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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淚灑洞房
方鎮欽一身惹眼大紅喜袍,手上牽著系成花朵的紅綢緩步往喜堂而去。
他的臉上看不出新婚時的歡欣喜悅,他只是機械麻木地任由人擺佈著,讓他往前便往前,讓他拜堂便拜堂。
隨著一聲“禮成,送入洞房﹗”的話語結束,他又牽引著頭蓋紅巾的新娘往洞房而去。
但很快地,他就離開洞房,前往宴客之處,熱情地敬起酒來。
京中世家子弟甚眾,那等趨炎附勢之輩亦不在少數,不用等他相敬,便頻頻地與其拼起酒來。
雖然皇上皇后都有在場,不過新婚之日無大小,大家倒並未太過拘謹,竟是放懷暢飲起來。
方鎮欽的母親俞心葦看得分明,心中甚感焦慮。他剛才的樣子真讓她氣憤已極。
即使再不甘願,如今已然成為事實,他怎可在皇上皇后面前擺出那樣漠然的臉色來﹗如今更是肆無忌憚地與眾人周旋灌酒,難不成他想在洞房花燭之夜醉得不省人事?這讓看在眼中的皇上皇后作何感想?﹗
喜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曲終人散。
裊裊因喜歡秦飛官得緊,便極力邀請咸陽侯夫婦至楚王府中留宿。咸陽侯夫人先是推脫一番,繼而還是盛情難卻地答應了。
出得門口,兩家的馬車都候在外面。方騰攜了家人前來道別。
裊裊悄悄拉了方詩浣到邊上,輕問道︰“怎麼樣,暖玉還是沒有和你們聯繫嗎?”
方詩浣既感慚愧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料定是沒有什麼結果,但裊裊看到她這個模樣仍然止不住一陣失望。
早在幾個月前,她到長安後沒多幾日,方家父子曾至朝中叩謝聖恩,方騰順路前來拜望楚王夫婦,並告知蘇暖玉已經離開方家,問其是否曾來過長安。
方騰還拿出當日蘇暖玉留下的字據為憑,說她執意要回家探親,於是他給了她不少銀兩作為盤纏。
裊裊本來還以為不久後蘇暖玉一定會來長安與她相見的,沒想到轉眼間半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她竟然隻字片語的消息都沒得到,是忙得分不開身來長安了,還是遇到什麼意外了嗎?
與方詩浣作了別,裊裊任由西晴西倩服侍著上了馬車,秦飛官也被她特別邀請一並上了馬車。
咸陽侯夫婦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之內,那被秦飛官蹂躪不堪的花喜鵲已是奄奄一息地躺倒在紙鳶之上。
秦應華自懷內摸出一方絹子,覆於其上,心想等到了楚王府後找個地方把這小東西埋了吧,好歹人家是來報喜的。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抵達了楚王府。
秦顯自馬車中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裊裊下了車。
西倩抱了秦飛官跟著下了馬車。西晴已當先去敲府門去了。
秦應華夫婦也下了馬車。秦夫人幾步趨上前,對西倩說道︰“這位姑娘,犬子讓姑娘受累了,這就給我來抱吧﹗”
“侯夫人言重了,能伺侯小公子是西倩的福氣呢。”西倩抿嘴笑說道。
秦應華捧著紙鳶走上前來,對西倩說道︰“犬子淘氣,一路帶了只小鳥過來,此時怕是咽了氣,還煩請姑娘指個清靜的地方,給它個葬身之地。”
西倩往紙鳶上看去之時,見那紙鳶是一隻蝴蝶樣式,雙翼塗彩,樣式也只是尋常之物。
上面一方錦帕遮著什麼東西,錦帕未遮住的上端露出兩行各兩個字“蘇暖”“鹹陽”,筆法拙劣,想來是什麼迂腐文人在上面題了字,弄得不倫不類的。
西倩便只得將秦飛官交給了咸陽侯夫人,自己問秦應華取了紙鳶,說交給她來處理。秦應華道了聲“偏勞姑娘”,便攜了妻子二人隨著楚王夫婦入了府中。
西倩便叫了個粗使丫頭,吩咐她去後院挖個坑把東西埋了。
那丫頭應了聲,接過紙鳶。交接移動中,紙鳶上被遮住的字體多露出一字,西倩只是無意中多看了一眼,見上面寫的是“蘇暖玉”“鹹陽蘇”。
蘇暖玉是在紙鳶的中央骨架兩側由上自下寫的字,正好符合當時之人的閱讀習慣,此時又讓西倩眼尖給看到了。
那丫頭捧著紙鳶已經轉身離開,西倩心中也是驚疑不定︰這個蘇暖玉難道就是大理中那個蘇暖玉麼?是楚王妃常常提起的蘇暖玉麼?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西倩趕緊地將那丫頭召回,取了紙鳶飛奔至王府正院馥桂園中。
秋天的傍晚來得早,此時客廳之中已經掌了燈,楚王與王妃坐在客廳上首,特意命人沏了從大理帶來的陳年普洱茶,熱情招待遠方而來的咸陽侯夫婦。
西倩上前道了“打擾”,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裊裊面前,雙手捧著紙鳶,氣喘吁吁地說道︰“王妃請看這個﹗”
裊裊疑惑地接過那個紙鳶,正在詫異西倩何事如此慌張,但在乍一看到上面的兩行字時,她便“唰”地變了臉色。
“這個是這個是”裊裊激動又疑惑地看向西倩,問道︰“西倩,這只紙鳶從何得來?”
