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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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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陶 -【千年的呼喚(千年的呼喚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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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等她終於解釋完畢,他的表情已經慢慢恢復平靜,思考了一會兒後,他才說道:「你的世界有奴隸嗎?」

  「沒有。」她搖首。「我的世界雖然不能說完美,但比起過去的每個時代算是很好的了。」

  他靜默不語,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想跟我到我的世界嗎?」她問道。「姊姊說,如果她能找到時光隧道,帶人一起回去應該不是問題。」

  他還是沒有吭聲。

  「索日……」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你怎麼不說話?」

  他傾身親吻她。「你說的事我要好好想想。」他現在還不知該怎麼消化她給他的訊息,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解釋給他聽,但他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從一千多年後跑來這兒。

  「好。」她抓住他衣服的下擺。「我想過……跟你待在這兒,但是這裡太多戰亂跟痛苦,我沒有辦法長久待下來,除非我們住在山林裡。」

  他點個下巴,表示聽到,但沒發表任何意見。

  「我知道你如果來到我的世界,一開始一定會不適應,但是久了就會習慣的。」她勸說道。「我們的東西都比這裡進步很多,生活很方便。」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到他沒身分證該怎麼辦,還有,他也沒有護照,怎麼坐飛機跟她一起到台灣?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洩氣。

  不過,她馬上又讓自己振作起來,她不能因為這些事而感到意志消沉,只要他願意跟她回去,其他問題可以慢慢想辦法解決。

  「索日,你在想什麼?」見他一直不說話,夕川試探性地問。

  他搖首。「沒什麼,」他將她攬入懷中,臉龐偎在她光滑的頸肩上。

  她環著他的背,輕聲歎息。「索日。」

  她輕柔的撫摸讓他放松地閉上眼。「我會想到一個辦法的。」

  「什麼?」她沒聽清他的呢喃聲。

  「我說我會想到辦法的。」他親吻她細致的頸肩。「你們現在還沒找到方法回去,對嗎?」

  「嗯!」她颔首。

  他睜開眼。「那就等找到方法再說。」他垂下眼,一邊嚙咬她的肌膚,一邊想著該怎麼做。

  夕川讓他的動作弄得發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好癢。」她本能地想閃躲。

  她銀钤般的笑聲讓他心中搔癢起來,他拋開眼前煩惱的事,變本加厲地咬起她的脖子,一手還往她的腋下探去。

  夕川扭動著,手臂使力推他,想將他推開。「索日,哈……」她也搔他癢,可他好像沒知覺一樣,她承受不住攻勢,只得把自己卷得像蝦球一樣。「不玩了。」

  他瞧著她有趣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聽見他的笑聲,夕川轉過身瞧他,他撲上來親她,她笑著閃躲,直到他將她壓在草地上。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眸子閃著愉悅的火花,夕川微笑地凝望他,其實他在某方面真的很像小孩子,或許是因為當他還是小孩的時候,因為生活的艱困,他必須急速成長,讓自己變得成熟,她相信他小時候一定沒有玩樂的時光,他內心裡一直有個未獲得滿足的小孩,所以才會這樣憤世嫉俗。

  他的思考邏輯很簡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人,跟小孩以及動物沒兩樣。

  當他低頭吮吻她的雙唇時,她閉上眼,溫順地回應他,她希望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會找回自己的童稚之心。

  他熱情地吻她,呢喃一句她聽不懂的彝族話,夕川想問那是什麼意思,可他一如以往地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沒多久她就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當兩人纏綿之際,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兩人。

  「索日,你給我出來。」

  夕川嚇了一跳,直覺地推開索日。「怎麼了?」好像是阿雷娜的聲音。

  「別理她。」索日翻過身,將她往身邊帶,讓她靠在他身上。

  「索日!」阿雷娜掃了草地一眼,發現兩人就躺在不遠處。

  「索日,快起來。」夕川推他一下。

  索日閉上眼,假裝沒聽到她的話。

  這時阿雷娜已氣沖沖地跑來,身邊還跟著村子裡最壯碩的青年宏督。

  「發生什麼事了?」夕川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發絲,將發上的草屑拿掉。

  「你問他。」阿雷娜雙手擦腰,臉蛋因氣憤而漲得通紅。

  「索日……」

  夕川話未說完,一旁的宏督已經大聲道:「他把阿雷娜綁在樹上。」

  夕川大吃一驚,推了一下索日的肩。「真的嗎?」

  索日懶懶地睜開一只眼。「真的。」

  「你為什麼——」

  「不只如此,他還把鞋塞在阿雷娜的嘴裡。」宏督再次截斷夕川的話,顯得氣憤難抑,手臂上的肌肉全糾結起來。

  「索日。」夕川推他一下。「你為什麼這麼做?」她匪夷所思地問道。

  他坐起身,冷淡地瞧了阿雷娜與宏督一眼。「她一直在我耳邊吵。」

  「你太過分了。」宏督撲向他,將他推倒在地,揚手就要揍他。

  索日抓住他的衣領,一用勁就把他拋開。

  夕川緊張地站起身。「不要打。」萬一索日的力道沒拿揑好,傷了人就不好了。

  「宏督,好好教訓他。」阿雷娜一見兩人打起架來,不由得興奮起來。「快揍他。」

  宏督一聽見阿雷娜的話語,更是卯上勁,再次撲向索日。

  「阿雷娜,別助興。」夕川在一旁焦急道。「萬一受傷了不好。」

  阿雷娜揚起下巴,高傲地看她一眼。「受傷有什麼大不了,傷痕是勇士的標志,逃避的人是懦夫。」

  夕川歎口氣,看來要她幫忙阻止是不可能的了,幸好索日沒有傷人之意,只是不斷將宏督丟來拋去的。

  不遠處,她瞧見普布正巧走過來,她立即奔上前,對普布說道:「他們打起來了,你快叫他們停手。」如果真是玩玩就算了,但宏督一直打不到索日,整張臉愈來愈難看,再加上阿雷娜在一旁不停澆油,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普布瞄了一眼兩人的狀況,見事態不緊急,便問道:「怎麼打起來的?」

  夕川一臉尴尬地將事情說出,當普布聽到索日在姑娘家嘴裡塞了鞋後,不由得笑出聲,隨即以輕咳聲掩飾自己的笑意。

  「就是她手上的鞋嗎?」普布瞄了眼阿雷娜手中的藍布鞋。

  「應該是。」夕川颔首。

  「這有點麻煩。」普布輕蹙眉宇。「送鞋是這部落男女的示好之物,也算是定情之意。」

  夕川一聽,果然覺得棘手,阿雷娜喜歡索日她是知道的,前幾天她曾親自跑到面前告訴她這件事,當時她雖然訝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阿雷娜才十五歲,在她眼中就像小孩子,更何況她曉得索日也將她當作小孩看待,沒想到阿雷娜還去做了鞋送給索日,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而在此之際,索日已經愈來愈不耐煩,他其實很想一拳揍昏宏督,可夕川在場,他不想讓她接收到宏督的痛楚,所以只能隱忍不發,但他的耐性已經快被磨光了。

  就在這時,普布介入,隔開宏督的攻擊,阿雷娜立刻沖上前叫普布不要多管閒事。

  「這樣吧!索日,你讓宏督揍你兩下。」普布嚴肅地說道。

  索日冷下臉,正想駁斥他的說法時,宏督已道:「不需要,我打得到他,我剛剛只是在暖身。」他近得了索日的身,只是斗不過他的力氣,所以才會一直讓他拋開。

  「沒錯,你讓開。」阿雷娜對普布皺眉。「不要多管閒事。」

  「那這樣吧!比點公平的。」普布立刻道。「比射箭吧!」

  索日瞥他一眼,眉頭整個皺下,不過沒說話。

  「射箭?」宏督揚眉。

  「你不會?」普布睨他一眼。

  「宏督的箭術是部落裡最厲害的,他的外號叫鷹眼。」回答的是阿雷娜。「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見。」

  誇張的說法讓夕川露出笑,她連忙轉開臉,免得宏督以為她在嘲笑他,可索日就沒這麼含蓄了,他雖沒說話,卻哼了一聲。

  這哼聲讓阿雷娜漲紅臉。「你不信嗎?宏督,你就跟他比眼力,我要人到幾百尺外寫個字,你們瞧寫了什麼字。」

  這無聊的提議讓索日又哼了一聲,夕川則是低下頭掩飾笑意,以手肘輕碰了索日一下,示意他別這樣。

  普布難得的也露了笑,但隨即以輕咳掩飾。

  「你哼什麼?」阿雷娜惱火道。

  「好了,就比箭術,你的意思如何?」普布急忙將話題拉回,轉向索日。

  「可以。」索日無聊地說了一句。

  「你呢?」普布望向宏督。

  「當然。」他挺起胸膛。

  「好,那就三天後比吧!」

  「為什麼要三天後?明天就比。」阿雷娜心急道。

  「總得讓索日選把合適的弓,再練習練習,他已經很久沒碰弓箭了。」他轉向宏督。「你介意讓索日練習幾天嗎?」

  宏督為顯氣度,立刻道:「當然不介意,就三天後。」

  好不容易打發阿雷娜與宏督後,夕川向普布道謝。「多虧你了。」

  「主人不用向小的道謝,這是我該做的。」普布嚴肅道,但雙眸已沒有最初對夕川的疏離與冷漠,經過這些日子,他早已將她當作主子。

  他轉向索日。「你會箭術吧?」

  索日瞥他一眼沒說話。

  「那就好,我還想,萬一你不會就麻煩了。」普布正經道,他向夕川颔首後,就循原路離開到馬廄去。

  夕川望向索日。「你會箭術?」她疑惑道,他不是自小就在勞動當奴隸,怎麼可能會箭術?

