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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舒] 金庸世界裡的道士(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5:21     標題: [蕭舒] 金庸世界裡的道士(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1-23 00:40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一章 莫愁

  南宋理宗年間山東登州暮春時節  

       一座高山,巍巍聳立,山上鬱鬱蔥蔥,草木旺盛,山腳下一條清澈的小河彷彿玉帶將此山半繞,可惜山周圍蓬蒿遍野,杳無人煙,彷彿未開化之地,不時山雞野鳥風過,也算平生幾分生氣。

  此山人跡少至,最近的人家離此也有七八里遠近,故甚少人知曉,雖有鳳凰山之名,但找周圍的人問問鳳凰山在哪裡,十有八九都搖頭,反問:「這裡哪有什麼鳳凰山?!」此山得有此名,也是因為最近處一座小鎮,名謂鳳凰鎮,是進出會稽必經之處,頗具繁榮氣象。鳳凰山頂有一座敗落的道觀,原有一個老道士在此,整日打掃除塵,尚可見人,但自從老道士死後,再也沒有人來過,這幾日,卻忽然出現一個小道士。

  道教自唐以來興盛不衰,龍虎正一、閣皂靈寶、茅山上清皆符箓一系傳統大派,而正一道更是執掌天下道教之道宗,有宋以來,雖有勢微之態,仍是底蘊深厚,不容小覷,此時不同教派紛紛湧現,最具代表的是北方的太一道、真大道與全真道,南方的淨明道和清微道,

  而其中的全真教,更是人才不絕,日漸鼎盛,自長春真人奉詔進見成吉思汗以來,隱隱成中原第一道派。其創始人王重陽,道術武學,皆冠絕當世,世間五在高手華山論劍,重陽真人以一敵四,談笑間敗盡天下高手,風範逼人,一時無倆。

  全真七子,人中龍鳳,雖在武功上稍差,難得重陽真人神髓,但道學精湛,人所傾服,派中耆老周伯通,人稱老頑童,赤子童心,武功高強,堪與當世四大高手比肩,當世大俠郭靖郭大俠,曾師從全真七子之首馬鈺道長,與全真派淵源極深,全真有事,他自不會坐視,故全真一派,極少有人敢惹,好在全真七子道學深淵,恬淡沖和,御下極嚴,派中弟子,皆一派謙和,令人不由不歎服。

  全真派掌教位於終南山,當年重陽真人遊歷天下,於山東境內收全真七子為徒,故山東境內,道學繁盛,道觀林立,道士眾多,像鳳凰山頂的道觀,自然無人問津,而多出了一個小道士,也是難以發覺。

  小道士中等身材,長得頗為健壯,相貌平凡普通,唯有一雙眼睛,晶瑩清澈,極有神采,使這張平凡的面孔變得極不平凡,一舉一動,顯得從容沉靜,極有魅力。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下得山來,對鳳凰集熱鬧的影像毫不留戀,腳下迅捷,在熱鬧的人群中,彷彿水中游魚,行雲流水一般穿梭在人群中,身不沾人,似慢實快,眨眼間走出很遠,仔細觀察,必會發覺他的與眾不同。

  走走停停,很快幾大包物品提在手中,是些日常用品與食物,量雖多,但都是些便宜貨,用不了幾個錢,與他身上穿的有些破舊的道袍很相符。自長春真人進見成吉思汗以後,全真教的賦稅被免去,轄下道觀香火旺盛,故全真教的道士們皆衣食無憂,像他這樣,一看便知是一個野道士,這在登州境內,是極少見的。

  買完東西,他便提著東西往回走,出了鳳凰集,即是荒郊野嶺,長草遍地,長風吹來,起伏搖擺,景色古樸,道士無心觀賞,肚子早就咕咕叫,否則他才不願下山呢,現在他腦中想的是中午做些什麼吃的,慰勞一下自己。

  離鳳凰鎮越來越遠,他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一步跨出,近有丈遠,且步子有逾來逾大之勢,到了後來,一步能跨出五六丈,如有人見了,必定無法相信自己雙眼,這種傳說中縮地成寸之術,竟真的出現人間,讓人匪夷所思,斷難相信。

  穿過荒野,向山上走去,此山尚沒有向上之路,他只是憑著感覺,信步而走,彷彿信步於閒庭,山頂一座破落的道觀很快出現在他眼前,他仔細看了看這座容身之所,有些感歎,隨即被肚子咕咕的響聲打斷,他道術有成,雖早已超越辟榖之境,仍對口腹之慾縱容之,除非見到食物快吃完,方辟榖一番,捱上數十日,否則,一日三餐,餐餐不落,曾聞當世奇人洪七公貪吃成癡,他常有知己之感,總想有一日能與這位奇人相見,說些共同話題,向老前輩取取經,怎樣能吃得更好。但可惜他已經知道洪七公的命運,只能抱憾。

  其實,他叫蕭月生,之所以躲在這座無人問津的道觀中,是因其身懷一個驚天的秘: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蕭月生本是生存於2004年之人,這一點,他記得清清楚楚,雖然他現在總有莊周夢蝶之感,真耶夢耶,常猜想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做夢,還是他本是這個世界之人,只是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生長於2004年,這本是簡單不過的問題,卻著實讓人迷惑,實因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做夢也難以想像。

  想到2004年,他的思緒漸漸飄揚,向天際飛去,2000年,真是難忘的時刻呀,那正是他意氣風發的一年,也是斷腸的一年。

  那時他三十歲,而立之年,而他確實有了一番成就,大學畢業後,與幾個同學共同創辦了一個小公司,由於他頭腦靈活敏銳,這個小公司在他的打理下,生意蒸蒸日上,一日好過一日,他已經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但就是他得意之時,卻忽然診斷出得了一種肌肉萎縮症,是絕症,渾身肌肉漸漸萎縮,然後是腦萎縮,直至死亡,幾年之內,必將離開人世。

  他曾以為自己不怕死,以為自己想開了,人必有一死,誰也無法逃脫,與其逃避,不如面對。但當真正面對死亡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死確實很可怕。

  在同學朋友的幫助下,他滿世界的求醫,結果是失望而歸。最後,他在絕望之下,拜在龍門道派掌教之下,學習道家內丹之術,雖然不太相信,只是猶如溺水之人,見到一根葦草,也要抓住一般,姑且試試罷了。

  自知必死,對一切也就淡漠起來,心境反而符合修道,再有明師指點,修為突飛猛進,短短四年間,竟已經超越師父,結成金丹。

  他的病情也不再惡化,雖然不能治癒,也讓他欣喜不已,於是修道更烈,但此時,他的師父已經無法再指點於他,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金丹已經成,各種神通開始顯現,如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力大如牛,很快龍門派的道藏被他印如腦中,依靠自己的探索,他開始繼續修煉。

  但修道畢竟風險極大,沒有師父的護法,很容易出問題,他就出了問題,金丹碎,元嬰成,身體受不住強大的能量,瞬間毀滅,元嬰逸出,竟在迷糊間,投於一個不知名身體中,醒來一看,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

  他躲在這座道觀中,一邊修道,一邊打聽,漸漸得出一個讓他奇異不已的結論:現在這個世界,竟然是神雕俠侶中的世界,南宋理宗,五大高手,雖中神通已歿,郭靖頂替,窩闊台當政,這些,都是明證,實在讓人無法相信,畢竟神雕俠侶是部小說,它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歷史。

  但只要是活著,他才不管這是什麼世界呢,經歷過死亡,他才真正瞭解活著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是虛幻,所以,他更是苦苦修煉,以期成就仙道。

  修煉有成的他,對長生不老,不再是嗤之以鼻,反而是堅信不移,因為他每次入定時,總是隱隱約約要抓住其關鍵,但總是最後關頭功虧一簣,難以捕捉。但最近,他忽然想開了,既然他元嬰已成,其實已經是長生不死,因為肉體死亡,他的元神可以移到另一具身體上,繼續生存,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生長不死。那還有什麼好怕的!這種想法讓他幸福不已,每天修煉完,都要站在道觀前,迎著呼呼的風,長笑幾聲。

  心裡超脫了生死,想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來,現在這個世界,到底是神雕俠侶的世界,還是射鵰的世界,這很讓他費思量,到底有沒有楊過這個人,有沒有古墓派,後來,他偶爾在鳳凰鎮買東西時,聽說赤練仙子李莫愁的名字,才敢確定,這是神雕俠侶的世界,但他忽然迷茫了,自己現在為什麼而活著呢,活著有什麼意義呢?能長生不死,但沒有什麼想做的事,豈不是無聊死了。

  武林爭雄?好像沒有什麼挑戰性,天下爭霸?又好像不自量力。蕭月生雖不懂武功招式,但身具神通,武功招式在他眼中無異於童子玩耍,毫無威脅可言,如果想爭雄武林,自然沒有什麼困難,而天下爭霸,又顯得不切實際,時勢造英雄,沒有亂世,也就沒有乘勢而起的英雄,現在去跟蒙古打?這種自殺的行為他是斷然不會為之的。

  不過,見識一番這世界裡的英雄人物,倒也是一番樂趣。

  沒有了修煉的動力,自然就覺處自己現在的生活有些太清苦,孤身一人,身處荒山,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以前甘之如飴的感覺沒有了,山裡也很難呆得下去。

  這段清苦的日子,他收穫極大,以前印在腦海中的道藏,他無所事是,就翻出來研究,道法學了不少,有些能用,有些不能用,但威力不少,可惜不能用出來,實在太驚世駭俗,況且僅憑他現在的身手,也足夠自保。還仔細研究了奇門遁甲之術,學過高等數學,研究起來,並不是那麼艱澀,而且這深奧的數術,讓他能運用自己在出生的世界的知識,很親切,彷彿回到當初在學校埋頭題海的日子裡,樂此不疲,奇門之術,自然越發有心得。如有機會,定要找黃老邪切磋一番,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他如是想著,出山之念越發強烈,一會天下英雄,定是一件樂事。

  收拾好包袱,也沒有什麼值得帶在身上的,脫下道袍,換上普通人的衣服,然後在道觀前布上了幾個陣法,自信一般人是無法發覺這個道觀的存在的,這是一點私心,其實也沒什麼人想佔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鳳凰鎮旁鳳凰山,鳳凰山上鳳凰觀,這是他無聊時想出的一點兒歪詩,自得其樂的大笑,然後將這座道觀改名為鳳凰觀,雖然這個名字極不符道觀命名之規則,有太華麗之嫌,會令道士們聽之皺眉,他卻不管。

  身上的銀兩頗豐,是他在鳳凰鎮買東西時順手牽羊所得,他也毫無慚愧的想法,對富貴人家來說,丟個百八十兩銀子,實屬平常,而蕭月生受到的教育是,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就是再有神通,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離開錢也是不行的。

  下了山,先到鳳凰鎮找了家客棧住下。他相貌普通,又換了裝束,再刻意改變自己的氣質,在人堆裡,很難惹人注目,他就放心的大吃大喝,心神一半放在食物上,一半放在別人的談論上。

  多是些瑣事雜事,家長裡短,忽然四人一桌的談論引起了蕭月生的注意。

  這四個老人皆一襲青衫,長鬚飄飄,風度不俗,像是讀書人。東首老人面色紅潤,卻帶愁苦之色,不停的歎氣,一盅酒一盅酒的喝個不停,使他面色越發紅潤。

  西首的老人道:「老三,你就別唉聲歎氣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忽的抬頭,眼睛通紅,狠狠的道:「我孫家的香火就要斷了,還沒什麼大不了嗎?!!」

  西首老者見他神態凶狠,嚇了一跳,不敢說話,面朝南的老者抬手虛壓,道:「好了好了,老二,老三心裡不痛快,你莫惹他!」

  西首老者哼了一聲,低頭喝起了酒,悶聲不響。

  朝南老者道:「老三你也無須如此苦惱,春風這孩子想學道,就讓他學道吧,你攔也攔不住,反傷了你們父子的情面。」

  「唉,這個小王八羔子,真是氣死我了!大哥,你不知道,這死小子較起真兒來,誰也別想說服他,也不知隨誰了!」

  朝北的老者清瘦矍爍,聞言笑道:「三哥,他這個脾氣還不是與你一模一樣,況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一陣子,南方又不太平,照我看,可能又要打仗,春風如果做了道士,可免服役之苦,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就是就是。」其餘兩人皆附和。

  老者面容稍霽,重重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事到如今,也只能隨他去了!」

  老二道:「唉,都怨這個丹陽子,沒事跑過來講道,春風侄兒被迷惑,才鬼迷心竅,想起做道士了。

  朝南老者面色一變,忙噓了一聲,緊張的四處望了望,見沒人注意,才鬆了口氣,道:「老二,快住口!」

  老二看到其餘三人皆面色大變,才恍然,忙閉嘴。老大苦笑道:「老二,你也太魯莽了,丹陽子真人也是你能議論的嗎!丹陽子真人固然不會與你一般見識,但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真不分輕重!你呀你呀,到老了,這魯莽的性子還改不了!」

  老二訕訕的笑了幾下,苦著臉,又悶頭喝酒。

  蕭月生裝著漫不經心的吃飯,耳朵卻豎著,一句不落的聽個仔細,心下大喜,丹陽子,那不就是馬鈺的道號嗎?

  他又聽了幾句,四人的談論內容已變成詩文詞句,讓他聽得一頭霧水,詩文方面,他自然是拍馬也追不上這個時代的人了。

  待四人吃完,走出客棧,蕭月生招來小二,打探一下丹陽子講道之事,才知道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據說盛況空前,小二講起來仍興奮不已,把馬鈺形容成一個在世的活神仙。

  蕭月生聽完,隨手打賞了講得意猶未盡的小二,倒了一盅酒,一邊品嚐,一邊思索。最後決定到登州府蓬萊閣去拜見馬鈺。

  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麼世界,但地理位置與原來相差不多,生活在2000時,他的家就在蓬萊市,故對這裡的地形,還不算太陌生,打聽了小二,與腦中原來一比較,沒什麼改變,讓他開心不已。

  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做完早課,煉了一會兒氣,離開了客棧,往蓬萊閣進發。

  鳳凰鎮離蓬萊閣並不遠,大約有二三十里的路,蕭月生很悠閒的一路走下來,沒到晌午,到了蓬萊閣。

  蓬萊閣據傳乃八仙過海之處,被施以仙法而成。漢鍾離、何仙姑、呂洞賓、張果老、曹國舅、鐵拐李、韓湘子、藍采和八位仙人,相傳,一次,八仙在蓬萊閣上聚會飲酒,酒至酣時,鐵拐李提議乘興到海上一遊。眾仙齊聲附合,並言定各憑道法渡海,不得乘舟,此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之典。且傳說蓬萊受仙人保護,永不受天災。這種傳說雖有些飄渺,但蓬萊閣不受天災,確實不假,可謂一處福地。

  此時的蓬萊閣,建成不過幾十年,文豪蘇軾曾在此留任五日,留下數篇文章,讓此地頓成文人墨客蜂擁之所,而這裡也是道家福地,上清宮,呂祖殿,天後宮,各有道士道姑居其中,文人與道士聚集談論,處處可見。

  蕭月生往東行,到了上清宮,上清宮宮主即是馬鈺。主殿供有三清神像,很幽靜,人很多,但都神態肅穆,悄然無聲,人來人往,竟沒有嘈雜之感,可見人心之誠。

  在三清像前,兩個小道士稽首站立,雙目垂簾,寂然不動,蕭月生輕掃一眼,發覺這兩個小道士立若峙淵,靜如處子,靜功修為頗深,讓他有些訝異,沒想到如此年紀,竟能有如此深厚的靜功,將來頗有前途呀。

  道家修煉,對人的意志要求尤嚴,結成金丹以前,與常人無異,至多是身體強健幾分,或學幾種威力不大的道法,種種神通,都是金丹結成以後方能顯現,但常人一生都無法結成金丹,況且對心境悟性要求更嚴,心境要置於有為無為之間,又要參透宇宙天地的之奧妙,得「道」,方能成就,非聰明絕頂,心志堅毅之人,萬難成功。據蕭月生猜想,王重陽也沒結成金丹,他以武入道,但對武學過分注重,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可謂是捨本逐末之舉。

  他上完香,轉身對右邊的小道士稽首為禮,道:「在下蕭月生,相與丹陽子真人一見,煩請容稟。」

  小道士眉清目秀,神態秀雅,恭敬還禮,道:「宮主早已離宮返回重陽宮,蕭居士見諒!」

  蕭月生輕皺一下眉頭,無奈的搖頭歎息,真是不巧,錯過了。

  他稽首一禮,無心他言,轉身走了出去,那小道士看著蕭月生離開的身影,有些失神,他能感覺到這個離開男子的不凡,但何處不凡,卻又無法描述,實在怪異。

  見一見丹陽子的願望落空,蕭月生有些索然,無精打采的往回走,在原來的客棧住了一晚,第二天找了馬車,一路向南,車往江浙行。

  趕車的車伕是個強壯憨厚的漢子,一口濃濃的山東腔,山東大漢的風骨形諸於外,讓蕭月生心生好感,自然在酬金上寬裕很多,許下了五十兩銀子的厚利。此時天下,已有敗世之兆,銅錢日漸,現在的十貫尚比不上以前一貫,金銀沒有貶值之虞,自然大受歡迎,這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個車伕趕上兩年的車。

  車伕稱孫名子明,窮苦人家自然沒有字,蕭月生見他神情沉穩,眼神方正,測其必是意志堅強,正直英勇之人,有心造就他一番。他先裝做是一個遊學的士子,手無縛雞之力,後將包袱中幾十兩金子裝做無意間灑落,試探幾日,見其無貪慾之心,又在路上買了幾罈好酒,時不時與孫子明暢飲,自然每次必將其灌醉,觀察其酒後之態,終於心滿意足,心感安慰。

  蕭月生自從知曉自己能夠長生不死以後,做事就變得拖拖拉拉,慢慢悠悠,就如擁有了用之不竭的金錢的人,自然不會把金錢放在眼中,物以稀為貴,正因人生苦短,才知時光短暫與足惜。長生之死之人,其思緒潛移默化中,不會再珍惜時光。

  所以對這件事,他也不著急,想等等看有什麼好時機,如果能讓孫子明主動懇求,那是最好不過的。沒有好的時機,也就算了。

  孫子明是個憨厚老實的漢子,因家裡窮,又無親無故,至今沒娶到媳婦兒,窮則思變,看到種田永遠得受窮,於是變賣家裡所有一切,才置辦起一輛馬車,打入鎮裡的車行,當起了車伕,雖然受風霜之苦,卻比種田強得多,這三年已經攢下了二十兩銀子,再過兩年,就能娶個媳婦,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想起未來,他就興奮不已。

  半個月前,孫子明忽然遇到了財神爺,竟有一個年輕人花了五十兩銀子雇他送至終南山。雖說路途遙遠,但這豐厚的酬金,足夠自己趕上五六年的車,把他高興得晚上睡覺都笑醒了。有了這五十兩,再加上攢的二十兩,足夠娶一個媳婦,然後傳宗接代,延續孫家的香火,再到老家買兩塊地,也就衣食無憂了。這樣的日子,想起來心裡就美滋滋的。

  時天下已有亂象,山匪漸多,尤其偏僻之所,更是匪如牛毛,開始時,蕭月生還有新奇之感,先是盡情戲耍他們一番,再略懲一下,頗有樂趣,到了後來,煩不勝煩,使出霹靂手段,不等這些山匪開口,就將他們放倒,跳上馬車走人。

  孫子明對蕭月生精通如此高明的武功有些驚訝,但並不過甚。他正直,但也聰明,車來車往幾年,練就一雙好眼睛,自打開始,他就已經發覺這個相貌普通、出手闊綽的少爺不簡單,每一眼掃過來,都能從目光中傳遞出溫和寬容之意,使他心生親切。

  車緩人慢,終有盡頭,行了近一個月,已到江浙地界,一路走來,蕭月生能明顯感覺出北方與江南的差別。北方的山,水,人,都帶著粗獷之氣,南方的山,南方的水和南方的人都透著靈秀,無怪乎自古江南多才子,如此靈透之地,自然多出靈秀之人。

  山匪漸絕,還讓蕭月生生出無聊之感,江南多富庶,能吃飽飯,老百姓自然不會去做那沒本的買賣。

  蕭月生想去嘉興,孫子明沒去,便一路打聽,時走時停,走到嘉興南湖時,剛過晌午,蕭月生從沒見過湖,自是感到新鮮有趣,下了車來,讓孫子明在湖邊柳樹下鋪開氈席,拿出滷肉臘腸,還有一些剛買的燒雞牛肉,再配兩個青菜,還有一壇竹葉青,兩人席地而坐,看著風景,胃口格外的好。

  車伕本是賤業,但蕭月生所受思想乃是幾百年之後,況且對孫子明頗有好感,一直子明子明的叫,讓孫子明大是感激。

  蕭月生捧起一碗酒,咕嘟咕嘟幾口下去,碗已經見底,利索的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漬,大歎痛快。他天生酒量極豪,經歷了高度白酒的歷練,喝起這個時代低度酒,像喝茶一般。

  送入嘴裡一大塊牛肉,用力咀嚼了幾下,道:「子明,我對嘉興南湖嚮往已久,如今見到,果然名不虛傳吶!」

  孫子明見蕭月生喝下一碗酒,忙陪著喝了一碗,但他的酒量有限,絲毫沒有山東大漢的海量,費力的喝完,打了個嗝,應道:「嗯,這裡確實不錯,風景很美,很美。」他雖想讚美幾句,無奈胸無點墨,根本找不到什麼讚美的詞句,只能乾巴巴的說很美。

  蕭月生站起,雙手背後,仰首望天,想附庸風雅的吟兩句詩,可惜腦中一片空白,一句也想不起來,輕風徐來,柳枝輕擺,從湖上吹來一股濕潤清新的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頰,令他舒服無比,一句詩自然蹦了出來:「吹面不寒楊柳風!」

  這一句詩蹦出來,蕭月生心中暢美無比,對自己無法吟風弄月的遺憾漸漸變淡,雖想吟兩句:「啊,南湖,我愛你--」,但用力忍了忍,還是忍住了,不然被人聽到,必受眾人鄙視嘲笑,雖然自己不在乎,卻怕自己這個未來的徒弟消受不起。

  孫子明聽到這句詩,一愣,馬上笑道:「好句,吹面不寒楊柳風!真是好句呀。是公子所作?」

  蕭月生微微搖頭,笑道:「這是我的一位方外之交所作,全詩是『古木陰中系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如何,你給品判一番?」這是志明和尚所做,他還不屑竊占如此虛名。

  孫子明臉色微紅,道:「小人胸無點墨,不敢妄言,聽起來意境極好的。」

  蕭月生點點頭,道:「你能品出其意界,也算難得,來,我們接著喝酒!」說罷,坐了下來,孫子明忙給他碗裡倒上酒,然後給自己添上,兩人碰了一下,仰頭灌入肚中。

  迎著微風,享受著清涼之氣,兩人胃口大開,歡暢不已。

  幾碗下肚,他面不改色,孫子明卻已醺醺,面色通紅,眼神朦朧,神智有些不清了。他不理孫子明,自己一碗一碗的喝,肚子微鼓,仍無半分醉意,實在是求一醉而不可得。他喝酒喝不醉,有些不痛快,每次喝完酒,都常想給自己取名獨孤求醉,以示自己求一醉而不可得的寂寞。

  他左手端酒,右手挾肉,嘴裡正念叨著孤獨求醉,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歌聲,飄飄渺渺,彷彿是獨自低吟,歌聲婉轉清脆,清脆而不失嬌媚,他立刻被迷住,心下感歎:很久沒有聽到如此美妙的歌聲了,恍如隔世啊!

  細察聲音來源,發覺百米之外,柳樹下,一身杏黃道袍的貌美道姑俏生生的站在那裡,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聲低吟:「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如花的俏臉一片淒迷,分外迷人。

  蕭月生自來到這個世界,從沒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可惜是道姑,他大感可惜,忽然,他發覺這個情景是如此熟悉,彷彿看到過。

  「李莫愁!?」他馬上想起這個人物。

  美貌道姑,喜唱雙飛雁,離他百米,聲音仍清晰如在耳旁,此時地景,無法不令他想起神雕中的人物李莫愁。

  古墓門下,必屬美女,李莫愁果然不愧仙子之稱。

  「赤練仙子李莫愁?」

  李莫愁正沉浸在往事之中,耳邊忽傳震人心魄的問話,心下一凜,心忖此人好深的內力。

  「閣下何人?!」李莫愁俏臉一板,冷冷問道。她平時巧笑盼兮,燦若桃花,但此時心情不佳,自然冷面示人。

  蕭月生放下碗筷,兩步跨到李莫愁跟前,拱拱手,懶洋洋的笑道:「在下蕭月生,今日有幸,得見赤練仙子芳顏,幸會!」

《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1-6-24 22:51 編輯 》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6:19

  李莫愁心下更是吃驚,如此輕功,她前所未見,見他神情中帶著輕薄之態,心下不喜,冷聲道:「閣下有何要事?!」如不是心中忌憚面前之人的武功,依她平日的性子,早就一掌拍出,斃於眼前了。

  蕭月生肆無忌憚的盯著李莫愁看,心下感歎,果然是極品美女,誘人的很,雖然冷若冰霜,也動人無比。對她的話聽而不聞,完全沉浸在她的美貌上。在現代社會,何曾有這樣的美女,大多是靠化妝維持,李莫愁獨特的美讓他的心都醉了。

  李莫愁何曾受過如此的眼神,近幾年她在江湖中威名日盛,弱者怕強者忌,都對她客客氣氣,不敢招惹,更無這般無理之人,心下憤怒,無名火起,右手中的銀色拂塵輕擺,向蕭月生擊去。

  古墓派武功,一招一式莫不曼妙清雅,即使在憤怒中,李莫愁的招式仍顯得輕柔曼妙,恍如情人間的嬉鬧,無一絲火氣。

  蕭月生輕輕側身,狀似無意,閃開她的拂塵,笑道:「出家之人,火氣怎麼還這麼大!」

  李莫愁一招擊空,心中憤怒更甚,緊閉雙唇,一招接著一招,一招勝似一招,凌厲殺伐之氣越來越濃,招招奪命。

  蕭月生舉重若輕,悠然自得的閃避,閒庭信步一般,笑道:「果然不愧為赤練仙子,心狠手辣,如果你累了,就暫且歇息一會兒吧。咱倆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何必辣手相向呢!」

  李莫愁嬌叱道:「呸,誰跟你是咱倆,輕薄之徒,死不足惜!」左手輕甩,漫不經心。

  輕風中,蕭月生長衫飄飄,神態悠然,彷彿在風中漫步,飄然若仙,看到李莫愁左手的動作,身在空中,化不可能為可能,平空橫移一尺,躲過幾道銀芒,他對李莫愁有些瞭解,拂塵,五毒掌,冰魄銀針,無一不是致命之學,對她的冰魄銀針早有防備。

  蕭月生看到銀針上藍芒微閃,必是劇毒,心下微怒,拇指與中指相扣,一道真氣彈出,恰中拂塵柄,李莫愁只覺從拂塵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掌發麻,酥軟,絲毫提不起力氣,眼睜睜的瞧著拂塵蕩起,脫手,根柄插入地下半尺。

  幾年前,李莫愁在此地遭遇東邪黃藥師,領教了其彈指神通的厲害,已經歎為觀止,不愧獨步武林的絕學,不想今次見到與彈指神通異曲同工的功夫,但彈指神通與其相比,不啻天壤之別,恐怖若斯,讓她心中升起一股無力之感,自己在此人面前,無異兩尺孩童立於巍巍巨人之前,無可奈何。

  李莫愁往後輕掠,以示罷手,嬌聲道:「你到底何人?為何為難於我?」

  蕭月生只覺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莫不動人,真是一個尤物,笑道:「你我素未謀面,無怨無仇,只是聽聞赤練仙子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心下惋惜,特來勸誡一番,毋要遷怒於人,徒增殺孽,以免遭天譴!」

  李莫愁雖覺刺耳,心裡不舒服,無奈形勢比人強,哼了一聲,閉唇不語。

  蕭月生右手輕抬,插入地下的拂塵飛入他手中,擦了擦柄部的泥土,遞向李莫愁,道:「武林之中,寂寂無名之高手無數,你濫殺無辜,必惹眾怒,極易得罪高手,難說你殺的人中有哪位高手的親戚或弟子,你武功再高,也難架人多,況且你的武功,還不足以橫行無忌,聽我一言,還是多多收斂吧!」

  李莫愁雖聽不進去,但見他神態誠懇,言真意切,心下不由微微感動,但一閃即逝,這些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她狠狠的自己說。她接過拂塵,默默無語,腰肢輕擺,向遠處掠去。剛才蕭月生凌空攝物之舉讓她再受震憾,面對這樣的一個怪物,還是躲得遠遠的。

  古墓派輕功,獨絕天下,李莫愁雖在蕭月生面前束手束腳,實因兩人相差太多,沒有他的有壓制,盡力使開來,如一朵輕雲冉冉遠去,迅捷而優雅,消失在湖堤的柳樹林中。

  沒了美人,蕭月生略感惆悵,不管怎樣,有一個美女伴在身旁,還是一件享受的妙事。他心中升起要找個美人相伴的念頭。

  他站在那裡,任風拂面,抬頭遠眺湖面,聽著湖水輕輕碰撞堤岸的聲音,心中思忖,李莫愁現在得玉女心經之心必更迫切,早晚必找上古墓,楊過與小龍女的麻煩就要來了,不過,不經歷風雨,怎見彩虹,不經歷患難,怎能現真情,反正他們沒有生命之危,多經歷一番磨難也好。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6:39

第一部 神雕 第二章 華山

  華山以奇峻聞名天下,武林中,華山論劍,乃膾炙人口的佳話,更是使其增添幾分神秘色彩,但自古華山一條路,其險峻難行,讓眾人望而卻步。輕功不佳,身法不靈活之輩,都知難而退。否則,小小的華山,早被眾人踏平。

  但蕭月生對華山論劍並無興趣,在他想來,這五人托論劍之名,爭奪九陰真經罷了。

  華山入山之處,一襲瀟灑的身影出現在朔風飛揚中,正是蕭月生。

  他在南湖邊買了一座山莊,權當容身之所,讓孫子明做他的僕人管家。孫子明無牽無掛,對蕭月生感激敬佩,自然萬分願意。閒暇時,蕭月生指點他學武,找了個年輕的秀才當先生,讓他習文。他知這是公子對自己的造就,盡心盡力,進步神速。

  九陰真經在這裡是曠世絕學,人人欲得之,但在蕭月生眼中卻平常普通,道藏中的每一本書,都比它珍貴百倍。當初讀龍門派道藏時,閒暇時看看別的書,在四庫全書中竟有九陰真經,讓他驚訝不已,順便翻著看了看,他當時已具過目不忌之神通,自然印在腦海中。既然是絕學,就傳給孫子明瞭,也看看效果如何。

  九陰真經本是速成心法,孫子明不通文事,僅照著蕭月生教的功法練,進境奇快,不過百日,已經修成第一層,也讓蕭月生驚訝一番,看來這勞什子真經也不是徒有虛名,還是值得一練的。

  但在他看來,九陰真經中最珍貴的還是總綱,包含了武學的最本質奧妙,極為精闢,實乃字字璣珠。

  靜極思動,讓孫子明呆在家中,老實練武習文,他出來遊玩。

  華山自然是必去之所,也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洪七公與楊過。

  大雪封山,自然毫地風景可看,蕭月生寒暑不侵,但天地一片白茫茫,確實沒有什麼可看,便加快速度,往山巔趕去,他已發覺山上有人。

  運縮地成寸之術,他悠然而行,似慢實快,幾息功夫,已近山巔。忽聽一陣哈哈大笑:「我是歐陽鋒,我是歐陽鋒,我是歐陽鋒!你是老叫化洪七公!」隨即又有一人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低,忽然頓歇,一聲清越的聲音響起:「爸爸,老前輩!」

  蕭月生一驚,暗道不好,恐怕兩人命已休矣。速度加快,一步跨出,突破空間之限,身影消失,即而出現在山巔。

  兩個老人摟抱在一起,一個少年跪在兩人面前,痛苦失聲。

  蕭月生知其必是楊過,兩個老人是洪七公與歐陽鋒,沒想到晚來一步,兩人竟已死去。

  再次跨了一步,身影閃現在楊過身邊,伸手探了探兩人的鼻息,已經沒有氣息。

  楊過忽然發覺身邊有人,忙抬頭,見一個相貌平凡的陌生人手伸向自己義父與洪老前輩,忙道:「你是何人?」

  蕭月生看著兩人的身體,皺著眉頭,聽楊過說話,轉過頭來,道:「在下蕭月生,你是楊過吧?昨日問卜,知兩位前輩今日有一大劫,忙前來相助,不想天意難違,來得太遲,唉!可惜了!」

  楊過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狐疑的問道:「你.........你,唉,都怪我,如果不讓他們---都怪我不好!」他本有疑問,但心中悲痛,懶得探問,只在那裡自怨自艾。

  對這個直情至性的楊過,蕭月生頗有好感,打斷他,道:「先別著急,讓我略盡綿力!將這兩粒丹藥給他們服下,我準備一番,看看他們的造化如何。」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玉脂小瓶,打開塞子,倒出幾顆碧綠的藥丸,拿出兩顆,遞給楊過,剩下的又裝進去,塞回懷中。

  楊過雖然仍有猶豫,但無法可想,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伸手接過藥丸,仍是猶豫,看眼前的人對此藥毫不珍惜的模樣,不像是什麼絕世奇藥,倒像是大力丸一般。

  豈不知蕭月生對這些身上之物不太放在心上,反正自己用不著,對自己不需要的東西,他自然不會太過珍惜。況且,他也是從道藏中挑撿一些看似珍奇之丹藥,無事時試著煉著玩的,藥效如何,他也不知。給楊過的丹藥,名謂回天丹,只要一息尚存,它便能保命十日,使身體是入冬眠龜息之境,狀似假死,無呼吸脈動。十日一過,自然甦醒,如再無救命良策,自然回天乏術,故名回天丹。

  兩人已無法下嚥,楊過忙抓起一把雪放入嘴中,嘴對嘴將丹藥逼入兩個的肚中,蕭月生看得佩服不已,楊過為救人,毫不顧及自身感受,確實是至性之人。

  「楊兄弟,這裡有劍嗎?最好是木劍。」蕭月生問。

  楊過正察看兩人的鼻息,俊逸的臉上滿是失望,收回自己的手,搖搖頭,眼睛仍未離兩人的面龐,低沉的道:「沒有,噢,對面有幾棵松樹,可做木劍。」然後抬頭,道:「怎麼,你想--咦?!」

  他睜大了眼睛,用力擦了擦眼,眼前已經不見人影,彷彿憑空消失,楊過年紀雖輕,卻已見過當世四大高手中的三位,當世絕頂武學都有見識,但如此奇詭的輕功,卻從沒見過,忽然之間,絕望的心變得充滿希望,如此奇人,說不定真的能將自己的義父與洪老前輩救醒。

  一人影忽至,彷彿憑空出現,手中拿著一段粗壯的樹枝,正是蕭月生,對呆呆的楊過笑了笑,道:「還好老天幫忙,如此酷寒之地,仍有樹木生長。」左手拿枝,右手輕輕往下一擼,一支木劍出現,形狀古樸,渾然天成。

  楊過雖然驚異,卻已開始見怪不怪,奇人奇事罷了。

  蕭月生咬破食指,將鮮血塗抹於劍身,表情逐漸凝重,揮揮左手,道:「楊兄弟你退到百米之外。」

  楊過忙起身,關切的看了看兩具已經失過生命的身體,退開百米。

  蕭月生左手掐子午訣,右手將木劍緩緩舉起,至鼻尖水平,凝神靜立,巍然不動。

  寒風陣陣,夾帶著地上的雪花,呼嘯而至,蕭月生凝神靜立,微閉雙眼,任憑長衫烈烈作響。百米之外,楊過聚精會神的注視著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興奮,雙拳緊握,微微顫抖。

  驀的,蕭月生雙眼一開,射出兩道宛若實質的金芒,金芒一閃即逝,「敕!」他輕喝,聲音如銅鐘大呂,震動天地,在山谷中轟鳴,遠處的楊過只覺轟的一下,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出,體內的力量彷彿都被抽光,軟綿綿,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軟軟的跪倒在雪地上。

  他用力的呼吸,兩手撐起,使自己盤膝而坐,顧不得感歎蕭月生的內力莫測,靜下心來開始催動內力。他自幼在寒玉床上練功,內力對寒氣極為熟悉,坐在雪地上,內力比平時更為活潑,很快運行幾個周天,感覺身體好些,忙起身,要看蕭月生如何施救。

  此時,天地變色,烏雲蓋日,狂風大作,地上的雪被狂風捲起,撕扯,攪動,楊過在狂風中腳步蹣跚,左搖右晃,極力的動行內息於腳,使千斤墜,勉強能夠站穩。

  楊過努力睜眼,往蕭月生身上望去,心中驚異不已。場中,蕭月生與其餘二人竟像在另一個世界,更像被一個無形的罩子罩住,紋風不動,平靜無比,他雙目垂簾,揮舞木劍,繞著躺在地上的洪七公與歐陽鋒疾走,不時一道金光從他劍上發出,射入兩人的身體,金光越來越疾,他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楊過的眼睛已經跟不上他的身影,有些發花,忙閉目,再猛的一睜,此時,已經看不清蕭月生的身影,只見一團青色虛影與一團金光環繞於地上的兩具身體,速度太快,更像是一青一金兩條匹練纏繞,摟抱在一起的兩人,在金光的射入下,身體漸漸顫抖,隨著金光密度的加大,兩人抖動的越發厲害,甚至一跳一跳,最後竟然離地三尺,浮懸於空中,兩人平行仰臥,像是有人推動,隨著金光轉動。這一幕奇景被楊過盡收眼底,心中震驚,竟懷疑自己置身於夢中,實在難以置信。

  「敕!」從蕭月生口中又傳出一聲巨響,楊過身體內力奔騰,正抵抗著越來越猛烈的狂風,響聲傳入耳中,內力頓失,身體被狂風揚起,呯的一聲摔在地上,好在地上終日積雪,雪深盈尺,摔在其上,沒有大礙,但內傷嚴重,血氣翻湧,胸中氣悶,忍不住又吐出兩口鮮血。

  他無暇顧及自己的內傷,忙向義父與洪老前輩望去,此時狂風已息,烏雲散盡,溫暖的陽光披灑於天地國方,剛才天地狂亂的氣象彷彿沒有發生,如不是剛剛形成的雪丘雪領,實難讓人相信。洪七公與歐陽鋒兩人此時平躺在地上,靜靜不動,蕭月生則盤膝而坐,木劍橫置於膝上,微閉雙眼,雙手卻迅捷無倫的擺出各種形狀,指影閃動,彷彿幾隻手同時運動,令楊過眼花繚亂。

  楊過艱難的從雪地上爬起來,站直了身體,搖搖晃晃的走到歐陽鋒跟前,看兩人面色紅潤,強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伸手試探兩人的鼻息,竟發覺兩人呼吸悠長,沉穩無比,強烈的喜悅快要把他的胸膛炸開,忍不住放聲長嘯,可惜他內傷沉重,嘯聲戛然而止,接著一陣猛烈的咳嗽。

  蕭月生停止調息,睜開雙目,溫潤的金光在他眼中乍現即逝,眼睛變回原來的深邃晶瑩。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普通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扔給楊過,道:「這是小造化丹,對內傷有些用處,吃吃看。」

  楊過接過藥丸,沒有吃,急切的問:「我義父與洪老前輩怎麼樣了?」

  蕭月生洒然一笑,道:「他們二人命大,死不了。」

  楊過大喜,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兩人,遲疑了一下,問道:「那為何他二人仍未醒來?」

  「還不是奪天丹給鬧得!不出意外,十日之後,他們自能甦醒,這也好,這段時日,他們養氣培元,醒來就能生龍活虎了。」

  楊過這才放心,仰頭將藥丸吞下,剛入口中,只覺一股辛辣之氣直衝鼻端,向上至百會,雙眼忍不住流淚,隨即感覺頭腦一輕,神清氣爽,思緒說不出的清明,藥丸順勢而下,像一個火球落入腹中,熱氣向四周衝去,他沒想到此藥猛烈若斯,忙盤膝而坐,凝神將熱氣導向各經脈,內息在熱氣的推動下,運行越加迅速,幾個周天下來,內傷已經痊癒,而內功竟深厚很多,方知吞下的藥丸竟是珍奇之藥。可看剛才蕭月生的神態,彷彿對待極普通的金創藥一般,讓他為此藥大鳴不平。

  他一衝而起,道:「多謝蕭大哥,果然是好藥,藥效如此神奇!」

  蕭月生笑了笑,道:「算不得什麼好藥。」隨即將手伸入懷中,掏出剛才那只瓷瓶,扔給楊過,道:「你既然喜歡,就送給你吧。」

  楊過不得不接住扔過來的藥瓶,卻又遞了回去,神態堅決,說道:「無功不受祿,如此奇藥,服一顆已是此生有幸,小弟斷不敢再起貪心!還是請蕭大哥收回吧。」

  蕭月生擺了擺手,笑道:「無須與我客氣,相見即是有緣,這瓶丹藥就算是小小的見面之禮吧,對你來說,它算奇藥,我卻用它不著,故對我來說,它與一般傷藥無異,男人大丈夫,不要婆婆媽媽!叫你收下就收下罷!」

  楊過本已為此奇藥鳴不平,再被他話語所激,也就不再客氣,把瓷瓶小心的放入懷中,拱手道謝。

  蕭月生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好笑,道:「此藥藥性太猛,最忌服用過量,一顆救命,兩顆害命,切記切記。」

  楊過對此藥的烈性深有體會,聞言點點頭,示意記下。

  蕭月生看了看天,抬手將手裡的木劍遞給楊過,看著楊過呆呆的注視著他,滿目疑惑,便笑道:「我看你剛才調息,你的內功偏重輕靈吧?」

  楊過見識過蕭月生驚天動地的本領,對他能看出自己的內功路數自然不感驚異,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師門祖師本是女子,武功路子偏向輕靈。」

  蕭月生頜首,指了指楊過手中的木劍,道:「這柄木劍剛才經過天地之氣的淬煉,已是頗具靈性,萬物難傷,削鐵如泥,使用起來,如使指臂,留給你防身之用吧。」

  看楊過想說話,怕他拒絕,忙道:「此劍通靈,你把它當做自己的親密夥伴,像對待人一樣對待,危難之際,它自會助你。」

  楊過的眼睛發紅,有些濕潤,微微哽咽的道:「蕭大哥,你為何對我這般好!我楊過無德無能,自幼孤苦,除了姑姑與義父,再沒別人如此對我,我---」

  蕭月生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懸崖邊,面對腳下的山谷,迎著寒風,負手而立,平息一下自己的心緒,轉頭看了一眼呆立在那邊的楊過,沉重的道:「楊兄弟,你的身世固然孤苦,但你有你的姑姑和你的義父,可我呢,舉世滔滔,卻沒有一個親人在世,更沒有半個關懷自己,愛護自己之人,你與我相比,豈不是幸運百倍!」

  楊過聞言,不由同情心大起,自己身受孤苦之痛,深知其痛入骨髓之感,不由對蕭月生多出幾分親切,道:「蕭大哥,你---」

  蕭月生一抬胳膊,豎起手掌,示意楊過不要說話,道:「你必然以為我會孤傷自憐,痛苦不已,其實不然!」

  他轉過身來,背對懸崖,看著楊過道:「天生萬物,必是孤獨而生,孤獨而死,你看那堅韌的小草,那孤傲的雪松,那巍然的山峰,無人關切,仍堅強向上,不屈的活著,而身為萬物之靈的人,沒有別人的關懷,難道就要萎靡不振,不思進取?豈不愧煞上天之德!」

  楊過有些臉紅,羞愧,默默不語。

  蕭月生轉過身去,俯看眾生,面色平靜,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句話,楊兄弟聽說過吧?」

  楊過點頭,他幼時在桃花島,跟隨黃蓉讀書,黃蓉想盡心培養他成為一個正人君子,自然教他讀過周易。

  「楊兄弟乃至情至性之人,然天地有陰陽,萬物有好壞,好中有壞,壞中有好,實難分得清楚,至情至性是你之優點,也是你的缺點。我把這句話送給楊兄弟,望你困頓之時,能夠記起,以之自勉。」

  楊過聽到這番語重心長之語,心中感動,能夠感受到蕭大哥對自己的深切關心,忙道:「小弟必謹記大哥的教誨,自強不息!」

  蕭月生欣慰的點了點頭,他知楊過性子激烈,易走極端,勸誡一番,以盡自己的心力罷了。

  他左手一張,虛空將楊過手中的木劍吸到自己手裡,右手食指在劍柄處刻下了「君子劍」三個字,然後還給楊過,道:「這柄劍還沒有名字,就叫它君子劍罷。」

  楊過對他的苦心自然盡知,激動不已。

  蕭月生拍拍楊過的肩膀,笑道:「多多保重罷,你的姑姑,你去襄陽,自會相見,不必著急,我尚有些事情要處理,容後再見!」

  楊過忙抓住蕭月生的手,急道:「大哥,你我剛見面,怎麼這麼急就要分開!」

  蕭月生笑道:「你我兄弟知心,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何必非呆一起,有機會我們自然再相見,不必學小兒女狀,哦,你的義父,本是西毒歐陽鋒,你盡量想辦法不使他行歹毒之事,否則是我之過也!好了,言盡於此,他日再見!」

  說罷,不等楊過開口,身影消失,已經遠去。

  楊過悵然而立,站在那裡久久不動,仍是回想自己經歷的情景,彷彿做了一聲夢。

  從沒想過,已經死去的人仍能復活,這樣的本領,豈不是神仙一般,而這樣的人,卻成了自己的大哥,實在難以置信,隊心中湧動出一股自豪感激之情,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木劍,輕聲道:「君子劍,君子劍,今後我必好好待你!」

  忽然一股熱流自劍身湧入,自他手掌傳入身體,彷彿洗過溫水浴,舒服得想呻吟出聲。

  楊過大喜,此劍果然如大哥所言,是一柄通靈之劍,想起大哥,心中又感悵然----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6:53

第一部 神雕 第三章 英雌

  蕭月生別過楊過,到了華山腳下,又想不出自己要去哪裡玩。英雄大會將在大勝關舉行,但還有些時日,也不必著急趕著去。

  他買的房子頗大,是由幾座院子環繞在一起,算得上是一座小山莊,買的時候,看到它地處湖邊,風景優美,將來必會增值,以前世商場中的眼光,自然全買下來。當然其手段有些不太光明,好在此莊原主人竟是一江洋大盜,他無愧於心。

  他聘請回來的秀才給此莊起了個名,叫觀瀾山莊,他感覺名字不錯,不愧是秀才。

  蕭月生回到山莊時,已經是七日之後,孫子明正在練功房內練武,山莊有五六個僕人,見他回來,門房忙開門,叫嚷著通知其他人,於是一番忙亂,上茶、送水、端飯,把幾個僕人忙得腳不沾地。

  孫子明也被驚動,見蕭月生回來,大喜,忙上前拜見,蕭月生擺擺手,道:「起來吧,你的武功練得怎麼樣了?」

  孫子明恭謹的答道:「小人笨拙,剛練成第二層心法。」

  蕭月生呵呵笑道:「好你個孫子明,你倒是謙虛,練成了第二層心法,在武林中已經足以自保,這麼短的時日,能取得如此進步,可以奇才稱之。」

  孫子明正色道:「並非小人聰明,而是全賴公子的栽培,沒有益氣丹,小人絕不可能取得這般進境。」

  益氣丹是蕭月生練來給他增長功力的丹藥,功藥非凡,珍貴無比,初練時服一顆,練成第一層心法時服一顆,如今第二層心法已成,向第三層進軍。

  九陰真氣本是速成心法,再有益氣丹相助,自然進境奇速,孫子明天賦極高,取得如此進展也不奇怪。

  一個月後,在蕭月生幫助下,孫子明第四層心法修成。九陰真氣本有五層心法,練至四層,已達大成,第五層心法是增進內力之法,兼修雙眼,使之對敵時明察秋毫,甚至攝敵神魄,但修練之法需太陽將出之時,攝取太陽之氣,故需時日積累,非速成之法。

  蕭月生算算日子,大勝關的武林大會差不多要開始了,於是帶著孫子明,朝大勝關而去。

  一日來到杭州地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風景,盡現於此地,遊覽了蘇杭,就大概瞭解了江南。

  蕭月生帶著孫子明在此遊玩了兩日,然後繼續行路,改向西行。

  此時初秋季節,華山雖下雪,江南卻仍舊炎熱,快到晌午,官道上行人不多,孫子明趕著馬車,慢慢悠悠的走路。

  官道很寬坦,可並行四輛馬車,道路兩旁稻米綿綿,偶爾一陣風吹來,稻浪起伏,頗為壯觀。

  蕭月生寒暑不侵,孫子明練了九陰神功,也不懼冷熱,故兩人絲毫不受天氣影響,但烈日當頭,使人有些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蕭月生坐在車裡,喝著剛買來的花彫酒,搖頭晃腦,車子布簾垂下,遮得很嚴實,孫子明有些疑惑,問其原因,蕭月生說他討厭土塵。這裡的路雖然平坦寬闊,但是泥沙鋪成,往西走來,天氣越發乾燥炎熱,車馬走過,帶起漫天塵土是免不了的。

  忽然,一輛馬車從身後快速跑過,轉眼間超過蕭月生的馬車,帶起漫天塵土,如一條土龍升騰,孫子明感覺練的內功總算派上用場,忙緊閉口鼻,閉氣以避塵土。

  蕭月生坐在車裡,懶洋洋的向那輛疾馳的馬車看了一眼,馬車很少能這樣奔馳,再好的馬車也會被震散,再說,拉車的馬性子被磨鈍,幾乎不再奔跑,而習慣於奔馳的好馬主人也不捨得拉車,故他感覺有些驚奇。

  「咦?!」他不以意的一瞥,似乎發現了什麼,懶散的神情盡失,代之的是滿面興奮。

  孫子明很是敏銳,聽到蕭月生發出驚訝之聲,忙問:「怎麼,公子?剛才的車有什麼問題?」

  蕭月生掀開車子前簾,將手裡的酒罈遞給他,然後坐到右邊車轅,道:「是李莫愁,還有一個可能是她弟子吧,小姑娘倒也是個美人。」

  「李莫愁?」孫子明將酒罈回遞給他,不解的問:「李莫愁是誰?她是什麼人?」

  蕭月生與李莫愁相見時,孫子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他現在雖身負絕學,仍不能算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赤練仙子的大名。

  蕭月生接過酒罈,凝視一眼漸漸消失的馬車,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角,轉頭對孫子明笑道:「這個李莫愁哇,是個大美人,你見著了,定會神魂顛倒,不知東南西北。」說罷,還朝孫子明促狹一笑。孫子明面色一紅,不好意思繼續深問。再接著問,會顯得他貪圖美色一般。

  蕭月生平時沉穩威嚴,但也不地露出幾分玩世不恭之態,其根源還是長生不死,孫子明也已習慣他的性格多變,卻不會因他態度輕佻而輕視慢怠,因他親眼見到蕭月生是如何對待觀瀾山莊的原主人,那個江洋大盜在他面前如同幼兒,無所遁形,老老實實將寶藏說出,自殺而死,蕭月生連眉毛都不動一下。手段圓滑,順利接手觀瀾山莊,老練精幹之處,與他年輕的外表極不相符。

  蕭月生見他有些害羞,不敢開口,笑道:「唔,看來子明春心萌動了!」

  孫子明忙擺手否認。

  蕭月生嘻嘻笑道:「那為什麼子明不敢繼續打聽,分明是心虛嘛!」

  接著不等孫子明開口,左手輕拍他的肩膀,故做正色的道:「你大可不必害羞,俗語有云『女大當嫁,男大當婚』,子明已到適婚之齡,想女人也是必然,幹嘛遮遮掩掩,實在不豪爽!」

  孫子明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索性轉過頭去,專心趕車,不再理他。蕭月生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笑了一陣,他收斂笑容,心下思索:這個李莫愁如此匆匆,必定是有什麼事情,會是什麼事呢?可能是在追討她那本當做寶貝的五毒秘笈吧。

  事情正被他猜個正著。那一日,楊過走後,陸無雙、程英、耶律齊兄妹、完顏萍與郭芙、武氏兄弟也分開,郭芙與武氏兄弟回襄陽,趕著去大勝關武林大會,耶律齊兄妹、完顏萍陪伴陸無雙表姐妹往西尋楊過。

  李莫愁左思右想,認定秘笈仍在陸無雙姐妹身上,便帶著洪凌波回身追趕。

  李莫愁騎的驢子帶著鈴鐺,隔著很遠,陸無雙一行就知道李莫愁追來,幾人武功與她相差太遠,即使眾人齊上,仍難討得好,程英略通奇門遁甲,在眾人協助之下,布完一個簡單的陣法,李莫愁破過一次她的陣式,以為她不過如此,卻不想那次是程英初次對敵,毫無經驗,此時已非吳下阿蒙,李莫愁大意之下,陷入陣中,一時難以出來。

  耶律齊雖然武功與她相差太遠,箭術卻精,盡運內力,一箭接著一箭,連綿不絕,兼且精準無比,弄得她頗為狼狽,心下大怒,內力聚於拂塵,週身胡亂揮舞,將陣式中的石頭樹木盡數破壞。

  程英眾人畢竟倉促,只用些易搬動之物,見李莫愁凶性大發,知道陣法將破,忙溜之大吉。

  李莫愁師徒倆破了陣法,陸無雙眾人早已不知所蹤,兩人滿身的塵土草屑,髒亂不堪,與開始時的從容嫻雅迥然不同,把李莫愁恨得欲咬碎玉齒,她縱橫武林,極少吃這樣的虧,對陸無雙眾人更是窮追不捨。洪凌波雖對師妹有幾分情誼,但師命難違,只能跟著李莫愁風塵僕僕的趕路。

  李莫愁的驢子是珍奇的寶駒,日行千里,腳程極快,否則她也不會寵愛的掛著鈴鐺。憑此寶駒,數次追上陸無雙眾人,但有鈴鐺示警,均被她們逃脫,無奈,她把驢子寄存到一個車伕家,趕著車伕的馬車,一路疾馳,追趕陸無雙。

  她知道陸無雙幾人定是向襄陽方向逃去,進入襄陽,有郭靖夫婦,她對郭靖夫婦極為忌憚,只能放棄。因此一路疾馳,要趕在她們的前面,截住她們。

  官道上,五騎兩排並轡而行,最前是一個英武的少年英俠,面目輪廓很深,與中原人相異,他左首之人面容枯槁,毫無生氣,使人望之生畏,但身形窈窕,一看即知是女人,右首是一個表情活潑的嬌美少女,眉目間與中間少俠頗有幾分相似,後面兩人皆是美麗動人的少女,左邊皮膚微黑,嘴唇微抿,顯然性格倔強,右邊少女身材苗條,婀娜曼妙,楚楚動人,渾身充滿楚楚可憐的柔弱氣質,讓人憐惜。這五人就是耶律齊、程英、耶律燕、陸無雙和完顏萍。

  前排右首的耶律燕向左轉頭,問中間的耶律齊道:「二哥,李莫愁這個魔頭被我們甩掉了吧?」

  耶律齊專心騎馬,目視前方,頭也不轉,答道:「沒有,她腳程要比我們快,很快就會追來!」

  耶律燕恨恨的揮舞著馬鞭,道:「這個女魔頭,像鬼一樣纏著我們,把我們追得像喪家之犬一般,有機會一定要報仇!」

  耶律齊轉頭笑道:「我們技不如人,只能逃跑,等你練好武功,定要追得她像一隻喪家犬一樣!以報今日之仇。」

  耶律燕撇了撇嘴,轉過頭去,有些洩氣的道:「我的武功練得再勤,也超不過她,唉!」

  她身後的完顏萍道:「耶律妹妹聰明過人,日後武功定會超過李莫愁的!」耶律燕聽了,頓時眉開眼笑,雖知不太可能,仍是心情大好。

  陸無雙心中一直覺得愧疚,眾人皆是受自己牽累,因經一路上默默無言,心事重重的模樣,眾人勸解也是無用。

  程英打斷眾人的話,道:「耶律大哥,李莫愁今次定已將鈴鐺拿去,以她的腳程,應早已追上我們,現在仍沒有聲音,恐怕她已經離我們不遠!」說話聲音溫柔清脆,入耳極為舒服。

  耶律齊面色凝重,點點頭,轉身往後望去,後面官道一馬平川,一眼望去,能看到百米開外,此時已到晌午,路上沒有半個人影。

  他舒了口氣,道:「程姑娘,你所料不差,恐怕如此,我們需快些,進了襄陽地界,她會有些顧忌。」

  五人揮了揮馬鞭,加快速度,向前馳騁。

  李莫愁與洪凌波駕著馬車跑了一程,感覺速度太慢,照此下去,很難追得上陸無雙,便拋掉馬車,捨官道,尋捷徑小路而行。

  小路大多人跡罕至,崎嶇難行,荊棘遍佈,師徒倆雖說輕功高妙,仍走得艱辛無比,時不時被荊棘掛到衣服,一身道袍,走這樣的路難顧周全,行不遠,道袍已經被掛破幾處,頗顯狼狽,還好洪凌波帶著長劍,走在前面,劍當刀用,用力劈砍擋在前面的樹木荊棘,雖有內力支撐,時間一長,消耗的還是體力,女人天生體弱,走了不過兩里路,洪凌波就累得香汗滿面,嬌喘吁吁,力不能勝,兩人速度越來越慢。

  李莫愁奪過她手中長劍,代替洪凌波,在前劈砍。如此兩人輪流在前,速度越來越快,路變得好走很多。

  在一個拐彎住,拐到官道,兩人來到官道,洪凌波向路人打聽,知道尚距襄陽十里路,然後打聽有沒有四女一男騎馬走過,知道他們五人仍未經過,心下大定,師徒倆找了個樹蔭下休息,養精蓄銳,以對付陸無雙那五人。

  陸無雙等人尚不知李莫愁已經趕在他們前面,反而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

  蕭月生也跳下馬車,讓孫子明自己趕著馬車去大勝關,他要緊趕幾步,看看李莫愁到底要做什麼。在大勝關,他自會找到他,孫子明對蕭月生奉若神明,自然毫無疑議,受他影響,慢慢悠悠的趕著馬車,朝大勝關而去。

  「律---」五騎正在寬坦的官道上奔馳,前首的耶律齊忽然一勒馬韁,奔跑中的快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停止向前,其餘四人也趕忙勒韁停馬。大道中央,他們前面,正俏生生站著兩位絕色美人,正是李莫愁師徒,李莫愁笑吟吟,面若桃花,洪凌波面無表情,只是目光掃過後排的陸無雙時,露出幾分同情。

  李莫愁嬌笑道:「乖徒兒,我們又見面了!」

  陸無雙面色難看,沉默不語。到了這般地步,很是讓人絕望。

  程英心中焦急,打量四周,此處地勢平坦,視野開闊,很難佈置陣法,看來是經李莫愁精心選擇。

  耶律齊目光掃了掃身後,自己這些人武功與李莫愁相差極大,只有自己尚能抵擋幾招,沒有陣法幫助,看來今日在劫難逃,

  轉頭在程英耳邊低語:「程姑娘,我先抵擋一陣,你與她們到前面佈置陣法,我隨後將她引入陣中。」

  程英點點頭,擔心的看了他一眼,耶律齊的武功雖是眾人中最高,面對李莫愁,仍是毫無機會,只能拖延一段時間罷了。眾人齊上,結果也是如此,只能利用機會佈陣法困住李莫愁,才有一線生機。否則,以李莫愁心狠手辣的性子,他們一個也活不了。

  耶律齊轉身對眾人道「我纏住她,你們先走!」說罷,長劍出鞘,左手一撐馬背,縱身躍起,自空中向李莫愁刺去,劍挽三朵劍花,彷彿三柄劍同時刺到,正是「一劍化三清」,是全真劍法中極厲害的招數,全憑速度瞬間刺出三劍,劍劍皆實,如三人三劍合擊。

  程英回頭招呼道:「我們快走,先到前面擺下迷蹤陣!」

  另三女微一遲疑,有些憂慮的看了看場中,耶律齊正奮不顧身的攻向李莫愁,李莫愁被他拚命的打法迫得退了幾步,有些措手不及。洪凌波手按劍柄,正朝她們走來。

  程英見她們仍不知死活,猶豫不決,揮起馬鞭,狠狠抽打了一下胯下紅馬,喊道:「快走,快走!」

  陸無雙忽然掉轉馬頭,神色淒然,道:「表姐,你們先走,我纏住我師姐。」

  程英大急,自陸家莊失毀,世上只有表妹一個親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了。陸無雙左腿微跛,離開馬背,走起路來極慢,一旦與人動手,必然無法倖免,程英頓時心急如焚,心緒大亂,完顏萍與耶律燕以她馬首是瞻,見她不動,也沒有了主意。

  李莫愁並非蠢人,看到她們的舉動,即知他們的打算,左手一揮,冰魄銀針向耶律齊打出。

  冰魄銀針細如牛毛,肉眼難辨,耶律齊全力猛攻,不遺餘力,雖一時氣勢極勢,卻犯了武學大忌,眼角瞥見銀芒一閃,忙往旁邊躲閃,無奈此時正全力前刺,收力不及,胳膊一麻,像被蚊子叮咬一下,心下叫聲「糟糕」,一個懶驢打滾,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張嘴對著瓶口,吞下一瓶藥。

  李莫愁如此著緊五毒秘笈,實因其中載有五毒神掌與冰魄銀針的解藥藥方,程英師從黃藥師,時日雖短,已得幾分真傳,路上按藥方配出解藥,每人身上帶有一瓶,以防被冰魄銀針擊中。

  李莫愁見耶律齊並沒暈倒,更加確定五毒秘笈在陸無雙手上。冰魄銀針毒性極烈,見血封喉,中針之後,幾息之間,就會發作,耶律齊仍舊沒有倒下,必是身有解藥之故。

  李莫愁嬌笑一聲,眼睛一轉,撇下耶律齊,向程英她們撲去。

  程英大急,此時局勢危急,卻無法可想。耶律齊雖服下解藥,但那解藥並不完全,她們一路逃跑,幾乎目不交睫,來不及配齊藥物,更沒功夫製藥,只能憑記憶買幾種藥丸,混在一起,用水化開,裝入瓶中,勉強壓製冰魄銀針之毒罷了。至於那幾種藥性是否相剋,已經顧不得,左右是死,只能賭一下。

  耶律齊再不能動手,她們也很難跑掉,更別提布什麼陣法,一時遲疑,形勢全變,程英心下後悔不迭。

  李莫愁左手發出幾枚冰魄銀針,不是攻擊她們,而是她們胯下的健馬。

  「呯呯呯」三聲,三匹馬相繼摔倒,三女狼狽的跳起來,所幸身手敏捷,沒有被壓在馬下。

  李莫愁笑容更加嬌媚,柔聲道:「這次,你們三個丫頭還能跑到哪裡?!」

  三女雖然武功在身,畢竟仍是小小年紀的女子,程英經歷過滅家之災,心裡還算鎮定,完顏萍身負國恨家仇,也要強些,耶律燕卻是千金之體,上有身在高位的父親,下有英勇過人的哥哥,無憂無慮,自小被呵護長大,遇到這般危急情形,心裡自然絕望害怕。

  程英手握玉簫,看了看遠處,陸無雙正與洪凌波打得難為難解,便對另二人道:「我們拼了罷!」此時此景,多說無益,只能動手拚命。二女點了點頭,完顏萍看起來柔柔弱弱,此時卻臉色平靜,瑩白的俏臉泛出決然之態;耶律燕面色泛白,手中長劍微微有些顫抖,看起來頗為緊張。

  李莫愁瞟了瞟她們,手中拂塵輕輕一甩,笑了笑,露出潔白玉齒,道:「你們三個小丫頭,勇氣可嘉!」

  「確實勇氣可嘉!」一個清朗而慵懶的聲音接道,隨即一道身影閃現,出現在李莫愁身邊。

  李莫愁反應奇快,腰肢一扭,飄出三尺,左手護胸,內力貫注拂塵,戒備的觀瞧,待看清場中出現之人,不禁面色大變,蹙起秀氣的眉毛。此人正是高深莫測的蕭月生。

  蕭月生見李莫愁面色難看,皺著眉頭,別有一股風韻,美人不愧是美人,何種表情都是一番美麗。

  他漫不經心的拱了拱手,溫和的說道:「李仙子,我們又見面了!仙子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程英三人驚訝的望著他,不知道這個相貌平常的男人是怎麼過來的,感覺眨眼間,就憑空出現,說不出的詭奇。

  李莫愁先前的笑容消失不見,冷著臉,冷冰冰的問道:「你來做甚?」

  蕭月生轉身拱手對三女行禮,對程英道:「程姑娘吧,黃島主可安好?」他對程英戴的面具極為好奇,雖表情枯槁,仍是極難察覺是面具。

  程英有些迷惑,還禮道:「家師一向安康,不知前輩與家師---?」她見蕭月生身法奇異,必是身手絕高,以為與黃藥師有舊。

  蕭月生搖手笑道:「不敢當前輩之稱,在下蕭月生,你我年歲相近,只是甚想與黃島主相見,可惜他行蹤飄忽,難以如願,不知姑娘可有方法了我心願?」

  程英將玉蕭收入袖中,輕輕搖首,歉聲道:「自與家師別後,未曾見上一面,小女子心中也很是掛念,無奈他老人家行蹤不定,難以相見。」

  蕭月生遺憾的歎息一聲,轉過頭來對面色愈發難看的李莫愁道:「這位程英姑娘乃東海桃花島高弟,李仙子想必早就認識了!」

  李莫愁心下一驚,暗罵自己糊塗,當初救下程英的正是東邪黃藥師,現在她戴著面具,黃藥師也帶著面具,兩人關係定然不淺,怎麼就猜不到她會是黃老邪的徒弟呢?

