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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概四百多年了吧……
好……好長的日子呵。
而且這不甚確定,聽得錦瑟不禁有些覺得自己有種班門弄斧的自卑感。
一百多歲的少輩竟敢在四百多歲的老前輩面前賣弄,真的是丟臉極了。
但即便如此,錦瑟還是滿腹疑問。
難道會有人不喜歡自己壽命綿綿嗎?
一且沒了壽命的限制,不就更能恣意享受,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這該是多快樂的日子呢!
錦瑟低著頭,在花園裏閑晃起來,走著走著,忽然撞進某人的懷裏,頭一抬,段鳳鳴俊俏的五官立刻映入眼簾。
延續昨晚的笑意,段鳳鳴好似一直沉浸在笑容裏。
“你又在笑什麼?”段鳳鳴那種近乎慵懶、又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最教她討厭了。
沒事那麼愛笑做什麼!尤其還是在嘲笑她,她就更不能接受了,年紀比她大也不能代表什麼。
“笑昨夜說要振作賺錢,今天早上卻還在這裏閑晃的‘某人’,我想憑‘某人’的實力,大概要花上千年才能追上我如今的地位吧。”
“哼!”錦瑟不屑的嗤哼。她可沒忘記昨晚臨走前,段鳳鳴跟她說了有關他財產的總數,是一個她畢生也不知如何形容的數字,累積四百年會有這種財力,是應該的。
段鳳鳴雙手負在身後,以不帶輕視的口吻勸道:“錦瑟,何必呢?既然你想要那種媲美皇帝般燦爛的生活,又何必那麼辛苦汲汲營營?只要你答應殺了我,你要的奢華享受和衛十燁,我就能夠給你。”
“你怎麼給我十燁?”
“衛十燁來見我是有固定時間的,算算,也差不多日子了。”
呵,那她只要守在段鳳鳴身邊就可以見到十燁,又何必答應他那個什麼鬼條件,再者,她相信卡燁也會來見自己,就更不必考慮段鳳鳴了。
四百多年的經驗可不是假的,段鳳鳴一眼即看穿她的想法。“錦瑟,我活這麼久了,也不是活假的。看得出來你很想見衛十燁,但……”段鳳鳴技巧性地停頓一會兒,立刻吸引錦瑟全副注意。“我也有千百種方法讓你見不著衛十燁,想不想跟我賭一賭?”
“你……”真是令她咬牙切齒。“要死不會自己想辦法啊!”
段鳳鳴遂而一歎,表情頗是無奈,顯然真的為此事所苦。
“若有辦法,也不會等到你了。再者,有時候花費心力去想一件事情,往往徒勞無功,反倒是無心插柳才有不錯的成效,因此我想到了無所事事的你。你屬‘精’,殺人也不犯法,就勉為其難當作是做功德羅。”
“做、功、德?敢情你也把殺人納為功德一件?”十燁可沒教她這件事。
“嗯,應該說幫我完成這件事算功德一件。”
很好,非常好,真是太好了!
既然他那麼想死,她就成全他。錦瑟憤恨地想。
“成交,我一定會讓你‘死得滿意’。”
段鳳鳴淺淺含著笑,相當認真地回應:“錦瑟,謝謝你。”
“不客氣。”這種不知好歹的人,非讓他嘗點苦頭不可。
段鳳鳴心底頓時放下重擔,伸出手握住錦瑟。“你的大恩大德,來世再報。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還合作愉快?咦?呃?這……錦瑟真是愈來愈困惑了。
究竟“死”有什麼好?
她不懂,她認識的人雖然很少,但沒有一個比段鳳鳴來得瘋狂,竟然會請人來殺死自己?!罷了,她態得再深究,既然他想死,她成全他便可,想太多也無用。
段鳳鳴,接招吧!
適巧,遠遠剛走人花園的段鳳揚雖不清楚錦瑟與大哥交談什麼,但見兩人距離拉近又雙手交握,終於放下心中的不安。其.實他看得_出來妹子不太喜歡大哥.但現在他倆能相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收了錦瑟這妹子,果然是好事,因為他難得瞧見大哥露出真心的笑容。
大哥笑了,真好,不是嗎?
×××
從那天起,錦瑟就以殺死段鳳鳴為最大目標。
日日夜夜都在思索這件事該如何下手才成,外人自然不知她在做什麼,唯一知情的段鳳鳴,看得津津有味。
“段爺,用膳了。”婢女必恭必敬將晚飯呈上。
此時,錦瑟也托著盤子沖進來,笑得好不溫柔。“他要吃的是我做的,段公子,對不對呢?”她不喜歡喊他“段爺”,那種感覺好似他高高在上,她與他可是同輩。
婢女不甚明白地望著主子,以往都是她準備,今天有說要換人嗎?“段爺?”
“你的,端上來。”段鳳嗚指著錦瑟手裏的託盤。“可以吃吧?”
錦瑟將飯菜放在桌上,笑得很得意。“包、君、滿、意。”四菜一湯裏,可是她花了好幾天,費盡千辛萬苦找尋而來的人間天下奇毒。
“那麼,你幫我吃掉這一份,至於你的‘用心’我也會好好品嘗。”
兩人的對話,聽在婢女耳裏,只覺得好似高手過招,有聽沒懂。
“你先退下。”
“是,段爺。”反正段爺交代什麼,她照辦便是。
待第三人離開,錦瑟的視線與段鳳鳴對上,她不懷好意地笑說:“請慢用。”
段鳳鳴舉起筷子道:“一塊。”
錦瑟聽著他的話也舉筷,然後注視段鳳鳴把第一口菜吞入,第二口、第三口也緊接而來……直到喝完最後一口湯。
期間,錦瑟只靜靜看著,自己的碗連動也沒動過,因為她可不想錯過藥性發作的那瞬間,只是為何什麼動靜也沒呢?
段鳳鳴感到飽足,滿意地深深一個吐氣。“你的手藝真巧,連有名的大廚也比不上。”
“當然,我可是煮了快五十年……”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段鳳鳴吃得一乾二淨,竟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是她忘了加毒藥?或是毒性不夠強?