  索日低頭撫了一下她的眉眼。    「你不用擔心,只要是武器,我很快就會上手。」

  夕川推測他的話語。「所以……你其實不會?」

  他沒說話,夕川知道自己猜對了。「你怎麼不說?」他這人真是……

  索日聳聳肩,沒有回答。

  夕川又好氣又好笑。「沒關系,我們去借弓箭吧!我也很想看看古代的弓箭長什麼樣子。」至於三天後的比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鄭買嗣當上王了?」撲罹蠻王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

  「嗯!聽說王子生了重病,整夜哭啼,沒多久就去世了。」

  扎格在屋頂上聽著下面撲罹蠻王與金齒蠻使者的對話,當他聽見舜化貞王的幼子去世後,不由得望天歎了口氣。

  「更可怕的是,他毫無預警地殺掉蒙氏王室八百多人,現在大家都有點擔驚受伯,不知他會不會對我們也下毒手。」金齒蠻使者又道。「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我們打算聯合一些部落的勇士,起兵進城,先下手為強。」

  「這……好嗎?」撲罹蠻王有些遲疑。

  扎格起身躍至鄰近的樹干上,遙望遠方的風景,看來所有的事還是照著軌跡前進。他將手枕在腦後,背靠樹干,沉思著眼前的局勢變化,思考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現在所有的一切大概都還在他的預料中,雖然他的確在加快事情發生的速度,原本索日會在一年後才來到撲罹蠻部落,但他沒辦法等這麼久,他急切的想知道一切會原封不動地照老天的意思走,還是將有所改變。

  他知道接下來撲罹蠻王沃尼會出兵,原本索日是不會參與這場戰役的,但現在他提早將索日帶來這裡,他想知道索日會不會決定參加,他覺得可能性很大,畢竟索日一直對南诏的階級制度不滿,雖然現在鄭買嗣自立為王,改國號為太長和國,但一切的制度還是沿襲南诏。

  他望著蔚藍的天空,實在弄不懂這些人爭奪王位要做什麼,像他這樣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的。

  遠遠的,他瞧見索日與夕川走來,兩人手牽著手,就像一對天真的小情人。其實索日的年紀並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出頭,但因為小時候的歷練到現在,整個人顯得老沉許多,不過就像夕川所說的,他在某方面實在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之前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他所知道的索日已經是個很殘暴的人,當然,他與戈阿婁的殘暴略有不同,戈阿婁喜怒無常,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人,轉眼就能殺掉,所以他的手下都很伯他。

  索日的手下也很怕他,不過不是因為他的喜怒無常,而是他的喜怒不形於色,因為他不苟言笑,表情又冷,再加上燒傷的臉頰,讓人望而生畏,他對部屬很嚴厲,對敵人更是無情,不過沒聽說他會虐待人,他殺人通常乾淨俐落。但戈阿婁就不一樣了,他興致來時會施以酷刑,虐待拷打他看不順眼的人,所以後來他的部下逃的逃、散的散,這也是後來他勢力衰弱的主因。

  他對索日的了解僅只於他是一個嚴厲無情的人,還有他將會滅了他的族人,可他從沒想過二十年前的他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少年罷了,或許比別人多了許多的憤恨與怒氣,再加上他一路走來總是所遇非人,沒有什麼人對他真正好過,才會造就他往後無情冷漠的性格。

  但夕川出現後,攪亂了所有的一切,他現在要賭的就是夕川的存在會不會對他往後的人生有影響,甚至讓他選擇完全不同的路子走。

  他在夕川與索日接近時,從樹上躍下,微笑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你又待在樹上望遠了。」夕川笑問,扎格很喜歡在高的地方待著。「我們要去借弓箭。你會射箭嗎?」

  「當然。」扎格颔首。「我家世代都是勇士,這可是必學的武術。」

  索日瞥了一眼他瘦削的身子,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索日。」夕川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別這麼無禮。

  「沒關系、沒關系。」扎格笑笑地咬著枝葉。「我這人隨和得很。」

  「那你可以教索日射箭嗎?」原本她想去問普布的,但被索日否決了,她曉得索日的性子是絕不會自己開口的,所以她只好詢問扎格。

  「我不需要他教。」索日立刻道。

  「要不要我教一會兒再說,我相信你會改變主意的,不過先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想學箭術?」他好奇地問。

  索日不理他想走人,卻讓夕川拉住,她簡短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當扎格聽到索日把鞋子塞進阿雷娜嘴裡後,笑得不可遏抑。

  「這件事是索日不對,可是他又不肯去跟阿雷娜道歉,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夕川無奈地說。

  「真是……真是太好笑了……」扎格抹去淚水。

  索日斜睨他一眼,壓下心中的怒氣,如果夕川不在這兒,他早動手把他丟到天外去了。

  「你別一直笑。」原本一臉認真在說事情的夕川,見他這樣,也不由得想笑。

  「好,好吧!」扎格颔首。「那我就教他射箭。」

  夕川高興地正要道謝,卻聽見索日說道:「不需要。」

  「在戰場上,箭術可是很有用的。」扎格淡淡地說,注意到索日的眼神一亮。「這可是遠距離置人於死地的利器。」

  一聽到殺人,夕川不舒服地動了一下肩膀。

  「據我所知,撲罹蠻王這幾日應該就會起兵攻打羊苴咩城。」扎格緊接著道。

  「要打仗嗎?」夕川覺得更不舒服了,雖然這在預期之中,但一想到屍橫遍野的情景,讓她渾身不對勁。

  「嗯!」扎格颔首。「不會射箭是不能上戰場的。」

  「那別學了,索日。」夕川立刻道,她本想讓他當個興趣練,若他只想著殺人,那不如不學。

  「不,我要學。」索日緩緩說道,他的眼神閃著許久未現的暴力陰影。

  扎格看著他,露出笑。「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夕川幽幽地長歎口氣,不再言語。

  三日後。

  「你還是要去嗎?」

  夕川知道自己已經問過很多次,可她必須在他出發前再確定一次,當撲罹蠻王三天前徵召勇士起義進城時,索日毅然決然地加入,不管她如何勸說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

  他堅定地颔首。「等我回來。」他撫摸她憂愁的臉孔。「我不會有事的。」

  「我真的不想你去。」她難受地歎口氣。「殺人是不好的……」

  他低頭封住她的嘴,他知道她要說什麼,這幾天她說了很多次,他愈聽心愈煩。

  夕川擰著眉心,在心中歎息,當他抬起頭時,拇指撫過她摺起的眉心。「我會盡量不殺人。」這是他能給的最大承諾了。

  她長歎一聲。「你要小心。」

  他點頭,她的擔心讓他心中歡喜,有一個人關心他的感覺很好。「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她颔首。「絕對不可以去戰場找你,在那裡我受不住的。」

  他撫過她柔軟的雙唇。「還有一點你忘了。」

  夕川微紅臉。「不可以跟其他男人太接近,尤其是扎格,可是你真的誤會……嗚……」她話未說完又讓他堵住口。

  「你是我一個人的。」他占有的在她唇上宣示主權。

  他原想在出發前要了她的身子,可是她的周圍總是圍著太多人,連睡覺時都不例外,昨天他帶她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安寧,那纏人的小鬼石拍不知道怎麼找到他們的,破壞了他的計畫。

  「我們的身邊總是有太多人。」他抱緊她。「如果我得勝回來,我們就成親。」

  「可是我還沒告訴——」

  「你的姊姊?」他明白的接續她的話語。「你不是告訴我,在你的家鄉你已經成年,可以決定自己的事。」

  他的話堵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反駁。

  「你不想嫁給我,是因為我是個奴隸嗎?」

  「當然不是。」她立刻駁斥。「我說過,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或是看低你-

  「那就當我的妻子。」他吻她一下。

  「你給我一點時間想——」

  「你還要想什麼?」他壓下心中的煩躁,她遲遲不肯答應讓他不安。

  「你不要生氣,索日。」她安撫地放軟語調。「我不是不嫁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心裡好害怕,但是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我們……我們是不應該相遇的,如果沒有遇上我,你會娶別的姑娘,所以,如果你娶了我,那……」

  「我遇上了你,所以娶的就只會是你。」他堅定地說。「我才不管其他人。」

  「但是我們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可能會弄亂原本的一切,然後……然後……」她頓在這兒,不知該怎麼接下去,然後呢?她也下知道然後會怎麼樣。

  「弄亂就弄亂。」他不在乎。「如果老天不想你弄亂一切,就不會將你帶來給我。」

  他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更何況你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他繼續道。

  她望著他,而後歎口氣。「有些變了,可有些還是沒變,你記得高大人嗎?他原本應該死去的,但讓我救活了,延長了壽命,可也只不過是延長,他最後還是死了,這到底是變還是不變,我弄不清楚。」

  索日正欲說話,集合的號角聲已經響起。「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他在話語後頭接了一句她聽不懂的納蘇話,她正打算追問,他卻低頭給她一個熱吻,夕川立刻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他抬起頭,又看了她一眼後才轉身離去。夕川立在原地瞧著他離開,心中有些落寞想哭,她難過的是,她終究抵擋不住命運之輪的前行,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上戰場殺人,而她阻止不了。

  「他還是走了他該走的路。」

  夕川抹去眼角的淚,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扎格。

  「這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不是嗎?」夕川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你到底是想阻止索日,還是推著他前進?」