  但她也是武林中威名卓著之人,自然不能落了面子,冷哼一聲道:「她是桃花島弟子又如何?我怕他不成!」

  這是欲蓋彌彰的心虛之言,蕭月生聽得微微一笑,道:「李仙子自然無可畏之人,但東邪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這樣吧,在下充當一回魯仲連,兩方都罷手,就當沒這回事,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就當做素不相識,彼此見面,看不見彼此就罷了,如何?」

  不等雙方回答,他身形一晃而逝,出現在耶律齊身前。

  耶律齊受冰魄銀針之苦,凝神運功,以內力壓制銀針之毒,無暇外物。但針上毒藥霸道之極,幸有那瓶不算是解藥的解藥化去部分毒性,否則早已絕氣身亡。即便有此解藥,情形仍舊不容樂觀,內力防禦搖搖欲墜,耶律齊心中漸漸絕望,照此下去,毒性一旦侵入五臟六腑,大羅金仙亦束手無策。

  正當內力枯竭之時,忽聽一聲尖叫,從百會穴湧進一股浩然內力,自上而下,如萬丈瀑布傾瀉直下,沛然莫能御之,本極霸道的毒性,在這股內力面前,脆弱渺小,立即被逼至腳下湧泉,毫無反抗之力。毒性被逼住後,這股浩然內力立刻變得醇厚溫暖,如冬日裡的陽光,使他五臟六腑變得暖暖融融,全身毛孔皆張開,舒服之極。

  當時耶律燕見忽然出現的那個怪人眨眼間到了二哥面前,伸掌擊向二哥的腦門,心下大驚,忍不住尖叫一聲,隨後被程英制止,仍掙扎不已,後來見他手掌按在二哥頭頂不動,方知別有蹊蹺,安靜下來觀看。

  李莫愁一見蕭月生閃到耶律齊面前,就知他要做甚,看到耶律燕的舉動,內心恥笑,冷笑一聲,看了看仍打得難分難解的陸無雙與洪凌波,揚聲說道:「凌波,你的心倒軟得很!」

  洪凌波一驚,忙緊攻了兩劍,陸無雙立刻手忙腳亂,招架不迭。洪凌波天分比陸無雙高出不少,學藝時間又長,武功自然遠勝陸無雙,只是顧念同門之情,不忍下手,如今被師傅看破,心中惶恐,忙加緊攻勢,陸無雙相形見絀,漸漸不支,洪凌波很快就刺了她幾劍,但心中仍念舊情,到危險處,本是內力貫注劍尖,碰到陸無雙時,就撤回內力,盡量回收,因此陸無雙身上被劃破幾處,卻無大礙,僅刺破點皮膚。

  李莫愁看得眉頭直皺,這個徒弟,半分不像自己,心慈手軟,實在丟自己的臉。

  耶律燕正緊盯著蕭月生,唯恐害自己的二哥,完顏萍也好奇的看著他們,而程英記掛陸無雙,見陸無雙形勢危急,顧不得別的,抽出玉簫,縱身向前,幾個起落,已經到了陸無雙身邊,正要上前助她,卻發現身邊忽然閃過一道青影,陸無雙洪凌波正相交的兩支長劍像長了翅膀,忽然飛向身邊的青影。

  蕭月生露齒一笑,將飛入手中的兩隻劍交給身旁的程英,對兩人笑道:「兩位暫且歇息!」

  說罷,不顧正目瞪口呆的程英三人,身影消失,在李莫愁身前出現。

  這幾下兔起鶻落,翩若驚鴻,除李莫愁外,其餘眾人莫不被他的身法所驚,相顧駭然,咋舌不已。

  蕭月生對冷著臉不瞧他一眼的李莫愁笑道:「李仙子,考慮得如何,對我的提議贊成與否?」

  李莫愁心中氣憤難平,但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勉強的道:「看在黃老邪的面子上,我可饒過她們一次,下次讓我見著,可沒今天這麼好相與!」

  說是賣黃老邪的面子,實是因蕭月生之故,黃老邪再厲害,只要她將幾人都殺了,自然無人知曉是她做的。但心中又不想對蕭月生示弱,故如此說法,為自己找個台階下。

  蕭月生對世事看得通透,深知硬拳頭才是硬道理,對蘿蔔夾大棒的手段非常偏愛,見李莫愁服軟,也不為已甚。

  此時眾人皆來到他身前,耶律齊神采奕奕,來到蕭月生對面,躬身一禮,道:「多謝兄台援手之情!請賜高姓大名,以銘記於心!」

  蕭月生微微一笑,道:「耶律兄弟不必客氣,在下蕭月生,耶律兄弟義氣深重,令人佩服!」

  從外表看來,蕭月生要比耶律齊年輕一些,稱呼耶律齊耶律兄弟似有托大之嫌。蕭月生自出現起,武功通神,揮灑自如,雖神態親和,威嚴之氣卻隱隱而現,一舉一動,充滿威儀,令人不敢小覷。稱呼耶律齊為耶律兄弟,反而使人覺得極為自然。

  眾人皆行禮,多謝他援手之情,蕭月生從容不迫,應對裕如,前世商場鍛煉出的本領,牛刀小試爾。

  李莫愁看眾人興高采烈,心中越發氣憤,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轉身就走,洪凌波連忙跟上,匆忙中轉身看了一眼,那場中的男子相貌普通,此時看去,彷彿身上放射著萬丈光芒,令人不得不仰視。

  「凌波!快走!」李莫愁看她頻頻向後望,不滿的喝道。

  洪凌波慌忙答應,又轉頭看了最後一眼,提氣向師傅追去。

  蕭月生神識清明,周圍萬物皆映於心,見李莫愁不聲不響的離去,說道:「李仙子,慢走,不送!」

  李莫愁師徒輕功高妙,眨眼間已經走出半里路程,走進了一座小樹林,聲音方才傳來,清晰如在耳旁,李莫愁心中不由驚懼,隨即化為憤怒,咬著雪白的玉齒,憤恨的將拂塵胡亂揮舞,旁邊草木紛紛揚揚,兩根碗口粗的松樹被拂塵掃中,攔腰折斷,她才停下,嬌喘吁吁,面色通紅,艷若桃李。

  洪凌波從未見到師傅發這麼大的脾氣,即使當初知道小師妹偷了五毒秘笈叛出師門,師傅也只是淡淡一笑,今次竟發這以大的火,顯然是極為生氣的,只是心中實在不解,師傅為何生這麼大的氣。

  李莫愁發洩一番,逐漸冷靜,整理了一下衣服頭髮,說道:「凌波,走罷!」

  洪凌波答應一聲,有些怯怯的問道:「師傅,那個蕭月生是什麼人?」

  李莫愁面色一變,洪凌波心裡「卟嗵」一聲,心跳快了半拍,李莫愁隨即恢復如常,冷冷道:「凌波,別管他是什麼人,今後見著他,一定要躲得遠遠得,最好是別遇到他!」

  洪凌波雖然知道現在師傅心情不佳,最後不要多問,但心底極大的好奇令她的膽子忽然變大許多,問道:「為什麼,師傅?」

  李莫愁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遇到他,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還問為什麼!」

  洪凌波暗中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兩人默默走路。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7:26

第一部 神雕 第四章 英雄會

  眾人見李莫愁師徒離開,皆不由吁了口氣,心下大為輕鬆,這一路下來,李莫愁如蛆附骨,追在他們之後,讓她們又是絕望又是恐懼,整天提心掉膽、沒命的逃亡,沒睡過一次好覺,沒吃過一段好飯,受盡了折磨,今次終得解脫,其喜悅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五女除程英頗為文靜端莊外,皆大聲歡笑,咯咯的笑聲不絕,恢復了活潑少女的模樣,耶律齊性子沉穩,心中雖感喜悅,外表只略顯激動,程英帶著面具,明亮的雙眸顧盼間露出幾分喜色。

  蕭月生看著她們開懷的模樣,也生出幾分愉悅之感,自己外表如弱冠少年,心理卻已是年過三十,不再年輕,與這些年輕人在一起,彷彿自己年輕了許多,又回到了那青春年少的疏狂歲月,那時的自己,無知而無畏,單純而快樂,那些知心的朋友,那個初戀的少女,漸漸浮現在他腦海,一抹笑意不經意的出現在他嘴角,帶著幾絲溫柔,使他那張平凡的面容變得生動許多。

  眾人歡慶了一陣,漸漸平靜,耶律齊問道:「蕭兄意欲何往?」

  眾女皆注目,蕭月生面容平靜無波,道:「在下欲至大勝關,聽說那裡將舉行一場武林盛會。」

  程英溫婉沉靜的說道:「我曾聽郭芙在臨別時說過,大勝關要召開武林大會,屆時丐幫新幫主的繼位大典同時進行,想必是會很熱鬧。」

  耶律燕歡聲笑道:「那太好了,我們也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楊大哥呢!好不好,二哥?」

  耶律齊聞言,望向程英,道:「程姑娘意下如何?」

  陸無雙心急找楊過,自然不想湊這份熱鬧,忙急聲道:「表姐!」

  程英看了一眼陸無雙,已明其心意,說道:「不如這樣,我們暫時相別,耶律少俠與耶律姑娘完顏姑娘去武林大會,楊公子說不定去參加武林大會,我與表妹西行,如果遇到楊公子,請他至襄陽相候,如何?」

  耶律齊猶豫不決,耶律燕已忙不迭答應,完顏萍有些猶豫,她對楊過心存感激,但與耶律燕相處得極好,頗為投緣,不想分開,心下搖擺不定。

  蕭月生袖手而立,微笑的看著他們,待他們決定已下,問道:「諸位可是想找楊過?」

  陸無雙急忙問道:「是呀,是呀,蕭大哥可知道他在哪裡?」她急切的上前兩步,靠向蕭月生。

  蕭月生含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那楊兄弟如果得知如此多人關心他,心中定感喜慰。」

  陸無雙心下著急,微黑的面龐升起兩團紅暈,插嘴急切的問道:「蕭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楊過在哪兒?蕭大哥!」

  蕭月生雙眼掃過眾人面龐,迎著眾人急切的目光,微笑著點了點頭,笑道:「我前些日子曾與楊兄弟在華山相遇,別後他要去襄陽,以他的性子,武林大會定不會錯過。」

  眾人齊鬆了一口氣,如此,就不必分開,五人共過患難,彼此感覺極為親近,友情大增,自是不願分別。

  耶律齊說道:「如此甚好,我們大夥兒都去武林大會,如此盛會,百年難遇,不去見識一番,實是一大憾事!」

  陸無雙高興的抓著程英的雙手,嬌聲道:「太好了,表姐,我們去武林大家,見到楊過這個傻蛋,我一定要狠狠罵他,不聲不響的跑得不見人影,累得我們被李莫愁追殺!」

  耶律燕轉身對她笑道:「你捨得嗎?」說得陸無雙俏臉一紅,忙垂下頭,羞澀不語。

  耶律齊喝道:「三妹!」

  耶律燕千金之軀,其父耶律楚材乃蒙古大丞相,屬草原兒女,與中原文化接觸不多,習俗不同,說話坦直,少了中原女子的矜持之氣,興奮得意之下,說話大膽,把陸無雙嚇著了。

  耶律齊幼時師從老頑童周伯通,對中原愛屋及烏,傾心於中原文化,平時舉止與宋人無異,雖草原之氣不能除,顯之於外,反成豪俠之氣。隊感覺三妹剛才說話唐突,忍不住喝了一聲。

  耶律燕自知魯莽,吐吐舌頭,歉意的對陸無雙笑了笑。

  陸無雙心中並不生氣,只是有些害羞罷了。完顏萍看著,莞爾一笑,把耶律燕笑得有些羞惱,上前要抓她,想撓她的胳肢窩,完顏萍的輕功遠高於她,自然不讓她逮住,兩人一前一後,展開輕功,圍繞著眾人,追逐玩笑,極像兩隻美麗的蝴蝶,翩翩起舞,美妙動人,讓蕭月生看的心中癢癢。

  程英先前一直暗中觀察蕭月生,雖極為隱密,仍無法瞞過他,只是裝做不知曉,面帶溫和的笑容,看著眾女的嬉鬧。

  耶律齊看一眼妹妹,不再管她,向身側的蕭月生道:「蕭兄,你也要去武林大會,不如我們同行,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程英與陸無雙聞言,雙眼從嬉鬧的兩人身上轉開,注目於蕭月生。

  蕭月生笑了笑,看了她兩人一眼,說道:「耶律兄,令尊是蒙古高官吧?」

  耶律齊本以為蕭月生會滿口答應,對他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聞言愣了一下,忙答道:「家父耶律楚材,在蒙古頗受重用,不知蕭兄如何知曉」

  蕭月生收起笑容,隱隱透出威嚴,道:「在下略通星相之術,觀你兄妹身帶貴氣,必定出身不凡,而你們的容貌與中原有異,故有此一猜,聽聞當今蒙古丞相名叫耶律楚材,不會正是令尊吧?」

  「正是家父。」

  蕭月生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清正,態度誠懇,非奸滑之人,正色說道:「耶律兄弟,如此說來,武林大會你們是去不成的。」

  「什麼?為什麼?!」耶律齊有為驚訝,忙不迭的問道,他對武林大會充滿憧憬,每次想起就熱血沸騰,現在聽聞此言,反應有些激烈,不能參加如此盛會,確實是人生一大憾事。

  蕭月生擺擺手,溫和的笑道:「耶律兄弟,你知道這次武林大會的目的為何?」

  耶律齊急忙答道:「當然是丐幫新幫主繼位了!」

  蕭月生搖了搖頭,道:「如果是為了丐幫的新幫主繼位,可以說成繼位大典,丐幫雖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幫,但素來行事低調,不事張揚,斷不會對幫主的繼位大典如此鋪張,繼位大典只是武林大會的序幕罷了。」

  此時耶律燕與完顏萍覺察這邊的氣氛有異,停止追逐嬉鬧,跑了過來,看他們說話。

  耶律齊忙問道:「那到底是為了甚麼?」

  蕭月生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偏首對程英道:「程姑娘知道吧?」

  程英思索了一下,道:「我好像隱約聽說過,召開武林大會,抵抗蒙古的侵略。」

  蕭月生拍手笑道:「著,正是如此,團結武林,共抵蒙古」

  看了看面色變得不自然的耶律齊兄妹,他接著對程英問道:「程姑娘,你與耶律兄妹第一次相見,知不知道他們不是中原之人?」

  陸無雙插嘴道:「當然能了,我一看他們,就知道耶律公子與耶律姐姐是蒙古人,表姐這麼聰明,當然也能看出來了。」

  陸無雙本性活潑,性子很急,當初牽連眾人受李莫愁追殺,心中愧疚,變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李莫愁走後,心事即除,本性畢復,很喜歡插嘴。

  耶律齊並非笨人,聽到這裡,已知是怎麼回事。深深歎息一聲,無奈的道:「看來,我們無緣見識如此盛會,真是--,唉--,唉---!」

  耶律燕對武林大會並不掛心,只是要與眾女分別,心中不捨,極不高興。

  蕭月生拍了拍耶律齊的肩膀,以示安慰,道:「耶律兄弟不和難過,倒是令尊,前途凶險呀--」

  耶律齊顧不得心中惆悵,忙問:「我父親怎樣?」

  蕭月生正色道:「令尊雖位極人臣,卻大有凶險。據我推算,三內之內,令尊有生死大劫,恐怕很難安然渡過。」

  耶律齊並不太相信,父親身高位寵,身邊護衛極多,不乏高手。尤其經完顏姑娘屢次刺殺,身邊護衛高手更多,以銅牆鐵壁形容亦不為過,能有什麼危險?

  但這些事是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問道:「那可有化解之法?」

  蕭月生道:「既是死劫,必是很難化解的,即使告知你方法,恐怕也是無用。」

  耶律齊躬身行禮,道:「還請蕭兄賜告化解之法!」

  蕭月生無奈的笑了笑,道:「好吧,化解之法只有四個字,『棄官,隱居』,如何?」

  耶律齊苦笑的搖了搖頭。

  此時忽然自西南吹來一股清風,帶來幾分涼爽之意。

  蕭月生輕揮袖子,將被風吹來的樹葉掃開,笑道:「死劫能稱之為死劫,正是如此,知道破解之法,與不知無異。」

  耶律燕有些擔心,道:「那就沒有別的破解方法?」

  蕭月生輕輕搖了搖頭。見氣氛愈見壓抑,忽然笑道:「當然,也可能令尊吉人天相,那時有貴人相助,安然渡劫,我們在此擔心也是無益,怎麼樣,耶律兄,今後行止如何?」

  耶律齊今日連受打擊,心情低落,低沉的道:「我與三妹先回蒙古,然後再做打算。」

  蕭月生點點頭,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後會有期,天高路遠,願耶律兄弟二位一路順風!」

  耶律齊拱手還禮,正要呼妹妹,忽然一愣,場中只有兩匹馬,其餘馬匹皆被李莫愁所殺。

  程英道:「耶律公子,你與完顏妹妹騎馬先走,這裡離襄陽不遠,我們步行即可。」

  耶律齊一想,也不再謙讓,躬身謝過,招呼耶律燕上馬,耶律燕鼓著小嘴,悶悶不樂。

  他跳上馬背,一勒韁繩,在馬背上拱手道:「各位,我們兄妹先告辭,他日眾位到我們草原,在下定當掃席以待!告辭!」

  說罷,揚起馬鞭,縱馬馳去,身後滾滾煙塵相隨。

  耶律燕仍不時回首相望,讓完顏萍垂泫欲泣。

  待人影消失,眾人才收回目光。

  程英問蕭月生:「蕭公子現在欲往何處?」

  蕭月生笑了笑,笑容中透著一股邪性,道:「自然去大勝關,你們也要去吧?我們同去,彼此有個照應。」

  程英抿嘴一笑,當初耶律齊的話被他又說了一遍,點頭同意,明白他是一分好意,如果李莫愁再找上門來,憑她們三個女子,沒有半線生機,只能束手待斃。

  於是四人結伴而行,完顏萍仍有些悶悶不樂,而陸無雙跛足,不良於行,走起路來極慢。

  蕭月生在路上攔了一輛馬車,半強迫的將車買下,讓程英看得搖頭不已,這個蕭公子行事真的是出人意料,武功通神,行事卻如此憊賴,毫無俠士風範,坐在車上,確實卻比走路舒服得多,想到那車主得了一大錠金子,歡天喜地的模樣,心中迷惑,實不知他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

  蕭月生見完顏萍心情低落,便開始講笑話,這是前世與女人相處的必備之技。

  程英三人何曾受過這個,一個笑話就將她們笑得前俯後仰,儀態全無。

  蕭月生充當馬伕,車內三女,程英被逼著拿下了面具,完顏萍大為驚歎,沒想到在面具下面竟是如此美麗的一張臉。但出了車廂,程英又戴上了面具。

  蕭月生並未好奇,這一層面具,根本擋不住他的目光,但這個秘密他將永藏心中,實因此種能力太過恐怖,在他的注視之下,穿再多的衣服,也是無用,如被人知,恐天下大亂。

  一路歡聲,很快大勝關在望。

  大勝關位於豫鄂交界,是當今大宋抵抗蒙古的最後要隘,出了大勝關,即是蒙古所佔地域。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陸家莊即座落於此。

  陸家莊莊主陸冠英,乃陸乘風之子。陸乘風是東邪黃藥師之徒。當初梅超風夫婦偷得九陰真經下半部逃出桃花島,東邪黃藥師憤怒之下遷怒於眾弟子,將所有徒弟的兩腿打斷,逐出桃花島。陸乘風傷心之下於太湖建歸雲莊,後被歐陽鋒所燒,於是到大勝關建立陸家莊。

  陸冠英夫人程瑤迦乃全真教清靜散人孫不二之徒,當初兩人結合頗費周折,幸得郭靖黃蓉夫婦及丐幫相助,對他夫婦二人和丐幫心存感激,承辦了此次英雄大會。

  此時行人不多,讓蕭月生頗為費解。按照常理,這時應該行人中織,絡繹不絕,怎麼現在反而冷冷清清,不知是來得早了還是遲了。

  此處並不繁華,打聽了陸家莊所在,直奔而至。此時方知,英雄大會已經開始。

  到了陸家莊,蕭月生感覺自己的那個觀瀾山莊有些名不符實,相比之下,自己的那個山莊確實太小。

  山莊之前,四個高壯的家丁立於門前,見到有人過來,立即站得筆直,頗有氣勢。

  進山莊是個問題,蕭月生原本打算,偷個英雄帖混進去。如今卻不太可能,最後程英讓家丁通報,黃幫主的師妹來訪。

  很快,正門打開,幾個人自山莊走出,前頭是一個極美的女子,身穿淡紫綢衫,正是黃蓉,身後一個少女,嬌艷如玫瑰,與黃蓉長得頗像,少女身後是兩個英俊的少年,卻是郭芙與武氏兄弟武敦儒,武修文。

  黃蓉聽得稟報,說自己的師妹前來,心中一愣,隨即想起前些時候,爹爹前來時,曾提及自己又多了一位小師妹,忙出來看個究竟。

  郭芙好奇,自己要跟著出來,武氏兄弟是她的跟屁蟲,自然也跟了出來。

  黃蓉出門,見門前站著四位少年,兩位女子皆容貌不凡,另一人雖容貌枯槁,一看身材即知是女子,頭上戴的,正是自己爹爹的面具,只有那男子,相貌普通,站在那裡,卻彷彿一座高山聳立,巍然不拔,她心下不由吃驚,如此人物,怎麼自己並不知曉。

  程英一看,即知是黃蓉,忙上前,抽出袖中的玉簫,順手挽了兩朵劍花,然後摘下面具,露出白皙秀雅的面孔,向黃蓉躬身行禮,道:「程英拜見黃師姐!」

  程英方才玉簫輕揮,黃蓉即瞧出使的是玉簫劍法的運力之法,已經確定是師門之人,那玉簫是黃藥師一直隨身攜帶之物,再有獨有的面具,已經完全確定她正是自己的小師妹。

  黃蓉扶起她,嬌聲笑道:「前陣子,爹爹過來時對我說過,他的聰明溫柔的小弟子已經出師,我還奇怪怎麼小師妹沒來看我,今日總算來了!」

  程英有些拘謹,又戴上那張表情枯槁的面具,黃蓉拉著她嬌嫩的小手,說道:「這幾位是你的朋友?」

  程英忙道:「哦,對,容小妹介紹,這位是蕭月生蕭公子,這是完顏姑娘,那是我表妹陸無雙,我們在路上遭到李莫愁的追殺,多虧蕭公子相救,才能順利至此。」

  蕭月生從容大方,上前躬身行禮道:「在下蕭月生,久聞郭夫人大名,今日一見,見面更勝聞名!」

  黃蓉心中更是驚訝,赤練仙子李莫愁近些年威名日盛,橫行武林,當年四大高手久不現武林,自己夫婦又忙於襄陽防務,無暇分身武林,因此李莫愁竟無人能治,不想眼前年輕人能從李莫愁手下救出小師妹,以李莫愁心狠手辣的脾性,定然是吃了大虧方才罷手。

  心中驚訝,忙笑道:「蕭公子謬讚,不想武林中竟出這般少年英豪,真是可喜可賀!」

  蕭月生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躬身,微微一笑,示意多謝誇獎,後退一步,讓其餘人上前見禮。

  陸無雙與完顏萍逐一上前見禮,然後黃蓉讓郭芙給程英見禮,郭芙不情不願,但在眾人之前,無法反駁,只好拜見了師叔。

  眾人隨黃蓉進入大廳,大廳內人頭湧動,卻安靜得很,甫一進廳,酒香肉香撲鼻而來,必是眾人剛才在大廳進膳。

  大廳中央騰出一塊圓場,場中一個膚色勝雪、清麗絕俗的少女與一個身穿藏衣、光頭凹頂的喇嘛。旁邊一個少年,正是楊過,神色緊張,嘴裡還數著數。想來那少女必是楊過思茲念茲的小龍女了。

  群雄參差不齊,相貌各異,粗豪者有之,斯文者有之,穿戴更是五花八門,粗布短衫、綢緞絲衫、長袖長衫,顏色雜亂,令人眼花,此時眾人皆注目場內,關注那少女與喇嘛的比試。

  古墓武功由一代絕嬌林朝英女俠所創,一招一式,莫不盡顯女人曼妙之姿,小龍女姿色絕於天下,由她使來,更是說不盡的曼妙動人,場中群雄雖大多粗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亦是看得目眩神迷,魂為之銷。

  黃蓉領著他們向郭靖走去,郭靖身邊諸人蕭月生皆不認識,但那兩個道士他能猜知其身份,那滿面紫氣,身形高大的道士必是廣寧子郝大通,另一個是女道士,道袍上繡著一個骷髏頭,頗為猙獰,她必是清淨散人孫不二。

  郭靖濃眉大眼,忠厚樸實,一看即生穩重可靠之感,此時他武功造詣極高,氣勢更為穩凝,極具男人氣度。

  黃蓉要帶他們給眾人見禮,此時場上形勢緊張,眾人皆面色沉重,因此蕭月生與三女並未上前見禮,黃蓉心神也被場上兩人吸引,顧不得引見。

  那喇嘛手持金輪,正是西藏聖僧金輪法王,其武功高深,堪稱一代宗師,小龍女武功雖高,與之相比,尚有一段距離,但她輕功高妙,尺寸之地,趨退自如,無人可及,故能支持這麼長時間。

  金輪法王眼光老辣,很快已摸透小龍女的輕功路子,金輪出手,算準她的路子,殺將下去。

  但小龍女畢竟輕功高絕,倉促之下,仍是躲閃過去,不想,金輪法王竟將金輪擲出,金輪沿著半弧軌跡,向她追去,而金輪法王卻至小龍女身前,雙掌直直向她擊出,將她全身大穴盡數籠罩,金輪發出嗚嗚的聲音,奪人心魄。

  蕭月生雖知小龍女並無危險,但見此險情,亦不由色變,小指一彈,一股指風彈出,呼嘯而至,「噹」的一聲,偌大的一個金輪竟被彈起,落至楊過面前,打了幾個轉轉,方才倒下。

  「爹爹!」「師父!」黃蓉與程英皆驚叫。

  這極像東邪黃藥師的彈指神功,雖沒見到彈出的石子,聽其破空之聲,除非彈指神功御之,否則不可能發出如此尖厲的嘯聲。

  郭靖忙問道:「蓉兒,是岳父大人駕到麼?」

  黃蓉顧盼四周,口中答道:「這是爹爹的彈指神通,定是他老人家到了!」說罷,俏麗的臉上掛滿笑容,爹爹很長時間沒來看她,心中頗為想念。

  郭靖忙縱聲道:「是岳父大人駕臨麼,小婿拜見!」

  他內功深厚,聲音以內力喊出,洪亮寬廣,傳至極遠,正想繼續進攻的金輪法王心中一凜,沒想到郭靖內功如此深厚。

  蕭月生沒有出聲,對名聲他看得並不甚重,低調行事,只有好好,好漢架不住人多,暗箭難防。

  楊過聽到聲音,不由往這邊瞧了一眼,立刻見到了站在郭靖旁邊的蕭月生,心下大喜,忙對小龍女道:「姑姑,我們不打了,我蕭大哥來了!」

  小龍女本已膽怯,對大和尚的武功深為驚懼,聞言向後跳開一步,不管金輪法王,至楊過身邊問道:「你蕭大哥?他來了麼?」

  楊過用力點點頭,一臉興奮,拉起小龍女的手,道:「走,去拜見蕭大哥!」

  兩人重逢後,各自講起彼此的經歷,楊過將在華山之巔遇到蕭月生的事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言語間對蕭大哥敬若神人,彷彿神仙下凡,這次遇到小龍女,楊過對蕭月生更是感激,正是蕭大哥說將在這裡遇到姑姑,自己才到這裡等待,就真的等到了姑姑。

  楊過拉著小龍女,來到蕭月生面前,高興的道:「蕭大哥,你來了!」

  蕭月生微笑著拍了拍楊過的肩膀,道:「楊兄弟,最近可好?」

  楊過興奮的臉都紅了,拉過小龍女道:「蕭大哥,這是我師傅小龍女。」

  蕭月生朝小龍女點了點頭,道:「龍姑娘你好,楊兄弟到處找你,今天終於如願以償,要祝賀你們!」

  這時陸無雙忽然叫道:「傻蛋!終於找到你了!」

  楊過這才發現陸無雙,也有些驚喜,道:「媳婦兒,你怎麼來了!噢,還有完顏妹子,青衣姐姐,大伙都來了!」叫完之後,心虛得看了小龍女一眼,心中暗暗後悔。

  陸無雙哼了一聲,道:「難道這英雄大會是你開的不成,就准你來,我們就不能來?!」

  楊過也不與她鬥嘴,問道:「你們怎麼與蕭大哥一路?」

  完顏萍道:「楊大哥,我們被李莫愁追殺,是蕭大哥出手救了我們。」

  楊過點頭,介紹小龍女給她們認識。小龍女是楊過的師傅,她們自然曲意結交,小龍女雖然性格冷淡,仍與她們相處融洽。

  蕭月生拉過楊過,低聲問道:「楊兄弟,你義父與洪前輩如何?」

  楊過又興奮起來,道:「他們現在很好,藥效一過,他們就醒過來,義父與洪老前輩結伴,要先去西域看看老家,再往後要尋山訪水,安度晚年。」

  蕭月生點點頭,放下心來,有洪七公相伴,歐陽鋒也會有所顧忌,說不定經歷過生死,對一切都放下,變成好人了呢,只好如此想了。

  這時,金輪法王見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且有高人暗中相助,再呆下去也討不了什麼好處,手一揮,眾武士依次退出,他對眾人躬身一禮,暗中深深看了楊過一眼,退出了大廳。

  緊張平靜的大廳,在金輪法王退出之後,變得喧鬧熱烈,群雄大肆慶祝,狠狠挫了一把蒙古人的銳氣,實在解氣,對楊過這個少年英俠,自然好評如潮。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7:47

第一部 神雕 第五章 敗金輪

  楊過自幼孤苦,受人冷眼,心中深藏孤傲之氣,仍難免時時自慚,今次終於揚名天下,揚眉吐氣,難免洋洋自得。

  因與楊過的關係,蕭月生被安排在貴賓之坐,與全真派中人坐在一起,郝大通、孫不二、尹志平、趙志敬、李志常,皆全真派中精英,其中李志常成就最大,享受尊榮最多,在他手中,全真教達到鼎盛,故蕭月生仔細的看了他一眼。

  此時的李志常尚未顯示出其異於常人之處,風采完全被尹志平蓋住,那趙志敬長鬚飄飄,倒是頗有氣度。蕭月生靜靜坐於席間,帶著淡淡的冷漠,有幾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眾人見他氣度森嚴,也不敢輕易上前,他獨自坐在那裡,有股說不出的蕭瑟。

  雖裝做漫不經心的模樣,大廳裡的一舉一動卻難逃他的感應,忽然一個人向他走來,他一凝神,即知是孫子明。

  孫子明走到他跟前,垂手肅立,道:「公子,終於找到你了。」

  蕭月生點點頭,左手拿著酒杯,微微搖晃,讓杯中的酒香盡情溢出,溫和的問道:「子明,一路上趕得很辛苦吧?」

  孫子明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蕭月生笑了笑,道:「你先吃些飯菜,說不定我們很快要走了。」

  孫子明說了聲「是」,躬身退後,轉身離開,去找席位吃飯。

  孫子明已經練成九陰真經,九陰真經在蕭月生眼中雖不值一提,畢竟是當世四大高手皆欲得之的寶典,是武林中最頂尖的神功絕技,當年梅超風夫婦僅得下半部,已變得極為厲害,沒有上半部的九陰神功,下半部的威力尚不能發揮一半,可見其高妙。

  孫子明剛剛練成九陰神功,尚處鋒芒畢露之期,隨著修為漸深,鋒芒將漸漸被掩藏,至完全內致。九陰神功屬道門一脈內功,講求的是神氣內斂,其極至是返樸歸真,孫子明雖已練成,距大成之境,尚有一段距離。人人都能感覺出他身上勁氣湧動,內功深厚,是個可怕的高手,郝大通見他對蕭月生如此恭敬,彷彿僕人見到主人,心中驚訝,眼前這個少年讓人難以捉摸,看似好像不會武功,但觀其氣度,彷彿武功極高,實在難下定斷。再看他現在的一個僕人竟是如此這般高手,更是撲朔迷離,索性不再探究。

  蕭月生知道稍等一會,楊過與小龍女的戀情將會公諸天下,到時將無絲毫迴旋餘地,將是他們重重磨難的開始。

  用傳心術在楊過腦中說道:「楊兄弟,隨我到廳外,我們聊聊。」

  說罷,放下酒杯,起身,看了楊過一眼,恰逢楊過驚訝的看過來,便沖楊過點點頭,轉身朝廳外走去。

  楊過低聲對郭靖說了一聲,跟了出來。

  出了大廳,西面是廂房,東邊是花園、假山、流水、小亭,雖不大,卻風景不俗,是散心的好去處。

  蕭月生走過迴廊,進了小亭,坐下來等待楊過。

  此時天色已暮,晚風微涼,自西南吹來,將亭旁的柳樹吹得婆娑起舞,他的心情一片寧靜。

  楊過隨後即到,沒有坐下,問道:「蕭大哥,對楊過可是有什麼教誨?」

  蕭月生微笑著看著他,眼中閃過幾分憫色,歎息一聲,道:「楊兄弟,上次相別匆匆,有很多話,沒有來得及對你說。」

  楊過被他神態弄得心中惴惴,有些小心的道:「那大哥現在要說麼?」

  蕭月生點點頭,站起身,看了他一眼,轉身負手,仰望已升到半空的皎皎明月,道:「楊兄弟應能看出我有幾分道行」,楊過忙點點頭,能引動天地之威,使人死而復生,豈是幾分道行可盡述。

  「楊兄弟相信命運注定嗎?」蕭月生左手輕輕拍了拍小亭的雕柱,轉身問道。

  楊過立於他身後,聞言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道:「大哥,我不相信,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哪有什麼注定的命運。」

  蕭月生輕笑一聲,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說得不錯,命運並不是注定的,命運如同遍佈天下的各條路,我們每時每刻都走在路上,都在選擇,每一個選擇,都會踏上不同的路。」

  楊過深覺有理,點點頭。

  「但是!」蕭月生用力拍了一下雕柱,語氣加重,道:「命運也並非茫不可測。」

  他看了看楊過,笑道:「當你選擇走哪一條路時,看似自由無意,其實有必然性,如你的喜好、性格還有一些別的因素,你喜歡水,必然要向東走,喜歡大漠,必然朝西,等等,我們大多數的選擇,並不是自己選哪一條路,而是被推向哪一條路,你還能說,命運不是注定的嗎?」

  他見楊過低頭沉思,繼續說道:「其實人的命運更像是遍佈天下的河流,而人只是河中的一條小魚。選擇到哪一條河,大多是身不由己。」

  楊過想了一會兒,頭腦有結亂,疑惑的問:「大哥,小弟想不太明白,今日大哥為何說這些?」

  蕭月生笑道:「兄弟,你現在正站在一個關鍵的路口,大哥不得不提醒你。」

  楊過不明的搖搖頭。

  蕭月生嚴肅道:「你是想與龍姑娘結為夫妻吧?」

  楊過道:「當然,姑姑對我情深意重,我也不能沒有姑姑。」

  蕭月生轉身,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們的身份是不允許結為夫妻的?」

  楊過雖然自小呆在古墓,卻也並不是一無所知,聲音低了下去,點點頭。

  「那你還要與你姑姑成為夫妻?」

  「是,我才不管什麼禮教倫常,那些全都是狗屁!」

  蕭月生縱聲大笑,道:「好,好,不愧為我蕭月生的好兄弟,男人大丈夫,就該如此!」

  楊過臉色微紅,本以為蕭大哥會訓他狂妄,沒想到反受讚賞。

  蕭月生笑聲稍歇,道:「既如此,你應知前途必會多艱,頗多磨難,定要深記自強不息,終有美滿之日。我於嘉興南湖邊置了一處住宅,叫觀瀾山莊,想找我時,自可去那裡。」

  楊過對蕭月生的感激更深,蕭大哥既能明白自己,又如此關心自己,親生大哥莫過於此。

  他眼睛微紅,道:「蕭大哥,你為何對我如此好,楊過何德何能!得此厚愛,實在慚愧!」

  蕭月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蕭某半生閱人無數,入目者寥寥,楊兄弟即是其一,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將來成就,未必在你那郭伯父之下。」

  楊過聽得心中一振,郭靖在他心中,份量極重,僅次於蕭月生,比得上郭靖,是他夢寐以求之事。

  兩人又說了好大一陣子話,談些兒時趣聞,蕭月生感覺已經散席,方才帶楊過回到了大廳,席筵已經散去,除幾個貴賓,眾人皆離開陸家莊。蕭月生幾人也被留下,楊過被叫到郭靖那裡,兩人要抵足而眠,蕭月生心中暗暗擔心,以黃蓉的聰明,定能看出楊過與小龍女的關係,然後事情會變得越加複雜。

  第二日清晨,蕭月生獨自坐在榻上練氣,這已是一種習慣,到他如此境界,練不練氣無所謂,但他喜歡練氣時的愉悅感覺,練著好玩罷了。

  楊過快速的推開門進了屋,一臉惶急,道:「蕭大哥,我姑姑不見了!」

  蕭月生一愣,隨即想到,這準是黃蓉的功勞,雖說她是好心,但楊過兩人卻要受苦,還好兩人只是有驚無險,受些磨難,也算是晚年的美好回憶吧,他心中不痛不癢的想道。

  「大哥!」楊過著急的喚了他一聲,讓他回過神來。

  正在此時,房外有人敲門,一個家丁走了進來,稟告郭大俠有請。

  進了大廳,陸氏夫婦與郭靖黃蓉坐在廳中,緊皺雙眉,武氏兄弟,程英陸無雙也在。觀其沉重的氣氛,必有嚴重事情發生。

  楊過進了大廳,問道:「郭伯伯,發生什麼事了?」

  郭靖歎子口氣,道:「唉,讓你郭伯母說罷。」

  黃蓉此時已是有身孕之人,面色蒼白,眼睛泛紅,告知竟是郭芙與完顏萍都不見了,家丁說她們很早就騎馬出去,很長時間,仍未回來,剛才小紅馬跑了回來,悲嘶不已,小紅馬頗通人性,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蕭月生一聽,即知是金輪法王做下的好事,這個大和尚,功夫挺高,人品倒不高,他心中微癢,甚想教訓一下這個金輪法王。

  楊過聽聞,向蕭月生看去,在他心目中,這個蕭大哥無所不能。

  蕭月生看了眾人一眼,站起來,拱手道:「郭大俠,郭夫人,令嬡與完顏姑娘是騎馬出去玩耍,被人抓住,我猜想是金輪法王所為,他弟子所中之毒,可能他無法化解,故用此法,以換取解藥。兩位大可不必擔心。」

  楊過忙道:「郭伯伯,郭伯母,既然蕭大哥說是金輪法王,肯定就是金輪法王,有大哥在此,金輪法王定要倒霉!」

  郭靖夫婦雖不知楊過為何對他的蕭大哥有如此信心,但如今形勢緊急,顧不得別的,黃蓉雖機智無雙,聰明過人,但關心則亂,她現在心亂如麻,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忙問:「那敢問蕭少俠有何計策?」

  蕭月生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辦法,見到金輪法王,救人就是了。」

  郭靖雖眉間略帶焦急,仍面色沉穩,不急不徐的道:「可金輪法王武功極高,郭某並無把握從他手中救人。」

  黃蓉面色又白了幾分,緊皺眉頭,憂心忡忡。

  蕭月生但笑不語。

  楊過張了張嘴,又閉上,沒有說什麼。

  黃蓉心細,看出他有什麼說話,但頗有顧忌的樣子,問道:「過兒,你有話儘管說,莫非有什麼辦法麼?」

  楊過看了郭靖一眼,又看了蕭月生一眼,說道:「郭伯母,小侄並沒想到什麼辦法,但蕭大哥武功極高,定能勝過金輪法王,所以不必憂心。」

  「嗯?!」

  程英陸無雙見識過蕭月生鬼神難測的武功,自然心中早有定論,陸氏夫婦與郭靖夫婦就極為驚訝了。

  郭靖武功,隱隱已是天下第一,直追四大高手,那金輪法王乃蒙古國師,武功超凡,與郭靖不相伯仲,聽聞蕭月生竟能勝過他,自然能勝過郭靖,他如此年輕,實是令人難以置信。

  蕭月生見眾人懷疑的望著自己,笑道:「蕭某雖修為尚淺,金輪法王尚能應付。」

  說罷,右手輕抬,食指伸出,朝大廳門口輕彈,一道指風呼嘯而出,大廳門上那隻大銅鎖「噹」的一聲飛起,落向廳外。

  「咦?彈指神通?」黃蓉滿臉驚訝,隨即驚問:「那隻金輪是你打下的?!」

  蕭月生點點頭,道:「當時危急,不敢遲疑,被郭夫人誤會為令尊駕臨,實非蕭某本意,望請郭夫人見諒。」

  黃蓉搖了搖頭,笑道:「沒想到蕭少俠的武功如此高深,小女子只有敬佩,如有蕭少俠相助,金輪法王自然不在話下,小女子多謝了。」

  蕭月生謙詞義不容辭,然後讓楊過與程英陸無雙去尋找小龍女,楊過知道有蕭大哥出手,事情定能解決,況且他心急如焚,每一分鐘都如坐針氈,聞言馬上同意,程英陸無雙也無異議,於是他們便先告辭出發。

  蕭月生原本打算只需郭靖與自己即可,可黃蓉愛女心切,堅持要跟他們一起,武氏兄弟自然要跟著,他們的心全繫在郭大小姐的身上,聽到她被抓走,坐立難安,黃蓉已有身孕,騎馬不便,五人只好步行,施展輕功出莊尋找。

  五人來到陸家莊以西一里遠處,蕭月生道:「郭大俠,且慢行走,蕭某略通搜索小術,待我施展一番,再走不遲。」

  郭靖攙扶著黃蓉,其實黃蓉雖有身孕,肚子尚沒大顯形,與平常無異,但郭靖愛妻疼子,自然小心翼翼,惟恐稍有閃失。黃蓉也樂得享受丈夫的疼愛,倒讓蕭月生頗為不自在,心裡自忖思,還是應該找個美女,看那黃蓉俏麗嬌美的模樣,郭靖心裡定然美死了,如花美眷,勝似神仙呀。

  郭靖生性愚笨,但隨著武功的越發精深,頭腦日漸清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夜受黃蓉熏陶,想不聰明亦不能。此時聞言,知蕭月生有奇術,忙道:「那有勞蕭少俠了。」

  蕭月生不再客氣,肅立,兩手掐著一個指訣,精神逐漸發散開來,方圓十里之內,盡在他的感應之下。

  金輪法王武功高興,自然極易感應,瞬間,他已感應到他的位置,收斂精神,睜眼道:「找到了,大約在西方一里處。」

  郭靖夫婦被他睜眼時瞬間射出的目光嚇了一跳,神光湛湛,直刺人心,聽到他的話,大喜,黃蓉嬌聲道:「太好了,靖哥哥。」抓著郭靖的手輕輕顫抖。

  郭靖也是欣喜,拍了拍黃蓉的手,轉首對蕭月生笑道:「多謝蕭少俠了,蕭少俠如此奇術,實在讓郭某大開眼界。」

  蕭月生謙遜一番,帶著兩人朝西走去。

  西方,是蒙古所佔區,此時南宋半壁江山已落入蒙古手中,江山淪陷,為期不遠。

  一里的路很快就走完,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樹林,幾匹馬被拴在林前,悠閒的吃著樹下茂盛的青草,此時已是秋時,萬物蕭瑟,在這裡仍有青草,確實難得。

  在馬旁卻還有一人,正是金輪法王的二弟子達爾巴,此時他正躺在地上,看著馬兒打著噴嚏吃著草,咧嘴直笑,看他模樣是極愛馬的。蕭月生心中不由對他大生好感,喜愛動物之人,大多心性善良。

  還未靠近,那幾匹馬已經開始嘶鳴,達爾巴一蹦而起,看到蕭月生他們,嘴裡嘰嘰咕咕大喊幾聲,一臉戒備。

  郭靖自小生長於蒙古,蒙古語說得不輸於漢語,低聲道:「小心,金輪法王要出來。」

  武氏兄弟頓時緊張的長劍出鞘,緊緊握著。黃蓉也是心中緊張,畢竟金輪法王抓住自己的女兒僅是推測。

  果然,樹林中鑽出幾人,金輪法王為首,身後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貴公子,正是霍都。霍都身後是幾個武士,郭芙與完顏萍雙手低垂,正焦急的看過來。

  黃蓉大叫一聲:「芙兒!」

  武氏兄弟也是大叫「芙妹」,恨不能立刻衝出去,將心上人解救回來,但掂量一下自己的武功,還是不敢動彈。

  郭靖輕拍了拍黃蓉的手,示意她不必急躁,其沉穩之氣,令蕭月生大為敬佩,在親生女兒被人抓住情形下,仍能鎮定自如,這分修養確實難得。

  完顏萍楚楚可憐,焦急的望著蕭月生,蕭月生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用傳心術輕聲道:「完顏姑娘,不必心慌,稍等片刻,自會救你出來。」

  完顏萍心下大定,自從遇見蕭月生,被他從李莫愁手下救出,就對這個相貌普通,氣度懾人的男子極為欽服,他就像一座高山,什麼困難都難不住他,有來他此,自己也就無須憂慮。

  郭靖揚聲道:「金輪法王,枉你身為一代宗師,竟做出如此下做之事,令郭某極為不恥!」

  金輪法王面色微紅,道:「郭大俠,只要交出解藥,令嬡自然會回到你們身邊,否則,老衲也只有得罪了!」

  蕭月生站在郭靖身旁,這時揚聲道:「金輪法王,莫非你認為我們中原無人,奈何你不得嗎?!」

  金輪法王目中精光一閃,朝蕭月生望來,見其姿勢,不像練過武功,不再放在心上,面帶笑容的說道:「中原武林,以多欺少,算不得真英雄。」

  蕭月生輕笑一聲,忽然在原地消失,隨即出現,如不是他身邊立著兩位女子,定會認為自己眼花。

  剎那間,蕭月生竟已將兩女從蒙古武士手中帶回,讓眾人皆驚訝的目瞪口呆,如此輕功,實在過於驚世駭俗。

  黃蓉愛女心切,最先反映過來,驚喜的喚了一聲「芙兒!」,上前將郭芙摟到懷裡。隨即發現,自己女兒的穴道尚未解開,忙伸掌輕拍,沒想到,竟沒解開穴道,忙拉了拉郭靖,示意他幫女兒解穴。

  郭靖愣了愣,方才明白,輕運內力,向郭芙身上輕拍兩掌,依然沒有效果。

  金輪法王眾人被蕭月生驚世的輕功嚇住,如此快如鬼魅的身法,實在太過危險,可能你尚未覺察,掌已臨身,防不勝防。他心中暗想:從未聽說過中原武林有這種人物,臨來前,殿下曾說中原武林臥虎藏龍,高人無數,先前尚覺言過其實,沒想到此言果然不假。心下不由萌生退意。

  此時見郭靖夫婦竟解不開自己的獨門點穴手法,心中稍感安慰,笑道:「郭大俠,此乃老衲獨門手法,你就不必白費力氣了。」

  郭靖內力雄厚,雖不明其解穴手法,仍有辦法,將雙掌抵在郭芙身後,渾厚的內力湧入,想將穴道強行衝開。

  蕭月生忙按住他的胳膊,道:「不可!郭大俠萬萬不可。」

  郭靖樸實的面孔充滿疑惑,不明白他為何阻止。

  蕭月生道:「令嬡被點穴道隱秘,切不可強行衝開,否則必會傷及身體。」

  「那如何是好?」他問。

  蕭月生看了看黃蓉,道:「郭夫人,在下想試一試。」

  他們雖是武林兒女,但畢竟男女有別,他自不會貿然上前解穴,須得徵詢黃蓉同意。

  黃蓉忙點了點頭,蕭月生的表現讓她驚奇不已,實在難以想像,這個弱冠少年竟懷有如此驚人的技業。

  蕭月生手掌輕按於郭芙百會穴,她身體經絡行氣立刻閃現於他的腦海,一股溫潤的真氣湧入,禁錮的穴道豁然而解,全身經脈通暢,再無一絲阻礙。

  他拿開手掌,看著那嬌美如芙蓉的面容上現出喜悅的表情,想到剛才手掌接觸她那柔軟的烏髮,心中不由微微一蕩。當時女子的頭髮極為重要,非極為親近的長輩與丈夫,其他人不能觸摸。

  剛解開她的穴道,她謝都不說一聲,馬上撲到黃蓉的懷裡,放聲大哭,讓他的心立刻平靜,心裡感歎,郭大小姐,名不虛傳,果然驕縱的很吶。

  隨後將完顏萍的穴道解開,她如花的玉臉表情楚楚動人,感激的望著蕭月生,蕭月生對她微笑一下,道:「完顏姑娘,害你受驚了。」

  完顏萍搖搖頭,矮身行禮,道:「多謝蕭大哥。」

  蕭月生輕輕扶起她,輕輕拍了拍她削弱的肩膀,隨即省起,此舉有些輕薄,他拍人肩膀已成習慣,此時心裡有些陶醉,故失了分寸,忙縮手,抱歉的朝完顏萍笑了笑,完顏萍柔弱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羞澀的低下頭。

  此時其餘人的心神全都繫於郭大小姐身上,武氏兄弟更是眼睛片刻不離郭芙。

  金輪法王這邊心中惶恐,他揮揮手,示意退走,眾武士進退有度,皆是軍中勇士,絲毫不亂的撤退。

  蕭月生雖然陶醉在美人羞澀的美態中,周圍的一動一靜仍難腦他的感應,這時轉身朝已經往後走的金輪法王道:「金輪法王,寄語你家主子,再有蒙古武士進入中原,休怪在下辣手無情!」說完,手指輕彈,無聲無息,金輪法王從馬背上彈起,在空中一個翻滾,跌倒在地。

  他馬上站起,拿出放於背部的金輪,只見金輪的一個鋸齒竟被打得幾乎折斷,尚沾著血跡,是他背上的血。

  他話也不說一句,急揮手,跳上馬背,奔騰而去。

  這一指方是真正的彈指神通,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形,只因太過招人忌憚,所以他發指時故意使之發出尖嘯,雖然仍是凌厲,但尚可防備躲過。

  蕭月生教訓過金輪法王,轉身對身旁仍目瞪口呆的郭靖拱手道:「郭大俠,在下要告辭了。」

  郭靖這才回過神來,忙道:「蕭少俠,為何如此匆忙,你救了芙兒,郭某尚未好好謝你呢。」

  黃蓉也極力挽留,道:「蕭少俠,過兒說不定已經回來,還是到莊上小住幾日,小女子還想多多請益呢。」

  郭芙睜著盈盈的雙眼,眨也不眨的望著他,對這個救了自己的普通男子充滿好奇,心中暗想,如果他能有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這般好看就好了,那麼,想到這裡,心中一羞,暗罵自己,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對自己一片深情,自己這樣想太對不住他們。隨後又想,唉,大武哥哥沉穩,小武哥哥機靈,兩人都喜歡自己,自己卻實在分不清更喜歡哪一個,真是愁死人了。她嬌艷如花的臉上時紅時白,心情起伏。

  蕭月生並未看她,回頭看了一眼完顏萍,笑道:「完顏姑娘,你隨我去吧,這幾日說不定楊兄弟他們會來。」

  完顏萍玉臉泛起兩朵桃花,低頭想了想,輕聲「嗯」一聲,答應下來。她心中也頗不平靜,不跟他走,自己又要一個人闖蕩江湖,自經歷過被李莫愁追殺的日子,她的膽子小了很多,沒有了仇恨的支撐,她又回復到那個嬌弱的女子;跟他走吧,兩個人,孤男寡女,頗不合禮,但她畢竟是塞外兒女,心中更想跟這個男子一起,故鼓起勇氣,答應下來,低低的一「嗯」,彷彿花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全身都變得軟軟的。

  蕭月生欣喜一笑,轉身對郭靖眾人拱了拱手,道:「郭大俠,在下身有要事,在此與各位各別吧,請讓家僕自行回家即可,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

  說罷,輕扶完顏萍的腰肢,在原地消失。

  郭靖嘴張了張,卻已沒有機會繼續挽留,心中大感悵然,本想好好交磋一番,沒想到說走就走了,只能大聲感歎「奇士」不已。

  黃蓉也是感歎不已,本以為自己的爹爹與丈夫已經是天下難遇敵手,如今看來,天下自有奇人,自己以前是坐井觀天了。隨即被女兒歸來的喜悅衝散,一行人簇擁而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8:29

第一部 神雕 第六章 退莫愁

  在蕭月生接觸到的所有女子中,程英溫柔婉約,可骨子裡仍是剛強,外柔內剛,極有主見;陸無雙活潑,但過於狠辣;耶律燕率真,卻難免驕氣,都不是他心中所喜,只有完顏萍,出身高貴,卻身世堪憐,國仇家恨負於嬌弱的身體,但性格仍不失溫柔善良,那楚楚可憐的氣質一下就抓住了他的心,讓他心動不已。

  他身具現代人思想,行事自與此世之人不同,看上某女子,不會太過含蓄,而是直接下手追求,這次遇到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毫不猶豫的直接邀請,雖有唐突之感,但在他森嚴的氣度下,反顯其豪邁之風。

  輕扶完顏萍纖細的腰肢,蕭月生馭空而行,飄飄若仙。完顏萍並未感覺到風,好像一層透明的琉璃罩在外面,衣襟不動,髮絲不飄。

  此時暮秋時分,衣裳尚薄,完顏萍只覺扶在腰間的大手散發出陣陣熱氣,自腰間肌膚慢慢擴散,很快蔓延至全身,沉浸於這股暖洋洋的熱氣,心中一片寧靜,鼻間是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這股清香清新的彷彿春天野外遍地的嫩草、漫天的桃花,令她精神一振,這才驚覺自己竟在天上飛。

  蕭月生心中微有所感,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嚴肅的臉上漸漸綻放出笑容,道:「我們先到前方客棧休息一番,等我的家僕過來,再慢慢回去,如何?」

  完顏萍被他看得玉臉一紅,低聲道:「一切任憑蕭大哥做主。」

  蕭月生被她嬌嬌怯怯,羞羞澀澀的嬌姿迷得七暈八素,恨不能摟在懷裡肆意憐愛,但他定力極深,面上不動聲色,一幅道貌岸然的正氣,收起笑容,淡淡的道:「好罷,很快便到。」

  完顏萍覺著自己腳下彷彿踏著什麼一般,腰間的大手只是微微貼著,並不用力,況且兩人凌空虛渡,飛了這般長時間,中間從不著地,猶如插翅飛翔,神奇無儔。

  她羞澀的低著頭,看到腳下飛逝而去的景物,速度太快,很快她就有噁心之感,心中難受,忙抬起頭,這才好一些。

  他們走的是偏僻之處,以免驚世駭俗,此時萬物蕭瑟,天高日回,煙霏雲斂,本是蒼蒼翳翳的茂林,現已變成禿樹枯枝一棵一棵,稀稀疏疏。偶爾清溪淙淙映入眼簾,待注目去看,已經置於身後,遠處一棵樹上枯葉被秋飛輕吹,向地下飄落,尚未落至地上,此樹已被他們拋至身後,完顏萍轉頭後瞧,越來越遠,朦朧處,彷彿那飄落的枯葉仍未落地。

  眼前忽現一座山峰,孤峭挺拔,猶如刀削,直插雲霄,雲霧繚繞,竟看不到山頂,完顏萍不由興奮,她身居草原,很少見到如此奇峭的山峰。

  蕭月生看似漫不經心,卻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她,只是用的是「心眼」罷了,覺察完顏萍看到山峰時的興奮表情,心下瞭然,輕轉方向,向此山飛去。

  孤峭的山峰轉眼即到,此山一看即知人跡罕至,周圍皆是樹木,籐蔓纏繞,無路可走,漫山樹林,無一處空隙。蕭月生心下讚歎,好一處靈氣旺盛的寶地,實在是修練的極佳所在。

  到了這裡,他不再施御空之術,施展起平常之極的輕功,輕踏一下樹頂之枝,飄飄前飛,二三十丈後再輕踏一下樹枝,說不出的悠閒曼妙。

  完顏萍心中極喜,如此這般,更能觀看此山之景,如像方才一般飛翔,景色轉眼即逝,根本來不及看清,反而不美,心下不由感激蕭大哥的體貼。

  站在峰頂,極目遠眺,山峰南方是一極大的水潭,亮如鑒鏡。清脫的山巒,澄明的潭水,遠飛的孤雁,墜地的紅葉,竟惹起蕭月生的一腔思愁。

  獨行於此世,舉目滔滔,皆是陌生之人,身為不死身,是驚天之秘,無人可以訴說,而武學,在他面前如同孩童戲耍,知己難求,高手寂寞,在短短的兩年時間,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這種折磨人的寂寞。他知道,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寂寞會越發的濃重,這可能就是永生不死的代價吧。

  完顏萍到了山頂之後,睜著好奇的雙眸,盡情的欣賞這登山臨水的美景。時而遠眺遠方,時而俯視山底,心曠神怡,美不可言。每次目光轉向蕭月生時,急急忙忙的躲開,心中怦怦亂跳,面孔禁不住發燒,越是接近蕭月生,她越能感覺到自己像一隻被蛛網纏住的蝴蝶,越是心中掙扎,自己被纏得越緊。

  目光再一次掠過負手站在那裡的蕭月生,她的心又怦怦的跳起來,每一次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比上一次更長些,越發能覺得他的瀟灑不凡。

  山頂勁風烈烈,吹得他長衫飄飄,負手而立,巍然不動,如勁松立於山崖,挺拔峻秀。完顏萍癡癡的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著,他的背影竟有一股寂寞蕭瑟之感,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般的寂寞,禁不住輕叫一聲:「蕭大哥。」

  蕭月生回過頭來,望向她,勁風中,他的頭髮紛紛揚揚,卻遮不住他眼角的淚痕,淡淡的微笑,卻掩不住他眉宇間的落寞,她忽然知道自己完了,他這一瞬間的面孔,將會永遠刻在自己的心上,這個面貌普通的男人,這個氣度森嚴,威嚴逼人的男人,這個談笑間敗盡天下高手的男人,這個高不可攀只能令人仰視的男人,在她面前,在她這個小女子面前,竟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這是如何令她震撼的表情呀,她恨不能化成一泓清水,濯淨他眼角的淚痕,洗去他眉間的落寞,還世間一個瀟灑無羈的奇人。

  她此時柔情溢滿心懷,恨不得將心中的柔情化為一件衣衫,將他緊緊抱緊,去溫暖他落寞的心,讓他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愛著他,關心著他。

  見完顏萍怔怔的看著自己,蕭月生才發覺自己剛才忘情時淚湧雙目,定是被她發覺,忙轉過頭去,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完顏姑娘,何事?」

  完顏萍柔聲道:「我們走吧,蕭大哥,這裡有些冷。」

  蕭月生剛才忘情於遐想,沒有用「心眼」觀察完顏萍,故並不知她內心已經翻天覆地,聞言,忙走過來,手朝她輕輕一揮,她立即感覺進入了一個溫暖的天地,烈烈的勁風捲著一堆枯葉吹了過來,到她面前,停頓一下,隨即分向兩邊,讓她感覺奇妙不已,這就是飛地時罩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了,她伸手向外摸去,剛剛伸直胳膊,便感覺手指輕震,被彈了回來,她輕吐舌頭,不再亂摸。

  蕭月生手搭到她的腰上,強忍著手掌心傳來的溫軟,冉冉飄起,順風向山下飄去,完顏萍對這種神奇的御空之術已經見怪不怪,睜著雙眼,靜靜俯瞰著經過的風景。

  看了一會兒,她竟慢慢睡去,頭靠向了蕭月生的肩頭,長長的睫毛柔弱的擋著雙眼,楚楚的腦上一片恬靜,讓他看得更是愛煞。

  楊過與程英陸無雙別過蕭月生郭靖眾人,想回終南山古墓,小龍女心灰意懶之下,極有可能回到古墓。

  騎馬奔馳了一程,天色已暮,卻仍上不著村下不著店,唯有在一個破廟中歇宿,破廟位於山的半坡,殘垣破壁,門已不在,廟內的佛像也已被風吹裂,殘破不堪,這裡勉強能擋風遮雨吧。

  陸無雙感覺極累,從包袱中拿出一塊布鋪在地上,狠狠的坐下,拿出手絹輕輕拭了拭額頭鬢角的香汗,歎道:「累死了。」

  程英仍舊帶著面具,打開包袱,拿出準備的乾糧,仔細的擺放在地上,聞言笑了笑,道:「表妹,當初我們被李莫愁追殺的時候,比現在可累多了。那時你可沒喊累。」

  陸無雙身體一下繃緊,忙道:「表姐,千萬別莫再提她,想起她就做噩夢。」

  程英笑道:「你不必害怕,臨行前,蕭公子曾交給我一封書信,言道李莫愁必不會善罷干休,定有找上門來的一日,待得遇到她,就把這封書信交於她,可保得我們性命。」

  陸無雙舒了口氣,道:「還是蕭大哥想得周到,這女魔頭,冤魂不散!」

  楊過此時將馬匹拴好,走了進來,聞聽此言,笑道:「媳婦,李莫愁又找上你們啦,跟我說說。」

  陸無雙眼睛放光,精神大振,道:「上次如果不是蕭大哥出現,你就見不到我們啦,那一次……」

  程英看兩人一個講得有滋有味,一個聽得津津有味,便出去找水,看附近有沒有小河溪流。

  兩人正談得興高采烈,程英忽然跑了進來,沒有了平時的溫婉從容,青衫被樹枝掛破幾處,這在她身上極是少見,她進了廟急急對坐在地上的兩人道:「不好,李莫愁又來了。」

  楊過與陸無雙一驚,楊過道:「她怎麼找到我們的,難道一直在路口守候?」

  程英微微有些氣喘,用了吸了兩人口氣,道:「不知,我剛才正尋水,忽然聽到她毛驢的鈴鐺聲音,就急忙跑過來,可能她還未發覺我們。」

  暮色已深,倦鳥歸林,忽聞烏鴉鳴叫,不由讓楊過心煩意亂。楊過問道:「那程姑娘尚未見到李莫愁了,可能並不是她。」

  程英搖搖頭,道:「我雖沒見到她,但對她毛驢脖子上掛的鈴鐺極為熟悉,決不可能錯。」

  陸無雙嚇得面色有些發白,對這個師傅,她知之甚深,自己如被她抓住,不定要受多少折磨而死。

  她忽然道:「對了,對了,表姐,你不是有蕭大哥的書信嗎?」

  程英此時氣息已平,聞言道:「李莫愁固然對蕭大哥有所顧忌,但一紙書信,效果堪憂,畢竟蕭大哥人不在,李莫愁說不定一發性子,不管不顧,那時就危險了。」

  一通話讓陸無雙的臉又白了幾分,想想師傅折磨起人來的狠毒,心中不寒而慄。

  楊過看了看天色,道:「此時天色已暗,我們騎馬逃跑,她很難找得到我們。別的先別說,快跑吧,路上再想辦法。」

  陸無雙搖了搖頭,歎道:「沒用的,她精於追蹤之術,我們跑不掉的,她只會慢慢跟在我們身後,直到我們累死。她找的是我,與你們沒有關係,你們還是先回去找蕭大哥來救我罷。」

  楊過急道:「我豈能棄你而去,罷罷,索性跟這個女魔頭鬥上一鬥,程姑娘,你留在這裡也無益,不如先回去找蕭大哥,說不定還來得及。」

  程英知道這只是讓她離去的托詞,回到陸家莊,縱馬奔馳,也得半天,來回時間,根本來不及。

  程英搖了搖頭,摸了摸袖中的玉蕭,道:「來不及啦。」

  陸無雙急道:「表姐,說不定來得及,這個女魔頭最愛折磨人,她準是要在明天黎明才能動手,好讓我們煎熬一夜,你能在天亮以前找到蕭大哥,必能救得了我們。」

  其實她心中也不敢斷定,只是不想表姐跟自己一起受難,故意如此說。

  程英雖心中微動,但不捨表妹,只是搖頭。

  楊過忽然一笑,道:「其實我們不必擔心,蕭大哥一身本事驚天動地,即使我們死了,他說不定都能把我們救活,他交給程姑娘書信,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借李莫愁幾個膽子,她也不敢拿我們怎樣。」

  程英陸無雙想想蕭月生的本領,稍稍有些安心,陸無雙好奇心大盛,問道:「傻蛋,蕭大哥真能把死人救活嗎?」

  楊過得意的一笑,道:「當然!」

  程英有些難以置信,溫聲道:「不能吧,死人能被救活,從古到今,從未有過。」

  陸無雙點點頭,也表示難以相信。

  楊過一下坐到陸無雙原來鋪好的布上,笑道:「如非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實在是匪夷所思。」

  兩女更加好奇,於是楊過講起自己在華山之巔所見到的情形,甚至是臨別時蕭月生對他的教誨,也說與了兩人聽。

  講完後,程英與陸無雙也是咋舌不已,沒想到蕭大哥竟有如此神通,那身高深莫測的武功比起他的道法,反而是小巫見大巫,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到底還有什麼神奇的本領呢?他的那自強不息的教誨更是令兩人觸動頗深。

  聽完楊過的講述,兩人不由對程英懷裡的那封書信更具信心,這也正是楊過的目的,與其擔驚受怕的死,還不如安安心心的死。

  然後三人開始談論,蕭月生為何有如此這般神通,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直寂寂無名,忽然橫空出世,燦然奪目,他到底是怎麼練成這般神通,他師父是誰,等等。

  三人談得越來越興高采烈,甚至把李莫愁忘於腦後,不覺間夜色深沉,已經入夜。

  楊過將佛像前那破爛不堪的供桌拖了過來,借過陸無雙的單刀,將桌子劈成一塊一塊。

  陸無雙見楊過腰間的木劍形狀古樸,好奇的問:「你腰間的那柄木劍就是君子劍吧?」

  楊過一邊劈著桌子,一邊答道:「正是。」

  「拿來我看看。到底如何神奇!」陸無雙伸手便向楊過腰間木劍抓去。

  楊過將木劍摘下,遞給她,笑道:「此劍確實神奇,似與我心意相通。」

  陸無雙撇了撇嘴,不大相信,她的手剛一觸到木劍,忽然一聲尖叫,把楊過程英嚇了一跳,程英忙問:「怎麼了,表妹?」

  陸無雙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木劍,道:「這柄劍果然有古怪,剛才竟從劍聲傳來一股真氣,像針一般,紮了我一下。」

  程英好奇,去取木劍,也是如此。

  楊過拿起木劍,掛在腰間,笑道:「這次,你們相信了吧!」

  程英陸無雙這才相信,對蕭月生更是好奇,一柄普通的木劍,竟變成了一柄通靈的寶劍,這般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確實令人驚歎。

  劈完木桌,將地上的墊布用火折子點著,引燃木塊,這個供桌好像是松木製成,燒起來極旺,很快破廟裡升起熱氣,將深秋的涼意驅散。

  火光下,陸無雙嬌俏的面龐彷彿塗上一層胭脂,嬌艷動人,程英仍帶著那張枯槁的面具,火光晃動,顯得陰森嚇人,楊過看著這兩張迥然的面孔,不覺有些好笑,隨即想到了自己的姑姑,如果她能跟自己一起,就像這樣一起對著火光坐著,那將是如何幸福甜蜜的事啊。姑姑,你到底在哪裡,你可知你的過兒是多麼想你!