段鳳鳴點點頭,開始描述心得。
“白飯裏的‘千毒散’,牛荷葉肉九的‘一刻紅’、青菜裏有‘亡骨碎筋’、鮮蝦摻‘完命粉’,翠玉豆腐裏的‘鶴頂紅’,以及湯裏的‘穿腸砒霜’,嘖嘖,每樣都是無色無味能置人於死地。除了砒霜與鶴頂紅外,其餘都不太好弄到手,這足以證明你有下工夫了。只是很可惜,這些我都試過,沒一個成功,再告訴你吧,別拿人間的毒藥,因為那對我一點用也沒。”語畢,段鳳鳴笑得可開心了。
錦瑟見他那模樣好似剛看完一出好戲,氣得她臉色悵然。“閣下似乎相當愉悅?”
段鳳鳴手背抵著額際,雙眸透出的訊息是相當輕鬆愉快。“是啊,因為你如此為我費心,讓我好不感動。”
“是你叫我殺你的耶!”
“所以我很感動哎。”感動終於有人替他解決這麻煩。
感動什麼啊?她看不出來。真是無藥可救。
“你怎麼還沒吃?”
“我不吃也不會死。對了,你試過餓死沒?”錦瑟興致勃勃地問。
“餓死啊?嗯……”段鳳鳴低頭認真沉思片刻。“是沒試過,因為我不太喜歡這種方式,明明餓了就會想吃,又豈餓得死?再者,我也不想當餓死鬼,換別的方式。”
死法還要挑,真是夠了。“淹死呢?”
“試過幾次,但還沒死成就被人救上岸。”
錦瑟聽了,躍躍欲試。“那就再試試看吧!這次由我在旁邊護著,絕對不會有人敢下去救你。”誰敢,她就讓那個人死得更難看。
段風鳴又認真思索才道:“我想還是別了,最後一次我在水裏待了快半個時辰,後來有人來救我,結果我大吐三天吃不下任何東西,滿肚子裏都是水,那感覺挺不好受的。我希望能夠死得平靜一點,別太折磨我。”
死還要平靜的死去……錦瑟有種欲哭無淚的挫折。
除了壽終正寢外,天底下沒有一種死法能平靜,這簡直是找她麻煩。
段鳳鳴握著她的手,誠懇道:“錦瑟,我相信憑你的力量,絕對能完成我這一點小小心願是吧?”
錦瑟真的很想哭,她很怕最後自己心力交瘁而亡,而段風鳴繼續禍害一千年,為何她在山上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如今下山卻嘗到莫大挫敗?
連殘月都不是她的敵手,她竟敗在這個人類手上,含恨哪!
瞅著錦瑟一副含怨的神情,段風鳴就有說不出的快樂。
雖然他尚不明白為何第一次與錦瑟接觸,對她就有種強烈的熟稔,但不管如何,錦瑟總能帶給他無盡的歡笑,光憑這點,就足以讓他把畢生的財產雙手奉上.只是人心總是貪的,對於錦瑟,他的索求愈來愈多,更想讓她陪在自己身旁,假若……能死在她手上,應該也不錯吧。
段鳳鳴拍拍錦瑟的背,安慰道:“沒關係,慢慢來,你有的是時間跟我磨。”
說到時間,錦瑟便想到問一件事實。“大哥應該不是你的親弟弟吧?你真的姓段?”
“鳳揚是我十天年前撿到的,孤兒的他卻有著對環境不妥仂的意志力,因此我收他為義弟。我是真的姓段.至於名字……每個時期我都會換一個,真名的話……我早忘了。”段鳳鳴神情未變地說,猶如一點也不在意。
“難怪你都讓人喊你‘段爺’原來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四百多年前,大概是東漢時代,那時候你是什麼人呢?”
東漢嗎?他是什麼人?
四百年的時間太遙遠了,合上眼後,關於想記的、不想記的,一點一滴都消失在他的腦子裏,什麼也不剩。
“太久遠了,我記不起來。會這麼問,是開始對我有興趣了嗎?”段鳳鳴略帶調侃地問。
“不先瞭解你,又從何下手呢?”就知道段鳳鳴會這麼說,這次,錦瑟也有法子可應對。
“這句話倒是真,可惜我不記得了,恕我無法告知。”
除非失憶,要不,怎會有人忘記自己的過去,錦瑟不信。
“是真的忘了,或是……刻意遺忘呢?”她試探性地問。
段鳳鳴眸子黯下,神情一斂,由笑轉肅。“有時候記太多事情不見得是好事,記著這點。我還有事要處理,你慢慢吃。”
今兒個月色不錯,他的心情卻有些沉重。
所有的悲、歡、離、合,他都嘗過了,無論真忘或是假忘,都是不想再記起的事情,忘了,才是好的。佇立在月光底下,段鳳鳴的影子被拉得很遠、很遠,透出淡淡寂寞的顏色,站在窗邊的錦瑟,目光鎖住他,靜靜不動。
真如段鳳鳴所言,是她涉世未深嗎?所以才看不透段鳳鳴究竟在想些什麼。
或是……段鳳鳴根本就不是人?
甩甩頭,錦瑟不再想這惱人的問題,她決定按照原訂計畫——殺了段鳳鳴。
×××
丑時末,好夢正酣。
錦瑟悄悄來到段鳳鳴房內,無形無影的她飄至床上,與他面對面。
面對如此好看的臉,說實在,錦瑟還真有些臉紅心跳,不過真是可惜了,這張臉的主子卻一心想求死。
錦瑟盯著段風鳴,腦袋也想著段鳳鳴。
活了四百多年,想必也看了很多事,這應該是很幸福很令人稱羨,為何偏偏有人不知福?真是怪異。
死,真的好嗎?
若換做是她,才不會想死,而會努力去遊山玩水,嘗遍美食,這才是人生嘛!
既然你執意想死……
多看段鳳鳴一眼,錦瑟吸口氣,鼓起勇氣,現身拉起被子壓住段鳳鳴的口鼻。
倏地,段鳳鳴睜開眼,在看見是錦瑟後,原本欲掙扎而用力抓住錦瑟手臂的手緩緩垂下,改抓住被子的一角——忍耐。
只要再多忍一會兒,他的心願說不定就能完成,說不定……即便死前的感覺是那麼令人厭惡、難受,他依舊會忍著不求生,好徹底斬斷與人世的關係。
是啊,他應該能離開,什麼都不在乎了……
看見段風鳴合上眸子,幾乎、有那麼一瞬間,錦瑟真的於心不忍,想要放開,但每當自己才稍稍放鬆力氣時,段鳳鳴就會睜開眼睛,那泛著銳利光芒的眸子好似在指責她的半途而廢,因此,她不得不又加重力道,但這種置人於死地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很不好……
尤其是在對方都不抵抗的情況下,她更覺得自己仿若無情的劊子手,沒錯明,她正在剝奪一條人命,一條已經不想活的命。
她擰著眉頭,內心充滿矛盾的情緒。這樣做真的對嗎?