  「我也不知道。」扎格老實回答。「我只是在賭。」

  「賭什麼?」夕川不明白。

  「賭他最後會選擇什麼。」他別有深意地說。

  「他已經選擇上戰場——」

  「這只是剛開始。」扎格看她一眼。「還有更大的選擇在等著他。」

  「什麼意思?」她覺得他的眼神別有含義。「跟我有關嗎?」

  他微笑。「自然。」

  「你會告訴我嗎?」她采問。

  他颔首。「你也算是我的主人,你要知道,我自然會告訴你。」

  來到撲罹蠻後,他又再追問她的來歷,這次她終於告訴他她也是由另一個時代來的,這件事他不吃驚,畢竟這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令他無法置信的是她來自一千多年後,這簡直超乎他的想像,他花了好久時間才調適過來,不管如何,她是他們族內女巫的後代,說起來也算是他的主人。

  「我不想當任何人的主人。」夕川急忙搖頭,不自在地說。

  扎格微微一笑,沒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如果沒有遇見你,索日會娶撲罹蠻王的女兒。」

  「阿雷娜?」夕川驚訝道。

  「應該是。」扎格笑道。「現在的發展不是很有趣嗎?索日討厭她。」

  夕川笑不出來,緘默無語。

  扎格見她郁郁寡歡,立刻道:「你別想太多,素日娶她只是因為現實考量,他並不喜歡她,不管是遇見你之前,還是遇見你之後。」

  夕川歎口氣。「我不是憂心這個,我只是覺得對不起阿雷娜,我……」

  「你不需要這麼想。」扎格立刻道:「或許不嫁給索日對阿雷娜才是好的,聽說她後來背著索日與男人有私情,還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怎麼會……」夕川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事實真相怎麼樣,不過你應該可以看出阿雷娜現在對索日只是迷戀,她把他當成像天一樣的英雄,這種迷戀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消逝,更何況,索日長年征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成為一方霸主上頭,對她漠不關心,她會轉向別的男人的懷抱也是可以預料的。」

  他的話讓夕川再次歎息。「後來呢?阿雷娜最後怎麼樣了?」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索日殺了那個男人,阿雷娜失足掉進水裡溺斃,有人說她自盡,有人說是索日做的,還有一種說法是她因私通罪受到部落法律的制裁。」

  見夕川一臉難過,扎格安慰道:「所以我才說遇見你未必是件壞事,如果他真的選擇了你,阿雷娜的將來應該會更好。」

  夕川點點頭,但未發表意見,若沒走到生命的盡頭,是好是壞如何能知呢?

  「別提這些難受的事,說點開心的吧!你再跟我講講你那時代的事,你上次說人可以在天空飛,叫肥雞是嗎?」

  夕川微笑。「飛機。」她糾正他的發音。說到字詞,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知道這句納蘇話是什麼意思嗎?」她發了幾個短音。

  她一說完,扎格立即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怎麼?」

  「這是索日對你說的?」他揣測著。

  「嗯!可是我問他,他都不告訴我,只說是不重要的話。」夕川老實地回答。「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方才他離開的時候又對她說了一次。

  「這句話的意思是……」扎格故意頓了一下。「我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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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半個月後。

  夕川站在小徑上迎接索日回來,旁邊一字排開站著與她同樣心情的族人。

  她聽來報的士兵說,他們這次死傷不多,雖然還沒到都城就受到鄭買嗣軍隊的狙擊,但他們還是打贏了第一場戰役,於是繼續向羊苴咩城挺進,但第二次的戰役敗了,令人欣慰的是,部落裡喪亡的人數不多,這也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且這次首功該算是索日的,當撲罹蠻王中箭摔下馬的刹那,敵人像豺狼一樣群體圍攻要置他於死地,索日一路殺進敵人陣中,將他給扛了出來。

  當夕川聽到這兒,心跳開始不規則,手心冒了冷汗,細節她沒再聽下去便走了。

  她要讓自己清靜一下,因為她愈聽心愈驚,害怕索日已經走上那條無法回頭的路,難道真如姊姊與扎格所說的,歷史仍舊照著它該走的路途走去,它就像河流一樣,不停向前奔去,或許在中途將不屬於它的東西卷入,甚至改變了河道,但它依舊朝著大海奔去,這個原則是不會更改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又是什麼呢?

  嘈雜喧囂的聲音由山下傳到山上,夕川拉回思緒,帶著緊張的心情迎接索日。

  「主人,是不是去打仗就會有這麼多人迎接?」石拍問道。

  「啊?」夕川愣了一下,下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去打仗就是勇士,那以後我也要去。」石拍咧嘴笑道。

  「不,打仗不好。」夕川心中一凜,急忙說道。「戰爭會讓人受苦。」

  石拍想了一下,憶起扎格說過主人不能上戰場,於是也就不再接續這個話題。

  夕川正想再說下去,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回來了、回來了。」

  她抬起頭,正好瞧見索日的身影出現在山路盡頭,一寸寸從地平線上升起,她露出笑容,忽然覺得有些緊張與腼覥。他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她突然感覺到有些羞怯。

  就在她打算上前時,身邊的男女突然問都有了動作,大夥兒全往前沖,她讓人撞了一下,發現人群全擠在前頭迎接回歸的戰士。

  她望向索日,發現他在搜尋她的身影,當兩人四目相對時,她羞怯的一笑,他推開人群朝她大步走來。

  她想著該跟他說什麼,可還未開口,他已抱起她,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夕川害羞地張望四周,示意他將她放下,他緊抱著她,夕川紅著臉歎口氣。

  他正要親吻她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取笑兩人的情意綿綿。夕川的臉兒更紅了,更多的人圍了上來,索日只好放下夕川,部落裡已准備好酒肉,打算慶祝他們歸來,夕川與索日還來不及說上幾句話便讓大夥兒擁著走。

  接下來的宴會,夕川雖然坐在索日身邊,可兩人卻沒能說上幾句話,因為不停有人朝索日敬酒,她在一旁有些坐立難安,酒她不太會喝,肉她又不吃,夾在他們之中似乎讓大夥兒都掃了興。

  趁著部落裡的女人跳舞唱歌助興時,夕川悄悄離開宴席,才離席,一名婦女便迎上前,說是索日立了大功,蠻王賜給她一座新屋當作獎賞,不用再與部落的婦女擠一間房睡,她們已將她隨身的物品送到新屋去了。

  夕川謝過婦人後,便往新屋的方向走去,經過一處樹叢時,忽然有人從裡頭跑出來,還帶著性感的笑聲。

  「來抓我啊!來抓我——」阿比甘莎的聲音戛然而止,驚嚇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主人……」

  「抓到你了。」一個男子由後頭追出,抱住阿比甘莎。

  夕川立即尴尬地紅了臉。

  「放開。」阿比甘莎扭身推了一下男子,緊張地梳攏自己的頭發,還拉了拉衣服。

  男子瞧見夕川,也尴尬了一下,但隨即說道:「怎麼不在宴席上?」

  「我有點累,所以想回去休息。」夕川回答。「你們怎麼不去參加席宴?很熱鬧的。」她在這兒都能聽見他們唱歌喧鬧的聲音。

  「我們一會兒就過去。」男子說道。

  阿比甘莎站在一旁,沒說什麼,可臉上帶著不安,原本要離開的夕川在瞧見她的表情後,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話,於是道:「你聽過阿比甘莎唱歌嗎?」

  男子搖頭。「沒有。」

  「等會兒到了宴席上,讓她唱首歌,她的歌聲不輸這兒的姑娘。」夕川微笑說道。

  「真的?」男子驚訝了一下。

  阿比甘莎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定定地瞧著夕川。

  「當然,她跳舞也很好看。」夕川又稱贊了一句。「那……我不打擾你們了。」她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於是點個頭後便走了開去。

  「你的主人的脾氣還真是好,我方才還以為她會訓誡你一頓。」男子在夕川走開後說了一句。

  阿比甘莎沒說話,只是看著夕川離去。

  「走吧!去吃些東西。」男子拉著她。

  阿比甘莎讓他拉著走,可中途卻不住地回頭看,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也厘不清……

    她在半夜忽然驚醒,驚覺身上壓了重物,直覺地便要尖叫出聲。

  「夕川……」

  她大聲喘氣,心髒像被人緊緊掐住而後又突然放開,驚得她以為自己會心髒無力死掉。「你……你嚇到我了……」

  「嗯!」索日由背後攬住她,臉龐在她腦勺上磨蹭,鼻尖在她溫暖的脖子上摩挲。

  「你喝醉了?」她在他懷中轉過身,他身上都是酒氣。

  「沒有。」他的雙眸依舊澄清,在黑暗中閃著淡淡的光芒,他的黑發落在他眼前,整張臉顯得稚氣起來。「你為什麼離開了?」

  她歎口氣。「我不吃肉,又不太會喝酒,你們說的話我也搭不上腔,在那裡……很奇怪。」

  他撫摸她的臉,聽見她繼續說道:「反正慶功宴的主角是你們。」女人唯一的功用大概就是跳舞娛樂將士。

  他沒聽出她話語中的落寞,只是問道:「你想我嗎?」他攬著她,孩子氣地問。

  她紅了臉。「嗯!」她發現他真的有些醉了,他的表情沒有平常的嚴厲,看起來年輕好多,而且眸子裡還閃著少有的快樂與笑意。

  聽見她的話,他高興地露出笑。「我也是。」他渴望地吻上她的嘴,他的酒氣沁入她口中,讓她有些不適應的想逃開,可卻掙脫不了。

  他熱烈強勢地壓著她,似乎要將這些日子的熱情全宣洩出來,夕川輕吟著,想叫他慢下來,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正在她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時,他離開她的唇,她松口氣,不住的喘息著,發現他正在扯她單薄的衣裳。

  「索日……」她緊張地掙扎著。「等一下。」

  他一路吻下她的胸,讓她身子發燙起來,當他的手滑上她柔嫩的大腿時,她驚慌起來。「索日……不要……」

  起初他沒聽見她的話,直到他似乎聽見她的啜泣聲,他才抬起身子,低頭凝視她帶淚的臉龐。

  「夕川……」他不解地盯著她,眸子裡滿是熾烈的情欲。「你為什麼哭?」

  「你……」她吸吸鼻子。「你這樣讓我害怕,你把我抓得好緊……」

  他這才發現他一手將她兩個手腕都扣住,定在她頭的上方。「我弄疼你了?」他立刻放開她,神情緊繃,深怕自己真的弄傷她,他剛剛有些失控,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力道的拿揑。

  「一點點。」她轉了一下發疼的手腕。「你都聽不進我說的話。」

  「對不起。」他翻身躺到她身邊,而後將她摟入懷中。「我只是很久沒親近你。」

  夕川的臉頰開始發燙。「我知道,可是你……你……」

  「我太粗魯了。」他撫過她細致的臉,試著壓下體內的欲望,隨即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

  「沒關系……」她抓著他胸前的衣裳,摸到她為他縫上的老鷹。「我們半個月沒見了,然後你又突然……突然這樣,所以我才會嚇到。」

  他呢喃地細吻她的臉,讓她安心,等她開始回應他後,他才逐漸加深自己的吻,熱切地與她糾纏。他攬緊她,大掌在她背上磨蹭,讓她慢慢放松,他不想嚇到她,但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得到她!