  程英見楊過呆呆的看著火光,面上表情忽喜忽悲,知道他定是在思念小龍女,她們並不知楊過對小龍女的感情,只是以為他們是感情極好的師徒,這是蕭月生幫助遮掩的結果。

  程英道:「楊大哥,你不必擔心,你師父武功那麼高,定不會有事。」

  楊過搖搖頭,心中暗歎,姑姑自幼生長在古墓,不通世情,根本不知人世間的險惡,縱有一身武功,也難以自保,想到這裡,心急如焚,可惜現在自身難保。

  他強打精神,勉強笑了笑,道:「你們累了吧,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

  兩女趕路已經極累,再經過心情大起大落,身心俱疲,聞言也不客氣,偎在一起,很快入睡。

  楊過靜靜的看著燃燒的火堆,木塊燃燒時響起噼噼啪啪的聲音,緯絡、螻蛄等秋蟲的鳴叫亦不時響起,使夜晚更顯安靜,他心中不時閃過與小龍女在一起時的情景,心中暗暗發誓,找到姑姑後,兩人回到古墓,從此不再出來,兩人廝守一生。

  想著想著,頭腦逐漸恍惚,疲勞將其佔據,進入夢鄉。

  等他醒來,已是黎明時分,晨曦微露,空氣清新,天空是深藍色,純淨得令人清爽。

  一陣涼意襲來,將偎在一起的兩姐妹凍醒,陸無雙睜著朦朧的雙眼,看到楊過站在廟門口,一動不動,心下感覺古怪,問道:「傻蛋,你站在那裡干甚?」

  楊過急忙轉頭,食指豎在唇邊,示意莫出聲。

  程英也醒來,將面具摘下,輕輕揉了揉眼睛,輕聲問道:「楊大哥,可是發現什麼?」

  楊過點點頭,扶在廟門,仔細傾聽一陣,轉身笑了笑,道:「兩位妹子,李莫愁終於來了。」

  程英將面具仔細戴上,輕聲道:「該來的總會來的,還是表妹你瞭解她,果然是黎明時分。」

  陸無雙雖強裝鎮定,但李莫愁積威已深,她心中仍不自覺的害怕。聲音微帶顫抖的道:「她總喜歡在黎明殺人,我們是死是活,就看蕭大哥的那封信了!」

  楊過揚聲道:「可是李莫愁師伯?楊過拜見!」

  一聲銀鈴般的嬌笑自廟外響起,一道黃影忽閃,廟內出現一個杏黃道袍的嬌美女子,手持銀色拂塵,巧笑嫣然,正是赤練仙子李莫愁。

  李莫愁輕笑一聲,道:「我那小師妹呢?」

  楊過眼珠一轉,道:「我姑姑與郭伯母去辦一件事,稍後與我們在此匯合,不知師伯駕臨,對楊過有何教益?」

  玉女心經一直是李莫愁心中的至寶,當初無緣休習,即被逐出師門,見識過師傅施展時的威力,故對修習玉女心經的小龍女頗為忌憚。聞言美目流盼,輕掃四周,才放下心來。

  她嬌笑兩聲道:「你這個小滑頭,呆會看師伯我怎麼替你師傅管教你!」

  言罷轉身朝向陸無雙,淡淡笑道:「小丫頭,五毒秘笈呢?交出來,看在師徒一場,尚可給你一個痛快!」

  陸無雙自李莫愁到來,身體發軟,心裡雖然想強硬一些,但日積月累的恐怖,已經深入她的骨髓,絲毫強硬不起來。聽到李莫愁的話,鼓起勇氣,面色蒼白,微微顫抖的道:「五……五毒秘笈,已經被蕭大哥銷毀。」

  「蕭大哥?」李莫愁一愣,心下一驚,厲聲問道:「哪個蕭大哥?」

  程英在旁看陸無雙被李莫愁嚇得站都站不住,忙輕握住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對李莫愁道:「李道長,蕭大哥是蕭月生蕭大哥,與蕭大哥分別之時,他曾有一封書信託附於小女子,言道道長必會與我們相遇,見到道長時,將書信交於道長。」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封蠟封的書信,遞給李莫愁。

  李莫愁聽到蕭月生的名字,心中就發悚,狠狠的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強裝鎮定的將書信接過,除掉封蠟,將信打開。

  「莫愁仙子均鑒:

  前次忽忽相見,匆匆而別,無緣長談,甚憾,仙子性情中

  人,與在下甚為相合,故仙子雖嫌手辣,在下仍有憐香惜玉之

  心,兩度相見,皆笑臉相迎。

  無雙小妹,身世堪憐,在下甚為憐惜,煩請仙子容恕,以顧全我們相見之情,在下感激不盡。

  五毒秘笈,有傷天和,練之不祥,易遭天忌,在下已代

  仙子銷毀,還望仙子恕在下簪越之罪。

  山水有相逢,在下極盼與仙子一晤,縱情長談,暢述幽情,何其痛快!

  此致

  鳳凰山蕭月生

  李莫愁看完信,表情不停的變化,眼神看著楊過三人,不停變幻,咬了咬玉齒,將信裝起,放入懷中,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腰肢輕扭,黃影一晃,已經飛出破廟,杳無蹤影。

  三人長吁一口氣,楊過長歎道:「蕭大哥果然厲害,一紙書信,就將李莫愁這個女魔頭嚇走。」

  陸無雙慢慢軟倒,蒼白的臉上大汗淋漓,神情委頓,程英忙將她扶住,急道:「表妹,你怎麼了?」

  陸無雙費力的擺了擺手,喘著粗氣,道:「沒事,休息一下就好,這個女魔頭終於走了!謝天謝地!」

  程英慢慢將她放到地上,讓她坐在墊布上,「撲哧」的笑了一聲,道:「看把你嚇得,那李莫愁就那麼嚇人,頂多一死罷了!」

  陸無雙用手絹輕拭自己臉上的汗,苦笑道:「那是你沒見到她怎麼折磨人。你若見著了,定要比我還要不如。」

  楊過心情已經平息,聞言問道:「哦,她折磨人很殘忍?」

  陸無雙嗤笑一聲,道:「豈止殘忍可以形容,算了算了,莫要再說,想起來就令人發寒!」

  兩人不再相問,都坐倒在地上,盡情呼吸,死裡逃生,感覺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楊過煩躁的心也平靜下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8:43

第一部 神雕 第七章 遇東邪

  蕭月生帶著完顏萍馭空而行,晌午時分,漸望人煙,兩人到官道安分的用腳走路。

  江南的天氣,陰雨連綿最是常見,這兩天是難得的好天氣,但到了晌午,天上烏雲漸增,路旁螞蟻搬家,空氣變得厚重,讓人氣悶。

  完顏萍與蕭月生並肩沿著官道向前方的客棧走去,路上行人不多,這裡離大勝關不遠,是危險之地,很少有人來往。

  在空中時,看到客棧並不遠,但走在官道上,才發覺竟是這般遙遠,走了快半個時辰,仍未見著。

  完顏萍看了看已經陰下來的天空,對身邊的蕭月生道:「蕭大哥,快要下雨了,我們得走快一些。」

  蕭月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感應一下四周,沒有行人,官道兩旁栽滿樹木,他輕身一縱,踏到一棵高樹的樹尖,身子隨著樹枝的晃動而晃動,輕風徐來,說不了的飄逸。

  他遠眺了一番,飄然落下,對面色微紅的完顏萍道:「客棧就是前方,走不幾步就到。」

  完顏萍剛才被他的丰姿所迷,心跳怦怦加快,聽到他的話,慌亂的答應,蕭月生看著她羞澀的嬌態,心中微醉,走起路來,步子輕飄飄,彷彿踏著棉花行走。

  兩人靜靜的行走,果然,沒走幾步,轉過一個路口,在一座小樹木旁邊,一家客棧座落於此,客棧的矗旗高高斜掛,迎風微展,上面四個字:「大勝客棧」。

  完顏萍高興的笑道:「終於到了,大勝客棧。」

  蕭月生仔細觀察了四周,這間客棧兩層屋子,外面打掃的頗為整潔,門的左首,是馬廝,右首是水井,物什擺放得整齊不亂,他看得頗為滿意,笑道:「我們進去吧,估計我們得住上一天,我那家僕走起路來極慢的。」

  完顏萍答應一聲,往裡面走去,蕭月生隨後。

  剛一進屋,一個掌櫃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熱情的道:「快請快請,兩位吃飯還是住店?」這中年人身材矮胖,圓圓的臉,紅光滿面,看起來就像是開店的。

  蕭月生看了看他眉開眼笑的臉,笑道:「住店,來兩間緊挨的上房。」

  「好咧--」他笑得更歡,小跑到櫃台,胖胖的身材,跑起來顫悠悠,他從牆上摘下兩串鑰匙,領著兩人上樓,梯口朝南,邁上十多個階梯,左右皆有五六間房間,到了最右緊挨著的兩間。

  房間頗為寬敞,家俱還有幾件,多人圓桌,雕花大床,掛簾,雖然簡單,倒帶著幾分堂皇之氣,蕭月生看得很滿意。

  看完房間,兩人下樓到大堂吃飯,大堂冷冷清清,只有他們兩人,問了掌櫃,知道這間客棧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居住,這地方很少有人來,來的也大多數是官家之人,他們住的是驛站,極少到這裡來。

  兩人在一間靠窗戶的位置坐下,蕭月生看了看掛在南牆的幾個竹簡,是菜譜,點了幾個菜,葷素相雜,問完顏萍是否可以,完顏萍已將紙窗戶推開,一陣陣涼風吹進,很是清爽,聞言只是點頭。

  此時已經起風,天色開始變暗,烏雲壓城,掌櫃的對裡間喊完兩人要的菜,出門看了看天,轉身對兩人道:「這是要下大雨呀。」

  他正說著,噼噼啪啪的聲音響起,雨點開始落了下來,雨點落地聲音逐漸密集,頃刻間,天地間充斥著雨點擊物的聲響。

  完顏萍忙把窗戶關上,已有雨水沾身,蕭月生忙輕揮手,將一股真氣籠罩在被雨水打濕之處,她只覺得一股溫暖的氣息撲在濕衣處,衣服很快就被烘乾。

  完顏萍向他感激的笑了笑,心中暗笑,蕭大哥對內力的運用實在千奇百怪,頗有不務正業之嫌。

  天色越發幽暗,極像是黃昏時分,老闆娘將熱騰騰的菜送上,蕭月生笑瞇瞇的看了看這個風韻猶存的老闆娘,他已發覺這兩人武功不俗,卻不知為何在此冷僻之地開此客棧,為生計,為避仇?但只要不是黑店,他也懶得過問。

  兩人開始吃飯,蕭月生喜歡吃肉,牛肉鴨舌吃得津津有味,完顏萍則多吃青菜,青椒黃瓜多進入她的小嘴,店外雨聲綿綿,店內寂靜安寧,老闆趴在櫃上,無精打采的撥弄著算盤珠,算盤珠碰撞的聲音與店外的雨聲相合,極為和諧。蕭月生看著對面完顏萍文雅的模樣,感覺極為溫馨詳和,彷彿有家的感覺,他忽然想把對面的女人娶進門,做自己的妻子,那將是多麼溫暖。

  完顏萍微低著頭默默吃飯,能感覺到蕭月生那炙熱的目光不時的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嘴裡吃些什麼根本就不知道,被他目光看到的地方,彷彿被炎炎烈日照射,變得火熱。如芙蓉一般的面龐漸漸升起令人心動的紅暈,紅暈慢慢變大,直至擴散到身根頸項。蕭月生能看到她頸下雪白的那一片染上紅暈,白裡透紅,極為誘人。

  窗外大雨淋漓,室內幽靜無語,空氣裡飄散著一股綺旎的氣息。

  忽然青影一閃,一人從店外鑽進了大堂,一襲青袍,自雨中而來,卻只有衣腳幾處沾水,身形高瘦,表情枯槁,冷冰冰的極為磣人。

  蕭月生坐的位置正對大堂門口,輕輕瞥了一眼,心中一動:「這身裝束與程英極為相似,難道是東邪黃藥師?」

  掌櫃的忙一溜小跑過去,遞上手巾,熱情的道:「快請快請。」將青袍人領至蕭月生他們旁邊的桌子。

  完顏萍轉身好奇的看了一眼,咦了一聲,被蕭月生豎指於唇止住。

  青袍人聽到她的聲音,往這邊看了一眼,彷彿冷電閃過,完顏萍的身子不由的縮了縮。

  趁他與掌櫃的說話點菜,完顏萍嬌軀前傾,頭探過來,輕聲的道:「蕭大哥,我開始還以為他是程姑娘呢。」

  蕭月生也將頭探過去,兩人的臉差點碰到一起,完顏萍楚楚動人的玉臉泛起兩朵桃花,微微的往後移了移,蕭月生當做沒看到,輕聲道:「他與程姑娘可能頗有淵源,打扮太過相似。」

  完顏萍覺得一股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彷彿能感覺到蕭月生說話噴出的熱氣,心中怦怦的亂跳,眼神有些迷離的嗯嗯兩聲。

  那青袍客聽到了他們的私語,轉身問道:「你們二人見過程英?」

  蕭月生微笑不語,完顏萍答道:「正是,我們與程姑娘是好友。不知前輩與她有何淵源?」

  青袍客微撫長鬚,道:「程英正是小徒。」

  蕭月生拱了拱,道:「原來是黃前輩駕臨,在下蕭月生,在此有禮了。」

  黃藥師撫鬚的手一停,眼睛一閃,凌厲之極,隨即恢復,淡淡的道:「哦,你就是蕭月生。我自蓉兒口中聽過你的名字,連我那女婿都讚你很是英雄了得。」

  蕭月生也是淡淡一笑,道:「在下平常之人,只是略通武技罷了,英雄了得愧不敢當。」

  黃藥師忽然縱聲長笑,聲音震耳,滾滾不絕,整個客棧彷彿都在顫動,他笑道:「略通武技,好個略通武技,呵呵,我從蕭兄弟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

  蕭月生頗為好奇,完顏萍更是好奇,問道:「黃前輩,你看到了誰的影子?」

  黃藥師看了看完顏萍,又看了看蕭月生,眼神帶有幾分笑意,笑道:「王重陽,蕭兄弟的神態與王重陽極為相似。」

  蕭月生忙道:「黃前輩謬讚,小子何能,不敢與重陽真人相比。」

  黃藥師擺擺手,道:「你也不必過謙,我黃老邪還不屑於說恭維話,你救了我那芙兒,老夫極為感激,唉,她可是我那蓉兒的心肝肉。」

  蕭月生想到郭芙,輕輕皺了皺眉,這個郭大小姐,實在是被黃蓉寵壞了。

  黃藥師看他皺眉,問道:「怎麼,蕭兄弟有何話說?」

  蕭月生歎了口氣,對黃藥師道:「有些話我不便對令嬡明言。她對女兒太過寵愛,郭大小姐,唉,我那楊兄弟將有一劫跟她有關。將來不知會如何。」

  黃藥師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事,我才不去費心,你那楊兄弟有凶險嗎?」

  蕭月生搖了搖頭,道:「凶險已被我破去,但天意難測,我也無法盡知,依郭大小姐的性子,什麼禍都能闖得出來,最後必將反噬自身。」

  黃藥師面色沉了下來,感覺到事情的嚴重,道:「天意飄渺,不可盡信,蕭兄弟真能測知?」

  蕭月生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小子不才,不敢上窺天意,偶爾能知一鱗半爪。」

  黃藥師將撫鬚的手放下,沉聲道:「我黃老邪從不信天命!」

  「轟」的一聲,伴隨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天際一聲響雷炸天,完顏萍嚇了一跳。

  蕭月生輕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推開紙窗。濕潤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大雨嘩嘩,隨著輕風舞動,彷彿一道水簾懸掛天際。

  輕風無定向,不時向窗內吹來,挾帶著傾瀉而下的雨水,氣勢洶洶,但到了窗前,彷彿被一股無形的東西擋住,無法進來。黃藥師在後面看得微微色變。

  蕭月生憑窗遠眺,負手而立。長長歎息了一聲,輕聲道:「對於令婿,蕭某只有尊敬,非因其武功精深。而是他為國為民的情操。我所見過之人,郭大俠私心最少,不能不令人尊敬。」

  黃藥師眼神一動,若有所思。當年,郭靖駑鈍,他是極為看不上眼的,女兒聰明絕頂,貌美無雙,什麼樣的豪傑俊才找不到,他本希望女兒能找個聰明絕世的佳公子,與自己亦婿亦友,也算圓滿。可女兒偏偏喜歡那個傻小子,簡直是一朵鮮花插於牛糞,故心中極為不平,對這個女婿也沒好氣。如今聽到蕭月生這般說,心中頗為震動。

  完顏萍坐在那裡,有些癡迷的看著他瀟灑的身影,感覺他的一舉一動,一抬手一舉足,無不賞心悅目。

  「令嬡竭盡聰明才智用於幫助丈夫,也算令人佩服。故我曾冒天威為他們卜了一卦,略盡微薄之力。」

  黃藥師頗為好奇,問道:「卦象如何?」

  蕭月生轉過身來,面容平靜,道:「令嬡即將分娩,將會是龍鳳雙胞胎,分娩之時,有刀兵之險,頗多波折,而令婿近日將有一大劫,但有人相助,有驚無險。」

  黃藥師將信將疑,道:「哦,竟能算得如此詳盡?」

  蕭月生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道:「在下是用天人感應之術,可窺未來,黃島主到時自知。」

  黃藥師點點頭,心中仍未盡信,他博學無雙,卻從未聽說過此天人感應之術。

  蕭月生回身拱了拱手,淡淡道:「在下現居嘉興南湖觀瀾山莊,黃島主有暇,可前去相聚,在下閒來寂寞,極盼朋友相聚。」

  黃藥師點點頭,不語,低頭吃飯。大堂人又恢復了寧靜,只有掌櫃的在那裡撥動算盤的聲音不時響起。

  蕭月生暗自忖度,這個黃老邪果然不愧東邪之名,確實脾氣古怪。於是也不再說話,與完顏萍默默吃飯。

  蕭月生兩人很快吃完飯,對黃藥師拱了拱手,完顏萍施了一禮,上樓去了。臨上樓前,對趴在櫃台上的掌櫃大有深意的微微一笑。

  兩人走後,雨水被風吹著呼呼的從窗戶灌進來,馬上將人去樓空的桌子打濕,桌上兩人用過的碗灌滿了雨水。

  黃藥師看著被雨水打濕的桌子,心中大震,能用內力封住窗戶,這份功力有些驚世駭俗,而這一切都是不經意間完成,更是可怖可畏,他自認無法做到如此境地。真氣護身,不讓雨水沾身,固然已是令人驚歎,但與蕭月生剛才相比,差距極大。真氣遠離身體,就會消散,越遠消散得越快,故護身真氣大多離身寸遠,再遠,消耗太快,很難維持。剛才蕭月生用真氣封住窗口,距離大約一米左右,實在難以相信。

  目睹這番情景,黃藥師不敢再大意,決定去女兒那裡看一看,萬一蕭月生預言成真,自己能幫上一把,以免抱憾。

  大雨沒有停歇之兆,雨打屋頂瓦片,噼噼啪啪的聲音,令人極想擁被而臥,好好睡上一覺。

  蕭月生極想與完顏萍再說一陣話,但見完顏萍進了房間,怦的將房門關上,急急忙忙的樣子,像是怕他進去一般,讓他哭笑不得,只好息了這個念頭,坐在床上練氣吧。

  練氣時,時間過得極快,往往醒來時感覺只練了一小會兒,卻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完顏萍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中全是蕭月生瀟灑的身影,本來是想讓他進來,一塊兒說說話,有他坐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呼吸的空氣與平常都不一樣,但不知怎麼,就急急忙忙的關上門,鬼使神差一般。

  聽著屋外的雨聲,隔壁沒有一絲聲響,她折騰了一會兒,也累了,擁著被,漸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兩人下來吃飯,得知黃藥師已經離開,蕭月生也不以為意,看看外面的天,天氣晴朗,藍藍的在澄清無雲,空氣被雨水沖洗得清新無比,吸入腔內舒服無比,鳥兒嘰嘰喳喳的旁邊的林中齊鳴,真是個好天氣。

  蕭月生對掌櫃一直有防備之心,見他們安安分分的,他也不會去多管閒事,看昨天完顏萍不喜吃肉,猜想她生於草原,對肉可能已經吃厭,於是叫了幾個青菜,吃早飯。

  兩人吃著早飯,目光不時相交,完顏萍不時偷偷看他,每次都會被他的目光逮住,便慌忙逃開,心中如揣小鹿,亂跳不已,過一會兒,又會忍心不住偷看,又被逮到,芙蓉玉面紅暈一直未曾消散,顯得嬌艷動人,與她嬌弱的氣質相合,讓蕭月生的眼睛無法轉到別處。

  兩人正沉浸在綺旎的氣氛中,掌櫃的忽然一溜小跑奔出門外,熱情的聲音響起:「這位公子,快請快請,馬車就交給小人,保管侍候的好好的。」

  蕭月生筷子停在半空,笑道:「我那家僕來了。」

  合著他的聲音,孫子明那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大堂,眼睛一轉,忙向他們走來,到了蕭月生身邊,垂手道:「公子,我來了。」

  蕭月生放下筷子,笑道:「子明,是不是挨雨淋了?」

  孫子明搖搖頭,道:「沒有,我找到地方避雨了,雨停了才趕路。」

  孫子明是車伕出身,對天氣變化頗有經驗,看到不妙,早早就找到地方避雨,他再次發覺練內功還是有用的,護身真氣可用之防雨水沾身。

  蕭月生指指身旁,道:「你倒是機靈,來,坐下一塊吃罷。」

  老闆娘極為機靈,不待吩咐,已拿了一雙筷子過來。

  孫子明眼光毒辣,看到兩人的情形,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忙說不用,只要弄些乾糧路上吃即可。

  蕭月生對等級觀念極為淡漠,聞言不客氣的將他按到座上,笑道:「跟我還假惺惺的客氣,快坐下吃你的罷。」

  又讓老闆娘上了兩盤肉,示意完顏萍繼續吃。

  完顏萍看著這主僕二人極為有趣,並不像是主僕。這個孫子明一看即知是修為高深的高手,坐在自己身邊,自己都能感覺到莫名的壓力,這樣的高手,能是一個僕人嗎?她心中充滿疑問。

  孫子明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很快將桌上的菜都倒進肚子,把完顏萍看得目瞪口呆,他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道:「公子,我吃飽了!」

  蕭月生已是見怪不怪,看了看完顏萍,道:「那我們走吧,子明,路能不能走?」

  孫子明一邊抹著嘴角,一邊道:「能能,官道多是沙子鋪成,不耽誤走路。」

  於是三人結帳,弄了一些酒與乾糧,出了客棧,往東,向回家的路走。

  孫子明趕車,蕭月生坐在車轅右首,完顏萍坐在車內,雨下得雖大,路並不難行,車子慢慢騰騰,蕭月生與孫子明說說笑笑,完顏萍不時插兩句,其樂融融。

  離開客棧不到半里路,蕭月生忽然揮手,示意孫子明停車。

  他閉目凝神,俄爾睜眼,對注視著他的兩人笑道:「客棧老闆有麻煩了,子明,你去幫他一把吧。」

  孫子明有些茫然,道:「公子,我怎麼幫,我怕自己不成。」

  蕭月生哈哈大笑,道:「你也忒膽小了,憑你現在的武功,怎麼說也算得上是個高手了,好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完顏萍自然也要跟去,有蕭月生在身邊,她的膽子大了很多。

  三人下車,施展輕功向前縱去。孫子明習的是九陰真經上的輕功,橫空挪移之法,雙腳離地一尺,全身不動,在空中平移,十幾丈一個起落,速度極快,讓完顏萍看得大為佩服。

  蕭月生輕搭她的腰肢,跟在孫子明的身後。

  完顏萍雖然羞澀,卻沒有拒絕,微微靠著他,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甜蜜溢滿胸懷,渾身輕飄飄,如坐雲端。

  幾息之間,三人已經到客棧,蕭月生輕指旁邊樹林,孫子明會意,三人來到客棧旁的樹林,躍上高樹,聽客棧裡的情景。

  「陸老三,還是交出來罷,可饒你們夫妻倆一命。」沙啞的說話聲夾雜著刀劍相擊之聲。

  「哼,交出來也是一死,秦老二,你別枉費心機,我夫妻倆寧肯自殺,也不會交給你。」老闆娘的聲音響起,語氣雖極凌厲,卻微微有些氣喘。

  完顏萍輕聲問:「他們說的是什麼東西?」

  蕭月生搖搖頭,在她耳邊輕聲道:「聽下去便知。」

  在他的感應下,客棧內的情景無一遺漏的反映在他腦中。

  客棧內六人對兩人,三個短打黑衣大漢圍著客棧掌櫃,兩個同樣裝扮圍攻老闆娘,另有中年人身穿白衣,手揮摺扇,站在場邊,狀似悠閒,望著眾人激烈打鬥。

  蕭月生搖了搖頭,有些失望,這些人的武功實在太差,所奪之物恐怕也是價值有限。

  場中掌櫃夫妻皆使長劍,多人單刀圍攻之下,已漸漸不支,兩人想靠近,卻被敵人識破,無法靠近一步。

  中年白衣人面目頗為英俊,只是眉宇間略顯陰沉,這時笑道:「陸老三,這些年你們夫妻倆功夫可沒多少長進。」此人正是秦老二。

  兩人緊閉雙唇,不言不語,手中長劍仍是凌厲非常,身法卻逐漸凌亂,顯然內力不濟,秦老二忽然縱身躍到老闆娘身邊,手中摺扇斜擋,擋住她的長劍,左掌倏然前探,擊中她胸前膻中,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老闆娘委頓倒地。

  掌櫃的大叫一聲:「娘子!」手中劍光忽的凌厲,如梨花盛開,讓圍攻的三人一陣慌亂,但畢竟強弩之末,很快又陷入招架,氣喘吁吁,勉強支撐。

  秦老二笑吟吟的看著他,道:「陸老三,我秦老二的脾氣齊雲山誰人不知,還是老老實實的將藏寶圖交出來罷,給你們夫妻個痛快。」

  這時孫子明被蕭月生逼著進去,恰好見到陸老三將長劍擲於地下。

  他武功練得極高,對敵經驗卻少,平時與蕭月生對練,蕭月生感覺無聊,常常兩招將他打倒,懶得理他。因此弄得他感覺自己武功極差,戰戰兢兢。

  陸老三見有人進來,不管什麼人,手迅速的掏入懷中,拿出一物,朝孫子明擲來。

  孫子明順手接過,心中暗叫不好,這招引禍東流之計很是毒辣。但已接過,自然不能墜了自家的名頭,將接過來的錦囊打開,裡邊是兩塊碎銀與一張老舊的牛皮。

  秦老二朝手下打了個眼色,有三人站到門口,堵住去路。

  他啪的將摺扇一合,冷笑道:「陸老三,你這金蟬脫殼之計頗不高明,那麼重要的東西,你能帶在身上?」

  蕭月生的聲音在孫子明的腦中響起:「把東西扔給秦老二,注意別人的偷襲。」

  孫子明忙道:「這是什麼破東西,銀子我留下了,這張破牛皮不希罕!」說罷,將牛皮扔給秦老二。

  陸老三大急,剛想動彈,頸間已架上一柄單刀。

  秦老二忙接過輕飄飄的牛皮,注目看去,仔細摸了摸,聞了聞,對著陽光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好好,沒想到竟是真的,老天有眼,這番你陸老三聰明反被聰明誤,便宜我秦老二了,再見了!」

  說罷,手一揮,單刀一勒,一股鮮血噴出,陸老三仆地命絕。

  孫子明一呆,此時倒在地上的老闆娘亦已絕命。

  蕭月生的聲音又在他心中響起:「好罷,將他們全殺了吧。用摧心掌!」

  這時也不由孫子明不殺,秦老二已經帶人將他隱隱包圍。

  孫子明深知蕭月生在旁,自己沒有什麼凶險,豁出命去,橫空挪移展開,身影一閃,躍至一人身邊,手掌印上對手胸膛,這兩下兔起鶻落,迅捷無倫,那人慢慢倒地,眾人方才反應過來。

  「大夥一塊兒上,砍死他!」秦老二高喊,指揮眾人上前圍攻孫子明。

  孫子明此時信心大增,身法展開,無人能摸到他的衣腳,眨眼間,六人皆殞命於此。即使是秦老二,在九陰神功之下,亦毫無反抗之力,被孫子明一招擊斃。

  孫子明將落在地上的牛皮撿起,回頭看了看眼前一地的屍體,歎息一聲,飄然而出。

  蕭月生與完顏萍已在林中等他,見到他略微陰沉的表情,凌厲的殺氣仍未消散,蕭月生笑道:「子明,這番可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孫子明僵硬的笑了笑。

  蕭月生道:「子明,聽到齊雲山,你能想到什麼?」

  孫子明皺眉想了想,道:「齊雲山?好像那山有個齊雲寨,打家劫舍,攔路搶劫,無惡不做,人人懼怕。」

  蕭月生點了點頭,向林外走去,道:「不錯,這幾人正是齊雲寨之人,那客棧掌櫃也是,可能因為藏寶圖而反目成仇,總之不是什麼好人,你大可不必內疚。」

  孫子明舒了口氣,表情逐漸舒展,殺氣漸漸收斂。

  完顏萍也舒了口氣,她被孫子明的殺氣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殺氣消散,這才好些。

  蕭月生對完顏萍笑了笑,又對孫子明道:「此時已是亂世,這些匪寇為禍極烈,有力氣不去殺蒙古人,反而對付同胞,實在可恨,見一個殺一個,絕不會錯!」

  他不知,這一番話,將孫子明的殺性勾起,從此孫子明見到匪寇,下手決不留情,往往趕盡殺絕,讓綠林中人提起孫子明,聞風喪膽,望風而逃。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8:59

第一部 神雕 第八章 逍遙

  三人上車,繼續往回家的路走。

  完顏萍好奇剛才那些人爭奪的到底是什麼,要過那張牛皮,仔細的觀瞧,一看便知,這是一幅地圖,笑咪咪的對蕭月生道:「蕭大哥,這是張藏寶圖吧。」

  蕭月生坐在車外,左手提著一罈美酒,當飲料喝,不時灌上兩口,聊以解悶,聞言笑道:「完顏妹子好眼力,這正是一張藏寶圖,估計是當初齊雲大盜杜一鳴的寶藏。」

  孫子明拿著馬鞭,嘴裡不時吆喝幾聲,道:「公子,那杜一鳴我倒是聽說過。」

  蕭月生轉頭,哦了一聲,笑道:「說來聽聽。」

  孫子明想了想,道:「前幾年,我倒是記不清幾年前了,當時嘉興府出了一件大事,就是要斬首齊雲大盜杜一鳴,本來人人相慶,但在處斬前日,嘉興府的天牢竟被人劫了,齊雲大盜杜一鳴被人救走。為此,嘉興的知府被罷了官。」

  完顏萍疑惑的問道:「官府的天牢能被人劫了?不大可能罷。」

  孫子明點點頭,道:「就是,官府的天牢,那可是銅牆鐵壁,要從那裡劫牢,與送死差不多,而且當時抓杜一鳴時,可是出動了上千的官兵攻打齊雲寨,對他當然看得極嚴,但杜一鳴竟不知不覺被人救了出去,那知府當然要倒大霉了!」

  「那杜一鳴是怎麼被救出去的?」完顏萍問。

  孫子明搖了搖頭,揮了揮馬鞭,道:「不知道,這至今仍是個謎,沒人知曉。」

  完顏萍望了望坐在那裡微笑不語的蕭月生,問道:「蕭大哥,你知道嗎?」

  蕭月生笑了笑,灌了口酒,道:「不知。」

  見完顏萍有些氣鼓鼓,又道:「無外乎內外勾結,李代桃僵這些手法,這杜一鳴倒有些本領,必是對那一刻早有萬全的準備,方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掉。」

  孫子明讚歎杜一鳴極是利害,不愧為縱橫十幾年的齊雲大盜。

  完顏萍指著手中的牛皮,道:「那這張牛皮就是他弄得寶藏了?」

  蕭月生懶懶的道:「姑且這麼認為吧,我們順路先去齊雲山,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寶藏,不過,那杜一鳴只是個盜賊,所謂的寶藏,恐怕也徒有虛名,不必抱太大希望。」

  這事對完顏萍與孫子明都是極為新鮮,想想能得到一筆橫財,不能不心中興奮。但對寶藏本身,她並無興趣,她出身帝王之家,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雖已是亡國之人,那些追隨她的故國遺民,對她仍像公主一般盡心,錦衣玉食,故她不知生計維艱,對錢財並不放在心上。

  孫子明將馬車趕得飛快,完顏萍楚楚動人的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顧盼路邊左右,秋波流轉,嬌艷動人。

  齊雲山位於嘉興附近,用不了半天路程,他們回嘉興正經過此山。要上齊雲山,必須經一條峽谷。峽谷有一丈多寬,兩邊絕壁對峙,高幾十丈,極像盤古開天時,順手一斧,方造就如此一條奇險的峽谷。

  有此峽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無怪乎當初官府攻打齊雲寨時,傷亡頗大。

  車行到峽谷入口,停下車來,蕭月生扶完顏萍下車,這般體貼的舉動讓她心中極為甜蜜。

  蕭月生打量了一下四周,此處亂草叢生,枯籐敗葉鋪滿地上,原來的路已經被覆蓋,很難辨別。

  完顏萍看了看這荒涼的四周,道:「這裡沒人吧?」

  孫子明將馬拴在一塊大石上,讓它自己吃草,觀望四下,走到兩人身邊,這時接言道:「這裡怎麼這麼荒涼?沒人了?」

  蕭月生將心神放開,感應四周,搖搖頭道:「這裡確實沒人,看來齊雲寨已經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了。」

  孫子明憤憤的道:「這幫匪寇終於完蛋了,有他們在這裡,這條路都沒人敢走。真是老天有眼!」孫子明雙手合什,拜了拜天。

  蕭月生指了指刀削而立的峽谷兩側,道:「我們上去。」

  孫子明看了看直上直下的山崖,面帶難色,道:「公子,這麼高,怎麼能上去?」

  蕭月生歎了口氣,道:「子明,你應該記住,你現在是武林高手了,你會武功,平常人做不到的,你用武功可以做到,不要還把自己當成平常人!」

  孫子明嘿嘿笑了兩聲,道:「哦,我總是忘了自己會武功。可這麼高,會武功也上不去哇。」

  蕭月生看了看孫子明憨厚的笑容,轉身對完顏萍道:「完顏妹子,你告訴他怎麼辦。」

  完顏萍覺得很有趣,孫子明武功如此高明,卻不知運用,實在好笑,笑吟吟的道:「孫大哥,你可以用劍刺山壁來借力,憑你的輕功,不費什麼力氣就能上去的。」

  蕭月生帶著完顏萍,緩緩上升,彷彿身下有如來神掌托著上升,孫子明則拿著完顏萍的單刀,借力上升。

  到了崖頂,孫子明右手拿刀支著身體,呼呼的喘著氣,面色蒼白,手微微顫抖。

  蕭月生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明,如何,嚇壞了吧?」

  孫子明直起身,深深吸了幾口氣,強笑了幾下,道:「還行。」

  蕭月生呵呵笑,道:「這才像我蕭月生的家人,下次就不會這般丟人了,行了,把人家的刀還給人家吧,難道還想據為己有不成!」

  完顏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發覺蕭大哥與下人一點兒也沒有主僕該有的樣子,態度隨便,極喜歡捉弄人,反而對外人,凜凜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孫子明哭笑著把單刀遞給她,道:「完顏姑娘,多謝你了。還好沒有損傷,否則公子定不會輕饒了我!」

  蕭月生已經拿著繪在牛皮上的藏寶圖仔細的看,聽到他的話,瞥了他一眼,嘴邊泛起一抹笑容,道:「找到了,這杜一鳴的圖畫得這般細緻,太沒難度,實在掃興。」

  完顏萍剛剛被孫子明的話弄得有些羞澀,聽說找到了,顧不得害羞,輕聲問:「蕭大哥,這麼快就找著了?」

  蕭月生揮了揮左手中的牛皮,笑道:「這杜一鳴畫得忒仔細,惟恐別人找不到似的。我們過去吧,看看到底藏些什麼東西。」

  說罷,輕挽完顏萍的纖腰,如流星一般破空飛去。

  孫子明趕忙施展輕功,如影隨形的跟著他們。

  但蕭月生是有意整他,豈能讓他舒舒服服跟在後面,速度越來越快,讓孫子明堪堪能夠跟上。

  齊雲山是齊雲山脈中的一座山,經大峽谷,即入齊雲山脈,齊雲山最靠近山谷,是駐兵良地,齊雲山後是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寶藏藏在群山當中,沒有藏寶圖的指引,想找寶藏,毫無可能。

  盞茶時間,三人來到了一座小山,群山中,這座小山極不起眼,僅與齊雲山齊高。

  蕭月生踏了踏地,笑道:「寶藏就在這下面,子明,你又得到表現的時機了。」

  孫子明內力幾近枯竭,被蕭月生拖得狼狽不堪,聞言,喘著粗氣道:「怎麼---怎麼辦,公子您吩咐吧!」

  蕭月生看他累得不行,笑道:「算了,我代勞吧,你們退後一些。」

  兩人忙往後退,完顏萍只退後幾步,孫子明卻退後近十丈,見完顏萍站在那裡,忙道:「完顏姑娘,不要靠得太近,小心被震到。」

  完顏萍雖覺不必退那麼遠,但不好意思反駁,依言又退後了幾丈。

  蕭月生左手輕輕按在地上,用心感應地下,腦中清晰的反映出地底的狀況,他低頭細細思索一會兒,手離開地面,兩腿微分,以無極之式站立,兩手如抱圓球,靜立片刻,雙手開始緩緩相對伸縮,如負萬鈞,完顏萍專注的望著他,忽然覺得周圍有一股吸力,讓她不由自主的向蕭月生靠近,開始吸力不大,她不以為意,隨著他雙手伸縮幅度加大,這股吸力變成了斥力,將她推遠,力量之大,她即使運功也搖搖欲墜。四周的草木泥土亦被推動,似河水一般湧湧則動。

  「起!」蕭月生輕喝一聲,如鶴唳九霄,清鳴不絕。

  泥土沖天而起,向四周射去,完顏萍與孫子明只覺撲天蓋地的泥土將他們淹沒,毫無躲藏可能。

  所幸蕭月生剛出完手,立刻揮出一道真氣,將完顏萍護住,免去她身受重傷之難,孫子明有護體真氣,也平安無事,但真氣離身體太近,難免沾上泥沙。

  他吐了吐嘴裡的泥土,吁子口氣,道:「還好離得夠遠!」

  完顏萍有蕭月生的真氣護著,絲毫無染,雖驚訝於如此山崩地裂的威勢,心中好奇心更勝,忙向前跑去。

  塵埃落地,她看到蕭月生正負手站在那時,低著頭,望著腳下,他的四周,如被削去,平整如鏡,泥土的氣息縈繞在鼻間,極為好聞。

  她跑了過去,孫子明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也好奇的跑了過來。

  完顏萍跑到蕭月生的跟前,才發覺他的腳下是幾個大箱子,黑漆漆的,埋在土裡,仍是閃著光澤。

  孫子明數了數,共有六個大箱子,通過箱蓋,能看出箱子極大,能裝下兩三個人。

  「公子,打開看看裡面裝著什麼吧!」孫子明心急火燎的地蕭月生道。

  完顏萍看蕭月生一直低著頭,眼睛直直的望著腳下的箱子,心下有些擔心,輕輕碰了碰他,道:「蕭大哥,你怎麼了?」

  蕭月生如夢初醒,抬起頭,忽然哈哈大笑,道:「子明,這下我們可發了!」

  孫子明急得搓著手,忙問:「裡面都有什麼?公子,我們打開看看吧。」

  蕭月生擺擺手,道:「打開打開,讓我們開開眼。」

  孫子明興奮的答應一聲,跑到一個箱子面前,想打開。

  箱子只有箱蓋露在外面,其餘部分仍埋於土內,他轉了轉,找到了開口,但有大銅鎖在上面,讓他極為惱火。

  急中生智,忙用九陰白骨爪繞開負銅鎖,將其周圍弄碎,掀開了黑漆漆的箱蓋。

  「嚇--」他嘴巴大張,被眼前這一箱黃金驚呆了。箱內一塊一塊金磚擺放得整整齊齊,在晌午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金光。

  蕭月生也被驚呆了,他雖見過世面,花過巨款,但那是紙幣,何曾見過這麼多的黃金,這種視覺上的衝擊是紙幣遠遠達不到的,剛才在腦海中雖然已經知道是黃金,但真的親眼見到,仍令他震撼不已。

  完顏萍碰了碰呆呆站在那裡的他,嬌聲問:「蕭大哥,另幾隻箱子裡裝著什麼?」

  蕭月生定了定神,道:「還有兩箱黃金,其餘三箱有兩箱珠寶首飾,一箱字畫古董。」

  孫子明這才從金光中回過神來,一蹦而起,大笑道:「公子,我們真的發了。」

  蕭月生笑了笑,道:「子明,前些日子我正愁著怎麼弄錢,本想讓你扮作齊雲大盜,做些無本買賣,不想天公做美,得到了這些東西,就暫且饒過你吧。」

  孫子明忙擺手,道:「公子,你饒了小的吧,我做不來大盜的。」

  蕭月生笑道:「不試試怎知做不來,不過有了這些東西,你就改行了,做個掌櫃的吧。」

  孫子明大喜,道:「掌櫃的好,我就做掌櫃吧,不知做哪一行?」

  蕭月生用腳將箱蓋踢上,道「你說的算,只要能賺錢就行。」

  孫子明站在那裡想了想,道:「那我就開個車行吧,這方面我最熟悉。當初我可是整天夢想能有一天,自己當掌櫃的呢。」

  完顏萍在旁笑道:「那我要改稱孫大哥你孫大掌櫃的了。」

  孫子明憨厚的笑開來,咧著嘴,開懷之極。

  蕭月生將右掌放於箱上,微微一提,箱子如同粘在掌上,被提了出來,他舉重若輕,幾下將箱子全從土中提出。

  他輕輕拍了拍手,完顏萍將懷中的絲帕遞到他面前,他自然的接過,擦了擦手,看了一眼面帶羞色的她,將絲帕裝入了自己懷中。對孫子明道:「孫大掌櫃的,別再笑了,嘴都咧兩半了,該幹活了!」

  將這六隻大箱子運回觀瀾山莊,倒也費了一番功夫,孫子明跑回嘉興,又找了兩輛馬車,方才將箱子運回去。

  嘉興南湖的北岸,楊柳成林,從湖邊望去,方圓幾里,鬱鬱蔥蔥,遍眼樹林,樹林之中,有一大片空地,幾座雕簷大房,被高牆圍住,形成一個山莊,莊前是一大片花園,除了兩條小徑,皆被五彩繽紛的花所佔據,此時雖是暮秋,但此處溫暖,百花盛開,落英繽紛,這個山莊正是觀瀾山莊。

  完顏萍一見到山莊,就喜歡的不得了,如此一個世外桃源,實在讓人忘卻凡間紛擾,極想長住於此,不再離開。

  自此,完顏萍在這裡住了下來,白天習武,夜晚與蕭月生泛舟南湖,憑蕭月生的手段,她自然難逃清白,雖然苦苦堅持,仍被他得手,有了夫妻之實。

  兩人以天地為證,明月為媒,入了洞房,正式結為夫妻,自此她就成了蕭夫人。

  兩人整日親親密密,卿卿我我,如膠似漆,蕭月生教她雙修之術,以體內的元陽之氣,為她易筋洗髓,改善體質,在他種玉術的施為下,她功力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九陰真經幾日之間,已是大成,論功力,孫子明已遠落其後,但她自嫁給蕭月生,武林爭勝之心已淡,對武功反而不再熱心,整天想的是怎樣侍侯好丈夫,怎樣把觀瀾山莊變得更具格調。

  秋風習習,明月高掛,點點星光在瑩瑩皓月黯然失色,南湖上波光粼粼,微波輕泛,一隻扁葉小舟獨零零的飄於湖心。

  舟上,一男一女。

  男子相貌普通,身穿寶藍長衫,與他溫潤晶瑩的面色相襯,頗顯不俗。女子一襲淡紅宮裝,柔弱若柳與雍容華貴兩種氣質集於一身,一顰一笑,莫不動人心弦。

  此刻,男子斜臥於宮裝女子身前,頭枕於她大腿之上,吃著不時送到嘴邊的紫紅葡萄,瞇著雙眼,快樂似仙,他們正是蕭月生與完顏萍夫婦。

  「蕭大哥,你真的要去襄陽嗎?」完顏萍將一顆葡萄送入蕭月生的嘴中,輕聲問道。

  蕭月生左手輕拍著舟胘,心裡哼著小曲,將葡萄嚼了嚼,道:「襄陽兵凶戰險,郭大俠夫婦正在勞心勞力的守城,我卻在這裡逍遙快活,有些過意不去,過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兒忙,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完顏萍剝葡萄的手停在半空,急道:「可是,那太過凶險了!」

  蕭月生笑了笑,道:「好妹子,你且寬心,為夫尚有能力自保。」

  完顏萍將手中的葡萄送到他嘴裡,搖了搖頭,一臉擔憂的道:「大哥,我知你武功通神,但戰場之上,縱使你武功再高,也難施展,大哥,我想想都害怕。」

  蕭月生呵呵笑了幾聲,忽然笑聲竟在身後響起,完顏萍一怔,只覺大腿一輕,躺在那裡的蕭大哥已經消失不見,忙轉頭瞧去。

  月光之下,蕭月生一襲長衫,立於湖波之上,腳不沾水,靜靜站在那裡,波光粼粼,月光經湖水反射,他身上佈滿亮光,亮光輕輕閃動,彷彿他身披霞衣,完顏萍一陣恍惚,心神俱醉,如此仙人一般的男子竟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此生何求!

