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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光澤 -【霜帝的暖床(海賊王之五)】《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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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2: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霜帝的暖床(海賊王之五) 作者:光澤

她好歹是個公主,他的氣勢卻比她還像主子
不但像召喚暖床的妓女般召她上床  
還命她脫光光貼在他身上睡!  
這些她都可以勉強自己忍受  
但是--  
軟玉溫香在懷,他竟然只把她當作一塊會呼吸的肉?!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絕對是一種屈辱!  
就算他是神醫,就算他是在幫她醫病,也不必如此惡劣吧?  
哼哼,她一定要想個方法  
讓這個不識抬舉的男人從此眼裡、心裡只有她,再也放不下!  
沒想到人家還沒把她放在眼裡心上  
她卻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他這個大暖爐  
而他,在把她醫好之後,就很瀟灑的拍拍屁股流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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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2:39 |只看該作者


「有位姑娘走進森林,尋找紅莓果,她看見一位獵人,年輕又活潑,年輕又活潑,啦啦啦啦啦……」

(當肥仔光正浸淫在殺人一般的音樂,鬼火因為沒有耳朵可捂,還是接收到魔音,所以正抓狂地想殺人。)

鬼火:「肥仔,打個商量,?別再叫了。」

肥仔光淚如泉湧,正在感動,被人打斷,瞇細了眼:「我唱我的歌,你在囉唆什麼?」

鬼火青了一眼,又抖了抖,冷冷說道:「講得好光明正大呀!?可知道我們正處在序文的版面?」

肥仔光鼻子裏哼了聲:「當然知道!」

鬼火突然被龍海兒上身,用著霸氣的聲音說道:「好一句當然知道!既然知道,那請?說正事!成天醉生夢死的肥仔,那兩個傢伙在等?介紹耶!」

(一娃娃臉少女和一混血男人走了過來,哀怨地瞪著肥仔光。)

肥仔光幽了一眼:「唉,他們難搞死了,我暫時打算失明,不想看見他們。」

娃娃臉少女:「?怎麼可以這樣!」

肥仔光吐舌扮鬼臉:「我偏要這樣,氣死?!」

混血男人:「?遲早會被人拖到暗巷圍毆!」

肥仔光:「現在流行直接槍殺了啦!落伍的男人!」

(肥仔光囂張地轉過身繼續用嗓音殺人,男女額上青筋滿布,鬼火火氣上升,三昧真火轟向肥仔光,怎知肥仔光迅速拿出香腸,火一停,剛剛好香味四溢,肥仔光嘖嘖有聲地邊吃香腸邊狂妄笑著……)

肥仔光賤笑滿臉:「哈哈哈,你們永遠治不了我的!」

娃娃臉少女驀然走來,一把將香腸塞進肥仔光口裏,看著她掙扎不已,頭滿意地點了點:「吃呀!吃死?這個肥仔!?居然只會想吃的!我們住片廠、睡片廠,不知多久沒回家,任?揉圓壓扁,好不容易片子拍完了,?居然這樣對待我們!」

肥仔猛地一吞,將滿口的肥肉硬吞下去,眼一飄:「這樣不正好?讓?和身邊男人調情,正好湊成一對呀!以為我是瞎子,都沒看見啊!唉,肥仔的春天,可還沒有來呢……」

(混血男人突然從背後猛擊肥仔光,阻止她把秘密洩漏出去,待油流……不!是血流飄櫓後,便將她踢到道具佈景之後。一男一女對笑三秒,走到幕前對讀者大人們施了個大禮。)

混血男人:「請讀者大人忘了剛才聽見、看見什麼,作者又發瘋了,千萬別見怪!」

娃娃臉少女:「那就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霜帝的暖床』!」

一男一女款款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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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2: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明朝永樂十三年三月

終年積雪的東北長白山上,銀白一片,寒氣鑽筋透骨,似針紮入肌膚,讓人直打顫兒。

天空是墨染一樣的青灰色,掩天蓋地的沈鬱下,連天的松樹高聳入雲,樹梢上搭著白雪。

傍晚時分,雪雨輕聲淅瀝落下,沒有風的春景好似尚在隆冬,一切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一條馬道向天池峰頂延伸,頂峰的松林間有棟簡陋的草堂,筆直的炊煙升上天際,摻雜了股藥香味兒。

門前有三匹馬兒,安安靜靜吃著糧草食水,安祥而又寧謐的氣氛,任誰也想不到,一盞茶前曾有劇烈的咆哮聲響徹雲霄。

突地,木門被一男子推開,潑出一盆冒著煙的殘水,讓地上的雪都化了開來,還染上殷紅的顏色。

刺鼻的血腥味難聞至極,男子皺了下眉,一揚起臉,便讓四周極景失了顏色--

無比的俊美,卻是一臉冰霜;高挑的身子,修長而精壯,在大雪天裏,披了件百貂大麾,襯得面容更加出色。

霜曉天看了眼搓棉扯絮般的天空,二話不說便合上那門,環望屋子中的四個人,冷冷一笑。

不!正確說起來,只有兩個豔麗少女,因為有兩個人正躺在炕上昏迷不醒。

一個淺褐膚色,散發赤踝,紅衣佩械,不怒自威;而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衣,梳著外族髮型,點綴著黑晶寶石,皮膚白皙卻透著異樣璘光。

明朝女子衣著妝飾極為保守,同時出現兩個如此放肆狂野的少女,堪稱怪絕。

只見紅衣少女眉一挑,定定地望著眼前人稱「無情醫怪」的男子。

剛才看著他親手醫治中了殷小玄家傳劇毒的岳權,還有腿骨全碎的不知名少女,手法雖然殘忍,可看他們現在全都安靜躺下,便可知他的醫術果真出奇,絕非一般江湖術士可以比擬。

真不愧是「聖心老僧」的單傳弟子,她族中有人為病所苦,所以不論任何代價,她想要這個男人!

「霜曉天,我希望你能跟我走,為我龍族效力。」龍族少主龍海兒輕輕說道。

霜曉天冷冷地望著龍海兒,還未回應,一旁的殷小玄便先跳了起來,沖了出去。

「你們慢慢聊,海主子,我受不了這個陰沈的男人,我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天理至明,醫毒相斥,所以毒姬殷小玄速速說完,便甩上房門大邁步地走出去。

霜曉天因為門震之聲忍不住又蹙眉,龍海兒看著頑皮的人兒走了,倒是笑了。

「先不理她了,霜曉天,對於我的提議,你需要多久時間考慮?」龍海兒恢復正經,再次問道。

霜曉天在龍海兒對面落坐,冷著臉不答,只望著屋裏空蕩蕩的景色。在窗邊,有一張小幾,上頭有個衣包和一隻玉匣。

師父所預言的未來使者,就是這個少女嗎?

連他這個山野之人,都知道龍家縱橫七海,乃是當今海上的霸主,和大明天子分庭抗禮,不得不忌憚三分。

霜曉天心中一思,便又揚首,看著眼前的少女,隨即點了點頭。

雖是龍海兒自己提出要求,但霜曉天不加多想的應許,卻把她搞得有些摸不清頭緒。

身居要職、隨時警戒著的龍海兒不禁瞇細了眼,想要看穿眼前雪一樣的男子的心思,可是,他陰沈冷厲的臉色,什麼表情思緒都隱藏住了。

「你這是答應了?」為求確認,龍海兒問道。

霜曉天不耐地又點了下頭,長指一比,遙指幾上的行囊。「先師遺命要霜某人跟著?走,本以為時限將過,要在這長白山終老,沒想到?還是來了。」

男人話語好比風雪吹過,但龍海兒不以為忤,淺淺笑了。

人說聖心老僧不但是一代名醫,還是個神人,能夠通曉天文地理,預見將要發生之事。

看這霜曉天已準備好要動身,那她就不需再多花時間說服了。

笑著站起身子,輕鬆扛起炕上那具有她雙倍大的男性身子,龍海兒將殷小玄喚了進來,將另一具小小的少女也抱起身。

霜曉天滅了屋裏的火,背起簡單的衣包和玉匣,隨著兩人邁開大步。

突然,龍海兒回過頭看著霜曉天,「那就即刻動身,我的船隊在沿岸等咱們,有什麼心願還沒了的嗎?」

霜曉天一聽,又是冷冷一笑。「在這裏,沒有。」可在應天府有。

龍海兒明知話中有下文,可她只瞧了霜曉天一眼,便不再言語,逕自將岳權抱上赤馬背,便徒手上馬。

殷小玄斜瞪了一眼陰陽怪氣的霜曉天,不好說些什麼,將少女抱在胸前上馬,甩鞭便走,不顧其他的人。

龍海兒一笑,夾了馬肚,也飛快地跑了起來。

霜曉天亦沒有留戀,俐落翻上一匹墨黑之馬,一揚鞭,離開了從十五歲到二十七歲之間所居住的長白山。

只留下一地的霜雪和空氣中的風聲,他,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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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兩年後

永樂十五年四月,應天府京城郊外。

春回大地五彩繽紛,蜂舞蝶亂白樺林間,花花草草,爭奇鬥豔,好似多少風流詩也說不完這景色如畫。

青的紅的藍的橘的黃的,天工造巧全織成了錦鍛,成了天地的華服,美得豔絕純粹。

只是此處雖然美好,卻沒有任何人煙,更別說是賞春遊人了。

大明行宮碧山院之外一百里地,早已被大批錦衣衛和禁軍駐軍給滴水不漏地嚴密包圍著。

如此大的陣仗,連皇宮也沒有這等鐵屏障,只因在這遺世院落裏,長年居住一個尊貴人兒。

為了讓她安全無慮地生活在這兒,大明天子不借一切讓她遠離宮廷惡鬥,讓她不用擔心權謀詭計,讓她從心所欲,讓她獨佔近郊皇家行宮,打從四歲住到現在。

何人能得當今聖上如此垂青和天大的恩寵?

答案便是在公主們中排行第六,最年幼卻也最得寵的永憶公主--朱煙。

傳說中,六公主雖尚年幼,但已看得出將來肯定是個美人,可她不光繼承了天下第一美人離皇妃的美貌,還像極了她的天資聰穎,在後輩中,就算是皇子們也要靠後站。

可惜她遭了天妒,甫出生不久便得了一身的怪病,打小便是被喂藥長大的!

皇上為治這甜美公主,長年廣招天下名醫珍方,治不好六公王的,一律在午門外問斬!

可惜,從沒大夫治得好六公主,也沒大夫能活著離開。

這件恐怖事兒,六公主並不知道,她的父皇愛她入骨,不讓她有一絲不快意,也不讓她接觸到半點骯髒事兒。

此時,蒼蒼森林間,馳馬道上沒有行人,只有春光無限好。充滿花草香的清淨空氣裏,兩騎快馬如電光流星,賓士間劃破了這方寧靜,還有一隻大白鷹,在空中盤旋著。

人輕馬快,快得讓人看不清,馳林越森,花不了兩個時辰便已從皇城到了碧山院外。

大院門口羅列著宮女太監們,還有位執事模樣的華貴宮婦,正引頸期盼著兩人的到來。

正在著急得不得了之時,一赤一白兩匹馬兒已到了面前,一對引人注目的男女從馬背上飄然落下。

那美豔姑娘捲髮披肩,膚色似蜜,赤裸足踝,身著大紅衫裙,佩刀戴劍,眉眼間有股傲氣,不怒自威,一眼便知絕非俗物。

而尾隨她的男人,更是教人驚豔,筆挺的淺黃色立領衫袍襯著白淨膚色,劍眉星目,薄唇緊抿,如此男子氣概的臉龐,卻比任何一個女子都來得俊美無儔,可惜一臉冰霜有如凜冬。

宮女、太監知道來人身分貴不可言,俱施了大禮。

那宮婦雖已入宮多年,英雌大度不減當年,盼到了兩人,不由分說便上前拱手作禮。

「是英在此見過少王,咱家盼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您來。」是英親熱卻恭敬地說道。

龍海兒一聽立刻綻笑,忙上前擁抱那婦人,顯見兩人交情並非平常。

原來是英乃龍海兒的姑媽--離皇妃帶入宮中的龍家人,武功高強自是當然,對妹妹朱煙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是嬤嬤,我這不就把人帶來了?小煙還好吧?」龍海兒一邊開心說道,一邊勾睇著一旁的男人。

霜曉天冷漠得看不出心思,淡淡地注視這方情景。

是英一聽亦笑,但有些無奈,只能期待地看向那深不可測的男人,朝著他行了個禮。

「小姐不就那個樣子?時好時壞的,症頭也沒個准……還望霜公子能夠好生調治小姐,讓小姐從此脫離苦海。」

霜曉天聞言不語,逕自向內走去,龍海兒和是英交換了個眼神,也跟著宮女的引導入內,而太監們全留在院門外頭。

碧山院乃朱元璋在位時建造,原為皇家避暑之用,順著山勢蜿蜒而建,巧妙地利用地勢,五步一亭、十步一樓。

眾人順著廊院向裏頭走著,才走不到半盞茶時間,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慌張跑來,見到是英,連忙半屈著膝說:「是嬤嬤,大事不好了,公主她……」

那宮女焦急攻心,大氣喘不過來,一句話卡在胸口,汗如雨下。

「公主怎麼了?快說!」一聽小姐有事,是英忙問道。

宮女見狀亦想回答,可她愈急愈是說不出口,霜曉天見狀,抽了根銀針便往那宮女額穴紮下,宮女一驚,呼吸卻反而順暢了。

「公主不知怎麼上了屋簷,奴才們勸不下來,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宮女速速稟告。

「怎麼可能?那屋少說有二十來尺高哪!」

「奴才就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呀!」

三人一聽皺眉,只能加快腳步,向六公主居住的通朗閣走去。

還沒走近,便聽到女孩兒歡快嘻笑之聲和宮女們焦頭爛額的阻攔聲。

霜曉天一聽那嬌聲呢噥,不覺眉心更緊了些。

一行人穿過山門,便是一幕奇景映入眼簾。

富麗堂皇的通朗閣上,有一個小小少女,穿銀霞紗裙系著絳紫色肚兜,衣不蔽體,原來穿在身上的月牙色罩衫,勾在飛簷角上,一頭青絲全因蹦蹦跳跳而散開,地面上還有個宮女,捧了滿手的發飾手鐲等物。

少女在僅容旋步的屋脊上揮舞粉臂哼曲作樂,穿著繡鞋的小腳按韻踩步,耳上的墜子、胸前的長生鎖、平安符和裙上的玉佩全擺蕩個不停,不注意間,一塊塊磚瓦啪啦啪啦地掉下來。

下面的宮女又是要勸,又不能躲,有幾位額上已經掛彩,一看到主子看到小鳥飛過伸手欲捕,便覺得項上人頭再也不保,大驚失色。

小小少女老神在在,因著眾人的反應又開心了些。

她的外表面容尚年幼,小小的臉蛋雖看不清面貌,但即使是遠遠看過去,還是潮紅一片。

是英一看不會武功的小姐在屋頂上跳舞作戲,心中暗叫不好,正要使輕功登屋,便聽到一聲嬌喚。

「哎呀!是嬤嬤,?可回來了,本宮好無聊?…哎呀!海兒姊姊也來了呢!」朱煙驕蠻喊道。

龍海兒聞言但笑不語,不是她不緊張朱煙的安危,只是因為有霜曉天在,任是再大的傷也不怕,就算朱煙真受了傷,正好當個教訓,所以她能按兵不動。

而霜曉天則是冷眼觀察著,在旁人未發覺間,眸中隱忍不住透射出一絲精光。

那是一種嗜殺的、嗜血的眸光,比他的表情更加冷酷千百倍。

「小姐,?可別動,嬤嬤這就上去!」不若旁人安心,是英緊張地喊道。

小小少女開心笑著,臉上雖帶著病態的紅潤,但靈動的眼眸流轉之間,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勾住了她的眼,使她的眼光再也移不開。

他是誰?

他憑什麼進碧山院?

不過,他長得真是好看呢!雖是文質模樣,但見到她卻不卑不亢,顧盼神飛,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肯定很賞心悅目!

朱煙想著想著便坐了下來,一對腳兒或搖或晃,沒有半刻安靜,傲慢地瞅著底下的男人。

「沒事沒事,是嬤嬤真愛操心……喂,那個好看的男人,你是誰呀?給本宮報上名來!」

眾人見朱煙不再動作,方放下懸在口中的心。

霜曉天聞言,眸光一冷,也不答言,倒是龍海兒開口了。

「小煙,我帶了個醫怪來看?,要幫?治玻」

朱煙一聽,紅豔小嘴噘得比天高。「啥啊?海兒姊姊沒說錯吧,又要治病了?哎唷,看了十四年都沒有起色,肯定看不好的啦!本宮病了一輩子,不想再吃藥了!」

這副身子骨已經壞了,填再多靈丹妙藥也不會好轉,明知無用的事,多做無益,更別說被它絆著!她可不是為了吃藥而活的!