掙扎、存疑,兩者在她心中擺蕩著,形成拉鋸,錦瑟合上眼使盡力氣,直至抓住被子的手不再施力,她才放開,重重喘息。
好一會兒後。
段鳳鳴死了嗎?
錦瑟喘息、顫著手,緩緩掀開被子,她想這應該符合段鳳鳴的期望了吧?
平靜、死亡,與人世不再有牽連。錦瑟確定段鳳鳴不再有氣息進出,這樣就算達成他的心願嗎?
這真的是他要的?
為何段鳳鳴一心尋死?
她猜測是人世讓他不再有眷戀了吧,因此想以死求解脫。錦瑟握住他沒有脈動的雙手,無論生死,她都能借由接觸得知一個人的前世,那麼,她該不該……探究段風鳴的過去呢?
她是真的好想知道段風鳴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反正他已死,應該也沒關係了吧?
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之後,錦瑟合上眸子,緊握段鳳鳴尚有餘溫的手,施展能力想一窺他的前世秘密。
不同以往她僅僅站在旁觀者角度的方式,這次,她竟是被拉入段鳳鳴的回憶裏——
×××
順著回憶的洪流,待錦瑟睜開眸子時,放眼望去見到的是一片寂寞的景象。
至少對她而言,是寂寞的。
一間已經破爛不堪的屋子,老舊的屋簷,蜘蛛已占地結網,附近的樹林雖鬱鬱蔥蔥,偶有鳥嗚,但在她眼底,景象真的很寂寥又蕭瑟。
頭次遇上被回憶拉進來的狀況,錦瑟覺得有些迷惑,她為何置身於此?
“七哥。”
錦瑟聞言轉頭,一名俊秀的少年立即穿過她的身體。她先是一愣,後又眨眨眼,如今身處段鳳鳴的回憶裏,她自然有形無體。
錦瑟的目光緊跟著那神似段鳳鳴的少年。
“七哥,你真的要走?”少年的表情有著不舍。
被喚做七哥的青年回了頭,也是神似段鳳鳴的五官。他低低歎息。“要不然呢?你也看見我們如今的慘況,其他人又生性膽怯,若我不出去找事做,我們就真的走投無路等死了。”
“可是,娘她……”青年雙手按上少年的肩膀,似有託付重任之意。“雖然你是年紀最小的,但哥哥相信你的能力,必定能照顧娘和其他兄姐們,小弟,七哥很快就會回來的。”
被交付如此重大的任務,少年吸了口氣,眼神堅定地望著青年。“好的,七哥,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你就安心去吧。”
“嗯。”青年重重應了聲,轉身離開。
少年揮揮手,那模樣好似強忍心中的悲痛,好半晌後,他吸吸鼻子,跑進樹林,對著蒼穹大喊一聲。
那聲音嚇得錦瑟捂住耳朵。
長相神似段鳳鳴的少年引發她的好奇,她也想知道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也不管少年有無看見自己,自然地便問:你怎麼了?
隱約聽見聲音,少年連忙轉頭向四處望瞭望,卻什麼也沒見到,滿眼都是樹林,他吞吞口水,眼珠子仍然不停閃爍。
剛剛他是不是聽見什麼聲音了?可是,不對啊,他身邊半個人都沒有,也不像是從屋裏傳出的,他離屋子又那麼遠,到底是……
錦瑟看清少年的行為意在尋找自己,原來至少他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她連忙又道:別看了,你看不見我的。
又聞女子清晰的聲音,少年這下嚇得跌倒在地,表情十分驚愣,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聽見聲音,難不成他遇上的是……鬼?
心裏所想的馬上反映在少年的行動上,只見他把著頭,緊閉雙眼,大聲嚷著:“不要來找我,我跟你無冤無仇,還有娘親姐姐兄長要照顧,真的不要來找我啦!”
少年哇啦說了一堆,錦瑟臉色頗為難看,拿她跟鬼相比,真是太瞧不起她了,好歹她也是個“精”,段數可高多了。不過少年看不見她,會當她是鬼也情有可原,錦瑟也不想跟他解釋太多,省得他小小腦子裝不下。
我是樹精,剛剛看見你一臉感歎,特意想問你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樹精?”少年的瞳孔消悄由手心裏朝樹林瞟了瞟。
錦瑟就站在少年面前,神情意興闌珊。
是啦、是啦,就你面前這一棵。快說說你發生什麼事了。
“喔……是這樣的,我家上個月發生大火,我爹、大哥、二哥為了救我們死在火裏,我娘因為傷心過度病了,七哥說要出去找事做,現在只剩下我和其他哥哥姐姐們……”少年娓娓道來。
錦瑟聽著少年的敍述,也難怪适才那名青年會放心將其他的家人交給他照顧,別看他年紀小,說起話來還真有條不紊。再者,少年五官俊朗,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頗為聰穎的模樣,將來必定大有可為。
嗯嗯,原來如此。
少年屈膝下跪,面對最近的那棵樹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樹精,請您幫幫我們一家人吧,娘生病,我又沒錢,也沒人願意給我工作,請您伸出援手吧,求求您!”少年誠摯的祈求。
錦瑟為配合少年的高度也蹲下,雙手撐著下顎,露出很為難的表情。
幫?如何幫?她如今在段鳳鳴的回憶裏,沒人看見她,她有形氣卻無實體,連法術也派不上用常
這……我覺得任何事情皆有定數,苦你想戒功,就只得靠自己努力了,誰也幫不上忙的。對了,你多大年紀?
“十二。”
什麼名字?