  蕭月生微微一笑,輕挪腳步,如履平地,飄飄向她走來。腳底離湖面越來越高,到小船邊時,恰好高過船舷,落在身上,扁葉小舟紋絲不動。

  他盤膝坐到完顏萍面前,笑道:「好妹子,這番你該放心了吧,我若想逃,瞬息之間,可遁出幾里,那些平常兵勇豈能沾到我身。」

  完顏萍面若桃花,輕輕點頭,道:「大哥有如此輕功,我自然放心,但你切不可恃武而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蕭月生一怔,心中一醒,省到自己確實有些恃武而驕,感激的對她笑道:「好妹子,我省得,我會很小心的,你安心在家,你那四個丫環我已傳授了她們武功,你平時多督導她們,也好將來護你周全。」

  說著,他的手輕摸了摸她的鬢髮,溫柔的將她的小手夾在手中,輕輕摩挲。

  完顏萍早已情動,被他一撫摸,更是不堪,臉上紅暈更甚,微微喘息,道:「大……大哥---」

  此時天氣已涼,微帶寒氣,蕭月生怕她著涼,沒有更進一步,放開她柔軟的小手,笑道:「如此月明星稀之夜,妹子何不賦詩一首,以述胸懷!」

  完顏萍撲哧一笑,提起賦詩,她就覺得好笑,蕭大哥雖武功通神,但對作詩確實外行,還喜歡附庸風雅,遇到好的時景,總想作出一首詩來,但總是底蘊不足,難以如願,頗為好笑。

  蕭月生有些尷尬,訕笑兩聲,道:「那我們回去吧,天有些涼了,別凍著!」

  他也不用槳,左手輕揮,小船便如箭一般向岸邊射去,涼風撲面,將兩人的衣衫吹起,飄飄如一對仙侶,完顏萍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髮,問道:「大哥,你何時去襄陽?」

  蕭月生笑道:「過幾日吧,子明那邊的生意做得如何?」

  「生意很好,子明說你出的主意很高明呢。」完顏萍抿著嘴笑道。

  蕭月生任小船自行向前,望著遠處的湖面,道:「沒想到他真是做生意的料,將來讓他做得大些。」

  完顏萍點了點頭。

  幾日後,他從溫柔鄉中抽身,向襄陽城趕去。

  襄陽城郭府外,蕭月生負手而立。

  郭靖夫婦聞聽下人稟報,有蕭月生來訪,大驚,忙率弟子女兒出來迎接。

  剛出府,即見蕭月生一襲寶藍長衫,負手觀望四周,一派安然悠閒之態。

  郭靖大步迎前,遠遠處即拱手笑道:「蕭少俠,大駕來此,郭某不勝歡喜!」

  蕭月生拱手還禮,笑道:「郭大俠,郭夫人,在下又來叨擾了。」接著對郭芙、武氏兄弟點頭示意。

  黃蓉笑道:「蕭少俠來此,我們夫婦二人歡喜還來不及,豈能說叨擾,快請罷,芙兒,還不謝過你蕭大哥相救之恩!」

  郭芙杏眼桃腮,顧盼間流波盈盈,確實是難得的美女,她從未見到父母如此推崇一個人,閒暇時,郭靖夫婦常常談起蕭月生,贊其實乃不世出的奇人,她受其影響,對蕭月生滿懷好奇,聞聽母親之言,忙行禮道:「多謝蕭大哥救命之恩!」

  蕭月生虛抬雙手,目光在她芙蓉玉面上一掃,笑道:「郭姑娘不必多禮,只是舉手之勞,不敢受此大禮!」

  郭芙只覺他目光掃處,宛如劍鋒所指,寒意逼人,此時一股大力自身下湧起,將她托住,無法屈身行禮。她武功不高,眼光不低,見到這般,心中震動,這才真正服氣,明白爹爹媽媽並非虛言。

  眾人簇擁著他進了府中,入大廳奉茶。

  待眾人下去,大廳內只剩下蕭月生與郭靖夫婦。

  蕭月生道:「在下今次前來,並無要事,只是甚為仰慕郭大俠風範,前來住上一些時日。」

  郭靖忙道:「蕭少俠太客氣了,你能來此,我心中著實高興。」

  他生來口拙舌笨,但經這些年歷練,已極為幹練,一舉一動,無不充滿豁達慷慨之氣,極具大俠風範。

  黃蓉雖心中不信,但知奇人自與常人不同,如同她爹爹黃藥師一般。

  她忽然笑道:「蕭少俠倒來得巧,我爹爹正住在府中。」

  蕭月生心中暗笑,這黃老邪雖然嘴上說不信自己的天人感應術,心中可能已是惴惴,故跑到女兒這裡來,以防萬一呢。

  他將送至嘴邊的茶盞停住,笑道:「哦?黃島主也在此,倒真是有緣,前些時日,我回家途中,有幸與黃島主一見,只是當時匆匆,無暇細談,一直心中耿耿,不想老天開眼,竟再次遇上。」

  三人又說了一陣話,蕭月生便要至安排的精舍中休息,臨走時,對他夫婦二人言道,盡量不要讓人得知他在這裡,尤其是楊過。說罷,不理二人的迷惑神情,逕自去休息。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9:16

第一部 神雕 第九章 再入襄陽
  
  第二天早晨,他正在練氣,正入佳境之時,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從容收氣散氣,用心一感應,卻是郭大小姐,武氏兄弟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頗不情願的模樣。

  郭芙昨天自見到蕭月生以後,心中一直憤憤不平,他年紀輕輕,卻得爹爹媽媽那般看重,再看看身邊一直圍著自己轉的武氏兄弟,心中歎息。

  武氏兄弟長相英俊,一表人才,相貌比他要強上許多,兩人站在他身邊,卻黯然失色,他深邃幽深的眼睛,他不怒而威的氣度,使武氏兄弟顯得如幼稚孩童,淺薄無能,心中對兩人的喜歡減了幾分之餘,對蕭月生卻有了幾分憤恨之意,女兒家的心思,實在讓人難懂。

  走到蕭月生休息的精舍前,郭芙回過頭,用一雙明眸狠狠瞪了兩人一眼,這才輕輕叩了叩門,嬌聲道:「蕭大哥,你在嗎?」

  忽然無風而動,門扉打開,蕭月生正盤膝坐在榻上,面帶淡淡的笑意望著他們。

  郭芙踏入房內,嬌笑道:「我就說蕭大哥準會早早起來的,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不信,蕭大哥,我們出去玩吧!」

  蕭月生有心拒絕,郭芙仍是小孩心性,無時不想著玩,他對她與武氏兄弟,總覺是兩代人,有一股無形的隔閡橫亙其中,可能這就是代溝吧。

  郭芙見他不答,忙道:「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讚你武功好,想要跟你請教一番呢,蕭大哥就指點指點我們吧。」

  蕭月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武氏兄弟,他們自進屋來,顯得頗為侷促,身體僵硬,極不自在,對他倆微笑道:「你們師承郭大俠,自是明師高徒,蕭某武功平常的緊,不敢虛自妄言。且兩位武少俠家學淵博,在下也是極為羨慕的。」

  兩人忙拱手,面色通紅,不復平日口舌便給的模樣。蕭月生的武功他們二人是親眼所見,自然知他謙詞,話中帶有拒絕之意,但他二人在蕭月生面前,為他威嚴所懾,畏手畏腳,平時靈活的頭腦無法運轉,表現極為畏縮,郭芙在旁看著,大為洩氣。

  蕭月生對一臉薄怒之色的郭芙道:「郭姑娘,令尊何在?」

  郭芙道:「我爹爹正在後花園練功呢。」

  蕭月生自榻上下地,笑道:「令尊的武功,在下極為佩服,正好前去見識一番,郭姑娘,相煩引路吧。」

  郭芙聽說他想見識自己爹爹的武功,心中也是高興,在她心中,自己爹爹實是天下第一,她平常亦是郭小姐而自豪,如今讓這個傢伙見識一下自己爹爹的厲害,正是如她所願。

  引精舍身處郭府之西,旁尚有幾間,以花草相隔,簡潔而雅致,佈局不俗,蕭月生猜想必是黃蓉所為,郭靖是萬萬不成的。

  正走到一間小院,院內植有青竹小林,靠西牆而生,院東一座小亭,內有石桌石椅,坐於此處,觀青竹迎風颯颯,倒也頗有情趣。

  郭芙走在前面,到了院前,嬌聲叫道:「外公,您起來了嗎?」

  屋內傳出清郎的聲音:「芙兒,你這般早來此做甚?」

  郭芙推開門扉,朝裡面走去,道:「外公,蕭大哥也來了,他要去看爹爹練武,你也同去好不好?」

  黃藥師一襲青衫,沒帶面具,露出了修眉朗目的面孔,年輕時必是美男子。

  他來到院中,見蕭月生站在其中,冷著臉道:「蕭兄弟,你來了。」

  蕭月生拱拱手,從容笑道:「黃島主,近來可好?」

  黃藥師看了看其餘之人,皺了皺眉,道:「甚好,有勞掛心,芙兒,你與這兩個小子不好好練功,卻到處亂跑,你娘也不管管你!」

  武氏兄弟被黃藥師冷峻的目光一掃,膽戰心驚,嚅嚅說不出話,郭芙微翹的小嘴嘟了起來,嬌聲道:「外公---,我們正想找蕭大哥一塊練功呢。」

  黃藥師哼了一聲,道:「你們先去練功吧,我找他有事。整天只想著玩,武功怎能練好,快練功去!」他指了指蕭月生,冷冷的說,到了後來,有些聲色俱厲的意味。

  郭芙嘟著嘴,眼睛微紅,微泛秋水,氣得轉身跑了出去。

  武氏兄弟忙對黃藥師拱手,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黃藥師又是哼了一聲,道:「這兩個小子,整天圍著女人轉,太沒出息!」

  蕭月生微微一笑,道:「黃島主太過苛求,他們青梅竹馬,整天膩在一起,也屬正常。」

  黃藥師神色微緩,道:「蕭兄弟怎麼過來了,怎麼不見你身邊的那位姑娘?」

  蕭月生走到小亭,在石椅上坐下,拍著一尺厚的石桌,笑道:「她已成為我的妻子,在家沒出來。」

  黃藥師是個重情之人,聞言輕笑一聲,隨即想到自己的妻子,心下黯然。

  蕭月生看到他的表情,心知他想到情深義重的妻子,也不由大感同情,但她逝世時間太長,恐怕已經回天無力,心中也甚為可惜。

  兩人默默無言,竹林沙沙的響聲清晰傳來,平添幾分幽雅之氣。

  黃藥師良久自傷感中拔出心神,忽然問道:「蕭兄弟,我一直心中好奇,你如此年輕,為何武功如此高明,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蕭月生看著隨風搖曳的青竹,漫聲道:「其實,蕭某的武功並不出眾。」

  見黃藥師欲言,伸手止住,笑道:「我知黃島主定要說我太過自謙,豈不知這正是我肺腑之言。」

  看了看面帶思索之色的黃藥師,他負手站起,遠眺天邊,幽幽的聲音響起:「天下間殺人利器,人們一直以為是刀兵與武功,其實大謬也!」

  黃藥師端坐於石凳之上,問道:「哦?那你認為--?」

  蕭月生望著他,笑了笑,道:「是道術。以威力而論,武功與道術相比,差之千里。」

  黃藥師嗤笑一聲,道:「道術?呵呵,那是些愚弄百姓的鬼劃符罷了,哪有什麼威力。」

  蕭月生搖頭擺手,道:「島主差矣。道教傳承百年,豈是鬼劃符可一言以蔽之。世間智者無數,道術如只是虛言,道教豈能興旺若斯。」

  黃藥師起身道:「當初王重陽華山論劍,為何不使出道術?反而只使武功?」

  蕭月生沒想到他如此頑固,不欲爭論下去,笑笑不言。

  黃藥師卻並不放過,問道:「難道蕭兄弟通曉道術?」

  蕭月生不言,手掌輕拍石桌,「轟」的一聲,彷彿響雷在耳旁炸開,尺厚的石桌竟已化為齏粉。

  他大袖一揮,一股輕風將石粉吹去,只餘光禿禿的底柱直直杵在那裡。

  蕭月生看了看有些發呆的黃藥師,笑道:「我剛才所使,正是掌心雷,是雷法中小乘術法,威力如何,還請島主品鑒。」

  黃藥師低低歎息一聲,道:「老夫錯矣,不想道術之威,強至若斯。如此說來,那天下豈不是道士的天下?」

  黃藥師性格孤傲,讓他說自己錯了,殊為不易,他的性子,即使知道自己不對,也不會承認。

  蕭月生看了看聞聲趕過來的郭靖眾人,閉嘴不言。

  黃藥師正想聽他說下去,見到他的表情,知道不欲讓別人聽到,起身揚聲道:「靖兒蓉兒,你們出去吧,不必大驚小怪。」

  郭靖他們已經站在門口,他道:「岳父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小婿剛才聽到巨響,不知為何?」

  黃藥師擺擺手,道:「沒事,你們出去,出去,別打擾我們說話。」

  黃蓉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不必再說,郭靖無奈,只好拱手告辭。郭芙與武氏兄弟也在其中,她見蕭月生正負手立於外公之後,面帶微笑,彷彿看向自己,心中一羞,隨即一怒,恨恨的跟在爹娘之後,走了出去,將到拐角處,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見蕭月生已經轉過身,正與外公說話,忍不住哼了一聲,掉過頭,消失在拐角處。

  正在說話的蕭月生心生感應,向拐角處望了一眼,搖了搖頭,不再理會。

  蕭月生繼續與黃藥師說道:「黃島主的擔心倒大可不必,修道比之練武,難上千百倍,上乘道術,非嗣教真人無法得傳,甚至道統最為淵遠的正一道,嗣教天師也極少習得上乘道術,在下自幼於深山中修道,承天之佑,得遇奇緣,方有今番成就,此乃天成,實非人力可及。」

  黃藥師對他的這番話深信不疑,這般才合理,像蕭月生如此奇人,他竟從未聽說,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其實蕭月生所說多是虛言,駕馭道法,須內丹已成,五氣朝元,古今只傳說中的神仙到此境界,當世之人,皆無可能,他如此說,貶低自身實力,也是自保而已。他熟知人性,深知本領越大,越是危險。

  黃藥師歎息道:「沒想到蕭兄弟竟有如此境遇,那蕭兄的武功傳自何人?」

  蕭月生道:「在下的武功原也平常,只是修道之際,用以強身健體,上不得台面,只是輕功尚值一提罷了。」

  黃藥師點點頭,他聽自己女兒說過,蕭月生的輕功稱得上是神鬼莫測,不可捉摸。

  他怔怔思索,心中不知想著什麼。蕭月生也是陷入深思,在原來的時代,他盡閱道藏,這是個驚人的行為,道藏自修成以來,幾乎無人能夠閱盡,因其太過龐大,如不是他當時已具神通,不可能完成,但道藏的很多書已失傳,如今到此,是難得的機遇,有機會重拾那些遺失的道書,心中大是興奮。

  以後日子,兩人常聚在一起開懷暢飲,郭芙雖然膽大,但對這個外公卻打心裡面畏懼,自不敢來此打擾。黃藥師學識淵博,蕭月生見識高妙,兩人談話,常起知音之感,閒暇時,兩人共同研究五行之術,皆受益匪淺。

  這一日,蕭月生進完早膳,在後花園中漫步,見到郭靖正坐在已經凋謝的花前皺眉沉思。

  他上前道:「郭大俠,何事令你心煩,可是襄陽防務?」

  郭靖忙起來,讓他坐下,歎了口氣,道:「正是,蒙古精兵戰力強盛,而我大宋兵士自來積弱,實在讓人擔憂。」

  蕭月生坐在他身旁,道:「郭大俠,你曾掛帥出征,精通軍事,依你看,這襄陽守得住還是守不往?」

  郭靖又是深深歎息一聲,黯然的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只盼望冬天早早到來,那時蒙古糧草難以供應,只能撤退。」

  蕭月生亦是暗歎一口氣,蒙古破城只是早晚之事,而且他們對敵極為凶殘,不投降之城,破城之後必會屠城,那時,將是何等淒慘,他不忍去想。

  他道:「蒙古精兵已佔半壁江山,所攻之城,攻無不克,只在襄陽,久攻不下,城破之日,他們的怒火必會燒向百姓,那時,將是何等慘事,郭大俠想沒想過?」

  郭靖神色更是黯然,怔怔出神。

  蕭月生歎了口氣,站起身,離開了花園,他的心中也是沉重之極,他雖對南宋沒有歸屬之感,但見漢人百姓慘遭屠戮,心中亦不是滋味,心中有了救世之念,對忽必烈頓起殺心。

  是夜,蒙古大帳中,六盞牛油燈放於四周,使大帳亮如白晝。忽必烈正手持書卷,靜心閱讀。

  忽聽一人說話:「可是忽必烈王子殿下?」

  忽必烈一愣,抬頭望去,心下大驚,面上卻鎮定如恆。

  只見一人已負手立於帳中,面帶微笑。

  他鎮定的問道:「正是小王,不知先生何人?」他心中暗自忖度,自己的大帳由精銳的蒙古武士把守,雖不能稱之龍潭虎穴,亦相差彷彿,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大帳,這般本領確實從未得見,心下不敢妄動。

  此人正是蕭月生,他微微一笑,道:「在下蕭月生,聽聞蒙古王子忽必烈英明果敢,才智絕倫,特來一見。」

  此話說得托大,讓忽必烈心中頗不舒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蕭月生笑道:「殿下心中定認為在下狂妄,那在下就狂妄一回,我想與殿下定下一份君子協定。」

  忽必烈穩穩坐於桌案旁,輕輕拿起案上的一碗奶茶,問道:「哦?不知是何協定?」

  蕭月生眼中神光一閃,頓起殺心,輕抬左手,忽然心中一動,念頭一轉,收斂了殺氣,微微一笑,忽必烈手中的奶茶自他手中掙脫,向蕭月生飛來,一滴未灑,穩穩接住,他笑道:「多謝殿下的奶茶,殿下不必費心了,帳外眾護衛已經小睡,暫時不會醒來。」

  忽必烈有些絕望,本想擲杯為號,喚眾武士前來,沒想到此人本領如此高明,竟無聲無息將自己的侍衛全部放倒。而這手凌空攝物,他中不懂武學,仍知其高明。

  蕭月生輕笑一聲,將奶茶送到口中,喝了一口,強忍不適,將碗輕輕送回案上,沒想到這奶茶如此難喝,讓他極不習慣。

  他定了定神,道:「我取殿下之首,如探囊取物,這一點,想必殿下不再懷疑,而殿下取百姓首級,亦是如此。」說到此,他停了下來,看了看忽必烈,見他並未露同憤怒神態,暗中點頭。

  蕭月生繼續道:「我想來個君子協定,殿下須同意不再妄殺百姓,而在下可以將你身邊的侍衛培養成高手,以保證殿下的絕對安全。不知殿下可有疑議?」

  忽必烈有些好笑,屠殺百姓,並不僅僅是震懾,更是一種需要,蒙古鐵騎無雙,便畢竟人數太少,即使宋人再弱,數量龐大,也是一種威脅,屠殺百姓,雖然殘忍,卻是最有效的控制手段。

  蕭月生見有面帶猶豫,笑道:「殿下先不忙回答,明晚此時,在下再來恭候消息,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海涵。哦,臨別我有一言不吐不快,殿下帳外的侍衛雖是軍中千里挑一的勇士,但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實在不值一提,殿下還須慎重挑選。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身影一閃,已經消失不見。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8 22:29:34

第一部 神雕 第十章 刺殺
  
  忽必烈怒發如狂,猛的將案上的奶茶碗狠狠摔在氈上,大喊:「來人!來人!」

  蕭月生臨走之時,已將幾個侍衛的穴道解開,正在迷糊之間,聞聽帳內殿下召喚,十幾個侍衛忽的一下湧了進去,跪在地上,呼道:「殿下!」

  忽必烈憤怒的雙眼發紅,狠狠瞪在跪在身前之人,心中殺機湧動,但想到那人詭異莫測的輕功,心下寒意頓生,自己這些侍衛確實對武林中那些高來高去的高手用處不大,唉,他心中暗歎一口氣,揮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去將法王他們請來。」

  不久,金輪法王眾人進了大帳,楊過與小龍女也在其中。

  酒席上來,忽必烈面色如常,不停勸大家進酒。

  酒至半酣,他忽然問道:「諸位之中,可有人聽說過蕭月生此人?」

  楊過心中一動,昨夜他正在帳中入睡,蕭大哥忽然進來,將自己叫起,自己尚沉浸在重逢的大喜中,他制止了自己的說話,用傳心術在自己腦海中說,要速速離開蒙古大營,否則有大禍臨身。難道他竟然見到了忽必烈?

  瀟湘子與尼摩星等對望了幾眼,搖了搖頭,金輪法王一怔,道:「殿下果然神通廣大,竟有聽說此人。我去中原之時,曾遇此人,他的輕功極高,其他功夫麼,倒不見得高明。」

  他被忽必烈封為蒙古第一國師,如說出自己敗於蕭月生之手,不啻自打耳光。

  楊過心中冷笑一聲,沒想到這大和尚如此卑下,說出這番話。

  忽必烈大喜,道:「那國師武功必是高出他甚多了?」

  金輪法王面色微紅,但在他微黑的面色下卻難察覺,躬身一禮,道:「此人輕功極高,一巧補百拙,在下與他交手,勉強可勝而已。」

  忽必烈放下心來,屆時讓所有人齊上,自可手到擒來,蕭月生此人倒是個人才,不知能不能網羅至帳下。

  他悶在心底的抑鬱之氣舒展開來,心情舒暢之下,開懷大飲,頻頻向眾人勸酒。

  楊過對這種烈酒不甚習慣,況其心中有事,沒喝幾口,幾輪下來,只有他師徒二人尚是清醒。

  楊過見他們喝得差不多,起身對忽必烈躬身道:「殿下,小人報仇心切,想今夜出發,混入襄陽城中,伺機刺殺郭靖。」

  忽必烈已是半醉,聞言大喜,道:「甚好甚好,如你能將郭靖刺殺,小王封你為蒙古第一勇士。」

  正在觀望的其餘眾人面色一變,練武之人,最是好名,如能名揚天下,那是武人最大的榮耀,這蒙古第一勇士稱號尊榮至極,實是令人眼紅之極。

  楊過見眾人的神色,心下瞭然,忙道:「小人刺殺郭靖,純是為一己私仇,不敢受此封號,請殿下授與於蒙古有大功之人罷。」

  忽必烈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小王便依你之言,不知楊壯士還需何幫助?」

  楊過搖了搖頭,帶著小龍女躬身告辭,在忽必烈身邊一侍衛的引領下,出了大帳,離開蒙古大營。

  剛至襄陽城下,通了姓名,旁邊一軍士忙將他放入,說郭大俠知他今晚要來,請他前去。

  楊過心中驚疑,難道郭靖已經知道自己前來刺殺於他,想想又不可能,只能是蕭大哥,只有他知道自己今晚會回來。

  轉身對小龍女道:「姑姑,必是蕭大哥相召,我們去郭府吧。」

  小龍女點點頭,道:「不知你蕭大哥召你何事?不會是他知道你要殺你郭伯伯,來阻止的吧?」

  楊過一愣,停下腳步,想了想,這大有可有,蕭大哥神算無雙,似乎無所不知,但隨即一喜,他身中情花之毒,有蕭大哥在這裡,定能有辦法解毒。

  他對小龍女笑道:「有蕭大哥在這兒,就不必怕我身上的毒了,蕭大哥神通廣大,定能有法子將我這身毒解去。」

  小龍女喜極,這些天總為這個擔憂不止,如今聽聞能有辦法解毒,心中的驚喜可想而知。但她自幼修古墓心法,絕情絕欲,心中的喜意僅在臉上閃現一下,笑道:「那我們快去吧。」

  兩人剛進郭府,便有家人引他來至一精舍之前,剛站定,門被打開,蕭月生靜靜立在那裡。

  楊過大喜,叫聲:「大哥!」

  蕭月生淡淡的應了一聲,對小龍女溫和的道:「龍姑娘,進來坐罷。」

  楊過見蕭大哥對他愛搭不理的,有些訕訕,垂手立在那裡。

  蕭月生左手輕揮,將門關上,進得屋來,坐在榻上,閉目不語。

  楊過垂手站在那裡,心中陡感壓力,蕭大哥靜靜坐在那裡,身上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威壓之氣,讓自己喘起氣來倍感困難,心跳越來越快,渾身的血液急速的湧動,像要把血管爆開。

  小龍女也感覺到了這股壓力,看楊過站在那裡,滿臉通紅,臉上青筋鼓起,忙對蕭月生道:「蕭大哥,不知你找我們何事?」

  蕭月生對這個冰清玉潔的女子極為喜愛,聞言撤去身上的威壓,對楊過道:「楊兄弟,你為何在蒙古大營內?」

  楊過吶吶無言。

  蕭月生歎了口氣,道:「昨夜我本想將忽必烈刺殺,在臨動手之際,忽然發覺你們竟在營內,這才硬生生止住,否則,你們現在已身首異處了!」

  楊過大驚,道:「大哥,你竟要刺殺忽必烈?!」

  蕭月生冷冷瞪他一眼,道:「怎麼,他殺不得嗎?」

  楊過忙搖了搖頭,道:「不是,只是---」

  蕭月生冷笑一聲道:「只是你想借助他報卻父仇,對吧?!」

  楊過性子孤傲偏激,吃軟不吃硬,雖然對蕭月生極為尊敬,但這般冷言冷語,仍是惹他反感,激起了他的性子,脖子一挺,道:「不錯!郭靖他是我殺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我自己殺不死他,只能借助別人!」

  蕭月生不理他,溫聲對小龍女道:「龍姑娘,你是這混小子的師傅,應該深明大義,你可知,如果郭靖死去,襄陽城必破,屆時,他們久攻不下的怒火必將引起屠城之舉,大宋百姓將有多少慘遭屠戮?!我想,蒙古人的殘暴你們應該見識過了吧?!」

  說到後面,聲音漸漸激昂。

  蕭月生歎了口氣,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時,你們將終生痛苦內疚,楊過,你難道想那樣嗎?」

  楊過面帶矛盾,顫聲道:「那殺父這仇難道就不報了嗎?」

  蕭月生看了看他,想了想,道:「本來,我不想將你父親的事告訴於你,以免你心中痛苦,但事到如今,也是讓你知道真相之時了,你祖父楊鐵心,本是楊家嫡系子孫,郭大俠之父乃郭嘯天,他們二人結拜為異姓兄弟………………」

  他將楊康與郭靖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待到說完,天空已見微光。

  望著被他的話驚呆的兩人,他又道:「你的名字叫楊過,字改之,正是你郭伯父所起,正是怕你步你父親的後塵,但你母親性情剛烈,尚未生下你,就偷偷躲了起來,讓郭大俠夫婦找尋不著,才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我不信,我不信,我爸爸不是這樣的人--」楊過忽然大喊,表情痛苦不堪。

  蕭月生左手輕揮,用真氣將他束住,道「我知你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英雄豪傑。人生即是如此,一步之差,錯恨難返,人死為大,暫且不必去說他對與錯。你想找郭靖報仇,確實是沒什麼理由,況且你因私廢公,實在應該反省!」

  楊過雙腿一軟,趴在地上,嗚嗚痛哭。

  小龍女也是心中壓抑,輕輕扶起楊過,溫柔的道:「過兒,莫哭。」

  楊過撲到她溫暖的懷中,更是放聲大哭。

  蕭月生搖了搖頭,長歎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後花園中,郭靖一身短打,正神態專注的練功,蕭月生慢慢踱了過去,坐在花前的長椅之上。

  郭靖看到他,停了下來,收勢走了過來。

  「蕭少俠,這麼早就起來?」郭靖整理了一下衣服,笑著問道。

  蕭月生笑笑,道:「郭大俠也是這般早。」

  郭靖呵呵笑了一聲,道:「郭某資質愚鈍,唯有多下苦功,這能使武功有些長進。」

  蕭月生心下佩服,這才是大智若愚,郭靖能有今天的成就,決非幸運這麼簡單。

  蕭月生起身,將長衫下襟一撩,別在腰間,笑道:「來來,郭大俠,我們過兩招,切磋一番。」

  郭靖忙擺擺手,笑道:「我這兩腳貓的功夫,如何與蕭少俠相比,還是不獻醜了吧。」

  蕭月生兩腳微分,以無極式站定,笑道:「郭大俠太過高抬在下,蕭某的功夫中,只有輕功還算可以,其餘皆是平常,我對郭大俠的武功仰慕已久,這番說什麼也要見識一番。」

  郭靖點點頭,其實他也早想與蕭月生切磋一下,武功到了他這般程度,實在難覓敵手,整天只能自己練習,確實有些枯燥。

  兩人站立,準備完畢,郭靖道:「我用降龍十八掌,你小心了。」

  說完,左手在身前劃了個半圓弧,右掌猛的擊出,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亢龍有悔。這一招他練了二三十年,熟得不能再熟,掌中帶著剛烈的內力,至剛至陽,擊到人身,能使人筋斷骨折,威力極大。

  蕭月生不慌不忙,右手在身前劃了個圓,纏向郭靖擊來的雙掌,郭靖只覺自己手掌尚未擊到蕭月生,半空中彷彿有一團棉花將自己的右掌擋住,掌中的內力被這團棉花吸了個乾乾淨淨,忙撤去右掌掌勁,左掌跟上,見龍在田,一掌擊去。隨即發現自己的右掌竟不由自主的迎向左掌,兩掌相交,「呯」的一聲,見龍在田內力厚重,堅不可摧,他受到自己的內力震動,體內血氣一陣翻湧,已是受了輕微的內傷

  蕭月生左手輕搭在他的右手手背,一股精純的內力湧入他體內,震傷已經痊癒。

  郭靖長吁了口氣,道:「這是什麼功夫,竟如此神奇?」

  蕭月生笑了笑,道:「這是蕭某自創的一門心法,稱之為斗轉星移,可將擊向自身的內勁引開,或借力打力,對於防守,甚有功效。」

  郭靖笑道:「斗轉星移,名至實歸,確實有斗轉星移之效,蕭少俠間能創出如此神奇的一門心法,郭某佩服萬分。」

  這門心法是蕭月生根據太極心法原理而創,其威力更甚,與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慕容世家的心法是以遍學諸派武學為基,與斗轉星移相比,威力是遠遠不如了。

  蕭月生道:「蕭某此次有事相托地郭大俠,還請郭大俠不要推辭。」

  郭靖邊與他走到長椅中坐下,邊問:「不知有何事需郭某效勞,如力所能及,定盡力而為。」

  蕭月生長歎一聲,看看東方的啟明星,笑道:「過了今晚,在下即將隱居山林,不再伸手武林中事,我這門心法,就請郭大俠代為傳授下去,也不枉我花費心力一場。」

  郭靖大驚,忽的起身,道:「這是為何,蕭少俠正當風華茂盛之時,為何忽然要歸隱山林?」

  蕭月生轉身笑了笑,道:「郭大俠不必驚訝,原因以後自知。在下自幼於深山中修道,修道二十餘載,對世俗之事看得本輕,只想看看自己修煉得到底如何,方才踏入凡俗,但這幾年見聞讓我心中疲倦,動極思靜,想歇息一陣,安靜幾年,呵呵,說不定哪日,我又靜極思動,跑來找你。」

  郭靖勉強的笑了笑,道:「你能來找郭某,我自然是極高興的,即使你要歸隱,有暇之時,不妨多來此處盤桓,略解我夫婦思念之情。」

  蕭月生點點頭,道:「一定,來,我先說說這心法。」

  郭靖一怔,道:「怎麼,你要傳於我,何不將心法錄於紙上,我攜帶在身,遇有合適之人,傳於他便是了?」

  蕭月生搖了搖頭,道:「不行,錄於紙上太過冒險,難免不為奸人所得,這門心法須口口相傳,不能見於紙端。」

  郭靖面帶難色,道:「可我記性不大好,恐的學不會這門神奇的心法。」

  蕭月生笑了笑,道:「這你毋須擔心,我自有辦法,傳授方法有些特別罷了,我將以灌頂之法授與你。」

  郭靖聽說過灌頂之法,據說是佛門具有大神通的高僧傳授弟子時所用,沒想到蕭少俠竟然懂得這門功夫,他層出不窮的本領讓郭靖極為敬佩。

  傳授過程極為簡單,蕭月生只是左手掌心輕按於郭靖百會,郭靖光明磊落,竟不擔心蕭月生對己不利,坦然的接受,如是黃蓉在此,定然不會同意。

  郭靖只覺腦中出現了一段口訣,清晰無比,大感神奇。

  蕭月生抬起手,自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遞於郭靖,道:「郭大俠,這枚玉珮乃我貼身之處,今後如郭大俠有事找我,可派人至嘉興南湖相候,自會見到我。」

  郭靖也不推辭,鄭重接過玉珮,他深知此佩的份量。

  蕭月生起身將長衫下襟放下,輕拂了拂衣襟,鄭重說道:「我來此處,最好不要讓人知曉,今日我想靜修一日,今晚即要離開,明日如蒙古大軍有何動靜,郭大俠務必當機立斷。呵呵,言盡於此,我們後會有期!」

  郭靖這些年歷練,早已精明練達,聞聽蕭月生之言,不禁一驚,疲乏:「蕭少俠,難道你要刺殺……」

  蕭月生忙抬手制止,微微一笑,轉身飄然而去。

  蕭月生傳他斗轉星移心法,其實是傳於郭靖,讓他多一層防身之技罷了,他深知,郭靖嘴笨,是教不出徒弟的,他不如此說,郭靖自然不會接受此心法,也算是蕭月生的一片苦心吧。

  郭靖站在那裡,心中波瀾起伏,怒濤洶湧。

  他抬頭望向蒙古大軍的方向,心中激動。他數度有刺殺之念,但尚未接近大營,已知難而返,忽必烈深知中原武林高手輩出,刺客必不會少,防備之嚴,以銅牆鐵壁稱之亦不為過,唯蕭月生的輕功已超武功範疇,屬道法之列,方能視若閒庭。

  郭靖回想起蕭月生剛才的表現,語氣中分明有決別之意,知其已下定決心,可能他這次來,就是想刺殺蒙古大帥,不然,為何剛一進郭府,就讓自己保密,不讓別人知曉他的到來。

  隨即他又有些擔心,雖然以蕭少俠的輕功,接近蒙古大帳不難,但要想全身而退,卻是千難萬難,蒙古人悍勇過人,毫不懼死,即使以他的輕功,如被纏住,在千軍萬馬中,也難以自保。

  蕭月生回到精舍,見到楊過與小龍女已經平靜下來,微微一笑,道「楊兄弟,心中可舒服些?」

  楊過面色一紅,慚愧的道:「蕭大哥,你莫見怪。」

  蕭月生擺擺手,笑道:「我們兄弟,不必說這些話,咦,你中毒了?」

  小龍女道:「正是,過兒在絕情谷,中了情花之毒。不知蕭大哥能不能解?」

  蕭月生左手搭上楊過的右關脈,一股內力湧入,俄爾點點頭,笑道:「不妨事,我有一枚靈丹,服下即可解去,不過,目前僅餘一枚,如果再中此毒,可要我花些時間去煉製了。」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隻玉瓶,從玉瓶中倒中一枚紅色丹藥,遞給楊過。

  楊過一口吞下,隨即跑去如廁,回來後神清氣爽,神采奕奕。

  小龍女大喜,忙問:「過兒,可是已經解去?」

  楊過也歡喜愈恆,歡喜的拉著小龍女的手,笑道:「正是,姑姑,已經沒事了。我們再也不必理會裘千尺這個老妖婆。」

  蕭月生笑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要靜修一日。去見見郭大俠夫婦,這幾日,他們夫婦有一劫難,你且幫他們一把。」

  楊過欣喜之情仍旺,聞言告辭。

  這一日,楊過與郭靖出襄陽城,拜了杜公部祠,讓楊過頗受震動,深明大義之所在,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銘記於心。

  在襄陽城外,他們遇到一番凶險,郭靖被蒙古精兵圍住,陷入其中,但他內力深厚,又得斗轉星移心法相助,在萬人眼前,大展神威,赤手空拳縱上城牆,讓陣中的忽必烈既是敬佩又是痛恨。

  入夜,月朗星稀,天清氣和,蒙古大帳之內,忽必烈端坐案前,手握書卷,入神讀之。

  金輪法王、瀟湘子、尼摩星與馬光佐手握兵器,當於案前,面帶戒備之色,忽必烈知今晚蕭月生要來,便讓高手盡來,其餘三十幾名次一等高手環於帳外,以人海戰術對付他。

  金輪法王心中暗自惴惴,他知道今夜對付的必是蕭月生無疑,想到他那詭異莫測的輕功,那一手無聲無息的彈指神功,他的背心就冒涼氣,蕭月生使的武功並不能稱之為武功,應以妖法稱之。

  看看周圍幾人,他的心稍稍安定一些,這幾人雖與自己不合,各自明爭暗鬥,但武功僅稍遜自己一疇,幾人合力,武功再高,也定難招架得住。

  忽必烈面似鎮定,心中頗不平靜,對這幾人是否能拿下蕭月生沒有把握,但保自己平安,想必不難,因此心中倒也不甚懼怕。他目光停留在書卷之上,心下正入神想著如何拿住他,怎樣才能勸得此人加入自己帳下,忽聽一聲冷笑傳來,抬頭一看,正是蕭月生負手立於帳中,他一襲青衫,面帶冷笑,神目如電,帳內的幾盞牛油燈顯得黯然失色。

  金輪法王急忙躍起,跳至忽必烈案前,手持金輪,護住忽必烈。

  瀟湘子、尼摩星、尹克西與馬光佐以四象陣將蕭月生圍住,他們四人並不知蕭月生的厲害,但見他無聲無息進來,自己卻毫無所覺,也知頗為棘手,方四人齊動將他圍住。

  蕭月生面容平靜,對圍在身前的四人視若不見,冷冷的看著忽必烈,道:「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我本憐殿下一代英豪,不忍下手,才想和平解決,不想,殿下卻自求速死,如今這帳內高手畢集,精英鹹至,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腳。」

  馬光佐渾人一個,脾氣暴躁,聞聽此言,大吼一聲:「吃我一棍!」鐵棍以力劈華山之勢照蕭月生打將下去。

  另三人見他動手,也忙投入攻擊,將蕭月生身影罩住。

  蕭月生身影輕閃,在眾人的攻擊中氣定神閒,左手微抬,向金輪法王指去。

  金輪法王對他的彈指神通深為戒懼,看到他的動作,忙將金輪橫在身前,擋在自己與忽必烈身前。

  蕭月生微微冷笑,金輪法王只聽「噹」的一聲巨響,一股大氣自金輪上湧入自己身體,身體不由自主,被這股巨力帶至空中,金輪早已脫手,他身在半空,嘶聲喊道:「保護王……爺……」勉強將話說出口,口內熱血噴湧,說不出話來,「撲」的一聲,跌至忽必烈身後地上,渾身五臟六腑似被大力攪動,疼痛若死。

  圍攻的四人大驚,尚未反應過來,只見端坐案前的忽必烈眉間猛的噴出一道熱血,出現了一個血窟窿,面上的表情帶著驚異、不信,與不甘,目光漸漸失去了神采,身體卻仍端然不動。

  瀟湘子厲嚎一聲:「王爺---!」

  轉過頭去,狠狠的瞪著蕭月生,目光狠厲,如噬血野獸,隨即瘋了一般撲了上去,招招儘是同歸於盡,他心下深知,忽必烈一死,他們的下場也必是如此,只有逃出蒙古,與其如此,從此無出頭之日,不如玉石俱焚。

  蕭月生對他們的攻擊絲毫不放在眼中,只是冷笑兩聲,斗轉星移心法運轉,將他的招魂幡隔空一撥,攻向他的招魂幡猛的轉向尹克西,尹克西正全神攻擊蕭月生,沒想他能攻向自己,冷不防之下,雖盡力躲閃,仍被招魂幡擊中大腿,痛叫一聲,倒在地上,大叫:「瀟湘子,你做什?!」

  瀟湘子開口欲辯,道:「不是我,是他,他會妖法,將我的幡引到你身上。」

  尹克西不信,待要大罵,卻看到尼摩星忽然挨了馬光佐一棍,仰天吐血而倒,心下這才相信,這般妖法讓他有些膽寒。

  蕭月生沒再拖延,左手微抬,如彈琵琶一般,四指微彈,四人或胸口或眉間,四個血窟窿噴出四股熱血,讓站在中央的他有些噁心,他雖殺過人,但畢竟不多,還有些不太習慣。

  他不再看那些失去神采的面孔,走到躺在地上的金輪法王身旁,笑道:「金輪法王,暫且饒你性命。」

  說罷不待他說話,一指凌空輕點,金輪法王寂然不動,卻是被他點了穴道,昏死過去。

  「歎--」他長長的歎息一聲,自己一念之間,生殺予奪,無怪乎世人皆追求權利,這種操縱別人命運的快感確實極易上癮。自己昨夜現身,本想今日能將蒙古賢館的精英全部引來,一網打盡,不想天算不如人算,只殺了三十幾人,怪只怪忽必烈太將自己看輕。

  他看了看滿地血腥,心下有些噁心,將金輪掛回到金輪法王背上,把他與瀟湘子提起,飄飄如鬼魅,踏風而行,蒙古精兵眼睛只覺一花,一陣風吹過,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搖搖頭,專心巡邏。他轉眼間離開蒙古大營,如無人之境。

  出了大營不遠,將瀟湘子已經發硬的屍體扔下,金輪法王放在旁邊,右手輕輕按到地上,快速的劃了個圓,輕輕一提,三尺見方的大土塊被他輕輕提起,如有旁人看到,定然驚駭之極。

  將瀟湘子的屍體扔到出現的穴中,再將土塊按上,右掌輕拍,地上恢復原狀。

  他不再停留,提起金輪法王,向西而去。他已經知道,如今蒙古大汗蒙哥正在四川。

  第二日天尚未亮,郭靖即派出探子探聽蒙古大營情況。知道大營內戒備森嚴,人人面色凝重,氣氛壓抑。

  郭靖在大廳內急得直搓手,黃蓉大腹便便,手拿青竹,已不是丐幫的打狗棒,但她多年習慣,仍是拿著竹棒。她也是面以焦急,昨晚,郭靖已經將白天的話說人黃蓉聽,黃蓉一聽,即知蕭月生要做什麼,但此事太過凶險,即使成功,也難以逃脫,雖說蕭月生輕功驚人,但在千軍萬馬中,用處卻並不大。

  「不行,我得去看看,萬一蕭少俠陷入軍中,我尚可助他一臂之力。」郭靖猛的跺了跺腳,堅定的說道。

  黃蓉見丈夫的神色,知道難以阻止,忙道:「那你多帶些人去吧。」

  郭靖搖了搖頭,道:「不用,人多人少沒有差別,我一人獨去,逃脫起來也方便一些。」

  「可是---」黃蓉急道,郭靖一擺手,道:「蓉兒不必多說,我意已決,馬上動身,你且安心靜養,小心肚內的孩兒。」

  說完,不待黃蓉說話,大步走了出去。出了大廳,去馬廄騎上小紅馬,往城外馳去。

  郭靖昨日曾於陣前大展神威,蒙古武士大多認得他,見到他在離大營不遠處徘徊,忙向內通報,蒙古大帳內五個萬夫長面色沉重,王子殿下在帳內被人刺死,而他們卻毫無所覺,報到上面,所受之罰甚至有滅族之危,聞聽郭靖在外,在喜過望,如能把郭靖殺死,也算奇功一件,略抵護衛殿下不周之罪,忙發兵圍向郭靖。

  郭靖見到大營波瀾不驚,知道大事已定,如果蕭少俠沒有逃出,也已凶多吉少,自己前去也無所收益,便想回趕,沒想到,剛想掉轉馬頭,轟轟的馬蹄聲響起,他大驚,提轉馬頭,往回縱去。

  不想,他的小紅馬是大宛汗血,蒙古人之中,更不乏神駒,五個萬夫長的坐騎皆是千里神駒,不下於小紅馬,他們整日奔跑,腳力極健,而小紅馬這些年總是被小心呵護,腳力有些下降,竟被這五匹馬漸漸追上。

  眼見襄陽城在望,五人卻越追越近,面目可見,如果被這五人纏上,身後的大隊人馬就會將他圍住,那時脫身實屬不可能。他心下焦急,狠狠打了兩下坐騎,小紅馬潛力再出,迅速猛的再加快一節,但與那五人的距離仍是越來越近。

  忽然前方一青衫人飄飄而來,他大喜,正是自己的岳父東邪黃藥師。黃蓉勸不下丈夫,知道此去凶險,忙去找自己的爹爹,請他在城旁接應,萬一丈夫往回逃,有所助益。

  黃藥師在城牆上已見到郭靖的狀況,忙出城接應郭靖。

  他輕功卓絕,眨眼間來到郭靖身邊,距那五人百米開外,手中石子彈出,五聲厲嘯響起,那五匹馬皆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那五名萬夫長皆騎術精絕之輩,毫無防備之下,雙腿緊夾馬肚,坐於馬上不動,但這一番耽擱,郭靖已經逃遠,到了城門前。城門開了小縫,將他倆人接了進去。

  他五人對黃藥師的武功極為忌憚,只好怏怏打馬而回。

  黃藥師暗暗抹了下冷汗,心知今天如沒有自己,自己的女婿實在危險,這難道就是蕭月生所說的小劫,不由轉頭對牽著馬的郭靖道:「蕭兄弟呢?」

  郭靖忙食指豎於唇邊,示意住口。

  黃藥師不悅,道:「干什這般鬼鬼祟祟?」

  郭靖小聲道:「岳父大人,蕭少俠不欲別人知曉他來過這裡。還請岳父大人見諒。」

  黃藥師哼了一聲,道:「他總是喜歡這般神神秘秘,就由他吧!你為何跑到蒙古大營?惹蓉兒提心吊膽,她嚇得小臉都白了。」

  郭靖知道蕭月生不想讓人知道他做的事,這個老實人便開始裝聾做啞,不答。

  襄陽城外,蒙古撤兵,郭靖雖主張出擊,無奈守將呂文德懦弱,堅決不同意出兵追擊,只能眼睜睜看著蒙古大軍安然撤退。

  一個月後,蒙古大汗蒙哥在四川死於大帳內,金輪法王亦斃命於此,被懷疑是兇手之一。自此,蒙古人對前來投奔的武林高手皆深深戒備,投奔之人漸少。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08:46

第一部 神雕 第十一章 復出
  
  嘉興南湖

  秋去冬來,大雪初歇,天地茫茫,銀裝素裹。

  南湖岸堤的柳樹彷彿變成傲立的梅花,雪肌冰骨,風姿卓然。今冬的天氣並不嚴冷,但能下雪,卻是極為少見。湖面沒有結冰,在這白茫茫的天地間,添上了一抹碧綠。凜冽的北風不時吹起,捲起一抔輕雪,灑向天空。

  如此冷冽的天氣,人們紛紛於家中偎著火爐取暖,四周人煙稀少,故南湖上的那只扁葉小舟顯得格外的孤單。

  小舟頭上坐著一人,一襲寶藍色長衫,與此時的時節極不搭配。他手握釣桿,悠然的看著湖面,眼睛並睜並閉,彷彿正處半睡半醒間,這是蕭月生正在享受「獨釣寒江雪」的雅致。

  魚線不時隨風飄動,釣桿看似被他鬆鬆的握住,卻紋絲不動,漸漸的,他的雙眼慢慢合上,似乎睡了過去。

  忽然,他眼睛一睜,笑道:「小鳳,把這些魚拿回去罷。」

  一明眸皓齒的少女正往岸邊悄然趕來,腳下踏雪無痕,小心翼翼的靠近,聽到他的話,洩氣的停了下來,沮喪的回答道:「是,公子!」

  進入湖中,兩腳懸於湖面,凌空虛渡,幾十丈的距離眨眼即到,跳到舟上,足不沾水。如被武林中人看到,定是大為驚駭,如此輕功,實在讓人難以相信,況且出現在這麼一個年輕女子身上。

  蕭月生轉過頭來,溫潤深邃的雙眼滿是笑意,道:「小鳳你的輕功頗有進境啊,至百米之外我才發覺你的接近,確實難得!」

  聽到此言,小鳳沮喪的小臉充滿了笑容,咯咯笑道:「是麼,小玉姐姐與小星小月也說我的輕功進步許多,嘻嘻。」

  蕭月生將魚蔞遞給她,笑問:「夫人正在做甚?」

  小鳳接過魚蔞,輕鬆的掂了掂,一邊往裡邊看,一邊道:「夫人呀,正和節度夫人們賞雪呢。」

  蕭月生搖著頭笑了笑,在他去襄陽時,完顏萍自己一個人練武無聊,就開始去嘉興城內的貴婦人中遊玩,她氣質高貴,風姿楚楚,令這些人大為讚歎,很快便融入那個圈子。

  觀瀾山莊依山傍水,清幽靜謐,是難得的好住處,莊內被完顏萍佈置的極為雅致。她是一國公主,與蕭月生成親後,將那些跟隨自己的家臣們召來,置於山莊內,是股極大的力量,她豐厚的家底自然也帶來,花起錢來不知心痛,令那些貴婦人們更是敬慕,隱隱成為了這幫嘉興貴婦人們的領袖。眾人不時前來觀瀾山莊相聚,一同玩耍。

  蕭月生對她的行為頗為鼓勵,還不時給出些點子,像這樣的雪天,當然應該邀眾人賞雪吟詩,但他對吟詩有心無力,只好自己跑到湖裡來釣魚,美其名曰「獨釣寒江雪」。

  距當初刺殺蒙古汗已過十六餘年,堤上的柳樹變粗了,身邊的人變老了,只有他夫婦幾人與這南湖沒有什麼改變。

  這十幾年來,他閒來無事,便到武林轉一圈,最喜偷看別人的武功秘笈,甚至偷偷闖進龍虎山上清宮,翻看收藏的道門典藉。他腦中的道藏,乃是正統道藏,正一道曾在天師張宇初主持之下,修撰過一次道藏,但這些書至明後都已遺失,正統道藏乃清時所撰,與明時道藏相比,差上許多。

  他整整花了五年時間,將這些書印入腦海,收益之大,難以想像。現在的修為,才真正是長生不死,用天地精氣不停煉化身體,使之永不衰老,這又用去了十年時間。

  但十年時間,對修煉中的他而言,實在是剎那而已。完顏萍與身邊的四個小丫頭修煉的也是內丹之術,他以雙修術輔助,五人的修為突飛猛進,武功也已達到了不可思議之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也是個人的緣法。孫子明本是一個車伕,但現在已經是整個子明商號的大掌櫃,商號集車行、錢莊、糧店、酒樓、客棧幾個行業於一體,分號遍佈整個江面,成為江南排得上號的大富。孫子明修煉的是天雷劫功法,也屬內丹之術,練至大成,內勁如天雷,受掌者五臟俱焚,化為灰燼,霸道之極。

  四個小丫頭早已被蕭月生收入房中,這也是無奈之舉,完顏萍一個人,實在不堪承受,即使是五人,亦是如此,每次行完房,五人都要歇上兩天,實在讓他無奈之極。

  小鳳將魚蔞轉動,看看裡面到底有幾條魚,「哇,這麼多的魚呀!」

  蕭月生看她純真的模樣,笑道:「晚上回去燉魚吃,看看你小玉姐的手藝。」

  小鳳嘻嘻一笑,忽然將魚蔞一扣,蔞中的魚嘩嘩全被倒入湖中,用力擺幾下尾巴,潛入水中。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手指輕括一下她挺秀的鼻子,道:「就知道你會這麼幹!」他出手不快不慢,卻讓小鳳無從躲閃。

  小鳳生性善良,看不得殺生,山莊裡養著幾隻狗,被她寵的不得了,當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沒事時,就給它們輸入真氣,說是強身健骨,不容易生病,讓眾人笑倒,不過,還真是頗有效果,這些狗變得極為聰明,幾乎能聽懂人話,讓其餘三個小丫頭也大為喜歡,開始學她般給狗輸真氣,她們這般,足夠造就出幾個高手了,卻用在了狗身上,讓蕭月生哭笑不得。

  每次小鳳都是搶著來幫蕭月生提魚蔞,每次都要偷偷把魚給倒掉放生,蕭月生也由得她,他真想吃魚,什麼魚吃不到,跟嘉興酒樓說一聲,會忙不迭的送來,釣魚只是一種情趣罷了。

  小舟輕輕蕩至湖邊,兩人上岸往回走。

  小鳳忽然小手拍頭,嬌聲叫道:「哎喲!差點兒忘了!」

  蕭月生轉頭問道:「怎麼了,忘什麼了」

  小鳳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道:「公子,夫人是讓我來通知你一聲,孫大哥說有人持玉珮找你呢。」

  蕭月生點點頭,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行了,我知道了。」

  小鳳小臉通紅,抓住他的袖子,急道:「那快點兒吧,我看夫人很著急的模樣。」

  蕭月生一把握住她柔軟的小手,捏了捏,道:「我早就知道了,那隻玉佩是送給郭大俠的,可能他想見我了吧,此人一到南胡,我就感覺到了,看來子明幹得不錯,情報挺準時。走,咱們看看去。」

  小鳳面泛桃花,羞澀的任由他握著自己的小手,一手提著魚蔞,兩人攜手向山莊迅疾行去。身後,平整的雪地,沒有一絲痕跡。

  當初蕭月生離開襄陽之後,楊過與小龍女也回到古墓,如今已有十五歲的女兒楊若男,每年都要到觀瀾山莊住一陣子,受他指點,楊過找到了大雕與玄鐵重劍,亦從神雕處習得練劍之法,武功大進。雖然隱居古墓,但楊過不是安分之人,小龍女也深知此點,兩人戴著黃藥師送的面具,行俠江湖,身邊跟著神雕,人稱之神雕俠侶。

  每次兩人到江湖行走,總是將楊若男送到觀瀾山莊,算下來,楊若男在觀瀾山莊住的日子比在古墓長得多。蕭月生夫婦因修練之故,仍無所出,對楊若男視若親生,認了乾女兒,寵愛備至,小龍女性子淡漠,對自己的女兒也是淡淡的,即使心中喜愛,也不表現出來,故楊若男對完顏萍反而要比對自己的親娘親密許多,後來索性不再回古墓,這也遂了楊過夫婦的心願,他們兩人之間,實在容不下第三人,即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於是兩人想女兒時,便到觀瀾山莊住上一段,觀瀾山莊已經擴建,住在這裡極為幽靜,想動一動,就仗劍江湖,日子過得極為逍遙快活。

  蕭月生與小鳳兩人很快進了觀瀾山莊。

  觀瀾山莊大廳之內,眾香雲集,六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坐在一起,手捧青瓷茶盞,慢慢的品著熱氣騰騰的綠茶。

  主座上端坐一位楚楚動人,氣質雍容的少女,正是完顏萍,受益於蕭月生,她雖已為人婦十多載,仍年輕如少女,她身旁圍坐著三位明眸皓齒的少女,是她的四侍之三,左首主賓席坐著一位杏眼桃腮,面容端麗的少婦,是郭芙,身邊姿容秀雅的少女是郭襄,那少年是郭破虜。

  完顏萍輕呡了一口茶,將茶盞放回桌上,笑道:「郭姑娘,我們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吧。想想當初我們同遭金輪法王挾持,那時情景彷彿仍在眼前。」

  郭芙笑了笑,點點頭,道:「時間過得真快呀,那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這麼多年,你一點兒也沒變,仍是那麼年輕。沒想到你竟成了蕭大俠的夫人。」

  郭襄在旁,忽然插嘴道:「蕭夫人,你們怎麼被金輪法王挾持了,那金輪法王很壞麼?他是個和尚麼?」

  郭芙見她無禮的插嘴,忙叱道:「襄兒!你--」

  完顏萍忙笑道:「沒關係,郭二小姐好奇也是難免,那金輪法王是西域番僧,武功高強,他徒弟當時中了楊小叔的玉蜂針,想用我們交換解藥。」

  她身旁第三位少女冷冷的道:「那番僧真是該死!」

  完顏萍虛打她一下,道:「小星,一個姑娘家的,別整天死啊死的。」

  小星點點頭,默然不語。

  郭襄小臉皺了皺,道:「那他能打得過我爹爹嗎?楊小叔是誰呀?」

  郭芙忙道:「當然是打不過爹爹的,否則何必挾持我們來換解藥?」

  完顏萍點頭,耐心的回答道:「金輪法王雖然武功高強,但較郭大俠,還是差上一籌。至於楊小叔,也是郭姑娘的舊識,便是現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雕大俠楊過。」

  郭襄興奮的站了起來,道:「神雕大俠楊過?蕭夫人叫他小叔,那一定知道他在哪兒了?」

  完顏萍搖了搖頭,道:「他們夫婦二人行蹤飄忽,前些日子還在這裡住著,現在不知道又跑到哪兒去了。」

  郭芙面色微微一變,想不到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楊過竟然是神雕大俠,真的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完顏萍下首的端莊少女道:「原來楊大哥竟然這般有名,神雕大俠,真是威風。」

  另一少女點頭附和,笑道:「神雕大俠,嘻嘻,要是讓若男知道了,她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

  完顏萍笑道:「你們這些丫頭,真沒規矩,快別說了。」

  兩人笑嘻嘻的住嘴,規矩的坐直,儀態極美。

  這時郭襄失望的坐下,問道:「那時神雕大俠就很厲害麼?把金輪法王的徒弟都打傷了。」

  郭芙冷笑一聲,道:「他那時比金輪法王差遠了,連金輪法王十招都接不下!」

  郭襄唉了一口氣,道:「這些番僧,武功一個比一個高強。前些日子……」

  郭芙面色一變,大聲道:「襄兒!」

  郭襄忙道:「知道知道,大姐,我不說了。」

  完顏萍看著她姐妹兩人,知道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但不欲讓人知道,便裝做沒聽到,輕盈的端起青瓷茶盞,喝了一小口,笑道:「那時楊小叔的武功雖說也不差,與金輪法王相比,還是差得太多,但他與他夫人兩人雙劍合璧,倒也不懼那金輪法王。那金輪法王被封為蒙古第一國師,豈是兒戲,武功在蒙古無出其右,確實是難是的人才。」

  她放下茶盞,笑道:「是外子回來了。」

  隨著她話聲落下,蕭月生與小鳳飄然而至。

  一進大廳,對完顏萍及三位小丫頭笑了笑,拱手對郭芙道:「郭大小姐,別來無恙呀!」

  郭芙忙站起來,面若春花,笑道:「蕭大哥!」

  蕭月生微帶笑容,對她點了點頭,她心怦怦的亂跳,面色泛紅。忙道:「這兩位是我的二妹與三弟,襄兒破虜,快拜見蕭大哥。」

  郭襄歪著頭,道:「你就是蕭大俠?。」

  蕭月生笑道:「在下蕭月生,不敢稱大俠。」

  郭襄認真的問道:「那我叫你蕭大哥好麼?你怎麼看起來比姐姐還小哇。」

  蕭月生呵呵笑道:「你叫郭襄吧,郭大俠還好嗎?」

  郭襄笑道:「我爹爹媽媽都很好,蕭大哥叫我襄兒吧。」

  蕭月生點點頭,對沉默寡言的郭破虜笑道:「你是破虜吧,倒是頗肖郭大俠之風,坐下,坐下說話吧。」

  完顏萍看他老氣橫秋的模樣,忍心不住輕輕一笑。

  郭破虜對這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極為敬佩,每次自己父母遇到難題,總是會說,如果蕭大俠在這裡就好了。他一直以為蕭大俠是個老頭子,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與自己差不多大小。心中激動興奮,行為變得拘謹呆板,模樣甚為可笑。

  郭芙坐下,嬌聲道:「蕭大哥,三月二十日,召開英雄大會,並推舉丐幫幫主,我爹爹媽媽請你去襄陽,參加大會。」

  蕭月生坐到完顏萍身旁,笑道:「既然是郭大俠相召,在下豈有不從之理,這會兒距明年的英雄大會還有一段時間,郭大俠也忒心急了吧?」

  郭芙面色凝重,低沉的道:「爹爹讓我來這裡,最主要的並非這件事。」

  蕭月生目光一凝,郭芙立覺渾身發寒,隨著他目光的放鬆,寒意才漸漸消去,舒口氣道:「蕭大哥,爹爹讓我告訴你,金輪法王的師兄已經前來襄陽尋仇,我爹爹媽媽兩人連手,尚敗在他手裡,讓你前去。」

  蕭月生輕輕一笑,左手輕輕接過小星遞過來的茶盞,送入口中,輕輕喝了一口,道:「哦,金輪法王的師兄?他叫什麼名字?」

  郭芙狠狠的道:「他叫八思巴!」

  「八思巴?!」蕭月生輕輕放下茶盞,左手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心下尋思,八思巴這個名字他是知曉的,是藏傳密宗裡的一位大宗師,厲害非常,沒想到竟能遇到,沒想到金輪法王背景這般厲害,他心中忽然興奮起來,恨不得立刻會會這個八思巴。

  眾人皆屏聲摒氣,眼睛齊齊的注視著他。

  蕭月生輕笑一聲,道:「八思巴,好,令尊令堂沒有大礙吧?」

  郭芙搖搖頭,道:「只是受了輕傷,爹爹說,多謝你的武功。」

  蕭月生放心的笑了笑,有斗轉星移心法護身,極少能受重傷。

  他忽然站起,微笑道:「郭大小姐,你們先在這裡玩一陣子再回去不遲,楊兄弟的女兒住在這裡,襄兒可以找她一塊兒玩。我先行一步,去襄陽看看情形。」

  郭芙對他的武功最有信心,信已送到,有蕭大哥出馬,定無差錯,自己姐弟三人回去,反而是爹爹媽**累贅,兼且對蕭大哥住的地方充滿好奇,聞言順從的點點頭。

  完顏萍起身,溫柔的問道:「大哥,你現在就要走麼?」

  蕭月生點點頭,輕輕握住一雙柔荑,微微一笑,道:「夫人,事不宜遲,不容耽擱,我去去回,你好好招待郭大小姐他們,我很快回來。」

  說罷,放開她的雙手,對眾人點點頭,轉身便要走。

  完顏萍忙道:「大哥,帶上小玉吧,也好照顧你。」

  蕭月生背身擺了擺手,身體忽然消失在原地。

  郭襄咦了一聲,道「蕭大哥走了麼?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郭芙道:「這是蕭大哥的輕功,襄兒,你沒見過的多著呢,別總是大驚小怪的。」

  郭襄笑咪咪的不答,喝了口茶,對這座山莊充滿了興趣,蕭大哥剛才說,神雕大俠的女兒住在這兒,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好不好玩。

  郭襄與楊若男,一個是小東邪,一個是小魔女,很快兩人在山莊見了面,臭味相投,幾天後,兩人把嘉興城鬧得雞飛狗跳,人人喊苦不迭,但這是蕭莊主的乾女兒,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也得讓著她。

  蒙古大汗蒙哥死後,阿里不哥繼承汗位,但蒙古各部已開始不和,阿里不哥威望不足,難以服眾,各部落開始陽奉陰違,他用了幾年,才重新將部落統一,便又向南宋進攻,襄陽城仍是他們的心頭刺。重兵屯集,非要將襄陽攻下不可。這次,郭靖夫婦重拖故技,利用丐幫推選幫主之際,召開英雄大會,廣召天下英雄,共同抗蒙。

  對於蕭月生刺殺蒙哥忽必烈之事,只有他夫婦二人知曉,楊過夫婦也隱隱猜到,但蕭月生不答,楊過也沒有辦法確認,只能悶在心裡,心癢難耐,每次見面,總忍不住旁敲側擊,蕭月生卻總是顧左而言他,楊過總不能掐著他的脖子讓他回答,弄得他憤憤不已。

  襄陽城內,郭府大廳,郭靖夫婦與蕭月生談笑風生。

  郭靖兩鬢已微帶白霜,黃蓉倒並不見老態,仍風姿嫣然,動人心魄。

  郭靖滿臉歡容,笑道:「有蕭大俠在,郭某就放心多了,那八思巴確實非同小可,一身內力,渾厚之極,遠在郭某之上,如非斗轉星移心法神妙,我恐已見不到蕭大俠。」

  蕭月生凝神道:「據我所知,金輪法王所習內功是龍象般若功,每進一層,增一象之力,雖有誇大之嫌,卻可看出此心法之妙,金輪法王功力並未大成,他師兄內功高他甚多,也是意料中事。」

  黃蓉笑道:「還好這大和尚比金輪法王人品好得多,頗有宗師風範,見靖哥受師,並未為難,只是失望的搖頭說不是。我猜,他找的必是殺金輪法王之人,見靖哥哥並無殺金輪法王之力,才罷手,他身手如此高明,中原武林恐無人能制,只能請蕭大俠出手了。」

  黃蓉忽又笑道:「對了,三年前,我師傅七公來看我,頗為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對你能把他從鬼門關拖回來,敬佩不已呢。」

  蕭月生擺擺手道:「我對他老人家也是敬仰不已,那次也只是因緣際會,他老人家還好嗎?」

  黃蓉點點頭,笑道:「他老人家身骨健朗,毫無老態,與那歐陽鋒遊山玩水,尋幽訪勝,快活得很呢。」

  三人又談到蒙古入侵之事,蕭月生笑道:「這次的元帥是誰?」

  郭靖搖了搖頭,道:「我知蕭大俠想什麼,但此事行不通,自上次蒙古大汗遇刺後,他們對此極為戒備,平時元帥根本不獨設大帳,況且上次蒙古大汗死後,他們極為憤怒,殺了他們統治之下幾萬的漢人。唉……」

  三人皆感黯然。

  蕭月生心中極為憤怒,沒想到蒙古竟如此狠毒,讓他投鼠忌器。一人之力,畢竟有限,唉,他不禁仰天長歎。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09:05

第一部 神雕 第十二章 八思巴
  
  蕭月生想了想,道:「既然八思巴是找人,想必不會再找郭大俠的麻煩,他可能尚未投效蒙古,否則,不會這般好相與。」

  但他心下頗為擔心,據他所知,這個八思巴是蒙古國師,成就極大,現在沒有投靠蒙古,極可能自己當時之計奏效,令蒙古對武林中人戒備頗深,也令武林中人不願為蒙古效力。但難以保證今後他不會為蒙古效力。

  黃蓉歎息一聲,道:「看八思巴此番氣勢,不找出殺金輪法王之人,絕不會罷休。」說罷,瞄了蕭月生一眼。

  郭靖黃蓉並不知金輪法王死於蒙古大汗帳內,此消息被隱秘不洩,世人甚少得知。但黃蓉心思玲瓏,自然猜到是他所為,金輪法王武功高強,就是郭靖夫婦二人也難以殺死,能殺得了他之人,自然是蕭月生無疑。

  蕭月生笑道:「那金輪法王是我所殺,他武功高強,人品卻差,危害極大,不能不除,這八思巴不知現在何處,在下倒是想會一會。」

  郭靖並未感到驚訝,他也猜到是蕭月生所為,道:「據丐幫弟子傳來消息,他正向少室山而去,估計是去少林寺。」

  此時少林已是天下武學之宗,但少林頗精明哲保身之道,此值亂世,對外宣佈封山,少林弟子不得出世行走,專心在寺內修心養性。寺內藏龍臥虎,高手無數,卻不為人知,八思巴找上少林,倒不知會不會觸到霉頭,他忽然來了興致,想去瞧一瞧熱鬧。

  辭別兩人,離開郭府,向少林行去。

  他倒是並不著急,只是慢慢行走,畢竟少林為天下武學之源,屹立武林百年不倒,絕非偶然,再不濟,少林一百零八羅漢陣乃天下陣法之極,縱是來人武功再強,也難以力敵。

  出了襄陽城,往北走,是通往河南之路,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襄陽被蒙古圍困,人們躲尚來不及,自然不會前來送死。

  越往南走,行人漸漸增多,已至蒙古所佔區,但此時蒙古忙於侵略四方,對治理地方並不熱心,反而讓百姓好過許多,集市繁華,行人如織,間中夾雜蒙古人,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他走了幾日,已近少室山,在少室山下,有處集鎮,頗為繁華,此地歸少林地界,一直受少林寺所轄,出家之人,頗有慈悲心腸,對這些居民極為寬厚,因此此地居民生活比別處好上很多。

  少林雖已封山,但名頭響亮,挑戰者絡繹不絕,弄得這小小的集市繁華興旺。

  這是一條通往少室山的山路,前方巍峨的山峰在望,此時冬季,萬木皆枯,遍佈山峰的樹木顯得稀稀疏疏,頗為寂寥,但山峰的氣勢不減,巍巍峨峨,如虎踞龍盤。

  蕭月生剛從山下的集鎮買了一罈好酒,偶爾喝上幾口,細心觀賞山路風景。

  走過這條小路,山勢漸陡,路卻變得好走,寬大的石階綿綿向上,通往山頂,近有幾千階之多,觀此工程,可見少林之輝煌尊寵。

  蕭月生走到山間一座小亭,小亭是香客上山歇息之用,亭旁即是片小樹林,勁風吹來,樹林呼呼作響。

  蕭月生坐到亭中,忽然笑道:「出來吧,兩個小丫頭!」

  吃吃的笑聲自林中響起,兩道青影自林中閃出,迅捷無倫的出現在小亭中。

  兩人身穿青色長衫,丰神如玉的少年公子出現在他面前。但聽其笑聲,即知其是女子易釵而笄。

  「公子」兩女斂衽為禮,穿著男衫,頗顯古怪。

  蕭月生坐於石凳上,輕輕喝了口酒,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其中面容婉麗,氣質端莊之女道:「公子,夫人不放心,讓小月與我前來侍候。」

