暖暖的真氣散入四肢百骸,全身充滿了力量,傷口好了,身上有勁了,精神頭也上來了……一高興一起身,哇,人也變帥了……他一高興一動彈,哇,一下子就飛了幾丈高……哇,原來靠地瓜干可以升級,一路升到逆天改命……哇……”

    一連幾個哇,天雷哥配著手舞足蹈的動作,說得凜然正色,聲若破鐘,煞有介事,看得出這代入感太強了,表演的太投入了,不經意間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者不少認識天雷哥,顧不上吃飯去了,都呲笑著停下步來看笑話,每每天雷哥一個做勢哇地沖動一聲,那三位旁聽的都下意識地後仰,生怕被唾沫星子濺到,天雷哥簡介一完,長舒一口氣撂底了,嘿嘿一笑︰“拽吧!?偉大而牛逼的主角就靠地瓜干告別了苦逼生活,在異界見了公的就殺,見了母的就插……我滴媽呀,爽歪啦,橫行無敵啦。”

    這麼一扯,觀者包括三位搭訕的哄堂大笑,那天雷哥也笑了,笑得如此開懷,以至于腮幫子和肥肚子上的肉一顫一顫。這當會,大家聽明白了,敢情天雷哥已經有從小白向白痴升級的傾向。

    越雷越白,這圍觀的卻是越多,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思,生化系三位離得最近,笑得最歡,沒等把這個樂子消化,卻不料又有峰回路轉了,興起的天雷哥估計是覺得這麼好的書都沒人看實在有點明珠暗投了,一指他們三人,學著學生處訓人的樣子教導著︰“這麼牛逼的書你們都沒看過,怪不得網文繁榮不起來,簡直不懂欣賞,不懂欣賞怎麼會成長?不會成長,你們永遠都現在這麼個苦逼樣。”

    又是一陣哄笑,此時笑著的目標倒成了那三位搭訕的生化系男,高個子的臉一陣青綠哭笑不得,心里有點後悔不迭了,聽白痴講故事,旁觀者八成得把講的、聽的都當成白痴。眼見同樓的男生都捂著嘴看著幾人笑,這哥們臉上掛不住了,趕緊拉著同伴道著︰“走走……”

    看來天雷滾滾,遇著就被雷倒的傳言不虛,三位要走,那天雷哥還殷勤地邀著︰“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後面的也給你講講……要不一塊吃飯去,你們叫什麼?我叫雷大鵬,有事到222宿舍找我玩啊。”

    那三位卻是不敢搭腔了,邊走高個子邊埋怨著,那小個子生化男卻是笑道︰“沒事,大家都知道他是咱們學校**青年領袖……中文系*屆二班、住二層222宿舍,宿舍里排行第二……全校你找不出一個比他更二的,敢說地瓜干升級文你們能看進去?”

    那位有網文愛好的也樂了,不過高個子的搖搖頭道著︰“得了,別招惹人家,跟他說話都分不清誰更二。”

    一個小小的插曲結束了,那三位生化系的男生消失了,後面慢步走的天雷哥雷大鵬看來還真是招惹的人不多,即便是同樓認識的,頂多笑笑而過。更多一瞧他那斜眼覷人的白痴樣,都是遠遠的躲著。對于雷大鵬本人而言,已經習慣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和矚目的中心,凡不跟他打招呼的,他都主動給你打招呼,一路自得其樂招呼了幾聲,等拐彎時才想起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很不對勁,雷哥看看自己兩手空空,又抓耳撓腮想了良久,突然間靈光一現,一拍腦門,聰明了,想起來了,光顧欣賞偉大而牛逼的升級了,沒帶飯盆。

    于是,天雷哥又扭頭朝宿舍里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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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2章 胡攪混賴蹭吃喝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不傻,怎知道什麼叫傻樂。

    雷大鵬屬于那種活得很有自我感覺,而且很自得其樂的一類,不過在別人看來是這貨經常莫名其妙地傻樂。這不,回頭往宿舍沒走幾步,又傻樂上了,雖然人站那兒像倒扣的大個南瓜,不過臉上眉開眼笑,還真賽過學校冬青叢里竄出來的喇叭花。

    這麼純真無邪的笑容是為啥呢?

    噢,明白了,飯盆自動來了唄。

    就見得宿舍門里奔出來一個身薄個矮,身著校服,打著平頭,臉上幾個青春痘痘的小伙,一看就屬于家境比社會環境還惡劣的那種。和雷大鵬很沒特色了,這人一手拎兩飯盆,邊走邊看著雷大鵬就不悅的喊著︰“你能不能自個操點心,你也不能看網文看得吃飯不拿盆呀?那有什麼看的,文理不通、情節沒有、更可惡的還滿紙錯別字,你好歹也念得中文系,也不怕人笑話。”

    “你天天講文學理論,還不照樣被人笑話成文藝青年,能差哪兒?”

    雷大鵬樂呵呵地跟著同來的矮個子,同室同班的哥們,姓司名慕賢,聽這名就夠文藝的了,事實上人比名更文藝,經常抱著一堆唐詩宋詞自嘆自艾懷才不遇,偶而還舞文弄墨在校刊上寫幾首酸詩,起了四字筆名叫“慕賢勝寒”,這可不是高處不勝寒的意思,私下里司慕賢說這個筆名意思是要勝過韓寒,就這事,惹得雷大鵬直笑話這個文藝兄弟是**。

    不過有些時候水火相容、冰炭同爐的事也不是就沒有,大家眼里公認的**青年和文藝青年的代表反而是形影不離的伙伴。這不,兩人勾肩搭背,直往大餐廳而來,雷大鵬無視司慕賢的酸勁,司慕賢已經熟悉雷大鵬的雷語,兩人那像文青加**,簡直是伯牙遇子期了。

    這不,看著雷大鵬的傻樂呵勁,司慕賢關心上了︰“大鵬,馬上就開始實習了,還要準備畢業論文了,別一天光傻樂啊。動手開始了沒有。”

    “賢弟,這不難吧,實習找個單位蓋個章,我爸就給辦了。論文你就給辦了,我著什麼急呀?”雷大鵬給了個酸溜溜的稱呼。

    司慕賢已經習慣了,警告道︰“別光想吃現成的啊,我決定這次不能再縱容你了,那是害你。”

    雷大鵬無所謂地道︰“不管拉倒,我找老大去,老大說到淘寶上買一篇。”

    “剽竊抄襲都是可恥的。像你連抄都懶得抄,那是可悲的。”司慕賢語重心長地道。雷大鵬看了眼司慕賢,這種文藝調調聽得耳朵已經起繭了,撇嘴不屑道︰“少來了,你上周還說生活在這個時代都是可悲的,怎麼今天光我可悲了?”

    司慕賢一聽噎了下,一搖頭道︰“算了……老大說的對,你是異界來的,沒法和你爭論。”

    雷大鵬嘿嘿一笑,真有智商和口才勝人一籌的得意,雖然常有爭得面紅耳赤,不過並不妨礙兩人一個盆里攪食,說說笑笑剛走到餐廳左近,兩個人相視一愣,站定了。

    笑容斂了、說話停了,兩人互視一眼,眼神驚訝了,看來今天真是吃不上現成的了。

    餐廳前哄著一堆人不知道在看什麼,幾扇對開的玻璃門前堵著一堆男生,正和前來打飯的女生說著什麼,人亂嘈嘈的,從餐廳門口一直擠到外面的道上,不少女生懊喪地拎著飯盆往回走,小聲地得相互竊竊私語著什麼。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閑的蛋疼的大學生活就愁沒事,雷大鵬一看有熱鬧了,扔下司慕賢傻不拉嘰直往女生堆里湊,而且是豎著耳朵從背後往上湊,那樣子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罷灶了……誰帶的頭?”一位女生小聲說。

    “這誰知道,不過罷得好,餐廳里大師傅可壞了,打飯分人呢,看那個女生漂亮就多打幾勺都不刷卡,活該。”另一位女生道,明顯屬于姿色不夠換白食的水平。

    女生扎堆小話多,又一位湊上來了,一指餐廳貼的大字報小聲竊笑道︰“你們看了沒有,大學報上說,飯菜質量上不去,面片吃的人憔悴。豆化泡饃人心碎,此罷綿綿無絕期………落款是一位吃不飽的妹紙,太有才了。呵呵……”

    有些人就喜歡熱鬧,雷大鵬絕對屬于這類人,越偷聽越有意思,冷不丁一位女生回頭,和偷聽的雷大鵬幾乎湊到了一塊,馬上被雷大鵬斜眼高低腮的丑臉嚇了一跳,“啊”聲尖叫︰“你干什麼?”

    一看是位質量磕磣的雀斑妹,偏偏還裝得像受驚的小鹿狀護著胸,雷大鵬白眼一翻道︰“你喊什麼?你喊非禮有人信不?”

    那妞登時被氣到了,一咬下嘴唇、再一翻白眼,臉上極度憤恨地給了雷大鵬兩個字︰“去……死!”

    出了口氣,拉著同伴就走,雷大鵬切了聲,得意地一揚頭,哥懶得和這號不入眼的妞斗嘴。不在乎。不過回頭的時候卻找不到司慕賢了,掂著腳來回瞅了瞅,這文青賢弟老毛病不改,站餐廳門口大字報前看著那副龍飛鳳舞的字揣度什麼。正往前擠的功夫,新亂子又來了,有個破鑼嗓子在人群里煽動著︰

    “同學們,我們必須團結起來、為了我們的牛奶、面包而勇敢團結起來、反對漲價、反對髒亂差、反對非人待遇。”

    “……同學們,我們該覺醒了,我們要勇敢的反抗那帶有小強的食物………”

    “對,我們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錢,憑什麼被他們剝削。”

    “一個月漲了三次價,這那是剝削,簡直是搶劫。我們要罷灶,一罷到底。”

    有男有女,幾個煽動聲音在人群里起伏,最後一句卻是一句模樣很不錯的妞揮著拳頭喊了句,雷大鵬不知道是跟著群情激憤,還是看到妞了,有點獸血沸騰,大叫好著︰“好,說得好……反對剝削、支持罷灶。”

    拳頭一揮,這應者沒來由的應從,眼看著食堂里管事的幾位在門廳口上張望,更多的男生舉著拳手起哄︰“團結起來,支持罷灶。”

    幾聲過後,又有人帶頭敲著飯盆,有節奏地打著叮咚聲,異口同聲喊著︰

    “罷灶……罷灶。”

    “罷灶……罷灶。”

    十個人、幾十人、上百人,連敲帶打加上喊,聲音一浪蓋過一浪,這些年這等熱鬧的景像還真不多見了,雷大鵬看得興高采烈,偏偏苦于飯盆都在司慕賢手里,沒得可敲,這心里貓抓癢癢,恨不得找面大鼓敲來才有勁,趕緊地擠到餐廳門口,湊到司慕賢跟前要飯盆,司慕賢正看大字報,被搶飯盆,瞪了眼斥著︰“干什麼?”

    “大家都敲盆,給我個盆敲敲。”雷大鵬樂滋滋道要搶個盆。司慕賢一閃身,沒給,推了這貨一把道著︰“別起哄啊,別看現在蹦得歡,小心學生處將來拉清單,老大不在,你得聽我的。”

    似乎老大這名有點威力,這麼一說,雷大鵬倒有點消停了,司慕賢手一指遠處,雷大鵬一瞅,全身熱血登時又涼了不少,遠遠地保衛科和政教處、學生處幾位正躇躊著,這倒真不起哄了,跟著司慕賢看著那張大字報,幾眼過去,倒是蠻有意思。只見上書︰

    【………同學們,你們餓了嗎?你們這學期吃飽吃好過一餐嗎?每天我們哪里是吃飯,簡直是受虐,夾菜饃里的豆芽是生的,鹵面用的面是霉的,蘿卜白菜是帶泥的,就這樣的劣質菜還經常吃出小強來……就這樣的劣質菜,他們還厚顏無恥漲價……同學們,你們腫麼啦,還要忍受多久?………為了我們的健康、為了我們可憐的胃可和父母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團結起來……】

    字很丑,和雷大鵬的長相有得一拼,文理嘛也一般化,這麼露骨和激進,看得司慕賢大搖其頭。幾眼看過,都是聲討食堂的檄文,大字報貼了若干張,雷大鵬回頭看看司慕賢看得挺來勁,不屑道︰“這有什麼看的?走,跟著大家喊去。好容易有敢站出來的了,咱們得支持,不對,不能光支持,得聲援。”

    “別湊那熱鬧,我在看是誰組織的。”司慕賢一副獨坐釣魚台的穩當勁,似乎在揣度著什麼,雷大鵬猛地想到了一個人,緊張地小聲湊到文青賢弟耳邊小聲問︰“賢弟,不會是老大組織的吧?”

    “不會。”司慕賢很肯定地道,一指大字報點評著︰“字寫得太差,老大是完美主義者,絕對忍受不了這麼涂鴉的字,所以不是咱們老大;再看文理一般,那幾張打油詩都不押韻,不是咱們中文系的。”

    “對,肯定不是,要咱們系的,都是酸不拉嘰的,不賣弄幾句得把他們憋死。”雷大鵬道。

    “呵呵……說得對。”司慕賢笑道︰“我想了想也不是英語系,英語系小資妞太多,最擅長勾心斗角、祟洋媚外,這個她們干不來……也不是生化系,生化系那幫人早被公式化了,這麼激情的做法不是他們想得出來的。也不應該是歷史系,那幫人死氣沉沉的,自己都不團結。數學系的也不像,他們自己的小算盤都打不完呢。藝術系的吧,也不像,那系里女生都忙著為人民幣藝術獻身呢……這個……”

    司慕賢連連否定了幾個系,雷大鵬一聽,眼骨碌轉著,咬著食指也思考上了,不過明顯考慮不出結果來,好奇地問︰“那你看出來是誰?”