  在外的日子,大部分都在馬上度過,他常想起她,想她在做什麼,當他想到她可能跟扎格或其他男人說說笑笑時,心中就升起想殺人的欲望。

  上戰場殺人大概是他唯一覺得滿足的時刻,但這種滿足和跟她在一起時的感覺又不一樣,殺人很刺激,也能宣洩他心中的憤怒,但當一切結束,他望著遍地的屍首時,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他抬頭看著天空時,他瞧見了他一心向往的老鷹飛翔而過,他終於得到他期盼的自由,但心中卻還是有些怅然若失,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以為他的不滿足是沒有殺夠人,所以在下一場戰役時,他殺了更多的人,但一切還是沒變,直到他們要回來時,他想著她的臉孔,她溫柔的話語,心情才平靜許多。

  索日侵略地開始撫摸她柔軟的身子,聽見她輕柔的呻吟聲,腦中戰場的景象開始遠離,她軟綿的小手在他身上引發興奮的刺激,他低吟一聲,更加熱烈地在她身上游移。

  夕川隱約感覺兩人的熱情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她心底明白,如果再不阻止,就無法回頭了。他的手鑽進衣內在她身上燃起火焰,她急促地喘息著,感覺他在她胸前的撩撥,她扭動著不知是要遠離他,還是要更親近他,讓她感到一陣迷惘。

  當他離開她的唇,親吻她的耳垂時,她聽到他叫她心愛的姑娘,她只覺一陣顫栗,發現自己的衣物已經讓他脫下,當他赤裸的胸膛壓上她時,肌膚相親的親昵感讓兩人顫動了一下。

  她注視著他帶著情欲的眸子,抬手撫摸他的臉。「我很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與她前額相觸,熾熱的呼吸拂過她的睑。

  「索日……」

  他綿密地開始吻她,在她唇內探索,與她唇舌交纏,手指撫過她玲珑的曲線,聽見她急促的喘息,夕川漸漸淹沒在他編織的情欲中,再也無力掙脫……

   半夜,她莫名地醒了過來,瞧著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暈著一層藍光,身邊的人動了一下,今晚的記憶在霎時全湧上來,她立刻感覺身子燥熱起來,敏感地察覺他的赤裸與呼吸。

  她轉過身與他面對面,他睡著的樣子看來毫無防備,臉部的線條也柔和許多,她抬起手撫摸他的五官,在他眉心上的印記上駐足一會兒,再游移到他像刀一樣銳利的眉毛,高聳的鼻子與薄薄的嘴唇。

  她輕輕歎口氣,臉蛋绯紅,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與索日有了肌膚之親,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自從遇上索日後,她覺得自己一直在改變,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膽小,那麼怯生生的,也愈來愈適應這兒的生活,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畢竟這裡實在太多戰亂,讓她一直覺得不舒服,只是倘若真的回不去,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樣覺得恐慌了。

  她順著他臉上的線條溫柔的撫摸,聽見他舒服地歎口氣,橫在她腰上的手臂反射性地將她往裡帶。她微笑地偎著他,正想再次入睡時,忽然發現他睜開了眼,他淡淡的眸子與她對上。

  夕川羞赧的垂下頭,將臉頰貼在他頸上。

  「夕川。」他喚了聲。

  「嗯!」她溫柔的應著。

  「有你在真好。」她聽見他睡意朦胧的聲音。「我還以為自己又是一個人。」他攬緊她。

  他的話讓她有些不解,於是追問了幾句,卻發現他又已入睡。夕川歎息一聲,手心在他背上輕輕撫摸,他一定是作夢了。

  她閉上眼,讓他的體溫溫暖她。「希望你能作個好夢。」她不由自主地打個呵欠,與他一同進入夢鄉。

   三日後。

  聽見撲罹蠻王沃尼找他,索日疑惑地來到山徑上,領他來的青年向撲罹蠻王報告一聲後,便退了下去。

  「來,過來。」沃尼示意他站到石上。「在這兒風景好。」

  索日沒有爭辯,順從地站了上去。

  「怎麼樣?美嗎?」他指著底下一片青蔥的草地與樹木。

  「嗯!」索日應了一聲。

  沃尼開始向他述說他們是如何找到這地方的,索日靜靜聽著,偶爾搭個一、兩句話,他不明白他跟他說這些要做什麼。

  片刻後,沃尼才進入正題。「你覺得阿雷娜怎麼樣?」

  索日皺攏眉心。「她……活潑。」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我聽說你之前把她綁在樹上。」

  索日沒應聲,不明白他是何意?

  沃尼笑了兩聲,輕拍了一下他的背。「放心,我沒問你罪的意思,阿雷娜這孩子喜歡你。」他觀察他的神色,卻發現他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已經有夕川了,夕川這女孩我也喜歡,心地好又溫柔,漢人女子跟咱們這兒的女人的確是不一樣,漢人女子柔情似水,咱們這兒的熱情如火,各有各的優點,是吧!」他拍了一下他的肩。

  「照理說,奴隸階級是不能與我們通婚的,不過因為你救過我,是個勇士,阿雷娜又喜歡你,所以……」

  「我只喜歡夕川。」索日說道。那個阿雷娜就像石拍一樣是個小鬼,他見了就不喜歡。

  「你不用答覆得這麼快。」沃尼再次拍拍他的肩。「你好好考慮,如果你娶了阿雷娜,將來這一切就是你的。」他指著整片樹林。「我知道你想有一番作為,我欣賞你的膽識跟企圖,男人就是要有雄心壯志才對,現在機會來了,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索日沒說話,眉頭攏緊。

  沃尼也不催促,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先別想這些,來,我帶你去逛逛。」他往樹林走去。

  索日只得跟上,聽著沃尼說著氏族起源的歷史,他靜靜地聽著未置一詞,只覺得這一切有點莫名其妙。

   下午時,阿比甘莎一個人來到樹林間,她左右張望,確定無人後才拿出刀子想將原本刻在樹干上的標記刮除。她已經去掉兩個了,再弄掉這個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原本是她留下給贊路的,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她決定跟主人留在這裡,她不想待在贊路身邊,她早應該弄掉這個的,但是她一直拖延,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想跟贊路在一起,但現在不了,她要……

  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阿比甘莎驚嚇地轉頭,當她瞧見來人時,嚇得她差點癱坐在地。她原以為是贊路,但不是,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她認得他右眼上的疤,他是殺死阿西木嘎的男人。

  「你應該就是阿比甘莎吧!」戈阿婁以手抓著她的臉,手指扣住她兩邊的臉頰,讓她動彈不得。

  阿比甘莎嚇得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騷得很。」他上下打量她,黑眸掃過她豐滿的身軀。

  她害怕地顫抖。「別……傷害我。」她不想跟阿西木嘎一樣的下場。

  「我對女人可好的了。」他以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臉。「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你毫發無傷。」

  阿比甘莎立刻點頭。

  「帶路。」他放開她。

  「去哪?」

  他黑眸一閃,殘酷的冷意迸出。「找你們的主人。」

   「主人,那裡有很多紅莓子。」石拍指著前方的樹叢。「我們去那裡摘。」

  「好。」夕川微笑應允。「你真厲害。」

  石拍因受贊賞而咧嘴笑得開心。「因為我的鼻子很靈。」

  兩人說笑著來到樹叢後開始摘莓子,片刻後石拍說道:「那邊的樹叢也有,我門去那裡采。」

  「可這裡還有很多。這樣好了,你去那兒采,我在這兒,我們看誰采的多。」夕川笑著提議。

  一聽到要比賽,石拍立刻興致高昂。「好。」

  夕川瞧著石拍蹦跳地到另一邊的樹叢去,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直起身,將紅莓放進竹籃裡,朝另一邊樹叢換了聲。「石拍?」

  蓦地,她察覺到空氣中傳來暴力的波動,立即出聲喊道:「石拍,快出來。」

  見無人回應,夕川立刻奔上前去。「石拍,快出來。」當她繞進樹叢後時,她吃驚地瞪大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竹籃從手中滑落。

  「又見面了。」戈阿婁站在她眼前,露出惡意的微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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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會掐死他們兩個。」戈阿婁一手掐住石拍的脖子,將他舉高離地,一手掐著阿比甘莎,兩人的表情都萬分驚恐。

  「你別傷害他們。」夕川激動地撲向他,驚恐地大叫。「不要傷害他們。」

  「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好,你快放開他們。」她大叫,她絕不能讓他殺害她身邊的人。