“王妃嫂嫂,這是小弟無意中從鹹陽城中帶來的。”秦應華認出了那紙鳶,當先搶白說道。“怎麼,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秦顯被裊裊的表情一驚,便也往那紙鳶上看了過去。視線所及之處,“蘇暖玉在鹹陽蘇府”幾個字清晰可見,他不由得也一下子臉色凝重起來。
“愛妃,把紙鳶給為夫瞧瞧﹗”秦顯安撫著裊裊說道。
裊裊便把紙鳶遞給了秦顯,秦顯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向緊張不已的裊裊寬慰似地笑笑,繼而問道︰“敢問應華弟,咸陽城中可有名聲在外的蘇氏府第嗎?”
“有的。”秦應華略加思索後回答道︰“城北絲綢世家蘇府,城南是以皮貨買賣發家的蘇府,兩家皆商人之家。楚王兄,可是發生何故?”
秦顯與裊裊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然後他淡淡地說道︰“無甚大事,應華弟不必擔心。今日你與弟妹一路勞頓,便去早些歇著吧。”
秦應華雖然隱約猜到有什麼變故,但既然人家不願相告,他便也不再追問,於是向秦顯夫婦道了晚安,跟著下人去往客房之中。
駙馬府中,洞房之內紅燭高燒。
北安公主秦柔頭頂鳳冠,沉得她早已無法正襟危坐。
這都過去多少時辰了,駙馬將她送入洞房之後便不見了人影,直到現下也不見其歸來。
透過蓋頭底部的流蘇,她嬌聲問一旁的陪嫁丫頭︰“瓊兒,外面賓客還未散去嗎?”
“回公主,聽說那些個世家子弟一直給駙馬爺灌酒呢。”瓊兒體貼地問道︰“公主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先吃點點心?”
秦柔輕聲說“好”。瓊兒便往她手上塞了幾塊糕點,秦柔也確實餓了,便微側過身,狼吞虎嚥地吃了。瓊兒為她倒了杯水,秦柔一口氣全都喝幹了。沒想到,成個親這麼累﹗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人聲嘈雜之聲,秦柔趕緊坐好,雙手交握著放在腿上。
瓊兒迎出門去,只見兩個半醉半醒的錦衣子弟扶著東倒西歪的新郎官很是不易地來到洞房之前。
“對不起啊,公主,今兒駙馬爺太夠意思啦,陪著我們一直喝到最後。”其中一位面色通紅的公子訕訕地說道。
秦柔暗自咬著牙,又不能說什麼,幹坐著不吭聲。
瓊兒便讓了開來,示意他們將新郎官扶到了床上。
一股熏人的酒氣隔著蓋頭也撲鼻而來,秦柔微蹙雙眉稍微往旁邊挪了下屁股。那兩個錦衣子弟再三地說抱歉,然後迅速地離開了。
瓊兒關了門,秦柔便一把扯掉了紅頭蓋,不免生氣地看了看醉得一塌糊塗的方鎮欽,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公主,奴婢去打點水來,給駙馬爺擦把臉吧。”瓊兒細心地說。
秦柔點頭不語,瓊兒自去打水。她自己動手取下了沉重的鳳冠,又為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順順氣。
新郎方鎮欽本來是整個人撲倒在床上的,此時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便雙手胡亂抓了一把,正好摸到了床頭的枕頭,於是夠了腦袋上去,背對著秦柔,側身而睡。