    “當然。”司慕賢點點頭,回頭準備走了,小聲道︰“應該是體育系的那幫草包,寫字寫出來像狂草、辦事不經過大腦,落款還寫個吃不飽的妹紙……你瞅那字,像風刮倒的歪脖柳樹,像妹子寫的麼?就性別是女的,肯定是體育系那個悍婦。”

    幾句點評,再看那八叉的破字,雷大鵬早呲牙咧嘴笑得眼楮直剩下一條線了,看來英雄所見雷同,走了幾步,再四下看幾位大個男生,雷大鵬倒覺得那分析多余了,體育系那幫草包果真有幾位散在人群里鼓動著。

    擠出人群之外,政教處的、學生處的、保衛科的早聚了十幾個人,在外圍喊著大家都散了,校方會妥善解決的。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有人來勁了,更有人趁亂喊著學校承包出去食堂有黑幕,而圍觀的女生又多,嘰嘰喳喳你說我問,把這群當不了家的搞在尷尬站在當地不知所措。

    大學里的熱鬧不多見,平時頂多能見個牆角摟著親嘴的,草坪上就地劈腿的,再不就是兩女生爭風吃醋你抓我撓,這麼大規模的熱鬧,快趕上文化節了,擠出來的時候,已經擠得里三層、外三層那里都是攢動的人頭,還真比平時就餐要熱鬧多了。司慕賢拉著依依不舍看熱鬧的雷大鵬直走到人群之外,雷大鵬尚自不悅地埋怨著︰“別拽、別拽……我看會兒。”

    “你少來了,別一會兒犯傻站台上講話,讓人抓典型。”司慕賢使勁拉著,其實還真有點擔心同室這位雷哥往台上沖,以往不管校方組織的迎新生還是送老生,再不是學生自己打架鬧事,總少不了雷大鵬來湊個熱鬧。其實雷大鵬還真有這個沖動,不過這時候明顯時機已逝,眼看著校長那輛奧迪也停來了,各系的黨委書記、系主任來了一大群,明顯熱鬧持續不了多久了,這倒悻悻然道著︰“算了,咱就不參與了,餓了。”

    “外面吃去。”司慕賢道。

    “等等……”雷大鵬站定,撓撓腦袋,征詢似地道︰“今兒可沒人到大灶上吃,要不咱們去?”

    “你不更是找刺激嗎?”司慕賢一看餐廳門哄著,眾目睽睽當漢奸,得犯眾怒,明顯行不通的,卻不料雷大鵬嘿嘿一笑小聲道︰“那可未必,老大說了,別人想不到,咱能吃到,這才叫本事……我告訴你,今天是個吃白食的好機會……”

    附耳說了幾句小話,司慕賢一聽,詫異地看著雷大鵬,話說聰明人經常辦傻事,而傻人偶而卻會辦個聰明事,雷大鵬有時候缺心眼,可也不是傻得沒邊,比如說這辦法好像就很可能。

    司慕賢尚自懷疑著,雷大鵬早拉著人朝食堂的後門來了,到了門口讓司慕賢站著,自己拿著飯盆掀簾而進,恰恰和一群穿著白罩衣、戴著白帽的大師傅對了個臉,大灶上一群男多女少的大師傅個個苦瓜臉如出一轍,

    看樣像事務長的正在商量對策,雷大鵬一進來,事務長糊里糊涂問︰“干什麼?”

    “餓了,來打飯。前面人多進不來。”雷大鵬照實里說了,表情既誠實又白痴。明顯地看到打飯的師傅們眼珠稍動,不過一個人畢竟改變不了全局,而且是這麼個貌似精神有點問題的人,沒人搭理這貨,估計事務長正發愁怎麼和校方和學生交待呢。

    有時候,最雷人的就是實話實說了,雷大鵬又是誠懇一句道著︰“別介個樣子啊,雖然你們做的不好吃,沒必要悲痛欲絕成這樣嗎?對了,反正今天你們這菜都得倒嘍,還不如倒我肚子里呢?”

    蠢人有個好處,正常人都不會和他爭執,事務長一看是個這號人物,一擺手道︰“自個去舀吧。”不待理會這位蠢頭蠢腦的貨色了。

    雷大鵬樂顛顛地哎了聲,直奔大不銹鋼桶,連勺子抄底,舀了兩飯盆,看這幫大師傅正發愁著顧不上自己,樂歪了,也不提刷飯卡付錢的事,端著飯盆得兒得兒小跑著溜出了食堂。出了門,一遞給司賢弟一盆呲笑著︰“看,全肉菜,白吃,他們愁得都沒顧上朝我要錢……嘿嘿……走走,回宿舍吃去,晚上老大帶咱們釣魚逮王八,在學校呆得都快憋死我了……”

    雷大鵬樂歪嘴了,司慕賢笑了笑,搖搖頭,端著盆直覺得什麼地方好笑得緊。

    邊走邊吃著,不遠處,罷灶還在繼續著,走了幾步,雷大鵬邊往嘴里塞著食,興致來時,還不忘舉舉拳頭湊著熱鬧喊一聲︰“團結一致……支持罷灶……”

    喊了幾聲,這聲音粗喉大嗓直賽馬嘶騾嚎,有點鶴入雞群太特殊了,大概是引起了學生處的注意,司慕賢看有人朝這邊看過來,趕緊地拉著瞎喊跟風的雷大鵬,兩人端著飯盆,一溜煙直往宿舍里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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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3章 哥仨個個有前科

潞州學院發生了學生罷灶的“嚴重事件”。

    餐廳圍觀的學生沒有散,這個非官方“嚴重”消息早上網了,特別是那幾張龍飛鳳舞的大字報被拍了照片哄傳在校園網和潞州吧,據傳好像還有市電視台、市報的記者上門采訪,這下動靜著實不小,校方緊急組織校辦、學生處、保衛科、各系辦從系黨委到各班班主任再加上校後勤保障部門,一部分攔著采訪的記者,另一部分人員全部通知到大餐廳開現場會了。

    至于內容不甚清楚,會開了一個多小時,中文系幾位剛出餐廳門,系主任王恆斌安排本系各班的幾位骨干分子按校領導交辦事宜,到各宿舍分頭了解情況,草草剛說幾句,背後有人喊著他,回頭時,卻是學生處史春槐處長在招手,後面還跟著本系大四二班的班主任任群老師和班里的團支書王華婷。

    怎麼個回事?王恆斌看到二班的班主任團支書懊喪的臉色,心里一跳,有一種隱隱的不詳預感。大四二班是個重災班,四年間開除了一位、跳樓自殺了一位,還有自殺未遂事件兩例,至于談戀愛爭風吃醋,以及打架頭破血流的事就更多了,一個班比王恆斌從教幾十年發生的事都多,回頭安排低年級的幾位男女分頭走後,迎上來有點疑惑地打了個招呼︰“還有安排?史處長。”

    “嗯,為了以防這事擴大化,校黨委指示學生處參與善後工作……有幾個重點班我們學生處配合你們系領導逐個走訪。”史處長春槐名副其實,嚴肅和不苟言笑的臉色比老槐樹皮顏色還要深,嚴肅的表情太久了,把臉拉得老長。王主任心里一咯 ,看了班主任任群一眼,任群有意識的躲避著系主任的眼光,自己帶的班,沒少給系里拖後腿,實在愧對領導。

    得了,沒好事。

    果如所料,那史處長老生常談了︰“我們處里盯了各班幾個活躍分子,你們系四年級二班那幾位掛上號的,挨個走訪一遍,那位叫雷大鵬的,老往女生宿舍貼啟示出洋相的,劉干事看到他也在場煽動……還有那位寫文章老唱反調的,把咱們學校捅省報上的,對,叫司慕賢……這個學生可了不得啊,還是什麼吧主,在公安局信息安全部門都有備案。”

    史處長扶了扶老式的黑框眼鏡,拿著磨了幾處邊跡的小本子,本子和人一樣老,上面記載著劣跡斑斑的學生,著重強調著︰“最主要是這一個,叫單勇的,還組織過聚眾靜坐示威,名人吶啊,當學生能把老師拉下台,我還是頭回聽說……不能小看現在的學生啊,好的不學,有用的他學不會,把社會上一些不好之風全給帶學校里了。”

    任群班主任和王恆斌互視了一眼,這說得是一年前的事,起因是某公共課老師向學生推銷書籍,作者當然是老師本人,在大學類似事件已經是大家都懂的潛規則,老師賺錢自個花,學生賺學分免得課被掛,這個生意是雙贏。可偏偏有個不買賬的,非把這事捅出系外,捅到學校、捅到教育局、捅到網上遍地開花,學校不得不處理了,只得做了做樣子,象征性地給了代課教師個警告處分,調離原職。于是就有了學生搬倒老師的首例事件。

    看來那位始作俑者才是史春槐處長著重要針對的目標,又歷數了這位姓單名滕的學生若干劣跡,此人的份量一聽就比雷大鵬和司慕賢加起來還要高。不但史處長,連系主任王恆斌和任群聽得這個名字也有點犯病。

    好在自己的學生,任群老師維護了一句道著︰“史處長,這事咱們學校不是已經處理過了嗎?再說和秦老師那事,這個確實是咱們師資隊伍良莠不齊。”

    任群這位溫文的中年女老師,向來在學生中口碑不錯,只不過維護得太過蒼白,對象也不對。史處長從另一個側面反駁著︰“老師有錯沒假,可這從另一方面反映出,這些學生對老師根本就缺乏起碼的尊重,任老師,你數數你們班這幾個,劣跡還少呀?不能老護著學生,像這類調皮搗蛋的害群之馬一定得嚴肅處理,以敬效尤。這都罷灶了,接下來就該罷課是吧?是不是還想把老師揪出來批斗批斗!?”

    明顯有點強詞奪理了,沒有調查就把問題歸咎在二班這幾位身上了。系主任王恆斌直撇嘴,史處長這又耿又拗的性格和經歷有關,差不多就是特殊時期時候被學生批斗給留下的後遺癥,之後對待調皮搗蛋的學生比階級仇恨還嚴重,攤上這號學生,就是系主任、班主任也免不了要遭池魚之殃。

    這不,史處長很不客氣地催促著︰“走,你們系四年級就這三位,挨個調查一遍……小王,你是班里的團支書吧,這幾個人在哪個宿舍,正好你們班主任、系主任都在,一起去。”

    一問這話,班主任和團支書像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情緒,這個情緒馬上被系主任的話證實了,無奈擺擺手道︰“不用那麼麻煩,都在一個宿舍。”

    史處長也沒想到說一窩里了,微怔了下,跟著王主任的步子向宿舍走來了。

    這一行四人各懷心思,系主任走得最快,史處長個瘦高個佝僂腰緊步跟著,兩人都陰著臉,進了宿舍門,所過遇到的學生都認識這位上個世紀穿越來的史處長,紛紛噤若寒蟬地躲過一邊。不躲不行吶,這位史處長對學生除了校服以外的衣著,除了平頭以外的發型,基本沒有看得入眼的,你要敢穿個奇裝異服或者留個前衛發型,那等著挨訓吧。好在今天有心事,沒揪著瞅不順眼的學生,直朝二樓宿舍走來。

    後面的兩位慢慢地跟著,班主任任群小聲問班里的支書道︰“華婷,是不是222宿舍搞得?”

    “這個……我也不知道。”王華婷抿抿嘴,眼色很為難。

    “今天上午什麼課,你見他們幾個了嗎?”班主任問。

    “一節文學理論,好像沒見著他們。”王華婷小聲道,努力回憶著,確實想不起這幾位來,也怪不得她,到了四年級翹課的越來越多,又是幾個班的公共大課,只要不點名,少上十幾二十幾個人根本無從知道。

    任老師嘆了口氣,沒吭聲。王華婷機械地走著,看了班主任一眼,這位教古代文學的任老師在學生中的口碑很好,既謙和又博愛,對學生很和靄,特別是那股子濃濃的書卷氣質讓班里的女生也趨之若騖,甚至于效仿任老師這副挽發髻的打扮。平時班里倒沒什麼事,就有事班干部也能代勞了,不過222宿舍的事得除外,這個宿舍只要出事,總能看到任老師緊蹙眉頭的表情,那三位班里的另類別說系里,就在學校也是叫得響名號的,王華婷即便是想分憂也有點愛莫能助。

    “哎……這幾位呀,都快畢業了還不讓人省心,雷大鵬是預科生上來的調皮搗蛋也就罷了,司慕賢成績一向不錯,怎麼也老跟著他們起哄,還有單勇,那個學期也得捅個婁子出來,真拿他沒辦法。”

    任老師搖著頭,仿佛是自言自語,能讓史處長頭疼的學生基本都不是一般的學生,這不一般的幾位都湊到自己班里了,任群覺得別說自己,就真把那個教育學家請來也得心力交瘁。

    先上去的王恆斌輕車熟路,拐上樓梯,走過水房,敲響了隔壁222宿舍的門,稍停吱啞門開的時候,司慕賢伸出頭一瞅,頗驚訝地說道︰“咦?王主任,您怎麼來了。”

    除了上課,平時連老師的面也難見到,系主任光臨學生寒舍,這種情況不多,王恆斌要推門,被司慕賢莫名地攔著。後面史春槐伸手,不客氣地直接推開門了,來不及阻攔的司慕賢趕緊上前,推著左邊下鋪蒙著被子的雷大鵬輕聲喊著︰“快起來,快起來,系主任來了。”

    敢情還睡了一個。床上嗯嗯啊啊,哼哼嘰嘰,翻身的雷大鵬把床壓得咯吱直響,眼楮好容易睜開條縫嘟囊著埋怨著司慕賢別打擾爺休息,不過看到系主任的臉時,驚了一下下,一骨碌起來了,這一起來不要緊,整個人春光外泄,露著個肥脊梁光屁股,把正到門口的任老師和王華婷嚇得直往後躲,史處長對這憊懶貨色實在沒治了,有點生氣地道著︰“大白天,你怎麼不穿衣服?”

    “我裸睡,又不是裸奔。就裸奔也是行為藝術,犯什麼錯了?”雷大鵬雷道,擰著腦袋,很不悅地嗆了處長一句,司慕賢好歹識大體,直給這貨披衣服,王主任催著雷大鵬穿上衣服,又催著讓他洗臉去。雷大鵬穿好兀自不悅地拿著臉盆到隔壁水房了,這時候,班主任任群和王華婷才敢進宿舍。

    大學的宿舍是千篇一律的格局,雙層床、單人桌,既簡而陋,進門的四位不速之客都看著司慕賢,都沒有吭聲。身薄個矮削瘦的司慕賢怎麼看也是個循規蹈矩的角色,就放到附中高中生群里也不會很顯眼。這個樣子,連史處長也把面前的他和振臂一呼,領導罷灶的形象聯系不起來,倒是有點懷疑那位長相很反派的雷大鵬。任群和系主任王恆斌倒是松了一口氣,最難纏和最有可能煽動鬧事的單勇不在,光司慕賢和雷大鵬,倒還不至于有什麼事。

    幾個人各有心思,都沒有主動開口,司慕賢倒一時摸不著頭腦了,心里有點懷疑雷大鵬又被系里或者學生處揪著什麼小辮了。一時間,這個專產二貨的222宿舍,空氣沒來由得變得好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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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4章 雷語連連驚四座

不一會兒,雷大鵬一頭濕漉漉地抹著臉回來了,床鋪被司慕賢整好了,四位來人都站著,一對視,倒把雷大鵬嚇了一跳,心虛了,趕緊地解釋著︰“嗨,這怎麼了?干嗎這樣看我?我可好長時間沒給女生宿舍貼征妞啟示了啊。再說現在女生都有自個出去當小姐坐台的,我公開征女友也不算犯錯吧!?”