況且所有的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十五歲,她還有一年能活,不如就讓她隨性地過完此生,開開心心走這一遭。

是英一聽,愁上心頭。小姐久病厭醫,但她打從小姐一落地便開始撫養她,小姐雖是主人,但在心中卻好比是親生女兒,她不可能放棄希望。

「小姐,?別任性了,試試看吧!」

朱煙還是嘟著紅唇,圓睜杏眼滴溜一轉,拍拍裙上灰塵,倏地起身。「他又不是大羅神……哎呀!」

朱煙話還沒說完,蓮鞋踩住了裙角,在眾人尖叫聲中,向前一撲,從屋頂上滾了下來……

眾人嚇得心驚膽戰,啞口無聲,正當此際,有兩抹身影沖了出來,在不容間發的危急時刻,撈住了那小小身子。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襲來,反而被溫暖的氣息包圍,朱煙疑惑地張開了眼,正對進龍海兒和是英擔心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們真好,我就知道?們會救我的……」朱煙嬌甜說道。

正當她說話之際,霜曉天慢條斯理地踱了過來,伸出手便扳住朱煙的下巴端詳了起來。

少女生得一張瓜子臉,眉如柳、眼如杏,菱角嘴就算含怒亦若笑著,臉色蒼白泛著病紅,印堂透著紫光,有隱隱的?黑。

可惜了她的俏模樣,就像生似天仙也枉然,她將不久人世,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霜曉天心裏暗暗歎道,表面仍是不動聲色。

朱煙乃是一介公主,除了父皇母妃和偶爾來探望她的表姊龍海兒,人人對她是敬畏有加,向來被人呵護疼愛著,過往的大夫一律隔著帳子用紅線幫她切脈,何曾被人這般無禮打量?心裏有種難明的情緒翻湧,不免有些動怒。

「放肆!你敢碰本宮?」朱煙嬌斥道。

霜曉天聞言,陰惻惻地笑了。

「?並未生玻」霜曉天信誓旦旦地說道。

見醫怪斬釘截鐵地說道,三人俱吃了一驚。

「胡說!本宮身體不適是真,怎會沒有生病?是嬤嬤,?別哭呀!小煙弄痛?了嗎?」

朱煙正要駁斥;卻驚見是英流下淚來,不免伸手幫她擦淚。她對親娘沒有太多感覺,然是英在她心中的地位卻是無人能及。

是英含著淚望著霜曉天。「還望霜公子指點。」

「霜曉天,小煙真的沒病嗎?」龍海兒亦不解問道。

霜曉天又是一笑,指上用力了些,扳過朱煙的臉,看著她蒼白的後頸上有數條極淡的赤線。

朱煙吃疼,怒目而視。「喂!本宮會疼,放開你的手!」霜曉天的手指讓她心裏有點難耐。至於那是什麼,何以讓人難以忍耐,她並不瞭解。

霜曉天並不鬆手,像要看透朱煙的心般看著她。她是狗皇帝心中的寶貝,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年紀輕輕就身中奇毒,這毒沒有解乾淨,殘毒在?的骨血裏生了根,按這情況看來,?已是一個廢人了……但我不懂,這毒從何而來?」霜曉天冷冷問道。

是英聞言,淚流得更快。

海上霸主的龍家和陸上大明皇朝的朱家,有段牽扯不清的過去,十七年前的四角情愛和十三年前的宮闈鬥爭,賠上了小小姐的健康,只怕她不能長大成人。

大小姐龍離火雖身在後宮,但她心系小小姐,知道龍海兒尋到了醫怪,便央龍海兒求霜曉天來為小姐醫治,指望能還她健康。

一個為愛捨棄一切,連親生女兒都無法保護,不配為人母的女人,唯一能為朱煙做到的事,也只有如此。

「霜公子,我想你也瞭解,當年龍家的大小姐,也就是離火大小姐代妹嫁入宮中,占盡朱當家的恩寵,過不了多久便有了身孕,小小姐剛出世,便極得寵愛。

「可是宮中險惡,嬪妃之間更有許多說不出口的醜事,看在生過皇子的後妃眼中,怎容得下小小姐的存在?便偷偷下了毒,後來雖用盡一切方法救回小小姐的命,可那妃子怎麼也不肯供出是下何毒,也不肯交出解方,所以小小姐只能一天拖過一天。

「從沒有大夫能一眼即知小姐曾中過劇毒,全都東拉西扯一堆,又說是血氣不調,又說是心脈不整,十個大夫有十一種看法;今兒個您一看便知,必然能為她延命,對吧?」

是英殷切地問道,霜曉天不語,只顧瞧著朱煙。

朱煙被人直勾勾地盯著,難為情的感覺不停湧現。 怪了!她怎麼被他看著看著,心裏便有點不知所措。

「本宮要你放手……喂!你在摸哪里呀?」

霜曉天突然伸手按在朱煙的心窩上,與其說她因為被人輕薄而訝然,不如說因為他不把她當個女性而忿然。

霜曉天手心傳來不規律的心房顫動,耳邊響起少女的抽氣聲,他無可無不可地在內心估量。

雖然要救她不容易,但並非不可能;況且,他得讓朱煙活著,才能在她身邊等待那一個人的到來。

這是唯一的機會,他等了十五年,就為了這一天而活。

霜曉天陷入自己的回憶,旁人卻望眼欲穿。

「霜曉天,如何?小煙還能活嗎?」龍海兒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還有一口氣,死不了,但要治,恐怕要點時間。」霜曉天若有所思地回答。

龍海兒和是英聞言都笑了,唯有朱煙不因此而歡喜,反而氣衝衝地瞪著霜曉天,想要揮開他的手,卻因小手無力,未能完成心中所想。

而霜曉天,則是不帶任何情緒地和朱煙對看著。

龍海兒拾眼看了天色,低下頭心疼地望著朱煙。

這個妹妹是大姑姑唯一的女兒,和她有著切不斷的血緣之親,她長年進出宮廷,就是為了探望姑姑和病弱的她,雖然還想再多聊聊,但有要事在身的她這趟不便久留。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船上去,霜曉天,你就留在這兒。小煙,我找個機會再來看?。」

龍海兒此話一出,朱煙忘了還被霜曉天盯著,眸光毫不隱藏地暗下。

「?不要走,留在這裏陪小煙嘛!」朱煙雙手拉著龍海兒的長髮,任性地說道。

龍海兒不答,將手上重量託付給是英,然後轉身便走。

朱煙有點難過,但倔強的她不願讓淚留下,直到看不見龍海兒的背影,她才回過神,卻發現霜曉天仍盯著她瞧。

深不見底的眸光,無禮至極地巡視著她的軀體,而那大手還放在她的心窩上!

「你這大膽狂徒,居然還在摸本宮!本宮非要刨了你的雙眼、斬了你的雙手不可!」留不住龍海兒的遷怒,再加上被人恣意觸碰,朱煙怒由心生,放聲喝罵。

她心念一動,揚起手正要刮霜曉天耳光,卻被他一把抓住,用力地握著,五指在她脆弱的皮膚上製造出五條紅痕。

「好痛呀,放手!」

「第一條,不准?生氣,生氣會讓毒悶在心內。」霜曉天冷冷說道。

冰冷的語氣再度淩空而來,朱煙手疼得快要噴淚,從未被粗魯命令過的她,聞言更是動了大氣。

「本宮偏要生氣,你管不著!」

「?這毒反反復覆,我尚摸不出脈象,可?體溫忽高忽低,應該是一下身陷油鍋,一下如臨冰潭,不好過吧?省些力養氣養命吧!若不是龍海兒要我治?,我還懶得救?。」霜曉天詞輕語淺地說道。

「放手呀!是嬤嬤,叫他放手!」

「真是一個沒用的公主,動不動就要別人救?,只會依賴人的無用娃兒!」

「你好膽再說!本宮要拔了你的舌頭!」

「?可以用力罵,我不會把一個黃毛丫頭的渾話放在心裏。」

朱煙呸了一聲。他幹什麼如此不耐煩?他幹什麼這樣討厭地看著她?她不喜歡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她也不喜歡胸口漲得滿滿的感覺!

「就算你說得都對,本宮還是不要你救,哼!」朱煙咆哮道。

霜曉天眸光一凜,倒是被這小姑娘勾起了興趣。「人人都求我救命,唯有?不求?」

「本宮可是六公主,是天子的女兒,連神鬼都要敬我,本宮才不怕死呢!為什麼要拉下臉來求你?」

「當然了,死一點也不可怕,可是,生不如死卻可怕得很,呵!」

「聽你在胡說八道,那才不可怕呢……」

「聽聽,?語氣抖成這般,還說?不害怕?別自欺欺人了!?現在可是又熱又昏?方才?上屋頂,可是想吹風想得失去理智了?信不信我能馬上讓?舒坦?」

「本宮偏不讓你治!你給本宮滾開!」

朱煙年紀雖小,姿態卻高,長年養尊處優,加上無人轄管,眾人都得讓她三分,使她養成天不怕地不怕、心焰亦盛的烈火性子。

偏偏霜曉天不單單不怕她,還不認真對待她,看著他冷冰冰的表情,她就不高興;聽著他傲然施恩的言語,她就心裏有氣!

朱煙正要發作,突地,霜曉天表情變化,再度扳起朱煙的臉,要她看著他。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他心情大好。

很好!就把這種氣魄用在求生本能上。

「任何動物都有求生的欲望,?貴為公主卻不如貓狗……好!我偏偏要救活?!不過,?別期望太高,我不會讓?太好過的!」霜曉天惡狠狠地說。

冰雪從未消融的臉上,首度燃燒著莫名的敵意。

「你敢說本宮不如貓狗?誑言犯上,你該當何罪?」

「真是個沒有教養的公主,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可要聽清楚,展眼天地間,唯有我能救?一條小命,放尊重些!」

看著兩人針鋒相對、勢如水火,是英不得已只好開口。

唉!一個是她關心的孩子,一個是能救命的神仙,她不要他們傷了和氣。

「小姐,聽是嬤嬤的話,別生氣了,生氣傷身體哪!」是英輕輕說道。

「是嬤嬤,本宮討厭他,見到他就有氣,本宮知道?最疼小煙了,把他趕出碧山院!」

「小姐,先別生氣了,是嬤嬤好心疼。」

朱煙一聽不好再罵,便想窩進是英懷裏撒嬌,來個眼不見為淨,怎料霜曉天驀然伸手將她一拉,抱在懷裏!

除了是英之外,朱煙鮮少讓人碰她,更別說讓人抱在懷裏,好似一個小娃娃,什麼都不會的模樣。

朱煙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掙扎,換來霜曉天冷眸一凜。

「朱煙,我知道?討厭我,可從今天起,我偏要和?寸步不離!不用在我面前擺出公主的款,?不過是個小女孩,還不入我的眼!」霜曉天驕慢不恭地說。

「你敢直呼本宮的名諱?你吃了熊心豹膽了你……」

朱煙話還沒說完,霜曉天一個用力擁緊,不讓她把話說完。

被禁錮在男人的懷裏,而唯一能伸出援手的是英卻不加以阻止,朱煙向來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不曾被如此對待,亦不曾如此委屈,小小臉蛋漲得像豬肝一樣紅。

小女孩的掙扎未果,讓霜曉天十分快意,冷冷說道:

「哼!我不僅要叫?的名,朱煙,我還會看遍?的身子、摸遍?的全身,到時候?會知道,堂堂一個大明公主,在我霜曉天眼中,豬狗不如,不過就是塊會呼吸的肉!」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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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偌大的通朗閣前花園,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宮女們全數跪了,而朱煙立目豎眉,只想殺了眼前向天借膽、大模大樣抱著她的霜曉天。

不過是短短時間,兩人便鬧到如此地步,是英站在一旁束手無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霜公子,我先幫您安排住處吧!」

朱煙生了大氣,而霜曉天鐵青著一張臉,現下,唯有心平氣和的她來想辦法解決了。

霜曉天思考了一會兒,陰笑了一陣,讓朱煙頭皮發麻,心中隱隱不詳。

「不用了,我就和她一起睡,省去半夜起身照料的麻煩。」霜曉天以一貫平靜的口吻說道。

朱煙一聽,臉色劇變。她就算不是公主,也是個姑娘,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貞節,他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呢?

若這話傳了出去,她六公主還要不要做人?

「想都別想!本宮才不要和你一起睡呢!本宮是千金之軀,好歹是個姑娘家……」朱煙啐道,說到後來臉色漲紅,不能成句。

「我說過我不把?當公主,也不把?當姑娘,?只是塊肉。」霜曉天簡明有力地說道。

的確,在他眼中,生命沒有價值,唯一的差別僅是能否呼吸。

師父要他行醫濟世,要他忘記前塵往事,可他做不到,所以有救他就治,沒救他亦無妨,甚至送上門來,也端看他心情如何來決定要不要醫。

他人如其名,心冷似寒霜,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

「本宮才不是肉,不准你肉呀肉地說本宮。」

「?是或不是,與我無關。」

「海兒姊姊要你來治本宮,你是她的手下,你不可以這麼說。」

「我雖聽命前來,但並沒有和她交換過盟杯:而且她要我醫?,卻沒有要我把?當人看。」霜曉天說完,臉色更形冷淡。

不知為何被人輕賤至此,朱煙氣倒是消了,怔怔不能言語。

她不明白,初次見面而已,霜曉天為何討厭她?

她知道自己任性,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受寵的,一張姣好面容,加上多病的可悲身體,被送到碧山院後,無人曾為難她。

說是要保護尊貴的她,但她無疑更像是個被拘禁的公主,而他為什麼要討厭這麼可憐的她呢?

她不想懦弱,不想哭泣,可是卻好難過,不知悲從何來,更難以解決突然來襲的心緒。

即便是偶爾才能見到父皇、母妃,即便是心靈上的孤獨,即便是身體上的痛苦,都從未讓她如此哀傷。

她不許他厭恨她!

「本宮不准你討厭本宮,本宮不准!」朱煙脫口命令道,不知為何而介意,眼眶中開始有不能克制的淚光在打轉。

懷中一個半大不小的姑娘皺著鼻頭、紅著眼眶、嘟著唇兒,高漲的氣焰早已消失無蹤,霜曉天情冷,不想沾這麻煩事兒,信手將朱煙拋還給是英,不待是英接住,男人已背過身去。

朱煙好似被人隨意丟棄,小手緊緊抓著是英的衣衫。她好害怕霜曉天的冷酷無情,她沒有辦法對付他,他什麼都不怕,而她也拿他沒轍。

看著朱煙惶惶的模樣,是英好生心疼,連忙為她穿好衣衫,輕拍著她的背,給她無言的安慰和支持。

朱煙外表雖然驕矜,可骨子裏僅是個小女孩而已,她才十四歲,況且多病多難,難免任性使氣,是英太瞭解她犯病時的痛苦,自然理解。

可霜曉天對待朱煙的方式,就算以陌生人來說都太過冷淡,更遑論他要和她長久相處、為她治病,一開始關係就弄僵了,難保小姐未來不會排斥他。

「霜公子,您……」

是英正要說話,霜曉天卻舉起右手阻止她的發言,表情沒有波瀾。

「是嬤嬤帶路吧!我要知道我將來得睡在哪兒。」霜曉天說道。

他初來乍到,卻比朱煙更有主子的架勢,是英雖有微詞,但有求於人,也只好讓步,僅能走在前面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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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食不知味的晚膳後,朱煙為了逃開霜曉天,只好命人備裕

在碧山院裏,有一處天然溫泉,由於朱煙身體嬌弱禁不得風吹,當年特地暗置管線,將泉水引到通朗閣的大沐池裏,讓她方便洗裕

沐池裏外全由檜木打造,散發天然芬芳,終年不斷的泉水水氣蒸蒙,宮燈的光線折射成七彩眩目的顏色,是一處讓人寬心的休憩之所。

是英見備妥了浴事,便摒退了宮娥們。

朱煙心事重重地立著,任是英脫去她的衣衫。

霧氣之中,十四歲的朱煙,身軀看起來卻像未滿十歲的孩童,長年的病痛折磨,讓她沒有多餘的能量成長為圓潤的女孩兒,而是瘦骨嶙峋、又弱又校

朱煙抬起眼,哀眼汪汪,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

「是嬤嬤,小煙的模樣很討人厭嗎?」朱煙緩緩問道。

只有她和是英兩人獨處時,她才能坦誠示弱,不用隱藏自己的心情,不再裝模作樣。

是英聽了,眼淚快要控制不住,為了朱煙的殘缺而心疼著,小心地將她抱進浴池後,慢慢地替她清洗全身。

「小姐,?是生病了,待病痊癒,就會變漂亮了。大小姐是絕世美人,?是她的女兒,自然是個美人胚子。」是英柔柔說道。

朱煙看著自己的手臂,淡淡地搖搖頭。「打有記憶起,我始終弱不禁風,比筷子重一些的東西,我便拿不動,而且,我骨柴模樣好難看……」

此刻,朱煙在是英面前,沒有尊卑之分,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女孩。

「所以老天送來一個好大夫呀!」是英試圖鼓勵朱煙。

聞言,朱煙沒由來地開始瑟縮,不是身體感覺寒冷,而是心底一陣惡寒。

「他不喜歡我,霜曉天討厭我,嗚……」朱煙還沒說完,淚珠便從大眼睛裏滑落。

生若無歡,死又何懼?這八個字浮現在朱煙腦海裏。

當每個醫生都宣告她的死期時,她早已對人生不抱希望了,現今好似有一線曙光,但那人卻討厭她。

霜曉天好英竣好超凡,可她卻很醜很醜,排骨般的身體,像畫上的小鬼一樣,要她用這樣的軀殼活下去,不如早死早超脫。

是英歎了一聲。「我也不明白霜公子是怎麼回事,可小姐別想太多,他也許只是一時心裏不爽快,所以口氣沖了些。」

朱煙的淚滴落在泉水裏,兩者化為一體,她的難受卻沒有減輕。

就算泰半時間待在無拘無束的碧山院,但她偶爾還是會回到宮廷,而在後宮中長大的孩子,都有察覺敵我、辨別親疏的本能。

一個人心情不好的確會口不擇言,可霜曉天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經過選擇,傷人威力十足。

她不覺得他是一時口快,她直覺他是真的討厭她。若他討厭她,為何還要待在她身邊?