瓊兒把水打來了,把臉盆放在一旁的圓凳之上,將水中的濕巾取出來擰幹水,欲為方鎮欽擦拭一番。
此時卻聽他斷斷續續地說道︰“除非天崩地裂或是海枯石爛否則永遠都要在一起長相 守不離不棄﹗”
瓊兒一時之間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開來,低聲說道︰“恭喜公主,嫁了個情深意重的好郎君﹗”
秦柔既羞且喜,須臾間塗過胭脂的臉上愈發豔麗紅潤了。
她啐了瓊兒一口,一把奪過後者手中的濕巾,嗔道︰“這個沒大沒小的壞丫頭,竟敢打趣你主子﹗罰你趕快去面壁思過,不得本宮允許,不可私自離開﹗”
“是是是,公主,奴婢這就去了﹗”瓊兒嬉笑著跑出門外,順便將門給關上。
秦柔右手握著濕巾,左手輕輕翻轉方鎮欽的身子,低低切切地說道︰“駙馬,本我給你擦把臉再睡吧﹗”
方鎮欽似乎已經睡著了,便任由著她將自己扳正了身子,平躺在床上。
秦柔看著他的俊顏先是呆了一呆,繼而臉色緋紅地伸手為他擦臉。
秦柔雖然對他忽略自己而肆意飲酒甚感不滿,此時卻被濃濃的柔情蜜意包圍著,心情說不出的舒泰愉悅。
突然,一顆豆大的淚珠自方鎮欽右眼之中滾落出來,他口中模模糊糊地囈語著“阮玉”或是“阮韻”之類的字眼。秦柔大驚,他的眼淚彷彿燃著的蠟燭突然墜下來的蠟油般灼熱,燙傷了她的眼睛與她正沈浸在甜蜜中的柔軟芳心。
這個叫阮玉還是阮韻的人是誰?是他的初戀情人?他既是心有所屬,又為何要另娶他人?她堂堂天朝公主,難道還比不過那個姓阮的女子,竟讓他在與她成親之後還不能忘懷?他的求醉是故意的嗎,就是不想面對她這個賜婚而來的妻子?
“嘩啦”一聲,秦柔重重地將巾子扔進臉盆之中,臉色陰鬱地來到門口。她要去問問方騰,到底那姓阮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既是對她情難割捨,卻又為何拋下了她?
手剛碰到門格,卻又迅速縮了回來。
她是在幹什麼?怎麼,新婚當日就為不確定的事爭風吃醋嗎?不管她姓阮的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方鎮欽既與她拜了堂成了親,就是她秦柔的男人,早晚叫他對她死心塌地的。
管你姓軟的姓硬的,她秦柔有絕對的自信讓她的夫婿心裡眼中只有她原配一個﹗
來到床畔,秦柔伸出纖纖玉手,朝方鎮欽臉上左右開弓各打了響亮的一記。
然後她恨恨地收回右手,輕輕朝疼痛之處吹了吹,無限風情地說道︰“駙馬,這兩巴掌是勾銷你冷落我和酒後胡亂言語之過的。從此以後我們要相親相愛,你心中只有我,我心中也只有你,相依相守一輩子﹗”
上一頁 方鎮欽渾然不覺這一切。他是真的醉了。
此時他的思緒正沈浸在元宵節當日,他匆忙之中出門去見蘇暖玉,腳上只穿了一隻鞋子,蘇暖玉見了之後感動得無以複加,許諾說要與他長相 守不離不棄,他大喜過望,抱著她不停地轉圈。
然而,皇上賜婚,父親責打,暖玉出走,從此音杳﹗
他找不到她了,暖玉,你去了那裡?不是說好要一起私奔嗎,為什麼就這樣拋下我不管了?心中好痛,就好像心已經破了一個大洞,怎麼縫補也無濟於事﹗暖玉,你快點回來,我現下好難過﹗暖玉,難道我們真的就這樣錯過了嗎?