“我叫……”
瞬間,風聲過大,造成樹葉悉卒,掩蓋住少年的聲音,錦瑟聽不清楚又問一遍。
我聽不清楚,再說一次……
但這次錦瑟仍沒得到回答,眼前的景致卻開始慢慢消失…
少年、樹林,一個眨眼統統消失無蹤,仿佛不曾出現過般。
×××
久久的靜謐,房裏只剩下趴在段鳳鳴身上的呼吸聲,輕而緩慢,就在要認定這房裏僅有一人時,刹那間,另一個呼吸聲加入乓中,由急促再轉為徐緩,最後一致。
一呼一吸間,段鳳鳴回了神。
唉,又沒死成嗎?
果然,他的命沒那麼好取走。
段鳳鳴睜開眼,心底有說不出的失望。
死,對尋常百姓是再簡單不過,對他,卻比登天還難。
瞥見錦瑟趴在自己胸口處,段鳳鳴試圖不驚醒她坐起身,讓她枕在自己腿上。
望著錦瑟天真的睡顏,來殺人的人竟然比他睡得還熟,睡得可真好,不是嗎?
段鳳鳴淺淺一笑,手指開始玩著錦瑟的髮絲。
若問自己夠不夠自私,他絕不否認。即便錦瑟是“精”也是個少女,他卻要這女孩動手結束自己的性命的確殘忍。
活到這把歲數,他依然認為人命可貴,不可隨意殺害,也不想讓人無緣無故背上殺人之名,因此未曾找過殺手解決自己,那為何要錦瑟呢?
他想,或許因為她的身分吧,以前他聽衛十燁提過“妖魔精鬼怪”,對於這些屬於彼岸的事物感到相當好奇,可惜沒有機會親眼目睹,這次總算開了眼界,也才突發奇想,自己無法辦到的事情,列為“精”的錦瑟或許有辦法達成。
生命是可貴的,但……
段鳳鳴翻開自己的左手掌心審視,驀然,心中一緊。
曾經,這只手也奪走過人命……
事事無奈,他清楚明白,卻依舊耿耿於懷。
有時候,活得太久不見得是好事,尤其一個人,格外地孤獨。
以往他多半能體會上蒼的用意,每件事的背後必定有其意義,磨練、考驗、經歷,但給他無盡的壽命又是何故?
要教他不斷體會殺人的懊悔嗎?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四百多年的歲月折磨也夠了吧?
夠了吧……
誰能將他從這一團混亂中解救出來?
“段風鳴,你在想什麼?”錦瑟握著段風鳴略微發顫的手,看來一旦段鳳鳴清醒,自己就進不了他的內心了。
段風嗚認真正視眼前的少女,眼眸含著溫柔的笑意。
不知怎地,他仍然覺得錦瑟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仿佛兩人以前就認識一般……
錯覺吧,若是印象這麼深刻,他怎會忘了這張如花的容顏與可愛的個性。
“沒什麼,只是覺得要殺人的人睡得比我還熟,真是……不太盡責哪。”段鳳鳴語帶幽默地微諷。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因為……”錦瑟因為不出所以然來,她總不能說“我被你的記憶困住了吧?”,否則下次想要再進入段鳳鳴的回憶裏可就難了。
“因為什麼?”錦瑟有時候在他面前也會吞吞吐吐,是想隱瞞什麼?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一下子放鬆,就……就昏睡了。”錦瑟小心避開段風鳴的眼神,深怕他看出端倪。
“是嗎?”段鳳鳴果真懷疑起來。也許錦瑟尚未發覺,每當她說謊,前兆就是開始閃躲他的眼神,真是不自然。“可惜,我還沒死。”他也不想追究,苦笑地說。
“你有片刻的呼吸乍停,後來呢?”後來她被段鳳鳴的回憶拉走,壓根不曉得這裏發生何事。
“我也不知停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很自然,就好比天亮睡醒那樣地清醒過來,也瞧見你趴在我身上睡得正熟,很好睡吧?錦瑟始娘。”段鳳鳴湊近錦瑟,惡質地問。
錦瑟瞥了他一眼,笑得好不自信。“一次失敗不代表接下來次次皆然,我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不過……死後的感覺究竟如何?你的魂魄去了哪里?有到彼岸去嗎?”該好奇的時候,她不會放過詢問的機會。
死後的感覺?
魂魄去了哪里?
他又不是真正死去,到不了彼岸,也見不到菩薩,算死嗎?
應該說僅是合上眼睛,有些痛苦的假寐罷了,死不了的。
段鳳鳴挑眉,唇辦勾出虛假,那笑容不太真實,令人看了有種濛濛的感覺。
“喔,難不成你也想感受死前那刻?我覺得親自嘗試會比別人跟你描述來得更為真實喔,想試試嗎?”
厭惡段鳳鳴的說詞,也體認到把對死的堅決,但錦瑟依然理夏氣壯地回覆:“不好意思,姑娘我十分滿意現況,生命就是拿來享樂的,上蒼對我恩賜,我為何要糟蹋?”
段鳳鳴撫撫下顎,狀似忖度。“喔,你的意思是我糟蹋了?”
“我的話說出口,要如何解讀,是你的權利。”她雖不能理解段鳳鳴的行為,但也沒到要勸他好好珍惜的地步,本來嘛,兩人不熟、她又不太喜歡段鳳鳴,咦?等等……她依稀記得段鳳鳴說過喜歡自己。“對了,你上次說喜歡我,那是什麼意思?”
迎上錦瑟認真要得到答案的眼神,段鳳鳴慢條斯理地回答:“因為你讓我覺得有趣、不無聊,再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答應要殺我。”他雙手抱胸,既然長夜漫漫又有人肯陪他聊天,也挺不錯的。
錦瑟鎖著眉頭.除了不解還是不解。
無怪乎十燁老說人是最複雜又難以理解。
殘月不是人,他深愛十燁,在十燁面前毫無防備,跟在他們身邊,她輕易就看穿他的弱點,並能以此威脅占些便宜;十燁是人,對她溫柔又體貼,只要她要的,十燁都會盡可能滿足她,可是,偶爾她卻不瞭解十燁究竟在想什麼。
這真是印證十燁所言:人心真的複雜又難懂哪!
尤其以她面前這個段鳳鳴為最。
每每說不要深入探究,只要幫助段鳳鳴殺了他就好,但不可否認,一瞧見他那雙總是黯淡且憂傷的眸子,對他的好奇又不斷湧上,是因為日日跟他在一塊受他影響所致嗎?