  戈阿婁松開手,石拍掉至地上,不住咳嗽,夕川急忙扶起石拍,擔憂地落下淚。

  「他死不了,我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戈阿婁說道,他若真要他死,他脖子早斷了。

  夕川抹去淚,氣憤地揚起頭。「你為什麼要這樣?」

  戈阿婁掐住她細致的頸子,但沒用力。「你之前好像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對了,是那個可憐蟲死掉的時候。」

  「主人。」石拍對著戈阿婁又踢又打。「你放開主人。」

  「煩人的小子。」戈阿婁踢開他。

  石拍讓他踢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臉色發青,阿比甘莎急忙扶起他。

  夕川感受到他的痛苦而臉色發白。「你別傷害他。」

  「他再不識相,我會讓他死得比你那個可憐蟲還淒慘。」他一把抓起石拍。

  「你要做什麼?!」夕川激動地對他拳打腳踢。「放他走。」

  「那可不成。」戈阿婁否決她的意見。「有他們在身邊,就能讓你乖乖聽話,要是我殺瘾犯了,還能拿他們開刀,一舉兩得。」

  他的話讓夕川發寒。「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戈阿婁揚起眉。「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走。」他朝他們三人說了一句。

  夕川三人只得往前行,遠遠地有某身影立在樹梢上朝她們這兒看來,扎格將手放在眉上擋住陽光,一邊眯起眼想看得仔細,當人影清晰的映入眼簾時,扎格難得的詛咒一聲,快速地在樹林間飛躍穿梭。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阿比甘莎壯大膽子問,可聲音還是洩漏出她的害怕。

  「先下山再說。」戈阿婁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在經過籐蔓時,順手扯了幾條下來。

  夕川瞧著他不懷好意地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些拿來綁人剛好,小鬼跟那騷女人都沒用,到時候一並解決了。

  夕川倒抽口氣,臉色發白。

  「怎麼啦?」戈阿婁瞥她一眼。

  夕川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不,她不能讓他殺害石拍跟阿比甘莎,蓦地,她忽然想起甲娜說過會有三個人死掉,莫非就是阿西木嘎、石拍與阿比甘莎?!不,不行,她已經失去阿西木嘎了,不能再失去他們兩個。

  察覺到眼中冒出的濕意,夕川強忍下哭意,她不能在這時候哭,她要想辦法,雖然戈阿婁的力氣她比不上,但好歹她是從一千年後來的,她的腦袋至少比他進化一千多年,她一定可以想出辦法戰勝他的,她不能氣餒,更不能在這時候哭。

  「快走,沒時間拖拖拉拉的。」戈阿婁不耐煩地說道。

  當四人繞過崎岖山路,開始下山時,四周的樹林忽然竄出許多士兵,一名魁梧的副將上前。

  「可以進攻了嗎?大人。」

  見此陣仗,把夕川三人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竟然埋伏了士兵,他真正的意圖應該是要打下撲罹蠻,可怎麼沒有哨兵通報……空氣中血腥的氣味傳來,夕川閉上眼試圖將暴力的能量阻擋在外,撲罹蠻的哨兵一定是讓他們給殺了。

  「差不多了——」

  「不可以。」石拍突然大喊。

  夕川急忙按住他的嘴。「不要說話。」愈不引起戈阿婁的注意,他們存活的機串就愈大。

  「哦!為什麼不可以?」戈阿婁和善地問,雙眸卻因即將來到的殺戮而閃著興奮的光芒。

  石拍挺起胸膛,壯大膽子說:「主人會受不了的。」他不能讓主人發瘋,他要保護主人。

  「是嗎?怎麼樣受不了?」戈阿婁勾起笑。

  「別……別聽小孩子胡說。」阿比甘莎一把抓住石拍的肩,雙手稍微用了力,示意他別說話。「他膽子小……不敢瞧這場面,所以胡言亂語。」阿比甘莎妖媚地說著,希望能轉移戈阿婁的注意力,卻沒注意到自己肢體的僵硬與顫抖的語調。

  「我才沒……」

  「石拍。」夕川打斷他的話。

  戈阿婁來回瞧著夕川與阿比甘莎。「你們讓我很心煩,我只要聽他說話,你們再打斷他,我就先拿他開刀。」

  夕川立刻白了臉,聽見他說道:「繼續說,小鬼。」

  戈阿婁陰狠的眼神讓石拍害怕,他嗫嚅地說道:「主人……」他的雙眼在四周的士兵身上繞了下。「主人……主人跟你不一樣,她不喜歡看到殺人。」

  他的話讓戈阿婁哈哈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喜歡看到殺人。」

  石拍沒有說話,只是緊張地靠著主人的身側。

  「沒錯,你這句話說的沒錯。」戈阿婁颔首。「就這句話,我讓你多活一會兒。」他掃了四周的士兵一眼,雙眸泛起血絲,大吼一聲,「進攻!」

   事後回想起來,索日總是自責自己當時為何不在夕川身旁,他應該在她身邊的,但他卻在練箭,當他察覺到不對勁時,為時已晚。

  他在聽到有敵人進犯的鳴號聲時,繞著村子大喊夕川的名字,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內心莫名地懼怕了起來。

  「也沒瞧見石拍跟阿比甘莎。」古比臉色凝重。

  「這樣吧!你上樹看看。」普布提議。

  古比正打算上樹時,巴裡呼瑪突然慌張地跑來。「不好了、不好了……」

  索日的心猛地驚跳一下。

  「你們看。」巴裡呼瑪提起手上的籃子。「這是主人去采紅莓的籃子——」

  「在哪兒找到的?」索日急切地問。

  「在草地後頭的樹叢邊。」巴裡呼瑪立刻回答。

  索日正欲拔足狂奔,部落裡的一名青年忽然朝他們大叫,「索日,快下山,夕川……夕川被綁走了。」

  索日立刻失了理智,以驚人的速度往山下狂奔,普布急忙跟上,古比問道:「什麼人綁走她?」

  「扎格說是個叫什麼……叫什麼戈阿婁的。」青年因一路狂奔上山,而氣喘不止。「他要我來……通知你們……」

  古比一聽,飛也似的往山下跑,巴裡呼瑪嚇得手上的籃子滑落,紅莓滾出,讓奔跑的村民踐踏於地,紅色的汁液噴出,像鮮紅的血。

   當戰爭一開打,夕川就察覺身體的不適,但她極力忍下,不斷覆誦姊姊告訴她的咒語,她不能在這時倒下,石拍和阿比甘莎都要倚靠她,她絕不能在這危急的關頭崩潰。

  「把他們兩個吊上樹。」戈阿婁指著石拍與阿比甘莎,朝身邊的士兵說了一句。

  「不可以!」夕川激烈地反駁,她想上前阻止,卻讓戈阿婁抓住。

  「放開——」石拍與阿比甘莎掙扎地喊叫,不斷與士兵對抗。

  夕川朝士兵厲聲道:「你若傷害他們,我會索你的命,讓你的子孫在我的詛咒中,永世都受苦。」

  士兵遲疑了一下。

  「我可是符氏女巫——」

  「閉嘴!」戈阿婁一把掐住她的雙頰,讓她不能說話。

  夕川瞪著他。「你……怕了……」

  戈阿婁哈哈大笑。「我怕什麼,黑巫術嗎?告訴你,我如果現在就殺掉你,什麼巫術都沒用,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說什麼大話。」

  「你……」夕川緊張得手心都冒出冷汗。「你想見識我的能力嗎?」

  戈阿婁如豺狼般的眼睛直盯著她,聽她說道:「你第一次上戰場殺敵時,心裡非常害怕,你本來想砍掉敵人的腦袋,可是卻失了准頭,只砍掉他一只手臂,他的血噴在你的臉上,你整個人呆住,甚至沒注意到另一個敵人慢慢逼近你,當他舉起武器要揮下時,你的隊友救了你。」

  戈阿婁沒說話,可眸子愈來愈冷。

  夕川吞咽口水,逼自己再說下去,她可以感覺到戈阿婁的殺意,但也能感覺旁邊士兵的懼意。

  「你的隊友跟你一樣是羅苴子出來的,他一直屈居第二,在你之下,他救了你,卻也嘲笑你,因為他終於勝過你了,他說你是膽小鬼、是懦夫,你一氣之下,朝他的背後砍了一刀,他是你第一個殺死的人,對嗎?」夕川顫著聲音問。

  戈阿婁直視她,看得她心驚膽跳,一旁的人也恐懼不安,他突然大笑起來,當大家一頭霧水時,他卻忽然掐住夕川的脖子。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的右眼皮忽然抽動了一下。「我殺了他,還吐了,這真是奇恥大辱。」

  夕川痛苦地捶打他,聽見石拍與阿比甘莎大叫,要戈阿婁松手。

  「你還知道什麼?」他稍稍松了力道。

  「你右眼的傷就是當時留下的。」夕川努力把話說完。

  「又對了。」戈阿婁揚起毫無笑意的笑容。

  一旁的士兵不安地瞧了夕川一眼,心中都存著懼意,這麼說來,她真是符氏一族的女巫?