洞房花燭之夜,傷心的淚水恣意地爬了他滿臉。
第十七章楚王駕到
次日,天際微明。
四人四騎守候在長安城門之前,眼光無一不灼灼盯著城門。領頭一人峨冠博帶,白衣白馬,正是楚王秦顯。
昨夜與裊裊討論後,一致認定蘇暖玉遭遇了什麼事故,最後秦顯決定帶上海、浪、波三名隨侍一同前往鹹陽尋找蘇暖玉。
不多會兒,城門被緩緩拉開了一條縫,隨著這條縫逐漸加大,自外而來的光線也一寸一寸地增多。
待到可以容納一人一騎通行之行,秦顯雙腿一夾馬肚,揚起聲音呼喚白馬驚風“駕”。
驚風跟隨主人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每一個指令,此時他剛剛有所動作,它已經四蹄生風,呼呼地往城門洞開之處狂奔而去了。
待到城門大開,心海、心浪、心波三侍衛也揚鞭打馬,快速地跟隨秦顯的方向而去。
一路不曾稍歇,巳午相交時分,四人四騎入了鹹陽城。
城中人頭攢動,已不容許人馬快行,於是秦顯勒了馬韁,放緩了速度,向人打聽了城南蘇府及城北蘇府的具體位置,這才有的放矢地往到達站而去。
費了一刻鐘的功夫在城南的蘇府尋找,未果,於是打馬往城北而去。
到了蘇府,發現門口停了一頂花轎,這戶人家似乎正在辦喜事。
一位身著大紅喜服的小個子男人正站在迎親的馬匹前面,翹首望向府門深處。
這個男人頭戴飾以禽羽紅花之物的寬邊帽子,臉上竟還戴了張銀色面具。
真是奇怪也哉,大白天的,又是明媒正娶的大喜之日,如何竟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秦顯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並不以為怪。當初他去大理之時也曾黑紗覆面,想來他也是有必須隱藏真身的苦衷的吧。
秦顯騎在馬上巋然不動,心海、心浪、心波皆翻身下馬,秦顯示意心海上前叫門。
“你們是什麼人?”小個子新郎也發現了幾位不速之客,於是好奇地問道。
“這位是楚王殿下,還不快快參拜﹗”心浪上前喝斥道。
幾個轎夫聞言先是面面相覷一番,接著看秦顯那居高臨下的派頭,還有幾個威風凜凜的親隨,他們無一不是嚇得面如土色,趕緊跪下參拜了秦顯。
而那小個子新郎似乎是世外之人一樣,竟傻愣愣地看著幾個跪地參拜的轎夫,似乎甚感莫名所以。
“你為什麼見楚王不跪?”心浪淩厲地盯著那新郎,咄咄逼人地問道。
“我、我為什麼要跪?”那男子傻乎乎地問。
秦顯隱約感覺他年紀尚輕,並且不大與外界接觸,彷彿思想極為單純的孩子般,所以他將心浪召了回來,示意他不要再與之糾纏。
心海已經入府門之中尋得主事之人,此時正帶了蘇府主人蘇正倉促而來。
蘇正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長相甚是斯文,卻一臉的精明之相。
“草民蘇正參見楚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蘇正跪拜在秦顯白馬之前,心中忐忑不已。
“你起來說話﹗”秦顯此時方自馬背上輕躍而下,背負著雙手看著蘇正說道。
“謝楚王﹗”蘇正惴惴不安地站起身,不敢抬頭看秦顯的臉。“不知楚王殿下大駕光臨,未曾遠迎,蘇正罪該萬死﹗還請楚王移駕府內說話﹗”
於是秦顯當先闊步邁進府門,心海、心浪、心波三隨侍也緊跟其後。蘇正虛抹了一把額上的毛毛汗,半哈著腰也要往裡而去,卻被新郎叫住︰“舅舅,蘇三怎麼還不出來?我還要等多久啊?”
蘇正平時疼惜這個外甥,此時貴客光臨,他卻來不及敷衍這個小屁孩,粗魯地回答道︰“你多等一下怎麼了?搞不好蘇府都大禍臨頭了,你懂什麼?﹗”說完便丟下聽得稀裡糊塗的外甥,小跑步往裡而去。
秦顯一行人正穿過前院時,只見一個老媽子背著頭遮紅巾的新娘往西院方向而來,左右邊分別跟著一個美艷的少婦及一個其貌不揚的下女。
那少婦正是蘇家的女主人藺如誨。此時見到陌生人來,先是一怔,繼而見來者氣度不凡,想來並不是普通人,於是說話之間便甚是客氣︰“這幾位公子是什麼人?來蘇府之中可是有什麼事嗎?”