  蕭月生笑道:「我沒那麼嬌貴,不用你們伺候,少林寺不允許女子入內,你們進不去。」

  小月咯咯笑了起來,如銀鈴輕蕩,聲音清脆悅耳,她笑了幾聲,道:「公子,小玉姐早知道少林有這般臭規矩,看,能看出我們是女人嗎?」

  蕭月生笑了笑,對小玉細膩的心思也是讚賞不已,道:「你們不說話,倒也難分辨,但絕難瞞過明眼之人,好吧,你們就跟著我,我們進去看看熱鬧。」

  小月興奮的答應一聲,道:「公子,我先去看看,說不定沒什麼熱鬧可看呢。」

  小玉笑道:「既然公子說有熱鬧,那當然錯不了,你先去看看,別讓那幫和尚發現嘍。」

  小月哼了一聲,嬌聲道:「小玉姐也太小瞧小月了,憑那幫和尚,再借他們幾雙眼也別想看見我!」

  蕭月生笑著搖了搖頭,這幫小丫頭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目空一切,讓她受些挫折也是件好事,故此他也沒有多說,只等著看她的笑話。

  小月看了看他,見他沒什麼吩咐,纖細的腰肢一扭,輕飄飄向山上飛去,看似冉冉而行,卻迅疾如流星,眨眼間已不見蹤影。

  蕭月生指了指身旁的石凳,道:「坐吧,小玉。」

  蕭月生對自己家人絲毫沒有架子,也無視什麼身份,皆一視同仁,眾人也知道他的脾氣,故小玉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端莊的芙蓉玉面掛著一絲明快的笑容,道:「小月這丫頭不會闖禍吧,公子?」

  蕭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她不闖禍才怪了呢。」

  小玉捂嘴輕笑。

  蕭月生忽然一動,神情稍凝,道:「走,但願小月這丫頭別自不量力,我們去看看。」

  說罷,輕攬小玉腰肢,身影一晃,消失在原處。

  兩人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閃現了兩次,即已到達少林寺前。

  少林寺山門前,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在右首,是李世民碑,少林十八棍僧助李世民打天下,自此少林尊寵無比,一直是皇家寺院,此碑即述此事。

  幾棵松柏森然參天,雖在冬季,依然青青鬱鬱,給少林增添幾分莊嚴祥和。

  此時,寺前空地,頗為熱鬧。

  幾個黃衣武僧手持木棍,環護著兩位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場中兩人正在赤手相搏,一個中年少林武僧,一個少年番僧,少林僧人出爪如風,漫天爪影將那番僧罩住,爪爪不離大穴,而那面色白皙的番僧卻從容自如,略顯單薄的身形在爪影中優雅的閃躲,絲毫不見吃力。

  小月站在兩人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看著兩人,絲毫不顧那十幾個虎視眈眈的武僧,心神被場中兩人玄奧的武功吸引。

  由於此處乃少林山門,尚未入少林寺,故那些僧人並未對她為難,只是小心的戒備。兩個身披袈裟的僧人微微對視了一下,微微搖頭,目光中透出幾分擔心。

  那場中的少林僧人,面色赤金,身形乾瘦,手上無肉,爪影極為嚇人,此時他出爪越發凌厲,身上僧袍鼓蕩,出爪帶著嘶嘶的破空聲,抓在身上,想並不妙。

  那身形單薄、面容白皙秀雅的少年番僧在如此凌厲的攻勢下,仍是表情舒緩,動作優雅,雙手如拈花一般,以靜制動,十指不離對方腕上脈穴,對那瘦骨嶙嶙的雙爪並不在意。

  在那觀望的兩名僧人乃少林方丈天鳴禪師與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場中乃羅漢堂下無相禪師,他精通少林龍爪手,已達登堂入室之境,但在那秀雅的番僧前,卻勞而無功,心下甚是氣惱,內力鼓蕩,盡注於雙爪,「批亢式」、「搗虛式」、「抱琴式」,幾式連環使出,綿綿不絕,但越到後來,越覺束手束腳,雙爪剛要抓下,面前卻有手指等在那裡,彷彿自己將雙手送上,任對方點中自己穴道。

  這般窩囊的打法,讓他極為惱怒,偏偏無可奈何,即使內力再增加,速度再快,仍是無法改變。

  小月忽然笑道:「大和尚,你打不過這個番僧,讓我來吧。」

  無相心裡蹩著一團火,恨不得一爪將對方制住,對小月的話,充耳不聞,攻勢如潮,卻越發窩火。

  小月見這大和尚功夫不行,還兀自逞能,實在是不知趣,也不管他,身影一晃,出現在兩人面前,晶瑩如玉的小手成爪,攻向那番僧。

  那番僧正是八思巴,他這幾年一直在涼州幻化寺服侍師傅,也就是他的叔叔薩迦班智達,去年薩迦班智達去世,他即位薩迦派教主,處理完教中諸事,略有空閒,便尋訪殺害自己師弟之人。

  八思巴本名洛追堅贊,五歲即隨師傅入寺,七歲即誦經數十萬言,能略通其義,國人號之聖童,故名曰八思巴,八思巴藏文意為聖者。自此八思巴成為他的通用名字。

  金輪法王雖比他大上許多,但入門晚,反而要叫他師兄。

  十幾年前,他聽到師弟被害消息,要出寺報仇,被師傅止住。他雖知這個師弟名利心太重,但相處十幾年,感情頗深,師傅死後,無人阻止,他自然要重拾報仇之念。

  八思巴博學多才,精通漢地與吐蕃歷史,對漢語頗為精通,少年天才,難免有些傲氣,故孤身一人,來中原尋仇。

  他見身邊這個年輕公子身法不凡,自然不會因年輕而輕視於他,自己便是一例,雖然自己比師兄少了很多,但武功修為卻要高出不少,天下英才無數,自己能如此,別人未必不能。

  他這般想法確實救了他一命,不知根底之下,便躲過小月隨便而來的一爪,小月小手晶瑩如玉,煞是好看,但所使乃九陰白骨爪,乃天下至堅之爪,當初梅超風夫婦不得心法,仍能破人頭骨,可見其威,如今以九陰神功馭之,威力更甚,破金碎石,如入豆腐,輕易之極。

  無相此時心中本已窩火非常,此時小月摻直來,更是火上澆油,心中無名火起,嗔念頓生,喝道:「你這施主,快快離開。」

  小月一片向八思巴遞爪,一邊笑道:「你這和尚,快快離開!」她得意之下,忘記掩飾,咯咯的笑聲一聽即知是女子。

  無相本待發怒,聽到此身,怒火頓消,忙退出場中,讓於小月。

  小月橫了他一眼,笑道「你這大和尚,倒也並非一味不知趣。看我怎麼收拾他!」

  無相雙手合什,低唸一聲「阿彌陀佛」,退回到天鳴方丈身前,低聲道:「師伯,無相無能,降不住此人。」

  天鳴長長的白眉輕輕揚了揚,低沉的道:「無相不必自責,此人武功太高,非你能力敵,且看那位女施主。」

  無相合什一禮,退到他身旁,觀看場中兩人交手,心下頗有些慶幸,如沒有此人半路架樑子,自己定難全身而退。

  此時場中兩人交手比剛才更為激烈,小月的身影脫胎於九陰真經的螺旋九影,迅捷無倫,詭異無匹,常能從意不到處挪移,八思巴無復剛才以靜制動的安逸,在小月的爪影下,頗有些狼狽,僧袍有幾處已被爪風撕裂,碎布被風吹開,往山下裊裊飄去。

  八思巴內功深厚,一掌十力,本想與小月硬碰,但與她對了一掌,方知對方內功並不在自己之下,反而隱隱勝過自己一籌,小月手爪堅逾金石,八思巴與之硬碰,免不了受點傷,右手鮮血淋漓,頗為淒慘。八思巴自出師以來,極少以武學現世,人們大多以為他是一個只通佛法的高僧,並不知他身懷絕世武功。但他遍觀世人,自認無人武功可勝自己,沒想到在這裡竟碰到這樣一位高手。

  「小月,住手吧!」一聲清朗的聲音忽然在空中響起,蕭月生攬著小玉自空中冉冉而落。

  那十幾個黃衣棍僧緊了緊手中木棍,心中戒備更甚,不自覺的暗運內力。

  天鳴方丈心中暗自歎息,今日不知為何,平日難得一見的高手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無色與無相心中也是百般滋味,複雜不已。少林廣納天下武林中人,接受眾人挑戰,很少有失顏面,但今日的高手,羅漢堂實在沒有把握對付。

  小月聽到蕭月生的聲音,打得正高興,心中雖不情不願,卻只能遵從,嬌哼一聲,道:「小喇嘛,今天饒了你罷!」

  說罷,身影一晃,退出圈外,到了蕭月生身邊,笑道:「公子,這個小喇嘛沒怎麼厲害嘛。」

  八思巴怔怔的站在那裡,心中茫然若失。

  蕭月生不理她,對天鳴方丈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蕭月生,打擾之處,還請列位高僧見諒。」

  天鳴與無色無相忙合什還禮,沒有多言,此事也不好說,觀蕭月生剛才自空中落下所施輕功,高妙之極,眾人自知難以做到,對這樣的人,能少惹還是不惹為好。

  蕭月生轉身對仍怔怔而立的八思巴道:「這位想必是八思巴大師?」

  八思巴畢竟非凡人,此時已回復心神,心頭一片澄明,單手一禮,道:「小僧正是,不知施主有何見教?」

  蕭月生指了指身邊的小月道:「剛才在下小婢多有得罪,還望大師見諒。」

  八思巴心下一沉,沒想到剛才的對手竟是此人的婢女,忙合什道:「不敢,這位姑娘武學精湛,小僧甚為佩服。」

  小月得意的一笑,艷若桃李。

  蕭月生看了她一眼,對八思巴道:「大師謬讚,蕭某途經襄陽城時,聽郭大俠所言,八思巴大師遍訪中原武林,有盡會武學高手之意,在下對西藏武學頗為好奇,故前來一觀。」

  八思巴低首合什道:「慚愧,小僧狂妄,今日方知武學無涯,受教了,小僧告辭,來日再請教。」

  說罷,對蕭月生合什一禮,又對小月一禮,轉身而去,不改從容之態,越行越遠,很快消失於山路轉彎之處。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09:26

第一部 神雕 第十三章 心事
  
  待得八思巴不見蹤影,蕭月生對小月道:「小月,你也忒膽大,為何無故與人動手,學了幾日武功,就覺自己天下無敵了,是麼?」

  小月小嘴一扁,嬌聲道「公子---」聲音柔膩,令人心神蕩漾,心中發癢。

  不遠處幾個僧人只覺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渾身發熱,他們幽閉於寺內,寺內不許女人進入,何曾見識過如此媚人的聲音,聞聽之下,頓損不少佛法修為。

  蕭月生對她撒嬌這招已微有抵抗之力,忙道:「好了好了,下次再這般膽大妄為,我定會告訴夫人,讓她責罰與你!」

  小月嘻嘻笑道:「是,小月再也不敢了,多謝公子寬容。」說著,小手抓住他的大手,輕輕搖晃。

  小玉在旁內心暗笑,自己的公子心腸太軟,總是狠不下心來責罵小月,才讓小月吃得死死的。

  蕭月生拍拍她的小手,來到天鳴方丈身前,拱手道:「不知貴寺無色禪師可在?」

  無色單手打訊,聲若宏鐘,道:「貧僧即是無色,楊大哥曾多次提到有位蕭大哥,可是施主?」

  「哦?是楊過楊兄弟麼?」蕭月生問。

  「正是!」無色忙道。

  蕭月生笑了笑,道:「那想必是本人了,在下蕭月生,楊過也常誇讚少林無色禪師豪邁過人,令在下頗為欽慕,不想今日得見,實在幸會。」

  無色禪師忙道:「不敢,楊大哥既然叫你大哥,也是我的大哥,沒想到蕭大哥仍顯如此年輕。」

  蕭月生以目對天鳴無相示意問好,以免令他們感覺受冷落,聞無色之言,笑道:「在下心法頗有駐顏之效,容貌不大改變,這兩位高僧是---?」

  無色忙給兩僧介紹,他們知曉剛才那位年輕高手竟是他的婢女,心下頗為驚訝,從不知武林中出此人物,但見他儀態不俗,氣質飄逸,實乃俊雅之人,心中懷有結交之意,故幾人說談頗為融洽。

  蕭月生心中頗為躊躇,不知怎樣開口,現在的覺遠不知是否因經書被盜而受罰,因自己已經將尹克西收拾掉了,但命運之勢並非一人可改變,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尹克西。

  蕭月生與幾人談了一會兒,受邀入寺歇息。

  這正合他意,故沒有推辭,眾僧雖知小玉小月是女子,但礙於蕭月生的面子,況且又身著男裝,便裝做不知道,一道讓進了寺內。

  天鳴方丈告辭,由無色坐陪,四人在一間禪房坐下,蕭月生問道:「無色大師,不知貴寺可有覺遠此人?」

  無色一愣,點點頭,道:「覺遠司藏經閣看護經書之職,從未出寺,蕭大哥何處得知此人?」

  蕭月生微笑不答,道:「他現在在何處?」

  無色並未介意,答道:「正在寺內,但藏經閣諸僧,不得見外客,這是寺內的規矩,貧僧也無能為力。」

  蕭月生心中一動,笑道:「哦,他從未出寺?」

  無色點點頭,甩了甩袈裟,道:「覺遠他從小長於寺內,從未出寺,向佛之念極誠,故方丈讓他照料藏經閣。」

  蕭月生心知事情已被他所改變,尹克西被他殺掉,沒有機會潛入少林偷取經書,九陽真經自然不會現世,那將來張無忌也無法得到此經,豈不是不妙之極?

  他回去後,隨即讓孫子明派人監視朱家莊,如果張無忌真的出現,落崖後自己要去救他,略做補償,沒有九陰真經,再沒有自己伸手相助,他必死無疑,也就不會有以後的明教教主,那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此事雖然有些麻煩,他卻沒太放在心上,他不想讓張無忌死,那張無忌想死也不是那般容易。

  婉辭了無色的挽留,他帶著小玉小月離開了少林寺。

  少林方丈與幾位各堂首座出來相送,說不出的客氣,等不見了他們人影,小月笑道:「公子,我看這些和尚也是勢利之徒,看他們對你多客氣,還不是看你武功高嘛。」

  小玉與小月一左一右,傍在在身邊,聽到小月這般說,小玉轉頭笑道:「小月也太刻薄,人家少林寺也不容易,會點武功的,想揚名立萬,就會找上少林,而少林寺內是出家之人,爭狠鬥勝之心自然不會太強,礙於天下武功之源的名頭,不能讓人吃閉門羹,又不能太過辣手,又要維持聲名不墜,這其中的火候分寸,實在是難掌握呀。」

  蕭月生呵呵一笑,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笑道:「難得小玉能想到這些,這些都是聲名所累,你們呀,不要鋒芒太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們那幾手武功,在高手眼中,差得遠吶。」

  小月忙低下頭,乖乖的不言語,她知道公子又在訓她。

  小玉橫了低頭的小月,看她故做可憐的模樣,抿了抿嘴,輕笑一聲。

  小月聽到她的笑聲,抬起頭,滿面嬌嗔,狠狠瞪了她一眼。

  蕭月生對兩人的情形看在眼中,心中頗為喜樂,這幾個小丫頭雖做了自己的妾室,仍不改少女本色,實乃幸事,故不免對她們驕縱了一些,這也是他受後世教育所影響,對女子沒有現下社會一般輕視。

  襄陽城郭府後花園

  黃蓉正在觀瞧武修文與武敦儒教兩個男孩習武,兩個男孩眉清目秀,各是武氏兄弟之子,長得極像父親,此時正專心致志,一板一眼的練拳,雖是三九,額頭卻滿是汗珠,騰騰的白氣自兩人頭上縷縷冒出,兩人練得極為賣力。

  黃蓉欣慰的笑了笑,道:「這兩個孩子比你們當年有出息多了。」

  武氏兄弟有些高興,又帶點慚愧,自己兄弟倆師承名師,家學淵源,卻成就有限,自然心中有些慚愧。

  忽有家丁前來相告,郭芙姐弟三人已經回來。

  黃蓉大喜,卻並不動彈,對家丁道:「你讓他們三個過來吧。」

  家丁施禮退出,武修文離開自己兒子,走過來問道:「師娘,芙妹他們可算回來了。不知為何去了那般長時間?」

  黃蓉一邊望著兩個小傢伙,一邊笑道:「他們在蕭大俠家裡呆了一段時間,蕭夫人留他們在那裡玩耍。」

  武敦儒奇道:「蕭大俠何時有了夫人,我們怎麼不知?」

  黃蓉橫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何時這般好奇了?」

  武氏兄弟訕笑幾聲,黃蓉看他們這般模樣,也不為己甚,對仍在那裡練武,耳朵卻已豎著的兩個小傢伙道:「天英天豪,你倆又分心了!專心些!算了算了,你們歇會吧。」

  兩個小傢伙聞言如逢大赦,立刻鬆了下來,跑到他們面前,眼睛滿是好奇的光芒,看著黃蓉。

  黃蓉摸了摸他們兩個小腦袋,笑了笑,道:「你們這兩個小傢伙,跟你們的爹爹一模一樣。」

  看四雙眼睛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笑道:「那蕭夫人,你們兄弟也認得,就是完顏姑娘。」

  「完顏姑娘,是完顏萍姑娘麼?」武修文問道。

  黃蓉點點頭,笑問:「怎麼,感到奇怪麼?」

  武敦儒搖了搖頭,道:「只是有些驚訝,他們也算是美人配英雄了。」

  武修文也道:「嗯,完顏姑娘性子和順,與蕭大俠倒是良配。」

  「娘,我們回來了!」郭芙三人進了後花園,郭襄在遠處就揮舞著小手,招喚道,聲音中透著濃濃的喜悅。

  這幾年郭芙變得越發沉默寡言,冷若冰霜,舉止穩重,倒頗肖父風,讓她失落不已,還好郭襄性子活潑,常能逗得黃蓉開懷不已,膝下有她撒嬌承歡,讓黃蓉頗感安慰。

  黃蓉招了招手,郭芙面露微笑,急走幾步,到了黃蓉面前,叫了聲娘。

  「師叔--,姑姑--」兩個小傢伙從父親身邊跑開,向郭芙郭襄撲去。

  郭芙低身將武天英抱起來,嬌艷欲滴的玉面輕輕貼了貼武天英紅嘟嘟的小臉,溫柔的問道:「天英,練功偷沒偷懶呀?」

  武天英忙搖了搖頭,郭芙用雪白如玉的小手幫他輕輕抹去額頭的汗珠,笑道:「好好練武,將來我們天英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武天英用力的點了點頭,郭芙高興的幫艷若塗丹的小嘴親了親他,放他下來。

  那邊郭襄輕輕捏了捏武天豪的小臉,咯咯笑了幾聲,道:「小天豪,出這麼多汗,練功挺賣力呀。」

  武天豪的臉被她捏得生疼,忙叫道:「姑姑,疼--」

  郭襄鬆開手,笑道:「小天豪,我們來過兩招,看看你練得怎麼樣了。」

  郭芙輕輕將武天豪拉開,笑道:「你就會欺負他,天豪,別理她。」

  黃蓉看著她們,對郭芙道:「芙兒,你們怎麼在蕭大俠那裡住這麼長時間?」

  郭芙斜了郭襄一眼,道:「還不是襄兒,她跟楊大哥的女兒玩得高興,樂不思蜀了。」

  郭襄嘻嘻笑了兩聲,又去逗弄兩個小孩,黃蓉笑問:「過兒的女兒也在那裡?」

  郭芙笑道:「嗯,楊大哥夫婦把女兒丟在蕭大哥那裡,不管不顧的,聽說若男從小到大,幾乎都是蕭大哥夫婦在照看,楊大哥也太狠心了。」

  黃蓉笑了笑,道:「依過兒的性子,這種事他還真能幹得出來,放在蕭大俠那裡最安全不過,他們夫婦自然不會擔心,這幾年他們在江湖闖下赫赫名頭,也難為他們了。」

  郭芙笑了笑,點點頭,道:「是啊。」不再說話。

  武氏兄弟這才插上話,向郭芙問好,郭芙面色沉靜,無喜無怒,正式回禮,極為客氣,問道:「兩位武家嫂嫂呢?」

  十六年前,蕭月生刺殺蒙古汗,不告而別,郭芙軟纏硬磨,自黃蓉口中知道了他刺殺的事,心中便沒來由的擔心,寢食不安,宿夜難寐,幾日之間,憔悴得不成樣子,黃蓉問她,她也不說,但黃蓉心思玲瓏,郭芙每日必要問蕭月生的消息,她豈能還猜不到女兒的心思,只是心中感覺匪夷所思,自己女兒與蕭大俠只是短短見了幾次面,話還沒說幾句,怎會鍾情如此,但想想自己與靖哥哥也只是見了一面,便芳心暗許,心中便釋然。

  一個月後,蕭月生派人報平安,郭芙才放下心事,大病了一場,病好後,性子便些變了,變得沉靜寡言,對一切有些淡漠,讓黃蓉心中擔心不已,想找些事情讓她分分心,但郭芙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也只好由她去。

  對待武氏兄弟,郭芙變得越來越客氣疏遠,兩兄弟雖然心中難受,但他們二人實在不是什麼專情之人,氣苦一陣,自知與蕭月生比,相差太多,在奉師命到江湖中辦事時,結識了一對姐妹花,雙雙墜入情網,然後成家立室,如今各有一子,日子過得頗為美滿。

  幾人回到客廳,郭靖也從外面回來,這一陣子,襄陽城外蒙古精兵蠢蠢欲動,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每日定時檢查防禦狀況,黃蓉見到自己丈夫每日都要添幾根白髮,心中愁苦,卻又不能說,只有盡力幫助丈夫,心中才能舒服一些。

  一家人聚在了一起,郭靖拙於表達,心中雖對兒女極為掛念,卻不會說,只是用力拍了拍他們,笑了幾聲,笑容中喜悅之意感染眾人,大家都是歡喜不已。

  郭襄咯咯笑著把自己在觀瀾山莊的見聞說給大家聽,聽得郭靖黃蓉艷羨不已,她隨即又說起自己與楊若男如何在嘉興城內肆意玩鬧,黃蓉聽得津津有味,郭靖卻皺眉不已,郭芙瞧到爹爹的臉色,忙給郭襄打眼色,郭襄興趣盎然,興奮的滔滔不絕,沒有瞧見姐姐的眼色,即使瞧見,她也不見得會閉嘴不說,倒是黃蓉瞧見了大女兒打的眼色,悄悄的看了丈夫一眼,忙對郭襄道:「襄兒,你們在嘉興城裡胡鬧,就沒人管管你們?」

  郭芙笑道:「大伙看在蕭大哥的面子上,不理會她們罷了,換了別人,早被人狠狠教訓一番,嘉興城裡藏龍臥虎,有不少無名高手,我在城中轉了兩圈,就見了到數十名高手,很讓人費解。」

  郭靖馬上來了興趣,忙問:「他們長得何模樣?是不是武林中成名高手?」

  郭芙搖了搖頭,道:「他們也就是一般的小商販,與平常人無異,看起來他們住在那裡的時間不短,與周圍的人都很相熟,我仔細觀察,才發覺他們內勁紮實,身手極高,真的難以相信。」

  郭襄嘻嘻笑道:「大姐你說他們呀,嘿嘿,我知道他們的身份。」

  黃蓉笑道:「我們的小襄兒這般神通廣大,竟然知道?」

  郭襄對姐姐做了個鬼臉,笑道:「小若男說,這些人以前都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後來蕭大哥給他們錢,讓他們自己做點小買賣,但暗中仍為觀瀾山莊做事,像暗中保護小若男啦。嘻嘻,這幫人呀,都受過孫大哥的指點呢,武功高得很。」

  「孫大哥,哪裡來了個孫大哥?」黃蓉問道。

  郭襄剛到開口,郭靖問道:「是叫孫子明吧?長相老實,身材高大。」

  郭襄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孫大哥叫什麼,人人都叫他孫老闆的,長得倒根爹爹說得一樣。」

  黃蓉轉頭問道:「靖哥哥,你知道他?」

  郭靖想了想,道:「蓉兒,你記不記得十六年前,英雄大會時,蕭大俠帶著一個僕人,好像叫孫子明,他是個絕頂高手,這些年在蕭大俠身邊,想必武功更強。」

  黃蓉拍了下手,叫道:「我想起來了,他還在陸家莊住了一晚,看著很老實。」

  郭芙笑道:「現在他變得極有氣勢,就像當年的蕭大哥一般,反而蕭大哥現在不像原來那般氣勢迫人了。」

  郭靖點點頭,道:「想必蕭大俠的武功更進一步,達到傳說中反璞歸真之境,所以氣質變得和熙,猶如利劍歸鞘,凶險更甚。」

  黃蓉笑了笑,歎口氣道:「真不知蕭大俠的武功到達何種程度,靖哥哥,在遇到蕭大俠以前,我一直以為重陽真人當年的武功有誇大之嫌,在我想來,一個人的武功再說,能同時擊敗爹爹四人,實在是不可能,遇到蕭大俠之後,才知道自己一直坐井觀天,太小看天下人了。」

  郭靖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要刻苦不輟,武功低些也沒什麼,像蕭大俠,是幾百年難得一見的人物,我們也不必妄自菲薄。」

  黃蓉笑著點了點頭。

  提到蕭月生,郭芙的眼睛比平常明亮幾分,盈盈眼波,極為動人。

  黃蓉忽然笑道:「你們一直走路,有些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正在此時,僕人忽然來稟報,蕭大俠回來了。

  郭靖一愣,笑道:「怎麼這般快,這才幾天的功夫。」

  黃蓉笑道:「可能是湊巧趕上了八思巴吧,想想時間也能往返少林一次了。」

  郭芙忙問:「娘,蕭大哥是去找八思巴去了?」

  黃蓉站起身,跟著郭靖往外走,一邊說道:「丐幫弟子傳來消息,八思巴去了少林,蕭大俠就趕了過去,想必已經遇到八思巴了。」

  郭芙跟在黃蓉身邊,一起向外迎去。

  小玉小月都恢復了女裝,一襲白衣,傍在身穿青衫的蕭月生身旁,蕭月生氣質飄逸,兩女衣妝脫俗,望去如三位仙人蒞臨。

  冬日的黃昏來得早,此時斜陽映山,金紅的餘輝灑在襄陽城內,彷彿整個襄陽變成了一座金城,金壁輝煌。

  蕭月生三人也被金光灑身,在夕陽中恍如神仙中人,正從府內走出的郭芙看著站在那裡負手而立的蕭月生,眼中滿是迷醉之情,旋即心中幽幽歎息一聲,恢復平靜,神態自然的迎接他。

  郭靖把三人讓了進去,他們並未過多寒暄,接過僕人遞上的熱茶,很快談入正題。

  郭靖問道:「蕭大俠,可曾遇到八思巴?」

  蕭月生歎了口氣,道:「唉,在少林寺遇到,可惜結果不盡如意。」

  黃蓉一驚,問道:「怎麼,難道八思巴武功奇高?」

  蕭月生笑了笑,道:「那倒不是,這八思巴頗不簡單,見我即走,毫不停留,極盡進退之道,我本想逼他動手,迫他今生不再踏入中原,卻沒有機會。」

  郭靖歎息一聲,道:「這八思巴確實不簡單,如若歸順蒙古,必成大患,唉,近些年,中原以外英傑倍出,遠勝從前,難道真是天亡我大宋麼?」

  眾人皆緘默不語,郭靖此話毫不誇張,近些年來,中原以外,英傑倍出,大多投靠蒙古,忽必烈當初設招賢館,網羅無數高手效命,可惜他本人被蕭月生所殺,壯志未酬,而招賢館也因蕭月生的嫁禍之計煙消雲散,但那些蒙古高官早晚會發現,對付武林中人,還須武林中人,招賢館早晚會復立,那時,將又是一番劫難。

  蕭月生忽然笑了笑,輕輕吹了吹盞中的熱茶,笑道:「郭大俠,在下有一事相求。」

  郭靖一愣,忙道:「請講,郭某定當竭力而為。」

  蕭月生道:「我有兩名僕人,頗有報國之心,我想讓他們到郭大俠跟前做個護衛,增長些閱歷,歷練一番。」

  郭靖點點頭,笑道:「當然沒問題,郭某歡迎之至。」

  黃蓉笑了笑,明白了蕭月生的心思,想必那兩人的武功不低,能護得了自己丈夫的周全,她心下高興,暗鬆了口氣,對八思巴復來的擔憂盡去。

  大廳裡僕人已經上了燈,外面天色已晚,太陽盡落,月亮未出,是最暗之時,大廳內燈火輝煌,四周各有一個大炭盆取暖,將廳內烘得暖融融的,晚膳已經送上,熱氣騰騰的飯菜令人胃口大開,肉香菜香撲鼻而來,充滿大廳。

  餐桌是大圓木桌,很大,能容十幾人一席,他們坐在一起,恰好一桌,蕭月生坐於主賓席,下首郭靖夫婦相陪,武氏兄弟已經回家,最末坐是郭氏三姐弟。

  蕭月生對酒席經歷極多,應對裕如,幾杯酒下肚,談鋒甚健,郭靖喝點酒,口齒反而變伶俐許多,黃蓉以茶代酒,她心事放下,不必再為郭靖安全擔憂,極為高興,三人談笑風生,極為相得。

  小玉小月進大廳以來一直低眉順目,盡小丫頭的本分,但與郭襄他們坐在一起,就恢復了少女的活潑,郭襄本就不拘世俗,對身份之類不放在心上,在觀瀾山莊時,與小星小鳳相處得極好,對觀瀾山莊主不主僕不僕的樣子也知曉幾分,三人很快便嘰嘰喳喳的聊了起來。

  燈光下,郭芙更添幾分艷色,微酡的面容嬌艷欲滴,盈盈的雙眸秋波滿溢,似要流出,不時偷偷橫向蕭月生,芙蓉一般的玉面不時升起幾絲紅暈。

  郭破虜沉默寡言,只是悶頭吃飯,抬眼時被身邊大姐的美態驚呆,但郭芙此時心思全放在了蕭月生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弟弟的目光,郭破虜縱是再愚鈍,也知道了原來自己姐姐這些年鬱鬱寡歡,思茲念茲的人,竟是蕭大哥。

  順目望去,蕭月生正與郭靖夫婦談得愉快,哈哈大笑,說不出的慷慨豪邁,這份氣度,郭破虜羨慕萬分,別說是姐姐,即使是他,心下也不由折服。

  郭破虜縱使穩重寡言,仍是未成少年,頑皮未泯,他笑著道:「大姐,大姐!」

  郭芙正在偷偷看桌子另一端的蕭月生,心神俱醉,忽然聽到郭破虜的聲音,忙轉過頭,玉面染霞,輕聲叱道:「叫那麼大聲做甚?」

  郭破虜嘻嘻笑,盯著郭芙看,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惱的踢了他一腳,狠狠瞪了他一眼,風情嫣然,動人之極。

  郭破虜也不在意,湊過頭,低聲道:「大姐,你剛才看什麼那般出神?」

  郭芙知道剛才自己偷看蕭大哥的情形被這個弟弟看在了眼裡,心下慌亂,忙道:「沒看什麼!」隨即狠狠的道:「好哇,竟敢管起姐姐來了!是不是皮癢了?」

  郭破虜縮了縮頭,郭芙大姐的餘威尚在,令他不敢太過放肆。

  郭芙心下暗鬆口氣,表情卻裝做狠狠的模樣,略略掃了郭破虜一眼,讓他心下一緊,忙低頭吃飯。

  過了一會和,郭破虜見大姐沒再發威,膽子又壯了幾分,湊過去,低聲道:「大姐,蕭大哥何時動身離開?」

  郭芙沒好氣的答道:「我怎知道,你不會自個去問!」

  郭破虜悶悶的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他在蕭月生面前話都說不出來,哪敢去問。

  郭芙知道弟弟發覺了自己的異樣,不敢再偷看蕭月生,只好認真的吃飯,心中轉著千萬道心思。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09:49

第一部 神雕 第十四章 雪夜
  蕭月生主僕席罷留在郭府,分住兩間相鄰精舍,以便兩女伺候他。
  兩女本已是他的妾室,但在別人家,仍同室而眠有些張揚,該避嫌時還是要避一避的,起碼面子上得過得去。

  半夜裡,忽然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揚揚灑灑,鋪滿一地。

  蕭月生半里夜即被雪花落地之聲驚醒,推開窗戶,看著簌簌落下的雪花,忽然興致大發,輕輕自窗戶飄出,也未招呼兩女,獨自向府外飄去。

  「蕭大哥!」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他早已知曉周圍有人,卻沒想到是她。

  天空沒有月亮,但並不能影響他的眼睛。

  一位姿態婀娜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精舍小路旁的梅樹下,天上灑落的雪花緩緩落下,落到她烏黑髮亮的雲鬢上,落到她如削的玉肩,如天女散花,繽紛如玉,少女恍如仙女下凡,她嬌艷的雙腮,微翹的小嘴,一泓清泉般雙眸,無不動人心魄,令人難以移眼。與她身旁落滿白雪的梅樹相映,冰清玉潔的氣質撲面而來,他心神恍惚一下,寂然的心湖忽然泛起幾絲漣漪,隨即被他強自壓下。

  此女正是郭芙,郭大小姐。

  「郭大小姐,你怎麼在這裡?」蕭月生經過一剎那的失神,清醒過來,忙問道。

  郭芙面色微紅,如水的目光輕輕掃了他一眼,玉蔥般的指頭輕絞,低聲道:「我看外面下雪了,便出來隨便走走。」

  蕭月生對郭芙的心意略有所覺,他雖然看似悠然自得,對一切都漫不經意,但周圍萬物莫不一一在他腦中呈現,郭芙偷偷看自己,他自然不會不知,那脈脈溫柔的目光,與完顏萍看他的目光極為相似,他不是一竅不通的魯男子,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郭芙是他見到除黃蓉小龍女外最美麗的女子,只是由於她急躁的性子,他不想接近罷了,如今看來,她並不是想像中那般驕縱,對楊過也沒那麼刻薄,想來是由於自己的介入,一切都有了變化所致吧。

  現在的郭芙,表情沉靜,一舉一動莫不穩重大方,極有大家閨秀之氣質,實在是良配,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年過去,仍未嫁人,以她的容貌,以她的家世,嫁入一個好人家,易如反掌,這讓蕭月生有些困惑。

  看到她幽幽的表情,蕭月生心下一軟,微笑道:「我也是如此,正好,我們同去夜遊一番,如何?」

  郭芙按捺住心中的興奮,溫柔的道:「一切聽憑蕭大哥吩咐。」

  蕭月生心中一跳,他是經歷過現代社會之人,有過女友,談情說愛,雖不精通,但沒見過豬肉,豬跑也見得多了,女人的心思,也懂得一些,當女人說一切憑自己做主時,那自然是對自己死心塌地了。

  「那走罷!」蕭月生輕輕一笑,伸手微微躬身,示意她先走,後世女士優先的紳士風度令人耳目一新,郭芙怦然心動,芙蓉般的臉上微微泛紅,忙低下頭,向前匆匆走去。

  兩人並未施展輕功,只是慢慢的走,肩並著肩,默默的朝前走去,天空仍是飄飄灑灑的落著雪花,蕭月生特意撤去護身罡氣,讓雪花能落到自己的身上,調皮的雪花不時鑽入他脖子裡,很快化為冰水向下流去,他寒暑不侵,冰水並未讓他感覺寒冷,反而有幾分涼爽。

  雪越下越大,轉眼之間,竟已有腳掌般厚。

  兩人似有默契一般,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的體會著這份寧靜,靜聽雪花簌簌落地之聲,兩人踏雪發出的吱吱的聲音,在幽靜的夜空下,清晰可聞。開始時,還能聽出是兩人走路之聲,後來兩人腳步節奏一致,宛如一人在踏雪而行。

  很快,兩人離開了精舍區,出了郭府,走到了襄陽城內的大街。

  襄陽城連年戰亂,人們大多已經避難離開,只因朝廷大力彈壓,禁止襄陽城內居民外遷,方能有百姓居於此,而且連年征戰,城內的壯年大多戰死,剩下的多是老幼婦孺,背井離鄉,也多是凶多吉少,反不如死在自己家中,若不然,如今恐怕只會剩下軍隊駐紮於此了。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街上沒有行人,寬闊的大街掛著幾個燈籠,暗紅的燈光時亮時暗,顯得極為冷清,空蕩寂寥,雪花如飄絮一般輕輕灑落,大街上只能聽到兩人行走時踩雪吱吱的聲音。

  蕭月生的心神從郭芙身上挪開,看著這冷寂的襄陽城,心下感歎不已,戰爭之害,其利無比,昔日繁華的襄陽城,如今已是十室八空,繁華不再,唯余寂寥。

  他曾想過做些什麼,但他更知道天下並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改變,現今的宋朝,已經日薄西山,病入膏肓,即使是自己做了皇帝,也是難有做為,畢竟做事的還是下層的官吏,他們貪婪無能,況且他還有些自知之明,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中華官場之學,博大精深,自己武力尚可,其餘方面,卻不敢自傲,當皇帝,那也是需要天分的,武力並不能解決一切,自己難道能殺盡天下官吏嗎?與其如此,還不如建立個新王朝,唉,只是苦了那些百姓,要飽受戰亂之苦。

  郭芙默默的跟在蕭月生身邊,心中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就這樣陪著蕭大哥靜靜的走,這多像一個甜美的夢啊,這樣的情景,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如今變成了事實,讓她有些不敢相信,她默然不語,她怕自己一說話,變會醒來,又是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她默默的陪著蕭大哥走,看著腳前兩人晃動的影子,彷彿能聞到他的氣息,自己全身被這股氣息包裹著,幸福甜美的熱流在心間流淌,真希望永遠這樣走下去啊。

  「郭大小姐--」蕭月生忽然開口道。

  郭芙心下一驚,魂魄歸位,忙道:「蕭大哥,您叫我芙兒吧--」

  蕭月生微微一笑,看了看一臉緊張之色的郭芙,點點頭,道:「芙兒,近些年襄陽的防守如何?」

  郭芙聽到他叫自己芙兒,心中欣喜萬分,忙強捺興奮,用心想了想,眨了眨清澈明亮的雙眼,沉靜的道:「自仲秋過後,蒙古攻城一次比一次猛烈,他們想在冬季前攻破襄陽,但襄陽城軍民齊心,再有武林中人的相助,每次都將他們擊退,冬季一到,這一場雪下來,估計城外的蒙古就要撤兵了。」

  冬季是最難攻城之時,襄陽城每到冬天,總是用水潑城,使之變成一座冰城,光滑難攀,攻城極難,再說冬天糧草輜重運輸困難,耗費比平時更多,確實非用兵之時也。

  蕭月生轉頭,看著郭芙朦朧燈光下顯得越發嬌艷的臉,他嘴上的兩撇鬍子揚起,微微一笑道:「那我們去城外看看這些蒙古兵吧?」

  郭芙被蕭月生的目光看得心跳加快,紅暈現於白皙潔淨的臉龐,聽到他的話,想都沒想,忙點點頭,道:「好啊,我也早想去看看,只是擔心自己武功太低,有去無回。」

  蕭月生輕輕一拉郭芙的衣袖,指了指左首,道:「往這邊走,我們出城!」說罷施展輕功,向前緩緩飄去。

  郭芙心中大感刺激,這些年寂然不動的心忽然活了過來,興奮的跟著蕭月生,向那邊縱去。

  兩人躲過巡察的兵衛,靠近高聳的城牆。

  襄陽城牆高聳堅固,甲於天下,牆內也被緊冰覆蓋,縱使是武林高手,也難以借力上縱,除非有郭靖那梯雲縱的絕頂輕功,郭芙看著在月光下閃著晶瑩光芒的城牆,有些沮喪,自己怎麼就忘了城牆是跳不上去的呢。

  習慣性的看了蕭月生一眼,見他面上帶著笑容,心中一喜,蕭大哥武功通神,城牆自然難不倒他了,自己純粹是瞎操心。

  蕭月生看了看如冰壁一般的城牆,這裡是被人用水從城牆上澆下,由於寒冷,很快就結冰,然後再澆,一次一次,將冰加厚,現在竟有三尺來厚,這般厚度,即使是陽光明媚,天氣和暖,也無法融化,這光滑可鑒的冰層,也算將城牆加上了一層鎧甲,攻起來更加困難。

  而這般城牆,毫無借力之處,對武林高手來說,更是如天塹一般,即使如郭靖一般的絕頂高手,也要費一番手腳。

  他看了看城牆,又瞧了瞧郭芙,摸了摸堅硬光滑的城牆,道:「芙……芙兒,我們上去吧。」

  郭芙雪白的面龐升起兩團紅暈,低低的「嗯」了一聲。

  蕭月生走到她近前,輕輕攬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肢,他能感覺出郭芙身體正是輕輕的顫抖,竟有一股柔弱的氣息,讓人生憐,他心下忽然生出幾分柔情來,這般美麗的女子,任憑紅顏漸逝,卻仍無所歸依,豈不是一件悲事。

  心是暗自歎息,身體已經冉冉升起,彷彿踏著青雲緩緩飛騰,快到城上時,變得迅速無比,如一縷輕風掠過城頭,斜斜向下飄落,落到城下時,已經離城門很遠,城牆上的兵衛絲毫未察覺到有人越過城牆。

  襄陽城為守城之便,將城前的樹木全部砍去,平原幾百米,空曠無邊,一眼即能望到盡頭。

  蒙古大營離這裡有幾里遠,他卻一眼即能看到,兩人落地,蕭月生並未放開攬在郭芙腰間的手,低聲道:「兵甲太多,我們不能進大營。」

  郭芙早已經暈暈醉醉,無法思考,聞言不由問:「那我們別去了吧。」她現在已經沒有尋找刺激的心思,這想像現在這個樣子,一直下去。

  蕭月生點點頭,望了一眼遠處連綿不絕的蒙古大營,歎息一聲,道:「芙兒,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探探大營,既然有意來一遭,豈能空手而回!」

  郭芙心裡實在不願離開他,但見他神色堅決,她又說不出反對的話,只好慢慢的說道:「那,……那蕭大哥一定要小心,……我就在這裡等你。」

  蕭月生點點頭,順手拂了拂落在她頭髮上的雪花,微笑道:「我自會小心,你先在此處看看風景。」

  隨後,他手中憑空出現一件貂皮大氅,輕輕抖開,披到郭芙的身上,不理她羞澀中帶著驚訝的表情,在原地忽然消失。

  郭芙先是被他親密的動作弄得羞澀又甜蜜,見到他手中忽然出現一件雪白的貂皮裘衣,心中驚訝,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相信,這件大衣根本沒見到他拿,怎麼會忽然出現,她摸了摸披在自己身上柔軟光滑的裘衣皮毛,感受到它的真實,心中的驚訝仍未散去,蕭大哥到底是怎樣帶在身上而又看不出來的呢?想著想著,又回到了蕭月生親密的動作上,雪白如玉的臉上,兩朵紅雲升起,杏眼桃腮,嬌艷動人。

  她正沉浸在心中綺念之中,明眸朦朧,桃腮泛紅,微微含笑,像一朵醉人的海棠盛開,忽然耳邊聲音響起:「芙兒,想什麼呢?」

  郭芙忙抬頭看去,蕭月生長身玉立,正站在她身旁,帶著一抹笑意,笑吟吟的看著她。

  郭芙慌亂的搖了搖頭,忙道:「噢,蕭大哥你回來了?」

  蕭月生點點頭,道:「走吧,我們回去,看樣子雪會越下越大。」

  郭芙仰頭望天,天空中的雪花越發濃密,一眨間,十幾片雪花已經落到了她白裡透紅的俏臉上,她忙低下頭,拂去雪花,面露興奮,道:「哈,雪真的是越下越大,這次大雪,蒙古不退兵也不成了。」

  蕭月生笑了笑,道:「這次他們一定會退兵的,我們就等著好消息吧。」

  郭芙興奮的點了點頭,雙眸發亮,美麗異常,忽然轉頭向他問道:「蕭大哥,你剛才去做什麼了?」

  蕭月生收斂了笑容,歎息一聲,道:「剛才我進了蒙古大營,殺了幾個蒙古軍官,唉--」

  郭芙高興的雙手用力一拍,道:「好哇,殺得好!我也一直想這麼做,可惜自己武功低微,力不從心!」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殺幾個軍官,於大局無礙,只是稍盡人事罷了,自己搜遍了整個蒙古大營,卻沒有找到大帳,可見他們是吸取上次教訓,已學會隱藏大帥,隱隱有奇門遁甲之風,在幾萬人中找一個不知是何模樣之人,無異於大海尋針,他擄了幾個軍官,利用搜神術搜索他們的記憶,卻也沒用,即使他們也不知曉自己大帥的所在。無奈之下,只能順手殺幾個軍官,也算是為慘死於他們鐵蹄之下的百姓討些利息。

  郭芙心情大好,看蕭月生的苦笑,嬌笑一聲,歪頭問道:「蕭大哥,你是有些不忍心麼?」

  蕭月生搖頭歎息道:「蒙古人殘殺我們百姓,惡行纍纍,死有餘辜,我只是感歎人力有時盡,沒有找到千夫長以上的軍官,實在可惜。」

  郭芙忙問究竟,他便仔細說了自己遇到的情況,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回到了城裡。

  此時子時已過,明月不見,但大地被白雪覆蓋,倒也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襄陽城內的大街上,幾盞紅燈籠在風雪中搖搖欲墜,燈光搖曳,影影綽綽,卻顯得有幾分陰森。

  郭芙見到這般景像,感覺更加寒冷,雖有內功護體,仍是有幾分難耐,忙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大衣。

  蕭月生見到她有些冷,伸手將她柔軟冰涼的小手握住。

  郭芙微微顫了一下,想抽手有些不捨,不抽手又怕蕭大哥認為自己太過隨便,心下正在矛盾,忽然一股醇厚溫熱的內息從手掌傳來,順著胳膊的經脈迅速在體內流轉,很快經過全身,結於丹田,身上的寒意一掃而光,身體彷彿浸在溫熱的水中,舒服之極。

  知道是蕭大哥對自己的體貼,她的心中充滿了欣喜與甜蜜,任由他牽著自己的如玉的小手,在街上漫步。

  兩人並未施展輕功,只是一步一步的踏雪而行。兩人牽手的身影在雪地上拖得很長,郭芙看著地面上的影子,心裡滿是柔情蜜意。

  打更的梆子聲忽然在空曠而幽靜的城裡響起,越發顯得城中的幽靜,蕭月生牽著郭芙的手,緩緩而行。

  到了郭府大門,他們也不通報,縱身躍了過去,剛落到地上,四人迅捷的自牆下閃出,將兩人圍住。

  「咦,是大小姐?!」四人中一位身材消瘦,面容清秀的少年驚訝的輕呼。

  蕭月生早已知道四人的存在,並未有何異樣,藏拙也是必要的,他只是微笑著看著他們。這四人皆是青年俊傑,相貌或英俊,或清秀,或樸拙,或清奇,皆有一股不凡之氣。

  郭芙雪白的面龐微微泛紅,輕輕掃了一眼身旁的蕭月生,細聲道:「諸位辛苦了!」

  「不敢,大小姐這是……咦?」那少年正要問,卻被身旁那位身材微矮,相貌清奇的少年暗中打了一下胳膊,不解的看著他。

  「噢,這位想必就是蕭大俠吧,小子陸雲,對蕭大俠仰慕已久!」陸雲暗中瞪了他一眼,轉首對蕭月生一揖,懇切的說道。

  「陸雲?陸雲,嗯,想必是陸冠南陸大俠的公子吧?」蕭月生與陸冠南有過幾面之緣,雖沒有深交,對他英俠之氣仍是極有好感,與黃蓉閒聊中曾聽得她說過陸冠南有個好兒子,名為陸雲,天資聰穎,有乃父之風,子承父業,令人羨慕。蕭月生過目不忘,過耳不忘,聽到陸雲這個名字,腦中即想起。

  「家父正是陸諱字冠南,他老人家對蕭大俠也是敬佩不已,沒想到今日小子有幸見到蕭大俠,真是大幸!」陸雲興奮的眼睛發亮,炯炯有神,滿臉崇拜之神。

  他身旁的三人卻並不知曉蕭月生,畢竟郭靖當初遵從蕭月生的意願,並沒有對外人過多的說起他,但他身邊親近之人,總是能聽到他無意間對蕭月生的推崇,陸雲才能知曉有如此奇人。

  陸雲覺察身邊夥伴的困惑,忙轉身對三人道:「來,這位是蕭大俠,蕭大俠不喜名利,否則,早已是名滿天下,蕭大俠,這是夏侯傑,他是孫不平,還有他是王天放,我們四人一起負責門前這段暗哨。」

  「哦?名字好,人更是不凡吶,今日蕭某有幸,得見如此之多的少年英豪。」蕭月生拱了拱手,言語誠懇,隨和親切。

  夏侯傑三人拱手還禮,但心頭的疑惑並未散去。

  「夏侯兄,你不是對天雷神爪孫子明大俠素來敬佩嗎?蕭大俠是孫子明大俠的師傅。」陸雲見三人仍是半信半疑,便將自己得知的秘辛道出。

  「啊?」三人皆大驚。

  天雷神爪孫子明在如今武林中威名赫赫,聲名無兩,天雷神掌與九陰白骨爪獨步武林,至今無人能敵,隱隱與郭靖、楊過、周伯周等五大高手並列,實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孫子明平常是江浙一帶的首富,極少在江湖中現身,頗有神龍見首不見尾之風,武林中人鮮少人知這個江浙首富卻是威名無儔的絕頂高手,可謂是小隱隱於市了。

  在當今武林頂尖的高手中,孫子明與楊過夫婦年紀最輕,自然是少年英豪的心中偶像,倍受尊崇也是情理中事,夏侯傑三人對孫子明最是敬佩,聽到陸雲所言,心中實感難以置信,在他們想來,孫子明武功如此高強,其師傅必是與東邪、西狂、南帝、北俠、中神通這五絕並肩的人物。

  九陰真經雖是絕世秘笈,卻只在五絕之流中相傳,其餘人根本無緣聽聞,九陰白骨爪因已故桃花島弟子梅超風而名彰,方流傳於世,此爪能破人頭骨,爪下之人死狀極慘,武林中人聞之變色,被稱為天下至堅至利之爪,故有人猜測孫子明出自桃花島門下,但天雷神掌威力更甚,中者五臟俱焚,無人能活,與桃花島的陰柔明顯不符,使他的來歷更顯撲朔迷離,陡增神秘氣息,越發使得他高深莫測。

  忽然聽到眼前少年竟然是孫子明的師傅,他們心中不信,自是無可厚非。

  蕭月生修道之軀,已是半仙之體,不受歲月影響,十幾年過去,容貌並無變化,但他不想被人當做少年,嘴角便蓄起了濃黑的八字鬍須,與他沉靜的氣質相襯,渾身洋溢著一股儒雅與灑脫之氣,令人無法認為他是年少之人。但他的容貌確實是年輕,常人一眼望見,會以為是少年,夏侯傑三人自然是不相信這般年輕之人,卻是威名赫赫的天雷神爪之師。

  蕭月生輕輕笑一聲,道:「想不到子明如今也是有些名氣,我看四位少俠天資不俗,如若努力,前途無量啊。」

  「您真的是孫大俠的師傅?」夏侯傑目似朗星,緊緊盯住蕭月生的眼睛,問道。

  「怎麼,不像?」他呵呵輕笑著問。

  夏侯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身邊的樸拙青年王天放道:「真的不像,您如此年輕,孫子明大俠的年紀比你還大吧?」

  「是不是孫大俠是你的師傅呀?」那清秀的孫不平問道。

  「不平,不得無理!」陸雲忙喝止道。

  郭芙在旁看得抿嘴一笑,嬌艷若寒梅綻放,令四人目瞪口呆。

  自十年前蕭月生離開後,郭芙一直鬱鬱寡歡,離群索居,除了母親與弟妹,很少與別人說話,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故四人雖司護府之職,卻很少與她說話,相互間並不熟悉,雖覺大小姐容貌美麗,卻絲毫不敢有一些褻瀆之心,更沒有見過她的笑容,如今一見她冰雪乍融的笑容,自然被其迷醉,感覺天地陡然明亮,世間無限美好,可見郭芙容貌之美。

  「蕭大俠,不平是魯直之人,請勿見怪。」陸雲回過神來,忙拱手向蕭月生說道,狠狠瞪了孫不平一眼。孫不平挭了挭脖子,極不服氣的模樣。

  蕭月生擺了擺手,笑了笑,道:「無妨,子明的年紀確實比我大,有這種想法也並不為怪,唉,這都怪我,為何收一個比自己大的徒弟。」

  「咯咯,蕭大哥,這話若是要子明聽到,定會傷心萬分。不過也難為他了,見著我總是要叫我師姑。」郭芙輕笑,讓他們四人又是一番心迷神醉。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講起輩分,他與楊過結拜,自然是低郭靖一輩,與郭芙平輩,孫子明自然要稱呼郭芙師姑,他如此人物,卻要叫她這個小女子為師姑,確實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大小姐見過孫大俠?」孫不平忙問。

  「嗯,見過兩次,怎麼?」郭芙點了點頭,見他急切的神情,略感奇怪。

  「那孫大俠是如何長相?真的是身形壯碩的虯鬚大漢嗎?」

  「咯咯,」郭芙嬌笑,道:「他怎麼會是虯鬚大漢?咯咯--」

  孫不平有些不敢直視她嬌艷的面龐,紅著臉,撓了撓頭。

  夏侯傑拍了他一巴掌,笑道:「不平總是認為孫大俠是英雄蓋世的人物,定然是虯鬚大漢。」

  郭芙感道更有意思,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這一夜的笑聲,多過最近十年的總和。

  郭芙便描述了一番孫子明的相貌,讓四人聽得一陣神往,直歎無緣見識孫大俠的風采,令蕭月生心下暗笑,不過有徒如此,也算是頗為心慰。

  又說了一會兒話,幾人便分別,畢竟這是雪夜時分,非是談話的時機,何況四人又司暗哨之職,不容這般在明處說話。

  兩人到了內府便分開,大雪已停,明月升空,月光朗照,郭芙波光蕩漾的雙眸傳來的柔情讓他的心變得柔軟幾分,覺得眼前的女子變得越發的動人心魄。但他的定力非同小可,強抑把她摟在懷中的衝動,毅然轉身而去。

  郭芙心下依依不捨,剛剛渡過的這半夜,是自己所渡過的最美妙的時光,能在蕭大哥身邊,即使不與他說話,能這麼望著他,看他淡然瀟灑的笑容,心中就充滿著甜蜜歡喜,如果時間能永遠停止那該多好,唉,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呀,她有些暗恨,郭芙回到自己的閨房,躺在床上輾轉難寐,心中思潮起伏,仍舊嬌美異常的面龐不時蕩起幾絲迷人的笑容,至三更時分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3:52

第一部 神雕 十五章 兵退
  第二天,她尚未起身,就聽到房門被敲得呯呯響,郭襄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姐,大姐!」
  郭芙的性格自上次蕭月生別後變得淡漠冷清,再加上絕美的容貌,頗有些當年小龍女的風範,平常人在她面前大都是小心翼翼,唯有郭襄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喜歡逗她說話,喜歡惹她生氣。

  她掀開綢被,迅速穿起月白色的棉襖,美妙動人的身體一閃乍現,即被裹起,房內的溫度很低,牆角的炭火已經熄滅,定是翠玉這個小丫頭又睡過頭,忘了添火。

  「來了!又怎麼啦?!二小姐?!」她下床,去開門。

  門剛被她拉開門栓,郭襄就急急忙忙的推開,跑了進來。

  「你一個女孩子家,這般舉止,成何體統,被爹爹看到,定是要訓斥你一番!」郭芙無奈的關上門,轉身對坐在床上的郭襄道。

  「嘻嘻!」郭襄脫下靴子,鑽到了被窩裡,「真暖和呀--」她幸福的感歎,「大姐的被窩就是好。」

  郭芙也上了床,摸摸身旁郭襄通紅的小臉,有些寵愛的數落:「看你,臉都凍得通紅,起這麼早幹嘛?!」

  「我今早起來找小玉姐姐玩兒,忽然聽到一個好消息,大姐,你猜猜,是什麼好消息?爹爹與娘為這個消息都高興得不得了呢。」

  「我不猜,小襄兒,你又要惹我生氣!」郭芙皺了皺眉頭,自己的妹子總是喜歡捉弄自己,有什麼事,總是要拿三捏四,絕不會痛痛快快相告,而她的性子自來就急,自然是生一番氣,正中郭襄之懷,次數多了,她也就有了應對之法,裝做不關心,不想聽,郭襄反而著急,這般一來二去的鬥法,她的耐性也大有長進,不復原來毛毛燥燥的性子了。

  郭襄嘻嘻笑,看自己大姐的臉色不好,心下得意一番,便開口相告,對於火候的拿捏,她還是很在行的。

  原來,今天早晨天剛放亮,城上的巡防人員便發覺,一夜之間,襄陽城外的蒙古大軍竟然消失無蹤,讓他們目瞪口呆,心下惴惴,懷疑是不是蒙古韃子又要耍什麼詭計。

  郭靖聽到這個消息,哈哈大笑,心下大喜。

  他曾是蒙古金刀駙馬,任過征西大元帥,對蒙古人的戰法最是熟悉,況且又堅守襄陽城這麼多年,與蒙古大兵多次對峙而不落下風,絕非僥倖,他這些日子已經在算計蒙古何時退兵。

  蒙古出兵時所帶輜重不多,糧草多以劫掠為主,襄陽城四周被郭靖用堅壁清野之策變得荒無人煙,又何處尋得糧草?冬季對大草原上的人來說,最是難過,自己尚且難以溫飽,又哪來糧草供應大軍,故郭靖心中篤定,蒙古定會撤兵,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這一場雪下得恰是時機,攻城已變得不可能,他們唯有退兵,聽到蒙古撤兵的消息,他自然大喜過望,不過仍是吩咐下去,嚴加巡邏,城門緊閉,以防有詐。

  他多年嘔心瀝血防守襄陽城,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不知何時襄陽會失守,只是盡力而為,知曉又避過一劫,雖然性子穩重,也不免做輕狂之態,當即吩咐下去,要大擺酒席,宴請府內的門 客,郭襄聽到這個消息,忙跑過來告訴大姐,要一塊兒高興一番。

  郭芙心中也是興奮異常,感情的痛苦使她變得成熟,更加敏感,不復原來粗莽的性格,雖然郭靖平時鎮定從容,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之風,她卻常常看到爹爹在無人時長吁短歎,滿面愁思,每次蒙古圍城,他的頭髮就白幾分,看得她心酸不已,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無法為爹爹分憂。如今聽聞蒙古退兵,恨不能尖叫幾聲以宣洩心中喜悅之情。

  「蒙古為何退兵呢?」她問郭襄。

  「下雪了,沒辦法攻城,他們只能退兵了唄!」郭襄將手放在被窩裡,不屑一顧的說。

  郭芙搖了搖頭,想起昨晚與蕭月生在一起時的情景,蕭大哥去了蒙古大營,時間很短,他回來時,雖帶著微笑,自己卻感覺到他的笑容中透出令人心寒的冷冽,現在想來,想必是他殺了不少的蒙古軍官吧。

  近幾年,蒙古人對中原武林中人戒備異常,招攬不少武林高手坐鎮,想去刺殺,難比登天,今早見到死去的軍官,其震憾可想而知,面對無法抗拒的威脅,即使他們再勇猛,也會心怯。

  「走,去看看去。」郭芙聽到這個消息,再也坐不住,掀開翠綠綢被,去穿鹿皮靴子。

  郭襄在旁嘻嘻笑了幾聲,坐在那裡不動彈,看著大姐匆忙的收拾衣妝。

  「襄兒,你不去麼?」

  「嗯,剛從客廳過來,怪冷的,我要躺一會兒暖和暖和。」

  郭芙也沒強迫她,喊了聲翠玉,讓她添些火,收拾停當,便走出閨房。

  待她進入大廳,大廳內已是人頭湧湧,約有三四十人,人們皆是面帶笑容,高談闊論,氣氛熱烈。郭靖夫婦站在最裡頭,與幾人正在說話。

  「爹爹,恭喜爹爹!」郭芙上前,對郭靖說道。

  「芙兒,哈哈,你也聽說了吧,上蒼庇佑,又過一劫。」郭靖面帶笑容,大改往常嚴肅的模樣。

  郭芙嫣然一笑,對周圍人見了一禮,秋水般的雙眸掃了一眼大廳,如玉的面龐露出幾絲失望。

  黃蓉心思玲瓏,對女兒的心事也是瞭然於胸,注意到自己女兒的表情,心下暗笑,已知大概。

  「蓉兒,你蕭大哥不喜人多,我剛才派人去請,他不想過來,你去看看他吧。」黃蓉帶著莫名的笑意,對郭芙說道。

  郭芙見到她的笑意,為知為何,心下羞澀難當,兩朵紅雲爬上雪白的面頰,垂首低聲道:「不了,女兒想在這裡陪你們。」

  黃蓉笑了,她姿容絕世,雖已屆中年,仍秀色不減,這一笑,風情萬種,迷人之極。

  「娘--!」郭芙嬌嗔。

  黃蓉心下喜悅,自己的女兒多少年沒有這般小兒女之態了,這麼多年,看著她鬱鬱寡歡,孤苦清冷,自己的心都快碎了,情之一字,害人不淺。如今能再見到女兒的笑顏,比蒙古退兵更要令她高興。

  在女兒這件事上,黃蓉曾失算了一次。她一直以為,女兒是喜歡楊過,才受相思之苦,後來見她頻頻問起蕭大俠的下落,才發覺女兒戀上的竟是蕭月生,意外之餘,感覺也是情理中事。只因他們夫婦二人對蕭月生敬若天人,不自覺的以平輩相待,從沒想過女兒能喜歡上他。

  後來想想,再是正常不過。蕭大俠雖相貌平凡,但氣度森嚴,卓然不群,年紀雖輕,卻穩重幹練,實乃不世出的人物,這般奇人,女兒心生愛慕之意,也是情理之中。惜乎蕭大俠已有妻室,讓自己的女兒為妾,是萬萬不成,恨只恨天意弄人,人間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亦是無可奈何之事。現在見到女兒又露笑臉,她心中有些動搖,是讓女兒為人妾室,還是讓她孤苦一生?