  聽說符氏女巫非常厲害,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還能與鬼神打交道,聽說之前三年乾旱,也是符氏女巫出面向天求的雨才解了旱災。

  「還不快把他們兩個吊起來,要我說幾次!」戈阿婁咆哮道。

  「是。」眼見戈阿婁發怒,兩名士兵嚇得將掙扎的兩個人給拖走。

  「不——」夕川掙扎。

  「主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阿比甘莎哭叫著,無力地讓士兵拖走。

  「不——」夕川拚命掙扎,卻掙脫不了戈阿婁的箝制。

  「怎麼,不是還要威脅我嗎?」戈阿婁惡意地笑著。

  夕川痛苦地流下淚來,她瞪視著戈阿婁,緩緩抬起手,握住他掐著她的手腕。「我不想用黑巫術對付你,可是你逼得我沒有選擇。」

  她大聲念出咒語。「鬼祖慕阿枯,賜我悲憫心,天地混濁始,日月明徹開,天穹根,地盤蒂作成,風火地水靈——」

  隨著咒語,四周開始起風,戈阿婁心頭一驚,揚手想打上她額頭讓她念不下去,可隨著她的每一句咒語,他的身子愈來愈沉,竟舉不起手。

  「子孫符夕川,今冒大不韪,懲戒眼前人,魂魄颢歸祖靈——」

  「不可!」突然的一聲大喝阻止了夕川的咒念。

  扎格從林間竄出,一把拉開夕川,右手在瞬間劃過戈阿婁的胸膛。

  夕川白了臉,全身顫抖。

  「不可用黑巫術。」扎格厲聲道。「符氏咒術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一旦使咒殺人,雙方都會死。」

  「我顧不了這麼多……」夕川淚流滿腮。「快救石拍跟阿比甘莎。」

  「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會處理。」扎格喘道,他已經盡力趕來了,可看來還是有些晚,夕川的咒術雖沒念完,但已經啟動,他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不良影響。「快躲起來,別讓我分心照顧你。」他得趁戈阿婁身體未能行動自如之際,把人都帶走,原本他是想一刀子解決戈阿婁,但他現在不能這麼做,若真做了,便應了夕川起的咒,一應咒,夕川勢必會死。

  「好。」夕川應允,就在這時,她感到一抹劇烈的痛楚,整個人大叫一聲,差點軟倒在地上。

  「怎麼?」

  「阿比……阿比甘莎……」她踉跄地往前跑,而後在一棵樹下瞧見阿比甘莎臥趴在地上,腹部流出大量的鮮血。

  「阿比甘莎。」夕川撲上前,將她翻過身。

  原本緊閉雙眼的阿比甘莎,睜開雙目。「主……主人……你沒事……太……太好了……」

  「別說話……」夕川哭泣。「我會救你的。」

  「不……不用了,救……石拍,他……我要他跑,救他……」

  「扎格!」夕川大叫一聲。

  「我去。」他立刻往前奔。

  「主人,對不起……」阿比甘莎虛弱地呻吟。「我不該……不該留記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想要弄成這樣的,我沒要害主人……」她沾血的手緊抓住夕川的手臂。

  「我知道、我知道。」夕川哭著。「我沒怪你。」

  「剛開始……我不想跟著主人是因為……女人都不喜歡我,我想主人也不會喜歡我,只有……男人喜歡我……」她顫抖地抽著氣。「所以我才……」

  「別說了。」夕川將手放在她的腹部上。

  「其實我……恨男人的,可他們喜歡我,我的……第一個主人奸……奸污了我,我好恨他,可是……可是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都罵我……罵我是賤人,沒有人相信我……」

  夕川不停地哭著,阿比甘莎眨眼,感覺淚水滴落在自己臉上。「不需要……為我哭,我恨他們,恨我的男主人,可是他……他給我吃好的、穿好的……我不用再工作,我什麼都不會,只有一張漂亮的臉……他們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們,我吃他們的,用他們的,我是不是很壞……」

  「不,你是個好人,阿比甘莎。」夕川哭著望天。「祖靈啊!求祢給我力量……」

  「主人,你為我哭,我……心裡很高興,可是不要為我浪費氣力……」她顫顫地倒抽口氣。「好痛啊!那該死的人……我想要紅色的花,放紅色的花……在我墓前,謝謝你了,主人……快離開這裡,如果你死了,索日可要痛不欲生,心腸……要硬一點,知道嗎……」她閉上雙眼,揪著夕川的手臂緩緩滑落。

  「不,不——」夕川哭喊。「阿比甘莎。」她將雙手放在她的肚腹上,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在這時候被擊倒,她要救她,夕川閉起眼,開始誦念咒語。

  這時,索日一路狂奔下山,四周是震耳欲聾的殺伐聲,但他什麼都聽不見,他只聽見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胸口與腹部兩側因急促的奔跑而疼痛著,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奔跑的速度沒有因此而慢下來。

  對於擋在他眼前的人,他毫不留情地以大刀殺過,他的臉孔成了殺戮的修羅,是惡怒相。

  戈阿婁動了一下僵硬的拳頭,他胸前的血不斷淌下,滲進他眼前的地,敵軍殺掠至此,瞧見他的異常,揮著刀向他吆喝殺來。

  刀鋒在他眼前掠過,他咬牙嘶吼,牙龈沁出血來,刀鋒的寒光逼近,他揚手揮了一拳,正中敵人的腦袋,敵人飛開,撞上樹干,腦漿進裂。

  他動動僵硬的手臂,讓人不寒而栗的笑了起來,他豺狼般的黑眸搜尋著,終於尋獲目標,夕川就在距離他幾尺遠的樹旁。

  他正要朝她走去,忽然聽見震天的嘶吼聲。

  「夕川——」

  他轉頭瞧見索日像惡鬼般披散著發絲,身上染血的朝這兒奔來,他看看夕川,又看看索日,惡意的笑了。

  他彎身撿起敵人背上的弓箭,開始瞄准,冷靜地計算著,當索日進入視線范圍的那一刹那,他射出箭矢。

  箭矢凌空劃破空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穿透耳朵,仿佛察覺到空氣中不祥的氣氛,夕川抬起頭,就在這時,她似乎聽見索日的吼叫聲。

  「夕川——」

  她正想搜尋聲音來處的方向,而後不知什麼東西擊中她,劇烈的痛楚在胸腔蔓延開來,一刹那間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以為在不知名處有人承受了劇烈的痛苦,她直覺地想到索日,她驚慌地想找他,想為他撫平痛楚,她想起身,卻站不起來,索日的吼叫聲再次穿透她的耳膜。

  她想找他,想告訴他,他不會有事的,而後她發現自己緩緩往後倒,就在這時,她瞧見了索日朝她急奔而來,同時,也瞧見了箭矢穿透她的胸口。

  「不——」索日肝膽俱裂地嘶吼出聲。

  夕川突然驚覺到四周的安靜,她什麼都聽不見,只瞧見索日,瞧見他痛苦的表情。

  她想告訴他,不會有事的,別哭……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臉上的痛楚讓她想安慰他,可她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夕川——」索日在她倒下的刹那趕到,他顫抖地抱起她,雙目流下淚水。「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她很愛他,他一個人要好好保重,他的五官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無力地閉上眼,對不起……她想道歉,話語卻凍結在她唇齒問,終究……沒能說出口。

    四周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安心,她走過一片花園,瞧著園中盛開的花朵,她輕撫每片花朵,唇畔露著笑,她好久沒覺得這麼平靜了。

  她往前走著,聽見淙淙的流水聲,當她發現花園中竟有條小溪時,驚喜地蹲下身看著魚兒游來游去,其中有一條魚像極了她小時候養的那條金黃發亮的小魚,當她正想伸手撈起細看時,忽然發現溪的對面有抹熟悉的身影。

  她驚訝地站起身。「阿……阿西木嘎……」

  男子半轉過身,露出燦爛的笑靥。「主人,你喜歡這些花嗎?」

  「喜歡。」她驚喜地要越過溪水,沒想到溪水卻在一瞬間拉寬,由原來的一尺寬度暴增了十倍,她驚嚇地望著四周。

  「這些花都是我種的。」阿西木嘎微笑地說。

  夕川正欲開口,忽然瞧見花園中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媽……」夕川欣喜地奔向她。

  「別過來。」

  夕川一踏進水中,就讓一道力量給彈回來,她整個人往後跌,倒在地上,水面變得更加寬深,連水流也湍急起來。

  「夕川。」

  她抬頭瞧著母親微笑地望著她。「你回祖靈地的時間還沒到,快回去吧!」

  「祖靈地。」夕川愣住。「我……我死了……」對了,她好像中箭了,一思及此,她仿佛聽見索日痛苦的叫聲,那聲音遠遠地在另一頭,讓她心中抽痛了一下。

  「回去吧!夕川。」

  她站起身,望著隔在兩人中間湍急的河流。「媽,你過得好嗎?我跟姊姊試過好幾次想找你,但是都不成功。」

  「我很好。」她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告訴你姊姊,我跟你父親的死都是陽壽已盡,與她不相干,要她別再鑽牛角尖。」

  夕川瞧著父親出現在母親身邊,對她露出寵溺的笑。「你長大了,也變堅強了。」

  「爸……」夕川不由得落下淚來。

  「回去吧!主人。」阿西木嘎朝她揮著右手,那只原本已消失的手臂。「謝謝你送我到祖靈地,不要擔心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他的聲音沙啞,滿是不捨。

  「回去吧!」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有人在等著你,遲了就來不及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

  夕川聽見索日痛苦的嘶吼聲愈來愈急切,他的痛苦傳到她心上,讓她的心揪緊。

  「這是媽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夕川驚訝地看見河岸的另一頭忽明忽暗的出現愈來愈多人。

  「記住,三個月後的月圓之夜,是你回去的時候。」

  「我可以帶索日他們回去嗎?」夕川焦急地問。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隨即聽見誦念聲在四周響起。

  「這是祖靈為你指的路,跟他去吧!」

  四周的景物開始消失,天空頓時暗下,夕川在眨眼的瞬間,黑暗已籠罩大地,她有一瞬間的驚恐,但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團亮光,四周的誦咒聲仍不絕於耳,夕川安下心來,奔向光中。

    夕川在恍惚間聽到嘶吼聲,那聲音像她第一次來到南诏時,在林間奔跑時聽到的聲音,痛苦的哀嚎穿過迷霧,讓她心驚膽跳。她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想跑出林子,可霧卻愈來愈濃,後來她跑出林子,遇上了……她忽然驚醒過來,是索日,這聲音是索日!