她不喜歡他的冰冷強勢,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先前吃晚膳之時,她的心裏暗暗打著主意,若是他開口道歉,她馬上海量原諒他。可是霜曉天什麼都沒有表示,只是優雅卻漠然地用膳,用來飲酒的薄唇是那麼漂亮,卻無言無語。

沒有任何善意的表示,只有惡意的忽略,連看她一眼也不肯,好似她是空氣般並不存在。

也許沒有她,霜曉天緊蹙的劍眉才能鬆開一些。

「是嬤嬤,為什麼他那麼討厭我?」朱煙委屈地問。

是英也不明白霜曉天強烈的厭惡之情所為何來,面對這個傳聞能手到春回,能和閻羅講價的男人,她歡喜的同時不免有些提防。

她利用東廠調查過他,知道他醫術師承聖心老僧,打從十五到二十六歲都和聖心老僧居住在長白山天池峰。

聖心老僧仙逝後,他便獨居山中,未曾離山半步,因為冷面無情、殘忍至極,故人稱醫怪。

只是,再往過往追去,線索卻全斷在十五年前。

他今年二十九,正是青壯之年,但十五歲之前的人生,卻被人刻意掩埋了。

連龍海兒也摸不清他,兩年前尋到他之時,他長行包袱早已備妥,說是遵從遺師之預言,要隨她離開長白山。

聖心老僧是一代奇人,懸壺濟世不說,還能預知前塵來生,十五年前出現在他身邊的少年,到底是何來歷,實在引人好奇:更何況,那年正是大明政爭,亦是龍家和朱家糾葛不清之時,難保不會有些淵源。

世人不會知道,其中有著怎樣壯闊的故事……

可姑且不論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小小姐別難過,讓他們不要怒目相向,難得龍少主送了醫怪來,目的是治病,可不是結仇。

「小姐,說實話,嬤嬤也不懂霜公子是怎麼了,可是常言道,以禮相待、禮尚往來、伸手不打笑面人,咱們大氣些,先不要計較早上那些事,好聲好氣和他相處,他總有一天也能體會小姐的好的。」是英開導般地說。

朱煙一聽,小臉抬起,表情有些改變,雖是病容,但眸子光彩流動。

「是嬤嬤說的是真的嗎?我對他好,他就會對我好嗎?」朱煙不無期盼地問。

她很寂寞呀!他如能對她好,她會很開心的。

摸了摸朱煙的小臉蛋,見她不再堅持厭惡,是英開心地笑了。「是呀!小姐,這兒不是宮裏,尋常人家都是投桃報李,必能和諧相處的。」

「是嬤嬤,如果我喜歡他,那他也會喜歡我嗎?」

「那是當然的呀!小姐是個可人兒、好女孩兒,哪有人會不疼愛呢?」

「疼愛?」

「對,就像是嬤嬤疼愛小姐一樣呀!」

「像嬤嬤一樣?」

「那霜公子若有娶妻生子,應會有和小姐差不多大的孩子,身為父執輩,他當然會疼愛小姐呀!」

雖然朱煙心裏並不這麼想,但她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她不知該怎麼表達那詭異的感覺,可也有一種想珍而重之、藏在心中,不想說出口的打算。

霜曉天雖然可怕,但她想要的不是他的疼愛,反而是想獨佔他的目光……

好奇怪,她不明白,心為何跳得這麼快?

是英看朱煙同意地點了頭,有些開心,但看她臉紅如霞,忍不住擔心地問:「水是不是太熱了?小姐的臉好紅。」

朱煙低下頭,水面映出的臉龐果真紅似春桃,她連忙搖搖頭。「小煙覺得還好,可能只有一點點熱吧!」

「也洗得差不多了,是嬤嬤抱小姐起來?」

朱煙點了點頭,任是英動作,心裏打定了主意。

哼,她是不會准許霜曉天繼續討厭她的!

絕對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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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樹梢,良夜已深,通朗閣燈火通明,宮女們為洗浴過後神清氣爽的霜曉天引路。

遵了是嬤嬤的旨意,帶著他穿過前廳,推開金漆五花門,揭了瓔珞珠簾,在富麗堂皇的迷宮裏轉了幾彎,方來至公主寢宮。

雖已是春,但偌大的宮殿裏仍是煨著火盆,宜人暖香漫天蓋地,雕樑畫棟俱是皇家規格,繡著紋章的紅紗縵重重垂落,聚攏了暖氣,有如幻地仙境。

宮女們全立侍在縵外,霜曉天不耐地撫開縵子向內裏走去。

這片紅像沒有盡頭似的,甜香亦糾纏著男人,他面無表情地走著,驀然,眼前一片開闊。

金碧輝煌的殿裏立了無數宮燈,後方唯有一張華麗大床,加上一旁那張蘇式千拼妝台,十分雍容大度。

正被是英梳整青絲、卸了妝飾的素淨朱煙,一對靈巧如在說話的明眸,在鏡中和霜曉天交會。

霜曉天搭著件禦寒的長袍,長髮不羈地披著,醒目而光耀,可是面冷眸更冷,硬是讓溫暖的閣裏降了些溫度。

朱煙肩頭一緊,是英便發覺霜曉天無聲無息地進來了,正要說話,未料霜曉天卻先開口。「出去。」

真放肆的男人!若不是念著他的醫術,依是英的豪俠性子,早將如此無禮之徒給打一頓趕出去了!但為了小姐著想……

是英慈愛地望著站了起來的朱煙那嬌嬌弱弱的模樣,問道:「小姐,真的不需要嬤嬤陪?嗎?」

朱煙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等本宮傳喚,是嬤嬤再進來吧!」朱煙輕輕說道,語氣裏有些顫抖。

是英聞言,不好再說什麼,退出前和霜曉天錯身而過,瞟了他一眼。

「是某就在帳外,小姐有事叫喚,嬤嬤即刻便到。」說完給霜曉天聽的話,是英頭也不回地走了。

殿裏一個成年男人和一個小小少女面對面立著,空氣中彌漫著極度尷尬的氣氛。朱煙瞄了一眼霜曉天,眼眸便難為情地低了下來,十隻小指絞著。

他今早說了,從今而後,他都要和她一起睡,而且不要旁人打擾……此時要能泰然自若,對從未和人共寢的她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怎能不讓她心中有些煩惱?

霜曉天定定地瞪著朱煙,心情著實紛擾,許久未有的浮動,如翻天大浪,不能平靜。

她穿著淺紫單衣,孱弱地立著,不復高傲,一臉蒼白,唯一有生氣的是她的雙眼和過腰的烏絲。

這樣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便是他的至仇?

他銀針一落便能要了她的小命,她連反抗都無能為力,折磨她、淩辱她都只隨他高興。

可要他一個大丈夫去欺負一個殘病弱小,他不屑為之!

四方神佛到底和他開了個什麼樣的玩笑?霜曉天銀牙一咬,不再理會朱煙,將一玉匣放在床頭,肩一抖,牙白袍子便掉至地面。

優美的長指再動,便將一身衣衫盡數解了,除了長褲之外,皆以他為中心散落一地。

男人揚首,伸出右手,要少女上前,彷佛他才是這屋子的主人。

朱煙原本還想吩咐幾句,先給個下馬威,可看到這一幕,腦子中煙花一爆,震得整個人都傻掉了。

看著少女張目結舌,霜曉天俊眸一沉,薄唇嘖了聲,邁步向她走來,停在她的面前,作勢要解她的單衣。

朱煙一驚,忙抓緊了衣襟。「大膽!你、你、你……你要做什麼?」忍不住口吃起來。

霜曉天一聽,又是冷冷一笑,不帶半分感情,動作卻快如流星,將輕盈少女一提,便丟上大床。

大床柔軟萬分,朱煙並未吃疼,她有些暗怒地坐起,床又是一搖,霜曉天已經跟著上來了,也不多言,趁她訝然之際,撕了她的單衣,拋在床下。

朱煙驚得說不出話來,揣著小兜兒忙要逃下床,卻被長臂攔身一抱給拖進被裏。

背後肚兜的繩結因被壓迫,磨得她不適,這時一隻大手繞過她的頸,按在她的心窩上,另一隻手不客氣地扣著她的腰,像禁錮只小動物般。

男人韌如皮革的膚觸,從朱煙光裸的背部傳來,很柔滑、很緊實,卻像拉緊的絲綢,隱隱帶著力量。

一股溫暖濕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根子,天呀!他在做什麼?

朱煙大氣快喘不過來,本來靈光的腦子,此時也如核桃糊全化成一片軟泥。

「你、你、你……」朱煙話不能成句,斷成一截一截。

霜曉天冷笑,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居然還有身為女性的心思?

「夜裏天地之氣不調,陽氣消、陰氣長,?這破敗身子更是無用,又加上心律不整,時快時慢,萬一它忘了跳,?小命便不保;還有,?的體溫也不能自行控制,這樣僅是方便我隨時知道?的狀況,好隨時診治。?以前每次發病,只怕都是在晚上。」霜曉天隨口說道。

她的毒全藏在髓中,陰狠得很,聽是英提起的發病狀況,包含打擺子到昏迷、發燒高熱、寒冷疼痛種種病症,全是挑她何處不足,便從何處爆發:入夜之後三個時辰至陰至寒,她自然擋不祝

可惜,霜曉天難得好心的一番解釋,朱煙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已經緊張得快要死掉了。

霜曉天的身子好熱好燙,難堪地從她的裸背傳來,還有他的大手溫度,亦透過腰上的布料滲入。

她不敢動,她怕一動,霜曉天的存在便會更深刻地浮現!他怎麼會如此火熱?

由著懷中女娃僵直身體,霜曉天沒有好心到撫慰她的不安。為她續命,不過是為了延長他在此處的時間,醫她、治她,終極目標卻不是為了治好她--只是她現在還不能死罷了。

突地,朱煙沒頭沒腦地說:「我以為你該是又冰又凍的……」

沒有注意到她未稱「本宮」,霜曉天只為她話中之意而覺得輕鄙。「這話可笑,我是活人,自然溫暖。」

這話一出,身前的嬌軀突地放鬆了,軟在他的懷裏,這下,換成男人十分驚訝。

身後沒有回應,想通一點便無往不利,冷靜下來的朱煙驕蠻一笑。

他的冰冷讓她害怕,可他的體溫卻讓她倏地瞭解,他是一個人,而不是鬼神,他身子這麼熱,不可能只有心是冷的。

這個體認,讓她有些放心。

雖然被他抱著很難受,但是,抱都抱了,反抗對他無用,她懶得再反抗,心底也有些不想反抗。

「只要你是活生生的人就好。」朱煙嬌嬌地說道。-

霜曉天聞言未笑,眸光暗下又亮。「在這世上,人才可怕。」

朱煙搖搖頭,人,就算心如蛇蠍,也還是有情的,她總能磨轉他,讓他不要討厭她……

她真是痛恨他討厭她這件事,胸口像卡塊臭石頭一樣悶!

「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那全是弱點,都能對付:我總有一天知道如何對付你,讓你把我當個公主、當個姑娘。」朱煙輕輕說道。

霜曉天眉一挑,為了刁蠻娃娃的狂妄發言有些不悅。他沒有想到朱煙這麼說,是因為她對他動情了。

他將手收緊,成功地又感覺到朱煙緊張了幾分,但她旋即又放鬆了,好似在告訴他,她一點也不在意他。

「我不管?要怎麼對付我,我不想理會?,?給我乖乖睡覺,閉上?的嘴,否則我有更多的辦法對付?。」霜曉天威嚇道。

朱煙一聽這話陰冷,也不好駁回,但眼眸閉上前,閃過一絲笑意。

「唉!隨你怎麼說去。」朱煙困聲說道。

她會想到方法的,她定要讓他只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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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月兒漸漸西垂,夜將盡,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便是日未升起的這一刻。

夜梟咕啼,碧山院裏眾人皆在熟睡,連在寢殿外值夜的宮女也在打盹。

在宮燈幽微的光線中,霜曉天突然張開眼眸,敏銳的肌膚傳來不對勁的情況,讓他低頭查看忽然冷去的身子。

寢宮裏火盆日夜不息,還有上好輕暖的麾被,溫暖得讓他薄汗,但懷裏的朱煙由暖至冷寒入冰,不過眨了幾眼時間。

突地,她縮緊了身體,像只受傷的小獸,仍在睡夢之中,但貝牙卻咬住了菱唇,鮮血滴下的同時,也溢出了囈語。

「好凍……小煙好冷……是嬤嬤,小煙好冷好痛……」朱煙虛弱地說道。

霜曉天不言不語,眼神卻凝注了精神。突然聽見紗縵輕搖之聲,抬起了眼眸,原來是英聞聲忙走進來,他以指封唇,要心急的是英不可出聲。

他要等這毒徹底發作!

半盞茶後,霜曉天將顫抖得如秋風中落葉的朱煙翻成趴覆姿勢,撩開她的發絲,小小的背上近頸處,刺目如青蛇模樣的猙獰突起,正向下往她心口竄去!

日時他檢查是隱隱紅線,現在卻是青線,著實古怪至極。

「這毒奇特,當年怎麼救活她的?」霜曉天問道。

是英忙走上前,她日夜服侍朱煙,也是第一回見到藏在她發後之景,大吃一驚,便將往事全盤托出。

「當年有個失寵妃子,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藥,趁來探視,將藥喂給甫周歲的小小姐。待大小姐發現,小小姐已斷了氣,她拿出龍家秘藥九龍起承丸塞進她的嘴裏,小小姐突地喘過一口氣,接著昏迷、高燒、冰冷什麼都來,日夜哭喊了百日,後來人是活了,身子卻殘了。」

霜曉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毒是極陰寒之毒,九龍起承丸乃至剛至燥之藥,互沖卻沒能消除,白天她雖在火裏,還算好過,夜裏藥性壓不住陰毒,這毒便複又吞蝕她的生命。

「九龍起承丸雖救了她,卻也增加此毒的複雜度,一熱一寒彼此互折互沖,毒性會改變,不過,能和九龍起承丸平起平坐的毒不多,四川唐家的問黃泉、異性生的冷癡笑忘散、苗族殷家的斷魂丹、桃花仙子的七步毒……」

霜曉天還在思索沉吟,手卻自己動了,拿來玉匣一掀,幾排大小不一的銀針閃閃發光。

他撚起針,也不多想,便朝幾處穴脈紮入,穴位被封,那猙獰未再擴散,可卻浮腫了起來。

朱煙猛地打擺子,椎心之痛讓她清醒,一看見霜曉天持針,驚惶的她便轉往是英,無力地想要逃離,卻被男人無情地抓祝

「是嬤嬤救我……小煙好痛……啊呀!啊啊!」

朱煙的話語斷在霜曉天不間斷落下的銀針裏,她不停尖叫著,淒厲得讓人不忍聽聞,響徹整個碧山院。

可是霜曉天並不心軟,繼續將小女孩按在腿上施針,臉色未變,頭也不抬,只知認穴而已。

是英不敢阻止,卻不能不心疼。「霜公子,小姐她很痛苦呀……」

「婦人之仁只會讓她更痛苦而已。」

「那我該怎麼辦?」

「速去準備一只能將她完全浸進去的銀桶,若無銀器,銅器亦可,注滿熱茶湯,在下方加熱,加入三盅煎好的柴胡桂姜湯,還要加入兩劑香蘇散,我要先為她趨寒逼毒!」

是英聽了,忙沖去發落。

朱煙又是疼又是寒,痛苦讓她失去了理智,背後落針讓她瘋狂,張嘴便往霜曉天腿上咬下,牙關鎖死的同時,男人的肌理也破了口,鮮血由原本的緩滲轉為大肆漫流。

霜曉天眼一瞇,卻沒移動半分,放任朱煙死命噬咬,穩定地抽出她身上幾處銀針,改落其他穴位。

「啊啊!嗚哇……」

突地,朱煙口中腥甜,胃中一陣翻湧,全身都在爆炸,她忍不住撐起身子,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色血霧,而後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霜曉天緊接住那墜落的瘦小身子,見到她滿臉血污、眉緊眼斂的苦楚模樣,雪封冰凍的心中驀然有一處消融了、崩落了。

他明知不妥,但還是伸出手為她抹去污痕,露出如斯完美卻沒有血色的臉蛋。

在神智不清之際,閉著雙眼的朱煙,有著牙痕的雪白唇瓣嗡動了下,小手伸了出去,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喚道:「娘……爹……小煙好害怕……」

霜曉天聞聲渾身一震,她不是喚是英,也不是喚父皇、母妃,而是喚爹娘。

這細聲叫喚翻開了霜曉天塵封在心中的故往,他也常這麼哭天喊地叫爹娘--

他兒時也是個多病的孩子,爹娘為他請了師父醫治,日夜不休守在床邊,握緊他的手,要他別害怕。

霜曉天眸光千流萬轉,心一橫,放縱自己握住了朱煙的枯乾小手,不能明白胸中的難受。

看遍各種病患,他從未覺得他們可憐,少年那一段悲哀的遭遇,已經讓他冷酷無情了十五年:沒想到今日重又憐憫心動,卻是為了至仇之人!