“段鳳鳴,你真的好難懂。”錦瑟坦承道。
段鳳鳴拉開笑痕,那痕跡裏有傷悲、有落寞。
“一點都不,我的心思其實再簡單不過,只想……”
錦瑟懶懶接腔,“求死嘛!”
“哎呀,你真是愈來愈瞭解我了,錦瑟姑娘。”
“敢問段公子,試過火燒沒?”錦瑟皮笑肉不笑,模樣諂媚,口吻惡狠狠。
“火燒礙…兩百年前試過一次,不過……周遭之物都燒光,一點不剩,只有我還沒燒死。”段鳳鳴對那次的印象極為深刻。
失敗,再想!
“那上吊呢?”
“基本上,和悶死的方式相差不遠……”
“斷頭呢?”
是夜,兩個心思都詭譎的人坐在床上,相談到天明。
只不過討論的話題,頗為怪異就是。
第四章
跟在段鳳鳴身邊好些天,殺人的工作進度嚴重落後。
這天,錦瑟替自己放了假,決定離開段鳳鳴,好好喘口氣,以往都是她把人逼上絕境,如今角色互換,她會好好反省過去惡劣的行徑。
清早,段風揚說要去武館,錦瑟跟著去。
武館裏,各式兵器皆有,大堂上的匾額只有一個字——悟。
來武館學武,多數還是男性居多,但也有少數女子來學武藝,看了約莫半個時辰後,錦瑟大底看出究竟,那些女人的目標應該是主子吧!
可是照她看,主子應該是喜歡唐妙雲,也中意唐妙雲,所以段鳳鳴才要她不能破壞主子的姻緣。她是不太了濟唐妙雲好在哪里,不過主子喜歡,那麼她也會喜歡,更會盡全力保護主子的幸福。
收氣、吐納幾回,段鳳揚睜開有神的眼眸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結束,你們回去好好練練。”
段鳳揚話說完,原本列隊整齊的人開始移動腳步和段鳳揚打完招呼便離開武館。
坐在廊簷下,端著美麗笑容的錦瑟朝被女人圍住的段鳳揚輕喚:“大哥、大哥,錦瑟幫你泡好茶了,快點來吧。”
段鳳揚點點頭,“各位姑娘這是先回去休息,切勿過度勉強,免得得不償失,好了,段某不送。”
眾女子見他對錦瑟的態度很不一樣,都相當埋怨,但又不得不離開。
“來,大哥,請坐喝茶。”又是捧上茶杯、又是拿扇煽風,錦瑟對段風揚的殷勤簡直到了侍奉的地步。
“妹子,你也一塊坐哎。今兒個不在大哥身邊打轉,來找我,有事嗎?”段鳳揚看得出來,選擇不點破。
喔,原來主子還不笨嘛!
“是這樣的……大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二十年的時間很長,你不覺得你大哥的長相一點都沒變嗎?”
段鳳揚喝口茶後,正經的話自然脫口,“大哥吃得好、不愁煩惱,自然在外表上不會有太大變化,妹子多心了。”
依據猜測,段鳳鳴的外表少說也有二十多歲,二十年後容貌未變,這樣算正常嗎?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主子給她的感覺是猶如知道什麼卻又努力想掩飾真相。
段鳳揚笑容和煦,但話中有著幾不可察的保護之意。“妹子,他是我大哥,永遠都是我大哥,我只會記著這一點,誰敢傷害他,就算是皇帝,我也不會放過他,懂嗎?”
錦瑟愣愣地頷首。她猜主子大概什麼都不知情,卻對段鳳鳴相當感恩,因此要力挺到底。這種感覺就好似殘月對十燁一樣,無論十燁做了什麼,殘月只會支持,當然了,除了十燁無緣無故離開以外。
可是,殘月不是人,為何會做出與人同樣的作法來?
什麼原因呢?
唉,真的是為人的時間太短,又少與人間有接觸,所以才會如霧裏看花般,模糊不真切?
“妹子,大哥很喜歡你。”
錦瑟眨眨眼。“大哥,你喜歡我?”她好開心。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段鳳揚連忙改正,“是鳳鳴大哥喜歡你。我看得出來他真的滿喜歡你的。”
原來礙…“是啊,他是滿喜歡我的——”滿喜歡我殺他的。“大哥,你跟錦瑟說這個做什麼?”
“嗯……你喜歡鳳鳴大哥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我根本弄不僅他那個人到底在想什麼。”還是盅子跟其他人比較好瞭解。
“是喔。”段鳳揚頓了頓,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錦瑟側頭望著段風揚的心思。“大哥,你該不會想將我跟你大哥湊成一對吧?”
“妹子真是聰慧。”
主子的心緒單純,即使敏銳也不會拿來用在親人身上,這點真不知該說好或不好。
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卻如此相互愛護,真是少有。
“大哥,按照道理,錦瑟是該聽你的話,可惜這點恕錦瑟無法遵從。”她有難處。
段鳳揚略略低歎。
“其實大哥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沈默了點、不善表達感情,可是他對每個人的關心不會因為身分不同而有所減少,外人都以為段府幫助人的事都是我做的,其實都是大哥的意思,只是他要我斷不能說是他的主意。有時候我會覺得大哥很寂寞、孤獨,他始終是一個人,未曾見過與誰過分親近,沒有大喜大悲,我想,或許是他過去的傷痛造成他如今這模樣。妹子,你是第一個我看見能令大哥展開笑顏的人,因此我認定你必定能讓大哥幸福。”
錦瑟想歎氣,也很想解釋,可是這就與“夏蟲不可語冰”的感覺是一樣。
段鳳鳴之所以高興,是因為自己或許能讓他人土為安,因此而欣喜,哎,要是她真把事實說出口,主子大概會先把她趕出段府。
夏蟬豈知冬色之寒?冬梅又怎知夏夜之美?
人心,難測、難懂。
還是山上那些妖怪朋友單純多了,他們求的只有一件事:存活。
“如何,妹子?”段鳳揚的雙眸閃著期待之光。
刺目啊!