  「娘?」郭芙見她精神有些恍惚,忙推了推她。

  「噢,我正想些事情,你快去吧,代你爹爹和我去陪陪他,別冷落了人家。」她正色道。心知這樣的表情,才能壓下女兒的羞澀之意。

  郭芙的心早就蠢蠢欲動,心中極度渴望,也顧不得羞澀,點了點頭,向眾人告辭,低著頭疾步走了出去。

  黃蓉看著女兒匆匆的背影,內心愉悅異常,這個大女兒就是自己的心頭肉,能見到她這般高興,是再好不過了。

  郭芙到了蕭月生的精舍,被告知,他去了後花園。

  後花園內,白雪皚皚,雪花銀樹,素潔異常。這裡也是郭靖夫婦練武之處。府內前庭有專門的練武場,供府內之人用度,但郭靖夫婦喜歡在花園裡練武,便在這個後花園僻了一處略微寬敞之地,周圍皆是花樹,確實是個好所在。

  此時有三人在這裡,蕭月生負手而立,輕皺眉頭,看著場內兔起鶻落、姿態嫻雅的小玉小月兩女。

  兩女面帶微笑,神色輕鬆,一招一式,莫不曼妙動人,嫻雅裕如,令人觀之陶醉。

  兩人沒見到蕭月生越發難看的神情,尚有些興高采烈的意味,但到後來,陡然感覺到一股浩然宏大之氣向自己壓來,心怦怦的跳得厲害,渾身好像被這股氣束縛住,動作變得直來越慢,一舉手一投足,皆費力異常。

  「夠了!你們給我住手!」蕭月生冷冷道。

  兩人忙停手,低著頭,站在那裡,不敢看他。

  蕭月生再未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兩人,無形的壓力讓兩女微微顫抖。

  「你們長能耐了呀,練功都當成玩耍了,真是有出息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從他口中蹦出來,口氣滿是嘲弄。

  小玉小月不敢說話,知道此時說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郭芙恰好看到他發怒的一幕。

  她心下也被他怒火中燒的樣子嚇著了,沒想到平時溫和的蕭大哥發起怒來,竟這般嚇人,不過,更有英雄氣概了。懷春的少女,心思就是這般。

  「蕭大哥,她們怎麼了?」她走上前來,故做不知的問道。

  蕭月生緩和一個面色,和聲道:「芙兒來了,這兩個小丫頭,竟把練功當成兒戲,愚蠢至此,我怎能不生氣!」

  他平時雖不將心神外放,感知力大降,但百丈之內,仍是洞若觀火,早已知道郭芙的到來,但並不因此而壓抑自己的怒火。

  他見郭芙有些不以為然,苦笑道:「他們呀,實在是分不清輕重。」

  見三人都有些不服氣,拂了下衣袖,道:「算了,你們倆都過來坐下吧。」

  他身旁有兩排木椅,留作休息之用,昨晚大雪,椅上厚厚一層雪,被他揮袖拂去。

  小玉小月一躍而至,坐在了椅子上,郭芙也挨著她倆坐下。

  蕭月生坐在另一張木椅上,看了看她們,溫和一笑:「你們三人,其實算不得真正的武林中人。」

  揮手止住三人欲言之舉,他道:「且聽我說……,芙兒,你一直在郭大俠的庇護之下,人們看在郭大俠的面子上,都讓你幾分,否則,憑你當初的身手,對上二流高手也難有勝算。當然,現如今,你武功精進,實在是可喜可賀。小玉小月,你們兩人,一直在山莊內,或者在我身邊,不曾真正跟人決過生死,心志不堅,遇到真正的高手,實在是危險,別以為上次你們勝過八思巴,就是了不得的高手了,天下間臥虎藏龍,奇人異士數不勝數,就是你們公子我,也不敢說天下無敵,所謂學無止境,就憑你們那兩手三腳貓的功夫,還驕傲自滿,實在可笑!以此心態,實在再難有進境,我怎能不生氣?!」

  在她們眼中,蕭月生已如同神人一般,聽到他話中透出的謙虛之意,令她們心生慚愧,無語的低下了頭。

  「你們吶,唉--」他歎息一聲,搖了搖頭,起身甩了甩長袖,逕自離開了。

  三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無措。

  「蕭大哥常發這麼大的脾氣麼?」郭芙伸頭引頸,看他不見了人影,方才悄聲問道。

  二女搖了搖頭,小玉道:「公子以前從未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可能今天真的生氣了吧,都怪我們,惹他動這麼大的肝火。」

  「他也是關心你們,怕你們將來吃虧,才生這麼大的氣,他發起脾氣來,還真的嚇人!」郭芙自從見到蕭月生,漸漸回復了少女的開朗,氣質卻沉靜很多。

  兩個小丫頭伸了伸舌頭,心悸不已,想起自己那時像被無形的繩索縛住一般,實在有些嚇人。

  蕭月生坐在榻上,耳邊傳來遠處大廳裡的喧鬧,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難抑的寂寞與索然。前世的烙印卻無法抹去,仍在深深的影響著他,在這裡,他總無法找到那種歸屬感,與所處的這個世界,總是隔著一層薄膜,看得到,聽得見,卻無法溶入其中,只能孤伶伶的站在旁邊觀看,還好,在前世,他對金庸小說裡的人物異常喜歡與熟悉,所以與他們見面,彷彿見到多年老友一般欣喜,只有這時,心下的寂寞才能舒緩一些。

  現下,自己的修為已經神乎其神,縱是再精進,也是毫無意義。

  當初,他初修道時,對長生成仙還是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認為那只是傳說的境界罷了,但如今,他卻為當初的淺薄慚愧。

  上次閉關修煉他偷來的道家典籍時,竟達到了與天地同呼吸之境,天地間的元氣蜂湧而至,自己的身體與元嬰皆被湧入的元氣擠碎,而後重塑,已成半仙之體,天地之力如手如足,運用如意,排山倒海,易如反掌。到了這般意境,對力量的追求已經不再迫切,反而是一種寂寞。

  他對入定時的愉悅卻有些癡迷,這個時代的學問,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道家仙法的奧妙,引領他進入了另一番天地,前世所學種種,毫無用處,這是另個世界,這裡有無窮的奧秘等待著自己去發掘,令他興奮不已。

  當生命不再短暫時,時間反而是最不珍貴的東西,用什麼來打發時間倒是一個問題,研修玄奧莫測的道家仙法成了他消磨時間的最好方法,並非他想要更強的力量,只是純粹有趣罷了,也正因為這樣的心思,才避免了道家仙術的反噬,無為而為,這樣的精神境界是道家的最高境界,達到這樣的心靈修為,一切有為法,皆是水到渠成,運轉如意。

  寂寞,縱是有溫柔如水的完顏萍,貌美如花的四個丫頭,也無法解去他心底的寂寞。

  他從床上下來,出了精舍,進了郭府大廳。

  寬闊的大廳內,豐盛的酒席已經擺上桌來,十幾張八仙桌,夾雜幾張大圓木桌,將寬敞的大廳變得有些擁擠。八仙桌是四個人一桌,圓木桌則人數不等,桌上酒菜齊備,熱氣騰騰,香氣飄蕩,令人聞之垂涎,猜酒划拳,敬酒拒酒,說笑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與外面冷清的大街相比,恍如是兩個世界。

  看著眾人發自內心的笑容,蕭月生忽然覺得自己昨晚的殺戮其實並非一無是處,一部分人的死,換來更多人的生,並非是賠本買賣。

  「蕭大俠!快快上座!」正在忙於對各桌敬酒的郭靖被身邊的黃蓉拉了下衣角,看到了蕭月生,忙迎上前來。

  郭靖光風霽月,心懷磊落,對蕭月生敬重並非他的武功多高,而是因他曾刺殺忽必烈,解了襄陽之危,阻擋了蒙古鐵騎,這點蕭月生也是知曉,在郭靖眼中,武功高低並不是判人的標準。

  「郭大俠,恭喜!」蕭月生對他很是敬重,拱手作揖,帶著淡淡和煦的笑容。

  「哈哈……,同喜!有蕭大俠在此,郭某心中有底,憂思大減,不曾想蒙古竟忽然退兵,真乃天祐襄陽,天祐我大宋啊!」郭靖將手中酒杯遞與黃蓉,雙手相扶蕭月生,滿面笑容,原本樸實平常的面容變得神采飛揚。

  蕭月生起身又對黃蓉拱了拱手,笑道:「也許是上蒼被郭大俠這般俠心所感動,特降此大雪,以解襄陽之危吧!郭大俠,郭夫人,你們實在是辛苦了!」

  這一句辛苦,令郭靖心中百感交集,心潮奔湧,這十幾年來,自己夫妻二人嘔心瀝血,全部心思都撲在了襄陽的守衛上,其中的艱難困苦,數不勝數,令自己心交力瘁,常有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感,有時真的想一走了之,攜一家人去桃花島,不問世事,逍遙渡日,但看到襄陽城中的百姓,想想蒙古人的殘暴,襄陽城破之時,必是屠城之日,他只能堅持下去。

  黃蓉見自己夫君怔然出神,面容帶著悲苦,心下也是一陣酸澀,做為郭靖最親之人,她最能感受到自己丈夫受多少的苦,每次蒙古圍攻襄陽,靖哥哥都是徹夜難眠,白髮陡增,雖然自己聰明絕頂,但畢竟是女人,心中軟弱,站在了靖哥哥身邊,心中便踏實平靜,他那厚實的肩膀,彷彿能撐起天起一般。

  「蕭大俠,來,坐在這裡!」郭靖回過神,忙拉著蕭月生到他身邊的位子。

  蕭月生身具各種大神通,觀心術對他只是彫蟲小技,即使不特意運用,周圍之人的心思他也能隱隱察覺,對郭靖夫婦的心情起伏,他能感受得到。

  「使不得!郭大俠,這可使不得,蕭某何德何能,怎能擅坐此席!」蕭月生掃了一眼,這一席皆是老人長者,右首尊位是一位鬚眉皆白的老和尚,其下依次是五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見郭靖拉自己坐在這裡,忙搖頭。

  席上幾人望向他的目光也是帶有幾分疑惑,不知道郭大俠為何堅持讓這個相貌平常的年輕人在這一桌上落座。

  「各位前輩,容郭某介紹!」郭靖拉位蕭月生的手,不讓他走開,向座上的幾人說道:「這位是蕭月生蕭大俠,是嘉興觀瀾山莊莊主。」

  「觀瀾山莊?」幾人低頭沉吟,細細思索。

  「各位前輩,在下無名小卒一名,不值一提。」蕭月生躬身作揖,態度謙遜,他早已過了那種需要別人承認的心境,強者自強,何須別人的認同。

  「這位是少林達摩院首座無名長老,這位是……」郭靖將這六人介紹了一遍。

  少林達摩院,司職少林武學精研,乃是少林之樞紐,地位舉足輕重,無名在武林中的名氣尚不如羅漢堂的無色,並非是其武學次之,而是他一心精研武學,對世俗之事視之為空。況且少林面對武林中人的挑戰,僅羅漢堂已足以應付,根本不勞達摩院的大駕,在武功修為上,無名比之無色,尚要強上幾疇。

  蕭月生對少林從並輕視,像這種古老門派,能這麼長時間的興旺不衰,必有其過人之處,僅以此點,足以令人敬畏。況且少林是佛法武學並重,並非那些僅是武功門派可比,佛法無邊,佛法精深之人,往往能出大神通,武功與之相比,反而是小技了。

  嶺南方若海,天山丁辰,天南白不奇,北海趙一鳴,皆是武林耆宿,乃碩果僅存的人物,方若海的拳法,丁辰的劍術,白不奇的掌法,趙一鳴的劍法,皆是罕有對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雖與十年前的五絕相比大是不如,但這些年來五絕中人鮮少現身,已成傳說中的人物,漸漸被人們所淡忘。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英才出,自然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當今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自是非大俠郭靖莫屬,他集東邪、北丐、中神通三家所長於一身,且習有九陰真經,際遇之奇,世所罕有,造新了他高深莫測的武功。當然,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爭強好勝之心,武林中人比普通人更強,即使知道郭大俠的武功奇高,但沒有親眼所見,心中難免不服,認為憑自己的能力,只要努力練功,終能追得上郭大俠,報著這種心思,練武之人更加狂熱。

  但這些年郭靖夫婦投身於襄陽城的防守,無法分心於武林中事,沒有了絕對的權威,武林中又出現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盛景,林林總總的門派幫派如雨後青筍一般,爭相冒頭,新的秩序正在形成。

  這四位老者,卻並非這些新成立的門派中人,反而屬於一些古老家族或者門派。

  方若海是嶺南方家,丁辰乃屬天山派,白不奇卻是無門無派,家傳絕學無風掌,北海趙家的家長是趙一鳴。

  那些大的家族存在已久,有些甚至比當今朝廷存在時間還長。它們能不被時間所湮滅,自然是有其獨到之處,而培養武林高手,也是維護自身利益的必要手段。

  蕭月生曾暗中瞭解過幾家,感歎古人也不可小覷,這些長久存在的家族已經有了很強的制度性,雖然不能稱之完善,但世間本就沒有完善的東西,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是令人歎服。

  幾聲久仰,算是寒暄,也是客氣,蕭月生的名字,他們可能聽都沒有聽過,但見到郭靖如此推許,心裡也不敢輕視。

  坐上幾人,都是老得成精的人物,絲毫沒有因為蕭月生的年輕與無名而慢待他,幾人談起了武林中事,講了講神雕大俠與小龍女夫婦的俠行義舉,又講起了武林中的幾個後起之秀,談得最多的還是天雷神爪孫子明,這天雷神爪武功奇高,性格孤傲,到底師承何處,至今仍是個謎,就是他們,也是好奇得很。

  蕭月生聽到他們也是談論孫子明,心裡暗笑不已,孫子明這個小子,在他面前低眉順目的,沒想到在外人面前卻傲氣得很,回頭一定要取笑他一番。

  孫子明性格孤傲,根源還是在蕭月生身上。孫子明一開始修習的就是九陰真經,在他的幫助下迅速修至最高境界,然後又修習專門為其創製的天雷劫心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際遇是如何驚人,九陰真經即使當年的五絕,也爭得頭破血流,華山論劍也是為了爭這九陰真經。

  孫子明雖然受了些苦,但也沒覺得有什麼難的,天雷劫心法已經不能算是武功心法,九陰真經本是道家心法,修至大成,自然完成了道家修煉的築基層次,天雷劫算是正式的道家修煉之術了。

  什麼東西,得來容易,便不知其珍貴,再說他的武功再高,在蕭月生面前還是小孩子一般,還一直被蕭月生罵笨蛋,稱其為井裡的青蛙,三腳貓的功夫,還時不時的叫訓他一通,打得他鼻青臉腫,他有自己武功差勁的錯覺也是自然。

  到了後來,見識了武林中人的功夫,才知道自己被師傅騙得很慘,自己哪裡是什麼井裡的青蛙,明明是森林裡的老虎嘛。

  他飽漢不知餓漢饑,自己武功得來容易,便不知別人練功是如何艱辛,便覺得別人是如何笨不可及,孤傲一些,自然是免不了的。

  郭靖見幾個前輩不停的討論孫子明,有些尷尬,看了看蕭月生坐在那裡,聽得津津有味,更是有些坐臥不安,深怕他們說出什麼詆毀孫子明的話。

  黃蓉也知任他們這麼討論下去,終是不妥,輕笑一聲,風姿嫣然:對無名神僧道:「長老,你們想見孫子明大俠的師傅,卻也不難!」

  「哦-?」坐上幾人目光齊聚她身。

  「郭夫人知道?」方若海忙問,雪白的鬍子上沾著幾片蔥花,令慈眉善目的他增了幾分好笑,但其餘人只是露出迫切的表情,誰也沒看到。

  黃蓉掃了眼正泛起苦笑的蕭月生。

  「咳!」蕭月生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了,與其別人說,還不如自己說。

  看了看眾人不解的目光,又掃了眼郭靖夫婦,他掛起淡淡的笑容,道:「孫子明正是劣徒!」

  「什麼?!」方若海鬍子抖了抖,卻正好將沾在上面的蔥花抖掉。

  「孫子明,天雷神爪孫子明,是你的弟子?」面容俊逸,氣質瀟灑的白不奇緊聲問。

  郭靖看眾人多是遲疑的神色,忙道:「這個郭某還記得,當初孫子明大俠曾隨蕭大俠去大勝關的武林大會,不想這些年過去,他已經闖下了如此大的名頭。」

  黃蓉大有感慨的笑了笑:「記得他還是很低調的一個人吶,不曾想如今已經是威名赫赫的高手了。」

  武林中講究達者為先,弟子比師傅歲數大的很常見,有了郭靖夫婦的保證,眾人不能不信,對眼前這個相貌平常卻氣質脫俗的年青人,都帶了幾分敬佩。

  接下來的話題,就是一些武功方面的探討,他們幾人皆是一生沉浸於武功中,方若海修習的是少林的大金剛拳,丁辰本是天山派弟子,年輕時有奇遇,得到一本無量劍譜,修練的是無量劍,白不奇是天南白家人,修的是白家心拳,而趙一鳴號為北海釣客,喜歡盪舟海上,悠然垂釣,觀看海浪潮汐變化,自創滄海訣。幾人武功沒有什麼交集,但更利於坦誠討論,不講具體招式,只講武學原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時別人的幾句話,能令自己恍然一悟,豁然開朗。

  蕭月生對門戶之別持中立態度,既不鼓勵,也不反對,見到別人問,也就回答,也不管自己的話是如何字字璣珠。

  對於武學,他已是達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境,任何武學,他一眼即能看透,其運行原理,優劣之處,益處害處,一覽無遺。對於他們各自的武功,他給每人的話只是寥寥數句,包含的卻是其各自的武學總綱與修行方向,其珍貴之處,難以估計。

  與君一席話,勝練十年功哇!他們心裡不停感歎,敬佩之餘,更是感激得無以復加。

  說了幾句,他就以不勝酒力而離席,留下兀自入神的幾人。

  從大廳中穿過,身邊喧鬧的氣氛卻難以壓制心中的寂寞,格格不入的感覺令他有些慚愧,道家所謂和光同塵,需要的就是一個融入世俗之心,自己無法做到,自然是境界尚差幾分火候。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4:19

第一部 神雕 十六章 得償
  年關將至,大雪紛紛。
  一夜之間,天地變了顏色,盈尺厚雪將萬物都壓在身下。

  距離蒙古退兵已有一個月,蕭月生住在郭府,已有思家之念。

  「砰砰」敲門聲響起。

  「進來。」蕭月生盤膝坐在榻上,睜開了雙眼,雙目中金光乍顯即逝,回復深邃幽清,古井無波。

  門被緩緩推開,門口俏生生的站著個絕美的少女,一身月白的裌襖襦裙,將如玉的面龐襯得皎白無瑕,不沾一絲俗氣,恍如月宮仙子,正是小玉。

  她將放在腳下熱氣騰騰的一盆水端了進來,「公子,洗臉吧。」

  蕭月生將掐著子午訣的雙手鬆開,雙臂自兩旁撐上,又自中宮順下,做收氣式。

  「小月呢?」他坐在榻沿,任由小玉蹲在地下給他穿靴子,沒見到小月歡快的影子,便順口一問。

  小玉站起身,給他整理衣服,理順衣襟袖口,細心的撫平他腰間衣上的褶皺,口中笑道:「一大早郭二小姐就跑過來,拉著我們去堆雪人,我不太喜歡,就讓小月去了。」

  「你呀……」蕭月生笑著搖了搖頭,大手不老實的摸上了她飽滿的胸。

  「公子——」小玉雪白如玉的臉騰的就升起了紅雲,聲音帶著幾分嗔意,身子微微顫抖。

  蕭月生淺嘗輒止,輕輕揉了兩下,就放開了手。

  小玉卻如同被抽去了力氣,身體發軟,靠在他身上,嬌喘聲急促而粗重,紅暈自杏腮蔓延至柔美的頸部,直到衣領處。

  這個小玉,實在是敏感得厲害,他心下感歎。

  小玉她們四個,既是他的妾室,又是他的婢女,這也是當時南宋社會極為普遍的現象。

  對小玉,他是極喜愛的,端莊秀麗中帶著嫵媚,性格賢淑,很有做姐姐的氣度,像眼前這次,讓小月去玩,自己卻留下侍候自己,沒有一句怨言,就殊為難得。

  「小月這個丫頭,你也別太寵著!」他將她扶住,笑著囑咐。

  「嗯。」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羞澀不堪。

  蕭月生看她垂頭看地,手腳都不知放到何處的模樣,感覺她是說不出的可愛,便想將她摟在懷裡,好好憐愛一番,但知道她面皮薄,也就不為已甚。

  洗漱完畢,待小玉收拾好,兩人便向後花園的練武場行去。

  「唉,也不知家裡那邊下沒下雪。」蕭月生沿著已經清掃過的青石板路踱步而行。

  「怕是下不了雪,……這麼多年,那邊還沒下過幾場雪呢!……雪真美啊——」小玉跟在他身後,看著銀妝素裹的世界,興奮不已。

  他點點頭,嘉興位於南部,氣候溫暖,即使是冬季,也並不寒冷,下雪反而是難得之貴。

  等兩人來到了後花園,那裡已經很是熱鬧。

  練武場地已經清掃出來,郭靖夫婦,郭芙三姐弟及小月都在。

  郭靖夫婦與郭芙正在練功,而郭襄郭破虜與小月卻正在旁邊花叢裡堆雪人,郭襄與小月兩人嘰嘰咕咕討論怎樣堆,而破虜則負責搬雪,將周圍的雪搬到她倆跟前,忙得不亦樂乎。

  郭靖一直將勤能補拙當做準則,奉行無違,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無論颳風下雨,從未間斷,雷雨天不宜修習內功,他便以外功代之,絕不停輟。

  黃蓉本沒有這般恆心,但受丈夫影響,陪著他,也形成了每日必練的習慣。

  待他與小玉走進後花園時,兩人剛開始對練,黃蓉揮著一根青竹棒,吃力的應付郭靖的雙掌。

  郭靖的武功,極為博雜,江南七怪的武功,全真派武功,他皆精通,降龍十八掌,更是爐火純青,一雙鐵掌,當真是所向披靡,難有敵手。

  而黃蓉也是家學淵源,桃花島武功本是絕頂品級,更學得神妙無雙的打狗棒法,雖限於女人體質,無法與如日中天的郭靖相比,卻也並非毫無招架之力。打狗棒法最擅以巧破力,再加上她機變無雙,兩者相得益彰,威力倍增,竟能在郭靖的降龍十八掌下支撐不倒,令蕭月生大歎果然然不虛傳。

  郭芙身穿青緞武士服,腰間一束,將她的胸部凸顯得直髮飽滿挺拔,腳下踏著鹿皮蠻靴,提著根青竹棒,芙蓉一般的玉面一臉冰霜,在旁凝神觀戰,秋水般的雙眸緊盯著兩人,細細思索其中細微精妙之處。其專注蹙眉的模樣,說不出的嬌媚動人,蕭月生忽然發覺自己的目光像鐵屑遇磁石一般難以從她身上挪開。

  郭芙性格沒變以前,飛揚浮躁,而郭靖又不會教徒弟,故雖她家學淵源,卻眼高手低,武功不高。

  但自從性格大變後,將一腔心思都寄托在了武功上,相思之苦,會令人痛不欲生,為了不讓自己亂想,便瘋狂的練功,帶有幾分自殘的態勢,經過黃蓉的悉心教導,現在的郭芙,武功雖比不上其母,相差亦是有限。

  「芙兒!」黃蓉有些吃力,招式漸漸散亂,忙招呼郭芙。

  「爹爹,我來了!」她看到母親有些吃力,心下早已躍躍欲試,聽到母親招呼,忙緊了緊竹棒,踏入戰圈。

  「好!」她手拿竹棒,使出的卻是劍法,凌厲的一刺,神氣完足,隱隱有宗師風範,令郭靖心懷大慰,讚歎一聲。

  打狗棒法,代代丐幫幫主親傳,不能外傳,郭芙自然無法習得,但黃蓉是何等聰明,結合打狗棒心法,與桃花島武學相融,在黃藥師與郭靖的幫助下,創下了一門新的棒法,稱之碧落棒法。

  此棒法端得是精妙絕倫,威力宏大,比起打狗棒法,更勝幾分,招式中劍棒相雜,變化無方,實是集東邪北丐之大成。

  有了郭芙的加入,黃蓉壓力大減,郭靖再也不能如開始般揮灑自如,郭芙棒法凌厲,專攻其必救,更兼與黃蓉默契十足,令他生出手忙腳亂之感。

  蕭月生心下大是驚異,有些難以置信,郭芙,郭大小姐,武功竟能達到如此程度,記得當初的她,可是三腳貓的身手。其進步之大,用雲泥之別方可形容之。

  雖然與小玉小月她們相比,她還差得多,但這並不能相比。小玉小月她們,能有如此高絕的武功,全是他的原因,以雙修之法提高她們的修為,易筋洗髓,再灌以強大無匹的內力,讓她們很快就成了絕頂的高手,比當初孫子明還要來得輕鬆。有了絕頂的內力,再學起招式來,便有水到渠成之感,容易得多。

  但如蕭月生這般能化天地之力為已力之人,當世絕無僅有,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一般武林中人,能拜得明師,再憑自己的苦練,天資好一些的,武功自然提高甚速,很快能揚名立萬,得償所願。

  可武林中,又有幾個明師?而這些明師,又大多擇徒甚嚴,資質不佳者,難入其法眼,大多數人,只能拜入一般的門派,通過苦練,以期有自保之力,再進一步,能在同儕中展露頭腳,則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了。

  像郭芙這般,名家子弟,家學淵源,已經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只要努力一些,遠超同儕,等閒之事爾。

  郭芙資質平常,沒有繼承母親的絕頂聰明,但比起父親來,還是要強上不少,郭靖懂得的武功,她盡學得,郭靖不懂的,她也學會,她練功的勁頭,比起郭靖,更是強上幾倍,所以如今武功如此之高,也是情理之中。

  「小玉,你來看看,他們的武功如何?」他拉住了想要跑到小月那裡的小玉。

  「嗯,招式很精妙!……但速度不夠快!」小玉止住了腳步,仔細看了看,平靜的道出自己的觀點。

  「嗯,那你去玩吧,瞧那邊,小月正招手呢!待會兒,你也不必跟著我,玩夠了就自己回去。」他點了點頭,隨口放小玉離開。

  小玉答應一聲,興奮的跑著向那邊去了。

  蕭月生輕笑,不管她是如何的舉止端莊,也畢竟是個小丫頭,難免有強烈的玩心,先前能強行克制,堅持伺候自己,更是難能可貴。

  他心裡又暗自思量武功的本質。

  內力的強弱,最主要的表現方式是兩點,一是力量,二是速度。

  內力強,則力量與速度水漲船高,招式的威力自然越大,精妙的招式雖可彌補其差距,但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這些都沒用。像黃蓉郭芙,她們的招式再精妙,在他的眼中,卻慢如蝸牛,走不過一招。

  但內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招式的精妙程度,卻有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招式的作用絕不能輕估。

  而他在教習她們武功時,便有輕視招式的傾向,想到這裡,心裡凜然一驚,自己的心態有些失衡了,過於依賴力量,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過度依賴力量,長期以往,難免會形成極端的想法,自己的思維能力便會逐漸退化,對於常人,可能沒有多大的影響,但自己一身力量太過強大,這種想法便很危險。如同把吹毛斷髮的利劍,極易傷人。

  邊走邊想,來到了正在劇鬥的三人面前。

  郭靖逐漸放開了手腳,掌掌力重千鈞,勁氣四溢,逼得兩人衣襟飄風,秀髮揚起,她二人如同狂風中的樹葉,飄飄蕩蕩,卻總能迎風而上,手中青竹棒如同兩條青蛇,迅捷無比,向郭靖兩掌空隙處鑽,逼得雙掌變招迎擊。

  蕭月生在旁看得喝彩不已,三人的招式精妙異常,難得一見,令他眼界大開。

  驀得,場中郭芙的招式陡然變得散亂,不復開始吞吐如蛇的狠辣,如同走路時,忽然步伐不對,亂了節奏,怎麼也跟不上。

  郭靖壓力大減,氣勢如虹,掌掌如五丁開山,一掌重似一掌。

  降龍十八掌乃極陽至剛之武學,掌掌皆有降龍伏虎之力,但最忌運行時內息不暢,憋悶無法發力,不傷人,便傷已,其反噬極為厲害。

  黃蓉自然知曉其弱點,所以並不與其硬拚,避其鋒,搗其隙,運疱丁解牛之法,方能支撐下來。

  本來兩人已經隱隱克制住郭靖的掌法,但郭芙這麼一散亂,聯手之勢立刻瓦解,郭靖便如困於九地之下的蛟龍,一朝得勢,飛騰於九天,霸氣凌雲。

  降龍十八掌揮灑開來,內息流暢,發力之際,竟隱隱發出嘯聲,聲勢奪人,黃蓉二人感覺身體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粘稠厚重,自己每動一步,比平時費力許多,而手中的青竹棒,再也無法捷如閃電,棒上如同負有重物,凝滯晦澀,本是衝著對手弱點而去,卻總是被其鐵掌候個正著,兩掌下來,棒上傳來的巨力使她雙手酸麻,竹棒即將脫手。

  「停!」黃蓉輕喝一聲,跳出一步。

  郭靖父女皆停了下來。

  郭芙微微有些氣喘,高聳挺拔的胸部劇烈起伏,皎白的面龐兩陀紅暈如嬌艷的玫瑰,映得如一泓秋水的雙眸越發澄澈明亮。

  蕭月生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兩眼,目光有些放肆,令郭芙紅雲滿面,不敢看他,目光盯著不遠處正忙著堆雪人的四人看。

  黃蓉氣息也有些粗重,光潔如玉的臉頰帶著淡淡的紅暈,如同少女一般,在她身上,真的是歲月無痕。

  她看到正盯著自己女兒狠看的蕭月生,又掃了一眼正強裝著沒見到他的女兒,心下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女兒為何忽然發揮失常。

  郭靖也看到蕭月生失態的模樣,心下大喜,與黃蓉遞過的目光碰了一下,微微含笑。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大女兒的心思,這些年的痛苦,他是看在眼中,痛在心裡。

  內心來講,三個孩子當中,他最疼的還是大女兒。

  郭芙出生時,他還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見到自己與蓉兒的孩子,心中的喜悅,像要炸破胸膛一般。

  每天他都要陪著妻子逗女兒玩一陣子。小時候的郭芙,嬌小可愛,如粉團兒一般,長大些,如冰雕玉琢,可愛得緊。他與黃蓉都把她成了心頭肉。

  雖然他不善於表達,但心中的疼愛並不比黃蓉對女兒的差半分。

  而後兩個兒女出生後,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襄陽城上,再也沒有心思去照顧他們。內心的感情,自然沒有對大女兒的深厚。

  他本是不善表達之人,情深情淺,也沒有什麼兩樣。但生活在一起的兒女們,還是能有所察覺,但郭芙是大女兒,受爹爹器重,郭襄與破虜也沒什麼疑議。

  而這個自己深愛的大女兒卻深重相思之苦,令他這個父親看著傷心不已,數次張口,卻總被郭芙叉開,數次提起一些少年英豪,卻總被女兒冷淡以對,他也感覺無奈,這些少年英傑,比起蕭月生,確實是雲泥之別,無怪女兒眼光太高。

  可是,通過他的觀察,蕭大俠對自己的女兒好像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其一舉一動,好像對自己這個美貌驚人的女兒視若無睹,令他沮喪無比,難不成要自己逼著他娶自己的女兒?

  如今,看到蕭月生看女兒的目光,他內心忽然生出一些希望來,自然是喜悅滿懷。

  雖然蕭大俠已經有了妻子,但現在的社會,三妻四妾實屬平常,能解女兒的相思折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總比讓她孤苦一生來得好。

  蕭月生自然不知道郭靖夫婦的心思,看了郭芙幾眼,才省起自己有些失禮,忙收回目光,向他們躬身做揖。

  他沒有誇郭靖武功高強,反而贊郭夫人棒法精妙,郭大小姐的武功更令他驚艷不已。

  郭芙已經安定下了心思,理順了心情,強壓下自己的羞澀,跟他打招呼,但看到自己父母眼中的笑意,再也按不住心底的羞意,落荒而逃,去看郭襄與小玉小月她們堆雪人。

  郭靖夫婦看著郭芙的身影,其目光中蘊含的慈愛,令蕭月生有些感動,這樣的眼神,他現在再也無法享受得到了,在那個世界,自己已經離世,想必這些年,自己的父母已經被時間治癒了傷口吧,但願如此。

  「蕭大俠,……」黃蓉開口。

  「叫我觀瀾即可,大俠不敢當。」蕭月生忙道。

  觀瀾是蕭月生自已取的字,當時乃南宋文風鼎盛,男子弱冠即冠以字,平輩以字相稱,長輩稱晚輩亦如是,帶有親近之意。

  蕭月生已經糾正了多次,但郭靖夫婦總是以蕭大俠相稱,實因對他做下的驚天動地之事敬佩異常。

  但今時不同往日,關係到女兒的終身大事,也顧不得別的。

  「好吧,觀瀾,你看我這個大女兒如何?」黃蓉光潔如玉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又含著幾絲急切。

  沒想到她這般痛快就改口,與平常大為相異,而又提起了她的女兒,蕭月生心思一動,差點忍不住就要用觀心術。

  好在強忍住,觀心術能不用則不用,否則形成依賴,必使智力退化,再說,什麼事都洞悉無遺,活著也是無趣。

  「郭大小姐?」他看了看正在與小玉談笑的郭芙,問道。

  「如何,小女還堪入目吧?」

  「郭大小姐貌美無雙,恍如天仙,令小子目眩神迷,慚愧慚愧!」他臉色微紅,為剛才的失神羞澀一下。

  「觀瀾謬讚了,小女也只是資色尚可罷了,比起蕭夫人,還差得遠。」

  郭靖不知自己妻子為何忽然叫蕭大俠的字,實在有些不敬,正想開口說,卻被機敏的黃蓉搶嘴,壓下了他的話,見到黃蓉的眼色,正是她貫常使花招的樣子,知道自己不夠機靈,便聽之任之了。

  「哪裡,哪裡,……,內子容貌尚可,但比起郭大小姐,還是差一些。」

  提起自己的妻子,他還真的有些思念,眼前彷彿見到完顏萍楚楚嬌弱的嬌軀,正輕聲曼語的跟他說著話,開解他心中的煩悶。郭芙如同一朵冷艷絕俗的梅花,完顏萍則如溫潤解語的海棠,實在是難分高下。

  「如讓小女侍於觀瀾榻前,觀瀾是否稱意?」黃蓉仍是輕笑細語,說出的話卻如石破天驚,驚天霹靂。

  就是早有此心的郭靖尚且被嚇了一跳,何況是毫無準備的蕭月生了。

  雖說蕭月生對郭芙對自己的心意早已心知肚明,但他對時間的觀念已經很淡薄,雖有娶她為妻之念,心裡也不甚急。

  他甚至還有幾分故意遲緩的意願,相戀的狀態,比之結婚,其中滋味還要迷人,所以他遲遲不表示什麼。可苦了癡心的郭芙,被他若有若無,似遠似近弄得神魂顛倒,不知方向為何物。

  沒有郭芙在,襄陽兵退後,他自然應該離開,返回觀瀾山莊,黃蓉一世聰明,自然洞悉其因,正是心中篤定了他對自己的女兒有意,再加上這一個月來,他天天與女兒在一起,兩人神情親密,頗有如膠似漆的味道,才敢這般直顏開口,逼他表態。

  蕭月生看了郭靖一眼,他眼中滿是急切與期盼,又看了看微笑的黃蓉,肅容道:「固所願爾,求之不得!」

  輕風拂過,吹落樹上幾枝雪花。不遠處,郭芙的笑聲如同盤滾珠,順風送來。

  黃蓉心口大鬆了一口氣,與歡喜的丈夫對視了一眼,目光流動中,交換著彼此的喜悅。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郭靖終於開口,聲音微微顫抖,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下,插在心中的一根長刺,也終於拔了出來,自己的女兒,終於能得償所願,以慰相思了。

  但這個時候,婚嫁過程中,媒人這個角色是必不可少的,需要媒人上門提親,他自己提親,是不合規矩的。這一點,他也懂得,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的二弟夫婦一般,無父無母,想成親,就成親,倒也是自由。

  「嗯,……」

  他忽然不知道到底如何稱呼郭靖夫婦,仍叫郭大俠,顯得太過生分,叫岳父大人,操之過急,有輕浮之嫌,其中火候拿捏,實在太難。

  「郭大俠,……我決定明日離開,盡快回到觀瀾山莊,派人前來提親,不知可否?」這聲郭大俠叫得實在勉強,說完後,他臉色略紅,微顯尷尬,不復平日的灑脫自如。

  黃蓉在旁看得有趣,聽到他緊著嗓子說出的郭大俠三字,再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郭靖遲鈍,不知道她笑什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正容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蕭月生機敏,自然知道這個未來的岳母大人是笑他,卻也惱怒不得,今時今日,世道不同了,自己已經矮了一輩。

  黃蓉又是撲哧笑了一聲,看著丈夫莫名其妙的憨樣,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個早晨,自己的丈夫就會說這幾個字,笨嘴拙舌的模樣,實在笑人。

  這次蕭月生也有些不明白了,於是這兩個男人,愣愣得看著笑得前俯後仰的如花女子,遠處,濃眉大眼,衣亂帽歪的破虜,正被大姐揪著耳朵,挨著訓斥,其餘三女,笑矜矜的看著笑話。這一幅花園初雪的畫面,說不出的動人,充滿著勃勃的生機。

  這個消息,郭靖夫婦並沒有讓郭芙知曉,深怕萬一事情有變,那時希望化成失望,這十年來積鬱的感情,一旦爆發,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思量再三,還是忍住,先不告訴她為好。到時經她一個驚喜,想想那時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黃蓉暗中頑皮的思量。她少女時調皮刁鑽,到中年仍帶著幾分。

  第二天,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冷冽的白雪氣息,若有若無,隨著輕風飄蕩。

  郭靖一家子,一直將蕭月生主僕三人送到了襄陽城外。

  蒙古兵退後,襄陽城人煙陡增,不復戰時冷冷清清的狀況,從郭府一路行來,街上巡邏的兵甲,路上的行人,見了郭靖夫婦,都是尊敬的行禮,恭敬成分。

  郭靖為人不重身份,對別人一視同仁,不停的還禮,沒時間跟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與郭靖夫婦走在前排,身後是郭芙三姐弟與小玉小月,再後面跟著兩個少年,是蕭月生與郭芙出去那晚在郭府當值暗哨的其中兩人,陸雲與夏侯傑。走動時,兩人滿臉警惕,唯恐有人上前對郭靖夫婦不利,目光閃爍時,精光四溢,算得上是少年高手。可惜手中牽著的三匹健馬將他們的形象破壞無遺。

  蕭月生暗中退了半步,不想接受眾人對郭靖夫婦的大禮。

  郭芙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緊抿著飽滿的雙唇,明亮的雙眼盯著腳前的地面,讓本想說話的郭破虜不敢靠前。

  倒是郭襄與小月手拉著手,低著頭,不停的嘀嘀咕咕,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看郭芙的樣子,蕭月生明白她並不知曉她父母的決定,想了想,也只能順著岳父岳母的決定,暫時不告訴她。

  到了襄陽城門外,眾人止步。

  依蕭月生平時的性子,他早就擺擺手飄然而去,奈何今時不同往日,不能太過無禮,而現在的身份又有些尷尬,說起話來束手束腳,說不出的彆扭。

  他硬著頭皮,與郭靖夫婦話別完畢。

  走到郭芙面前,「芙兒,暫且告辭,相信很快我們自會相見。」

  「蕭大哥……」郭芙顧不得他口中的稱呼太過親暱,只是癡癡的望著他,心口彷彿壓著一塊大石,難過得透不過氣來。

  蕭月生看著她蒼白的面龐,心下憐意大起,極想就這樣將她帶走。

  而此時郭芙的心中,也是恨不得能跟蕭大哥一起走,再也不分開,沒有他的日子,整個世界忽然沒有了色彩,想想都覺得可怕。

  他強打精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抬頭看了看郭襄與郭破虜,對小玉小月道:「走罷!」

  小玉小月離開郭襄身邊,對郭靖夫婦行禮,然後接過遞過來的韁繩,跟在蕭月生身後。

  行雲流水的上了馬,左手輕拉韁繩,三匹雄健的棕紅色高頭大馬身子回轉,面對郭靖眾人。

  「告辭!」三人在馬上拱手作揖,然後一拉韁繩,兩腳輕磕馬腹,馬蹄翻飛攪起一團碎雪,踏著厚厚的積雪,向遠處奔馳而去,越行越快,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芙兒,回去吧。」黃蓉看著呆呆而立的女兒,輕聲道。郭靖已經帶著郭襄他們往回走。郭芙卻一句話不說,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緊抿著雙唇,她癡癡盯著蕭月生遠去的方向,淚水猛得湧出,看著一臉慈愛的母親,再也忍不住心頭的苦楚,緊遮玉面,放聲而哭。

  黃蓉憐惜的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罵道:「這個蕭月生,真是禍害,讓我的芙兒受這麼多苦!」

  「娘——……」處在熱戀期的女人,對自己愛人的名字最為敏感,聽到自己的母親這般說,覺得她有些強詞奪理。

  「好了好了,我不說他的壞話了!」黃蓉一看女兒的模樣,知道適可而止,卻忍不住感歎一聲:「這女人吶,一旦喜歡上了別人,就再沒有自己了!真是癡兒!」

  哭出來後,心口壓著的大石好像輕了許多,好在周圍沒有什麼人經過,只有城門口一小隊兵士正檢查排隊進城的行人,顧不得注意這邊。

  「你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來,我們回去罷。」黃蓉拉著女兒的手,想想很快就要把女兒嫁給別人,心中忽然生出濃濃的不捨。

  郭芙的心被遠去的蕭月生給帶走了,無心聽自己的母親說些什麼,回頭又望了一眼已經沒有人煙的雪地,一步步跟自己的母親回府。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4:41

第一部 神雕 十七章 論雄
  吉安府 映泉樓
  臘月初一,天氣剛暖和沒幾天,這會兒又變了天,刮了一上午的大風,剛偃旗息鼓,清靜下來。洋洋灑灑的小雪花悠悠的從天上飄落,落在地上,很快就覆上薄薄的一層。

  陳二是映泉樓的夥計,長就一付好身子,眉清目秀,身形挺拔,做個夥計,倒有些屈才。

  他安頓好一個行客的馬匹,從樓旁的馬廝出來,跟站在樓前迎客的夥計打了個招呼,便低頭往樓上走。

  映泉樓是吉安府知名的大酒樓,地處府北區,位於吉安府東西南北兩條大街的交匯處,有三層高,在全府之內,除開那些風景之地,也算是極高的建築。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酒」字旌旗掛得比酒樓還高,迎風飄展,這標新立異的掛法,使得行人很遠處就能看見,其效果自然奇佳,生意興隆,人氣極旺,可見這酒樓的掌櫃的也是頗有一些心思。

  陳二剛走到一半,就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遠至近,飛快的來到樓前。憑著這兩年干夥計的經驗,他閉著眼睛就能斷定,這是兩匹產自西北的高頭健馬,蹄聲沉鬱,速度快如閃電。他轉身往下看。

  兩匹黑得發亮的雄壯大馬停在了樓前,兩個前蹄各有一圈白毛,此時卻一動不動,令陳二一看即喜歡上了,有這種沉凝氣度的馬,自然是靈性很強,久經訓練,是難得的好馬。

  「這位道長,這位女俠,樓上請,三樓有雅座伺候!」狗子清亮的聲音抑揚頓銼,極是好聽。狗子專門負責迎賓,嗓子好,但更重要的,是眼力極好,對於來酒樓的人,一眼能辯出其身份高低,富貴貧窮,引入相應的樓層。二樓屬於大眾消費,三樓則是專為有身份的富貴中人準備。

  陳二這才注意到馬上的兩人。

  一位身穿寬大道袍的女道士,未挽道髻,黑亮的長髮披散,用一根素白的粗布條輕攏,瓜子臉,兩眉修長入鬢,丹鳳眼,挺直秀氣的瓊鼻,薄薄的嘴唇,整個人清麗脫俗,冷若冰霜。

  他正看得入神,感歎這位女道長的容貌比自家莊主夫人們也差不多少,此時一道清澈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他感覺彷彿落入暖泉中浸泡了一番,說不出的清涼舒服,立刻,他對這個清冷絕麗的女道士心生親切之感。

  眼睛掃過另一名女子,她是一個與女道士年齡相若的美貌女子,也是美貌過人,只是此時在他眼中,自然是比不上那令他心生親切的女道長了。

  他忙跑到樓上,挑了間靠近東面閣窗的雅間,飛快的擦好桌子,將兩人引到其中坐定,然後跑前跑後,端水上茶,遞送菜譜,慇勤無比。

  「師傅——,我們幹嘛這麼急嘛?!那些蟹兵蝦將,沒什麼大不了的!」剛喝了兩口茶,身穿杏黃英雄裝的少女便開始抱怨。

  女道士姿態優雅,輕輕放下青瓷茶盞,神態說不出的雍容沉靜,她並未說話,只是用澄澈的目光輕輕掃了少女一眼,將桌上的菜譜拿起,慢慢的地翻看。

  「師傅——,師傅——!」少女輕扭健美纖細的小蠻腰,暱聲對師傅撒嬌。

  「你呀,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瞪了少女一眼,對站在身旁的陳二說了幾個菜名,合上菜譜,遞還給他。

  「怎麼了,難道徒兒說得不對?就憑他們那三腳貓的武功,來再多的人我也不怕!可憐我們的小黑二黑,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少女掃了一眼恭敬站立的陳二,不服氣的說道。

  目送陳二悄悄退開了,女道士轉過頭來,秀麗清冷的臉沉下來,頗有些威勢,看到自己弟子身子縮了縮,才開口道:「冰兒,你這種心思可要不得,江湖險惡,須得小心謹慎,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武功並非殺人的唯一手段!」

  「是,徒兒謹遵師傅的教誨!」冰兒看師傅拉下了臉,不敢放肆,老老實實。

  女道士看徒弟老實了,緩了緩低沉的臉色,緩緩的道:「小黑二黑寄養在那戶人家,等過了這陣,我們再去取來,這個時候,騎他們太慢了!冰兒呀,你那點小心思,師傅明白的很,別忘了,師傅也做過你師祖的徒弟!能理解你的那些想法,可是——!」

  她頓了頓,又喝了口茶,才接著道:「可是,一山更有一山高!且別說師傅我的武功,就是你師祖,在武林中,也並非全無敵手!」

  「哦?師祖的武功,不是最厲害的?!」冰兒大是驚訝,在她的心面中,自己的師祖,武功通神,天下無敵。

  女道士搖了搖頭,轉頭往窗外遠眺,表情朦朧,眼睛迷離,彷彿陷入了回憶中。

  窗外,雪花漸大,飄落愈急,天地間已經是白茫茫一片,恍如遮上一幔白幛。

  冰兒看到師傅這個模樣,知趣的不說話,低頭輕輕一小一小口的品茶。

  師傅的這幅模樣,她自從記事以來,看到過無數次。

  每個月,師傅總會有幾天情緒低落,心情煩躁,對她很凶,像變了個人似的,讓她很害怕。

  經過幾次後,她總結出一個規律,每當師傅出現這幅模樣後,隨後幾天,她的心情就會變得不好,容易發脾氣,看什麼都不順眼。

  即使是師祖,這個時候,也是躲避著師傅。

  陳二敲了敲雅間的門,打斷了女道士的失神。

  菜在陳二的督促下,很快就上齊。

  「師傅,你說還有什麼人比師祖厲害呢?」冰兒吃飯的儀態很優雅,頗具幾分女道士的韻味,上身端凝,雙手悠緩,顯得從容淡定。

  將口中細嫩的豆腐嚥下,袖中的雪白絲帕輕輕拭嘴,她曼聲道:「你師祖的武功,雖不能說天下無敵,不敵者卻也只是寥寥幾人,能數得過來。」

  「哦?跟徒兒說說,都有哪幾個人吶?」冰兒跟她師傅一樣,優雅的拭了拭嘴,臉上興奮,好奇的追問。

  女道士覺得自己的徒兒也該知道些武林中事,免得出去時孤陋寡聞,將來吃什麼虧。

  「那好,我就細細給你說說。二十幾年前,武林中的五絕……」

  「徒兒知道,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再加中神通嘛,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冰兒飛快的搶過話頭。

  「嗯,這十年來,五奇已經淡出了武林,中神通英年早逝,其餘四人,極少在武林中現身,這四人,你師祖是敵不過的。」輕聲細語,聲音柔和,說不出的好聽。

  她托著光潔的青瓷茶盞,清冷的表情變得舒緩,光潔的面龐與清亮的青瓷茶盞相映,恍如散發著朦朧的瑩光,不似凡間中人,

  冰兒聚精會神的盯著她,用力的點頭,五絕的大名,她是如雷貫耳,師祖敵不過他們,也是理所當然。

  「近十年來,也出了幾位絕頂高手,大俠郭靖,定是勝過你師祖的,丐幫幫主黃蓉,可能與你師祖相差不大,南方武林中天雷神爪孫子明,神雕俠侶楊過與小龍女,他們三個,是在你師祖歸隱後方才崛起,估計也能勝過你師祖。」

  「師傅,郭大俠我知道,她與黃幫主是夫妻,一塊兒守襄陽,我最佩服他們了!」

  女道士點點頭:「不錯,郭大俠實無愧於大俠的稱謂,沒有他,襄陽早已失守多年!」

  「師傅你見過郭大俠麼?」冰兒急切的問。

  「呵呵,見過,怎麼,冰兒也想見見?」女道士臉色舒展開來,帶著幾分笑意。

  「嗯!」冰兒用力的點頭,「冰兒想看看郭大俠,看他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會有機會的,待日後有閒,師傅帶你去拜訪他們夫婦。」她輕笑,恍如雪蓮花開,天地乍亮,心下卻有些苦笑,不知這個許諾到底能不能實現。

  「好呀好呀。對了,天雷神爪是什麼人?我聽過神雕俠侶的大名,卻沒聽說過什麼天雷神爪。」

  「天雷神爪孫子明,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據說武林實在高得可怕,至今未逢敵手,只是他為人低調,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有人見過。」

  「有趣有趣,這些武功高強的人,聽起來都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師傅?」冰兒忽然笑了起來,為自己得出這個結論高興不已。

  「你倒也聰明,不錯,這些武功高絕之人,大多都是特立獨行之輩。」

  「那神雕俠侶真的很讓人羨慕喲,據說他們男的英俊,女的美麗,是極為相配的!師傅你也見過他們麼?」冰兒臉上更是興奮,身子扭動。

  女道士輕輕點了點頭:「見過。」

  「呀,師傅你真厲害!冰兒佩服死您了!」冰兒有尖叫的趨勢。

  「噓,小點聲!……其實,神雕俠侶夫婦,與你也是大有淵源,算起來,你應該叫他們師叔祖的。」

  「什麼?!」冰兒迷惑。

  「神雕俠楊過的妻子小龍女,其實是你師祖的同門師妹。」

  「啊——!小龍女是我的師叔祖?怎麼沒聽師傅與師祖提過呢?」冰兒驚奇的快跳起來,鼻豐眼圓的俏臉滿是不可思議。

  女道士又將快要見底的茶盞緩緩端起,輕輕啜了口茶,盞中的熱氣裊裊升騰,使她清麗的瓜子臉上帶著幾分朦朧,她長長歎息一聲:「唉——,說來話長,這其中的恩恩怨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為師就長話短說吧。」

  「好啊好啊,師傅你快說嘛!」冰兒忙不迭的點頭,她好奇心極盛,一聽能知道一些秘聞趣事,她比做什麼都興奮來勁。

  「你師祖與小龍女都出自終南山古墓派,只是你師祖後來因故被逐出師門,才在武林中闖蕩。」

  「逐出師門?」冰兒終於跳了起來,尖聲叫道。

  「坐下!一驚一乍,有何大驚小怪的?!」女道士皺眉叱責,她蹙眉的模樣,卻帶著幾分柔弱,惹人憐惜,氣質變化間,轉換自如,卻皆令人著迷。

  冰兒乖乖的坐下,心下卻有些不服氣,逐出師門,在武林中其實是了不得的重罰,必是犯下大錯,才會受此處罰,有的甚至要被廢武功,實在無異於死刑。

  「其實古墓派自創派以來,從未在武林中顯名,你師祖也只是被逐出派,武功並未被收回,哪成想,古墓派的武功,實是武林中頂尖的絕學,你師祖一身武功,竟幾乎無人能敵!」

  「真的,我們古墓派真的這般厲害?」冰兒又故態復萌,聲音清脆,神情興奮。

  女道士沉靜如水的面容此時也帶著幾分興奮,輕笑一聲,道:「說起古墓派,就得說起創派祖師婆婆林朝英女俠,她可是位奇人,據說當年本是全真教創派祖師王重陽的情侶,武功與之相當,後來不知何故,兩人鬧翻了,於是王重陽出家做了道士,祖師婆婆就從他手裡奪了古墓隱居,潛心創下了專門克制全真武功的玉女心經。全真教你知道吧,被謂之武林正宗,其武功博大精深,宇內聞名。」

  「克制全真武功?哇,真的很威風呀!玉女心經,聽這個名字,我就喜歡!師傅你練過玉女心經麼?」

  「沒有,玉女心經,只有你師叔祖練成,唉——!若論起劍法,你師叔祖小龍女恐怕是當世數一數二了。」女道士搖頭,歎息一聲。

  女道士看徒弟可惜的表情,伸出蔥蔥玉指,輕點一下她挺直的瓊鼻,輕笑道:「別說你師傅我不會,就是你師祖,也是無緣習得。玉女心經的修練極為艱難,先得將本門武功精通,再習全真武功,兩者合併,方能修練玉女心經,本門武功你還差得遠,就別想玉女心經了!」

  冰兒鬱鬱的答應,心底卻總是不大舒服,本門有這般強大的武功,卻不能修練,實在讓人心癢難耐。若是能見一見也好哇,不知道小龍女師叔祖在哪裡,若能見著她,定要讓她教自己玉女心經。少女心中轉著天真的心思。

  「對了,師傅,小龍女師叔祖據說是武林第一美女,是真的麼?」她心思來得快,去得也快,清靈的眼珠轉動間,又有問題。

  「唔,雖有誇大之嫌,卻也差不太多,她自小生長在古墓,很少見陽光,兼之我們古墓的武功有養顏之效,使得她長得雪膚玉肌,容光若雪,如同神仙中人。」女道士點點頭。

  「那神雕俠楊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能配得上師叔祖這般人物,真想見一見吶,對了,師傅,你見過他們倆麼?」冰兒兩手托腮,滿臉神往。

  「小二哥,續茶!」女道士輕輕放下茶盞,清冷卻柔和的聲音傳出雅間。

  「來嘞——!」陳二在不遠處的樓口招呼客人,聽到叫聲,忙應聲而來。

  等陳二輕手輕腳的將茶續上,女道士也不嫌燙,輕輕啜了一口,輕閉雙眸,輕聲道:「他們倆,為師也曾打過交道。」

  冰兒滿是崇拜神情,望著師傅:「師傅,你真厲害!這些高人你都見過,冰兒好羨慕你!……對了,師祖當年在武林中也是大名鼎鼎吧?」

  女道士清麗的瓜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師祖麼?當年確實是威震武林,難有敵手。」

  「那為何師祖歸隱了,還那般刻苦的練功?天下間根本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況且天下之大,很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那幾個人的!師——傅——,徒兒真的不明白!」冰兒確實很迷惑,這個問題她藏在心裡很久了,現在終於有機會問出來。

  「砰!」光潔的青瓷茶盞被重重頓在桌上,女道士直身而起。

  她轉身站到窗前,怔怔的盯著遠處的茫茫大雪,光潔如玉的瓜子臉上,表情變幻不定,心底那淡然瀟灑的身影又漸漸浮起。

  見師傅這般模樣,冰兒知道師傅的心情又變差了,暗怪自己多嘴。

  她不敢打擾師傅的神思,乖乖坐了一會,見師傅仍未回神,便偷偷吃起了桌上的菜,一看即知,是被她師傅寵壞了。

  「冰兒!」女道士望著窗外,靜靜而立,此時忽然開口說話。

  「嗯?師傅?」冰兒手忙腳亂的放下竹箸,拭了拭嘴。

  「當年……,以你師祖的武功,遇到五絕中人,即使不敵,也可安然退去。可是,……她現在為何仍在苦練武功呢?」聲音平平淡淡,不帶一絲波動。

  冰兒與師傅生活這麼長時間,深為瞭解,越是平淡的聲音,表明自己師傅的心情越不平靜。

  茫茫的大雪越下越大,鵝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在她明亮澄澈的眼睛中投下絮絮的影子。她身材苗條,在寬大道袍的包裹下,反而更顯玲瓏。樓內,越來越多的人湧進,人聲漸起,變得有些嘈雜喧鬧,越發顯得這間雅間的幽靜。

  「為何呢?」雖知自己師傅心情不靜,卻仍克制不住自己長久以來的好奇。

  「為何?呵呵,為何?呵呵……全是因為一個人!」雖笑了幾聲,聲音裡卻殊無一點兒笑意,令冰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個人?是什麼人?」冰兒急聲問,久藏心底的疑問終於要解開,她急切得不得了。

  女道士轉過身來,輕撫一塵不染的道袍,靜靜坐下,面容恢復了清冷沉靜。

  「唉——!這麼多年來,你師祖當年對我說的話,我仍記得清清楚楚。」她一豎玉手,止住冰兒的提問,接著道:「你師祖說,『凌波,別管他是什麼人,今後見著他,一定要躲得遠遠得,最好是別遇到他!』。」

  「為什麼,師傅?」冰兒問。

  女道士忽然笑了起來,清冷的面龐上升上了幾絲紅暈,顯得越發清麗動人。

  冰兒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師傅笑容,是很正常的笑,更是摸不著頭腦,不知師傅為何發笑。

  女道士好好笑了一陣,才止住笑意,用力喘了口氣,平定心神,聲音仍帶著幾分笑意:「你問的,跟我當年問你師祖,一模一樣,一個字都不差!真不愧是我的弟子!」

  「師——傅——!你快往下說呀!」冰兒心裡的好奇心把她急壞了,本想自誇一番,卻耐不住好奇,扭了扭小蠻腰,帶著撒嬌的語氣催促。

  「好好,往下說。」女道士收住了笑意,聲音有些低沉:「你師祖跟我當時很狼狽,她很生氣,拿著路邊的樹木發了一通脾氣後,對我說,『你遇到他,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還問為什麼!』」

  「生死由不得自己?」冰兒歪著腦袋,帶著不信的表情:「真的這麼厲害?」

  女道士,即洪凌波微笑一下,但笑容卻有些僵硬,極不自然:「師傅騙過你麼!記住,切記不可在你師祖面前提起,否則,又是一陣狂風暴雨。」

  「那他的武功比當年的五絕還厲害了?」雖知道師傅不會騙自己,但冰兒心裡還是有些無法接受,不由問道。

  「唉,對他來說,五絕又算得了什麼呢?你師祖與我,在他面前,無異於三歲孩童。他的武功,根本不是人能練成的,神仙一般。」洪凌波輕聲道,眼神漸漸迷離,又陷入回憶當中。

  她失神的樣子,被對面的冰兒看到,冰兒忽然有些恍然大悟,都是這樣的表情,師傅反常的行為,是不是與那個人有關呢?

  洪凌波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拿起竹箸,專心的品嚐飯菜。

  冰兒也是滿懷心思,心中不停的想著師傅說的那個人。

  那個人,到底是怎樣個厲害法,能讓師祖與師傅變得這般模樣?他人長得什麼樣子?是老是少,是醜是俊?他是怎樣練得這般厲害?

  無數的疑問在她心底生起,強烈的好奇心蠢蠢欲動,恨不能馬上見到這個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師傅,這人叫什麼名字?」

  「噢,什麼?名字?……他叫蕭——月——生——!」洪凌波吃飯時,神思已遠,聽到弟子的問話,頓了頓,低低說出了蕭月生三個字。

  「是哪位在叫在下?」清朗平和的聲音忽然在她師徒兩人耳邊響起。

  「誰?」冰兒大驚,忙左右張望,卻不見人影。

  看看師傅,卻見師傅怔怔的坐在那裡,又變成了那模失神的模樣。

  難道是自己的幻覺?根本沒人?

  「師傅,你剛才聽到什麼人說話了麼?」冰兒小心翼翼的問。

  「聽到了,聽到了,……,是他,是他的聲音!」洪凌波喃喃低語,心底夢牽魂縈的聲音終於又出現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5:15

第一部 神雕 第十八章 暫逢
  
  「什麼人?!出來!」冰兒有些驚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她從遇過如此離奇之事。

  「冰兒,坐下罷。……是蕭公子麼?」冰兒的話將洪凌波驚醒,忙按住徒兒,輕聲向空中問道。

  「正是在下,咦,是凌波仙子,區區正在樓下,稍後拜訪!」清朗平和的聲音又在她們耳邊響起。

  冰兒伸了伸舌頭,不敢說話,看了看師父,她正強抑著從心裡透出的喜悅之意,竭力擺出一幅清冷的表情,但與平時清冷中透出雍容相比,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如果剛才的人說得是真的,那也太過驚世駭俗,站在樓下,他竟能聽到這裡的話,蕭公子?蕭公子,咦,難道是剛才說的蕭月生?難道他真的在樓下?