就當是可憐這個沒爹沒娘在身邊的小孤女,她不過是個孩子,和他兒時一般生著重箔…

「別怕。」霜曉天低聲說道。

正在此時,是英帶著人將銅桶抬了進來,他忙放開了手,改往她的背和膝後伸去。

霜曉天抬抱著朱煙走下床,將僵直的小人兒放進熱桶裏,鼻子以下全浸在藥汁中,吩咐說道;「將那床收拾收拾,要小心那血有毒,別碰到,但要留著,我要驗毒。」

是英見狀忙命人處理,然後走了過來,明眼一望,便掏出了方帕子。「霜公子,你身上也沾到毒血了,還有腿上……」

霜曉天取過帕子幫自己擦拭,在自個腿上紮了針,便又調理起昏迷的朱煙。

不知不覺間天亮了,光線透了進來,也射進霜曉天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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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本宮快吐了。」

吐出一聲咒?,朱煙長長眼睫?了?,一對清明的眸子還像在夢中一樣。

她看見霜曉天正在看書,冷冷的眸子一閃,便摸了摸她的額首,好溫暖、好溫暖的手,輕輕搭在她頭上。

他不像一般人,他實在太過俊美了!真奇特,他的輪廓好深好漂亮,她沒見過有人的五官能這麼誘人……

耳邊有泠泠水音,她低下頭細瞧,她趴在溫泉沐池裏,整個身子枕在霜曉天的胸膛上。

清澈透明的泉水之中,她和他的肌膚重迭在一起,兩人的膚色在水面上的白皙,水面下的卻十分紅潤。

不知為了什麼,在視覺上,有一種情色的、禁忌的感覺傳來。

記憶中,她昨晚好像發病了,可是,她現在身體好輕盈,除了因為水波蕩漾而泛起的昏眩感,她身體沒有不適。

沒有沉重如注了鐵般的四肢,眼前沒有模糊成一片,每一口呼吸也都順暢,嗓子裏沒有讓人作嘔的氣味,太陽穴沒有鼓漲,骨頭和肌理也不疼了,空蕩蕩的胃需要進食;若是真發病了,這些都是絕不可能的情況。

看著一個小女娃迷迷糊糊,還真是有趣!看她一下瞧東、一下看西,好生疑惑的樣子,不復昨夜那要人命的病容,霜曉天忍不住松了口氣。

與其看她痛苦的模樣,他還情願見她驕蠻使性的樣子。

雖然,這些在理智上都是不被准許的感覺,但他選擇忽略心底的責難,因為在心情上,他已管不住自己了。

他從不是那種見到病人得救會自然欣慰的醫者,然而面對朱煙時,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情緒。

「沒有發燒,很好。」霜曉天矜狂地說。

清朗的男性聲音,讓原本昏昏沉沉的朱煙徹底醒來。咦?那不是夢,她昨天是真的發病了!

她倏地在霜曉天身上撐起,感覺身體還有點力氣,而不是半分氣力也無,她開心地笑了。

生平第一次發完病後,她沒有快要死去的感覺,她覺得自己舒爽得很!.

「我病好了,是不是?」朱煙狂喜地問。

看著漂亮娃娃傻乎乎地追問,霜曉天暗暗有些不舍,但還是直白地搖了搖頭。

他只是將人從黑白無常手上拉了回來,可那毒太神秘,日光一出便又躲回她的骨子裏,任他如何扎針都不再有反應。

而床上的汙黑毒血,也全變成鮮紅血液,這詭毒潛伏太久,恐怕起了變化,驗毒成了難上加難。

這些稀世劇毒本來就珍奇,連那擁毒之人都貴重使用,毒性病徵本來就不齊全,她中的毒又藏了起來,若不拔根除去,怕這小女娃還得再受一段時間的苦了。

看她開心的樣子,讓霜曉天也難以再冷漠下去,但他仍佯裝冷淡地說:「暫時保住?的小命而已。」

怎料朱煙一聽,仍綻開一個嬌軟至極的笑臉,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居然能逃過一回,只要有你,我必能次次死裏逃生!霜曉天,你真是個神醫!」

她早就不抱希望了,根本沒想到能再清醒,特別是昨天奇痛無比,加上針落時的煎熬,她以為她死定了!沒想到她還活著,應該是有希望!

瞧朱煙興奮的模樣,霜曉天也染上了她的快樂,但又想起只要這毒不根除,她還是會為這毒所苦。「這毒還會再發作。」

朱煙聞言眸淡,但瞬間又亮起,滴溜溜地在霜曉天臉上一轉,而後傾身在他頰上啄吻一下。

臉上一陣香暖,卻像電流流過,霜曉天吃了一驚,用力推開朱煙。

小少女摔回水池裏,臉上仍是一副開朗模樣,和兩人初相見時她笑中帶愴的模樣完全相反,她是真誠開懷,不是故作不在乎生命的笑容。

「你會再救我的,霜曉天,只要我有了你,我為什麼要怕發作呢?為什麼要怕死呢?」朱煙有恃無恐地以問作答。

她搖搖頭從水中起身,一個不注意,太過自得意滿,氣力不濟便向後傾,還是霜曉天眼明手快將她給撈住了。

朱煙又給了霜曉天一個贊許的笑臉,霜曉天見她表情有種深深的依賴,一個念頭躍進腦海,心頭一痛,眸光一冷,手便狠心放開,讓小少女又摔回水裏,然後轉過頭,快步離開沐池。

朱煙坐在沐池裏,看著霜曉天的背影發笑。太好了,她不會死了!

她的心裏漲滿感動,霜曉天一定能救活她的,他會給她生命,讓她順利活過十五歲!

真是太棒了!好難想像她還有很多日子可以快活,還能體驗更多不同的事情,更多她歎息著放棄、不去想的事情,她的未來不再是夢。

常人所擁有的平凡未來,她不需要再羡慕,她也能夠擁有了!

更棒的是,救她的人是霜曉天!

她太震驚,太過難以承受,不過短短一天,他的出現便扭轉了她的命運、她的心情。

她不信前世來生,也不信陰司鬼神,但她發自內心的感謝著,在冥冥中安排霜曉天來到她身邊的機緣,無論那是什麼,她都願意跪下膜拜。

「哎呀!霜公子,你怎麼走了?小姐,?醒了!身子覺得如何?」

是英端著湯藥和霜曉天擦身而過,還沒來得及細究他的臉色,便看見朱煙在水池裏精神飽滿的模樣。

從沒見過小姐這麼生氣盎然,激動的眼淚都快噴出了。

朱煙一見是英,用力向前飛撲,是英連忙放下藥接住她的身子,她童真的笑臉,像朵鮮黃色的太陽花。

「是嬤嬤,小煙覺得好好,手腳也有力氣,都不會疼呢!」

「那霜公子真是活神仙降世,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了得,他真是厲害,我從沒如此舒暢,是嬤嬤,我肚子好餓,想喝?熬的老鴨粥,還想吃小登糕。」

「好好好,我這就讓膳房去備,小姐先把這碗藥喝了,霜公子之前交代我去煎的,說能祛寒補身,沒想到小姐這麼早就醒了……哎呀,小姐,這藥燙嘴,?喝慢些……」

朱煙心一開,連平時不肯碰的湯藥也乖乖捧起猛灌,看得是英滿心歡喜,忙在心裏感謝上蒼。

待朱煙喝完,察覺藥湯苦澀難耐,雖皺著眉頭,還是努力強自微笑。

「以後,我都會乖乖喝藥,是嬤嬤,真對不住?,忍受了我那麼多半死不活的醜樣。」朱煙發誓般地說道。

此時的朱煙湧起強悍的求生意志,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這副破敗的身子將有起色,她活著有好多事可以做,但她意外發現,她最想和霜曉天在一起!

朱煙的笑始終掛在臉上,望著霜曉天消失的方向,她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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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抓了件宮女們備的衫袍系上,霜曉天冷面如常,但腳下停不住的步伐卻像在逃命似的。

直到走到花園中,清朗閣已完全被人造山水擋住,他才倚著柳樹,頑長的身子滑落在地,總是冰冷的眼神像燃燒般望著天空。

朱煙的笑臉,就像高掛的太陽,是那麼熱切,彷佛他生命所需,一旦沒有那光,世界便陷入黑暗,完全毀滅。

可是,排山倒海的陰暗記憶,卻一幕幕衝擊著他的神智。

很小的時候,他總帶著並托著腮,坐在校練台的毛楊上,在熱辣的陽光下看著校場裏的士兵試練比劃,幾個年青的男子練完功,放聲笑著跑來,將他抱起丟上天去,他開心得大笑,叫著大哥、二哥、三哥……

然後,師父首度來到將府,慈祥地看著年幼的他,要爹娘舍他出家;在家裏的人大驚失色之下,師父不語離去……

家裏的男人們精通百般武藝,鐵皮剛骨墨衣裳,只有他一個白瓷娃娃,穿上一身黑衣,說什麼都不搭調;可大夥抱著哭泣的他,要他別擔心,將來長大了,也會變成像他們一般強壯……

而後他幾乎病重不治,師父二度到來,他不再要爹娘讓他剃度,說了幾句話後,便悉心幫他醫治……

三年後,他恢復健康,可惜他筋骨不強,不是習武的料子,爹爹送他到浙江大儒--方孝儒長子方中憲所興的學校裏讀書……

沒人料到,身為武將之後的他,居然會讀出興趣,一連參加了童試、鄉試、會試、殿試,過關斬將、氣勢如虹……

兵部尚書陽家的四公子,以十五歲年少,在金鑾殿試中取中了榜眼,授翰林院編修,世人稱作神童:同時,燕王朱棣以清君側之名興兵,花了兩年時間攻到應天府,另一支軍隊攻擊北方,守著山東的爹爹,哥哥們,敗戰之訊傳來

十五年前,京城城破之日,師父第三次出現在他面前,拿著爹爹的斷劍、娘親的碎玉佩、哥哥們的墨發帶,要他依親人遺命,盡速跟著他離開。在往長白山的路上,他聽見陽家被滿門抄斬……

知道爹爹忠心不願投降,被投進油鍋而死,全族也被減絕,只有他大難不死,從那天起,他便隱姓埋名,以「霜曉天」之名活了下來。他的新名意謂全家冤仇未雪,正如滿天冰霜……

他忘了儒學經文,全心學習醫術,他學得極快,極好,如有神助,師父卻為了他的天賦歎息……

他明白師父要他忘記仇恨,要他行醫濟世,渡眾人苦難,可他真的忘不掉;師父也歎自己放不下他,這個執念過深的徒兒,是他前世欠的,他今生得引領他……

而後十來年過去,師父也死了,臨終前,師父慈祥地看著他,要他答應他最後的要求,他應了……

在長白山上又待了兩年,兩個少女帶著兩具半死不活的傷者來找他,他知道其中一個少女就是師父遺命中的龍海兒,他跟著她下山,只因為師父交代,她會引導他,到他的命運之處……

在龍家船隊和瀧港又待了兩年,龍海兒要他到這碧山院,他終於明白師父臨終的遺言究竟是什麼意義。

師父撫著白眉,和氣地說要他早些放下仇恨,否則,當命運到臨之時,他會痛苦不堪,亦會讓他命定之人如置煉獄。

師父說,每一個人來到這世上,都為了不同的目的,每一個人在選擇是否出世之前,老天爺會告訴他,將來會有什麼樣的未來,若他心甘情願,才會來到這世上。

而他在下世前,已選了他將為命定之人而活,一步一步走向她,這種種歷練,都是註定好的。

他當時冷冷一笑,不認為他還能更痛苦,也不在乎他人的痛苦,當時的他,沒想到自己最後會來到皇家行宮,遇上六公主朱煙。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是至仇之親生女兒,和他該誓不兩立!可他的心卻亂了……

的確如師父所說,師父預見了他停滯的情感又再度被啟動了,看見她嬌笑之時,他突然有種難以遏抑的感覺。

當她眸光蕩彩,天真地啄吻他臉頰時,他的心室不安顫動,像是嚴重的心疾一樣。

天哪!他昨天還想殺了她,今天居然已經忘記殺意了!

當意識到朱煙是師父口中的人兒之時,他狼狽地逃開了,但人逃到這裏,心卻懸在她身上。

心情起伏沒有道理可循,情緒來得既強且快,他被感情的泥流卷住,為了這種巨大的改變而進退維谷。

師父的預言從未出錯,他也敏感地感應到,未來他必會被她牽著走,將會因為她而改變得不像霜曉天。

他一定要是霜曉天,因為他抄家之仇未報,他生命中密切相關的五百多條人命全部消失,他的過去也被抹殺,所以她是大明公主一事,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但未能警覺,卻已發生;明知此山有惡虎,他不該向虎山行,可他該怎麼辦呢?

師父說他們的終局是天機,而凡人不該知道天機;他現在饑渴地想問清楚,因為他好困惑、好矛盾。

為何是身為公主的朱煙?為何上一代結下了天大的仇恨?

太多的為何沒有答案,起因於他選擇了這麼可怕的命運下世。

該怎麼面對如此不堪的情境?怨慰的同時,他清楚自己無法再淡然處世,他的心開始跳動。

只因為她的笑正如太陽,普照全世界,無所不在,而他--

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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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4: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轉眼間,一個半月過去了。

春天宣告結束,夏季展現無邊風情,也將氣溫一舉往上升,永樂十五年的夏例常開始,卻異常炎熱。

像從春天一路加溫一樣,過了穀雨,還未立夏,相思樹便開滿了黃色的小花,整個碧山院裏花香漫野。

園子裏的櫻桃雖因酷熱而減產,卻有大量鮮甜的桑椹可直接採食,為了幫公主補血益氣,全被霜曉天吩咐給采了下來,作糕、制餅、釀酒、醃成蜜餞,備了一整年的量。

等到了芒種,今年的梅雨卻不豐沛,熱得讓人難耐,連碧山院這避暑行宮也一樣燠熱。

過了大節,公主雖又發作了幾次,但不添病,反倒有起色,行宮裏的人們都在心裏感激那神仙大夫。

如同往常,天方灰濛濛亮,翠鳥初啼,眠蟬剛鳴,朱煙的嬌喚聲便又響遍碧山院裏裏外外。

「曉天,你在哪里?」

「我要生氣囉!快出來,曉天!」

「曉天、曉天!我在問話耶,回話呀!」

只見一個披著紫色紗衫的小少女,揉著惺忪雙眼,尚未妝飾,散著烏亮青絲、蹬著小睡鞋,「咚咚咚」元氣地四處奔跑著。

後方跟著的一串宮女早習慣了,捧著櫛沐銀盆、手巾靶鏡、香膏皂子、紫姜醒神湯,和公主頭面衣裙等物,跟著主子一起跑。

沒法子,霜大夫每天日頭未升,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起身,以采藥為名離殿,她們哪攔得住他?等公主起身,見應睡在身旁的男子又不見了,必是著急尋找。

待找著人,那霜大夫肯定一心只顧采藥,公主說什麼也不會先回通朗閣梳洗,她們只好帶著各色工具,為在一旁靜靜等待的公主梳頭洗臉、著裝佩戴。

十天中有個八天,連早膳都是是英帶著人從膳房抬過來,讓兩人在後山用膳。

公主在行宮裏寂寞慣了,又加上霜大夫是華陀再世,讓公主漸漸恢復體力,所以公主自然而然依賴著他,成天偎在救命恩人身邊。

六公主任性妄為,而霜大夫性情乖張古怪,雖然男女之防不能大意,但是宮中三天兩頭傳來皇上聖旨或離皇妃懿旨,准他任意行走,也不必遵從皇家規範,只以妥善醫治公主身子為最要緊,其他什麼都不用顧慮。