主子,您真是為難錦瑟了。
“說不定相處一段時日後,你便會發覺我大哥的好處,做我嫂子我也不反對。”段鳳揚喜孜孜地計畫美好遠景。
“這……”一個要她殺、一個要她嫁,這……難不成要先嫁段鳳鳴再殺他?萬一成功,主子定不會原諒她。
“唉……”她好煩惱,兩種不同的結果,她要怎麼做?已經答應段鳳鳴,當然不想反悔不負責任,但主子的話又豈可不聽。
“嗯……”她好生為難,以前都不曾如此。
“妹子,你怎麼了?瞧你又歎氣搖頭,很為難?”
“大哥,錦瑟……”
“鳳揚。”段鳳鳴領著唐妙雲由武館的回廊走進練武常
“二少爺。”
段鳳揚自然也瞧見唐妙雲。“大哥、妙雲。”
“鳳揚,你若要回府,就先送妙雲回去。”段鳳鳴的目的不言而喻,錦瑟看得明白。
“好的,妹子,你要不要一塊走?”段鳳揚以為段鳳鳴另有要事,便朝錦瑟問。
段鳳鳴含笑。“錦瑟留下,我有事找她。你們先回去。”
段鳳揚與唐妙雲相望一眼,先行離開。
“段公子,找我有何要事?”大概不會是好事。
段鳳鳴笑得錦瑟深深覺得不安,有種像是被算計的感覺。
“帶你去鎮上逛逛,你來了這麼久,還沒開眼界吧?錦上有許多外地來的商者,買的都是些奇珍異寶,不看可惜了。”
“真正目的呢?”
“自然是要你忘不了人世間奢靡。”
錦瑟直覺想到又跟他的心願有關。“段公子,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想死。”
“錦瑟,言重了,段某不過是想讓你看看這人世多麼美麗。”
“這話矛盾,人世既然美麗,你又何須執意離開?”
段鳳鳴領著她走出武館。“同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眼底有不同均價值。”
他看的東西太多了,因此很多東西再也難以激起他的感情,舌著,只是為了求死而已。
錦瑟不太贊同,便反駁,“我倒是瞧你無病申吟罷了,你幾乎什麼都不缺了,獨獨少正常的腦子。”
“我滿贊同你的說詞,但我仍單純求死,所以對我的行為,你大可不必理會,只要按照約定行事即可。你在人世求快樂,我就會讓你有享受不完的樂趣。”他能滿足所有人有形的願望,獨獨自己的卻無法成真,悲哀哪。
當段鳳鳴牽起錦瑟的手勾住他的手臂時,錦瑟察覺一絲洩漏出來的悵然。
一絲絲而已。
卻使得錦瑟側臉望著他,眼神專注地想看出什麼究竟。
“盯著我看做什麼?”段風鳴即使目不斜視,依然有所覺。
久久後,錦瑟做出抉擇一一
“我決定先瞭解你後,再殺你。”段鳳鳴對她是道難解又複雜的謎,若能瞭解他,或許有助於她日後在人世間的生活。
“一個簡單的約定,何必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段鳳鳴笑容裏藏有濃濃不解。
“學習也是件重要的事。”
“隨你了。只要別忘了最初答應我的事就好。”
錦瑟開始對他產生興趣?
這可真麻煩了。
×××
嘴上說要瞭解段風鳴,很清楚段鳳鳴是什麼也不會跟她說,那麼,她自然會調查。
時問:月黑風高之夜。
地點:段鳳鳴的房內。
錦瑟又無聲無息出現。
嗯……需要再悶死段鳳鳴一遍好進入他的回憶裏嗎?
不,太辛苦也太累人,她有更好的招數。錦瑟合上眸子,雙手掌心朝上,喃喃有詞,隨之漫天膩人花香進入房裏,段鳳鳴方察覺,但也來不及。
錦瑟笑著現身。“這方法可比悶死你好用多了。”
接著,她如同上次握住段鳳鳴的手,隨即又被拉進段鳳鳴的回憶裏。
這次睜開眸子,所見之處不再是斷垣殘壁,而是典雅富麗的房子,占地還挺大的,幾名僕人在她眼前匆匆走過,顯得忙碌。
嗯,這也是段鳳鳴的回憶嗎?是飛黃騰達了?
左看右瞧了會兒,錦瑟開始在宅院裏閒逛,順便找尋段鳳鳴的下落。
“張大人又來了。”
張大人,誰啊?聽見婢女的耳語,錦瑟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張大人還真是鍥而不捨,主子都不同意了,他卻一直要主子成為他的女婿,真是一相情願。”
“就是嘛!刺史很了不起嗎?我倒是挺看好主子的前程,據說尚書令相當喜歡主子呢,說不定有朝一日,就是主子出頭的日子。”
“所以張大人才想巴著主子不放哪。 別說了、別說了。若有怠慢,張大人又要找主子麻煩。”
“是啊,快走,別給主子添麻煩。”
婢女離開,錦瑟又繼續閑晃,沒多久,她來到一棵樹前。樹一一在自家庭園裏種植樹木的,可真少見,樹下還有個挺立的身影抬頭望著呢。
錦瑟上前去,這一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人不就是段鳳鳴嗎?
他在看什麼?
錦瑟順著段鳳鳴的目光往上頭瞧,不過是樹葉而已,陽光透過葉片空隙灑在他臉上,但那幕,還真教她看傻了。
以前是覺得段鳳鳴長相不錯,沒想到這次見到,卻瞧見他不同於現在的一面。
深邃的目光裏有著溫柔,神情帶著堅定與認真,沒有過分的滄桑,有的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幹勁,壓根就不似她現在所認識的段鳳鳴,看上去就像是個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那麼,後來的他變得如此肯定是遭逢突變,才會讓他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惡劣模樣。
不知道段鳳鳴是否還能聽見自己的聲音?錦瑟決心一試。
你在看什麼?
沒有一絲驚詫,他對著樹梢笑開懷,那抹笑感染了無心的錦瑟,頓時令她覺得溫暖。
“終於又聽見你的聲音了,好久不見,十二年了呢。”
你還記著我?
“你是樹精嘛!我怎忘得了!可是我將你移來這裏,為何你直到今天才肯與我說話?”