  不過,他的聲音很好聽,聽了讓人心生好感,小女孩的心思總是轉得莫名其妙。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冰兒起身到了窗前,透過茫茫雪花,往下邊望去。

  她忽然省起,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又怎知是不是他。

  她探出頭,大片的雪花爭先恐後飄落到她烏黑髮亮的長髮之上,卻擋不住她好奇心。

  是有人正在樓下,但這間酒樓極大,在窗戶離樓前很遠,根本看不清人的容貌,好像是三個人,正牽著馬,兩人穿著雪白的貂皮裘衣,戴著皮帽,將面目遮得嚴嚴實實,無法看清面容,中間一人穿的卻是黑色裘衣,三人正站在大雪中,正在跟樓下的迎賓夥計說著什麼,然後,將三匹馬交給夥計,穿黑衣的在前,緩緩上樓。

  「是他們麼?」冰兒猜測,但心下更是惴惴,這裡離樓下實在很遠,連人都看不清楚,何況聽到說話聲。

  冰兒正要縮回頭,正在上樓梯的三人忽然停了下來,那穿黑裘衣之人慢慢轉過身子,她只覺一道亮光射入眼中,彷彿烈日下的兵刃反光,她忙閉上雙眼,眼前卻現出一張笑臉,溫和的笑臉,溫潤如玉的臉上,那兩撇鬍須格外顯眼。

  她大驚,那張笑臉彷彿憑空出現在自己的腦袋裡,而自己剛才卻是閉著眼睛的,忙張開眼,向那三人望去,卻見那三人已經走到二樓樓口,彷彿能見到自己的目光,那身穿黑裘衣之人往後擺了擺手,極像是向自己揮手,透著一股瀟灑的韻味。

  她縮回頭,顧不得頭上的落雪,小手努力拍著高聳的胸脯,喘出一口長氣,道:「師父,真是見鬼了!剛才——」

  「別說了,你見到的就是他了。」洪凌波瞑目靜坐,面容已經回復清冷平靜。

  「哦——。」冰兒不甘心的答道,心裡又開始猜測師父怎麼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那個人,師父到底猜得對不對呢?

  「篤篤」,敲門聲響起。

  「請進!」洪凌波猛得睜開雙眸。

  門口立著三人,一前兩後,站在前面的,身穿黑亮裘衣,相貌普通,嘴唇上方的兩撇黑鬚,卻令他有股瀟灑的氣度。

  「你!」冰兒驚叫一聲,指著一臉微笑的黑衣人。

  「小姑娘,我們見過了。」他溫和一笑,向她眨眨左眼。

  「蕭公子,請進!」洪凌波起身,身穿道袍,卻斂衽一禮。

  「呵呵,故人相見,喜不自勝呀!凌波仙子,我們好久不見了!」蕭月生拱拱手,瀟灑的跨入雅間。

  身後的小玉小月跟著進入,小月須手將門關上,本來有些空蕩蕩的小間,忽然充實很多。

  洪凌波清冷的面龐帶著一絲矜持的微笑,肅手將蕭月生讓入席中。

  「來,來,都坐下,都坐下!凌波仙子也不是外人!」看小玉小月並未坐下,仍站在自己身後,便招手讓她們入席,倒像是他是這裡的主人。

  在家裡他們可以尊卑不分,但在外面,她們的身份卻是她的侍女,行為也頗為規矩。

  冰兒好奇的盯著小玉小月她們看,驚歎於她們的美麗,實在難以想像她們竟只是婢女,兩女皆是膚色若雪,容光照人,一身雪白的貂皮裘衣,更將她們映襯得如神仙中人,不沾一絲煙火氣息。

  小月看對面冰兒好奇的眼神,心中大生親切之意,答應一聲,坐到了冰兒身邊,小玉則伸手將蕭月生身上的裘衣脫下。

  「公子,我們在這屋吃飯麼?」她將裘衣掛在門旁,問道。

  「自然,凌波仙子歡迎吧?」蕭月生望向對面清冷的面龐。

  「歡迎!凌波深感榮幸!」她平靜的注視著蕭月生,神情沒有一絲波動。

  蕭月生雖不用觀心術,但對周圍人的心理感知仍是極為敏銳,洪凌波強抑自己內心波濤洶湧,絲毫瞞不過他,讓他的興趣大增,倒想弄個究竟,對面這個更加美麗的女子,為何面對自己時,心情這般激動?

  小玉已經出去,蕭月生知道她是去張羅飯菜,小月則已經成功與冰兒接上了話,兩人腦袋靠得極近,低聲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時不時捂著小嘴發出咯咯的笑聲。

  蕭月生靜靜的坐在那裡,面龐帶著幾分笑意,盯著對面恍如雕像一般的洪凌波。

  洪凌波強自鎮定,對面傳來的溫潤目光彷彿帶著沉重的壓力,令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

  「凌波仙子,我們好久不見,這些年過得好嗎?」語氣親切,彷彿是多年的老朋友再次相見。

  其實,蕭月生與她僅見過兩面而已,可他對李莫愁師徒,有一種特別的感情,總是想戲弄她們一番,對這個與李莫愁性子不同的洪凌波,他卻是滿懷好感,跟著那麼個心狠手辣的師父,心腸卻仍舊很軟,簡直就是異數,不能不佩服。

  「……還好!」洪凌波竟然緊張的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擠出了兩個字,兩朵紅雲卻爬上臉頰,更增幾分麗色。

  蕭月生看著她羞澀的模樣,心裡覺得她說不出的可愛,也不忍再逼迫,指了指正與小月頭靠頭的冰兒,笑道:「這個小姑娘是你的徒弟?」

  洪凌波點點頭,拉了拉正說得歡快的冰兒:「冰兒,還未給蕭公子見禮,恁沒禮貌!」

  「唔,是——,師父!」冰兒忙答應一聲,站起來,斂衽一禮,道:「見過……,咦,師父,我該叫他什麼啊?」

  「呵呵,你就叫我師伯吧。」蕭月生笑咪咪的說道。

  「冰兒見過師伯!」她看了看師父,見師父沒出聲反對,便甜甜的見禮。

  「蕭公子,這……」洪凌波有些遲疑。

  「凌波仙子,說起來我們還是大有淵源的,楊過是我二弟,冰兒得跟他叫師叔,叫我師伯,有什麼不對麼?」

  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把短劍,墨綠色的劍鞘,兩面各嵌有七顆閃閃發光的藍寶石,華美異常。

  他把劍遞到冰兒面前,笑道:「倉促之間,我這個當師伯的也沒備什麼能拿出手的見面禮,這柄小劍,還算得上鋒利,你拿去玩吧,禮物以後再補上。」

  「蕭公子,這太過貴重,萬萬不成!」洪凌波急忙阻止,她一見劍鞘,僅是這十四顆寶石,已是價值不凡,如換成銀兩,足可保一生衣食無憂。

  「你也甭跟我客氣,我送出去的東西,還從沒有收回來的!來,冰兒,拿著!一柄破劍,你師父還較真兒!」

  「師父……」冰兒看了看師父,表情帶著幾分躍躍欲試。

  「還不謝過師伯?!」洪凌波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謝過師伯,嘻嘻,真好看!」她還是小女兒心性,全不知這把便是如何貴重,看蕭月生輕描淡寫,不屑一顧,真的以為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被華美的劍鞘吸引,才心生喜歡。

  「呵呵,有徒若此,你也是好福氣!」禮物收下,師伯叫完,兩人的關係陡然變得有些親近許多。

  「蕭公子……」

  「你也別叫我蕭公子,太過生分,既然冰兒都叫我師伯了,我就托大一回,你就叫我大哥吧,我叫你凌波,如此豈不更好?!」蕭月生不愧是在現代商場摸爬滾打過的人物,面皮之厚,非同凡俗。

  「這……」羞澀的洪凌波如何是他的對手,一下便敗下陣來。

  「是不是太過委屈妹子了?也是,像妹子這般天仙人物,我這個凡夫俗子豈配有你這個妹子。」他話意雖是說不配,卻滿口妹子的亂叫,著實皮厚無雙。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禮物都收下了,她也滿是無奈,況且,她內心深處,隱隱還有幾分欣喜。

  「凌波見過蕭大哥!」洪凌波站起身,再次向他行禮,臉上雖仍清冷如故,眉梢間卻透出幾分喜意。

  「毋須多禮!」

  洪凌波只覺一股柔和之力輕托自己,竟蹲不下,知是這個蕭大哥搞的鬼,也就不為已甚,重新坐定。

  蕭月生呵呵笑了兩聲,心下喜悅,卻也沒安什麼好心。

  實因洪凌波清冷自若的面容,自有一股奪人的美麗,令他有股衝動,極想剝下她清冷的外殼,奪得其芳心,看看將會是什麼樣的模樣。

  這也是強大的男人遇到冷艷女人時共通的心理,也只是一時衝動之舉罷了。

  「公子,菜上來了!」小玉推開門,輕輕走進。

  「小玉,這是我剛認的妹子,你們就叫她姐姐吧。」

  於是小月小玉一番重新見禮。

  「對了,我這個當大哥的還未給你見面禮呢!」吃了一會兒飯,蕭月生忽然省起。

  洪凌波的飯量極小,見到蕭月生以前,就吃得差不多,這會兒慢條斯理,優雅從容,一小口一小口的進膳,但並非全是素菜,顯然沒有忌口吃素。

  蕭月生心下暗喜,看來洪凌波只是穿著道袍,並非真正出家。

  聽到蕭月生的話,洪凌波停下竹箸,輕搖頭:「剛才給冰兒的禮物就太過貴重,凌波已經愧不敢當,如何能再收禮物!」

  「洪姐姐你別客氣,能讓公子送禮物的機會可不多,不可錯過喲——!」小月咪著眼笑,替洪凌波著急。

  自己的公子平時吝嗇得緊,很少送別人東西,但每送出一件,卻都是了不得的東西。

  剛才那把短劍,外表看起來華美,極像是有錢人拿來賞玩之用的飾劍,只是裝飾之用。

  但那把劍,對常人來說,卻是把神劍。

  這把短劍的劍鞘極重,劍身卻極輕,拔出來,只能看到一泓亮光,看不清劍身的模樣,彷彿這把劍總在放著光,將人們的目光拒之於外,人們只能看到劍身的輪廓,朦朦朧朧,透著一股神秘。

  且不提其吹毛斷髮的無比鋒利,最奇異之處,當拿著這把劍練習劍法時,非但不消耗內力,反而增加內力,絲絲縷縷的氣息從劍柄處內嵌的藍寶石傳入經脈,溶入體內,源源不斷的增加,很快就能感覺內力充盈,週身俱強。

  那劍鞘,十四顆寶石排列奇異,卻是一種引靈陣法,能吸收天地間能量,佩劍之人練功之時,自然處於陣法之中,功力增強比平時快上幾倍。

  當時小月垂涎不已,有了這把劍,內力的增強是易如反掌,比自己修煉都省心,這樣的寶貝,聽都沒聽說過。

  小月很貪玩,很怕練功,練功能偷懶就偷懶,現在有了這麼一個能偷懶的寶貝,她當然想據為已有。

  但當小月厚著臉皮開口向自己的公子索要時,卻遭到了拒絕。

  蕭月生笑咪咪的對她說,她的內力,深厚已夠,凝練不足,這柄劍根本用不上,況且這把劍太過鋒利,她笨手笨腳,弄不好,怕要傷著她自己,是萬萬不能給她的。

  說完那通話,將短劍收了回去,讓小月鼓著嘴,生氣了半天。

  但後來她見過的神奇寶貝多了,這柄神劍,在她眼中與凡鐵無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頗為同意自己公子的說法:「一柄破劍。」

  聽到小月的勸告,洪凌波仍舊搖了搖頭,清冷的面龐綻出一絲微笑,「蕭大哥饋贈太厚,反讓凌波心中難安!斷斷不能再收禮物!」聲音柔和,卻透出一股堅決之意。

  小月著急的直想跺腳,心中實在難以理解,為何她竟這般堅拒公子的禮物,這樣的情況下,接受禮物不是應該的嘛,真是難以理解!

  蕭月生怔了怔,實在沒想到洪凌波竟如此堅決,心下微轉,笑道:「即使如此,我也不再強求,對了,凌波你們師徒這是從何而來,向何而去呀?」

  小玉自進來以後,極少說話,只是默默吃飯,與正與冰兒嘀嘀咕咕的小月動靜相反,其實她在暗中仔細觀察對面的清麗女子。

  洪凌波能如此堅辭自己公子的禮物,也讓她頗為意外,但也是好感大生,不貪有度,是極為難得。

  「我看洪姐姐衣衫單薄,是從南面而來吧?」小玉開口,溫柔嬌媚的臉上帶著微笑。

  洪凌波點點頭,向小玉微露一絲微笑,長歎一聲,瞪了一眼跟小月咬耳朵正歡的冰兒,道:「我帶著冰兒去臨安遊玩,去惹上了大麻煩,只好往這邊逃。」

  「哦?臨安?什麼麻煩事?」

  「在臨安城外,我們見到一幫人強搶民女,冰兒氣不過,失手將那紈褲子弟殺了!沒想到那是臨安城南山幫幫主之子,那南山幫人多士眾,我們只好換了好馬,往北逃,路上還遇過幾次攔截刺殺,好在這幾天已經不再見人,可能已經出了南山幫的勢力範圍。」

  此時的臨安,是南宋都城,繁華異常,景色極多,確實是遊玩勝地,只是天子腳下,她們也敢殺人,蕭月生只能苦笑兩聲。

  臨安的紈褲子弟大多是些有背景,有身份之人,恐怕拿出一個,都是非富即貴,不能輕易得罪,看來冰兒倒是極有俠義心腸,衝著此點,其魯莽也可以原諒。

  可因為強搶民女,就把人給殺了,就是有些過火了。不過,引舉倒是有幾分李莫愁之風,心狠手辣得緊!

  這個亂世,尤其在武林中,殺幾個人,實在平常,哪一個武林成名人物,手中沒有沾滿鮮血?如果真按朝廷的律法行事,將這些武林成名人物全拉出去斬了,幾乎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但區別就在於,所殺之人,名聲如何,身份如何。無名無權之人,殺了就殺了,但踢到鐵板,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佳,大不了一死而已,人在武林,腦袋早就提在腰帶上,對這種情況也早有心理準備,人死不過碗大一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沒有這種勇氣,是闖不了江湖的,定會被早早淘汰。

  「小玉,你怎麼看?」蕭月生皺了皺眉,轉頭問正靜靜坐在身旁的小玉。

  「南山幫?公子……」小玉有些遲疑的看了看洪凌波,她面無愁容,清冷如故。

  「說吧,……有什麼說什麼!」蕭月生擺了擺手,示意她大膽說,放開了說。

  「依小玉看來,洪姐姐她們是惹了個大麻煩!那南山幫勢力極大,只恐不會善罷干休!」她一臉嚴肅,神色沉重。

  「唔,南山幫?有點印象。背後是不是有姑蘇慕容家摻著一腳?」蕭月生放下竹箸,手指在桌上輕輕敲動。

  「姑蘇慕容家?」洪凌波輕聲問。

  「呵呵,姑蘇慕容,沒聽說過吧?」看洪凌波迷惑的樣子,蕭月生笑了起來。

  「聽蕭大哥的意思,好似慕容家不簡單?」她確實沒有聽說過慕容家。

  「呵呵,小玉——」蕭月生輕笑。

  「是!公子!……洪姐姐,姑蘇慕容,家族歷史悠久。」

  她頓了頓,將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拉著道:「一百五十年前,對武林中人來說,那是個神話的時代,是最輝煌燦爛的時代,各種奇功絕學紛紛現世,武林中豪傑輩出!高手層出不窮。」

  說到這裡,她如彎月的玉臉露出一絲神往,「在高手排序中,有北喬峰、南慕容之說,謂之一南一北兩大頂尖高手,北喬峰指的是當時的丐幫幫主喬峰,南慕容指的是姑蘇慕容世家的慕容復。慕容家本是北燕皇冑後裔,一直心懷復國之志,因而與喬峰結怨,最終以慘敗收場,自此姑蘇慕容日漸勢微,變得默默無聞!」

  屋裡極為安靜,陣陣的笑罵聲自樓下傳來,聲浪時高時低,顯得熱鬧非凡。

  窗外大雪絲毫沒有停歇之意,仍在不停的籟籟下落,下得很急,彷彿能看到屋頂上的積雪正一點一點變厚增高。

  這間小雅間中,坐著四女一男,人數極為合適,既不空曠,又不擁擠,蕭月生坐在中間,聞著空氣中飄蕩的幽幽香氣,有些醉了。

  「一百年滄海桑田,如今,輝煌無比的姑蘇慕容已被武林中人遺忘!但慕容家代代皆以復國為念,其家底豐厚,豈是外人能料?!」說到這裡,她有些激動,聲音激昂,先前兩個咬耳朵說話的人也盯著她,豎著耳朵聽她講。

  其實,一百五十年,兩三代人過去,那時候的武林軼事早已經被人遺忘,真假也無人得知。

  在觀瀾山莊,蕭月生有時候感覺無聊,便把完顏萍與四個丫頭召集到一塊兒,聽他講故事。

  在現代,蕭月生讀過金庸的書,便把天龍八部當故事講給了她們聽,博得了不少眼淚與喝彩。

  後來,他靜極思動,便想去查查天龍八部到底是不是真的。

  別的不好查,姑蘇慕容家倒是容易得很,找到了慕容家秘密山莊,然後偷偷進了密室,翻看慕容家的族譜,慕容博慕容復赫然在列,再有密室裡的多派武功秘笈,便知道自己的推測不錯,一百五十年前,恐怕真有天龍八部裡的那些事發生。

  他對密室裡堆積的珠寶沒有什麼興趣,倒是把那些他不放在眼中的武功秘笈印到了腦子裡,以待將來無聊時翻著玩玩。

  他仙道已成,識海無窮,不想忘記的東西,便不會忘記,況且,他還可以用玉簡當硬盤用,把內容用神念刻入,感覺比在現代用計算機硬盤還要方便,容量極大,還是加密的,外人根本無法進入其中讀取。

  「據我們所瞭解,近些年來,姑蘇慕容家,並非已經衰亡,其實一直深藏不露,臨安城的南山幫,蘇州城的楓葉劍派,都是由他們暗中扶植。」小玉喝了口茶,抑制自己激昂的心情,平靜的說道,其說話的神情,與剛才溫柔如水的氣質迥然不同,眉宇間透出幾分英氣,有幾分指點江山的豪逸之氣。

  「楓葉劍派?它的名氣倒是很大!」洪凌波雖然在武林中很少走動,但對楓葉劍派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

  近些年,武林中出現了百家爭鳴的氣象,各種幫派林林總總,如雨後春筍,紛紛破土而出,熱鬧非常。

  這個楓葉劍派,就是這批新興幫派中的一員,且是其中皎皎出群的一個。

  楓葉劍派,自然是以劍聞名,其劍法,以快為主,招式簡潔,殺氣極強,追求一擊致命,威力極大。

  小星那丫頭嗜武如命,曾追問蕭月生對這派劍法的看法,蕭月生給出了評語:「不要命的劍法,沒前途的劍法」。

  其它的,他就不再多說,讓小星自己琢磨。

  不管蕭月生的出神,小玉看了看冰兒,又看了看洪凌波,略帶沉重的道:「南山幫勢力大,人數多,大多是些販夫走卒之流,魚龍混雜,高手不多,但卻極為難纏,你們殺的是幫主之子,據聞南山幫的幫主宋思飛只有一根獨苗,他豈能不報仇?估計會請楓葉派的高手幫忙。你們可得小心!」

  蕭月生呵呵笑道:「小玉也別大驚小怪,你可能還不知道凌波的師父是誰吧?」

  「唉呀!」小玉一拍自己光潔的前額,忽然笑了起來:「我真是白擔心一場,說不定,那宋思飛要是知道了洪姐姐的師父,就不敢再出手了!」

  小玉這才忽然省起為何冰兒為何叫自己的公子為師伯了。

  自己那小叔楊過夫婦,他們古墓派人丁單薄,只有他兩人,至今未收弟子,何來有人叫他師叔?只有那被逐出古墓的李莫愁一脈了。

  小玉四女有兩重身份,即是蕭月生的妾室,又是婢女,在家時,是妾室身份,出門,則充當婢女,也並不衝突。在觀瀾山莊,楊過見著她還得叫聲嫂嫂。

  自己的公子提醒一句,眨眼間,她就想到了其中糾葛,反應不可謂不快。

  那李莫愁,當年人稱赤練仙子,殺了不少人,是隨心所欲的殺人,魔頭之稱當之無愧。

  但一直無人能夠阻止她的殺戮,可見其武功之高。

  殺人前夜,先顯血印,一印一人,恐怖之極,跟何沅君三個字搭上邊的,被她殺了很多人。赤練仙子之名,在江南武林,令人聞之心寒。

  十年前,不知何故,她忽然遁跡江湖,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如果南山幫知道洪凌波的師父是李莫愁,想必也沒有膽子找她的麻煩,定會先想方設法弄清李莫愁的情況,只有確認李莫愁死了,才敢找洪凌波師徒的麻煩吧。

  蕭月生忽然古怪的笑了一下:「嘿!還真讓你先前說著了!楓葉劍派來人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5:40

第一部 神雕 第十九章 楓葉
  
  「哦?真的是楓葉劍派的人來了?」小月問,帶著幾分興奮的神情,少女天性未泯,很喜歡看熱鬧。

  「趕緊吃飯!只有吃飽飯了,才有力氣打架!」蕭月生知道小月的飯量不小,這一會兒,恐怕還沒吃飽,再說,她光顧著與冰兒說話,飯倒沒吃進多少。

  他一直有午憩的習慣,飯後一小睡。

  所以每次吃完午飯,自然就會發困,現在,他就有些發困,於是忽仰身軀,倚到椅子後背,輕輕閉上了雙眼,一幅閉目養神的模樣。

  小玉也忙低頭吃飯,她也還未吃飽,說了這一陣子的話,又有些飢餓之感。

  「楓葉劍派……」洪凌波低聲輕念,她忽然感覺有些煩躁,輕輕立起,轉身站到閣窗之前,冷冽的風撲面而至,讓她的頭腦為之一清。

  很長時間沒有在江湖中行走,自己的膽子倒是變小了。

  當初跟在師父的身後,何曾這般狼狽過,只有她們追殺別人,還沒人有膽子追殺她們,如今,自己竟然被人追殺,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她心中苦笑一聲。

  可能真的是像師父說的,自己太過心慈手軟了。

  前面幾批人,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卻沒有下殺手,饒過了他們,那南山幫卻不識趣,仍派人過來,難道還真以為身為李莫愁弟子的自己是軟柿子麼!看來,真的該學師父,需行雷霆手段了!

  思忖間,一股冰冷的氣息從她身上散逸,久蘊於內的殺氣已經蠢蠢欲動。

  蕭月生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塊圓形玉珮,巴掌大小,青翠溫潤,瞧來極為光滑細膩。他微閉雙眼,如老僧入定般沉寂,玉珮時而在他指間翻動,進而被貼在手心摩挲。

  小玉小月不以為異,這是她們公子的老習慣,冰兒則不時偷偷往他身上看,感覺這個師伯真是個特別的人。

  「來了!」小月輕聲道。

  眾人未動,蕭月生閉目入神,洪凌波怔怔瞧著窗外,背對著他們,小玉仍低頭吃飯,猶如未聞,只有冰兒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緊盯著房門。

  小玉早就聽到有人進得樓來,在打聽見沒見過一個道姑與少女,又聽他們嘴裡說些什麼「點子扎手」,「你我須小心」之類的話。

  過了一會兒,「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來了!」冰兒猛的站起身,緊了緊手中剛得到的短劍。

  小玉放下碗筷,從容的起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削瘦的中年漢子,高個一張瘦長臉,面容清矍,矮個則圓臉,眉宇間滿是愁雲,似內心有什麼化解不開的心事。兩個皆身佩長劍,雙手修長纖細,目光銳利,精芒隱隱。

  「你們是……?」小玉溫和地問。

  「咳,打擾了,我們找人!」那高個漢子拱了拱手,溫和有禮,頗有儒雅之氣。

  望向小玉時,眼神中的驚異一閃而逝,迅速收回目光。

  小玉心中暗讚一聲,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別人乍見之下,幾乎皆是神魂動搖,無法自已,需很長時間方能克制望向自己的目光,眼前此人竟能一觸即收,定力之強,著實難得!且其目光柔和,眉宇間並無煞氣,顯然極少殺戮,心下難免有了些憫才之意。

  「老二,看看是不是她們!」他目不斜視,對另一人說道,眼睛緊盯著小玉雪白皓腕,暗含戒備。

  「嗯?哦!」那矮個漢子這才自小玉絕美的容顏中醒來,臉上暗紅,忙自懷中拿出兩個長卷畫軸,一手一個,在面前垂下打開,掃了一眼,又看了看屋裡。

  「窗口的道姑與身旁杏黃衣服的小丫頭,是她們倆!」

  「好……」

  「哼!無禮!」小玉俏臉微沉,重重一哼。

  「嗡……」面前的兩人只覺耳邊似有黃銅大呂陡然撞擊,宛如天雷轟頂,腦門似要炸開,又疼又暈。

  「撲!」兩人精芒銳利的目光漸漸暗淡,再也壓不住胸口的疼悶,忍不住張開嘴,一口熱血噴出。

  有些委頓的兩人對視一眼,能清楚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哼哼,你們楓葉派的人,膽氣越來越盛啦!告訴葉重,老實一點兒!」小玉語聲婉轉柔和,音量很小,似說悄悄話一般,說的話卻老氣橫秋。

  楓葉劍派的掌門人叫葉重,劍法精絕,為武林一雄,近年來在武林中名聲大噪,一時無倆。

  小玉輕扭細腰,轉身看了看屋裡,只有小月與冰兒正緊張的望著這邊,一個神情興奮,一個充滿緊張。

  自己的公子仍閉目端坐,手裡把玩著那塊玉珮,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看到公子的神情,她心下大定。

  小玉又看了看洪凌波,她恍如不知這邊有人,仍靜靜站在閣窗邊,玉面向外,輕風帶著幾片雪花飄進,吹起幾綹她鬢旁的長髮,有幾分飄飄欲飛之態,極美,怪不得自己的公子心動,又是送禮物,又是認妹子的。

  那兩人用心調息一番,張口說話:「芳駕是……?」聲音帶著幾分嘶啞乾澀。

  小玉扭回頭,嫣然一笑,道:「我叫小玉,是小星的姐姐,葉重自然知道。別打擾我家公子休息,你們去罷!」說罷,晶瑩如玉的小手輕輕擺了擺,示意他們走人。

  他二人怔然而立,眼睛無法從她的臉上挪開,她剛才的一笑,宛如太陽乍然破開烏雲,陡然間光明大放,令他們神為之奪。

  小玉看他們的呆樣,也不再理會,轉身關門,心下決定,回去讓小星再去楓葉派一趟,再好好的教訓教訓葉重,算做他門下弟子有眼無珠的小懲。

  他二人心中又是震驚又是沮喪,兩人天資絕佳,年輕時拜入楓葉劍派門下,他們的師父即楓葉劍派的掌門葉重英武不凡,一身劍法神妙無雙,劍敗無數高手,在江南武林幾近無敵,那時楓葉劍派尚寂寂無名,他們是親身見證了楓葉劍派的日漸強大,聲名日隆,心中充滿自豪與驕傲。

  憑他們的資質,已經學得師父七八分的本領,本以為憑著一身劍術,在武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師父派自己兄弟二人截殺兩個女子,雖知兩人頗為棘手,但南山幫那是群烏合之眾,他們的話做不得準,心中也滿是手到人除的自信。

  沒想到,天下間竟有如此高手!還是一個這般美貌如仙的妙齡少女,心中實在難以置信,心下不禁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暗中捏了自己一下,劇烈的疼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帶著滿心的驚疑與失落,兩人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映泉樓,其落寞索然的身影,令人觀之心酸。

  小星極為嗜武,聽到楓葉劍派的名聲,便跑去那裡,強迫掌門人葉重跟她比試,結果自然是將葉重揍得不輕,但揍完人,她還是會指點他一番,讓他萬般滋味在心頭,聞小星二字而色變。

  「公子……」小玉站到蕭月生身旁,輕聲叫道。

  「哦——,呵,好困!」蕭月生睜開眼,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透著一股慵懶灑脫的意味。

  小月滿肚子的問題要問,但看小玉姐跟公子在說,也只好先憋著,冰兒仍懵懵懂懂,雲裡霧裡,渾不知為何那兩人雷聲大,雨點小,竟然沒衝進來。

  「好小玉,你倒是菩薩心腸!」蕭月生輕輕笑道,手中一直把玩的玉珮忽然憑空消失。

  「謝公子誇獎!」小玉從心裡透出喜悅。

  洪凌波是李莫愁之徒,李莫愁當年在武林中只有寥寥幾人能制,這麼多年,洪凌波的武功恐怕已經不下於當年的李莫愁,楓葉劍派的武功,根本不是對手,如果讓他們過來,憑洪凌波散發的殺氣,不難斷定,那兩人非死即廢,小玉打發走那兩人,卻是一片好意。

  「小月,去取些溫水,讓公子洗把臉!」小玉在他身邊坐下,見小月正想開口說話,便吩咐下來。

  「噢,好嘞——!」大姐的話,她是言聽計從,遵從無違。

  「小玉師叔,他們是來對付我們的麼?」冰兒有些不自在的發問,聲音嬌脆,心裡卻有些鬱悶,怎麼這裡的每個人都比自己大上一輩,就沒有一個比自己小的人了,真想做一回長輩呀。

  「是呀,他們手裡拿著你們倆的畫像。」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楓葉劍派的呢?」

  「他們衣襟處繡有一個楓葉,這是他們楓葉劍派弟子的標記。」

  「小玉師叔,你的眼睛真尖!冰兒就差遠了!」

  「嘻嘻,這些都是積累的經驗,一學就會,一點就透,現在冰兒不就知道了麼!每個門派弟子都有其標誌,大多都刺在衣服上,像楓葉劍派是在衣襟上繡楓葉,南山幫繡大山,風雲幫繡雨傘,只要注意看,就能發現,很簡單的喲。」小玉見到冰兒天真嬌憨的模樣,心中喜愛,語氣柔和親暱。

  洪凌波這會兒轉過身來,看向自己徒兒的目光滿是寵溺,她充小玉微微一笑,道:「多謝小玉小姐,剛才替我擋住麻煩。」

  小玉忙道:「小玉不敢當!那種武功不入流的角色,不敢勞煩洪姐姐出手,小玉擅自處理,還望洪姐姐不要見怪!」

  「哪裡……」洪凌波搖頭,正要再說,門被打開。

  「水來嘍,公子,洗臉吧。」小月端著個熱氣騰騰的木盆,擠開門走進來。

  蕭月生點點頭,洗臉,接過毛巾,小玉又給他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衣袍,動作熟極而流,每個環節進行得環環相扣,一絲不亂,極有默契。

  這完全是富家公子的派頭習氣,洪凌波何曾見識過這般,看得暗暗皺眉,極不習慣。

  她與師父李莫愁還有冰兒三人一塊生活在道觀中,沒有僕人,平常什麼事都是親歷親為,自力更生。她對富家子弟沒有什麼好感,自然對他們的生活作風也存反感,見到蕭月生這番富貴習氣,即使是心中藏著愛意,也是有些看不順眼。

  她的這般表現看在蕭月生眼中,他卻不在意,只是心中微笑,環境影響人,改變人,觀念是可以改變的。

  飯已經吃好,一陣小風波也已經過去,外面的大雪已經停住,他們就要趕路。

  蕭月生邀請洪凌波師徒去觀瀾山莊過年,洪凌波心裡掙扎一番,終沒答應,要回去陪師父,然後答應了過完年去觀瀾山莊遊玩的邀請。

  蕭月生並未勉強,他時間觀念淡漠,並不感覺著急。

  酒樓外,大雪初晴。

  蕭月生接過夥計陳二遞過來的韁繩,看了他一眼,笑道:「今年就回去過年吧!」

  「是!……叩謝莊主!」陳二乍聽之下,有些發呆,隨即激動得聲音發顫,眼睛微潤,就要倒身磕頭。

  「不必!……要好好幹,莫墜我山莊之名!」他暗拂長袖,阻住陳二的身勢。

  「陳二,你先回去吧。」小玉在旁輕聲提醒。

  「是!夫人。」陳二恭聲回答,忽然省起莊中規定,極快的擦了下眼睛,轉身離去。

  觀瀾山莊的規定,很大程度上帶著蕭月生身世的烙印,僕人實行積分考察制度,達到一定分數,即可以外放,在外實習三年基層生活,然後可以向山莊申請貸款創業,或者到山莊下屬產業中工作。

  而在外磨礪期間,不能與山莊有任何聯繫,遇到山莊的人,也須裝作不識,有生命危險時,方可向山莊之人求助。

  對陳二而言,觀瀾山莊就是他的家,兩年來一次也無法回去,心中思念得苦,想念隨和的莊主,天仙化人的夫人們,還有親密的兄弟姐妹,而遇到了莊主與兩位夫人,卻不能上前相見,讓他難受異常,卻不敢違背山莊的規矩,沒想到莊主竟然開恩,讓自己回山莊過年,大喜之下,眼淚怎麼也無法止住。

  「這個小傢伙,倒也是根好苗子。」蕭月生笑著對身旁的小玉說。

  小玉抿嘴輕笑,那邊幾步遠處,小月正忙著跟冰兒說話,仔細的跟她解說那把短劍的神妙之處,惹得洪凌波師徒陣陣驚異,對這邊的情形沒有留意。

  蕭月生看了看天,這頓飯時間花得有些長了!他笑道:「小月,說完了沒有?……就你的話多!」

  小月忙加快語速,匆匆說完,跑了過來。

  蕭月生一拱手,笑道:「凌波,我們就此別過,來年再在我莊內長敘!」

  「蕭大哥一路順風!」洪凌波心中忽然難受異常,相見時難別亦難,乍見又別,萬般滋味上心頭,好在很快就到年關,過了年關,就去觀瀾山莊坐客,她心中下定決心,也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了。

  「師伯再見,冰兒明年一定會去看望師伯的!」冰兒也有些依依不捨,她自小沒有父親,沒得到過父愛,見了蕭月生,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關愛,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那師伯我就等著冰兒來。好好照顧你師父!……走了!」蕭月生長笑一聲,轉身躍上駿馬,一提韁繩,打了個轉,三騎縱馬而去,很快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師父,我們也走吧。」冰兒提醒仍呆呆站著的師父。

  洪凌波轉了轉晶瑩透澈的眼珠,目光從遠處收回,看了一眼冰兒,有些黯然的點點頭:「我們也走吧。」

  她們剛跨上馬背,忽然聽到身後一陣急促沉悶的馬蹄聲響起,她心中莫名的一喜,轉身回望。

  厚厚的積雪將使馬蹄聲比平時小了很多,聽起來不夠脆亮,有些沉悶。

  小玉縱馬而來,蹄下亂雪紛飛,攪起一團雪霧,眨眼間來到她們身前,輕盈的跳下馬背,遞上三塊圓形玉珮。

  這三塊玉珮比蕭月生手中把玩的小一些,一塊墨綠,兩塊泛黃,皆晶瑩剔透,光澤鮮亮,隱隱泛著瑩光,極為好看。

  「洪姐姐,這是公子送與你與冰兒的護身玉符,兩塊黃色是遁符,滴一滴血到上面,能將持有人瞬間送出十里之外,可以多人用一個,但效果成倍減弱,兩個人只能傳送五里,三人則只有三里,公子囑咐你切記隨身佩帶,以便危急關頭用以脫險。這塊綠符是訊符,將來你們到了嘉興,只需滴一滴血到玉符上,則公子自然會知道你們所處的位置。」

  「小玉師叔,怎麼都得用血呀?!」冰兒把玩著手中的玉珮,愛不釋手,聽到小玉介紹的使用之法,吐了吐舌頭。

  「咯咯」小玉咯咯笑了起來,「本來是用內力的,但恐內力不足,用血也可以,簡單也更保險一些,否則,內力不足,無法使用,豈不危險?」

  「你這丫頭,毛病真多!這等奇物,還嫌這嫌那的!」洪凌波笑罵一聲,道謝一番,

  她心中滿是甜蜜,這兩塊玉符,其珍貴得無以復加,有此玉符,等於自己多了幾條命,他如此慷慨,顯然是對自己極為關心的,與這份心意比起來,玉符反而份量輕了很多。

  小玉看洪凌波怔怔的想心思,抿嘴輕笑,掉轉馬頭,踏著白雪,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待再次上路,洪凌波心裡好受許多,輕撫著纏在手腕處的玉珮,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安定感,這塊玉珮說不定以前常被那個人放在手中把玩,想到這裡,彷彿玉珮帶有幾分他的氣息,握著它,就像身邊伴著他一樣,心裡說不出的安寧愉悅。

  自離開吉安府,蕭月生的臉色就開始陰沉下來。

  蕭月生性子有些喜歡安逸,喜歡享受,趕路從不騎馬,總是坐馬車。

  躺在舒適的馬車裡,或喝酒、或彈琴、或作畫,附庸風雅一番,自得其樂。

  對於做詩,他實在沒有天分,因為喜歡自由無拘,受不了那種格式的束縛,但琴棋書畫,還是想學一學,目的不是別的,打發無聊的時間罷了。

  這些都沒有什麼挑戰性,在他遠超常人的靈智之下,很快便得心應手,揮灑自如,無一不精,他曾對自己夫人說,自己這般全才,不去科場一顯身手,實在有些可惜了。完顏萍便淡淡的談起做詩之道,頓時讓他偃旗息鼓,罷了這番心思。

  這次回家一改平日習慣,騎馬趕路,一是嘗嘗鮮,二是給兩個小丫頭一些苦頭吃,讓她們知道走江湖是不容易的,免得心裡蠢蠢欲動,總想出來玩。

  剛離開洪凌波,心中尚在心中想了一番她的清冷美麗,想想她明年就會到自己府上,那還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只要自己一亮出手段,憑著現代社會的泡妞經驗,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到這裡,他忽然歎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夫人。

  平常她雖然溫柔動人,善解人意,但自己再娶別的女人進門,一定是會傷了她的心,這可如何是好?真是頭疼!

  「駕!駕——」他用力拍了下跨下的駿馬,再次加速。

  放開護身罡氣,清冽的寒風衝擊自己的面頰,他想讓冷風吹去自己的愁緒。

  小玉小月兩人也催馬加速,追在他的身後,兩人嬌美的身子隨馬起伏,渾然一體,長飛飄揚,說不出的優美動人。

  「小玉姐,公子有些不高興啊!」呼呼的寒風並不能阻擋兩人的談話,她們將聲音凝成一束絲線,直接對準對方的耳朵,這也是傳音入密的法門。

  「嗯,可能是剛跟洪姐姐分開的緣故吧!」小玉向自己前面有些沉默的公子爺看了一眼,低聲道。

  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對將要面對的事情也是心存憂慮。

  公子想娶郭家大小姐的事,蕭月生已經告訴了她,讓她為自己出出主意。

  自己是個丫頭,只需好好伺候公子即可,能侍於公子榻前,是自己的榮幸。對公子爺風流的性格,她也沒有什麼反感,畢竟現在富貴中人,皆是三妻四妾,嘉興城中的那些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妻妾少了,反而令人看不起,謂之能力不夠。

  就是那憨厚老實的孫子明,其妻妾數目也遠遠超過他的師父——自己的公子爺。

  近幾年,夫人一直為不能有所出而鬱鬱,雖然公子安慰開解,說並非她之過,而是自己的原因,他自己身為修道之人,不想生有後代,牽掛太多,有礙道基。

  但夫人心中總有歉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生育,已經構成休妻之條。

  於是她便開始張羅給公子爺納妾,公子爺也未拒絕,看了一些女子,只是說那些庸脂俗粉,不堪入目,有礙他的眼,便未納成。

  鬧了一陣子,夫人也就忘了這碴,拖到如今。

  如今,自己的公子要娶妻,並非納妾,不知夫人能不能同意,唉,真讓人擔心!

  小玉歎了口氣,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自己的公子無所不能,他自然會解決的,自己只需要在後面跟著就行。

  女子修道,一旦有成,則玄牝之門頓關,無法生育。但並不是蕭月生無法令完顏萍生育,只是他確實不想有什麼後代。

  對自己的妻妾,他有能力通過陰陽雙修之法提升她們的道行,對別人,提升功力尚可,但想強行提升道家層次,卻沒有辦法。

  如果有了後代,他或她根本不可能修練到長生不死的境界,那麼,終有一天會黑髮人送白髮人,他親眼目睹過自己父母由於自己的死所遭受的打擊,那種毀滅性的痛苦,他自忖無力承受,與其如此,還不如沒有後代,無牽無掛,自己與妻子們逍遙的生活,豈不是樂事!

  但世上有些事情,用嘴是說不清楚的。

  將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說給完顏萍聽,只是將自己是現代人的事情隱去,把時代變成這個時代。

  完顏萍雖然相信他的話,心中的疙瘩卻仍無法完全除去。

  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一種罪過,這是近千年的文化形成的觀念,人是無法消除所處環境施予其身的影響的。

  現在蕭月生不想要孩子,但並不能表示將來也不想要孩子,人的想法是會除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的,萬一哪天他又想要孩子呢?

  蕭月生也無能為力了,世上並非每一件事都能幹乾淨淨的解決,這些問題就交給時間吧,反正自己的時間多得用不完……

  一腔心思中,時間過得比平時快上許多。

  終於回到了觀瀾山莊。

  騎馬不停的跑了五天,他們終於回到了觀瀾山莊。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16:01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章 難易
  觀瀾山莊位於嘉興南湖前的一大片樹林中。
  下了南湖的堤壩,向北走,便見是一片莽莽的樹林,面積幾十頃,樹木參差不齊,松樹、楊樹、柳樹以及無法細辨的樹種,它們長得高矮不待,枯榮不同,即使是在寒冬,仍有些青松尤自倔強的生長,不肯休眠,使這片樹林仍是綠意盎然,少了幾分蕭索。

  樹林深處,眾樹遮掩中,有十幾棟青磚瓦房毗鄰而處,那便是蕭月生的觀瀾山莊。山莊前一大片花園,只是此時已經孤孤零零,不甚好看。

  自從觀瀾山莊建成,這周圍的樹林便成了山莊的私地,蕭月生在林中設立了幾個陣法,自此,此間樹木便越發旺盛茂密,也成了動物們的樂園。

  有人曾想到裡面砍柴伐木,卻發覺這些樹木根本砍不動,且有更詭異之處,進了林子,便會暈頭轉向,昏睡過去,醒來時,便發現自己躺在樹林前。

  這樣的經歷,很多人都遇過,自然會被當做異事奇聞傳開,其中不乏頗有見識之人,點明其中關竅,這是有人在樹林中佈了陣式,不欲別人進入樹林。

  人們恍然,自此觀瀾山莊的樹林便是一處禁地。

  聯想到樹林的主人,人們便自然知道那觀瀾山莊莊主是隱世的奇人,觀瀾山莊隱隱成了嘉興最神秘的存在。

  蕭月生他們回到山莊時,已經是晌午時分。

  看到他們一幅風塵僕僕的模樣,前來迎接他們的孫子明有些驚奇,自己這個師父最是喜歡享受,自己還未曾見過他騎馬呢,不知為何今番竟騎著馬回來了。

  孫子明剛吃過午飯,正想睡個午覺,這個習慣是學自他的師父,這時有人通知自己的師父回來了,他便忙從家裡跑了出去,來到山莊前,迎接自己的師父。

  還好孫子明的莊子就在觀瀾山莊旁邊,兩座山莊毗鄰而居,一大一小,與其輩分倒也相當。

  他今天穿著暗青色的絲綢棉袍,高高大大的身板兒,立在那裡,倒是氣勢雄渾。

  「子明,給這三匹馬弄些精料,獎勵他們幾頓好吃的,馱著我們跑了這麼多的路,也算是辛苦它們了!」在山莊的大門處,蕭月生對垂手肅立的孫子明說道。

  「是!……師父一路真是辛苦了!」孫子明看了看師父被風吹亂的頭髮,微微帶笑的說道。師父在外面是頗重儀容,常是衣衫整潔,髮髻不亂,難得見到今番這般不修之態。

  「哼,你也知道辛苦!把你師父我累得好慘!你也別笑,過幾天你也騎馬跑一趟,就知道其中滋味如何!」他雖然心中帶有心事,卻並未表現出來,仍跟自己的弟子開著玩笑,往山莊裡面走去。

  身後自有僕人將馬匹接過,牽去打理。

  觀瀾山莊與原來相比,已經擴大了許多,三進院子,前院是僕人住所,二層是蕭月生一家子,最裡面一進,則是後花園。一進比一進大,但房子卻並不多,因此僕人也不多,只有十來個人,山莊顯得有些人煙不旺。但並不顯空曠,山莊整個被花草樹木籠罩其中,即使是寒冬的現在,仍有大片的綠色映襯其中。

  山莊大門吱吱的被推開,這兩扇大門是桂木製成,木質堅硬沉重,四角再包以銅皮,推開這兩扇門,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勝任。

  「乾爹——」一道白色身影一閃,從門縫裡鑽出來,撲到蕭月生懷中,卻是個明眸皓齒的半大姑娘,玉琢一般的冰雪可愛,正是楊過的女兒楊若男。

  「好若男,赫赫,又長高了,快到乾爹嘴巴高了!」蕭月生輕摟著她,呵呵笑道,他對這個乾女兒,是由衷的喜愛,甚至是溺愛。

  正門完全大開,三個俏生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十幾人。

  「大哥!」完顏萍秀美柔弱的雙眸微微帶霧,來到他身前,輕聲呼喚。

  「夫人,想煞為夫了!」蕭月生輕輕拉住她的小手,溫柔的說道。

  完顏萍玉面騰的紅起來,忙輕輕一掙被他握住的小手,嬌嗔道:「大哥,別人正看著呢!」

  都老夫老妻了,她還是那般容易臉紅羞澀,宛如少女一般的清純動人,讓蕭月生極為喜愛。

  蕭月生知道她仍抹不去重儀態的習慣,也不再為難她,呵呵一笑,對站在完顏萍身後那長得甜美的小丫頭道:「小鳳,等會去做幾個好菜,這麼多天沒吃小鳳的菜,可把我憋壞了,等會兒要大吃一通!嗯——?小星呢?」

  「公子,小星又出去找人比劍了,這兩天都不見人影呢!」小鳳柔聲細語的道。

  她長得嬌小玲瓏,面容溫柔如水,聲音中卻總帶著幾分嬌膩。

  「這個小星!總是這麼瘋,去哪兒了?」他有些無奈的問道。

  小星在四個丫頭中武功最高,雖然內力深厚之極,卻是喜歡劍法,平時總用劍為器,對劍法的喜愛達到癡迷的境地。

  開始時,蕭月生還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將自己搜羅到的劍法挑了十套逐一演示一番,不想小星的武學天賦高得駭人,有過目不忘之能,看完他的演示,自己拿著劍,竟能照葫蘆畫瓢,完全模仿下來。

  蕭月生修道大成,達到過目不忘之能,並不稀奇,小星雖在蕭月生的雙修大法下道家修練層次極高,能提高靈智,但還未能達到出大神通的境界,能過目不忘,那全是天賦如此,這般聰慧之人,倒並不是沒聽說過,聽說東海黃藥師已逝的夫人,就有此能。

  既然她有此天賦,若強行壓制,有些可惜,便一股腦兒將搜羅來的劍法教給了她,讓她慢慢消化,自己練著玩吧。

  後來她將這些劍法練熟,蕭月生又懶得動彈,她便自己跑出去跟人家比試,且專挑那些高手,各派掌門人,更是一個不落。

  她人長得實在美貌,令人不忍傷害,又帶有隱符與遁符,可謂來無蹤去無影,憑空而現,逼著人打完了,又倏然而逝,令人不禁懷疑是一場夢,但她自封的「小星神劍」名號已經暗中打響。

  「好像她是去了姑蘇慕容家。」小鳳柔柔的道。

  「慕容家?」蕭月生正在往裡走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了身旁的小玉一眼。

  「那小星這兩天一直沒回來?」小玉會意,忙問。

  「那倒不是,昨天下午回來的,今天早晨又去了,說是那慕容姑娘人很好,便去找她玩了。怎麼了,小玉姐?」小鳳有些迷惑的問。

  完顏萍玉臉變色,急問:「大哥,小星有危險麼?」

  「待我一查。」

  蕭月生輕閉雙目,靜靜站立。

  一股厚重的氣勢漸漸在他身上凝聚,天地間的能量彷彿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他們正是漩渦的中心,附近的能量被這個巨大的漩渦源源不斷的捲了進來,湧入他的身體。

  而他宛如虛無之體,洶湧驚人的能量湧入他體中,卻化為虛無,未能引起一絲波動,身處他身體周圍的她們,感覺到的卻是一陣寧靜平和,彷彿自己入定時的平和寧靜。

  她們彷彿是處於風暴的風眼中,保持著寧靜,周圍卻是風暴肆虐之地,山莊前的樹林,正籟籟做響,樹身上的落雪被抖落下來,隨即打著旋兒向她們飛來,在她們一丈遠處落下來,雪越來越多,漸漸堆積,最後以她們為圓心堆成一圈。

  孫子明站在眾女的身後,他也感覺到了師父身上的異狀,沖身後幾個僕人擺了擺手,他們帶著幾分狂熱,幾分崇拜,默默向自己的莊主行禮,便很快散去,各自回到自已的位置。

  俄爾,天地間洶湧澎湃的能量漸漸溫馴,漩渦慢慢消失,蕭月生長吁一口氣,睜開雙眼,兩道刺目的金光自他眼中一閃而逝,他眼神帶有一絲疲倦,面容鬆弛下來,忽然笑道:「沒事兒,呵呵,有趣,實在是有趣!」

  「大哥,怎麼回事?」完顏萍一直膽顫心驚,雖知他剛才正在引動道法,但這個道法威勢這般驚人,反噬定是極為厲害,她深怕出什麼意外。

  在她成為蕭月生妻子以前,見到這種情形,她會如那些僕人一般滿懷崇拜,但成為蕭月生妻子以後,見到這種情形,她則滿是擔心,深怕出現意外反噬。

  小玉她們也是有些擔心的望著他。

  「不妨事,小星這個丫頭,正在慕容府上坐客呢。」他擺擺手,微笑著繼續向莊內走。

  「這個慕容家的小姐,倒真是個有趣的人物呢。」他低聲自語,腦海中浮現出剛才使用水月術時見到的倩影。

  水月術是他自創的一種道術,可以遠距離傳送音像,運用遁符為道具,將遁符持有者一定範圍內的音像傳入自己神識中。

  他當初制做遁符時,靈機一動,想起現代社會的電視與無線電,既然遁符能夠傳送人,為何就不能傳送音像呢。

  經過潛心研究,遠遠超過常人的靈智,作用彰顯無遺,他最終成功,道法的神妙就在於此,它可以做到很多無法用現代科學解析的事情。

  於是,本來只需刻入兩道陣法的遁符,硬生生加入了十幾道不同的陣法,其精妙之處,縱使深諳陣法精微之妙者,也難以完全理解,因為這其中還摻雜了一些現代科學的思想。

  每個帶有他所制遁符之人,他可以隨時看到持符者的一切,其性能比現代社會的偷窺攝像機還要強上許多。

  他試過效果之後,足足有半個月的興奮期,晚上自然將完顏萍與四個小丫頭折騰得精疲力竭,疲不能興,對他是又愛又恨,只能求饒,讓他放過自己。

  嘗過了遁符的甜頭,他便醉心於陣法與道術之間綜合運用的研究,各種稀奇古怪的陣法與道術被他創造出來。然後,他自己去找玉石礦,親自動手磨製,然後製成玉符,在他的芥子空間中,堆著無數的玉符,其作用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好在他靈識超凡,不虞有忘記之憂,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能用到某一張。

  進了家門,他徹底放鬆下來,雖有件大的煩心事還未解決,他卻刻意不去想,先讓自己好好歇一歇再說。

  沐浴更衣,吃飯睡覺,等得他醒過來,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他已經睡了一個下午。

  他的臥室,佈置得有些奢華,四壁書畫掛滿牆,一張春江花月夜掛滿了南牆,畫下案幾擺放著一些珍奇的古董玉石,屋子北面,則被一張巨大的床所佔,幾乎屋子的一半全被這張大床所佔據,床上能並排躺下六七個人。

  此時,兩個人正相偎躺在躺的中央。

  看著身邊躺著的那嬌柔的身影,蕭月生心中充滿了溫馨與安寧。

  「你醒了?」完顏萍輕聲問,聲音溫柔,蘊含著深深的愛意。

  「嗯……,夫人,你瘦了!」蕭月生輕撫著她的黑亮柔髮,愛憐的看著她。

  「是麼?……我總是擔心你又跟人動武,你武功是高,但事情都有意外,萬一……,我都不敢想下去!」她柔軟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擔憂與軟弱,再配上楚楚動人的神情,不能不讓人憐惜。

  「你呀……!」蕭月生將她緊緊摟到懷裡,讓她嬌柔玲瓏的身子緊貼著自己:「我的本領你又不是不知,我如今的身體,已是金剛不壞之軀,當今天下,沒有什麼能夠傷害到我,你又何須憂心?!」

  「我是知道,但是世事無常……,我總是不放心,大哥,以後盡量別跟人動手,那些道術能不用就別用,多避著些那些危險之事,好麼?」她滿臉哀求的看著他,他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化開,變成了一灘清水,只好點點頭。

  「你答應了?!謝天謝地……,大哥,我不求別的,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我就比做什麼都開心。」完顏萍又往他懷裡擠了擠,讓自己貼得他更緊,想要把自己擠進他的身體裡,變成一體,永遠不能分開。

  「大哥,我成為你的女人已經十多年了。」她又輕聲細語,彷彿在喃喃自語。

  「嗯,是呀,眨眼間,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想想彷彿就在眼前吶!」蕭月生感慨了一聲。

  「這十幾年來,我過得非常快活,一生中從來沒有過的快活,每次睡夢中醒來,我總是擔心,擔心這是不是一個夢,我是不是正在夢中與你生活在一起。」她美麗的臉輕輕摩擦著他的胸膛,仔細體味著他的體溫。

  「傻丫頭——」蕭月生輕聲說道,右手輕輕撫摸著她嬌弱的後背,帶著濃濃的愛意。

  她鬢髮間帶著幽幽的香氣,繚繞在他的口鼻間,讓他醺然欲醉。

  「我常想,像大哥這般英雄人物,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做大哥的妻子?我完顏萍是這麼一個平常的女人,無才又無德,根本就不配不上大哥!」她的聲音逐漸低沉,微有哽咽。

  蕭月生輕輕推開她,將她嬌美動人的面龐捧在掌中,她睫毛極為修長,雙眸中著帶著嬌弱的氣息,令人心生憐愛,此時,長長的睫毛上沾著兩滴晶瑩的淚珠,更增楚楚憐人風姿。

  他輕輕親了親,吮掉她眼角睫毛上的淚珠,挺直小巧像一塊柔和的白玉雕成的瓊鼻,薄薄的兩片紅唇,像初夏早晨的玫瑰花,鮮艷、柔軟而濕潤。

  他大嘴輕輕吮著她薄薄的眼皮,接著輕啃精緻的玉鼻,然後含著花瓣一般的雙唇,雙手探入她柔軟飽滿的胸襟中,熟練的解除本已有些鬆垮的衣物。

  「大哥,……不要,嗯……,晚上再……」完顏萍欲拒還迎,心中未泯的理智知道如今是白天,白日行房,於禮法不合,但推拒的雙手早已酥軟無力。

  蕭月生視禮法如無物,需要時遵從,不需要時,便扔在一邊。

  況且這種事,他以前也做過不少,有時來了興致,便拉過身邊的五女中的一個或幾個,做起了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

  接下便是一室皆春,胡天胡地…………

  …………

  雲雨初歇。

  女人男下,蕭月生摟著完顏萍肉光緻緻的身子,讓她趴在自己身上,大手仍不老實,輕輕撫捏著如白麵團一般的翹臀,體會著掌心傳來的細膩光滑,親了親她仍未褪去紅暈的臉頰,笑道:「夫人,你是不是都聽小玉說了?」

  她扭了扭雪白光滑的身體,將頭埋入他懷中,用臉貼著他勻稱如玉的胸膛,輕輕摩挲,嗅著他身上令她著迷的氣息:「嗯,你沐浴時,小玉將事情說給我聽了。」

  「唉——這個小玉呀,對你這個夫人也真忠心,我還求她別告訴你,最終,她還是說了!」蕭月生無奈的歎了口氣,語氣中透著不忿。

  「哼!大哥——!你跟我還裝模作樣!知夫莫若妻,我還不知道你?!」本來趴在他身上的完顏萍,一隻玉臂支起身,絲被自她光潔如玉的後背滑下一段,她兩團堅挺渾圓的乳球離開了擠壓它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雪白的球體上,帶著幾道紫紅的指印,在雪白如玉中格外顯眼,卻又有著強烈的,令人衝動的魅惑力。

  他忙將絲被給她拉上,遮住了她露出的無限春光:「我怎麼了?!」

  他這是死撐,不到最後,絕不主動承認。

  「哎喲!」他忽然大叫一聲,帶有幾分誇張的意味。

  這是完顏萍看他死鴨子嘴硬,芳心氣憤,忍不住扭了他胳膊一下,但他渾身硬如剛,柔若水,根本無從使力,沒扭上。他裝做被扭疼,誇張的大叫,以便使她消消氣罷了。

  「哼!我還沒用勁呢!」她撲哧一聲,嬌笑道。

  蕭月生雙手一拱,臉色一肅,道:「佩服佩服,完顏女俠神功驚人,尚未發力,小的我已經是不堪忍受,還望手下留情,饒過小的!」

  「咯咯,咯咯,大哥——」完顏萍咯咯的嬌笑,聲音如同玉珠滾盤。

  她渾圓挺拔的雙峰隨著她的嬌笑而抖動,那一點嫣紅散發著誘人的光澤,他忍不住誘惑,猛的吸入嘴中。

  「嚶——,……大哥——」她緊緊抱住他的頭,修長優美的長頸伸直,頭用力後仰,膩人的喘息聲響起。

  蕭月生知道她承受不住再次的撻伐,只是淺嘗輒止,品了品粉艷的紅櫻桃,便不再逗她。

  好一會兒,她臉上的紅暈方才退去,狠狠白了他一眼,又趴在了他身上,兩團玉乳被兩人擠壓成扁圓。這樣的姿勢,身體全部貼在他身上,她感覺極為安心舒服。

  臥室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兩人靜靜偎著,不言不語,窗前的青松輕輕搖動,夕陽的餘光射在窗上,將窗紙染成桔黃,清脆的鳥鳴陣陣傳來,室內的空氣都變得靜謐下來。

  隔了一會兒。

  「大哥——」完顏萍輕輕叫了聲。

  「嗯?」他懶懶的應了聲。

  「小玉這丫頭,心裡只有她的公子爺,她先告訴我,是因為知道你難開口。」完顏萍語氣平和,不帶喜怒。

  「呵呵,什麼都瞞不過夫人,小玉這丫頭,確實貼心。」他乾笑兩聲,讚了兩人。

  「其實——」

  「嗯?」

  「其實,大哥,你不必感到這般為難!」完顏萍輕咬玉牙,抬起身,看著他的眼睛。

  蕭月生有些發虛,不敢注視平日最喜歡的那雙眼睛。

  「大哥,你要娶郭大小姐進門,我知道了,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難過,甚至——」

  「甚至什麼?」

  「撲哧!咯咯——」完顏萍忽然咯咯的笑得花枝亂顫。

  「你這丫頭,是不是非要這麼逗我,才解氣呀?!」他苦笑兩聲,無奈的搖頭。

  「咯咯,我不笑了,說心裡話,大哥——」完顏萍收起了笑容。

  「我聽著。」

  「說心裡話,大哥,我聽說你要娶郭大小姐,我當時確實難過,但你睡覺時,我心裡想了想,又感覺到一陣輕鬆。」

  「…………」

  「我自小雖然錦衣玉食,但過得卻很苦,沒有別人無憂無慮的童年,只知道努力練功,努力練功,將來為自己的父母報仇,我很想歇一歇,可是身邊那麼多雙眼睛都在殷切的望著我,我不能不努力啊!……無數次,我累得動不了,真想這麼死了,省得受這麼多罪!」她臉上露出回憶往事的表情,眼神迷離,帶著幾分淒美。

  蕭月生用力摟了摟她又香又軟的嬌軀。

  她回過神來,看著那張乍看普通,卻越看越動人的臉,忍不住用柔軟泛香的櫻唇親了親:「但自從遇到了大哥你,我才知道,原來,生活是可以這麼美好的!我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過上這麼幸福的生活!」

  蕭月生輕笑。

  「但我心底深處,總有一團陰影。大哥是天底下最強大的男人,沒有什麼女人能完全配得上你!我一個人獨佔你,不知會不會受到老天的懲罰,我真的從心底裡感到惶恐!」

  「傻丫頭,我也是個平常人,只是武功比別人略強些,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的大手插在她披散的長髮中,輕輕撫摸。

  「現如今,你要娶郭大小姐,我雖然心中有些難過,但也是大鬆了口氣,這種惶恐,彷彿分攤到兩個人身上,所以,大哥你也不必有什麼擔心。只要大哥你高興,我也就高興。我們現在五個人伺候你,也不多郭大小姐一個。」完顏萍貼著他,低聲訴說。

  「唉!夫人,為夫慚愧!」蕭月生心下有些難過,對自己的夫人深深愧疚。有妻若此,夫復何求,自己確實有些太貪心了。

  「只求大哥不會有了新人忘舊人,讓我陪在你身旁,我也就別無所求了!」她忽然摟緊了自己的丈夫,深怕從此失去他。

  「為夫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當初有了小玉她們四個,我難道就忘了你麼?」他輕聲笑道。

  「也是,大哥的心像天上的浮雲,是從來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安定下來,我早就看清了!」完顏萍嬌嗔。

  「哈哈,真是知我者,夫人也!」蕭月生無恥的大笑。

  「厚臉皮!」她扭動著嬌軟的身子,笑嗔。

  「夫人,陪為夫再睡一會吧,在家真是好哇,摟著夫人,睡覺格外的香甜!」

  「嗯,被你折騰這麼長時間,我也真有些困了,先睡一會兒吧。」

  臥室恢復了靜謐,夕陽進山,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2:33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一章 淡樂
  按照傳統,提親之人,應該是長輩,最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顯得鄭重,也讓女方於有榮焉。
  可是對於郭靖夫婦來說,德高望重的長輩,實在寥寥可數,只有當初的五絕中人算得上,可惜他們已經遁跡武林,行蹤成迷,難見其人。