  一回到肉體,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厥過去,她輕吟一聲,首先意識到臉上的濕潤,而後是耳邊痛苦的悲鳴,像受傷的野獸。

  「求你別離開,留下來……」

  「索……索日……」她虛弱地呻吟。

  他沒聽見。

  她吃力地抬起手,觸摸他的臉。「別哭……」她的手心讓他的淚浸濕。

  他僵住,猛地抬起臉,夕川讓他臉上表情嚇了一跳,他的五官好像變了,變得猙獰,他琥珀色的雙眼滲進了鮮紅的顏色,像畫像中惡鬼的雙眸。

  她眨了一下眼,索日卻是瞪大雙眼,不敢動一下,深怕這一切只是出自他的幻覺。

  「索……索日……」

  淚水滑落他不可置信的雙眸,鮮紅的血色在他琥珀的色眸中漸漸退去。

  「夕……夕川……」他粗嗄地低吟。

  「主人!」普布與古比叫喊出聲。

  夕川微轉頭,瞧著他們兩人都紅了眼眶。

  「我很好,我……回來了……」她將視線移回索日身上,發現他的五官已不再猙獰。

  「夕川怎麼了——」

  扎格全身濕漉漉地拎著石拍趕到,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石拍,才上岸就聽見索日震天的嘶吼,他直覺地認定必是夕川出了事,他一路奔回,在心中不停禱念,求祖靈保佑,希望她平安無事,他們違反天意,使了彝族的禁忌之術,逆轉因果,還將夕川給牽扯進來,如果因此害得她喪命於此,他只有一死謝罪,求祖靈原諒。

  「怎麼樣?」他蹲下身,雖然夕川還活著,可她胸口的箭還真是令人沭目驚心。

  「我……還好……」夕川虛弱地閉了一下眼。

  她一閉眼,便讓索日驚慌起來。「夕川……」

  感受到他的驚恐,夕川立即睜開眼。「我沒事,我不會離開你的。」

  「先帶她離開這兒。」扎格望了一眼四周的殺伐之氣。「在這裡對她不好。」

  索日立刻抱起她,夕川虛弱地說了一句,「阿比甘莎,石拍……」

  「主人不用擔心,阿比甘莎還有氣。」普布說道。

  「石拍也沒事,只是昏過去了。」扎格示意古比把渾身濕透的石拍抱起。

  普布則彎下身抱起依然在流血的阿比甘莎,雖然她還有口氣在,可他不敢告主人她受傷太重,可能活不下來。

  夕川靠著索日,蒼白著臉,身上的痛楚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但她不敢讓自己昏倒,因為索日會驚慌的。

  「夕川。」

  她望向他,聽見他沙啞地說了一句,「不要丟下我。」

  她的唇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絕不會。」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額際,她聽見他溫柔地說了一句「我心愛的姑娘」。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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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康復之路是漫長而令人疲憊的過程,她將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都躺在床上,扎格負責照顧她,撲罹蠻的巫師則專心醫治阿比甘莎。

  夕川有幾天的時間都在高燒中度過,她一度以為自己撐不過來,但只要想到索日痛苦的模樣,她又咬牙撐了下來。

  偶爾她會在半夢半醒間聽到索日對她說話,他會告訴她小時候的事,有時則念誦彝族治病驅鬼的咒語,為她祈福,希望纏著她的病鬼都能遠離,這必是扎格教他的,聽著他念誦她熟悉的咒語,讓她安心。

  當她能在床上坐起時,差不多已過了十天,胸前的傷口還是有些發膿,周圍的皮膚也因為發炎而紅腫,索日每天都小心地為她換藥,每回見她胸前丑陋的傷口,眉頭總是緊緊揪著。

  扎格的治愈之術雖不是頂尖,但總算還是發揮了些許功用,五天後,她終於能下床走動,又過幾天,她已能到外頭去。索日總是亦步亦趨地陪在她身邊,她想去看羊,他就抱著她坐在草地上,聽她說話。

  「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夕川靠著他的胸膛,讓溫暖的陽光熨著她,好久沒到外頭,陽光顯得特別刺眼。

  「什麼事?」他撫著她的臉,在她眯眼時為她擋去光線。

  「我在彌留的時候瞧見了一個好漂亮的花園。」她歎息出聲。「還瞧見了我爹娘、阿西木嘎跟符氏的祖先。」

  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緊她。

  「我小時候,母親一直告訴我,祖靈住的地方很漂亮,那裡一年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後來長大了,我問母親,陰曹地府是什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呢?母親說那是漢人道教的觀念,跟符氏一族的信仰不同,我問她哪個才是真的,她說你信了哪個,哪個就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想,我還是喜歡鳥語花香的地方,不想到黑漆漆的陰曹地府去。」她望著他,抬手撫摸他僵硬的臉,她曉得他不喜歡她說這些。

  「你放心,我要好久好久才會到那兒去,在那之前,我陪著你,好嗎?」

  他點頭,激動地抱緊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第一次這麼害怕。」他沙啞地說。

  「怕什麼?」她問。

  自她出事後,他變得很安靜,雙眸的暴戾之氣也退去許多,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寡言,剛認識他時,他不多話,雙眸叛逆,渾身上下都充滿暴力之色,後來漸漸好些,到了這兒,她發現他慢慢放松,話也多了點,還會跟她在草地上玩耍逗弄她,但她中箭後,他靜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前些日子她整天都在發燒,沒法顧及他,後來退了燒,身體還是虛弱,與他也說不了幾句話,只是偶爾在半夜醒來,發現他一直盯著她,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樣。

  「索日,跟我說。」她輕聲道,他把話都悶在心裡,對他沒有好處。

  他鎖著她蒼白的臉蛋。「我怕你只是一個夢。」

  「我不是。」她保證地輕撫他的頸項。

  「小時候我作過一個夢,夢裡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我跟阿母都很快樂……」他頓了一下,夕川也沒催他,靜靜等他准備好了,才又聽到他接續道:「阿母想要一頭牛,她說牛能耕田,我們只要一頭牛,母子倆就能有一口飯吃。在夢裡,我養了很多牛,可是一覺醒來什麼也沒有,我睜眼的時候,屋子是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我躺在那裡,心裡好恨。」

  他細細撫過她柔美的眼鼻。「我看到……看到你中箭,沒有……呼吸,好像又回到那個黑漆漆的屋子,只有我一個人,又黑又冷,一點光、一點溫度都沒有。」

  夕川抱著他,眼角潤濕。

  「我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騙了。」他抹去她的淚。「我心裡想,為什麼老天對我這麼不公平,我什麼都沒有,在黑暗裡,它連一點光都不給我,我真的好恨。」

  夕川想到他那天惡鬼般的模樣,她拉下他的頭,親吻他的嘴唇。「索日,你聽我說,人的心像一個房子,只要打開窗就有光,你不可以把自己鎖在黑漆漆的屋子裡,你聽得懂嗎?」

  「不懂,我不懂。」他粗暴地回答。「他把你帶給我,就不能帶走。」

  他的語氣又開始像個任性的孩子,夕川歎口氣。「那你答應我,你要打開門讓我進去。」

  「你已經在裡面了。」他如此回答。

  她的心酸酸的、暖暖的,淚水直往下掉,她輕輕吻著他的唇,感覺他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她,在她唇上厮磨。

  「索日,有件事……我想問你。」

  「嗯!」他的嘴唇栘到她臉頰邊,他已經許久沒與她親近。

  「你記得有一次你作夢,夢到你的母親……也夢到我。」

  他停下動作,低頭看著她。

  瞧他沒應聲,夕川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我不能進入別人夢裡的,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隱私,是因為你的情緒太強烈,然後……我就被卷進去了,你生氣嗎?」她擰著眉心。

  「我沒生氣。」他安撫地親了一下她的嘴,反正他早猜過這個可能性,只是他們兩人一直沒敞開來談過。

  「我是想問你……」她頓了一下。「夢裡,你母親有給你一件嬰孩穿的肚兜……這是真的嗎?」

  「嗯!」他平淡地應了一聲。

  「肚兜呢?你想找你親生父母嗎?」她探問。她必須確定他的心意,如果他想找,或許她該據實以告。

  「阿母給我的那一晚,我就把它丟到火裡燒了。」他冷哼一聲。「他們不要我,我還找他們做什麼!」

  他憤世嫉俗的表情及話語讓夕川覺得那個桀骛不馴的索日又回來了,她淺淺地勾起嘴角。「或許他們不是不要你……」

  「他們把我丟在奴隸區就已是最好的證明。」他冷哼一聲。

  夕川沉默下來,她無法昧著良心告訴他他的父母是慈愛的,或其他安慰的話語,因為這並非事實,在她臥病期間,扎格忏悔似的向她招供了一切。

  「事情會弄到這地步,我難辭其咎,也要負最大的責任,我隱瞞了許多事,也私自做了許多逆天之事,我私心以為就算有報應,也會應在我身上,沒想到卻把你給拖下水,還差點害你喪命,我想也是我該給你交代的時候,我一直告訴你索日會滅我族人,卻一直沒告訴你原因為何?」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二十多年前,符氏一族出了個能力很強的人,她不是畢摩,能力卻幾乎超出畢摩,因此驕傲了起來,她私自下山後到一戶貴族落腳,因為有預知的能力,屢屢預言之事也都成真,所以這貴族很信任她,她之所以會選擇待在這位貴族的身邊,是因為她瞧見他將來必為一國之王,所以想靠著他成為最高巫師。