    王華婷撲聲一笑,又趕緊抿著嘴,她這位同學在班里每每張嘴能雷倒一片,不過這麼肅穆的場合發笑實在有點不雅,史處長做為學生處帶頭人老臉有點掛不住了。趕緊地轉移著話題道︰“不問你這個,單勇也在這個宿舍?”

    “啊,上鋪,那個……單勇老大,我老二,司慕賢老三。”雷大鵬一指,那老大的鋪位,沒人,不但指了,而且還重點解釋著︰“單勇不但是宿舍排行老大,還是我干哥,我叫他媽都是干媽,叫他爸是干爸,說起來我們就是干兄弟……他雖然姓單(SHAN),不過那是個多音字,也念單(DAN),所以江湖人稱蛋哥,兄弟們都叫他蛋疼哥。”

    蛋疼!?學生中流行的詞此時被雷大鵬毫無忌憚地說出來,嚇了王華婷一跳,不僅是她,班主任、系主任包括史處長都愣了。還江湖?這話聽得,王主任有踹這貨的沖動。

    偏偏雷大鵬還以為自己沒解釋清楚,詳細解釋道︰“你們別理解錯啊,他自己不蛋疼,是誰遇上他,就讓誰蛋疼。”

    撲聲,這回班主任任群也忍不住笑了,估計有一半是被氣笑的。司慕賢看著二哥這得性也忍俊不禁了,其實誰遇上咱這位二哥還不照樣那種感覺︰蛋疼!

    史處長沒笑,皺皺眉頭,有點冒火的感覺,別說那位叫單勇的,光面前這位就夠他蛋疼得了。王主任臉上掛不住了,斥著雷大鵬道著︰“不問你別亂說,中文學了四年,就學會了個蛋疼!?……今天中午在哪兒吃的飯?吃飯時間去干什麼了?這麼多廢話。”

    “食堂呀……”

    雷大鵬回答了句,有點氣餒,又是系主任,又是學生處長,又是班主任,明顯自己處在劣勢,不過一聽問中午飯,猛地靈光一現,一指眾人,再傻也明白眾人的來意了,詫異地噢了幾聲,然後莫名其妙的呲牙咧嘴呵呵笑著,邊笑邊得意地說著︰“噢噢噢,我明白,你們來找罷灶的來了啊,哈哈……這回你們可找錯了,中午我還就在食堂上吃的飯,司慕賢還沒吃完,剩了半盆,不信我帶你到灶上對對質,我還就去食堂打的飯,還跟你們說了,今兒全校還就我們倆沒罷灶,哈哈……不信你們瞧瞧。”

    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仿佛什麼智計得逞一般,邊笑還邊把沒來得及洗的飯盆拿出來作證,豬油早凝固成白乎乎的膠狀了,雷大鵬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直往史處長面前伸,驚得史處長退過一邊,司慕賢怕這貨捅婁子,趕緊上前攔住了,解釋著中午兩人看見罷灶,然後從食堂後門進去打飯的事。煽動的事嘛,雷大鵬不是全傻,自然是矢口否認。連自己跟著喊口號也一翻眼不認賬了。至于宿舍的老大單勇,今天根本就不在學校,回家了,而且已經回家兩天了。

    這麼一說,找罷灶的帶頭人,倒找了兩人沒罷灶的,把史處長給搞興味索然了,任群和王華婷好歹松了口氣,只要不是本班學生鬧事,那就高枕無憂了。

    這回王主任有話說了,臉色和悅了,直指著雷大鵬道著︰“史處長,四年級情況您也了解,男生就那麼幾個,要不是他們,肯定就不是我們中文系帶的頭,我覺得咱們不能把事情搞復雜化,而且這個方法有待商榷,學生罷灶,提高飯菜質量,優化後勤服務不就可以了,沒必要提高到德育和政治高度吧?”

    “對,王主任太英明了,這就是個肚子問題,和思想認識有什麼關系?咱們學校的飯可真夠嗆。”

    雷大鵬整個不拿自己當群眾,一得瑟,插進來了,司慕賢要攔,不過雷大鵬不吐不快,一把推開司慕賢對著眾人指點著︰“你們是不知道吶,咱學校的飯菜牛逼呀,直接能當建築材料……為啥呢,那面條軟得能糊牆、大米硬得能壘房、那湯呀,味道直接賽過水泥漿……那饅頭呀,出鍋就是鋼混結構的,沒好牙口,你根本咬不動……我懷疑咱們學校的大師傅全是建築工地出來的……這那是做飯,簡直就是逼著大家上井岡山嘛,不造反都不可能。”

    唾味星子飛濺,連王主任攔也攔不住,造反的話也出來了,司慕賢急了,腳使勁一踩,說得興起的雷大鵬哎喲一聲,思路終于斷了,忘了說飯菜了,轉而斜眼覷著和司慕賢示威,教訓著司慕賢道︰“踩我干嘛?說得不對呀,中午那盆菜你都說了,明明是豬肉,怎麼吃怎麼像豬食……不是你說的呀!?我就看不慣你這一點啊,說句真話會死呀!?”

    這兩人一爭,王主任臉上須是不好看了,征詢地問著臉上更不好看的史處長道︰“史處長,要不,咱們再到其他班調查調查……您別介意,大鵬小時候腦袋受過傷,說話有點直了,您多擔待點。”

    “我沒……”雷大鵬回頭瞪眼,正待解釋自己腦袋絕對沒受過傷,哥聰明著呢。不過系主任眼楮剜過來,剜得雷大鵬後面的話咽進去了,強權和淫.威之下,只好默認自己腦袋受過傷了。

    “哦,也成……你的意見我會向學校反映的。”史處長悻悻然沒發作出來,學生的話雖然雷了點,不過也是實情,這些事他早有耳聞。

    剛走一步,回頭打量著這間宿舍,除了雷大鵬的鋪位,其他也勉強算得上干淨,史處長要找回點面子似地指指雷大鵬的鋪住訓了句︰“注意個人衛生啊……看這髒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個大學生的樣子嗎?”

    雷大鵬的鋪上倒還真不怎麼干淨,枕頭上印了個後腦勺印了,枕下還壓了雙沒來得及藏好的襪子,露了半截,這句戳到雷大鵬的羞處了,又有班里的漂亮女生在,趕緊了堵著自己的鋪位,史處長倒沒有深究,望了司慕賢一眼,抬頭不經意看到了單勇上鋪居然還掛著幅白宣紙寫的條幅,上書“三好之家”四個大字,史處長沒來由地一笑道︰“就你們這宿舍,還叫三好之家?”

    笑里多有譏誚,司慕賢沒來由地覺得刺耳了,整整衣領,一副面對強權敢于申辨的大義凜然道︰“史處長,此三好,非彼三好,我們的三好是樂施好善、急公好義、篤而好學。這是君子三好,古往今來皆準,也是我中文系宋教授所教的立身做人之本,這沒錯吧?”

    這酸文青哥也不是一無是處,回答的不錯,而且把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抬出來了,史處長一聽被噎了下,任群老師呢,眼里多有贊許,有時候連她也不太贊同學生處對學生的吹毛求疵,久而久之壓抑得學生一點個性都沒有了,司慕賢無疑也是很有個性的一位。只是這麼酸溜溜的個性聽得雷大鵬直撇嘴。

    這兩位愣是把史處長嗆得沒話可說了,轉身要走,卻不料雷哥想起什麼來了,看著人要走,直追著拉住王主任了,道了句︰“等等,有件事得說清楚。”

    什麼事?眾人一停步,還以為雷大鵬對于無端被懷疑參與罷灶有意見,王主任生怕這個缺心眼學生胡扯,攔了句︰“知道了,你們的意見史處長已經聽到了,至于參與沒參與,等調查後再說。快畢業了,別給系里再惹事。”

    “不是,不是這事。我是說那個……”雷大鵬一指老大鋪上的條幅道︰“這事得給大家解釋清楚,字是單勇寫得。司慕賢說的不對,三好不是什麼君子三好。”

    “那是什麼?”王主任下意識地問了句。

    “這三好是好吃懶作,好逸惡勞、好色貪財,這是男人三好,人人都要。真的,不騙您,王主任。司慕賢這人就愛說瞎話。”

    雷大鵬掰著指頭,凜然正色,誠不可欺的說著。明顯地聽到幾聲“呃”被卡喉嚨的聲音,史處長陰著臉抬步就走,氣著了。王主任指指雷大鵬,瞪了兩眼,卻是氣得沒說出話來,轉身就走,任群老師哭笑不得了,扭頭就走,估計都是沒法紓尊降貴和這號學生爭論。

    同班的團支書王華婷按捺不住竊笑著,能把人見人畏的史處長氣走,也就222宿舍這幾位有這本事,今天無端懷疑二班本來就讓王華婷心好懸,被雷大鵬一胡攪,王華婷此時覺得如釋負重,莫名地覺得有點開心的感覺,將走時,回頭一打量正襟直立,根本不覺得自己說錯了的雷大鵬,王華婷笑著對著雷大鵬豎了個大拇指,眉睫一動,貌似媚眼,壓低聲音道︰“天雷,以前都沒發現,咱們班男生就你最帥啊。”

    一笑而走,雷大鵬猛地心被抽緊一下下,趕緊地捂著胸脯怕那小心肝跳出來。

    為啥呢?全校被亂封為系花、班花、校花的妞著實不少,而王華婷是唯一被封為“黨花”的一位,凌駕于眾花之上。大一新生時就入黨了,大二就當了學生會主席,那是什麼人?是男生們無數個寂寞之夜擼管管的YY對象,咱混四年都沒個像樣的妞給個好臉色,今可是黨花為咱而怒放,豈能不激動得難以自制!?

    這一想,渾身開始得瑟了,又是咬食指,又是眼珠發滯,又是照鏡子,又是心里貓抓癢癢不知道手往哪擱、腿往哪兒站,不過幾秒鐘,雷大鵬倒把自己想得厚嘴唇上亮晶晶的直流口水。

    “哎…哎…”幾聲哎,司慕賢直在雷大鵬發滯的眼楮前晃手,看這貨沒反應,干脆吧吧吧輕聲幾個耳光,好容易清醒了,雷大鵬也不介意,一臉愜意地笑著胖手直摸自己的高低腮幫子,換了一副白痴加弱智的表情問著司慕賢道︰“怎麼了賢弟?干嘛摸我,你是不是也覺得咱們班我最帥!”

    這得意勁啊,好似平日擼完射罷後的舒服勁道,直愜意地哼哼,司慕賢笑著問︰“是挺帥,帥得快濕內褲了啊。你不會光看王華婷都能看到**吧?那是你能YY的人麼?”

    “怎麼啦?老大說了,再牛逼的女人也得在男人**。”雷大鵬歪眉斜眼不服氣地道,把不欣賞他司慕賢推過一邊。

    司慕賢被雷了下,沒敢再爭論,哥仨在這個問題上不怎麼一致,純情、無情、濫情各執一詞。再看雷大鵬兀自不休,干脆已經站到鏡子前孤芳自賞,直摸自己的高低腮幫子,邊摸邊問︰“賢弟,剛才王華婷確實說我很帥噯……你聽清楚了沒有,她是這樣的說的吧?我也發現,好像我近來是帥了點……不對不對,不是帥了一點,是很多點,沒準學校很多女生暗戀我,苦于沒有機會向我表白呀!?你說我的另一半是不是王華婷呢?”

    “哈哈……我說大鵬,你不說話別人頂多把你當白痴,你一張嘴,得被人當成腦殘。”床上司慕賢笑得直打顛,指著陷入嚴重自戀的丑雷大鵬斥著︰“還有啊,大鵬你以後別亂說成不成,我都怕你這張嘴了,那好吃、好色是能在人前說的麼?”

    雷大鵬頭也不回撂了句︰“別酸了啊,老大說了啊,好色養眼、好吃養胃、好逸養身,男人三好有什麼丟人的,怪不得你長得這麼像舊社會,那是一好都沒沾著!你得向咱老大學習,吃喝玩樂,一樣比一樣精到。”

    哦喲……司慕賢直打自己嘴巴,又犯了不和雷哥爭辨的忌,智商要降到天雷哥的水平再爭論,你根本就沒贏的機會,怨不得史處長、王主任加上班主任轉身就走呢。想到此處,不吭聲了,躺在枕上胡亂翻著書。

    雷大鵬倒也有好處,你不和他爭,他也不和你辨,不但不辨,而且很安生,YY漂亮團支書一會兒,回身坐到床上時翻著枕下的MP5,戴著耳機看什麼,司慕賢竊笑著,估計這貨要借存下的藝術片泄泄火,幸福生活要用雙手來解決!

    不過沒來得及幸福一下下,電話倒來了,坐臥不安的雷大鵬一接電話,一看那興奮勁,司慕賢知道是同室老大的電話,說了幾句,扣了電話,雷大鵬火急火燎不孤芳自賞了,提提褲子,拽著司慕賢,嘴里說著︰“走走,老大快下山了,讓咱們到路口等著,這回玩把大的,我把我爸車開上……咱們拉一車回來。”

    這卻是約好的釣魚摸王八的事,因為這事老大逃課兩天準備去了,大學里除上課沒勁,干其他事都有勁。連司慕賢也來勁了,換了運動鞋,兩人鎖了宿舍門,直奔著下樓,出了校園…………

    …………………………………

    備注︰原定主角的名字單滕,與“蛋疼”諧音,不過寫的時候感覺這個名字過于文藝了,還是改成了中聽易見的︰單勇!第三章有點疏忽了,把原名發出來了。

    今兒干脆再發一章,讓主角明天正式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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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5章 兄弟結伴樂子多

在學校里品學兼優的學生,出了校門未必還能有曾經優越感。

    相反,在學校里傻了吧嘰的,也未必在什麼地方都是一傻到底。

    這句話用在司慕賢和雷大鵬身上都很恰當。就司慕賢所知,大鵬的家境卻是要比大多數的同學都要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否則以天雷哥的智商水平能念到大學快畢業就解釋不通了。別看他傻,考試還就他偏不掛。你也別嫌他傻,校門外辦事,他比十個精明人都管用。

    這不,找車找的是他爹城管大隊的公車,之後司慕賢親眼見著他又到英雄台市場找到他媽,估計又是以學校亂收費的名義騙了老媽幾百塊零花錢,回頭買了一大包飲料零食了,正式上路了。

    一上路,大鵬可拽了,耀武揚威從東街直往北郊來時,遇上有私家車擋道的,拿著車上的喊話器立馬就是中氣十足地一句“那誰誰讓開道,別妨礙公務”。這話管用的緊,一路暢通無阻。車里司慕賢看雷哥這簡直就是官富黑二代給合在一起的牛逼得性,于是老生常談教著雷大鵬道︰

    “雷哥,咱低調點成不?你爸就是城管小隊長,不是那個部隊首長;你媽就是個小商戶,還不是巨富。拽成這樣干嗎?你以為你真是官富二代,出了事有人兜著?”