而他確實讓公主發作的頻率降低了,六公主天生肖母,仙人一樣的俏臉紅潤,雖然時間尚短,還不太明顯,但原本枯柴般的身子卻稍稍豐腴了些。

兩盞茶後,朱煙喘吁吁地在後山一處林蔭裏,尋到了正低頭拔不知名藥材的霜曉天。

一身極襯的立領白袍,隨性以玉環束發,陽光穿過了樹葉,像金粉一樣敷在霜曉天的冠玉面容上,整個人閃閃亮亮,好生讓人看迷了眼。

近來,一看不見他,她心裏就急;待看到了他,她心裏就歡喜。

朱煙粉雕玉琢的小臉揚起紼豔的笑容,原本嗔怒的心火也平了。

知道他正專心凝神,不想擾他,她款款落坐在宮女們抬來的紫檀荷花椅上,任人在她身上動作,一對杏眼寸步不離地瞅著他,有些驕、有些霸道,還多了分媚。

少女的心思亦有點亂、有點迷茫,還多了種甜。

哎呀!她不想又弄丟他了。

待著裝完畢,霜曉天也正好昂首站起,朱煙跳了起來,踱到他的身邊,繞著他轉呀轉,立起眉眼佯怒,小小手指用力戳在男人胸膛上,不准對方忽視的恐嚇意味濃厚。

「霜曉天!你又偷偷跑出來了,我昨兒個說的話,你都忘了嗎?」朱煙故意問道。

霜曉天瞥了她一眼,便繼續走著,小少女只好跟在他身旁。

「喂,我是個公主耶!你不能老不把我當一回事!你說說,今天我有沒有好看一些?不准你再把我當塊肉而已囉!」朱煙嗔道。

耳邊吱吱喳喳的,從朱煙單方面講和之後,霜曉天幾乎沒有片刻寧靜,小少女天真屬漫、口無遮攔,可他不覺得惱。

一點也不覺得惱,所以才更讓他煩心,讓他有很深的罪惡感。

連要繼續恨朱煙都後繼無力,她身上有一種魔力,讓人內心柔軟,雙眼離不開她,心底翻湧著狂亂的、暴烈的情感。

他的心情很複雜,所以他索性成天避著她,沒想到她卻不放過他,連醞釀恨意的時間也不給他。

見霜曉天維持一貫的淡漠,朱煙突地勾住他的手臂,不顧穿著宮造金絲繡花蓮鞋,腳後跟直接卡在泥土裏,以行動制止了他的移動。

男人受到牽制回頭,劍眉一緊、眸光一凜,再度被逼著開口,「這是在做什麼?」

見男人終於投降回應,朱煙咬著菱唇一笑,眼神裏好是傲慢,半晌方啟聲,卻是不答反問:「你忘了和我說什麼?」

霜曉天眉頭皺得更緊,他弄不懂這六公主,日日夜夜纏著他,好似無賴又像磨人精,唯一清楚的是,從他第一回救了她之後,她便十分友好。

鮮豔美麗的笑容,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綻放,像強烈的陽光射進他的心中,讓他昏眩,幾乎站不穩身子。

「我?」

「對呀!就是你,不是你還會有誰?霜曉天,你忘了一大早起來要和我說什麼?」

「我不是太監宮娥,不需要向?請安問好。」

「你幹什麼口氣這麼差,還瞪我呢!我也沒有要你問安呀……算了,我大方點,霜曉天,我的早安呢?」

「……」

「喂!別人和你打招呼,你怎麼可以裝沒聽到?不准你走!」

「……」

「我說不準走嘛!不要仗著一身蠻力,我拉不動你……你不要走!」

「?省些氣力養命。」

「我不管!你和我說早安,我就收手……我快拉不動了啦!我說不準你走……」

「?拉得動就拉吧!」

「霜曉天,你欺人太甚……」

「是?太自不量力,早晚傷了筋骨,放手!別逞強。」

「我……才沒有……逞強呢!呼呵……呼……停下來嘛!」

「這藥采下來要趕快處理,我沒空陪?玩要。」

「藥讓人呈上來就好……你又不必自己采……呼呼……」

「霜某人習慣自行撿選處理。」

在平緩的山坡上,霜曉天冷著臉,一個勁地走著,身後拖著個小少女,一路拌嘴個不停,狀似感情不好,實則十分親密。

尾隨的宮女們忍不住,齊掩著嘴微笑。

朱煙拉著拉著,氣力不足,正要鬆手,卻又心有不甘。他老欺負人,她偏要他看著她!

「你很不講理耶!」朱煙口不擇言地喊。

聞言,霜曉天的身形步伐頓時停下,徐徐回過頭,眼神含著星火。好一個含血噴人、做賊喊抓賊、架詞誣控的嗆姑娘!

被別人這麼說他還不惱,被這個不講理、世上第一蠻橫的朱煙胡說,他真惱!

朱煙一看,給了個讓人想砍死她的任性表情,偏又美得不可方物。

「你總算看著我了,真好,呵呵!」朱煙甜甜笑道。

雖知中了她的計,但霜曉天壓不下這口氣。

「霜某人不講理?這話有失公道!」霜曉天冷冷說道,語尾不自覺地上揚。

哎呀呀,又惹霜曉天生氣了……管他的!他正看著她呢!真好!

「公道?本宮說的話就是公道呀!」朱煙千嬌百媚地說。

霜曉天為之語塞,一拂袖便邁步,朱煙笑嘻嘻地又追了上來。

「哎呀!有人氣度真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掉頭就走呢!」

「……」

「霜曉天,你真的生氣啦?」

「不敢。」

「別生氣嘛!好大夫、好曉天,我一大早醒來沒有看到你,很擔心你會出事耶!」

「這碧山院銅牆鐵壁,何事之有?」

「天有不測風雲耶!所以你明天別偷偷起身,等我嘛!我要看著你才覺得心安。」

「霜某人謝過公主垂青。」

「咦?你剛喚我為公主了!我不是肉了,對不對?」

「……」

「喂,你又不講話,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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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度院穿花,回到了通朗閣。

偏殿的小花廳裏,是英正在看人擺膳,聽聞那聲,命人將兩人請過來用早膳。

不多久時間,只見霜曉天優雅地走了進來,手上正掛著她心心念念的小姐。

減省了公主級的例膳,是英準備的都是朱煙愛吃的東西,滿桌子精巧的小點、小盤堆了各色清淡菜肴,還有補血黑糯米粥。

「小姐、霜公子,你們總算回來了,肯定是餓了,趕快坐下來用早膳吧!」是英殷殷勸道。

霜曉天正要謝坐,卻被朱煙拉著直接坐下,小少女笑看了是英一眼,哇哇叫道:「嬤嬤也坐呀,我好餓唷!」

朱煙雖然身在皇宮,可打小被是英養大,多少有點龍家人大度作風,看這碧山院並非規矩嚴明而有些自由奔放,便可以知道。

是英也未多言地坐下了,為朱煙添了粥,看著霜曉天只撿素菜,眼中有道精光一閃而過。「霜公子,看您的五官不若漢人,應是色目人吧?老身為您備回民飲食可好?」

霜曉天沒有回答,仍是靜靜地用膳,內心卻突地一跳。

他的母系血脈是漢族,他也不像哥哥們粗獷,沒想到是英居然一直在留意他,還發現他的外族血統。這婦人外樸內深,不可不防!

朱煙一聽,被勾起了興趣。「色目人?難怪你生得這樣好,一點也不像漢人,我聽海兒姊姊說過,你們吃的肉要經過可蘭經文持頌,對不對?」

見霜曉天眸色低垂不語,是英倒也沒有再追間。罷了!他有難言之隱也就算了,見他沒有加害小姐之心,她不如就張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見對桌兩人齊都靜默,朱煙好似也明瞭了些什麼,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們身上流轉。哎呀呀,霜曉天的過去恐怕很複雜呢!見是嬤嬤特意刺探,讓她突然警敏了起來。

霜曉天是個神秘的人,他從不提自己的事,可一言一行之間不脫禮出大家的款數,在江湖傳聞中,聖心老僧是個神人,他能成為他的唯一弟子,必然有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以這種種跡象看來,他絕非一般凡夫俗子,但他閉口不提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好奇心像細藤,纏繞勒住了朱煙的心。

「藥湯煎好了嗎?」突地,霜曉天問道。

這一問嚇忘了正在朱煙腦中轉的事情,她急急放下碗,小嘴瞬間閉緊了。

「好了,煨在暖盆裏。」是英答道。

今兒個的藥他另加了一味,有點不放心,霜曉天又開口。「是嬤嬤,可有記得加二分的黃柏?」

「加了、加了,沒敢忘記霜公子的吩咐。」

黃柏?她沒聽錯吧?她不敢說她久病成良醫,可吃了十多年的藥,她可是知道黃柏和黃蓮並稱二黃,都是苦的!

朱煙忙是搖頭抗議,可是英無視,霜曉天也裝沒看到。

「餐後讓朱煙喝下。放心,今兒個的藥是甘的。」霜曉天淡淡說道。

前頭那句話對是英,後頭那句對朱煙,意思便是要是英逼朱煙喝藥,他不負責這燙手山芋。

朱煙一聽,皺緊了細眉。「我可以原諒你直呼我名字……但你都說藥是甘的,可喝下去全是苦的,我不想喝……」

「良藥苦口。」

「良不良我才不管,成天喝很痛苦耶!」

「小姐,?不是說過,?會乖乖喝藥嗎?」

「是有說過啦……可我能不能放一天假呀?」

「不准,這藥不可以斷,?的毒……」

「好啦!霜曉天你別念了,我聽了一萬遍,耳朵都要長蘑了。」

朱煙說完,無奈地又捧起碗,瞟了霜曉天一眼,正好迎上他直勾勾的眸光,胸口一陣暖流流過,但臉還是縮成一團,像個白胖胖的小包子。

唉!還是乖乖的喝,不管是再難喝的藥,都認命吧!

見朱煙不再掙扎,霜曉天的心突地開了些。

看她委屈的模樣好生可憐,他也知道藥不好吃,但得先紆解起承丸的功效,好讓那毒性單純些……

「喝完藥可以喝點桑椹釀甜口,順便降降體內起承丸的燥熱。」霜曉天脫口說道。

朱煙一聽,又噘了下嘴,方才笑開了臉。

內心卻忍不住想到,又苦又甜,正符合她心情的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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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起雲流,日落月升,碧山院被夜色所包圍。

入了夜後守衛交班,院門落鎖,封閉所有對外的門戶。唯一有亮光之處,便是通朗閣內,無處不點著燈,好似白畫。

待殿宮內眾人退出之後,朱煙深吸口氣,望著眠床上卷著醫書閱覽的清爽男子,輕咳了一聲。

霜曉天聞聲抬眸,見是英和宮女都出去了,而朱煙站在妝台前,媚眸勾瞪著他,他脫去外衣,同時也伸出手。

朱煙嘀咕了聲,褪下單衣罩衫,只著貼身衣物,緩緩走到床前,不過十來步路,舉步維艱,小臉更是飛紅。

看著男人的自然模樣,小少女心中暗恨。

真不曉得霜曉天是真不在意,還是她太沒有姑娘味道,她明明難為情地好比妃子來侍寢,他卻臉不紅氣不喘,太讓人不甘心了!

她好不甘心,不甘心得快要吐血,偏又無法治他。

不知少女心思怎動,男人眸子意外?了。

今天是第四十九夜,若無意外,起承丸的功效在他的針藥並施下,應該被解除得差不多了,今夜那毒沒了箝制,應會完全發作。

得小心些,若錯過了,朱煙的痛苦將無止無盡,或是更糟,她的小命將不保……那小少女還在磨蹭些什麼?

「快點上來,夜深了。」霜曉天定定說道。

朱煙氣結,幽幽在床邊坐下,賭氣不肯上床,說時遲那時快,一對堅韌臂膀伸來,將她拉入被中。

雖是暑夏,可她身子不好,床上撤了麾被,卻還備著一床涼紗被。

小少女「呀」了一聲,臉兒熱燙燙的。

男人夜夜擁她入懷,可她還是不能冷靜以對,她垂著眸子,眺著遠處一盞宮燈,有只飛蛾撲入火中,瞬間燃燒殆荊

殘忍,可是很淒美。

背部傳來熾熱的溫度,還有霜曉天的心跳聲,朱煙震耳欲聾,心神俱迷,不能言語……

久久,才柔柔說道:「你來了四十九天了。」

霜曉天一聽,更抱緊了些。手上的小少女並不知自己命在旦夕,他不想讓她憂愁,心中有一處心疼至極,只想為了她隱藏一切。

他不要這小人兒走上黃泉路,她好弱、好小,彷佛他一不注意轉過身,她就會不告而別,變成銀河星子。

「沒想到已經這麼久了。」霜曉天隨口說道。

朱煙嬌嬌一笑。四十九天的確很久,沒有大夫能在她身邊待超過一個月,對她的怪病,他們總是束手無策。

所以,他也是第一個在她身邊這麼久的男子。

能見父皇的日子有限,加起來,或許沒有霜曉天多。她好希望能再多活一段時間,白天站在他的身邊,夜晚偎在他的懷裏,她的心情便好平靜安寧。

不是沒有恐懼,但她不需要害怕。

所有的大夫都告訴她,決計活不過及笄之年,今年臘月月底,她便要滿十五歲了。

是嬤嬤告訴她,她娘生完她,一張開眼,空氣中全是水蒸氣,所以為她命名「煙」字;卻沒想到,她的生命也如輕煙,風一吹就散……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十五?」朱煙笑問,語音中充滿濃濃歎息。

霜曉天揣緊胸前小小的身子,憐惜和疼寵的心情溢滿胸懷,有種從未有過的雄心壯志。

也許是害怕她要不見了,他有種急切想要留住當下的感覺,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突然,心思清明地浮現師父口中的天機--原來,就是他已戀上這小小姑娘了!

正好,他不會讓她死的!

「我要?活,沒人能要?死,開個歲數,我保?看到那年春花、夏雨、秋月、冬雪。」霜曉天輕輕說道。

朱煙聞言不禁笑了。「這四美彼此辜負,春花秋月相見難,夏雨冬雪無日逢哪!」

她頓了下,抱緊胸前雙臂,「可你呢?你會活到什麼時候?」

她不想獨自面對世間華景,不用多想像,她就知道自己沒興趣,沒有霜曉天的世界,不會有多美好足供獨活。

「我不知道。」

「呵呵,好一個醫怪,居然拿不穩自個兒的死期。」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可你可以斷我生死耶!夠了不起了。」

「那等?病好,我教?醫術,換?醫治我。」

「這也不壞,依本公主的聰慧,肯定不要一年半載,我就比你這醫怪了得,到時候,你再告訴我,你想活到什麼時候好了。」

「?太張狂。」

「人不輕狂枉少年,況且我才十四,連姑娘的花樣年華都還沒到呢!」

「笑話,若?活不到那時候,我枉稱醫怪。」

「霜曉天,你更張狂呢!呵呵,不怕告訴你,也不是我說大話,等我長大,一定會是個大美人的,算你幸運,能親見我的容顏。」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耶?你剛說我是姑娘了!你再說一遍!」

「……」

「喂!你怎麼可以不認帳?」

「……」

「你很壞!」

「不准生氣,睡吧!夜深了。」

「哼!明天有的是機會逼你承認……我好困,明早你別先起身了,等我一起起身好不好……」

霜曉天低頭一望,懷中的小姑娘一邊埋怨一邊沉入夢鄉,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子信任地窩在他手臂上,一把青絲和他的發絲纏纏繞繞。

男人的眸光不若往常,清澈而明亮,沒有半分睡意。

夜還很長,他今晚要和生死判官決生死!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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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4: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許是睡前的湯藥里加了點蒙汗藥,朱煙長睫一斂,便完全失去了知覺和意識。

待她徹底睡著後,霜曉天坐直身體,披了件衣裳,將小少女輕輕放平。

是英聽殿裏沒了對話聲,便帶宮娥進來,一路抬著預備好的藥材、湯浴等物,件件不缺。

婦人走到床邊,明亮燈光下,朱煙呼吸平順,紅潤的臉蛋像顆小蘋果。

「霜公子,今兒個,那毒會大發作?」是英耽愁地問道。

霜曉天切完右手脈象,換切左手,微一頷首。「她的血脈裏有一股污濁的惡氣蠢蠢欲動,挨不到明天天亮。」

語畢,他以眼色示意,瀟灑地背過身,是英走上前來,解下朱煙全身衣物,然後在她赤裸如嬰兒的身軀上覆了一方半透明蟬翼紗。

霜曉天看著殿內事物,專注聽著她的呼吸聲。「接下來,便是等了。」

「有勞霜公子了。」

「是嬤嬤,?可以先去休息。」

「老身不累,待在這兒聽您吩咐。」

無止盡的等待,是讓人疲乏的,但已知隨時會開始的毒發,讓霜曉天嚴陣以待。

他輕輕撥開她的細細額發,她有出塵的美貌、聰靈的腦子,刁蠻而又任性,無所不為,卻不讓人討厭,她的至情至性,很吸引人,讓人動容。

特別是對他這冷情冷欲之人,她如入無防之境,擾動了他凍封的心湖,掀起了波濤巨浪。

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她要緊。

他從來不曾後悔,只因他從不做會後悔之事,但若眼睜睜看她死去,他會後悔終生。

這世上若失去朱煙這個人,大千世界便沒了顏色。

今夜,這第四十九夜,他不看她的身分,忘記她的血脈,不想她姓何名何,亦不問她是誰。

她是他要守住之人,她的身由他來補,她的命由他來續,她的魂由他來喚,除非他死,無人能從他手上搶走她!