  「後來這位貴族喜獲麟兒,可她卻瞧見不吉之兆,她告訴貴族,這嬰孩有著野獸之眼,殺氣大重,將來勢必殺父弑弟,推翻他所建立的王朝。貴族聽後猶疑很久,但最後決定殺之。嬰孩的母親不忍心,於是連夜將嬰孩送出府,丟棄在奴隸區,聽到這兒,我想你已經知道這嬰孩是誰了。

  「嬰孩長大後,一路遇上的主人都對他非常殘忍,最後他終於爆發,殺了主人逃到山野區,而後慢慢有了勢力,鼓動奴隸起來叛變,成了奴隸王,最後真的殺了親生父親跟弟弟,他的母親臨死前認出他,告訴他一切後死去,自此之後,他的性情更加殘暴,誓言殺滅南诏境內所有的巫師,符氏一族逃避他的追殺整整逃了三年,而後畢摩預見了符氏的滅亡,大家商量後,決定逆天行事,將我送到這兒狙殺索日,永絕後患,只是沒想把你給牽連進來。

  「當我瞧見你竟然買下索日時,你可以想見我的吃驚,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基於好奇,我一路跟著你們,有好幾次我都想殺掉索日,可我實在禁不住好奇想知道事情到底會演變成什麼樣。

  「後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如果高年山活下來,那鄭買嗣就不能篡位成功,這樣或許以後的事都不會發生,所以我把你們引到高大人的府裡,用符氏特制的迷幻草,讓人產生幻覺,告訴高年山你住的旅店,還跟他說我是洱海神派來的。」

  說到這兒,扎格喃念了一聲「洱海神可別降罪給我」。「起初他有些疑慮,後來當他真的發現有你這個人時,自然也就信服了,之後我故技重施,想借高年山的手殺掉索日,沒想到你們卻匆匆離府。高年山因此派了贊路來截殺,而我也在好奇心驅使下雇了一個黑衣人來刺殺索日,沒錯,林得是我雇的,我是想試試看到底殺不殺得了索日,結果……你也看到了,他躲過了。

  「之後贊路來了,但他卻有了私心,想利用你,所以才把你擄走,使你闖進奴隸暴動中,這些都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不能害無辜的你喪命,所以才出手救了你們,更令我詫異的是,後來你們竟然與鄭買嗣妻兒打了照面,這一切……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卻仍想操縱這一切,所以才將你們帶到撲罹蠻來、沒想到……卻差點害死了你……唉……」

  聽完扎格訴說完來龍去脈後,夕川只能歎息,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還能做何反應,但既然知曉閩氏與鄭仁旻就是索日的家人,她不得不探問他對於親生父母的看法。

  其實早在替鄭仁旻治病時,她就一直覺得怪怪的,因為有時看著他們兩人,她會突然驚覺到兩人五官的相似處。

  後來聽阿比甘莎說戈阿婁告訴她,鄭仁旻是讓贊路給擄走的,因為他想替高年山報仇,想以鄭仁旻來威脅鄭買嗣,後來在交涉的過程中,贊路中計落入戈阿婁手上,被嚴刑拷打,在一次拷打中,贊路不小心洩漏了阿比甘莎沿途留記號給他,所以戈阿婁才會找到他們。

  他擔心贊路欺騙他,所以示意士兵在山中埋伏,自己先上來探探情況,沒想到就讓他碰上了正要毀滅記號的阿比甘莎。

  「想什麼?」見她一段時間都不說話,索日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沒什麼。」她偎著他。「我是說,別恨你的親生父母。」

  「我只有一個母親,她已經死了。」他的話到此結束。

  夕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不過也沒再繞著這個話題轉,她原是想,如果他還留著肚兜,或是有找親生父母的念頭,那她會考慮告知他此事,但如今……或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心中的憤恨與不平若已釋然了她再提,或者一輩子不說,畢竟說了又能如何呢?

  「索日。」她頓了一下,忐忑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好好問過你,你真的要跟我回到我的時代嗎?」

  他堅定地點頭。

  可他的回答還是無法抹去她心中的不安。「我……我必須告訴你,若你留在這兒,你以後會照你想要的路走,會成為一方的霸主領袖,你會帶領奴隸起義,這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有了權力,但是……」她歎口氣。「我不能欺騙你,你也會經歷很多痛苦的事,但至少你實現了當初的夢想,我不知道你最後會不會有遺憾,但……」

  他撫過她的唇。「我知道。」

  「你知道?」她眨眼,難道扎格告訴了他他的未來?

  「我一直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從底下爬起,握有權力,然後我會好好對付那些曾經對不起我的人。」他誠實地說道。「我現在還是會這樣想,心裡也有不甘,我甚至想去殺死戈阿婁,他傷了你,我恨不得能割下他的頭。」

  見她顫抖了一下,他抱緊她。「但是如果得到那些必須失去你,我就做不到。」

  「索日……」她將臉埋在他頸邊,覺得自己的雙目中有了濕意。「我不想逼你做選擇,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你在這裡生活,但是你將來的日子是我沒辦法承受的……」

  「我知道。」他親吻她的額際。

  「南诏的奴隸制度再過二十幾年就會崩壞了。」她希望能讓他安心。「以後不會再有奴隸制度,你可以放心。」

  他颔首,心中的憤怒似乎撫平了些。

  夕川見他臉色稍稍和緩,朝他綻出一抹笑靥,她靜靜的偎著他,與他聊些快樂點的話題,她知道他心中的憤恨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消除的,但她相信到了二十一世紀,他會開心許多。

  「你喜歡我剛認識你的時候給你吃的餅嗎?」

  他立刻颔首。

  她漾出燦爛的笑。「在我的家鄉有很多,那裡的東西都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很多新奇的東西……」

  他聽她說著家鄉的一切,嘴角慢慢勾起笑容。

  片刻後,他問道:「有些熱了,要不要回屋子休息?」

  「再坐一會兒,然後去看阿比甘莎,再跟宏督說聲謝。」她舒服地靠他懷裡,看著羊群吃草。

  據扎格所說,若不是當時戈阿婁氣力還未自她的咒術中恢復,再加上宏督當時射了戈阿婁一箭,她的胸膛可能會讓箭矢整個貫穿,那時就算是祖先顯靈也救不了,而她一直未向宏督道謝,不過她在半昏迷時倒是聽見阿雷娜驕傲的話語。

  「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宏督的箭術可是這兒最厲害的,他連幾百尺外的螞蟻都瞧得清,何況是那個大塊頭戈阿婁,我說他准是嚇破膽,逃之夭夭了。」

  這件事後,阿雷娜似乎把崇敬之心移到宏督身上,也不再纏著索日了,這樣的發展倒是始料未及的。

  「你們還要比箭嗎?」夕川問道,他與宏督的射箭比賽至今未辦。

  「不需要了。」索日漫不經心地回答,雙唇回到她嘴上,舌尖探入她唇內需索,他對別人的事沒興趣,他只要她好。

  夕川暈紅著臉,羞怯地回應他。

  遠遠地,在草地的另一頭,石拍拿著木棍不停地敲打草人,古比在一旁懶懶地地打著呵欠。

  「好了。」石拍露出笑。「一千下了。」他瞧著自己的掌心。「不流血了。」之前剛練的時候,掌心都磨破了,現在長了繭,不怕再磨出血了。

  「那就開始練箭吧!」古比無聊地開始倒立,讓腦袋活絡活絡。

  「我知道。」石拍拿起樹下的弓箭,開始認真學習射箭,這是扎格交代他每天必練的功課,他說要當勇士就要訓練自己,首要訓練的是身,再來是心,他要把自己練得跟索日一樣強壯才行,這樣才能保護主人還有阿比甘莎。

  當他被士兵追著掉到河裡時,他一動也不敢動,只敢伏在水裡,之前索日把他丟到河裡,他嚇得要死,後來便偷偷地練著,雖然還是不大會泅水,可他待在水裡比較不會害怕了,而且他練了閉氣,所以他便一直在水面下等著,直到士兵離開。

  但最後他已經支撐不住,等他醒來時已在古比的背上,瞧著主人和阿比甘莎身受重傷,他一路由山下哭到山上,他第一次哭得這麼淒慘,連主人安慰她,古比笑他,他也止不住淚,他真是太沒用了……

  咻的一聲,箭矢正中紅心,他露出一抹稚氣的笑容。再這樣練下去,他一定會愈來愈厲害的,那個戈阿婁若敢再出現,他一定會一箭射穿他的胸膛,替主人報仇,然後再替阿比甘莎刺他幾刀。

  練了一會兒後,他對古比說道:「我先去看阿比甘莎,等一下再練。」雖然阿比甘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他還是每天帶紅花去看她。

  古比輕松地翻躍幾個筋斗。「隨便你。」他拍掉手上的草屑,看著石拍走開。

  原本要直穿過草地的石拍在瞧見主人與索日叠在一起的身影後,只得由另一邊繞去。

  「大人真愛親嘴。」石拍呢喃一聲後,開始搜集花草。

  微風吹過樹葉,窸窣的聲音令人心情平靜,扎格倚在樹干上,望著藍天白雲,喃喃地說了一句。

  「畢摩說的沒錯,到哪兒都還是一樣的天。」

  他現在苦惱的是該留在這兒,還是跟著夕川到一千多年後,他真的挺好奇「肥雞」長得什麼樣,到了那邊應該會很有趣吧!

  「天應該也還是一樣的天吧!」扎格深吸口樹木的芬芳。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晚點他得告訴夕川,他不叫扎格,他的名字是海圖。海圖·扎格蘭耳。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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