    “能出什麼事呀?城管這車交警都不攔,看看……嚇跑一群。哈哈。”

    雷大鵬駕著車,故意打了幾聲嗽叭,這倒好,把廣場路附近一堆挑擔的、推車的、騎三輪嚇了夠嗆,一看標著城管執法的車,小商小販見瘟神一般慌不擇路的四散逃開,看得雷大鵬笑得渾身肉顫。

    這個游戲雷大鵬最喜歡玩,有時候還偷穿著他爹的城管制服嚇唬校門口賣水果的大叔大媽,一詐準靈,總能連吃帶拿揣一兜隻果梨回宿舍。

    邊笑邊走,瞅空看了沒吱聲的司賢弟一眼,司慕賢眼中多有不悅之色,雷大鵬呢倒也照顧兄弟的感情,知道賢弟不喜歡自己的得性,趕緊換著口吻說著︰“別生氣,我慢點……你不要對我有意見啊,雖然你看我這人外表放蕩不羈,可咱表里不一,內心是很純樸的,說起來咱們都是貨真價實的草根一族,苦逼一對。”

    司慕賢倒被雷大鵬給逗笑了,笑著欠了欠身子斥了句︰“就你,還草根?頂多毒草一根。”

    “毒草一根,也算草根不是,呵呵。和老大那草寇相比,咱們都算好苗子。”雷大鵬恬著臉示好,把老大放到孤立位置了。

    一笑而過,就像往常一樣,不管有什麼不快都持續不了三分鐘。很多時候連司慕賢也奇怪自己能和像雷大鵬這樣既饞且懶,又蠢又笨的人能處得很好。不過話說回來了,這年頭有點學問的、有點家世的、有點職位的,個頂個都是眼高于頂,真要找個沒什麼心機,沒什麼目的,純粹的朋友的還真不容易,還就剩雷大鵬這號大愚若傻,腦子不靈光的了。

    想到此處,司慕賢笑了笑,瞥眼看雷大鵬時,兩人正好相視,雷大鵬又是呵呵來了個傻笑,不過傻得很誠懇,誠懇到連司慕賢也有所不忍,深悔自己不該打擾了他好容易逮著的這個裝逼機會,平時在學校總被人當**,難得牛逼一回。

    而出了城,卻是連裝逼機會也沒有了,從北郊直通老頂山旅游區的公路,二十多分鐘駛到山腳停車時,岔路口卻是已經有人等著了,正笑吟吟地招手,雷大鵬和司慕賢看到此人時,俱是會心地笑了。

    是老大單勇,再看單勇的長相,可比雷大鵬和司慕賢要排場多了,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大眼濃眉,懸鼻闊嘴,標準的北方大漢,穿著一身軍綠色的野外服,繃緊在身上擱路口一站,顯得好威武又帥氣。

    不過威武倒是威武,就是有點像隨時準備尋恤滋事的;帥氣倒是帥氣,就是帥得有點匪氣,站那兒像剪徑的山賊。一看停車下來人,單勇大嗓門哈哈笑著喊道︰“二雷,不錯呀,這車配你這人是絕配。你能接你爸的班了。”

    “嘿嘿……那當然,蛋哥吶,俺想死你咧。你可擱家玩好了,把我們快憋死了。”

    雷大鵬拍門就來了個激動不能自制的誇張動作,直撲上來,那像同學,簡直是同胞。司慕賢倒是沒這麼誇張,下車時,雷大鵬早親親熱熱地抱著單勇不放手,單勇笑著推開了雷大鵬,指指腳下的四個塑料桶招呼著︰“提上車去,我玩什麼呀玩?淨忙著找料了。”

    “喲,有新料了。”雷大鵬兩眼放光,釣魚是哥幾個的共同愛好,每每斬獲頗豐,靠的卻都是單勇調配的窩料和餌,蹲下身子,一掀一個紅桶蓋子,一股異香撲來,雷大鵬和司慕賢情不自禁喊了句︰“好香。”

    多半桶白花花的大米粒散發著異香,撲鼻而來。

    “什麼東西做的?”雷大鵬抓了一把,卻是普通的大米,不過這種異香可不是大米能有的,做窩料全靠料香,有這玩意,還真不愁誘不來大魚。單勇笑了笑,蓋上桶,不無得意地道著︰“麝香米,燻了一個月才做了半桶,鯉魚草魚最愛這玩意,等著瞧吧啊,這次又要創新記錄。”

    一解釋,這是麝香燻出來的窩料,做工很繁瑣。雷大鵬提了桶,要往車上放時,想到了新問題問著︰“蛋哥,蛋哥,不對呀,我覺得你的思路有問題?”

    “什麼問題?”

    “窩料太香。”

    “太香有什麼問題?”

    “太香就是個大問題。”

    雷大鵬故意找茬似的出著難題,平時就這個樣子,越不聰明越喜歡彰顯自己的聰明,最喜歡給老大出難題,幾番追問,雷大鵬說出自己的想法來了︰“你肯定沒考慮到,窩料太香了,它們光吃窩料不咬餌了怎麼辦?咱們不都瞎了?”

    咦,這倒是個問題,雷大鵬也算個老釣友,連司慕賢直覺得倒也有幾分歪理,卻不料單勇哈哈一笑,拍拍雷大鵬的膀子安慰道︰“幾天沒見聰明了啊,不過大鵬你想過沒有……你這麼聰明你能想得到,可魚他沒你這麼聰明呀,它怎麼可能想到呢?對不對?”

    “噢,那倒是。”

    雷大鵬一怔一愣,接受這個解釋了,司慕賢呲著牙直笑,全校唯一被雷大鵬雷不倒的就剩單勇了,也就老大深諳和雷大鵬談話的方式,往往一語中的讓這貨折服,這個疑惑剛完,新問題又來了,司慕賢和單勇剛放上一桶,雷大鵬提著桶又是追問著︰“蛋哥,那釣王八的餌料呢?你不說讓我見識見識嗎?漳澤水庫里垂釣可有些年頭了,野生王八快被釣成了精了,能逮著個把都是運氣,一斤以下的,收購價都到三百多了啊。”

    “你手里提就是,秘密武器,放穩,你自己瞧。”單勇神神秘秘一笑,提著另一個桶,密封著的,司慕賢也好奇地要上去瞧,不過被單勇拉住了,回頭看老大時,神神秘秘地笑著。

    肯定有貓膩,司慕賢不敢上去了,怕被老大捉弄一下。

    雷大鵬可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桶,迫不及待地一掀蓋子,猛地眼一直,像白日見鬼一般,喉嚨里“呃”了一聲,呼通一屁股坐地上了,不迭地捂著鼻子,嘴里嗷嗷著,爬著就跑,見鬼似地遠遠躲開了。

    臭,惡臭,說不出來的惡臭,連幾步之外的司慕賢也捂上了鼻子,比幾年沒打掃的露天茅廁的味道還沖。只有單勇不介意地掩鼻上前,蓋好蓋子,笑著看被捉弄的雷大鵬。直放上車後備里,半天雷大鵬吐著口水才回來了,還沒開口,單勇坐到了駕駛位置上,示意上車,邊走邊說著︰“這是發酵的雞腸、豬肝和一些動物下水,加了點料……別嫌臭啊,這餌料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等逮著王八你們就知道多值錢了,好容易才攢了這麼多呢。”

    “是不是啊,瞎掰吧?這麼臭的玩意人都不敢近前,有王八也燻跑了。”雷大鵬有點不大相信,單勇笑著解釋道︰“是嗎?我剛才光見你被燻跑,你是天雷哥,不是王八他哥,你怎麼王八不喜歡?”

    呃……向來雷語不斷的雷大鵬被老大噎住了,司慕賢笑笑得意地道︰“沒說的了吧,大鵬,看來也就老大能治了你啊。”

    “切。”雷大鵬一揚腦袋,懷疑一切權威的不服得性,不過是釣魚捉王八這事上老大是絕對的權威,沒法置疑的時候換了個方式,等車開的時候,問著單勇道︰“等等,蛋哥,你讓王八吃得這麼臭的東西,隨後咱們再把王八吃了,那不等于咱們也吃了桶里那臭東西啦?”

    雷大鵬邊說邊心有余悸地指指車後備里那桶料,那臭味還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司慕賢呵呵一笑,對雷大鵬這種突發奇想已經司空見慣了,一般人解答不了他的問題,不過好在今天是老大,就見單勇很嚴肅地問雷大鵬道︰“喲,你說的很有道理啊……不過你想過沒有,大鵬,你天天吃的青菜是糞肥的,要按你的邏輯,那不等于天天吃屎了?”

    司慕賢再也忍不住了,在後座哈哈大笑,雷語不斷的雷大鵬終于被憋住了,哼了哼,不服氣,不過找不出更好的應付之策了,暫時安生了。一安生,司慕賢知道雷哥開始開動腦筋,想辦法給老大出難題了。

    車上路了。一室三人,就在這種無厘頭的爭執中過了已經快四年了,司慕賢看了看幾天未見的老大單勇,還是那樣子,一身褪色的JEEP裝,曬得泛黑的臉色,每每見到這位同室的老大,總是莫名地有份親切和尊敬的感覺。

    或許這份感覺和經歷有關,老大單勇曾經和雷大鵬在高中就是同學,很難相信雷大鵬所說兩人曾經上的貴族學校,中途單勇輟學了,隱隱間從雷大鵬嘴里得知,單老大的父親因為酒店生意折了本賠得干干淨淨,一家人回了老家,就在這老頂山上,這幾年靠著老頂山的旅游興起才在老家村上開了家農家樂,家境多少才又有了點起色。對于這位從大起大伏中過來的單勇,司慕賢總覺得在他身上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和中文系那些吟風弄月、花前月下的哥們不同,四年同學所見俱是單勇當家教、送外賣、送熟肉還有兄弟三人的逮魚摸蝦也成了來錢的門道,幾乎半工半讀的生活把正常的學業也耽擱了。

    越是所見艱難,越讓司慕賢對這位同室有了份敬重,他覺得就換個位置,自己未必會比單勇做得更好,也未必能像他那樣活得更樂觀。

    這不,安生了沒多大一會兒,樂子又來了,車駛上了二級路,單勇逗著雷大鵬道︰“大鵬,怎麼不匯報我不在時候的學習和生活了?看你這樣好像……沒什麼匯報的吧?哥不在,你肯定是吃不好,睡不香、玩不高興對吧?別喪氣啊,今兒玩好,明兒咱們回我家吃好,包你回家睡得像死豬一樣,美死你了……不對呀?怎麼比平時深沉了?不會又瞅上誰家姑娘了吧?”

    不提這茬也罷,一提司慕賢笑了,接口道︰“喲喲,老大英明啊,一眼不但看出大鵬深沉了,而且看出深沉的原因了。”

    “誰呀大鵬,說來聽聽,你喪氣,你要搞不定,還有風流倜儻的哥哥我呢。”單勇道,自吹自擂了句。

    “少來了,誰喪氣了,我正式宣布啊,我的偶像以後不是蒼老師了,改成咱們班的黨花,王華婷……老大你不知道啊,王華婷今天說咱們班我最帥了,我估摸著她是喜歡上我了。”雷大鵬幾分自戀地說著,摸著自己的腮幫子,稍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嘎聲車剎住了,把單勇嚇了一跳,回頭看司慕賢,驚訝且驚喜地指著雷大鵬問︰“我不在,他吃什麼補腦了,居然編出這故事來。”

    單勇估計八成又是雷大鵬看那部YY小說走火入魔了,王華婷屬于家教絕對良好培養出來的心高氣傲的那一類,別說雷大鵬這類貨色,就是潞院能入她眼的恐怕未必會有。可不料司慕賢笑著道︰“單哥,士別三日,得刮目相看,這還真不假。王華婷還真說數大鵬帥,老大您雖然帥,但那是為了襯托雷哥的存在,對不對,大鵬。”

    雷大鵬向來是你說他胖,他肯定要喘,這一聽樂了,搶上來了,得意地擺活著,和司慕賢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歹把今天的事說清楚了,單勇一聽明白了,敢情不是黨花多情,是雷弟自作多情了,不過這話說出來得多打擊人,單勇笑了笑換了個鼓勵口吻道︰“看看,大鵬,說什麼來著,守得雲開見日出,終于有妞看到你內在的美了。怎麼著,要不讓賢弟捉刀,再給你來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情書?你得抓緊時間表白呀,這可快畢業了啊……對吧,賢弟。”

    “對,聖人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不追求可就晚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司慕賢附合著,拍著胸脯攬著活道︰“放心,我把古往今來的名人情書給你剽竊一遍,保你打動美女的芳心。”

    單勇和司慕賢的心思相同,唆導著傻雷去騷擾黨花妞,八成又能給潞院增添一件美談。不過雷大鵬倒聰明了一下下,直撇嘴道︰“拉倒吧,你那酸不拉嘰的破情書根本不管用。我改主意了,我要面對面對她表白去。”

    “哇塞,雷哥威武。”

    兩人一聽,喜出望外,直豎大拇指。要這麼著,樂子恐怕要更大了。

    卻不料雷大鵬還有點氣餒地話鋒一轉,悻然道︰“不過,我就怕她看不上我。你們說我要真表白去,她會不會吐我一臉!?”

    單勇和司慕賢眼神交流著,俱是謔笑,要那場景真出來,得比阿Q追著吳媽困覺還有意思,得多令人期待吶,不鼓勵都不行,于是這哥倆一左一後唆導著,司慕賢正色道︰“不會的,看不上你怎麼會說你帥呢?”