他今夜不是霜曉天,他只為保護她而活!

原諒他這一次私心,他現下只能為她而活,他什麼都不想,前塵往事全都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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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流金沙,星夜涼如水,黑夜慢慢轉動,世界進入夢鄉,冥冥夜色之中,陰暗之物正要醒來!

通朗閣上上下下都醒著,宮女們異常忙碌,生怕臨時有什麼需要會準備不及,於是想破了腦袋盡人事。

一絲夜風避過眾人耳目,晃晃蕩蕩,不知打何處鑽入密封的寢殿,飄過了宮廊,溜進層層紅紗縵,突然朝朱煙面上撲去。

朱煙身子一經風吹,驀然冷卻,她瞇緊雙眼,小臉冷汗涔涔,皺成一團,骨髓裏有種猛然苦楚蔓延開來。

爆炸一樣的疼痛充塞她的四肢百骸,她破碎的申吟聲溢出唇瓣,冰鋒如椎鑿著心臟和手腳指尖末梢。

「曉天,我好疼、好冷……」

霜曉天靜靜看著,眼光沒有半刻移開,心裏著急卻得捺住,不得不讓她受一回痛苦的異常憤怒,讓他眼神晶燦。

因著小少女的申吟,男人的唇瓣亦滲出血絲。

突然,朱煙睜開雙眼尖叫著:「啊啊啊啊!曉天救我!我好痛,我受不了了!」

那淒厲咆哮響徹雲霄,霜曉天握緊朱煙的手,怕她痛苦至極,會自殘身體以求解脫。「是嬤嬤,來壓住她,別讓她咬到舌。」

是英聞言連忙上床,霜曉天便退下,強逼自己冷眼觀察她每一分每一寸的變化,但朱煙可憐的眼眸,讓他的心痛到快裂開了。

朱煙在床上不住地扭動,疼痛讓她瘋狂,可蠻力撼動不了練家子的是英,是英心疼得緊,手下卻不留情面,

「好痛……嬤嬤,我好痛!」

「痛呀!痛啊!打暈我吧!」

「曉天,你殺了我!我好痛!」

朱煙放聲大吼,嗓子都破了,霜曉天還是站在床邊不言不語,將一切收入眼底。她痛,他也沒好過半分。

她美麗的臉蛋上分不清是汗是淚,嬌呼笑喊的嘴吐出的全是沙啞求饒,膚色一下蒼白一下潮紅,翻了幾次白眼,又因為痛苦而清醒,無邊無際的苦難折磨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兇暴之毒沒有壓制,肆無忌憚地發作著,像惡鬼般撕裂著她的身子,摧毀她的寸寸經脈,她正朝著阿鼻地獄走去。

「壓緊她!」

「霜公子……」

「我命?壓緊她。」

「嗚……小姐,?要撐住呀!是嬤嬤求求?,別讓嬤嬤白髮人送黑髮人……」

申吟聲由強到弱不過一盞茶,在場的三人卻不知過了幾世。

不多久,朱煙完全崩潰了,瞳仁渙散,粉唇張開亦吸不到新鮮空氣,小巧的鼻頭無助嗡動,手腳脫力攤開,汗如漿出,淚全是血,染紅了床帳,豔紅而刺目的腥甜味道聞之作嘔。

是英聽著、看著,難受到了頂點,淚流滿面地鬆開手,求助地望著霜曉天。

霜曉天還是眼睜睜看著,為了不讓握拳的指甲插進血肉裏,他已耗盡全部力氣,唇上血滴正答答然落著。

「冷靜些,陽青,你要忍住,你還得撚針。」

霜曉天忘情呢喃著,這話不知說給誰聽,但聞者心酸。

軟在床上的朱煙已經看不清東西、聽不見言語,更無法思考,可她知道她要死了。

「曉天,我要死了……請不要忘了我……我想活到你死那瞬間……真的……你問我時,我只能那麼想……求求你……別忘……」

少女低啞的聲音飄散在空氣聞,漸次消失了。

朱煙的身子慢慢冰冷僵硬,是英掩嘴悲慟到哭不出聲音,霜曉天卻快步走了過去,抱起她僵直的身子,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正當此際,無數猙獰的青色線條突地佔據了她的全身,下一瞬間全化為黑紫色,一個如玉人兒變成紫黑人偶!

霜曉天驚心,眸光一凜。「這是殷族秘毒,至毒玄蛛提煉出的斷魂丹!」

他一說完,無數銀針已落至朱煙大穴之上,她倏地喘了一口大氣,開始一口一口吐著黑血。

「將玉匣拿來!」霜曉天邊扎針邊喊道。

是英忙捧過玉匣,男人分神用一隻銀針插入一處雕花秘眼,雙眸便又回到朱煙身上,繼續施針。

玉匣經過奇人設計,喀地一聲自動彈出另一小盒,是英急忙打開,那裏有幾隻各色玉瓶。

「將白玉瓶裏的東西倒出一粒給我。」霜曉天說道。

是英七手八腳倒出一紫玉小丸,忙遞給男人。

霜曉天拿來了水,先灌了朱煙幾口,但她已無法吞咽,水全流出她的唇,他眸光凜然地抱起她的身子,和她失去焦距的雙眼對望。

「這真是命運!朱煙,?聽見了,這真是命,我不准?死!」

話一落,霜曉天含了大量的清水,自己咬了藥,以口渡藥,硬灌進朱煙的口中,又在她胸穴上落針,硬是撐開了她的食道!

失去意識的朱煙不知是聽見霜曉天的焦急話語,或是迴光返照,抓緊了霜曉天的衣襬,而後下顎一卡,將紫丸和水全咽下了。

感激上蒼啊!霜曉天見狀,情不自禁地亦回握了那手,他一揚眸,正對上是英欣喜若狂的眸子。

「快!飛書通知龍海兒,我要殷小玄那天魔星手上斷魂丹的三十九顆解藥!」霜曉天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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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本宮頭好痛……好想吐……」

朱煙好似張開眼,但眼前一片墨黑,半刻鍾後,那黑轉灰再轉橙黃,而後漸次明亮了起來,她方能視物。

身子一點也不舒爽,可一張眼,就看見霜曉天正迎著她瞧,在她還沒回神之時,他突然發自內心地笑了。

很淺很淺,卻極其溫柔的微笑……

他第一次笑呢!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他是她心系不放的霜曉天……

朱煙想伸手觸摸,可手卻沒有半點力氣,霜曉天好似能讀心,捧起了她的手,靠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

他好好看,臉也是溫溫熱熱的,可是卻有胡碴,好刺手……

怎麼了?她記憶中的霜曉天,應是個整整齊齊的男人。

「你笑了……真好看……再笑一下給我看……」朱煙虛軟說道。

霜曉天依她所言,又俊朗地笑了。朱煙只感眩目,陶陶然如入五裏雲霧,像是快要飛起。

「曉天……」

「我在這裏,?別說話,嗓子傷了。」

霜曉天內心激動欲狂,可雙手卻合上朱煙沉重的眼皮,她便又失去意識。

「朱煙,?現在很虛弱,再休息一下,乖乖的。」明知她聽不見,霜曉天還是輕輕哄道。

小心翼翼將她的小手收進被裏,他站起身回過頭,迎面而來,是哭得斷了線的是英和一臉凝重的龍海兒。

霜曉天不禁想到,他和朱煙的相逢真是命中註定,他合該為她而活。

若當年龍海兒未帶被殷小玄施毒之人上長白山試他醫術,他不會一眼就判斷出斷魂丹的毒性,又若不是他跟著龍海兒離開長白山,他也不會機緣巧合地從殷小玄那兒拿到十丸解藥。

苗族的殷家以煉毒聞名,殷小玄又名毒姬,最愛稀世奇毒,身上的墨色寶石全是一隻只的活玄蛛。

而以玄蛛煉成之毒便是斷魂丹,這詭毒奇狠,要連解七七四十九天,若未解完,必會終身殘廢。

不只四肢全毀,五感亦會失去,從此雖生亦死,像關在軀殼內,無法和外界溝通,一個人孤零零活著。

今天正好是第十天,他手上的丸藥全數用盡,龍海兒也剛巧趕上。

一切都是命,他抗拒不了。可他不在意,他感到狂喜,因為這一番機遇,他才能救活她寶貴的生命,他沒有任何怨言。

這十天來,他隨她走了一遭鬼門關。

龍海兒將一切收在眼裏,雙眼全是紅絲,憔悴虛弱、勉強支持的霜曉天,不比床上那可憐的妹妹情況好上多少,他……不再是那個冷酷暴戾的霜曉天了!

「我從未見你如此。」龍海兒低聲說道。

霜曉天沒有回答,單是伸出右手,大有龍海兒不交出解藥,便要和她拚命的狠樣。

這不能怪他,他已力盡神危,十天來沒有半刻合眼,現在只能被本能驅動著而已。

現下,他只要能救她命之物,就是剩下的三十九丸,剩下的,他無力也無能照管,更別說是人際禮儀這類微不足道之事。

「給我剩下的解藥。」

龍海兒歎了口氣,將一個精巧法華瓷盒遞給男人。

霜曉天啟盒一瞧,細數了數,確定不少於三十九之數後,珍重地交給是英,而後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霜曉天清眸一閉,崩然墜地!是英和龍海兒吃了一驚,兩人忙撐住男人修長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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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的聲音從天邊傳來,霜曉天昏昏沉沉的,內心好急好急,眼皮卻張不開。

他能認得,那沉穩的女聲是龍海兒,溫和的便是是英。可是,朱煙怎麼不說話呢?

霜曉天心中焦急,右手心卻傳來莫名安心之感,耳際對話也清清楚楚。

「少主,殷族之藥,怎麼會流到宮廷中,為奸人所用?」

「當年朱當家抄了殷家,只余族長夫婦及尚是嬰孩的殷小玄逃至瀧港,我問過殷伯伯,他說他到瀧港前,的確將少量的斷魂丹交給宮中之人,用來行刺朱當家……沒想到,這藥竟然害慘了小煙。」

「當年大小姐若沒用九龍起承丸救活小小姐,就真是一椿悲劇;可也是這九龍起承丸,讓咱們不知道原來龍族中便有解藥,這麼多巧合之下,讓小小姐可憐了十來年。」

「有時候,巧合和命運是一絲之隔,也許小煙註定非要被霜曉天所救!」

「是呀!少主,若非霜公子,小姐定活不過十五歲,嗚……」

聽到這,霜曉天拚命支起身子,張開雙眼尋找朱煙。

一張開眼,便發現自己躺在朱煙身邊,右手心裏是朱煙小小的手,他才松了一口大氣。

此時,兩個女人的眼睛,瞪大如四隻銅鈴。

三個時辰未到,霜曉天居然清醒了?看來是真的心系朱煙安危,若說不感動,那肯定是騙人的。

霜曉天不顧她們的驚訝,逕自診起朱煙的脈。很好,雖弱但穩,這是好現象,心脈不整的情況也消失了。

可他真是該死,怎麼會睡著了?萬一在他不醒人事之時,朱煙出了事,他不會原諒他自己的。

那樣的事情,光只是想,便讓人渾身戰慄,不敢再想。

「我睡了多久?」霜曉天低聲問道。

龍海兒眸光一凜,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這冰霜男人不動情時極殘酷,一動情卻是天搖地裂。 掛在他臉上的堅毅卓絕神情,她見過幾次,不會意外他用情至深,恐怕已經是萬劫不復了。

好一句「萬劫不復」,真適用在這一團亂麻!

朱煙是大明公主,皇族婚配不是兒戲,她上頭的五個公主,三個嫁了,兩個先嫁後薨,現在外有各族來犯,內又有權臣勢力要擺平;若朱煙重拾健康,只怕這六公主的婚事,那朱當家有考量大局的盤算……

唉,又是一件劫難!這少主之位真是太難坐了,光是為了這些人的情事,她成天得東奔西跑。

見龍海兒陷入沉思,是英便開口回答。「霜公子,不足三個時辰。」

霜曉天懊悔神色飛現,不多久又回復冷靜。

「是嬤嬤,請?馬上準備藥浴,還有我昨兒開的湯藥:另外,若能弄到百年老參,和只采桂圓花的蜜蜂之蜜,也趕快去辦。」

霜曉天輕輕吩咐,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疲倦,可他不顧一切,他巴不得能馬上解盡朱煙身上的斷魂丹!

被劇毒纏身十四年,她沒有太多氣力復原,讓她隨時含著人參能補氣,桂圓活血、蜂蜜滋補,都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好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苦……

是英一聽,正要去準備,卻被龍海兒攔下。「先幫霜曉天準備點好消化的食物,他快倒了。」

霜曉天頭也不抬,森冷話音卻響起。「?何時幹起大夫?」

這龍海兒真是多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朱煙呀!

龍海兒冷冷一笑。「正牌大夫搖搖晃晃,我只好披上醫袍扮大夫,勉力提點一二。」

她很欣賞霜曉天,可她見不得人不知輕重,因小失大。

她聽是英形容過這兩人的相處景況,見狀知情,若朱煙醒來見到霜曉天形容枯槁,怕會難過得死去。

「不要?多事,我不是?的部屬。」霜曉天說道。

夠冷!但他霜曉天能冷,她龍海兒就能更冷!

「呵,你當然不是,但小煙卻是我的親表妹,今天,我是看她三分薄面,我才不是為了你!霜曉天,看你要好自為之,還是要她醒來內疚,你自個兒眩」龍海兒不客氣地說道。

「我身子很好,不用?擔心。」

「你很好?那天就要下紅雨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龍海兒管不著;至於那雨是黑是紅,更不是?管得著的。」

「霜曉天,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有雙腳,通朗閣有門,?可以自由離開,天地之大,無人能攔龍家少主的行動,請?自便,這酒霜某不喝。」

「好你個霜曉天……」

在場的四個人中,有一個是不知世事的睡公主,另外兩個,火藥的引信全被點燃了,唯一不在戰火內的是英,一個頭二個大。

唉,這些人都是年少英雄,自然氣盛,她得熄熄火兒。

「罷了,別吵了,少主、霜公子,碧山院裏別的不多,人最多,我讓人分頭辦去。」是英說道。

兩人一聽,方不言語。

龍海兒向來牙尖嘴利,鮮少被人嗆聲,臉上似笑非笑,高深莫測地看著眼前鴛鴦。

她是招誰惹誰?一個堂堂公主,一個隱世奇人,這事還有得變呢!

他以為兩情相許,便能海枯石爛了嗎?男人好天真呀!

哼!他霜曉天不要她管,他和朱煙的事,她偏管定了!但是過程和結果,呵呵呵,她可不保證人人滿意!