心海、心浪、心波三親隨正當要發作,此時緊跟而來的蘇正已經急得大喝道︰“娘子,不得無禮﹗這位是楚王殿下,還不快快跪下參拜﹗”
藺如誨雖出身富賈之家,但像皇族之人卻鮮少接觸,此時一聽丈夫說來者是皇子出身,心下也有一絲慌亂,趕緊地跪拜下去。
“民婦藺如誨,參見楚王殿下﹗”
她這一跪,緊跟著那背新婦的老媽子也把背上的人放了下來,跟著跪了下去。秦顯注意力盡在藺如誨身上,此時便命她起了身。
正當要開口詢問一番,不經意間,秦顯的眼角餘光掃到那本應該下跪參拜的新娘竟然已經掀開了紅蓋頭,此時正垂著手將蓋頭拖曳在地,目中已是波光隱隱,怔怔地看著自己。
秦顯被那目光猛地一蜇,感覺心中被重重一擊似的,也錯愕結舌地看著她。
“蘇三,不得魯莽,還不快快跪拜楚王殿下﹗”蘇正見狀大驚,沉聲喝斥道。
“蘇暖玉,你還不到本王身邊來?”秦顯極力壓制住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溫柔又不失威嚴地半命令道。
蘇暖玉心中也是洶湧澎湃不已。
昨天,蘇夫人叫了裁縫鋪的人來給她量體裁衣,然後又教導了她好些話,最重要的是帶她去落英閣認識了她未來的婆婆。
蘇夫人的良苦用心蘇暖玉總算明白了,難怪她那麼心急火燎地催促著趕緊辦喜事呢。蘇暖玉看到蘇眉音那癡癡傻傻的樣子,不由得替她感到惋惜。
不過,以蘇眉音的美貌,怎麼會生得蘇亦亨那般模樣的兒子呢?基因變異啦?
蘇暖玉不過只是將計就計利用機會想要逃跑,但一想到如果她離開了,這對母子誰來照顧呢?蘇夫人擺明瞭是要把這兩個包袱扔給她蘇暖玉的,她腳底抹油溜了,他們怎麼辦?想到此,蘇暖玉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轉念一想,現下不是同情別人的時候,她自己也很需要他人的同情﹗於是又硬起心腸,同蘇夫人周旋起來。
今天一早,正睡得香呢,門被敲得山響。她只好閉著眼摸索著去開門。
原來是裁縫鋪把連夜趕出來的嫁衣送來了,先給她試試看合不合適,不合適還得抓緊時間改。蘇暖玉打了個呵欠,仍是閉著雙眼,任他們折騰。
接下來就是給她洗臉、上妝、梳頭大凡女子出閣之時的過場一應做足了。
蘇暖玉是被耳朵上傳來的刺痛感給驚醒的。原來負責給她打扮的老媽子竟拿了一根繡花針給她穿耳洞呢。
蘇暖玉當即痛得跳腳,睡意頓消,口不能言,只得四處躲避,同時心疼地伸手捂著受傷的耳朵。那老媽子見她如此固執,便也不再堅持給她穿另一隻耳朵了。
然後,蘇夫人就來催人了。
老媽子把紅蓋頭往蘇暖玉頭上一遮,弓身背了蘇暖玉出門。
蘇暖玉耳朵上的疼痛之處佔據了她整個的思惟,隱約中似乎聽到蘇夫人說了一句“楚王殿下”,蘇暖玉還以為耳朵受了傷聽覺出問題了。楚王殿下,哪個楚王殿下?秦顯麼?他來此處幹什麼?
那老媽子將自己放了下來,蘇暖玉偷偷掀了蓋頭一角往外瞧去。
這一眼當真是比天雷勾動地火還要來得令人神魂俱銷,直把蘇暖玉激動得想說歐買嘎,趕緊一把扯下紅蓋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人。
她做夢沒有想到,在她某一天陷入困境的時候,第一個出現來拯救她的人竟然是秦顯。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哎,即使是因著對裊裊的好而愛屋及烏,那也不必親自出馬來營救她呀。
難怪人人交口稱揚他的賢德之名,她現下終於能夠理解當時目送他離開大理時的百姓的心情了,這個人就像久旱後的及時雨、暗夜裡的璀璨星辰一樣,看到他就看到了希望。
一時間,蘇暖玉這長時間等待後的絕望,受製於人的辛酸無奈通通一古腦兒地湧上心頭,不由得鼻中微酸,眼中也波光粼粼起來。
“蘇暖玉,你還不到本王身邊來?”他也看到了她,臉上有微微地動容之處,用充滿蠱惑般地聲音向她說道。
第十八章無語淚流
蘇暖玉點點頭,扔下手中的紅蓋頭,先是一步步緩慢地走過去。
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然為什麼走在地上感覺如此的不踏實,飄忽得像踩在天邊的雲朵上一樣呢?