    “就是嘛,賢弟說得好,我們雖然比你帥一點點,但那是為了襯托你的存在。她怎麼可能舍得吐你一臉呢?”單勇煽著風。

    司慕賢又接上來了︰“你可想好了啊,大鵬,就即便追不上,將來也會是個美好的回憶,要追上嘛,那就美死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就不可能追不上。”單勇糾正著,看著心里癢癢得七上八下的雷大鵬,既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拿捏不定,于是來了個猛的,教唆著雷大鵬道︰“你不能這樣想,你得換個思路,就你那MP5里存的藝術片,往往是美女配丑漢、靚妞配傻蛋,好白菜不讓豬拱讓誰拱?好妞不讓我兄弟上讓誰上?你沒看你片子里那些個金發美女,全被黑人那個了,說不定王華婷也在期待被你那個,就像你期待把她那個一樣。”

    極盡教唆之能,壓低著聲音,眉飛色舞,神神秘秘道,這雷大鵬被撩得不知所措了,看看老大,又看看老三,在兩人期冀的眼光里,還真像有很多很多的鼓勵,又有眾多豬拱好白菜的先例,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大了,這下子信心暴增了,使勁點點頭道︰“成,回學校我就去找她去。”

    “好,有魄力,不愧是我二哥。”司慕賢誇道。

    “嗯,確實有魄力,你一點不像老二,是當老大的材料。”

    單勇笑著道,回身發動上了車,雷大鵬的夢中情人經常是三天一換,兩人都沒當回事。這是個跳進黃河也不死心的主,根本就別勸。

    不過雷大鵬可來勁了,說到了王華婷,直說這妞皮膚比鯉魚肚子還白,那唇比小辣椒還紅,那個子比山藥還苗條,身上某地長得沒準像鮑魚樣,想想都快美死了……這形容來形容去,形容得雷大鵬自己都快流口水了,匱乏的言辭全部來自吃的,敢情雷哥能形容出來的都是好吃的,對于美女實在還沒有什麼更好的經驗。

    雷大鵬眉飛色舞一說,單勇和司慕賢邊笑邊附合。說笑間又說到了罷灶的事,那雷大鵬好容易不講黨花妞了,繪聲繪色講了史處長、系主任在222宿舍很蛋疼的經過,看敘述經過,恐怕雷大鵬也有點裝瘋賣傻之嫌。司慕賢呢,直說校方太過份了,食堂飯菜不好,不僅不做改變,反而回頭找肇事帶頭的,更過份的居然無端懷疑是咱們哥仨干的。

    說到此處,卻不料單勇神神秘秘笑了,笑著應了句︰“他們沒懷疑錯,這事我不帶頭誰帶頭!?”

    “啊!?”剩下兩詫異了,雷大鵬馬上埋怨著︰“這麼好的事怎麼不通知我呢?”

    “你在潞院是名人,不適合干,對不對。”單勇解釋道,這個解釋說得雷大鵬頗為滿意,得意地道︰“那倒是。”不過司慕賢可哭笑不得了,說了句︰“還真是你?敢情我們據理力爭,全成包庇壞人了。”

    單勇笑笑說著經過,倒也不是全程參與了,問題是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事你不找它,它就找上你了,這事涉及到了學校女生里的另一位名人,姓宋名思瑩,因為在學生會選舉里內部鬧得很不愉快,于是就想著給學生會和學校找點爛事,來頭不小,電視台長家佷女,名氣也不小,起碼和雷大鵬劃個等號沒問題。

    一說這妞,司慕賢眼前浮現過那位經常開著輛紅色MINI上學的,那是屬于純粹為緋聞存在的一類,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勤,這類自然不是三位苦逼兄弟能仰望到的了。不過聽著事情的原因,敢情是學生會內部矛盾轉化成了外部的矛盾,體育系那幫根本不是為民請願,敢情是為虎作倀,這事聽得倒興味索然了。

    雷大鵬可不這樣想,聽聽原因,果真是老大主持了,先驚訝後景仰,想想今天的熱鬧陣勢,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老大,我太祟拜你了,你已經從自己干壞事的水平,成功晉升到教唆別人干壞事了,你升級啦。”

    “哈哈……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踩,吃不飽吃不好都不敢吭聲,走到哪兒人家不把你當人,活得多沒勁,我和他們的出發點不一樣啊,我就想,鬧鬧事,好歹改善改善伙食也不是什麼壞事,二雷,你覺得哥這算不算俠義之舉。”單勇側頭問,雷大鵬咬著食指,聽得入神,好不羨慕,點點頭︰“當然算了。”

    這就有吹噓由頭了,單勇得意洋洋地道著︰“以前沒告訴你們吧,我們單家在潞州歷史上是大名鼎鼎吶,二賢莊離咱家也就二十里地,我聽我爸說,我們就擱那兒遷來的,我祖上跟秦瓊那是哥們……上黨梆子戲里有一出《響馬傳》,那就是我們單家的事跡……”

    潞州確實有二賢莊,傳說是秦瓊當 賣馬認識單雄信的地方,老大常拿自己姓單和單雄信攀親戚,司慕賢笑著攔著話頭道︰“別介,單哥,別把違規違紀忽悠成行俠仗義,大鵬的世界觀就是讓你這麼給搞混了。”

    單勇和司慕賢俱是笑著,看雷大鵬時,雷大鵬卻是找不出個姓雷的親戚吹噓很不悅了,鼻子哼哼說著老大道︰“吹個毛呀?你單家還不就個古代的黑澀會,放今天你試試,街道辦都能收拾了你……要說厲害呀,還得說我爸的城管部隊,昨個我網上還看了,釣魚島問題到這會解決不了,我覺得主要問題就是沒在當地設城管部門……咱就現說現成的,你拉上歷史上的土匪嚇唬誰呀?剛才來時候我和賢弟還說了,我們可是草根一族,你和我們不一路,你丫是草寇。”

    三個人既有相互吹捧,亦有相互貶低,笑聲此起彼伏,車沿著二級路平穩地行駛著,沿路可見是濁漳河的流水,像一條黃色的土龍綿延在青山綠樹間,偶而可見遠處的壁立千仞,山連山阻擋著視線,那是號稱“與天為黨”的天脊山脈,在舊式的土路上行駛一個多小時,停在山坳口子上,放眼望去,一望無垠的水面就在腳下,這里就是名聞三晉的漳澤水庫,環形的山巒和十幾米高的壩身圍著數萬畝的水面看得煞是壯觀,夕陽沉時,把整個水面染成了深紅透亮的顏色,群山環繞偶而間波光鱗鱗,美侖美奐恍若進入了個童話的世界。

    從單調的學習生活中和郁悶的校園環境里出來,三個人都是興高采烈,休息了一會兒,哥仨棄車步行,各背著裝備,提著桶,繞過了庫區劃定的旅游區和釣區,步行了半個多小時,攀過了幾處粗木鐵絲設的障礙,向著依山的庫北區行來。這哥仨向來不走尋常的路,所到之處二十多年的前庫淹移民區,因為水深礁多常發生翻船人死事故已經被庫區封了,所過之處最後一道粗木鐵絲網上書著幾個大字︰

    禁止漁獵。
簽名被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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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17:49: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6章 本是眼福疑為禍

青山綠水石頭岸,濯足清水不覺寒。

    潞州最美天脊山,皆是因為山下這池數萬畝的漳澤人工湖,繞湖皆山,青翠的山和碧綠的水加上瓦藍的天空構成了一副濃墨重彩的田園山水圖,偶而間眼中或飛過一兩只展翅的水鸕、如鏡水面上或翻起銀閃閃的魚鱗,更為這副景象增添了幾分動感。

    一夜的忙碌眨眼到了上午,斜插著海竿,眼瞟著魚漂,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曬著暖暖的日頭,啃著甜甜的法式小面包,盡管一夜未眠,雷大鵬仍然是興致高得很。要在學校,就這光景,沒準早爬在桌上打呼嚕了。那如這野外的生活愜意。剛啃完一個面包,冷不丁有人喊著︰

    “哦……快快,大鵬上鉤了,不是,大魚,大魚上鉤了,大鵬快來幫我。”

    不遠,司慕賢一個激靈弓著身子站起來了,興奮地語無倫次了,胳膊一揚,手里緊緊的握著釣竿,魚線繃著,驀地被斜斜地拉下水里了,上鉤了,而且不小,感覺像是有人要拉走手里的釣竿一樣,竿幾乎被拉成了滿月,雷大鵬彈簧似地跳起來,拔著兩米多長的抄網,緊張地道著︰“慢點放,別脫鉤了……對對,你順著它走。笨死你呀,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放線,稍放點,力一松趕緊收,收的速度慢點。別溜了啊,這個頭不小。”

    一人持竿成了兩人搶竿了,這哥倆興奮得奔得不亦樂乎,樂得渾然忘我,順著庫邊的水岸直走了十幾米,放放收收停停,在雷大鵬的專業指揮中終于把上鉤的魚拉近了岸邊,兩人卻是緊張上了,把竿交到司慕賢手里,雷大鵬卻是拿著抄網直伸進水里,一個猛兜,被掙扎的魚拉得差點掉進水里,好容易站定了,滿滿的一網,跟著驚乍地喊著︰“我靠,勁這麼大。”

    隨著喊聲,撲騰騰的水花濺起,亮銀色的魚肚白在抄網里熠熠晃眼,兩人一番手忙腳亂,終于把這條不服輸來回撲騰的大魚扣在抄網里拖到岸邊,司慕賢喜滋滋地脫鉤,累得一口氣直喘的雷哥掂掂偌大的魚尾,那魚吧唧一下子甩了雷大鵬一臉水跡,氣得雷大鵬跳腳大罵著︰“我靠,雷哥你也敢打?不想混了。”

    司慕賢樂得顧不上雷大鵬了,足足一米開外大草魚提手里都有點沉,得一二十來斤的量,離了水也累得沒力氣,翕合著魚嘴,軟塌塌地垂著,司慕賢順勢套了個塑料帶子進腮里,喜滋滋道︰“這回該是我釣的最大了吧?”

    “少來了,我抄起來的,就你?一晚上釣了幾條,還都是三兩寸的鯽魚苗。”雷大鵬坐起來了,接著魚,著實不輕,司慕賢這倒沒分辨,要論釣魚,除了老大就數雷哥,這兒打的窩料,兩人釣一晚上,雷大鵬的斬獲可比司慕賢要多出不少來。

    放回了收獲,兩個編織袋又快滿了,早上時候已經放到車上兩袋了,老大逃課來這兒找的這個新位置看來著實不錯,魚多且傻,就知道一個勁咬鉤。

    話說釣魚之樂,在釣不在魚,不過如果既有釣又有魚,那樂子自然是蠻大的,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司慕賢剛安好一個餌準備放線,看到雷大鵬葷素不忌,又伸手摸了個魚餌丟到嘴里嚼著,把司慕賢看得哭笑不得了,提醒了句︰“大鵬,你別跟魚搶著吃魚餌,老大說了,這是專給福壽魚和花鰱炒得面餌。”

    “這忒好吃了,比旺旺雪餅味道還好。給魚吃了可惜了。”雷大鵬滋吧著嘴,回味無窮地道著,嚼完了直動著牙口仿佛余音未盡,又要拿時,卻被司慕賢搶走了,賢弟把另一份餌踢過來嗆了句︰“有種你把這個餌吃了。”

    黃黃的、粘粘的,是釣鯉魚和草魚的餌,雷大鵬一看火了,叫囂著︰“這是濕牛糞團的餌,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拿過來。”

    雷大鵬自然是不上當了,斜身和司慕賢搶著,司慕賢向來搶拗不過這個雷哥,無奈之下又被雷哥吃了若干香魚餌,這倒好,眼看著天還沒到晌午,怕是餌都不怎麼夠用了。老大單勇做餌很挑剔的,每樣做得都不多,不過都挺管用。一晚上所釣都是草魚和鯉魚居多,福壽魚和花鰱,還有漳澤庫里特有的大白條銀魚卻是沒釣到大個的,這倒沒法釣了,餌都被雷大鵬吃了個差不多了,就剩下濕牛糞和活蚯蚓餌沒吃。

    埋怨了幾句,剛甩了釣竿,動了動魚漂,司慕賢坐下時不經意回頭,卻是嚇了一跳,緊張地拉著雷大鵬回頭看。

    看啥呢,有來車了。哥仨來時是從二級路翻著山抄的近路,沿著壩還有條簡易公路,那是若干年抗洪搶險修的運沙包的簡易路,這地方周邊都被庫區打樁拉鐵絲圍著,等閑很難看到人跡,只不過此時卻在視線中出現了三輛車,稍稍再近時,看到了一輛老式吉普,這一看兩個人直縮腦袋,下意識的動作,立馬拉著竿就收。

    為啥呢,這說來話長了,幾年前漳澤水庫這片還沒人怎麼管,經常有鄰市、鄰省開著車組團來釣魚的,有些專業團隊來一次就能拉走一冷凍車的野生魚。後來隨著野生魚價格的 升,庫區的管理者也意識到其中的經濟利益,于是這無主之物就成了集體財產了,來釣的必須到指定地區,凡未經許可、擅自下鉤下網,庫區的土政策是收竿罰款。

    “快,躲起來,他們那個角度還看不到咱們。”司慕賢緊張地拉著裝魚的編織袋,直往岸邊的草叢里拖。雷大鵬卻是打著背包,收著海竿,邊收邊咧咧著︰“別拉下竿,好幾千的海竿呢。弄丟了我爸回去非把我當大頭魚宰了。”

    拖好魚,收起背包,行動如兔起鶻落利索得緊,眼看著車頂的影子越來越近,兩人貓著腰,朝著早挖好的掩體鑽了進去。看來早有準備,不但有半人多高的掩體可供隱藏,而且上面覆著一堆雜草,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草垛里還窩了兩人,藏好時,雷大鵬長舒著氣,小聲直說還是老大有先見之明,要不這被逮著正著,罰錢收魚還是小事,真把竿給沒收了,那可賠大發了。

    此時司慕賢又一次看了看周邊的環境,依水背靠的是一座矮山,矮山上還留著幾處遷徙後留下殘垣斷壁,當年水庫擴容淹沒了七個鄉鎮六萬多畝的地方,而此時身處的在濁漳河一條支流的入水口,隔著不遠就是天脊山脈了,離水庫管理站已經繞開了十幾公里,到了庫區的最北邊,這地方汛期都屬于被淹沒的高危地區,這個地方,理論上應該是沒人來的,要是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司慕賢不確定地懷疑著,不會是真抓偷釣的了吧?