龍海兒轉身就走,是英忙送出去。

霜曉天心裏眼裏只有一人,立刻低著頭,輕輕揉著朱煙的手。引毒發作多少傷了她的筋骨,好僵硬的手臂……

拿來了淨布,為朱煙熱敷,看小少女眉眼有些舒開,又舒服地嚶嚀了聲,霜曉天沒由來地笑了。

為了她的笑容,不論將來面對什麼,他都不管。

只要朱煙快樂就好,他希望她能永遠任性下去,因為那是她健康活著的證明。

刁鑽的、驕橫的、無所不為的六公主,他已無法不愛了!至於他是誰,他閉上眼,暫時不看。

就讓那名字風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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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5: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眾人無心的情況下,夏至到了。

斷魂丹的解藥又服了五天,從第一次清醒之後,朱煙又醒了幾次,霜曉天日夜守在她身邊,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命人采了高枝頂上剛開的鳳凰花堆滿寢宮,無香無味的花以更狂野的姿態綻放,他要她一醒來,便能看到美麗的事物。

他答應過她,她能看到的。

天氣至暑至熱,汗落如雨,在碧山院沒人關心之時,大暑也過了。

朱煙漸漸好轉,清醒的時刻多了些,解藥也服了整整四十九日,霜曉天懸著的心方才放下。

雖然他有時夜半還是會被朱煙毒發而死的惡夢驚醒,但他一啟眸,便會聽見她的細細呼吸聲。

有時她也會因為他的顫抖而醒來,總是笑得如陽光燦爛,讓他明白,那只是夜裏的一個夢,不是真的。

這時,霜曉天總有種被朱煙保護的奇異感覺,接下來便能安心睡著,不像前一段時間,他總是心神不寧,看著她?色的眼瞼出神一夜。

朱煙醒的時刻慢慢增加,霜曉天的欣喜也慢慢變質,因為她開始不安於室,更不要說是待在床上了。

說也自然,這個活潑頑皮的姑娘,身子一天好過一天,從未有過的神思清爽,加上霜曉天的補藥和是英的手藝,讓她有了力氣能下床,便再也按捺不住無聊。

可霜曉天不肯,是英也不肯,只在中秋那一夜,用涼凳抬著她,讓她賞了不到半盞茶時間的月色,當然,還是包得嚴嚴密密的。

這段時間,朱煙常是氣呼呼的,但讓她氣不下去、憤怒無以為繼的,便是霜曉天溫柔的眸光。

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溫柔也能似水,是那麼輕那麼軟,讓她都快要化在他的眼光下。

也許是毒給拔了,加上身子調養得好,朱煙有時會大腿小腿、腳骨腳板生疼得很,夜夜抽痛,痛得抽筋,痛得睡不著。

霜曉天首次聽到她不穩的呼吸聲,醒來一問明瞭,表情驚喜,然後便幫她按摩了一夜。

在霜曉天的解釋之下,朱煙知道自己的身體重新又開始成長,那種不適的疼痛,在小孩轉骨成大人時常會出現。

原本的不適,立刻被她丟到九霄天外,她好開心,原來她不只是長出了些肉,還在抽高,那麼她便不會再像畫上的小鬼!

再不久,她可以更像個女孩兒,站在霜曉天身邊,多少能相配些。

可禍福相倚真是至理名言,霜曉天隔天便幫她加了帖轉骨補藥,讓她快發瘋了!

從按時辰喝,到加上三餐宵夜和點心,各種湯藥、藥膳不斷,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喝藥,再加上飲食,她的嘴總是動個不停。

她從未吃過那麼多的東西,從前身體不舒服,沒啥胃口,是真吃不下;現在是有食欲,可這麼拚命吃,卻累壞她的身心,造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可怪就怪在浸在霜曉天的眸光中和是英的好聲好氣下,讓她這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點也抗拒不了。

她埋怨地猜測,霜曉天大概把畢生所學、全副武藝,全都毫不保留地用在她身上了。

唉!可又怨誰呢?她偏愛、偏喜歡,偏擋不了這個男人,她拒絕不了他啊!

這個弱點,她知、是英知、霜曉天也知,從此她便任他們擺佈,她好怕他們兩個在用膳時,突然靈機一動、若有所思瞧著她的表情。

那她的嘴和胃就等著接受新花樣吧!

但她怎麼會乖乖認輸呢?她有顆好腦袋,口才也不賴,嗓子也被霜曉天治得如夜鶯婉轉,她當然要物盡其用啦!

有一天,朱煙又在床上和霜曉天講價,不想喝藥之時,寢宮外的宮女們突然歡天喜地,忘了宮規而忍不住驚呼。

在以喝藥為籌碼交換後,霜曉天抱起早就能行走的朱煙,依舊是包著錦被、堆著輕裘,穿著狐毛邊圍大麾,讓她露出一對眼睛,然後走到花圃。

那是一幅天地同豔的美景,他們齊抬起臉,看見有些暗色的雲堆中,一粒粒白粉落了下來。

喜不自禁的朱煙大笑出聲,霜曉天也笑了,兩人呵出的氣,在空中形成幸福的白色煙霧。

朱煙伸出手,降下的白粉在她掌心融了,而後又是一粒、再一粒,堆滿了她的手,凍得她有些顫抖,熱淚卻再也控制不住,讓她瞇著眼抱緊了男人。

她抱得好緊,緊到她快喘不過氣,她用力地呼吸,感覺自己已是個健康的、正常的姑娘。

他依約定給了她生命,一個全新的生命。

霜曉天也禁不住這喜悅,眼眶一酸,心裏一慟,淚水便滑落,沾遍了朱煙臉旁的細狐毛。

十幾年來沒有真心快樂過了,朱煙讓他的心重新又活了!

是英站在兩人身後,含淚噙笑看著這一幕。

入冬的第一場珂雪,輕輕拂在這對男女身上,裝點著他們強烈的情感,他們哭、他們笑、他們相愛……

是英轉身帶著人退下,將世界留給他們兩個人。

「曉天,是雪!我摸到雪了……」朱煙激動地啜泣說道。

霜曉天亦是抱緊著她,淺淺頷首。「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還活著,連續過了兩個大節氣,她的身體不斷好轉,這代表毒已徹底去荊接下來,好生將養,定能讓她健健康康的。

身為姑娘有兩個調養的時機,一是初次行經,一是生子……

霜曉天的思緒,斷在朱煙的話語中。

「那時毒發之時,我真以為我不能再見天日,曉天,你可想知道黃泉路是何模樣?」

這話如同禁語,他們先前無人敢提,知道逃過閻羅,朱煙方心有餘悸地提起。

她已經踏上那路,什麼都看不見,只見一盞燈搖搖在空中,她滿心的不舍、不願,可卻不能自己地走著。

她掛在心上的,就只有霜曉天一人而已。

「朱煙別說了,我不想知道,那一夜,我嚇掉了半條命。」霜曉天沈著氣說道。

朱煙伸出手,撫摸著霜曉天光潔的臉龐。「你長得真是好,劍眉星目,可若那些人見著你幾個月前的憔悴,怕是不會相信是同一個人。」

「?都記得?」

「當然了,曉天,我是為了你睜開眼,怎能不將你的容顏牢記呢?」

「我那時很糟嗎?」

「豈只是糟字可形容,我怎麼會讓你那樣?嗚……」

「朱煙別哭呀!我很好的,我是個大夫……」

「偏是個大夫,還放著自己變成那樣,你欺負我發作,欺負我不能顧著你,你很壞!」

怎能說是欺負她?朱煙的邏輯真讓人哭笑不得,可霜曉天心裏,卻有更多感動在作祟。

「好,好,都是我壞,?別哭。」

「你管我!我會記著一輩子的!嗚……你好壞,人家心裏疼,不要你管!」

「我不能不管?呀!」

霜曉天由衷的話一出,朱煙的哭聲就停了。

她突然用力戳著霜曉天的胸膛,很不幸的,她力氣變大了,所以男人感覺有些痛。

「花言巧語!別以為用這些話,就可以減輕你的罪過!」

明明是很高興的,可是朱煙就是有點彆扭,想起他近乎自殘的舉動,她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她是懂男人的心的,他不說,但她明白;可愈是這樣,她愈不能原諒他的舉動。

她要他好呀!她不會希望他弄壞自己的身體,這男人是個只看他人、不顧自個兒的人,這讓她怎麼能安心?

他的溫柔讓人心疼,讓人於心不安呀!

霜曉天一聽這指控,也聽清楚朱煙話中的憐惜,不能控制地便在她燒滿怒氣的眼睛上一吻。

那淺淺一吻,讓朱煙的腦子停了。

瑞雪映紅梅,絕色嬌美,朱煙的雪膚上亦飛霞敷面。

「對不住,朱煙,我管不住自己,整個心裏都慌了,事關己則亂,?可明白?」霜曉天不加掩飾地說。

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在這小姑娘面前,也只能像個青澀的少年一樣,言詞無用。

朱煙還是嘟著嘴。「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你,你需要被教訓,我怕你再這樣……」萬一有什麼意外,她會急死的!

就算是死了,她也要從棺材裏爬出來!

霜曉天含笑不語,將朱煙抱回寢宮,一路上,是英、宮女們全回避了,只有兩個人品嘗著屬於他們的時光。

將朱煙放回床上,霜曉天脫了她的雪帽,攏了攏她的長髮,讓她在床上舒服地躺著。

「不會再有下次。」霜曉天誓道。

朱煙還是瞪著眼,杏眼圓睜。「你以為你的信用很好嗎?」

霜曉天聞言,眉一挑、眸一勾,又是個讓人氣絕的俊魅笑容。「所以?」

朱煙狡猾一笑,十足狐狸精模樣。

「所以你就時時記著、背誦著吧!你答應過,要讓我看到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喂,跟著念呀!霜曉天,我要聽你發誓耶!」

「是!呵呵……我霜曉天要陪朱煙看遍春花、夏雨、秋月、冬雪,然後,接下來呢?」

朱煙一聽那笑語,臉色狡黠中有無比認真。「歲歲年年,陪在我的身邊,你不准走!」

霜曉天笑容隱去,摸著朱煙的手背。他也不想啊!

「歲歲年年不變,我陪在?的身邊,同享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不分不離……」

朱煙嬌笑,拉起霜曉天的手,對著上天,眼睛滴溜溜地一轉。「若違誓呢?」

霜曉天眸一暗,正要開口,朱煙突如其來驕蠻地用小手封了他的薄唇。

還是別讓他說,若說狠了,她聽了也難過,不如還是她來想罰則吧!

「你別開口說比較妥當,什麼死呀活的,我不想再經歷了。」

男人以眼神表示同意,小姑娘手方放下。

「願聞其詳,霜某應君所請。」

「此話當真?」朱煙故意問道。

「大丈夫一諾千金,真!」

「哈哈!那好……若你違誓,霜曉天就是小狗!」

「……」

「喂,你剛說了,你會遵照辦理的,你不守信用!」

「別再說了,若違誓……霜某就是小狗。」

霜曉天說完,銀牙也快要咬碎,但看到朱煙嬌甜任性的表情,他也就認輸了。

輸了錢財、輸了房產,都還能再搏一搏,可輸了心、輸了人,他只能認命接受一切;誰教命運那麼大的力量,執意要讓他們相遇……

志得意滿的朱煙,雖是胡言亂語,心裏卻因為得到霜曉天的諾言,終於放心了一些。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笑,天色也黑了,此時,另一個命運正在接近,而他們並未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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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到!」

突然,寢宮外有宮娥朗聲大喊,驚動在床上笑談的霜曉天和朱煙,男人面帶疑色,而小姑娘亦是聳聳肩,表達她的無辜。

此時,一排內府太監在是英的引路下,魚貫而入。

知道六公主和這男人有特別禮遇,不比其他人,故亦無人喝罵他們明目張膽的無禮模樣。

在眾手下前圍後擁下,一個領事模樣的公公,穿著正式的宮袍,款款走了進來,滿臉含笑,先朝床上的朱煙行了個大禮,然後向霜曉天施了禮數。

「小鄭子在此請安,永憶公主金安萬福,千歲千歲千千歲,霜大夫福與天齊,事事如意。奴才帶了皇上的聖旨,還夾了句離皇妃的話。」內廠總管鄭平恭敬說道。

朱煙微一頷首,是英忙拉起鄭 公公,收斂了玩笑不恭的模樣,掛上一個尊貴高雅的笑容,

她從不喜歡太監們,可禮數還是不能不做足,甯殺君子,但不能犯小人,身在皇家,她深知其中之道。

「鄭 公公多禮了,這趟前來,父皇有什麼吩咐呢?」朱煙溫柔地問。

鄭平還未展旨,便先說了眾人不用行禮,讓朱煙樂得開心。

接著又是一隊人馬,抬箱捧匣,一一展開,全是五湖四海內價值非凡之物。

鄭平瞄了一眼,然後便必恭必敬地吟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憶公主鳳體複初,朕甚感安慰,兼之生辰將近,特賜玉如意三柄、夜明珠十粒、赤紅珊瑚二十對、琉璃屏風三十架、古董多寶格四十件、各樣珠釵寶花頭冠共五十份、宮造霞紗、華錦、影鍛、狐麾共一百匹,黃金一千兩,白銀二萬兩。欽此。」

鄭平說畢,將聖旨交給是英,一擊掌,眾人全上前一步,方便朱煙展閱這些奇珍珠寶。

朱煙從小到大接了幾百次的賞賜,沒有特別興趣,正想要問霜曉天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可一轉頭,便看到男人一臉冰霜。

如同他們初見面時的寒冬之色,滿是陰霾,朱煙看了心驚,輕拉了下霜曉天的袍袖,男人方回過神。

「曉天,你怎麼了?」朱煙輕輕詢問。

霜曉天淺淺地搖了搖頭。

鄭平一看,也不多言,只又啟聲。

「公主,皇妃交代了小的問公主好,要公主多保重身體,皇妃要轄管後宮,無法親來探視,可回報都說公主一天好過一天,真是天大喜事,皇妃要公主善待霜大夫,千萬別為難先生。」

朱煙聞言一笑。「母妃這話,就是說本宮一定會任性嘛!」

鄭平盈盈笑著。「公主有話要吩咐嗎?」

朱煙想了下,眸光一轉。「請公公為本宮帶一句話,說煙兒很思念父皇、母妃,待身子好些,一定親去請安,在跟前承色。」

鄭平忙應了,卻未退下,反又上前來,朱煙心裏疑惑,卻不知原因,只好含笑。

「公公還有話說?」

「奴才要先向公主道喜!」

朱煙心疑,看了眼霜曉天,兩人俱是不明不白。「此喜何來?」

「待公主生辰,皇上會擺駕碧山院,特來為公主做生日呀!」

「真的,父皇要過來?」

「是呀!真是皇恩浩蕩,另外還有件天大之喜要說,奴才不便多話,請公主安心等候,到時便知。」

鄭平說完,行了禮便又離去,是英知道朱煙對金銀珠寶興趣缺缺,忙帶著人將東西全撤了。

待人都走了,朱煙揉了揉小臉,又恢復原來的自在模樣,然後偎在霜曉天身上。

唉!身為公主有什麼好,喊爹要叫父皇,喊娘要叫母妃,而他們一個忙家國,一個忙宮廷,哪有親情可言?

連有話要說,還是個公公來傳話,動不動就要行禮,還有什麼皇恩浩蕩,讓人聽了只覺刺耳。

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呀!只希望他們來抱抱她、來看看她,聽聽她說話就好了,賜那些個寶貝,她又用不著,根本沒有實際的用處。

全都不如霜曉天的體溫,能讓她感覺溫暖,熱進身體的中心,暖呼呼的好開懷。

「唉……」朱煙脫口而出的長籲,不知含了多少兒女心情。

可霜曉天卻失了神。方才那公公所言可是真?狗皇帝擇期要來碧山院?

朱煙看霜曉天不理她,不知他在想什麼,她眼皮一陣跳,有種很不祥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她又拉了拉他的袍袖,試圖讓他回到她認識的那個霜曉天。

這樣陌生的他,好像要消失一樣,她不喜歡這樣!

朱煙這麼一想,突地在霜曉天耳邊大聲一歎,讓他倏地回神,看著她惡作劇的臉。

果不其然,霜曉天吃了一驚,可旋即眸眼一柔,笑了。「怎麼歎氣?」

「因為你不理我呀!」

「我可沒有膽子不理?這六公主呀!」

「知道我是公主就好,不准你想東想西想別人。」

「小傻瓜,我沒想別人……」

「是嗎?」朱煙語尾拖了長音,明白表示她的不信任,霜曉天忍不住將所思所想都拋到爪哇國去了。

「我只看?一個,只想?,可好?」

朱煙驕傲地抬起下巴,點了下頭。「不然你以為你還能看誰或是想誰嗎?」

「敢問公主殿下,現在想做什麼?」

霜曉天問完,朱煙笑著伸出手,讓男人抱了個滿懷,在他頸側綻開一個沒人看到的笑靨。「我餓了,抱我去吃飯。」

呵呵!今兒個整整一個下午都沒喝半滴藥呢!肚子居然空了,饑腸轆轆,就去吃飯吧!

「當然好。」在朱煙發際溫柔答言的霜曉天,表情卻驀然凍結了,冰冷如九冬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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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0:2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十個月後永樂十六年九月

該來的躲不掉,霜曉天在心中苦笑。

他冷眸一抬,暖閣里間的臥榻上,有一大一小兩個午寐中的親密身影。

早已及笄的朱煙,穿著成年公主的服飾--淡紼淺紫交織的百鳳衣,一改兒時裝扮,但還是以一種孺慕的姿勢趴在一身矜貴黃袍的中年男子身上。

一眼望去,便知朱煙肖母,因為她和男子生得一點都不像,可那身氣勢和氣度卻像到極點,讓人無法否認他們是一對父女。

這男子名喚朱棣,朱元璋第四子,十一歲封燕王,現今是大明天子永樂皇帝。

十六年前,他掀起靖難之變,為搶親侄兒朱元炆皇位,而讓半片江山陷入戰火。

同時,他也是造成陽家家破人亡的殺人兇手,他的弒父、弒親至仇之人!