楚王,謝謝你,謝謝你肯對我伸出援手﹗蘇暖玉在心裡對他說道。眼淚再不受控制地在臉上漫溢開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你為什麼不早點來?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多苦悶多難受?
此時此刻,他鄉遇故知,果然是人生中一大喜事。蘇暖玉極力吸了吸鼻子,企圖阻止那紛至遝來的莫名淚水。為什麼要哭?他來救你來了,你應該微笑。她試圖製造出一點笑意,然而,她失敗了。
她彷彿是委屈得不得了似地,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 而出。她只能安慰自己說,這是喜極而泣呀喜極而泣﹗
終於來到他面前了。立定,蘇暖玉淚眼模糊中,根本就看不清秦顯的臉。
她現下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是跟她親人差不多的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讓我做你的妹妹吧,請你像一個兄長般永遠地疼惜我,保護我﹗
蘇暖玉怯怯地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一角,仰頭望著他。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秦顯心中沒來由地一痛,鬼使神差地,他長臂一伸,只是輕輕一帶,她便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抱之中。
昨天在看到紙鳶上她的留字時,他就已經心神不定了。
昨夜是他繼新婚頭晚之後的第二個不眠之夜。
雖然他自己也有點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麼如此緊張焦慮不已,但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險時,他實在做不到若無其事。於是卯時未到便急急忙忙地起床洗漱,帶上三名親隨,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往鹹陽。
當他看到一身嫁衣的蘇暖玉時,他心中彷彿堵上了一塊大石般難受,接著又暗自慶幸不已,幸好他及時趕來了。見她凝噎無語淚流的模樣,抓著他衣袖哀哀地看他的神情,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蘇暖玉心中一暖,頭伏在他的寬濃肩膀上,熱淚奔騰。多少個夜晚,她孤單無助的時候,多麼希望能有這樣一個肩膀,盡情地給她依靠,感受她的悲苦,傾聽她的心聲,接受她眼淚的洗禮。
她甚至幻想著有朝一日與方鎮欽團聚的時候,她一定要與他抱頭痛哭,用自己的眼淚鼻涕弄髒他的衣衫,告訴他自己受了多少苦悶委屈,告訴他自己是多麼地思念他﹗
秦顯緩緩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脊背,輕聲如耳語般呢喃道︰“蘇暖玉,你受苦了﹗”
站在一旁的蘇正夫婦早已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蘇三這麼大的來頭啊?怎麼辦?他們不僅囚其為婢,現下竟還想把她嫁給那個怪物蘇亦亨?﹗天哦,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幸好楚王趕得巧,不然木已成舟,那他蘇府還能安然無恙嗎?
蘇暖玉大概哭得差不多了,抽嗒著離開了秦顯的懷抱,看著他清澈的雙眸,破涕而笑。
沒想到這一笑竟莫名地讓秦顯鼻中酸澀,別開了眼,自懷中摸出一塊手絹,遞給蘇暖玉。
“擦一擦臉,妝都被你哭花了。”秦顯嘆息著說道。
上一頁 蘇暖玉趕緊接過手帕,胡亂地往臉上抹了一把,展開來看時,上面紅的白的弄得手帕臟兮兮的。
把人家的手帕弄髒了,蘇暖玉怪難為情的。把它疊好,準備洗乾淨了還給人家。
不經意間,蘇暖玉看到手帕的一角用金線繡了一個“玉”字,旁邊還有她特別設計的大寫“S”。這是當初蘇暖玉扭股糖似地纏著方詩浣讓她幫忙給繡上去的,絕對是獨家設計,不大可能有人雷同的。
而這張手絹,她分明記得在元宵節當晚,有位黃臉漢子贏了飛鏢遊戲,她作為運動會入場憑証送給了他。現如今怎麼會在秦顯手上的?