    這一想,趕緊又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泄露行蹤的地方,不看還好,一看反手朝著大鵬腦袋就是一巴掌罵著︰“你個吃貨,那地方沒收拾干淨,還有扔的面包紙。”

    果真是一張白晃晃的塑料包裝紙在草叢和岸石間顯得格外刺眼,身子努了努雷大鵬,雷大鵬不確定地小聲道著︰“就那麼小一塊,不至于注意到吧?咱們那兩袋魚別給人提走就賠大發了。”

    “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魚。”司慕賢不悅地埋怨了句。

    “費了老大功夫才釣的,能不心疼麼?說好了晚上還喝魚頭湯呢,那玩意可補腦了。”雷大鵬不擔心竿沒沒收了,又擔心藏的魚的發現。

    “再補你也是個豬腦。”司慕賢心焦地看著來車,越來越近,雷大鵬卻是想起來了單勇還在山那邊上放網,趕緊地掏著步話,這地方根本沒有手機信號,只能靠著雷大鵬他爸提供的這種短波通話,要說話時,被司慕賢悄悄摁住了,示意著別出聲。

    近了……更近了,兩位做賊心虛的屏著呼吸,生怕藏身的地方被發現。

    …………………………………

    …………………………………

    二三十米開外,兩輛車緩緩地停下了,當頭的那輛車釣魚的都認識,專門負責落實收竿罰款土政策的,此時就在兩人藏身不遠處。兩人心都懸著,大氣不敢稍出。

    不過再一看又不懸了,那兩人只是等在車邊,好像今天不是為執法來了,眨眼功夫,第二輛車門開了,司慕賢和雷大鵬目不轉楮地盯著,猛地兩人同時倒吸涼氣。眼直了……一只很線條很優美的高跟鞋伸出來,鞋飾反著光,接著是一條、兩條,優美的長腿,慢慢出現在眼線中,人傾下來時,滿目的青綠間顏色里多了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美女,居然下來紅衣美女。

    藏著司慕賢和雷大鵬同時轉頭互視,美女,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來了個美女,要不是人多的話,八成得當成水里出來的美人魚了,雷大鵬不善掩飾自己的驚訝,噓地要說話,虧是司慕賢了解這貨的性子,早先一步捂上這家伙的嘴了。

    不過兩人眼楮焦點相同,現在倒不關心庫區抓偷魚的,直勾勾地看著那位下車的女人,紅色的外套、烏黑的長發,隨著微風輕輕飄揚,顯得人也有點飄飄欲仙了,迎著一池吹皺的春水,那女人貌似坐車久了,做了一個擴胸的動作,苗條的個子曲線玲瓏畢現。

    一霎那間,眼中的風景因為這個倩影更多了幾分動感,幾分詩意。

    漂亮!?嫵媚動人!?傾國傾城?連司慕賢也覺得自己的腦子里裝的詞匯有點匱乏,不足以形容此時眼中的所見,四下觀望時,那女人一個輕攏秀發的動作,不經意間朝向兩人藏身的方向,陽光下一張溫婉柔和的臉部輪廓,像放在青山綠水圖中的工筆畫仕女,看得躲在草叢里這兩位那叫一個目眩神離。

    “好美。”司慕賢暗贊了句,遠遠地看到那女人帶著悅色的臉龐,一霎那間仿佛四周的青山綠水都成了這一幅絕美形象的點綴。回身看雷大鵬,雷大鵬早看傻了,咧著的嘴唇上亮晶晶的沾著口水。

    笑了笑,沒刺激雷哥,看著那女人回頭間,像是在興喜地喊著什麼,然後拉開副駕車門,扶下來的卻是位滿頭銀發的老人,此時,三輛車倒下來**個人,除了庫區管理,後來者的身份都不低,有幾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一行人徑直向矮山上走去了。

    驚鴻一現,離兩人藏身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司慕賢和雷大鵬的視線被那尊窈窕的身影牽著,直目送著一行人走到看不見的位置,半晌,司慕賢眼光迷離,似乎魂被那女人的身影牽走了。

    雷大鵬可不同,看著漂亮,不過看過流過口水,回頭差不多就得忘,他剛忘,司慕賢卻是悵然若失地幽幽一嘆,感慨地說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灼若芙蕖出淥波……我現在明白曹子建寫《洛神賦》的心情了,那是求之不得、近之不能,極度的渴望催生出來的華章,真美。”

    文青弟一美,正關心那兩袋魚的雷大鵬就受不了了,直撇嘴豎中指小聲斥了句︰“你可真行,別人見了美女發情,你見了美女發酸。”

    司慕賢深沉地搖頭道著︰“你不懂欣賞,別亂發議論。”.

    “少來了,你說的那不任老師講的那什麼洛神賦?寫得那女的是袁紹兒媳婦,被曹操搶走了,後來又成曹丕老婆了,沒準他曹家爺倆都上過,嘻嘻。我還真是喜歡古代男女關系亂點好,誰厲害搶上就是誰的。”雷大鵬終于表現一回了,這是任群老師講古代文學時講到的題外話,洛神賦倒沒看懂,不過這男女關系的題外話雷大鵬記得倒清。這麼一評論,聽得司慕賢一肚子火大,加重著語氣,手掐著雷大鵬斥著︰“這正說明了天妒佳人,紅顏薄命,多讓人惋惜……怎麼在你嘴里就成**故事了?”

    “被那麼多男人搞來搞去,她能不薄命麼?”雷大鵬不屑道,看司慕賢被嗆住了,來了個更狠的︰“你就不如單老大,單老大說得多好,女人還不都那樣,胸前一挺奶.頭山,兩腿一夾水簾洞,山越大越有風景,洞越深越有玄機,自古以來,一洞兩山,埋葬了多少英雄好漢……少扯蛋,趕緊扛東西走,這地兒不能呆了。”

    雷大鵬一弓身起來了,司慕賢被雷哥這欣賞觀點氣得胃疼了下起得慢了,不過可不敢怠慢,這要被管理員逮著又是一堆麻煩。兩人一前一後背著裝備直往藏魚的地方奔,扛起來時司慕賢愣了下,指著三輛車問著︰“不至于開著兩輛豐田霸道,還帶著美女來巡庫吧,是不是沒咱們的事?”

    “你傻了吧,不識數了吧,看那車號不認識吧,市府機關管理局的車,看那群人身份都不簡單,沖撞了人家,比偷魚後果還嚴重。”雷大鵬釋著疑,咧著大嘴說著,拉著司慕賢就走,司慕賢卻是知道,要論社會上混的經驗,那白痴的稱號絕對輪不到雷大鵬,兩人一前一後奔著,邊奔雷大鵬邊對著步話喊著︰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走水了,趕緊溜。”

    這是通知山那頭下網逮王八的單勇,雷大鵬編的暗語,土豆對地瓜親戚倆,用得是城管頻道,邊說邊跑,扛百把十斤的裝備,雷大鵬這懶漢也不嫌沉了,更不叫苦了,手腳並用連過荊棘叢帶鐵絲網,撒丫子地往山口停車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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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7章 鄉音未改涕淚垂

“左老,您這身體和年歲可不相符,健步如飛吶。”

    一位分頭的中年男喘著氣誇了句,坐慣車了走路實在不習慣,幾步倒額頭見汗了,隨手一攏飄過腦側的頭發,露著裎亮的前腦殼,謝頂、凸肚、氣短,營養過剩的顯著特征。本來這活不是領導干的,可無奈市長辦公會定的政治任務就是陪好這一家歸鄉的財神爺,愣是咬著牙硬撐了一路上山還得陪著笑臉。

    背著手被女兒扶著的老人回頭笑了笑,謙虛地道︰“老嘍,我出生的時候日本鬼子正在潞州掃蕩,那是四二年秋天吧……你看這一轉眼,中日友好都多少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轉眼就日薄西山嘍。”

    邊感嘆著,腳步卻是不停,濃濃儼儼的近鄉情怯,扶著老人的姑娘回身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位是市宣傳部的許部長,陪同來看看家鄉的。那位地方的部長招著手,庫區的管理員上來了,此時才小聲問著庫區管理員,管理員小聲介紹著,哪年遷徙的、遷了幾批、遷的時候有多少人、都遷到哪里了,不過時間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怕是管理員也語焉不詳了。

    除了一位部長、副市長,同來的還有宣傳部和市委辦兩位年青人,年紀不大,更多注意力是放在左老女兒的身上,不時偷瞟的眼光忍不住會和心里異性印象對比,不過明顯找不出更甚于她的,談吐很文雅,是那種笑不露齒的淑女型。淑女本來就不多見了,更難得的是還是位漂亮的淑女,如果在漂亮前再加上家世兩個字,那這樣的女人就不是這號小職員能仰望得到了。

    兩人都是偷窺,偶而間兩人相互對視的時候,卻都是訕然會心一笑,一位小聲轉移著話題道︰“陳林,左老不是招商局招待的麼?怎麼把咱們抽調出來陪同來了。”

    “雙管齊下唄,鋁鋅化工那位投資商左熙蓉是左老的大女兒,左老本人呢,對民俗文化很有研究,我聽許部長說好像要建一個潞州地區的民俗文化館的意向,這軟指標,可不就落到我們宣傳部了。”另一位道著來意。不過同伴卻是目光又瞟了左姑娘一眼,心思明顯不在文化上,小聲又把話題轉回來問︰“左總我見過,有四十多了吧,你看這位左姑娘,才多大年紀?能是左總妹妹?”

    言外之意,一位白發蒼蒼,一位二八佳年華,年齡懸殊的倒像爺孫倆,那位知情的笑了笑小聲解釋道︰“大姑娘是前妻生的、小女兒是小娘養的……我聽說左老結過三次婚呢。文化人都這樣。”

    兩人不敢大聲,竊笑著,慢步跟著。前面的那幾位卻是比較沉默,除了許部長年紀稍大點,副市長卻是位四十不到的年輕干部,明顯和這位據說是南方一所大學退休教授的老頭沒什麼共同語言,除了日常的客套就是恭恭敬敬,顯得稍有點冷場了,那位副市長快到山頂時好容易問候了一下,不經意問到左老的家里親戚時,這位鶴發童顏的老人邊走邊道著︰

    “………沒什麼人了,有個叔叔七十年代就過世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回到這里,回來的時候村里還有幾家,現在都遷了,真是滄海桑田,轉眼百年呀……我出生的時候,我母親是婦救會干部,我父親在抗大二分校當教員,就在離這兒不遠的武鄉,離八路軍總部舊址不遠,要說起來,我可算是實實在在的紅二代,不過那時候紅二代可沒好日子過,能記起的感覺一個是餓、一個是害怕,記得最清的是一聽到槍響,我奶奶抱起我就往地窖里藏……抗戰勝利後,又是內戰,這兒又是上黨戰役的主戰場,我還是天天被奶奶抱著往地窖里藏,那時候抓丁拉夫比較凶,我小時的玩伴有個才十二三歲,個子稍高了點,愣是被抓走當**去了………直到全國解放,我父母隨軍南下,走時候給我起了個名字就叫南下,十三歲我奶奶去世時,他們才把我接到福建,那時候才開始上學……”

    老人說著,絮絮說著瑣事,更多的是渲染對于戰爭的記憶,自古上黨民風強悍,在戰爭中所遭受到的苦難也尤為深重,不過那場慘烈的戰爭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即便談論,也未必有人會加上悲痛的情緒,時間會淹沒一切記憶的。

    看著父親有點耽于過去了嘮叨了,女兒左熙穎岔著話題道︰“爸,小時候我老聽你講咱們老家的故事,親眼見到,可比想像中好多了,比鼓浪嶼都不差,特別是這兒的山和水,環境這麼好,大大顛覆了我以前對北方的印象了啊。”

    “那當然,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好地方呀。爸小時候特別猴,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魚蝦,就在這一塊,那兒原來半山腰有好多野桃樹。你祖奶奶一找不到我了,就站在那山頭喊……山娃,你大回接你來了,給你帶了好吃的,快回來……”

    左老頭作勢一說,童心大起,那話卻是地道的潞州鄉音,把“爸”喊成“大”,聽得隨行的幾位附合地笑著,左熙穎隨著父親一指,看到的卻是一個郁蔥的山頭,凸起了一塊大石頭,幾乎是周邊的制高點,可以俯瞰整個庫區,再回頭,父親的腳步停下了,笑著的臉色,不知道何時擠出一滴混濁的老淚,女兒愣了,將勸失言。老人抹了把眼,悄無聲息地掩飾過了。

    “就在那兒,那就是咱家……”

    山頂最到了,老人的步履停下了,顫顫地一指,喊了句。所指之處,是一座已經坍塌的石壘泥坯房子,高處是經年枯黃的馬尾草、地上是新抽綠的荒蒿。風吹雨打的故居來不及等待歸家的游子,早已成了殘垣斷壁。

    一剎那間,左南下淚如泉涌,顫危危地已然不復上山的穩健,腳步踉蹌,女兒左熙穎和隨行趕緊去扶,老人推開了眾人,顫危危地上前,扶著已朽的門框,抽泣著,慢慢的坐下來,手顫抖地抓著一把荒土,大口地吸了口氣,像聞到了故鄉的味道,大顆大顆混濁的老淚滴在滿是青筋的手上,滴在黑黃相間的故土上,胸前起伏哽咽著,涕淚橫流一時不能自制,女兒趕緊地掏著吸瓶遞了上來,不過被父親擋住了,不僅擋住了女兒,而且擋住了上前的眾人。

    沒人上前打擾,直看著老人貌似悲痛欲絕地倚著門框著,喊著奶奶、喊著父母,絮絮叨叨邊說邊流了一番老淚,半晌神志稍清時,喃喃地說著︰“讓我靜一靜……讓我靜一靜……對不起,對不起……”

    一直以來,這位左教授給眾人的印象是慈詳、豁達、從容,沒想到剛才還說說笑笑,轉眼就涕淚交流,不過也沒人覺得這老淚縱.橫有什麼丟丑的地方,反而對這位慈詳的老人更多了幾分親切和敬重。

    枯坐了一會兒,起身抹了抹眼楮。慢慢地巡梭著,沿著已經目不可見的村路,慢步走著,似乎在記憶中努力地搜尋著,是否還有東家的雞鳴、西家的狗叫,是否還有親人的呼喚,是否還能記起常常給他帶來噩夢的槍炮聲,慢慢地,身影消失在殘垣斷壁林立的村中。

    女兒左熙穎小聲對隨行的眾人說著︰“沒事,我父親喜歡安靜,讓他靜一靜,多看看吧,幾十年沒回這兒了,老念叨著……”

    于是一行人默默地等著,等著這位懷舊的老人,只有女兒輕輕地跟在父親的身後,就那樣默不作聲的跟著,在已經坍塌的殘垣斷壁中尋找著是什麼讓父親有如此刻骨銘心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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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8章 邂逅佳人識為誰

沿著幾不可見的小徑,這座半壁矮山一面臨水,背後卻是一個緩坡,四處可通坡底,不過和記憶中影像已經大不相同了,曾經的地畦已經成了綠瑩瑩一望無際的水面,對面山谷中的野梨、野桃樹早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青翠的松柏林。低頭間,能看到勤勞的螞蟻在草棵石縫中忙碌,偶而還有綠油油像草葉子的蚱蜢驀地跳走。抬頭時,瓦藍明淨的天空飄著雪白雲朵,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山頂;四顧時,水色與山色溶為一體,微微風來帶著湖水的味道,暖暖地讓人舒爽。

    慢慢地,左南下心情從悲傷走向寧靜,在寧靜中仿佛又慢慢步入了另一個時空。

    一個存在于記憶中不曾磨滅的時空。左南下不知不覺間快到了山腳才停步,兒時記憶仿佛被所見每個細節喚醒了,童心大起的時候,甚至于從附身雜楊叢里折根細樹枝,一扭一拽,還像小時候一樣,能把枝皮褪下來,指甲一刮,放在嘴里一吹,那便是一曲沒音節的鄉村小調。吹奏幾聲,又是童心大起,伸手去花叢中捉小憩的蝴蝶。

    左熙穎遠遠地看著父親這麼高興,悄悄照了幾張照片,沒去打擾,那份對故土的情愫對于她已經無從理解了,不過看得出,父親很留戀,很沉浸于曾經對家鄉的美好記憶。

    咦?草繩?