等他功成名就後,對於那日與樹精的交談耿耿於懷,但無論他試了多少次,依然無法與樹精取得聯繫,因此,他只得做出選擇,將樹木移至這庭園,但後來等了十二年也沒消沒息,沒想到今天終於等到樹精二度開口。
呵呵……
錦瑟笑得尷尬萬分。以前的段鳳鳴可真耿直又善良。
其實我也會休息,也不一定時時會開口,你能聽見我的聲音,是你的的福 報。
他輕輕撫觸樹木帶著歲月痕跡的表面。“你可知,我一直記得你說的話,所以我下的苦心此任何人都重,也造就如今的成功,說起來,真的要感謝你的鼓勵。”
那次會面,自己到底說了什麼,錦瑟早沒記憶了,心虛哎。
是你自己夠努力。
“說起來,我挺想念你的,我想很少有人跟我一樣幸運,能遇上樹精……”
錦瑟為阻止段風嗚繼續談論這話題,改而問:你現在過得如何?
“……娘已病逝,除了失蹤的七哥、未嫁的六姐外,其餘兄長都有不錯的發展,姐姐們也嫁得很好,或許冥冥之中,上蒼還是保佑著我們。”提到七哥,他有些惋惜。
你真善良。
跟現在的段鳳鳴一比,天差地道。
他紅了臉。“哪兒的話,做人本來就該知福,比我不幸的人,太多太多了。”
你為官是嗎?頭銜大嗎?
他點頭回應,表情有抹羞赧。“縣令而已。貪官太多,我只求我的清廉能為天下百姓多謀求點福利。”
會的,我相信你。
那種篤定公正的眼神,看得錦瑟一陣心慌。
他笑了,笑得開心。“謝謝你。第一次聽見你的聲音,覺得可怕,後來你無聲無息便消逝了,讓我好著急,現在又遇上你,感覺真的很好。我一直以為妖魔精怪都是壞的,你卻很好,可惜……我見不到你的樣子。”
以後就會見到了。錦瑟在內心裏想著。
“以後可以常常見到你嗎?”
這……
她這次進入段鳳鳴的回憶,一眨眼就過十二年,那下次不就又十二年,要她如何承諾?
聽出對方的為難,他也不強人所難。“不勉強你,隨緣好了。只要你想見我,我都會在這裏等你。我們算是朋友吧?”他相當珍惜這個樹精“朋友”。
算礙…
這個段鳳鳴實在太可愛了,讓她好想疼愛一番。
“主子、主子,你在哪?張大人求見哪!”遠處傳來呼喚的聲音。
他的神情略顯不耐。“抱歉,臨時有事必須處理,待會兒再來找你可好?”
好,你有事就慢慢處理。
反正她會跟上去。
“好。我待會兒來找你。”
語畢,他轉身離開,錦瑟自然跟上去看究竟。
跟著段鳳鳴進入偏廳,錦瑟瞧見一個相貌奸詐的中年人,她想應是張大人。
“段縣令。”
“刺史大人,不知您親自前來找下官有何要事?”
“哎呀,縣令大人,咱們明人眼前就不說暗話,在官場上出頭,多一個助力總比一個敵人好吧?”
他沉下臉色,口吻卻依然平穩,試圖維持應有的禮儀。“多謝刺史大人美意,但下官曾在家母靈位前發重誓,今生若未尋回七哥,終生不娶。”
客氣卻又刺耳的婉拒,張大人臉色明顯不高興。“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一旦錯過,縣令大人的立場可就不太穩固了,你應該知道尚書大人再過不久就會告老。”
他怎會聽不出刺史的告誡,只是他這人本來就不喜歡奉承阿諛,更別談靠什麼關係了,再者,他對張千金一點好感也無,更不想草率就成婚。
“尚書大人身體還算硬朗,下官相信大人應該還能繼續為朝廷效力。”
錦瑟邊聽邊歎氣,果然是耿直到不知變通,這位張大人如此明白的提點,段鳳鳴怎會如此天真!
張大人冷眸瞪著他,那眼神之陰險,就連第三者的她也感受到,段鳳嗚這笨傢伙,官途危險了。
“聽縣令大人所言,是要婉拒老夫了?”張大人嚴厲再問。
“請張大人見諒.只是下官發重誓,實在不能違背,要不就是不孝了。”
錦瑟歎息了,他聽見,不動聲色。
聽見不上道的答題,張大人甩袖忿忿離開,他這才鬆懈,長長籲口氣,面露輕鬆。
“樹精,你在這裏是不是?”他有這感覺才會開口詢問。
他連續問了三遍卻沒得到回答,當他要問第四遍時,錦瑟才開口。
說實在話,我還沒見過比你更不懂阿諛的人了,雖然我看的人少,但該機靈的時候也會適時懂得作假一番,你真是的……那人的長相就看不出正派,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該徉罪小人,難道你不懂這道理?
他義王辭嚴答覆:“我只知道順心而為,我或許談不上什麼正義之士,但最基本的仁義道德,我也明白。尚書大人對我有恩。他為人處事公正不阿,張大人他……和我不同道。這是我一直秉持的信念,也不打算改變,我為官,是為了百姓,不是為一己之私,否則從商不是更好?”
好個正義凜然哪!只是,好人不長命。
唉,真矛盾,明明段鳳鳴說的很有道理,那樣觀念也是正確,可是官場險惡,十燁就跟她講過許多官場的事蹟,即使她未曾深入,深處市井裏,也能印證十燁所言不假。
凡事中庸,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不過不適合她,她畢竟不屬於人間,遵不遵從要看她的心情,但公正又值多少呢?我辯不過你。
無論是現實中那個精明狡詐的段鳳鳴,或是回憶裏清廉的段鳳鳴,縱然理念不同,她都無法反駁他們的想法。
一個過分為己、—個過分為民,真是極端的對照。
究竟後來發生什麼事,竟讓段鳳鳴產生如此劇大的改變?
‘戡只是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唉,也不能說你錯,不過,打通良好的關係對你才是好。
“我們別說這無聊的話題了,談談你好了,我都還不知如何際呼你呢。”
我叫……
錦瑟來不及說出名字,眼前又一片模糊,段鳳鳴要清醒過來了。
真是的!