蘇暖玉愣愣地看著手絹,卻苦於無法開口詢問。算了,等她恢復聲音了再問吧。於是,她伸手牽過秦顯的手,在他手心上寫了三個字 “謝謝你”。
秦顯見她毫無徵兆地突然來牽自己的手,大感不解。
接著她用手指在他手心之中寫起字來。就在這短暫而輕微的接觸中,他感覺到她手指生繭了。
他的心頓時被揪住了。她是做了什麼粗重不堪的活計,竟然讓她的手變得如此粗糙不已?
很快地,秦顯又是一驚︰她為什麼要用寫字的模式跟他交流?
“蘇暖玉,你為什麼都不說話?”於是,秦顯大惑不解地問道。
蘇暖玉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後擺了擺手,意思是說她無法開口說話了。
“是他們害你的嗎?他們給你下毒了是不是?”一股怒氣頓時自胸中熊熊竄出,秦顯近乎咆哮地以手指著蘇正夫婦問蘇暖玉。
蘇正尚不解其意,蘇夫人已經嚇得立時雙膝跪地。
“楚王明鑒,蘇三來到府上時便已經口不能言,不信你可以問她﹗”蘇夫人眼巴巴地瞅著蘇暖玉,聲音中盡是懼意。
秦顯轉頭去看蘇暖玉,後者點頭表示同意蘇夫人說的話。此時他的心情真是複雜已極。有太多的震憾,有一點憤怒,有稍許的同情,還有微不可察的心疼。
蘇暖玉又捉住他的手,再度在他手心中寫字。
也許她為了能讓他看得清楚,所以一筆一劃寫得很慢。她的手指在劃經他的掌心之時,他覺得手心有些癢癢的,但又覺得很舒服很享受,竟令他心神不由為之一蕩。他這是怎麼了?
秦顯強自斂了心猿意馬的神智,認真看她的手指勾劃出來的字,好像是“她有解藥”四個字。
蘇暖玉寫完,又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蘇夫人。
“解藥呢?還不把解藥拿出來?﹗”秦顯冷峻地喝問出聲。
“回楚王,民婦並無解藥﹗”蘇夫人矢口否認。
蘇暖玉又給秦顯寫字了︰“我看見了,她有﹗”
“怎麼,在本王面前,你也敢睜著眼睛說瞎話?﹗”秦顯心中惱怒,語氣更加冰冷迫人。“你蘇府膽敢買賣人口,這本已是重罪,況且這位姑娘乃本王愛妃的結義妹妹,你們竟然隨意為她安排婚事。到底是何方神聖膽敢強娶王妃之妹,本王倒想見識見識﹗”
“楚王請息怒﹗”蘇正也趕緊跪了下來,一邊向秦顯告罪,一邊詰問其妻藺如誨道︰“到底有沒有解藥,趕緊拿出來給楚王﹗”
“相公,”藺如誨顫栗著嗓言向丈夫求援道︰“那姓朱的牙婆說她嘴巴刁鑽,慣會胡謅騙人,外家身怕她教壞亦亨,所以乾脆把解藥給扔了相公,外家身如何得知她是貴人啊?﹗”說到後來,已是低不可聞。
但蘇暖玉卻聽得十釐清楚,不由怒火中燒。
居然敢騙她﹗這個女人欠修理﹗仗著有秦顯做靠山,一個箭步沖到藺如誨面前,“啪”地一聲甩過去一個響亮的耳光。
蘇暖玉經過這幾個月的魔鬼訓練,其手勁早已今非昔比,又加上氣不打一處來,一出手便使上了全力。
藺如誨冷不防被蘇暖玉這麼一出手,細皮嫩肉的臉上頓時現出幾道紅痕,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地栽倒在地上。
她從小到大受盡寵愛,待遇就跟眾星捧月的公主也相差無幾了,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還在大庭廣眾之下,這叫她如何咽得下氣去?一時怒急攻心,不由眼前一黑,當場昏厥過去。
“娘子﹗娘子﹗”蘇正嚇得不輕,連忙撲過去抱住藺如誨,一臉憂心忡忡。
“蘇三你個臭丫頭,你憑什麼打我娘?”
突然,耳邊傳來某物急速破空襲來的聲音,同時伴隨著一個少年老成的暴喝之聲。
蘇暖玉往發聲之處看去時,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一支雕翎羽箭已聲勢赫赫,直撲她面門而來。
蘇暖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那箭來勢甚猛,蘇暖玉又猝不及防,當真是避無可避,說不得,只得伸手去抓,好歹也要賭一把﹗
“蘇暖玉,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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