霜曉天沒有一天忘了朱棣,可卻第一次見到他。

去年朱煙的及笄生日,因為交址黎利有造反之意,為了布軍攻打事宜,他沒能依約如期到來。

而那時,因為她的身子還有些虛弱,所以省了那些皇家禮數,既沒拜天祭祖,也沒有舉行大禮,雖有數不完的金銀珠寶,但只有他在她身邊陪她過了生日。

他們無風無雨地,像是從命運之神手中竊取般地,又看了一回春花夏雨秋月。甚至某一夜她初次來潮,驚慌失措之時,亦是在他懷裏度過的。

平靜使他忘了一切,只為了調理朱煙而活,那種日子是微微的甜蜜,摻了點她使性任情的酸苦,讓人上癮。

只可惜,幸福沒能永存。

在交臥完全平定之後,朱棣實現了他的承諾,今天清早早朝過後,便輕騎簡行地來了。

沒有大批錦衣衛,連隨身的近侍都因為朱煙的厭惡,全留在碧山院外聽差。

朱煙一見父皇靜悄悄地來了,大綻豔笑,難掩興奮之情,一上午吱吱喳喳地說這聊那,還約定了明年的春分要帶她去狩獵。

而朱棣疼寵的模樣更是毫不隱藏,懷抱著任性的朱煙,耐心地聽她說話、陪她下棋,種種親情表現不一而足。

霜曉天一點都不意外,因為若不是非常疼寵,一個九五之尊,怎麼會如此這般掛心地特別為了她而來?

他靜靜站在一旁,見朱煙和朱棣的和樂歡喜,內心卻無法平靜。

過去的一切、他的親人們、他的真名,全都斷送在這個慈祥微笑的男人手中。

他陽家幾百條人命啊!他怎能視若無睹、一點都不在意?

看著他慈父表相,誰會想到他的內在無比兇殘?這樣的反差讓霜曉天記憶中快樂的童年回憶變成激烈的仇恨,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直到用過午膳,朱煙玩累了,像個小娃兒撒嬌,央朱棣陪她午睡,他親手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霜曉天當初會答應龍海兒來到朱煙身邊,本來就是為了報仇。

空氣中的暖香裏,被他下了非常微量的藥物,原本只為鎮定朱煙心神,現在意外地也讓朱棣沉入夢鄉里。

霜曉天表情冷酷無情,右手修長手指撚著三支銀針,眼眸裏兇暴的光彩擾動著,卻遲遲沒有動作。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他質問自己的同時,也抽了一口大氣,眸子向下移些,朱煙輕聲嚶嚀,那欣喜而又滿足的容顏,便入了他的眼。

朱煙從小多病多難,沒過過幾日有父有母在身旁的日子,在軍國大事之下,她永遠沒有分量。

她平日絕口不提她有多失落,但當她見到親爹時,那種渴望親情的小女兒心情,便再也壓不住了。

霜曉天看得出來,她真的很開心,就因為這個因由,他動不了手。

其實他只要輕輕紮入三針,在對方還未感覺到痛苦之前就已被送入黃泉,不會驚動到任何人,也能幫他掙取到足夠的逃亡時間。

他向師父學醫,不是抱著救人的聖心,而是為了知悉如何能最快致人於死:他也早就計畫好,當機會來臨之時要怎麼取他性命。

這十六年來,他是為了這一天而進食、學習、呼吸,為了殺了朱棣而苟活著的。

前塵往事封印不住,俱在狂躁裏暴動;可他無法不想到,當朱棣猝死,他一走了之,朱煙醒來後見到父親慘死,會哭得怎生淒厲。

那種撕心刨肉的喪親之慟,他曾經痛過,所以,他沒有辦法狠心地讓心愛的朱煙也痛過一次。

她總是面帶笑容,嬌也好、蠻也好,笑得像是太陽,他一想到她的笑容會消失,會變得冷漠,就重新回到她毒發的那一晚。

她的生命曾從他的手上流失,然後被他救回來,他還要親自推她下地獄嗎?

不!他不能那麼做,他的心已死,他怎麼能讓她的心也死去?

她是太陽,光亮耀眼,帶來生命和能量的泉源,普照世間,她不適合哀傷,不應該含著淚水……

縝密的計畫全被打亂,霜曉天向來冷靜的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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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處在熏香的環境中,嗅習慣那味道的朱煙,在半夢半醒間,小小的手揉了揉眼。好難得父皇來探望她,抓住機會重溫兒時某次窩在他身邊甜寐的回憶,她卻睡得不好。

迷迷糊糊之際,腦子有些不靈敏,等察覺她不習慣的原因,是由於父皇身上沒有屬於天天擁她入眠那男人的藥香味,和他熾熱的體溫時,她的心裏不安地跳動著。

一年又五個月,她已不能不眷戀他的溫柔和他的溫暖。想看一眼男人以求心安,她驀地睜開了眼。

霜曉天正陰沈地站在她的面前,全身緊繃,眸帶雷霆,手持銀針,不似平時淡漠的模樣。

那樣的男人,陌生且危險,朱煙有些傻了,待她意會到他的動機並不單純,她的眼神由離散到迷惘,然後,由清晰轉為驚惶。

她一雙杏眼水光流轉,透出很深的恐懼,但無數可能飛過腦海,她思前慮後,還是先想到霜曉天的處境。

若那銀針不是要紮在她身上,便是要紮在父皇身上,而以霜曉天偶爾的心不在焉看來,那絕不是件好事!

行刺皇帝,不但大逆不道,萬一他被抓到,肯定是死路一條,且父皇是練家子,他不可能神鬼不驚地近身偷襲!

為了霜曉天著想,為免驚醒朱棣,心神不寧的朱煙仍是趴著,卻以口型示意。「曉天,不要動手,我父皇會武功。」

霜曉天怎會不知?但他無所謂地一笑。當笑容消失,他依然佇立在原地,沒有前進半步。

兩個人腦子千回百轉,都只一個字--難。

正當朱煙萬分為難之際,朱隸居然幽幽轉醒,一對鷹樣銳利的眸子展放嚇人的光芒,大手抱著朱煙的身子,倏地坐了起來。

朱隸好似驚訝自己居然會睡著,似問非問地凝視著霜曉天,但更深層處的猜疑,卻讓人無法摸清他的思緒。

「沒想到,朕居然睡著了。」朱棣疑惑地笑著,忍不住說道。

朱煙一聽那話,懸著的心放下,但又想起霜曉天撚著針,連忙轉頭看去,卻沒有看見銀針蹤跡,而俊美男子拱手站著,表情已恢復冷淡,不復半分殘酷的痕跡。

她臉上堆滿了笑,又偎進父皇懷裏,佯裝被他驚醒,一副慵懶模樣,可眼睛卻不敢移開,生怕情勢會突然變化。

曉天,千萬不要!她好想跪下求他別輕舉妄動,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熏香裏有些鎮靜功效之物,讓公主安定心神,便於入眠休養。」霜曉天低垂著眸子說道,平板無波的聲音,情緒難分難解。

朱棣聞言展笑,似是十分滿意。「不愧是聖心老僧之徒,醫術果然超群,不枉朕的離妃要龍海兒讓你來此;公主的身體,現在情況如何?」

霜曉天發出一聲輕笑,卻不看朱煙。「公主劇毒已除,再善加調養,必能重拾健康。」

朱煙一聽,忙笑看著朱棣。「父皇,本宮已經好多了,您看我今早精神好得很!」

朱棣嬌寵地擁緊心愛的女兒,而後冷冷看向霜曉天。

這個男人太老成,心思也深,他不喜歡讓他不瞭解的人待在寶貝女兒的身旁。況且,他還是龍海兒的人,這點更讓人難以釋懷。

「你做得很好,論功行賞,只要你開口,朕都可以答應。」朱棣淡淡地說道。

聞言,霜曉天沒有表情,心中猛地一勒。呵呵,若他說要他的狗命呢?

霜曉天一揚首,卻又看見朱煙那對會說話的眼睛裏全是無言的請求,小小的身子作擋在前,小手緊抓著父親的衣領。

他的眸光頓時暗去。

「草民什麼都不要……」霜曉天看了朱煙一眼,頓了一會兒,「只要一匹快馬,送草民到海 邊,與龍家的人會合。」

他在說什麼?那這麼長久的相處、他的承諾算什麼?。

「不准!你許諾過,你不會離開我的!」朱煙大驚失色,脫口說道。

霜曉天沒有反應,只淡淡地搖了搖頭。

他已經亂了心,若不報仇,他不應該再留在這裏。

因為一個仇人之女失去鬥志,攤開手讓機會溜走,他死後已無顏面對親族,應該即刻墜入地獄裏。

事已至此,他怎能逍遙地獨活?他不能再放縱自己!

「公主殿下的病已經痊癒,草民沒有久留的必要。」霜曉天詞輕語淺地說道。

朱煙一聽這話毅然決然,腦中一片混亂,可想到他方才持針的樣子,又無法開口留人。她好怕他萬一又衝動上前……

朱棣朗笑了聲。「不多留一段時日嗎?」

「就此告辭,草民本是浪跡天涯的無根之民。」

「可惜了,朕原要封你個御醫堂四品官做做……」朱棣低頭看了眼朱煙紅潤的臉龐,又笑了聲,「若你不執意要走,永憶公主和定遠侯的喜宴上,你可是位尊客。」

朱棣此話一出,朱煙瞠目結舌,但霜曉天仍是沒有表情。

「父皇,您在開什麼玩笑呀?君無戲言的!」朱煙驚訝地說道。

朱棣倒是不生氣朱煙的有話直說。這個寶貝女兒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小命,雖然外有蠻夷須安撫,可他想讓她嫁得離宮廷近一些,想了幾天,決定許給史尚書的對頭定遠侯,也順便打壓朝廷裏尚書派的勢力。

「傻丫頭,父皇可是認真的,那定遠侯襲了父親的官,人品年紀又相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先前?老病著,就讓?在離宮靜養,現在身子好了,這人倫婚姻大事不能一直拖著,怕?會埋怨父皇阻了?的幸福呀!」朱棣慈祥地說道。

朱煙驚嚇得說不出話來,雖在皇家不能自作主張,但嫁一個素昧平生、不知是圓是扁的人,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母妃當年也是自己選擇要嫁給父皇,無怨無悔,她才不要這種瞎眼婚事,更別說和別的男人同寢共寐,為他懷胎生子。

她的幸福,只有一個人能成就,那就是霜曉天!

朱煙一思及此,便又拉著父皇的袖子。眼前無門、身後無路,現下只有緩兵一計了。

「父皇,小煙還有些不適,別讓霜大夫走;至於嫁人的事,小煙還小,還想多待在父皇和母妃身邊一陣子。」

「傻丫頭,父皇沒讓?嫁去邊疆,定遠侯的侯府也在京城,隨時可以見面呀……霜大夫,公主說她身子不適,依你看看,她的身子能嫁人嗎?」朱棣話說到一半,便轉向霜曉天問道。

聽朱棣一問,朱煙也直視著霜曉天。若他敢答應她去嫁別人,她絕不饒他!

霜曉天亦看著朱煙,在她還沒能阻止之前,鄭重地點了下頭,冷冷說道:「公主身子已沒有大礙,我有留下養身的方劑,按時服用即可。」

「有你的保證,讓朕放心不少,來人呀!」

守在殿外的是英忍不住歎息,而後款步進來請安。「是英在。」

「是嬤嬤,賜霜大夫金牌令箭,還有波斯國的踏雪百里駒,外加一萬兩銀票。」

「是英遵旨,這就去辦。」

朱煙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霜曉天,生怕他就要消失不見。

霜曉天雙手一斂,沒有半點遲疑,低沉的聲音說出一個讓朱煙心碎的答案。「草民就此作別。」

霜曉天話一落地,也不行禮,轉身瀟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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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一抹白影飄出閣門,朱煙許久都無法回神。

事情來得太快,她的世界崩裂了,回憶像碎片在腦海中飛舞,而後墜落燃燒。

他剛說了什麼?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那……還有許許多多的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他都要辜負了嗎?他也要辜負她嗎?

打去年初雪後,她逼他發下無數玩笑般的誓言還在耳邊,她也已不排斥他夜夜擁她入眠,早上的苦藥,直到現在還讓她反胃,手腕上和胸口都還印著他的溫暖……他怎能說要離開?

朱煙心裏一急,不顧男女之防,也不記得應該掩飾兒女私情,看著朱棣,突然在榻上跪下!

朱棣一看這突兀舉動,眉心皺緊,伸手去拉,朱煙卻不起身。

「小煙,有話好好說,這是在做什麼?」朱棣問道。

朱煙拚命搖頭,含著淚說道:「父皇,不瞞您說,小煙喜歡上霜大夫了,他不能走呀!」

朱棣眸子一凜。「女子貞節為要,?可有和霜曉天他……」

不讓朱棣說完,朱煙又是搖頭。

「咱們是清白的,他沒有和小煙有染;可小煙喜歡他,就算要嫁,小煙也只嫁他!」朱煙義無反顧地說道。

「小煙……」

「父皇,若您還疼小煙,就請順小煙這一回吧!」

朱棣凝視著朱煙,大手摩娑著她細緻柔滑的臉蛋。

實在太像了!朱煙不只外表,連內心都像她烈火性子的娘。

離火當年也是這樣不顧眾人反對,隻身來到他的身邊,無視宮廷之中陰狠險惡,為了她的愛情,在宮裏打滾了這麼多年。

但是,朱煙和龍離火身分不同,他不能答應女兒的任性請求。

他已答應定遠侯的求親,只差擇期宣告天下,現在出爾反爾,他沒有另一個公主能嫁定遠侯。

況且,看在霜曉天救小煙一命的份上,他給霜曉天一條生路,待他回到宮內,才發兵追緝這個男人!

他不想告訴朱煙這種殘酷的事情,他不能保護她娘,但他能讓她與世隔絕地生活著,不看也不碰污濁的塵世。

「方才那男人意圖不軌,小煙,朕不能將?嫁給叛亂之人。」朱棣陰冷地說。

朱煙一聽,心都涼了,明白朱棣已知,她也爽快不再隱瞞。「父皇,您知道?」

「那熏香味道有異,朕以龜息大法調息,所以沒有絲毫影響。」

朱棣閉息之後,便決定等霜曉天上前再一舉成擒,人贓俱獲,以此扣龍家謀反之名,徹底剷除心頭大患。

可沒想到霜曉天已是臨門一腳,卻功敗垂成,沒有動手行刺。

無論理由為何,他不可能原諒霜曉天,更不可能將小煙送給他。

朱煙淺淺一笑,眸光異樣冷靜。知父莫若女,若父皇知道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父皇,請您放過他。」朱煙說道。

朱棣拿起一旁煨著的熱茶,啜飲了口,朱煙看著他公私分明的表情,已知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當朱棣一喝完茶,將手放下之時,那茶碗因被強大內力所激,裂成片片,飛散在空中。

此舉乃是養虎為患、縱虎歸山之事,他不僅是一個人,他還是大明的皇帝,若他一死,必是風雲變色、天翻地覆,為了大明社稷,他不能縱容。

「不可能。」朱棣冷冷說道。

對於朱棣的答案,朱煙一點也不驚訝。「父皇,小煙願意嫁人,什麼都肯,只求您放他一命,他不過是個大夫……」

「可他背後有龍家在操作,龍家在海上勢力不可小覷,正如一隻尖刺抵著朕的喉頭,朕早想一除為快,以免夜長夢多!」

「可娘也是龍家的人呀!」

「朕得顧全大局。」

「連至親女兒之言,也不能讓您網開一面嗎?」朱煙話一說完,便額首叩地,只望能改變朱棣的決定。

對!那是決定,並不只是想法而已,父皇向來忌憚海上的龍家,她雖在碧山院,也早有耳聞。

只看每回海兒姊姊來探視她的情況,就可以一清二楚。 表面上,龍海兒通行無阻,但暗地裏錦衣衛們都是全副武裝,弓箭無時無刻不瞄準著龍海兒。

連始終未能捨棄龍族之民身分的是嬤嬤,雖已久居宮中,也有不少眼線在查探她的一舉一動。

朱煙是裝傻,可她不是真傻,父皇說到做到,她不願讓霜曉天受到半點傷害。

看著向來驕縱的女兒,現在卻肯為了霜曉天放下一切身段哀哀乞求,朱棣不禁有些心軟。

但那父親對女兒的親情,在心頭也只湧現了剎那而已。

朱棣心中淺歎,他瞭解朱煙個性倔強,若已不打算順她的意,那就不必再多言了。

但唯獨對她,他不想當個言而無信的狡猾父親,他欠她和她娘太多太多,就算傷人,至少也應坦誠以對。

緩緩步下臥榻,朱棣不看身後朱煙叩跪的可憐姿態。

「小煙,朕已有所決,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將養身子,待明年芙蓉花開、春光明媚之時,朕會讓?風風光光、體面地嫁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六公主受到多大的恩寵。」

朱煙聞言,緩緩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父皇,小煙從未向您討過恩寵,若今兒個真要討,就請您施恩放過霜曉天,讓他走吧!」

「唯有此事,朕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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