×××
睜開眼,就對上那雙陰沈有些不悅的眼神。
兩人四眸,無言以對,房裏顯得很寧靜,氣氛有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你做什麼?”看也知道錦瑟不是來殺自己。
錦瑟眼神飄忽轉了轉,好一會兒才敢迎上他,那眸光真銳利,不過殘月可比他更狠。
“半夜無聊,來看看你羅。”
段鳳鳴神情斂住,冷冷地,仿佛在生氣錦瑟的行徑。“是我給你過多的自由,你才敢這般放肆嗎?”他可沒意識不清到達自己是遭迷昏的事情也不記得。
錦瑟搔搔臉蛋,一點也沒反省的意思。“氣什麼?堂堂一個大男人,哪會吃虧?反正我又不是頭一次看你的睡樣了,你睡著的時候很安靜,還是很有教養的樣子,沒壞了你的氣質。”這便是適時討好,絕對出自她的意願。
“跟在我身邊久了,也挺會說話的。高明多了喔。”段鳳鳴的讚美讓人聽見滿滿的諷刺。
“這還得感謝段公子不吝賜教。”錦瑟又端上一副諂媚笑容。
段風鳴見狀,覺得招當刺耳。這傢伙是擺明故意的嗎?
“收起你那副連我看了都厭惡的嘴臉,你剛剛對我做了什麼?”人都有耐性底限,他的耐性雖大,但有限定事情。
錦瑟也不是傻子,蠢到昭告出來,她如今對段鳳鳴可是好奇得要命,當然想將他的過去慢慢挖掘出來,才不會這麼快就露出馬腳。
段鳳鳴的過去是真有不堪,或是單純無病申吟,她非把事實理清不可。
“沒有啊,”錦瑟攤攤手,賴皮地說:“哎呀,你長得那麼好看,讓我多瞧幾眼,也沒事啊,放心好了,反正你想死,還怕什麼?”
聽得出錦瑟是諷刺自己的矛盾,段鳳鳴也無話可說,他在意錦瑟的行為,純粹是習慣掌握所有事情。
“對吧?”
“錦瑟,我要你殺我,但可不表示你就能插手我的事情,要記著這點!”
錦瑟笑得虛偽。“我懂、我懂。你的秘密不想讓人知情嘛!”
呵,她卻偏偏想知道。
一改适才的冷冽神情,下一瞬,段鳳鳴又變得無害善良。
“錦瑟姑娘,你的眼神仿佛對我訴說著你對我的過去非常執著,”既然將他吵醒,那就延續昨日的話題。“殺個人,為何要瞭解他的一切?”早先是任由她,後來愈想愈麻煩.他必須想辦法儘早結束錦瑟對自己的好奇。
“因為段公子你跟我以前見過或認識的人相當不一樣,十燁也是個人,心思也沒段公子你這般難捉摸又複雜。往後我還要在這人間逗留,還會遇上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倘若多瞭解幾分,自然對我有所助益。”錦瑟只說了一半的答案。
另一半,逐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偏偏對段鳳鳴分外執著。
不過就是個特別的人罷了,就算當下不探究,總有一天或許也會遇上有同樣個性的人,那為何偏偏對段鳳鳴在意呢?
會不會是因為覺得段鳳鳴與殘月相似的緣故呢?
嗯……或許是吧,殘月那種極端個性,普天之下要找到與他有些許相像的,應該頗有難度。
所以、或許、大概是因為這原因,她對段鳳鳴才特別在意吧。
錦瑟的話教段鳳鳴詫異。每五十年來見他一次的衛十燁是個人?真是出乎他意料。他還以為他屬妖魔那一類呢。
“是嗎?”
“當然是了。你都肯把命交給我負責,自然要信任我,對不?”錦瑟說得再誠懇不過。“再者,難不成你怕我算計你?呵呵,算計你對我也沒啥好處哪。”
“錦瑟,你真的很……”讓他沒轍。真不知她滿腦子究竟想些什麼。
說她單純,有時候很單純;說她精明,當下便是;在他面前老是與自己唇槍舌劍,對鳳揚倒是服服帖帖,教他嫉妒……嫉妒?
他嫉妒什麼?
嫉妒錦瑟對鳳揚特別體貼、特別好嗎?
錦瑟的好惡分明,對他這般,對鳳揚卻是百依百順,起先他以為是錦瑟對風揚有意思,後來發覺是自己弄錯,錦瑟對鳳揚的態度儼然是種尊敬、信賴,與男女情愛沒有牽扯,這才教他放心。
放心什麼……這樣豈會值得他嫉妒!
他的感情很早以前就如同露珠,隨著朝陽蒸發了。
所以,那根本不是嫉妒,只是一種保護自家人的警戒罷了。
肯定是。他只是想保護鳳揚才會特別注意錦瑟的動向而已。
“如何?”
“夜深露重,早點歇息。”段鳳鳴冷淡地說。
留下一個疑問給她,錦瑟可不接受這種敷衍,怎會放他好過。“段鳳鳴,吊人胃口不是很好的習慣,你對我究竟什麼感覺?”
段鳳鳴懶得回答無聊且沒有用處的問題,準備二度入睡,拉起被子,壓根不搭理錦瑟。
錦瑟才不讓他好睡,硬是拉著他的被子不放。喊道:“段鳳鳴,你給我說清楚,我最討厭不明不白了,你給我起來,起來說明白!段鳳鳴——”
被她弄煩了,段風嗚還真的坐起來,臉色難看,模樣相當認真地反問:“錦瑟,你可知半夜在一個男人房裏大聲嚷嚷不是一件明智之舉?”
“半夜、白天有何差別?”錦瑟不解其中的差異。
段風嗚抿唇微笑,正當要會知她哪里認知有誤時,段鳳揚已領在前頭沖人他的房裏,後面還跟著幾名僕人。
“大哥?!”
大夥在沖進段鳳嗚的房裏後,刹那,每個人都瞠目昨舌,不敢相信段爺的房裏竟然真有女子,而且還是二少爺的義妹?!
剛才聽見段爺房理冒出女子聲音,他們還想或許聽錯了,可是為了安全起見仍起來查看,這會兒可真是……
人贓俱獲?錯、錯,用錯詞,應該是——開眼界了。
深更時分,那個從不近女色的段爺,在他的床榻上,有個女子呢!雖然兩人穿著無慮,但……就是不一樣哪!
“差別就在這裏。”
望著眾人眼底的困惑,段鳳鳴好整以暇地回答。
錦瑟仍是不解。
就跟在客棧那時一樣,不解大夥的表情從何而來,這些答案,十燁都沒告訴過她。
半夜在一個男人房裏大聲嚷嚷很奇怪嗎?
啊,她曉得了,必定是自己忘形聲音太大,吵醒他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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