    自得其樂的左南下不經意看到一根手搓的草繩,像是新搓不久,還帶著泥跡,順著繩一拉,草繩上居然綁著個桶,湊近掀蓋一瞧,眼楮一亮,旋即又是喜出望外,居然是數只還在伸足探腳來回爬的王八。

    “快來,小穎。”

    左南下樂了,蹲著身招著手,女兒快步上前,咦了聲,看著多半桶憨頭憨腦亂爬的小王八好奇地問︰“爸,這是鱉?”

    “對,這可是好玩意,野生的,爸小時候拉根草繩就能綁回好幾只來。”左南下樂得說道,不過馬上又詫異了,看看四周環境奇怪地道著︰“這是有人捉的,要有人捉,那兜網在哪兒?是水里做窩還是岸上打巢?”

    “什麼做窩?打巢?”女兒不理解了。

    左老頭樂了,給女兒說著鄉間的土法,一種是水里打個窩,窩大網口小,放上誘餌,等著王八鑽進去吃然後一網成擒,另一種是在岸上作個假巢,把誘餌從水邊直拉到岸上假巢,把王八騙出水面進巢覓食然後再兜一網。說得手舞足蹈直作示範,而且提到不管那種方法,肯定要用到誘食,這種餌食一般人可做不出來。一想到誘食,渾然已忘自己是來干什麼的,四處搜尋著,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循著臭味,到了水邊了,看著深綠色的水面發呆。

    女兒可想不透這事怎麼會引起父親的偌大興趣,只當是老來少,越老越像頑童了,處處隨著父親的性子,沒跟著去,而是饒有興致地蹲在草叢邊上看那半桶蠢頭蠢腦的大小王八。

    水邊,左南下沒見到窩食,卻看得一堆衣褲扔在岸邊,正發愣著,不料衣服里傳出來話音了︰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你死那兒去啦,回話。”

    老頭先愣後驚,嚇了一跳,聲音重復兩遍才發現衣服下扔著步話,拿起來時,看看四下,卻是沒有發現發音者,再拿出手機來一下子明白了,信號時有時無,這地方只能用這種通訊工具了。此時也明白了,那捉鱉的,鑽進水里了,兜網肯定在水下,窩到做到深水處,這是行家才能辦到的手法。

    蹲下來,四下瞅瞅,果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一條細細的塑料繩掛在草叢根上,直伸進水面,另一端肯定連著兜網。還沒多思考,馬上證實了,冷不丁“嘩拉”一聲,一個濕漉漉的人腦袋從水面上冒出來,跟著走在淺水中,手里拉著網,一抹臉,看到了岸邊蹲著位傻看自己的老頭,這人愣了愣,詫異了,噴了句︰“喲喲喲,那兒冒出這麼個傻老頭來?那我衣服,別偷我東西啊。”

    左南下被重重嗆了下,一位全身光溜溜的大小伙,正拉網出來,說得一臉橫樣,還真把自己當賊了似的。

    這可不是單勇是誰,兜網掛到了水草里,不得不潛水下去卸網,剛看清老頭,又見不遠處自己藏鱉的地方有人,馬上一指叱喝著︰“嗨,別偷我的王八。”

    遠處正饒有興致拔弄著小王八的左熙穎一個回頭,跟著一聲尖叫,“啊!”聲好不真切。

    單勇瞬間看清了那張絕美而驚恐的臉,左熙穎也看清了走到水深不到腰際,一絲不掛的單勇,猝然見這麼光溜溜個大男人,驚訝得喊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該干什麼,張口結舌站在當地,像傻了一樣。

    美女,驚訝凝結在臉上那美倒另有一番風情,衣紅似火、膚白勝雪、發黑如墨,那雙驚訝的大眼忽靈靈地,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單勇看了好幾眼,猛地才省悟到不對勁,恐怖的事物長在自己身上呢。下意識地趕緊捂著外露的春光,卻不料兩手一捂,網撒了,趕緊地又彎腰把網提在手里,這一提,又露出來了,胯.間那恐怖玩意可不老實了,一翹一翹受刺激了,要昂頭了。

    左熙穎看得面紅耳赤,也是半晌才省過神來,呸了口,背著身,跑得遠遠地躲開了。直躲到一株樹後,不敢稍看。

    單勇有點憋火,把一網的大小王八扔到岸上,纏著網口,顧不上擦身上的水了,三下五除二胡亂穿著衣服,一旁看著的左南下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手足無措驚了會,旋即又啞然失笑了。這鄉野小子,倒是魯莽得緊。

    本來要走的,不過沒來由覺得這位透著野性的後生那兒很讓他好奇,似乎和自己曾經的生活經歷有某種關聯或者共通之處,看這體格,勻稱、健美,幾處肌肉隨著穿衣服的動作一鼓一鼓,閃著讓人羨慕的活力。再看長相,濃眉大眼,懸鼻闊嘴,相貌堂堂,雖然野了點,不過眼神很清亮,不像壞人。

    不經意看到這小伙拉上來的網,左南下忍不住噓了口氣,這一網拖得著實不少,網里掙扎著兩大五小七只王八,左老頭一瞅兩眼發直,那大的個子足有七八斤,小的也有斤把,就是自己當年也沒撈到過這麼個大的,何況還是潛水拖上來的網。

    “大爺。”單勇穿上衣服,莫名地變得禮貌了,剛才還稱呼傻老頭呢,這麼個禮貌的稱呼讓左南下詫異了一下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單勇沒吭聲,單勇提著網,眼神示意的跑了好遠的紅衣姑娘,小聲問︰“那姑娘誰呀?”

    驚鴻一現,不過那倩影、那臉龐在單勇的眼中留下了頗深的印像。左老頭呢,瞬間明白了這小伙變得禮貌的原因,呵呵一笑,促狹似地道︰“你猜。”

    這你猜說得,不無幾分得意和自傲,治了一輩子學、當了一輩子教授,但最滿意的作品就是單勇所指了,說罷笑著看單勇,提網的單勇也笑著,兩人像是會心地笑著。

    卻不料單勇靈光一現,話鋒一轉,湊上來猜到︰“你老婆!?”

    撲……左南下嘴一撇,氣歪了。單勇馬上改口了︰“哦,不是老婆,二奶?”

    左老頭可沒料到猜出這個結果來,呲眉瞪眼,噎上喉嚨間的那句話就是迸不出來,單勇邊提褲子邊笑道︰“猜著了吧,我們這旅游庫區經常有瞞著老婆,帶著小老婆來遛達的……還是你們懂享受啊,我要活你這份上還帶這麼年輕漂亮個妞,那可拽了。”

    “去去,不是那什麼……是我女兒。”左南下強調著,怕單勇再胡猜難堪,卻不料單勇一擺手,邊走邊無所謂地道著︰“干女兒吧,就那層意思,大家都懂……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你你……你才多大年紀,怎麼滿腦子污.穢思想。”左南下這回真給氣著了,指著單勇氣不打一處來了,正要上前和這黃毛小兒理論幾句時,卻不料步話響了,里面還是那個破鑼聲音︰“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回話。”

    “收到,我是土豆,干什麼?”單勇接話道,顧不上理會老頭了。

    “我靠,你還活著呀,快溜,庫管到山上了,別逮著你。”雷大鵬傳話道。

    “知道了,收拾好準備走,我從後山下去。”單勇道。

    裝起了步話,利索的收拾著東西,剛準備好要走,猛地回頭看著老頭還愣愣看著自己,此時再看,這老頭一身老式的正裝,像中山服,滿頭銀發,比魚鱗看得雪亮,下意識的動作都是背著手,傾著前身看人。那姿態有點高高在上了。看看老頭,又看看遠遠地不敢過來的紅衣女郎,再思忖著雷大鵬匯報的消息,單勇狐疑地問著︰“大爺,您是……那級的大官?”

    “你看呢?”老頭有點得意,逗頑童的表情。而且這麼個雍容氣度,等于是給了單勇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卻不料逗錯人了,單勇一翻白眼斥著︰“你拽什麼呀?就是個大官,也是下了台的,要不你還在台上作威作福呢,那有閑功夫來這兒遛達。切,帶著個妞了不起呀?”

    估計是沒打聽到那妞的來歷單勇有點生氣,故意嗆老頭,這句把左南下可嗆得哭笑不得了,單勇指著老頭的糗樣沒心沒肺地直笑,捉弄了幾句,等轉身要走時卻嚇了一跳,不遠處,那紅衣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了,眼神冷冷地、像要再一次把單勇剝光一樣盯著,面對這麼一位冷若冰霜,而且艷若桃李的妞,單勇一下子住嘴了,不敢胡說了。

    近看卻是不同,瑤鼻鳳眼,膚白得欺霜賽雪,眸亮得如星似月,是一位美得很純淨,美得讓人莫名有點肅然起敬,不敢生歪心眼的妞,向來膽大的單勇沒來由地怯,記憶中還是第一次有這麼一種讓他不正視的怯意。不過好在沒有難堪。那姑娘幾步上前,攙著單勇眼里的傻老頭,輕聲說著︰“走,爸。”

    扶著老人走,那神態看得出絕對不是二奶一類的。僅僅是看了單勇一眼,有點心虛的單勇沒來由被那雙美目透出來的忿意刺著了,很不屑,很譏誚,很無視的一眼,然後攙著老頭,慢步朝矮山上廢棄的村落行去,一下子搞得單勇好不失落,倒覺得還不如被劈頭蓋臉罵幾句呢。怔怔地看了良久,直到步話里雷大鵬催促才提著收獲往另一個方向上山。

    過了不久,回行的時候,左南下又一次回頭看相向而去的小後生時,女兒不悅了,輕聲說著︰“爸,你好歹也是位教授,怎麼和什麼人也搭話,沒準那兒的野小子呢!?”

    左南下視線里已經失去了單勇的身影,回頭笑著對女兒說道︰“呵呵,來潞州幾天了,你什麼感覺?”

    “嗯,挺好。”左熙穎給了個模糊的答案。父親搖搖頭邊走邊道著︰“很好嗎?我可不覺得,身邊滿是被客套、恭維、寒喧、謊言包圍著,能有什麼好的,咱們能得到這種招待也是沾了你姐的光……我是覺得這野小子活得很真實,很原生態呀,喜怒哀樂就寫在臉上,高興了搭你兩句,不高興了罵你兩句,呵呵,這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在這兒無拘無束的生活。”

    仍然是活在回憶中,左熙穎無奈了,只得隨著父親的性子,父女兩人邊走邊聊著,冷不丁被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引起注意了,回頭時,遠遠地看到了對面的山頂上站著一位,不用說,是已經相向上山的單勇了,那口哨悠長而尖銳,一個音節能持續十幾秒鐘。左熙穎無語了,走這麼遠了,這家伙都不忘調戲一下下。要拉父親走時,沒想到父親臉上浮著微笑,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他在向你示好。”

    “啊?爸,你今天怎麼了。”左熙穎倒哭笑不得了,一向嚴肅的父親今天還真是一反常態了,似乎就覺得和這個摸王八的小伙有緣一樣。卻不料左南下隨著經久不斷的口哨聲音哼哼著,邊哼邊走,還得意的走著很有型的戲步,邊哼邊說著︰“你細細聽聽,這是上黨梆子劇目里的一出《程咬金招親》,說得是程咬金給裴翠雲牽馬墜蹬,聽這口哨吹得,很有兩年功底。就是那一段……想當年賣耙子當過掌櫃,牽著毛驢趕山會,吃過苦,受過累,到如今當馬夫身大力不虧………”

    隨著漸弱的口哨聲,左南下哼哼著家鄉戲里的片段,女兒左熙穎也聽出來了,因為父親的緣故,對于家鄉的梆子戲倒也略有所知,細細地聽辨著口哨里的調子,果真是有腔有調,這調子幾乎切合著父親自得其樂咚咚鏘鏘哼戲詞和伴奏,吟唱得這麼樂呵,連她也忘卻了剛才的不快,看著童心大起的父親按捺不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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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象牙塔裡的幸福生活   第09章 不辭辛勞覓香美

    左南下一行從漳澤水庫回到潞州市區已經是下午五時多了,日程安排的很緊湊,車駛到凱萊悅酒店門廳時,市文化局、市博物館、市教育局幾個單位應場的已經候在那兒了,說說笑笑迎著副市長和左氏父女一行人上了酒店安排著小會議廳。

    按照慣例,聚一塊笑笑說說,坐一塊吃吃喝喝,基本今天就過了,不過稍稍有了點意外,上樓的時候左南下推托身體不適,把這個隨後的官方宴請推拒了,在女兒的陪同下回了房間。

    不對呀?感覺在庫區興致還蠻高的,怎麼一回來就身體不適了?送走了左氏父女,李副市長有點納悶,和一干單位來人客套幾句,下樓時悄然拉著宣傳部這位許部長小聲問︰“許部長,左老是不是南方呆久了,有點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了?”

    “沒有啊,今兒大家可都瞧到了,上山爬坡可比年輕人還利索。”許部長訝異了句,揣度著領導說這句話的意思,看著領導蹙眉的樣子,一下子想到了,可能左老剛剛的推拒讓副市長犯疑,于是不確定地道著︰“是不是對咱們的招待不怎麼滿意?”

    這點就不好說了,李副市長也是辦公室出身,同樣精于揣摩別人的心思,但凡位高權重或者錢多的主兒,脾氣秉性不可以常理度之,兩人互視間心意相通,要是因為某個小細節問題讓人家不愉快了,恐怕接下來掏腰包也不會那麼痛快。

    這一驚非同小可,李副市長告辭了眾人,獨留下許部長,拉到了大廳候客的一角正色問著︰“好好想想,咱們什麼地方欠妥。”

    “這個……”許部長撫著下巴,努力回憶著,對左氏這一家可算是周到備致,機場迎接時是市委領導班子全員出行迎接的,還動了交警開路,場面擺得很足。市政府還專門組織這麼個招待的團隊,就為了把這一對父女伺候的舒舒坦坦。來了三天,逛了兩個景點,今天因為回看老家還臨時改了日程,衣食起居除了酒店的服務還另配了市委辦公廳的兩位秘書,要說實在找不到不妥之處來。

    找不出來,李副市長就不樂意了,加重著語氣強調著︰“千萬千萬不能馬虎大意,左老大女兒左熙蓉投資的鋁鋅化工是咱們市十一五重點規劃工程,市長和市委書記多次強調,要把投資商當親人、當家人一樣招待,以前講信息就是生產力,現在招待也劃到生產力範圍了,更何況真要商定民俗文化館的建設項目,你們宣傳部也是功不可沒的啊。”

    絮絮叨叨一大堆,完了,上升到政治高度了,許部長一臉菜色,憋了半晌,不太確定地道︰“要說住的,這里就是咱們市區最高檔次了,我看左老很隨和,不算是個很挑剔的人……要不就是,飯菜不怎麼合口胃?”

    “你確定?”李副市長抓到了一個救命稻草,急聲問。

    這一問,許部長不敢講確定了,又含糊地說著︰“我也說不來,要說檔次這兒也算是咱市檔次最高的了,凱萊悅的鮑魚師傅在省廚師大賽上都拿過獎,部里的領導來了都贊口不絕呢……可是……我也說不大清楚。”

    “這樣,許部長您辛苦一趟,務必摸清左老的心思,還有好幾天呢,咱們好對癥下藥,別真出了岔子那可麻煩了,我回頭把今天的行程向秦市長匯報一下,您就守這兒,最好晚飯光景能坐陪,和左老一家好好聊聊,有什麼情況,你馬上通知我。”李副市長想了個折衷的辦法,點上將了。

    許部長臉上的笑容抽了抽,有道是領導一張嘴,屬下跑斷腿,敢情自己得當全職服務員了。不過官大一級,那個不字卻是沒敢說出來,李副市長風風火火走了,許部長一肚子苦水先自消化不良了,外人看宣傳部是笑笑說說、吃吃喝喝,個中苦衷那是嘗者自知,比如這號招待任務,一頭是領導、一頭是大佬,夾在中間的,招待好了是領導有政績,招待不好那就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了。

    邊尋思著,邊根據長年和上頭打交道的經驗判斷,招待無非是個吃喝拉撒,說好聽點是衣食住行,衣吧咱不管、住吧沒啥挑的了、行吧公費全支了……要說好不好,就剩下個吃了,對了,吃!

    一想到這茬,許部長回憶著第一天陪坐招待的時候,凱萊悅酒店上了二十道壓軸菜,不是時令鮮蔬就是生猛海鮮,酒店也不怠慢,把渾身解數使出來了,不過左老僅僅是淺嘗輒止,似乎不甚滿意,聯系今天在庫區的所見,許部長立時靈光一現,四顧找著隨從,好在還有辦公室的小陳林在,一招手過來,再一指︰“小陳,去,把馮經理叫來,我在廚房等他。”

    手下應聲而去,在總台查著電話,等一會兒電梯里迎到馮經理,兩人相攜進了後院廚房時,讓馮經理啞然失笑的是,許部長倒絳尊降貴,直在廚房的配菜桌前晃悠,看得馮經理前來,顧不上寒喧了,直把領導的意圖一講,關鍵問題落實到馮經理頭上︰你這兒飯菜有問題。

    這麼確定,可把本來長相有點腎虧面色發白的馮經理嚇得面無血色了,頭搖得像拔郎鼓,矢口否認著︰“不能,絕對不能,許部長您不能砸我們招牌不是,政府招待任務在我們這兒可有好幾年了,從來沒出過岔子,光我們這兒的三個廚師班,粵川魯甦浙閩湘徽八大菜系,潞州您再找一家比我們地道的,我這馮字倒過來寫。就為招待市府安排的這位,我們可把極味海鮮樓的師傅都借來了……您也算是吃家了,您說說,就潞院的地界,有比我們這兒強的麼?”

    馮經理屬于那類既有生意頭腦,又有鑽營本事的一類人,多年和官方打交道已經練得一口死馬說成活驢的銅嘴鋼牙,這得得得一大堆,許部長愣是沒插上一句,不迭地打斷了馮經理的話,很不悅地糾正道︰“馮經理,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說你們的飯菜不好,問題出在不對胃口上。”

    “那您說什麼對胃口,我照做不就成了。”馮經理一聽有回旋余地,這倒放心了。

    “我覺得呀,應該是這樣。”許部長抓著一閃即失的靈光了,拉著馮經理到了門口,小聲道著︰“左老這個鄉土觀念很嚴重,您再想想,他是什麼身份,您那些個什麼生猛海鮮,五味八珍對他這號身份的人,不稀罕,對不對?”

    “對,有道理,左老不在福建麼?要海鮮擱那地兒還真不怎麼稀罕。”馮經理理解了。

    “對嘛,就是這個意思,既然來到潞州了,您就應該給他來點咱們的潞州的特產,對吧?咱們潞州能拿得出來的特產也不少吧?肚肺湯,出了名的;壺關羊湯,還有曹操的歷史典故的呢;還有上黨驢肉,那更沒得講,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還有太後十三花什麼來著,能和慈禧掛上鉤的什麼來著……反正就那些有說道的菜,文化人都喜歡這調調……”

    “別別……”馮經理一張泛白明顯腎虧的臉越聽越有苦色,攔著話頭道︰“許部長,您這還不如把我招牌砸了呢,我們五星級的酒店真做您說的這三五塊錢的肚肺湯,再整八塊錢一份的炒餅,說出去那不成了笑話了麼?再說狗肉不上盤,下水不上桌,這大宴里頭沒這一說呀?”

    這倒是真的,昂貴未必名吃、名吃未必昂貴,許部長所說都是潞州耳熟能詳的小吃,可這幾塊錢的貨色肯定進不了五星酒店了,聽得這話,許部長有點強詞奪理了,直拍著手道著︰“有什麼不行?我個宣傳部長都被派來當勤務員來了,讓你們做點菜怎麼了?剛才還說八大菜系數你們呢?”

    “可這不屬于八大菜系呀?”馮經理苦著臉道。

    “主隨客便還是客隨主便?你給我抬杠是不是?”許部長斥道。

    “可……可我就想做,我那做得出來呀?”馮經理為難了。

    “好,馮經理,我不跟你多說,回頭左老不滿意了,項目談不下來,你就等著掛賬吧啊。”許部長威脅了一句,拂袖要走。

    這一下子馮經理慌了,現在最大的爺那是官爺,掛個官職就能當你爺,更何況酒店招待費用都得走賬呢,這要有人拿絆子,絆死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驚,急急忙忙拉著做勢要走的許部長,急中生智了,快嘴說著︰“等等,許部長,我給你想個辦法。”

    “呵呵,我說你有辦法了吧。那你說,就是潞州特色的,你想辦法給我整出來。”許部長笑著道。

    馬怕騎,人怕逼,這一逼,馮經理果真是突發奇想,順口就來︰“您把他們帶出去吃。”

    “帶出去,去哪兒?”

    “響馬寨。”

    “農家樂?”

    “對,他要是真喜歡去,那說明您的法子對路,要他不去,咱們再想辦法。”

    “這個……響馬寨那兒成不成?”

    “沒問題,離景區不遠,驢肉還就數那地方地道,咱們是悄悄說話啊,我看左老也是個小姐身子丫環肚,好的未必合胃口。”

    許部長揣度了下,沒吭聲,連招呼也沒打就徑直走了,那後面的馮經理只是偶而來了個突發奇想,死馬權當活馬醫,許部長一走,他又心虛了,萬一把人引溝里,回頭怕是又得找自己麻煩。忐忑不安地踱步到大廳等著消息。

    卻不料有時候這事就是歪打才能正著,不多會兒就見得春風滿面的許部長和左南下父女相隨著從電梯出來了,走過大廳時搭了句話,許部長悄悄給馮經理豎了個大拇指,馮經理樂了,直安排著酒店迎賓的奔馳,趕緊地開過來,迎著這左家父女和許部長直上了車。

    看著遠去的車影,馮經理長舒了一口氣,回身上樓時,搖頭啞然失笑的自言自語了句︰

    “呵呵……沒看出來呀,還真是小姐身子丫環肚,誰身上都不缺那根賤骨頭啊。”

    ………………………………………

    ………………………………………

    山路十八彎,一山連一山,到了郊區上山的路,這種感覺很明顯,視線不怎麼開闊,入眼俱是青松翠柏,潞州這個老頂山景區主要以冬天的滑雪場招徠客人,此時未到季節,顯得有點冷清,副駕上的許部長回頭看看左氏父女二人,暗自慶幸著自己棋高一著了,一說出去轉轉,一說到響馬寨嘗嘗農家樂的味道,這左老頭倒比他女兒還迫不及待。

    “左老,轉過這個山頭就到了,響馬寨離景區不遠,不到十公里,這兒的農家樂開了有三四年吧,口味不錯,離響馬寨後山不到二十公里就是驢園,差不多就是全市的驢肉基地,很出名的。”許部長介紹著。

    “這個呀,我比你清楚,不怕你笑話,我爺爺那一代就是趕大車的把式,你知道響馬寨這個名稱的來歷嗎?”左南下饒有興致地問。這下子,倒把許部長問住了,搖搖頭,就聽左南下如數家珍地道著︰“這兒傳說是隋唐好漢單雄信、單雄忠兄弟倆屯兵養馬的地方,離這兒不遠的二賢莊是他們的地上產業,這兒就屬于他們的地下產業了,傳說他們殺官造反一夜攻破潞州府,就是從這兒起的兵……古代有位知府說了,自古上黨多刁民,就是從這兒來的,歷代的兵家必爭之地,使這里多受戰亂之災,也養成了地方居民悍勇的性格,地方文化中處處也能體現出這個‘俠’的意思,比如南方人聽上黨梆子戲,第一感覺說了,這干嘛呢,咚咚鏘鏘,不是打架就是殺人……呵呵。”

    左頤穎和許部長,包括開車的司機都被老頭逗笑了,許部長此時倒省得了,這老頭對于地方文化的理解倒也真不是花架子,沒來由地多了幾分親近。

    說著聊著,車拐過山口,地方到了,透過車窗,遠遠地看到一個據山而建的村落,三二十戶人家的樣子,像是在山腰橫切了一塊上百畝的大空地,要是加上擂木大柵,還真像個土匪窩子,不過此時看來,在夕陽余暉下,青磚紅瓦小二層的樓,隱約在青郁的山色中,說不出來的靜謐,車更近時,能聽到偶而的狗叫,不少人家的煙囪已經冒起了縷縷的炊煙,活脫脫的一副鄉間景色。

    許部長悄悄瞥眼,看到了左南下眼楮仿佛發滯一樣盯著村落,暗暗地心喜了,這一趟,恐怕是蒙對了。

    這地方也就周末人多點,今天明顯不怎麼多,村口的空地停了三五輛漆色深暗的車,奔馳一停,登時把其他車都比下去了,聽著車聲就有人出來招徠客人了。

    “老板,來我們家看看,空調雅座,24小時熱水,住宿打尖,包您滿意。”一位年紀不大的小伙利索的喊著,另一位胖老娘們湊到許部長跟著直接拉客了︰“老板,來我們這兒看看,空調雅座,還有麻將桌,包您吃得舒服,玩得痛快。”

    下車伊始,拉客就來了若干位。這下把許部長難住了,二三十家,有一多半掛著農家樂的牌子,光說來,倒忘了問問那一家更好了,瞅了個空悄悄往酒店打電話問馮經理,卻不料馮經理電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敢情這貨是臨時起意,根本沒來過,霎時把許部長氣壞了,電話里咬牙切齒威脅了句︰回去再找你算賬。

    電話剛放下,卻不料有拿主意的,左南下一指斜面的第三家道︰“這一家。咱們看看去。”

    “喲喝,熟人呀,一瞅就知道老單家。”胖老娘們有點失望了,咧咧一句,許部長一聽樂了,笑著接口問︰“大妹子,聽您這口音,老單家是最好的?”

    “一樣的,就吃的好點,他們家的條件還不如我們呢?要打麻將來我們家,他們家沒麻將桌。”胖老娘們不死心地邀了句,許部長胡亂應了聲,倒是微微詫異左老的眼光,不光是他,連左熙穎也詫異了,小聲問著父親道︰“爸,您怎麼看出這家好來了?我看也一般化呀,還沒那幾家干淨呢?”

    是啊,兩層的小樓加一層露天的陽台,在這二三十家農家樂里並不顯眼,細看還真沒有出奇之處,不過左南下卻釋著疑道︰“呵呵,你們看環境,我看的是門檻。”

    “門檻?”幾人咦了聲,眼光同時落到了門檻上,有點舊,有點髒,不過左熙穎登時恍然大悟了,指著笑著道︰“噢,門檻的磨損的厲害,那是說明來客多?”

    “對,還是我女兒聰明,哈哈,這學問你書上可學不來,到那座城市你要想找個吃飯地方,一別聽名氣,盛名之下,往往其實難副,而且跟風的多;二別看環境,一塵不染,窗明幾淨的地方別去,味道肯定不怎麼樣,要是客人絡繹不絕,根本不可能保持到那麼干淨。”左南下笑著解釋道,隨行幾人對比一下,倒還真有幾分道理,而且走到這家的門口,連個出來迎的都沒有,只有院子里一位蹲著的胖小子正拿著管子,撅著屁股吹著火,煙就是這兒冒出來的,聽得有人進門,得空喊了句︰“干媽,有客人啦。”

    幾個人邁步進門,門後不遠還有坐著個大鍋,蓋著大木蓋子煮著什麼,看鍋的小伙子正添著柴火,看到這一行人,眼一愣,正抱著的柴火吧唧砸腳上了,哎喲了一聲直捂腳,兩眼發直,像是見鬼一樣,這一哎喲,那吹火的胖子又回過頭來了,煙灰糊著大花臉,同樣像見鬼一樣,猛地一瞪眼一收腹,倒吸涼氣,可不料嘴還在管口上,直吸一口煙氣,跟著一屁股坐地上,嗆得鼻涕眼淚直往外流,邊咳邊抹著臉邊扯著嗓子喊著︰

    “蛋哥,快來看,那美女送上門來了,來咱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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