  九指神丐洪七公與西毒歐陽鋒這十年來,倒是來過的次數不少,每年都要逗留一段時間,跟楊若男小玉她們玩耍一陣子,便又離開,要去訪山水勝地,吃天下美味。如今用到他們時,他們倒是不見人影。

  一燈大師如今不知是否還在世,黃藥師也是行蹤漂泊不定,無法找得到,就是找到,也無有,他是女方的長輩。

  只能罷了找他們的心思,況且能找得到,也有些來不及,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緊得很。

  最後,只能派他的弟子孫子明出馬。

  孫子明雖然輩分不夠,好在還有些名氣,天雷神爪在如今的武林中是威名赫赫。

  在自己的師父面前,孫子明是越發恭敬謙虛,因為蕭月生一見他有翹尾巴的苗頭,就會找他對練一番,讓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每次都要把他變成現代社會的國寶,讓他極為丟面子。

  這樣做的效果極為顯著,孫子明自思自己現在已經是有身份的人了,總是被師父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實在抬不頭來做人,而要說服師父不要打自己的臉,那除非是頑石點頭,還是自己謙虛一點更容易做一些。

  師父有命,他哪敢不遵,帶著三個弟子,攜著幾件聘禮,快馬加鞭,向襄陽城趕去。

  蕭月生不喜歡羈絆太多,當初收孫子明為弟子,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感覺自己有些孤單,現在,對弟子是敬謝不敏,對他而言,除妻妾之外,多一個親近之人,則多一層羈絆,他是能減則減。

  但孫子明乃是社會底層的百姓出身,將好漢架不住人多奉為真理,對廣收弟子情有獨鍾,蕭月生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便給了他五個名額,規定只能收五個弟子。

  對千辛萬苦得來的這五個名額,孫子明是珍惜萬分,在孤兒乞丐中千挑萬選,收了四個天賦絕佳,性情正直的弟子。

  可惜蕭月生再也不肯出手,這四個弟子沒有孫子明的福分,只能一點一滴的勤修苦練。

  但他們修練的是九陰真經,這本身已經是曠世奇緣。他們的師祖雖然從不指點他們,但祖師娘們卻誨人不倦,打人不厭,在她們半是指點半是蹂躪的教導下,他們的武功想不高明都不成。

  如今,蕭月生下了指示,要孫子明派兩個弟子到郭大俠府內聽調,保護郭大俠家小的安全。

  孫子明的四大弟子,兩男兩女,孫秋風,孫秋雨,孫明珠,孫白霜,都是孤兒,進入孫子明門下時,只有七八歲,如今,已經長成英氣勃勃的青年,武功雖然無法與自己師父相比,卻已經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畢竟是經過了觀瀾山莊大棒政策的鍛煉,尋常人物根本不是對手。

  孫子明讓孫秋風與孫秋雨兩人前去,他二人是大弟子與二弟子,況且他更疼愛兩個女弟子一些。孫明珠喜歡熱鬧,便跟師父與師兄一塊兒去襄陽城的郭府提親送聘禮。

  觀瀾山莊,則要開始籌備婚禮,一片忙亂自然是免不了的。

  第二日清晨,觀瀾山莊後花園。

  他是久曠之軀,昨晚在那張大床上,將五個女人折騰個夠,直到五人齊聲求饒才罷休。

  但五女畢竟體質已經不同,第二天清早,仍能如常起身,神采奕奕,不復昨夜疲乏的模樣。只是起床時,彼此無意間的目光相撞,眼神都有些飄忽,面泛紅雲,想到昨夜的荒唐,雖然早已經歷過無數次,仍是羞澀難言。

  夜晚就是這般奇妙,人們在夜晚很容易放縱自己,到了早晨,難免會驚異自己昨晚的恣意,心中有些羞意也是難免。

  觀瀾山莊的最裡一進,是後花園,山莊的女主人完顏萍喜歡養花,對花的品種也不挑剔,什麼花都喜歡,因此品種繁雜,千姿百態,平日沒事時她喜歡呆在花叢裡,修修剪剪,樂此不疲。

  這一進幾乎是花的世界,但也是蕭月生他們六人練功的所在,

  花園的最東頭,有兩間小屋,裡面擺設極其簡單,幾近簡陋,一榻一案而已。

  榻卻是玉榻,由一整塊暖玉製成,瑩瑩的玉光,充滿生機。這兩間小屋,乃供他們夫婦專心靜修之用,周圍環境清幽,是靜修的極佳場所,僕人們是不容許進入花園的。

  但她們平時靜修,都是在各自的屋子裡,根本用不上到這裡,平常也就蕭月生自己喜歡到這裡,完顏萍她們,很少來這裡做靜功。

  花園的最西頭,在花叢中開闢出了一小塊平地,旁邊放著一個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俱全。周圍有幾架紫籐編成的鞦韆,她們練功累了,就蕩一會兒鞦韆。

  正是寒冬臘月,花園裡百花休眠,唯有幾株寒梅傲然獨立,散發著幾絲幽幽的清香。

  此時,蕭月生悠閒的坐在後花園的紫籐鞦韆上,興致勃勃的看場上一個玄色勁裝少女凝神練劍,正是那極為喜歡劍法的小星。

  小星長得骨肉勻稱,肥纖合度,配以冷若冰霜的絕美面容,渾身自然散發著冰清玉潔的高潔之氣。洪凌波氣質與其倒有些相近,但洪凌波氣質更顯清遠,小星則更多幾分冷冽。

  蕭月生不會去比較,在他看來,美人各有其美,大可不必去比較,只要能令自己心動,則足矣。

  小星穿著一身玄色勁裝,手持一把平常的青鋒劍,颯爽之氣撲面而來。

  此時,這柄普通不過的青鋒劍,搖身一變,彷彿一柄鋒利無匹的神兵利刃,劍身比陡然明亮異常,閃耀著灼灼鋒芒,在她手中,幻為一道道電光,在空中閃動。

  「太快!」蕭月生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彷彿是正在自言自語,一塊巴掌大的翠玉在他指間翻動,其靈活自如處,恍如水中游魚。

  小星杏眼、劍眉、直鼻、薄唇、芙蓉面,雖冷若冰霜,仍是風姿動人。

  她練劍極為專心,精、氣、神皆化入劍中,出劍如風如電,令人無法興起沛然莫能御之意。

  一套劍法練完,狂風般的使出幾十劍,她仍氣定神閒,呼吸均勻無礙,清澈的雙眸更加明亮。

  「公子,這套劍法如何?」她倒挽長劍,腳步輕盈,帶著獨特的韻律,走到蕭月生身前,殷切的問。

  「劍法倒是好劍法,……但被你這般練法,卻有些糟蹋它了。」蕭月生瞇著眼,看著東方天空中高掛的太陽,口中懶洋洋的回答。

  今天的天氣極好,天空澄澈,碧藍如洗,太陽剛剛升空,萬丈光芒卻帶著幾分柔和。

  「來,過來坐!這般好天氣,曬太陽是最合適不過。」對小星拉長的俏臉視若未見,帶著懶洋洋的語氣,伸手招呼她坐自己身旁另一個鞦韆。

  小星本想將自己新近從慕容家偷學來的劍法炫耀一番,賺得幾句公子的誇獎,倒並非是誠心求教,沒想到卻碰一鼻子灰,心情鬱悶是自然的,但公子的話,她也不想違背,只好悶悶的坐到鞦韆上。

  她從沒見過自己的公子使過劍,即使當初教自己劍法時,也只是演練了一遍,讓她自己領會,還好自己夠聰明,他慢吞吞的施了一遍,自己已經記住,然後,他便撒手不管,不聞不問。只是偶爾有了興致,便指點自己一番,如何刺,如殺挑,如何轉,儘教些基本的東西,但看他拿劍時松跨跨的架式,劍法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於是,她趁著自己公子心情不錯的某一天,提出跟他切磋一下,接受公子的親身教導。

  完顏萍與其它三個小丫頭跟著起哄,她們也沒見過他使劍的模樣,心中著實好奇的緊,蕭月生心情不錯,也就答應了她們。

  結果,比試的情形讓她們大失所望,本以為會來一番激烈的龍爭虎鬥,卻只是兩三招便結束。

  一擋一刺,蕭月生只使出兩劍,心中熱血沸騰的小星便已束手,心頭冰涼。

  她便耍賴,不服,要重新比過。

  結果與先前一模一樣。

  她滿腹的精妙劍法,還未有機會施展,便已告敗,感覺實在憋屈。

  於是再次耍賴,先要讓自己攻十招,他才能還手。

  蕭月生笑咪咪的答應,滿臉寵溺憐愛。

  這次小星使出渾身解數,施出自己最為精妙、威力至強之劍招,以自身極限的速度,往他身上招呼,劍快如電,竟出現幻影,彷彿十幾把劍同時罩他而去。

  面對這般攻勢,蕭月生從容自如,身法速度並不見快,卻恰到好處的踏在劍與劍的空處,讓小星恨得貝齒緊咬,無可奈何。

  十招一過,蕭月生一擋,一刺,小星右腕一鬆,劍向下落,半空中被另一把長劍一挑劍柄,劍身朝下,輕刺入泥土中。

  小星的右腕並未被劍刺到,隔著一段距離,劍氣已經侵入,令其右手酥麻,握不住劍柄,自然長劍落地。

  當時小星茫然而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知道自己公子武功通神,世人難敵,但自己這麼不堪一擊,心中也著實難受。

  她劍法天賦極高,幾乎未遇敵手,時間一長,心中難免滋生傲氣,知道沒法跟公子比,但單論劍法,公子不靠他肉眼難辨的速度,恐怕也難勝過自己,這樣的想法,不時會從心底泛起,又被她強行按下。

  蕭月生幾乎從不沾劍,認為劍太長太笨,帶在身上礙事的很,時間已久,便給人以不會劍法的錯覺,小星對公子敬如神人,拿公子幾乎不會的東西與自己顫長的東西相比,心中仍是惴惴,感覺自己太過狂妄,沒想到自己確實太過狂妄,小星暗自失神。

  見小星的失落模樣,完顏萍眾女忙是一通安慰,事後,完顏萍語重心長的對四個小丫頭說,跟他比什麼都行,就是別跟他比武。

  眾女大是贊同。

  但小星對劍法是由衷的喜歡,並未因此而心灰意懶,棄劍不學,反而是變本加勵,更加癡迷。

  蕭月生也是不聞不問,對眾女的習武,他都是抱著放任自流,不聞不問的態度。

  眾女想讓他指導自己武功,那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首先他得心情格外好,他修道有成,心境極為平和穩定,想讓他心情格外好,並不容易。

  其次他得有練武的興致,這一點,更難。武學相對於他的道法而言,實在是與小孩玩泥巴無異,實在難以提起興致。

  達到這兩條,他才會可有可無,漫不經心的說上幾句。

  他的妻妾由於他的造就,擁有著絕對的速度與力量,對敵時用不用固定的招式對她們而言,區別不大。

  但他有著防患未然的性格,怕她們將來遇到對手。這個層次的高手,比的是對招式的領悟。他如果太多嘴,指點過多,讓她們形成依賴思想,不肯自己用心領悟,對她們並無益處,這番苦心,她們當然不知。

  小星坐在他身旁的鞦韆上,小蠻靴輕輕踢踏,帶動鞦韆晃動。

  「小星……」蕭月生轉過頭來,看著有些無精打采的俏臉,微帶笑意:「這幾天,你去慕容家了?」

  「嗯,慕容家挺好玩的,那慕容家的小姐,人很好的。」小星聽他提起慕容家,臉色恢復一些。

  「唔?能讓小星認為好玩,那一定是有劍術高手了?」他腦海中慢慢浮現出那個倩影。

  「是呀,那慕容莊主劍法奇高,精通多種劍法,很多劍法我未見過,實在有趣!」小星的臉上的不樂已完全消散,冷若冰霜的臉上,現出一抹笑意,兩頰梨渦隱現,極為動人。

  「那你剛才的劍法,就是偷學自他那裡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將她看得有些羞澀,一抹桃紅自她雪白修長的頸項升起,爬至兩腮,為她陡增幾分艷麗。

  「嗯,這套劍法最為精妙。」她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輕點臻首,像極了羞羞答答的小媳婦,小鹿皮蠻靴靴尖點地,鞦韆前後搖晃。

  「他的劍法勝過你?」

  「那倒不是!」小星抬起頭,止住鞦韆晃動,昂著俏臉,眉宇間竟有幾分睥睨之氣,「不是小星自誇,那慕容莊主劍法雖高,比起小星,還差得遠。」

  「你這小丫頭,爭強好勝之念太盛!」蕭月生笑罵。

  小星有些不好意思,又垂下了頭,公子一直讓她少些勝負心,自己卻做不到。

  「這個慕容家,可不簡單,你去問問你小玉姐,瞭解一下他家的情況,對了,你說的慕容莊主,多大年紀?」他忽然略帶緊張的問。

  觀瀾山莊內設有清秘閣,主司情報,由小玉掌管,小月輔助。

  「嗯——」小星不解, 不知公子為何忽然問起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不會是個年輕的小帥伙吧?我可要吃醋了!」蕭月生一臉認真。

  「公子——!」小星輕跺小蠻靴,難得的露出了小女兒嬌態。

  「哈哈——,當然不會,當然不會是小伙子!」蕭月生哈哈大笑,然後臉色一肅,認真的斷定。

  「公子如何得知?」小星倒是好奇,顧不得羞澀。

  「很簡單,如果是小伙子,見到小星你,縱有再精奇的劍法,也施展不出,早被你的美貌迷得心神大亂!哈哈——」他認真說完,再也忍不住笑意,哈哈笑了起來。

  「公子——!你真不正經!」小星跺了跺腳,再也忍受不住他的調笑,一溜小跑,跑出了後花園。

  「乾爹——,小星媽媽怎麼了?」楊若男穿著一件月白裌襖,杏黃襦裙,頗有淑女氣質的自花叢間小徑走來。

  「小若男也來練功?」蕭月生忙叉開話題。

  原本楊若男一直叫小玉她們四個姐姐,後來蕭月生將她們收入房中,楊若男一直不願改口,最後經過楊過與小龍女輪番說服,這才改口叫媽媽。

  「小星媽媽臉通紅,還捂臉,笑得傻傻的,是怎麼了?」楊若男不上當,繼續追問,走到他身旁,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坐到他腿上。一陣幽香撲鼻而來,蓋過花園裡的梅花香氣甚多。

  楊若男芳齡雖比小星她們小了幾歲,身體卻已發育,出落得玲瓏有致,曼妙無比,姿色氣質漸追小玉四女。

  她父母皆是容貌絕頂之輩,集兩人精華而出的楊若男,其容貌自然風華絕代。

  「咳咳」對這個小魔女,他也沒什麼辦法,「嗯,可能是剛才她練功過度,累得吧……。」

  「嘻嘻,乾爹——,你糊弄我!是你調戲小星媽媽了吧?!」楊若男扭了扭身子。

  「咳咳!你……」她的話將蕭月生嚇了一大跳。

  看到乾爹用一幅不認識自己的目光看自己,楊若男有些驕傲的道:「乾爹,別以為人家還是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你剛才一定是調戲小星媽媽了!」

  真是人小鬼大,童言無忌呀,饒是他皮厚無雙,也感到有些訕訕,如同偷吃東西被人發現了一般。

  「既然你不是小孩子了,那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呀!還賴在乾爹身上,成何體統!」他也不是善主兒,畢竟是從現代商場打滾出來的人,看到她有窮追猛打的架式,忙反咬一口。

  楊若男如晶瑩的玉石雕成的面龐飛上兩朵紅雲,身子貼著蕭月生用力扭了扭,嗲聲嬌嗔:「乾爹——,我可是你的女兒呀,哪用講什麼授受不親!別的男人,我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呢!」

  「喲,我們家若男眼界還頗高呢,那孫秋風孫秋雨怎樣?」蕭月生摟住她的纖腰,

  「乾爹——,他們兩個跟我叫師姑,見到我,連頭都不敢抬呢!」楊若男揚著頭,不屑的說道,像只高傲的小鹿。

  「那張開石如何?」

  張開石是嘉興城的士子,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稱,長得英俊瀟灑,文采風流,倜儻不群。

  蕭月生無事時,便在南湖泛舟,或釣魚,或彈琴,或讀書。他找人造的船有兩層,雖算不上大船,在南湖眾船中卻是鶴立雞群,獨領風騷,以他喜歡享受的性子,裡面自然裝修得頗為奢華。

  想熱鬧時,便領著眾女坐這條大船,在南湖中飄蕩,船上,完顏萍陪他下棋,小玉看書,小鳳做飯,小星練劍,小月釣魚,幾人各得其樂,倒也逍遙。

  想一個人清靜時,一葉扁舟,自由的在湖中飄蕩,他則躺在舟中,什麼也不想,半睡半醒的曬太陽,極為自在。

  張開石便是他在泛一葉小扁舟時結識,兩人都是躺在小舟裡,任其自由飄蕩,沒想到,兩葉小舟竟然撞到了一起。

  蕭月生雖然處於半睡半醒間,卻早已知道要撞船,但他懶得動彈,也樂得沒事找點兒樂子,便聽之任之,結果真的撞上。

  這一撞,兩人可謂不撞不相識,張開石聰慧穎悟,見識不凡,雖是書生之軀,仍有幾分英氣,他對青蓮太白極為推崇,故對劍術頗有造詣,雖與武林中的劍術高手相差甚遠,但用於防幾個毛賊,倒也有餘。

  張開石的思想崇尚自由,倒也頗合蕭月生的胃口,而張開石對於觀瀾山莊的莊主,也是帶有幾分好奇,兩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兩人的情形與此大為相似。有時泛舟,兩人遇見,便一塊兒聚聚,琴棋書畫,他無一不通,相談甚歡,自是當然。平時則不往來。

  張開石如此人物,自然是嘉興城裡少女們的夢中王子,故蕭月生便問楊若男是否中意。

  「張開石?那個酸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怕被風刮跑了!」楊若男倒是見過張開石,但顯然印象不佳。

  「張開石可是文武雙全,劍術不錯的。」

  「他那點花拳繡腿,掛著劍,純粹是擺設!乾爹——,你是不是嫌我煩,想早點把我嫁出去?!」楊若男撅起小嘴,有些不樂。

  「當然不是!我恨不得小若男永遠長不大,陪在乾爹身邊。」蕭月生連忙否認。

  「若男也不想離開乾爹,還有乾娘,小玉她們四個小媽媽!」楊若男將那張絕美的玉臉貼到他臉上,親密的說道。

  對這個從小在自己身邊的長大的乾女兒,他沒有一絲雜念,對頗為好色的他來說,殊為難得。

  「可是,那張開石你真的看不上眼?」蕭月生仍未放棄努力,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哼!乾爹——,你壞死了!不跟你說話了,我找小月媽媽玩兒去!」楊若男真有些生氣了,推開他,從他腿上下來,跑了出去。

  看到小魔女被自己氣跑了,他心中大樂,輕輕蕩起了鞦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3:00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二章 水月
  孫子明已經走了五天,算算日子,可能已經到達襄陽城,不知道事情進展如何。
  蕭月生躺在自家的一葉小舟上,靜靜飄蕩在南湖之上,心中胡亂想著心思,不知道芙兒曉得自己派人去提親,當時的表情如何,真是可惜,自己是沒有機會見到了。

  唉,當時竟忘了送給她塊遁符,有了遁符,自己就可以通過水月術,看看她的情形,失策,實在是失策!

  怪只怪當時自己被兩位未來的岳父岳母大人弄得心神失守,顧不得了。唉,還是自己的修為不夠,心境的穩定性還是太差。

  天氣清朗,輕風陣陣,早晨的南湖顯得格外清澈,湖面上只有他一艘小船,顯得極為寥靜。

  霽雪初化,空氣中帶有幾分雪的味道,清新寒冽,吹在臉上,如冰雪敷面,極為冰涼。

  微風拂過,帶起湖面幾絲粼波,小舟也隨風盪開,輕輕飄浮,船舷處固定住的釣桿也隨之移動,扯起魚線,漾開幾道波紋。

  他躺在舟中,靴子被放在船頭處,只穿著雪白的布襪,身下鋪著厚厚的棉褥,頭枕旁邊,尚放著一張古箏,箏身深紫,隱隱透著光澤,顯得古樸厚斂,一看即知,不是凡物。

  提起水月術,他忽然想到了洪凌波,不知道她們師徒二人,是否已經平安回家,她們正在做些什麼。

  耐不住心下的好奇,他翻身而起,盤膝而坐,手中憑空閃現一隻墨綠圓形玉珮,玉珮如掌心般大小,樸實無華,深綠的光澤凝而不散,反有深沉內斂之質,

  兩掌疊於丹田位置,掌心夾著玉珮,他輕輕合上雙目,面目靜肅,旋即,磅礡浩瀚之氣陡然顯現,釣桿上的魚線如被風向外吹起,扯成弧形。

  這股浩然之氣乍現即逝,歸於平靜。

  漸漸,魚線又被扯成圓弧,形狀與剛才恰恰相反,如同被人往裡吹。

  小舟下的水波,亦是一反常態,波紋竟不向外擴散,反而向舟下相聚,遠處相望,小舟竟變得若隱若現,朦朦朧朧,瞧不真切。

  水月術對能量的消耗極為龐大,上次沒有借助手中的聚靈玉符,施完法後,竟有疲憊之感。

  要知他如今已是半仙之軀,天地間能量如同他自身能量,故從無匱乏之虞,但要駕馭這般龐大的能量,需要的神念之力亦是極巨,有疲乏之感,也是自然。

  按他自己的理解,能量可分為三個層次,精氣、元氣、神氣。

  精氣即練精所化之氣,道家所言,人由精氣神三者構成,精者,身體中無所不在。遵循一定方法,便可將精練化成氣。

  此氣,便是循環體內的內息,武林中人的內力,便是此精氣。

  元氣,是天地間自然的能量,謂之一元初始,萬象生成,天間初開時所爆發的能量,這股充斥於天地間無窮無盡的能量,便是元氣。

  而神氣,則是更高層次的精神能量,在他認為,神氣,是宇宙間最高層次的能量,它能跳出宇宙的規則,而獨立存在,是總懾一切能量之能量。自己能夠長生不死,超脫時間空間,便是修成神氣,凝出元神,打破時空束縛,來到這個時空。

  精氣產生最易,只要不是蠢笨之人,能集中精神,功夫一到,則自會產生,武林中人便按一定經脈通道推動運行,通過不斷循環,不斷增加其量,便是所謂的內力修練之道。

  人體是一個小天地,一切造化微妙,釋自足具。與外界這個天地相對隔絕。

  百會與會陰,是任督交匯之處,也是天地與人體小天地交匯之通道,當人的內力達到一定程度兩穴自然洞開,打開小天地與大天地之通道,此時,天地間的元氣自然會湧入,這就是所謂的打破後天,達到先天之境。

  到達此待境界,內力自然不再是束縛自身的關鍵,關鍵在於其自身的能量容量,此時修練的方向不再是內力,而是身體,這也是先天高手容貌遠遠年輕於年齡的原因所在。

  而神氣的產生,則不僅僅是修練所能達到,它是元氣與精神能量不斷融合凝練,遇到某種變異方才生成,他至今對其產生仍不能深悉其因,只知它才是長生不死之關鍵,千百年來,無人永生,可見其產生的機率大小。

  沒有神氣統攝,即使能運用天地元氣,也只是化為內力一途,而有了神氣,則天地即為自己身體,元氣即為自己體內的內力,如臂使指,莫不如意。

  他如今的身體是神氣凝成元嬰所化成,是超脫於宇宙的存在,不受一切法則的束縛,此謂為仙體。

  但盡用這般仙體之能,活著還有何趣味?

  於是,他棄種種大神通不用,變得相對普通一些,來體味平常生活的種種樂趣,沒有樂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他的氣質與先前迥然有別,其森嚴懾人已經不再,反而給人隨和飄逸之感。

  不過,他的相對普通,對於常人,已經有些驚世駭俗,疑為神人。

  此也是他心性所致,他喜歡自由無拘,逍遙自在,想偷懶時,便用神通,想玩玩時,便棄神通不用,看他心情而定,此等行為,自然給人高深莫測之印象。

  像上次郭府之行,聽到郭靖夫婦有危險,他便縮地成寸,瞬間而至,而往回走,卻偏偏要騎馬,長長見識,這種古怪之行,只是他一念之間而已,眾女習以為常,不以為異。

  有了聚靈玉符,他省力許多,不必花費力氣將天地元氣從極遠處聚攏過來,濃郁的元氣蜂擁而至,在他頭頂上空的虛無之處,按其五行特性,形成一道無形的大陣。

  他腦海深幽處,黑暗的空間逐漸變亮,一個亮點始現,亮點漸漸變大,彷彿宇宙初生之像,點變成團,猛然炸開,形成一幅活動著的圖像。

  距吉安府不遠的北面,有一處名叫梅林的小鎮,仍處吉安府境內,此處道學興盛,山林亦多。在山林隱處,有一處道觀,頗為隱蔽,甚少有人知曉,私建的道觀,山林之處,無法勝數,極少有人問津。

  李莫愁師徒即隱於此。

  此時,道觀內,正殿台階下,三人正在一起。李莫愁身穿玄色道袍,洪凌波則著白衣,冰兒一身水紅裌襖襦裙,宛如庭中三朵鮮花怒放,階下的幾棵青松如有雙眼,定會神魂顛倒,暈頭轉向。

  李莫愁正手持蕭月生送給冰兒的寶劍,怔怔而立,洪凌波與冰兒站在她身邊,洪凌波仍舊一幅清冷的神情,冰兒卻神情有些惴惴,看一會師祖,又看看師父,生怕寶劍被人奪去的可憐模樣。

  「師父,此劍如何?」洪凌波看了一眼徒兒,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下不由好笑,便開口向自己的師父發問。

  「唉——,奇劍!神劍!」李莫愁一手握柄,一手輕撫劍身,動作輕柔,一幅生怕用力即碎的神情。

  李莫愁與十年前變化不大,修眉朗目,鼻若懸膽,兩頰豐潤,面容極美,雖著寬大樸素道袍,仍難掩其秀美丰姿。

  按冰兒的性子,看到炫耀的機會,定不會錯過,但看到自己師祖的神情,深怕其心生歹意,奪了自己的寶劍,便不敢再說起這把寶劍的珍貴之處,她的小心眼轉動得極快,很像小孩子捨不得將玩具讓給別人一樣。

  「師父,你且用此劍練一套劍法。」洪凌波自然不會知道自己徒兒轉動的小心思,如果知曉,定會一通教訓,告訴她,師祖又怎會貪圖她的東西。

  「哦?莫非另有奧妙?」見到瑩瑩發光之物,女人大多挪不開眼睛,李莫愁亦不能例外。聽到弟子的建議,她心中好奇,不知如此鋒利的寶劍,還有何妙處。

  看到洪凌波殷殷的目光,她奈不住心中的好奇,輕扎道袍,束於腰間,一套美人劍法施展出來。

  美人劍法是古墓派劍法,由創派祖師林朝英女俠所創,與美人拳法異曲同工,皆是取古代著名美人的丰姿為名,如貴妃醉酒,飛燕起舞,昭君梳頭,等等,姿勢風雅優美,如同劍舞,令人迷醉,溫柔中暗藏殺機,取人頭於無形,是一套殺氣極強的劍法。

  這套劍法由李莫愁使來,端得是千嬌百媚,風華絕代。蹁躚裊娜,仙袂飄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舉手投足,無一不美。

  即使是正是施展水月術的蕭月生,也為其動人風姿深深迷醉。

  眨眼間,這套劍法已經使完,洪凌波心中暗暗歎服,自己師父的武功確實已達至境,這套殺氣隱隱的劍法,在她施展之下,竟完全隱去了其鋒利之風,威力則愈強。

  冰兒雖也學過這套美人劍法,但她尚處殺氣不足之境,在她眼中,反而覺得師祖練得也並不怎麼樣。

  「妙,妙!這柄寶劍,竟能供人內力!」李莫愁輕閉雙眸,仔細體味自劍柄處傳來的溫熱內息。

  「不錯,師父,據說這柄劍可令人增強內力,比起靜修的效果要強上許多。」洪凌波毫不隱瞞。

  李莫愁點點頭:「嗯,這倒不假,實在難以相信,天下間竟有此等奇物!」她長歎一聲。

  她睜開雙眼,收起寶劍,橫了一眼洪凌波身後站著的冰兒,看她著急的模樣,輕笑一聲:「咱們小冰兒倒是好福氣!」

  洪凌波也是輕笑,清冷的面龐梨渦乍現,明艷照人。

  李莫愁自隱居後,偏激的脾氣大有改觀,這般風景秀麗之處,將她心中的戾氣化去不少。

  歲月雖然沒有在她容貌留下痕跡,卻將她的心傷慢慢抹去。

  對這個徒孫,她是極為寵愛。

  她拿起洪凌波手中劍鞘,仔細撫摸其上熠熠閃光的寶石,輕歎道:「這柄劍鞘,也非凡物啊,呵呵,好大的手筆!這蕭月生莫不是在向我示威麼?!」

  洪凌波一怔,沒想到自己師父竟生出如此想法。

  「即使是示威,我李莫愁也認了,咱小冰兒有這樣的寶劍,比什麼都強!」她將劍入鞘,遞給冰兒,帶著慈愛的笑意。

  她這種表情讓江湖中人看到,定然咋舌不已,那心腸毒辣的赤練仙子,如何竟有這等柔情。

  「冰兒,你有緣得這種奇物,須當加倍努力,方能不負此等神劍!」

  她神情肅穆,盯著冰兒,語重心長的說出這番話,語氣滄桑,帶著幾分暮氣。

  「冰兒謹遵師祖教誨!」冰兒乖巧的答道。

  李莫愁笑笑,為其乖巧心喜。

  「你去玩吧,我與你師父說話。」李莫愁語氣輕柔和藹,「嗯,以後此劍不能輕易示人,以防宵小覬覦。」

  「是,冰兒知道!」

  「噢,冰兒,你去燒些熱水,待會師父洗個澡。」洪凌波將轉身向外走的冰兒叫住,兩天沒有洗澡,感覺皮膚有些發癢,渾身不自在。

  她生性好潔,一直是一天洗一次澡。前兩天,她們取水的山泉裡,忽然有一隻死去的扁鵲,已經腐爛,讓她有些噁心,將泉水全排出去,待其蓄滿,再排出去,如此反覆三次,仍不放心,便讓其往外溢上兩天,再去取水,因此前兩天節約用水,無法洗澡,每晚覺都睡不好,總覺著身上有什麼東西沾著,極為難受。

  冰兒答應一聲,離開殿前。

  正在施展水月術的蕭月生心下一震,沒想到竟然這般巧,遇到這樣的機會,偷竊美人沐浴,實在是件刺激之事。

  冰兒的身影消失在門前,兩人一直靜立不語。

  「凌波,你見過蕭月生,……他……還是老樣子麼?」她站到松樹旁,輕輕折了一段松枝,背對洪凌波,有些漫不經心的問。

  「嗯,他……更加成熟一些,人也隨和許多。」洪凌波強抑心中的羞意,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回答。

  「是麼……,唉——,轉眼間,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她長長歎息一聲,語氣中充滿感慨。

  她眼睛望向遠處的天空,一片迷茫。

  洪凌波腦中閃現出她與他在映泉樓相處的短暫時光,嘴角處,漸漸噙起一絲笑意……

  不知不覺間,兩人竟無語站立了良久。

  「唉——,……」李莫愁又是一聲長歎。

  她張開手掌,已經被捏碎了的松枝隨風灑落。

  「凌波,你且去吧,我想自已再呆一會兒……」她仍背對著自己的弟子,語氣落寞的輕聲言道。

  「是,師父。」她點頭,看了看師父的背影,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弟子告辭。」她只能深深一禮,轉身離去。

  「唉,十六年了……,十六年了……」李莫愁看著遠處天空中飛過兩隻飛雀,口中輕聲低語,一片蕭索。

  洪凌波離開觀門時,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師父那背影,透著落寞,孤寂,蒼涼……,她不禁鼻頭一酸,淚珠湧滿眼眶,清冷的面龐,帶著難言的淒美。

  洪凌波漸漸離開,施展水月術的蕭月生腦海中李莫愁的背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但那背影中透出的蕭索寂寞,卻在他心中久久不散,不停的湧動翻滾,讓他心中鬱鬱。

  腦海中,那幅圖像漸漸變淡,最後消失。

  他心情鬱結,再也沒有興致去看洪凌波的沐浴春景,便撤去了水月術。

  輕睜雙目,射出的刺眼的金光久久不散,似能刺破虛空,顯示著他內心的極不平靜。

  「唉——,……」他長長的歎息,收回了聚靈玉符。

  自堤壩處只來的輕風掠過湖水,拂過釣桿,將他的衣衫吹起幾片衣角。

  他站起身,四顧寬闊寥寂的湖面,湖上,空曠無舟,安靜無聲。

  本是清幽之景,此時在他看來,卻顯得有幾分蕭蕭之氣。

  他盤膝而坐,將船頭的古箏置於膝上,他雙手如美玉,手指修長。

  「錚——,錚——,錚錚——」手指撥動,箏聲響起,在寂寥的湖面上散開。

  「錚錚錚——,錚錚——」他隨手撥動,不按曲譜,隨心所欲,箏隨心動,暢抒幽情。

  箏聲開始尚還舒緩,比較平和從容,越到後來,箏聲越急,曲調愈高,殺伐之氣越來越重。

  箏聲在湖面上翻湧,遠遠傳開去,湖面上,恍如千軍萬馬藏入其中,激烈昂揚,平闊遼靜的南湖,變得不再平靜。

  激昂之聲響起一陣,漸漸鬆散,越來越稀,箏聲亦變得舒緩平和,如高潮退去,回復平靜。

  他的心亦如箏聲,由激烈變得平靜。

  正在此時,一陣幽幽的簫聲自堤壩處響起,飄飄蕩蕩,傳了過來,進入箏聲中。

  「原來是他。」他心神一動間,遠處的人影已經出現在他腦海。

  「錚錚——」他眼睛上揚,望向碧藍如洗的天空,心神契入那自由無拘的白雲中,手下自然撥動,箏聲中透著天高氣清,一切如雲的高遠滄桑氣象。

  那簫聲仍絲絲縷縷,不絕於耳,夾雜在箏聲中,如天空中翱翔的長鷹,縱橫捭闔,睥睨萬物。

  箏聲簫聲婉轉相合,帶著一動一靜之和諧。

  「呵呵,黃島主麼,小子蕭月生有禮了——!」蕭月生雙手輕按箏弦,箏聲戛然而止。

  「噢?是蕭兄弟麼——」黃藥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露出一手精純深厚的內力。

  「正是小子。」蕭月生恭聲回答,這可是自己未來的外公。

  坐下的小舟,忽然無風自動,向堤壩處駛去,如同水下有人托起,越行越急,越行越速,竟似離開湖水,掠過湖面,在空中飛行。

  長堤上,楊柳無枝,有些干禿,卻多幾分遼闊。

  堤上立著三個人影。

  蕭月生神目如電,極遠處,即已看清,兩人青衫,一人白衣,在風中飄飄而立。

  「見過黃島主!」離岸十幾丈遠,他便如浮雲般冉冉而起,飄向堤上,身影一閃,來到三人面前,向身穿青衫,面龐清奇的黃藥師躬身行禮,態度極為恭敬。

  黃藥師對他驚世駭俗的武功早已瞭解,並未露出驚訝表情。

  另兩人正是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程英與陸無雙表姐妹。

  程英一身綠衫,手持綠玉簫,欣長的身材,雪白的瓜子臉,脖頸修長,使其顯得清雅秀麗,氣質宜人。

  陸無雙一襲白衣,腰間一柄短刀,雖皮膚微黑,仍不減俏麗,帶著幾分野性之美。

  黃藥師托住他的雙手,帶著幾分笑意:「不必多禮,我們兩人好久未見了!」

  程英與陸無雙上前給他見禮,他倒也未謙讓,坦然受禮。

  此時那無人的扁舟方輕輕停靠與岸邊,力度恰好,穩穩當當,彷彿上有老水手操控。

  黃藥師看了一眼,面上雖未顯露,心中卻震驚不已,面前站立的蕭月生所顯露出的功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令人不禁想起鬼神,其武功,實在是可畏可怖!

  程英陸無雙姐妹看到小船靠岸,卻並不能體會其中奧妙,以為是慣性使然,反而並未露出異樣。

  「黃島主,難得你能光臨寒舍,快快進莊,讓小子一盡地主之誼。」蕭月生轉身往堤下走,引領眾人進莊。

  下了湖堤,往堤下的林間小路行進,便是通往觀瀾山莊之路。

  黃藥師與蕭月生兩人在前,兩女在後,長衫飄動,恍如神仙中人,正彼此相伴來此凡間採摘晨露。

  走在林間小徑,黃藥師看了一眼兩旁的樹木,心下若有所思,隨之仔細觀看。

  清晨的林間,最是喧鬧,各種鳥鳴聲不絕於耳,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些鳥兒倒都是極為遵循此訓。

  林中繚繞的絲絲清氣,格外的爽潔,令人聞之頭腦一清。

  「蕭兄弟,我這次來,倒是受人所托!」黃藥師一直盯著兩旁的樹木看個不停,此時轉過頭來,對他開口。

  「哦?不知是哪位,竟能使得動黃島主大駕親來?」蕭月生有些驚詫,確實,黃藥師身份奇高,性格又有些怪僻,難以想像還有誰能讓他跑一趟。

  「呵呵,倒也不是別人,正是我那寶貝女兒!」黃藥師哈哈一笑,眼中閃現一絲喜愛,顯然是愛極了自己的女兒。

  「郭夫人?」蕭月生恍然,所謂一物降一降,黃蓉便是黃藥師的命門要害。

  「據說你要對我家芙兒提親,蓉兒怕事有不諧,非要我親自走一趟方能放心。」黃藥師無奈的說道。

  黃蓉也是愛女心切,關心則亂,如果蕭月生無法擺平家裡,讓黃藥師來,又有何用。

  想必黃藥師也深明此理,故此才一臉無奈。

  「還未恭喜蕭大哥!能娶郭大小姐為妻,可喜可賀!」程英此時忽然插話進來,向蕭月生恭喜。

  蕭月生對她頗為陌生,雖見過一次,但接觸時間不長,不過,對她溫婉秀雅的氣質,卻頗為喜歡。

  黃藥師不拘禮法,並未覺得弟子此舉有何不妥,但那陸無雙對乃姐卻深為瞭解,不得表姐平時溫雅懂禮,為何剛才如此失態。

  程英被表妹不時掃過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心頭自己也有些迷惑,為何自己剛才如此失禮,感覺只是身不由已,好像頭腦一熱,便不知做了些什麼。

  「小子已派劣徒前去提親,此時應該已到達郭府。」蕭月生對黃藥師言道。

  「如此甚好,好事終成,確實是可喜可賀。」黃藥師點點頭,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他性子生來高傲,眼高於頂,又被妻子的離世刺激過甚,性格便變得有些孤僻。

  但縱是絕代英豪,也難擋歲月之威。

  隨著年齒漸增,天倫之樂,吸引力漸增。時間也證明,自己蓉兒挑選女婿的眼光極準,曾經的傻小子,如今已成一代大俠,聲望之隆,遠超自己這個岳父。因此雖對他談不上和顏悅色,也只是放不下老臉忽然改顏相向,心下卻沒了芥蒂。

  於是,他每年前去郭府的次數漸增,時間漸長,芙兒冷漠,破虜憨厚,襄兒古靈精怪,都讓他喜歡莫名,自然也極為擔心芙兒的婚事,深怕如自己般孤苦一生。

  而芙兒能嫁得這等佳婿,自己也老懷大慰,心底還有一番自豪,自己女兒孫女,皆是目光奇準,所挑女婿,皆是人中龍鳳,此等美事,也足堪自豪一番了。

  一行人快速前行,很快便到了山莊之前。

  在山莊大門前,蕭月生招呼一個正忙著掃地的僕人,讓他去湖中小舟上拿回自己的箏。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3:30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三章 笑談
  
  還未進山莊,完顏萍幾人已經聞訊趕來,前來迎接黃藥師大駕。

  按照當時禮法,內眷不輕易見客人,喚內眷前來相見,則示將其視為一家,不必避嫌。

  如今,是未來的外公駕臨,完顏萍這個女主人自然需要前來迎接,小玉諸女則未出現,實因蕭月生知道黃藥師是個專情之人,看到這般多的美女忽然出現,都是自己的妻妾,鬧不好,當然會跟自己翻臉,真出現那般情況,可就不妙之極。還是未雨綢繆,防患未然最好。

  其用心,不可謂不良苦也。

  完顏萍與當初遇到蕭月生之前,變化極大。

  這十幾年來,她再未於武林中行走,過得一直是豪族貴婦的生活,或在家陪自己丈夫,或跟嘉興城中的貴婦們一起說些家長裡短,或呆在後花園的花海裡靜靜修剪、發呆,過得舒適安逸,幸福無比。

  居移氣,養移體,於是,原本一國公主的氣質漸漸彰顯,柔弱中,帶著凜然的高貴風華,再兼其在蕭月生雙修幫助下,體質已是超凡脫俗,靈氣逼人,身體隱隱帶著光華,故其容貌之美,有令人不敢正視之感,小玉諸女亦是如此,平常男人見到她們,往往自慚形穢之感頓生,低頭不敢再看。

  黃藥師以前雖見過完顏萍,但並未留意,他除了對自己女兒,對其他女人是看如不見,從不放在眼中的,此時雖見到風華絕世的完顏萍,也並未露出什麼異樣,只是心下感歎,蕭月生這個夫人實在是個絕頂美人,自己的芙兒可被比下去了。

  程英陸無雙兩人與完顏萍雖不熟悉,卻是共過患難的好友,當初一起被李莫愁追殺,被蕭月生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抱得美人歸。

  這些年,兩人不時會想起那一段時光,但再未聽過完顏萍的消息,還以為她隨耶律齊兄妹回轉大漠,沒想到,她竟然成了蕭月生的夫人,世事之奇,莫過於此了。

  故人相見,令完顏萍極為興奮,雖想拉著程英二人好好敘敘,但恪於禮貌,仍端敬自守,陪在蕭月生身邊,指揮下人,慇勤的招待黃藥師,她敬於黃藥師大宗師的身份,也有郭芙的緣故,自然不能怠慢。

  「夫人,你先帶著程姑娘與陸姑娘下去修整一番,黃島主這裡有我相陪即可。」蕭月生也能理解自己夫人的心情,便遂了她的心意。

  「這樣……太失禮了吧?」完顏萍略帶猶豫之色。

  「蕭夫人,就按蕭兄弟說的這般吧去,我這老朽不必在意,英兒與無雙跟著我一路勞頓,極是辛苦,先讓她們歇息吧。」黃藥師也甚為憐惜自己徒兒與其表妹,兩個弱質女子,跟著自己一路風塵,確實辛苦得很。

  如今是清晨時分,經過一夜歇息,兩人並未覺得累,只是也極想與完顏萍敘舊,便未推辭,與完顏萍三人辭過端然而坐的一老一少,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待三人一去,客廳中只有他們二人,黃藥師再也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放下手中白玉茶盞,出聲問:「蕭兄弟,剛才我們經過的林間,其中頗有古怪呀。」

  「黃島主,叫小子觀瀾即可。」蕭月生也忙放下玉盞,肅手端坐,恭敬的說道。

  「呵呵」黃藥師嘿然一笑,擺了擺手,道:「倒也是,芙兒很快成為你的人,咱們也是親戚了!」

  他雖然不將世俗禮法看在眼中,但能聽到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年輕人叫自己外公,也是美不可言。

  蕭月生也是嘿嘿一笑,灑脫的風度消失無蹤,摸了摸鼻子,微帶幾分苦笑。

  「呵呵,觀瀾,你那莊前的樹木,好似隱隱帶著奇門之術啊。」他星相星卜,無一不通,尤精奇門遁甲之術,桃花島上桃花陣,更是奇門遁甲的巔峰之作,無人能破。

  對於自己的領域,總是特別敏感,這是人所並然。

  「黃島主法眼如炬,那樹林確實被我佈置著陣式,在您老面前,倒是班門弄斧了!」蕭月生深諳圓滑三昧,得承厚黑精髓,知曉威儀所施對像與場合,應該何時抬頭何時低頭,故此,跟未來的外公說話句句不離「捧」字。

  「你也不必往我臉上敷粉,……我那桃花陣,全是桃樹,自然帶有迷惑礙眼之效,如有其它樹木夾雜其中,威力便損其十之七八了,而你那樹林中,各種樹木參差而立,顯然是天然長成,你能因勢力導,而成陣法,境界上便已不同。」黃藥師搖搖頭,無奈的說出事實。

  他素來高傲,自負為天下絕頂俊才,不想,晚來卻遇上這麼一個處處強過自己這人,心中自然不舒服。

  但一想,這樣的奇才,很快將成為自己的孫婿,心中也覺幾分自豪,種種滋味,難以理清。

  「這幾年不知黃島主見沒見過七公?」蕭月生叉開話題,他知處處顯得太強,會令人不舒服,尤其對於黃藥師這等自負之人,自負之人,是容不下同樣自負之人的。

  「哼哼,他與那歐陽峰混到一塊了,世事變化之奇,無過於此,他們二人去我那桃花島轉了幾次,我常不在島上,沒遇上幾回。」提到洪七公,他倒像是恨鐵不成鋼般的氣憤,實在沒有想到,那兩個死對頭竟然化干戈為玉帛,攜手共游天下。

  「那東海桃花島,可真是世外桃源吶!」蕭月生嘖嘖有聲,擺出一片神往狀。

  黃藥師微微泛笑,那東海桃花島,確實是他生平得意之作,地處偏僻,人煙罕至,環境優美,資源甚豐,算得上是世外桃源。

  自己當初剛娶阿衡為妻,便買下那座荒島,兩人一起建設,島上一草一木,無不經過精心設計,凝聚著自己二人的一片心血。

  可如今,阿衡早已不在,惟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縱有那世外桃源,又有何趣味。

  想到此處,面色有些黯然。

  自己這幾年,漸漸有些怕寂寞,那桃花島,也不常在,大多數時間,或在江湖之中遊蕩,或住到女兒府上享天倫之樂,島上僕人,凋零殆盡,現如今幾乎變成一座荒島。

  「桃花島麼,近幾年,我倒也不常住。」他隨口說道。

  「唉,所謂英雄所見略同,長久以來,小子也有獨擁一座小島,逍遙於世間之念。只可惜此等所在,可遇而不可求,東海之上,荒島眾多,但適宜居住者,卻是再也沒有,實是我心頭一件憾事!」他臉上一臉遺憾,帶有誇張之嫌,其話中之意,已昭然若揭。

  住在女兒府上,芙兒襄兒膝下承歡,這等天倫之樂,實是世間最幸福之事。

  他心神沉浸於以前與芙兒襄兒所處的時光,芙兒那鬱鬱寡歡的模樣,最是憐人,眼看大好年華,卻孤芳自賞,幽閉於室,他長恨老天不公,竟讓芙兒受此痛苦。

  「嗯,可居住之島確實可遇而不可求,當初也是幸運所致,才能找到那處所在。」黃藥師點點頭,輕嘬玉盞中的龍井,鎮定一番心神,方才從獨思中跳出。

  「唉——,如能與芙兒一起,在島上垂釣,在海上泛舟,人間至樂,亦不過如此!」蕭月生仰天長歎一聲,旋即表現憧憬狀,表情變換之快,令人驚詫。

  黃藥師放下茶盞,心頭又泛起外孫女那冷漠的淒涼的雙眼,芙兒長得並不像她外婆,唯獨那雙眼睛,像極了阿衡,如今芙兒能夠獲得幸福,臉上能夠帶上笑容,實是天大的喜事。

  於是,他頭腦一熱:「芙兒嫁入你家,我也沒有什麼拿出手的嫁妝,那桃花島,就算給她的嫁妝吧!」

  「多謝外公!小子就卻之不恭了!」蕭月生忙起身行禮,心下大喜,終於如願以償,忙出言敲定,板上釘釘。

  「嗯……」黃藥師話剛出口,便有些後悔,這桃花島,本想留給自己的外孫郭破虜,破虜資質有限,估計武功練不出什麼名堂,將來活不下去,也好有個安身之處。

  沒想到鬼使神差,竟然順口把它送給了這小子,自己真是有些暈了頭!罷罷,他黃藥師說出的話,又怎能反悔,破虜有這個姐夫,也不會吃虧,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也管不了那麼多。

  「盼你日後莫要欺負芙兒,否則,老夫可不會客氣!」他心情不爽之下,說話也就不甚動聽。

  蕭月生知道他剛才的話也是一時衝動,這番醒過味來,心情不太好,也是想當然之事,便笑嘻嘻道:「外公放心!芙兒嫁於我,入我家門,即是我的人,我自然會如珍似寶的呵護。」

  「哼哼,但願如此!唉……,芙兒受了這麼多年相思之苦,也該苦盡甘來了!」他心情漸漸平復,想想芙兒,覺著送這麼一件嫁妝,也算是相得益彰。

  然後兩人說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在蕭月生巧舌之下,兩人相談甚歡。

  完顏萍帶著程英陸無雙兩人步出客廳,踏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穿過月亮門,進入了內院。

  內院極大,四角是房間,中間空地上,全是綠草地,還種著十來棵滿枝粉紅桃花的桃樹,桃樹下,幾張石凳石桌,看上去竟有些像玉石,透著晶瑩。

  「完顏妹妹,你過得好舒適!」陸無雙看著周圍的環境,院子裡空地全是嫩綠小草,而那些盛開的桃樹,也令她驚異,這才感覺,在這裡,一下子暖和許多,彷彿身處春天,絲毫感覺不到寒意。

  「來,我們到那裡坐吧,這個院子沒有外人。」完顏萍指了指桃花樹下的石凳,拉著程英那只未拿玉簫的玉手。

  程英點點頭,心神仍被這個院中的異樣所牽引,這個院子,與外面好似兩個世界,溫暖如春,綠意盎然,桃花竟然盛開,著實令人難以置信。

  三人離開鵝卵石小路,踏上了草地,向桃樹下的石凳走去。

  「哎呀,這小草好硬!」陸無雙腳有些跛,對地面更為敏感,她踩在草上,感覺有些硬,便蹲下身,摸了摸,這些看起來柔弱的小草,竟然出乎意料的硬。

  「嗯,這些草與平常的小草不同,不怕踩,平常的小草,踩幾次,便會死去,這些草就耐踩許多,無雙姐姐,過來坐吧!」她與程英坐到石凳上,看到陸無雙仍在摸著小草,嘖嘖稱奇。

  「這等異種,也就在這裡看到,完顏妹妹,這些都是蕭大哥弄的吧?」程英拂了拂腿部的長衫,輕聲問道。

  「嗯。」完顏萍露出極淺的微笑,卻令程英感覺出她笑容裡透著滿是幸福甜蜜。

  「我小時候生長在草原,後來為了拜師習武,才不得已離開,但心中仍是喜歡草原。蕭大哥便把這座院子弄成草地,雖比不上草原遼闊,卻很舒服,有時候,我們便在這兒院子裡搭個帳蓬,體味一番草原的生活,也很有趣。」她看著周圍一片綠意,心下有幾分甜蜜與自豪。

  「蕭大哥待你真好!」陸無雙此時坐回到石凳,讚歎了一聲。

  這一句稱讚雖平凡,卻讓完顏萍極為喜歡。

  「是呀,蕭大哥對我是極好的。」她點頭,忽然笑了笑,道:「不過,他對女人都很好,憐香惜玉之心有些過盛。」

  她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羞澀,幾分甜蜜,還有幾分無奈。

  此時,幾瓣桃花忽然自枝上輕輕下落,悠悠落於她身,恍如天女散花,落於塵間,她身上閃現著脫於凡俗的美麗。

  程英兩女忽然被她的美態驚呆,怔怔說不出話來。

  「乾娘!」嬌滴滴的聲音忽然響起,楊若男已經站在她們旁邊,程英陸無雙竟然沒有察覺。

  她此時身穿杏黃色勁裝,腳下踏著雪白的小蠻靴,身材顯得玲瓏有致,恰到好處,紅撲撲的臉,顯然是經過一番劇烈運動,定是跑著回來的。

  「咦?若男?怎麼這般早就回來了?」完顏萍早就聽到有人接近,是若男的腳步聲,仍是裝做不知,按蕭月生的吩咐,平時裝做武功低微,只是三流身手。

  「給小白的桃子忘拿了。」楊若男盯著程英陸無雙,好奇的眨著大眼,口中應付式回答。

  「若男,這是你程英姑姑,這是你無雙姑姑。」

  「程姑姑,無雙姑姑,若男有禮了!」楊若男對兩女感覺很親切,一看就喜歡,況且她自小被完顏萍教授禮儀,接受的是極為嚴格的禮儀教導。

  「好美麗的小姑娘!完顏妹妹,她是……」陸無雙感覺對這個美麗異常的的小姑娘感覺極為親切,好似早已見過,眉宇間總有幾分讓她熟悉之感。

  「噢,她是楊小叔的女兒。」

  「楊小叔?」程英陸無雙不解,不知道是誰。

  「瞧我!楊小叔就是楊過。」她輕拍了一下自己玉膝,忙補充。

  「楊大哥的女兒?」陸無雙驚詫之極。

  這一刻,她忽然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面上的表情便有些豐富。

  程英看了自己表妹一眼,心下替她難過,心知她此時心情定是複雜難言。

  「原來如此,你叫楊若男?」程英心中也有些感慨,不知不覺間,自己竟已被人稱為姑姑了。

  「是呀——,程姑姑,你真漂亮!」楊若男的話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出自蕭月生的教導,對待長輩,要多運「捧」字訣,絕不會錯,楊若男對乾爹的教誨深記於心。

  程英輕笑,小孩子的讚美總是令人無法拒絕。

  「若男長得還真像楊大哥呢,……現在就這般美麗,長大了還得了?唉……世間的男兒們可要受苦了!」

  程英對這個美麗可愛的女孩感覺極為投緣,天真可愛,美麗無邪,看到她,自己的心情莫名的開朗許多。

  「哪有啊,若男可沒這麼好,……程姑姑,你是我爹爹的朋友麼?」若男臉上帶著幾分忸怩。

  「是呀——,你爹爹沒提過我們麼?」程英聲音溫柔,帶著幾分疼愛。

  「他——?」若男撇撇嬌艷欲滴的小嘴,「他整天就知道圍著娘轉悠,哪有時間理我?……真是個沒出息的男人!」

  「若男!」那端嫻靜而坐的完顏萍開口,帶著斥責的語氣。

  若男吐了吐紅潤的小舌頭,故意露出怕怕的表情,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完顏萍看她裝可憐的模樣,不由又氣又笑:「你怎可這樣說你的爹爹?!」

  旋即歎了口氣:「你呀——,都是被你乾爹教壞了!……是不是你乾爹這般譭謗你的爹爹?」

  「咯咯,乾娘真聰明。」若男咯咯嬌笑,笑容天真爛漫。

  完顏萍無奈的搖頭,帶著幾絲苦笑,對驚奇的程英兩人笑道:「蕭大哥在外面與在家裡,根本就是兩個人,聽聽,有他這般詆毀自己兄弟的麼?!還在若男面前肆無忌憚的說。」

  程英莞爾一笑,陸無雙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這個蕭大哥越是靠近,越是感覺不可捉摸。

  「看來楊大哥夫妻感情很好哇?」陸無雙笑了一陣,平抑心情,帶著莫名的語氣,輕聲問。

  完顏萍並不知陸無雙對楊過的感情,她笑著點了點頭:「那倒是!他二人十幾年如一日,如膝似漆,著實令人羨慕!」

  「楊大哥確實是至情至性之人,龍姑娘也是好福氣。」陸無雙神色黯然,強笑著說道。

  「楊大哥夫婦如今在江湖中可是赫赫有名,神雕俠侶的大名幾乎婦孺皆知。」程英見表妹神色不佳,心下也是暗歎一聲,卻無能為力。

  「我爹爹媽媽在江湖上很有名麼?」若男小孩子心性,聽到父母這般出名,心下也是興奮。

  「是呀——,提起神雕俠侶,江湖上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二人行俠仗義,人人欽佩!」程英溫柔的笑道,玉手輕輕摸了摸若男的紅撲撲的小臉。

  若男芳齡已經十二,外表看上去並不太小,只是她說話語氣天真爛漫,令人不知不覺當做小孩子。

  若男嘻嘻躲過程英的玉手,眨了眨圓圓的眼睛,好奇的問:「那他有我乾爹名氣大麼?」

  「嗯,比你乾爹名氣還要大!」程英點點頭,看了看坐在那裡,一臉嫻靜笑容的完顏萍。

  「可是——,我爹爹的武功比我乾爹差遠了!怎麼會比我乾爹名氣還大呢?!」若男心中著實奇怪,看來,那些江湖人,眼睛都不大好使,她武斷了下了判定。

  「你這小若男,問得真古怪,姑姑回答不出了。」程英被她問住,實在無法回答。

  「若男,你乾爹名氣比不過你爹爹媽媽,那是理所當然,你乾爹太懶,不去幫別人做事,別人自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有名氣呢?」完顏萍輕聲笑道,這個小乾女兒,腦筋也是絕頂的聰明。

  「嗯,這倒是,乾爹自己都要小玉媽媽她們伺候,又怎麼會去幫別人做事呢!」若男想了想,想到自己乾爹平時懶散的樣子,覺得乾娘的話大有道理。

  「好了,若男,你不是回來拿東西麼?快去吧,讓我跟你程姑姑和無雙姑姑說會兒話。」完顏萍深怕她再說下去,什麼話都敢說,忙打發她自己去玩。

  「哎呀,差點忘了,我回來拿留給小白的桃子。」若男拍了拍小手,忽然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

  「程姑姑,無雙姑姑,若男告辭了,兩位姑姑要玩好喲。」若男極為標準的斂衽一禮,極像個小淑女。

  程英陸無雙滿心喜愛的點點頭,笑著搖了搖手。

  「這小丫頭,真是調皮!」完顏萍寵溺的看著她一蹦一跳的離開,跑向院子西頭的北角的一排屋子。

  「若男說的小白是誰呀,他們很要好麼?」程英對若男喜愛的不得了,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小白呀,他是莊前林子裡的一頭小白猿,通體雪白,極通人性,與若男玩得很好,若男常給它帶些好吃的。」完顏萍笑道。

  「乾娘,乾娘——!」若男剛進屋沒有一會兒,就跑出來,衝到她們面前。

  「怎麼了?看你急得!」完顏萍皺眉問道。

  「乾娘,你看沒看到我桌上的那兩個桃子?」若男急切的問。

  「桃子?沒有哇,我今天沒進你的屋。」

  「那我的桃子怎麼沒有了?有誰進來過?」

  「桃子?噢,對了,我想起來了,早晨你乾爹從你屋裡出來時,嘴裡好像是啃著桃子。」完顏萍低頭想了想,忽然想起早晨大哥從若男屋裡出來,兩手各捏著一個大大的水蜜桃,看到自己坐在桃樹下,便扔了一個給她。

  「討厭——,討厭——,乾爹真討厭,又來偷吃人家的東西!」若男用力的跺著小蠻靴,粉臉滿是氣憤:「那三個桃子是我留給小白的,現在只有一個了!」

  完顏萍掩嘴輕笑,程英與陸無雙聽了也是忍俊不禁,這一家子真是有意思。

  「乾娘——,你也不管管乾爹,上次都說好了,他不再偷吃我的東西了,現在又偷吃!」若男看到完顏萍一臉笑意,不依的嬌聲嗔道。

  「你乾爹說話不算話,你又不是不知,這樣的保證他說過無數次了,還不是與沒說過一樣?」完顏萍輕笑不已,對這次沒大沒小的爺倆兒,她是沒辦法。

  「哼哼,乾爹最狡猾,總說自己歲數大了,記性差,記不得說過什麼話,哼,我小時候就吃他一小葫蘆那個什麼破補天丹,他至今還念念不忘,還好意思說自己記性差!」若男忿忿不平,也知道拿乾爹沒什麼辦法,只能埋怨兩句出出氣罷了。

  完顏萍撲哧笑了一聲:「若男,這也怨不得你乾爹總記著,那補天丹是他花不少功夫才弄齊了藥材,費了很長時間才煉成,總共,也就煉了那麼一小葫蘆,剛煉成,你就當成香豆,一下子全吃進了肚裡,他能不心疼?」

  若男呱呱笑了起來,想想那時的事,心裡痛快莫名。

  「再說,那補天丹藥力奇猛,常人吃上一顆,都要有武林高手幫助抵禦藥力的作用,你卻一下吃了那麼多,不是你乾爹借助天力,你呀,早已經轉世投胎好多次了!那時的情景,想想都覺得發冷!」完顏萍說到後來,語氣帶著責備。

  「嘻嘻,誰讓乾爹把丹藥做得那般好吃,吃了一顆,還想再吃一顆,不知不覺就吃光了,我那時還想留幾顆給乾娘嘗嘗的!可一不留神,竟然就沒了!」

  「你呀你,太淘氣了!你快去找小白玩吧,你乾爹正見客人,不要去打擾他。」她拿這個小魔女也是沒有什麼辦法,善良、乖巧,就是不斷得惹禍,讓人苦笑不得。

  若男又向聽得目瞪口呆的程英兩女行禮,跑進屋,拿著一個有手掌大小的水蜜桃,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補天丹是蕭月生花了不小心思煉製的丹藥,功效是補天賦之不足,提高資質,其作用能逆天改命,藥力強弱自然可見。

  吃下一顆,則伐毛洗髓,易胎換骨,此等奇藥,只要一顆,也足以令武林中人發狂,其珍奇之物,顯而易見。

  楊若男將一葫蘆的補天丹吃進肚裡,後果自然是爆體而亡,沒有人能承受得住這般藥力。

  好在她在蕭月生的身邊,被他以通天之力壓住藥力,無形的藥力被他強行凝聚成丹,置於膻中,成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內丹。

  蕭月生又專門為她創出一門心法,以膻中為基,與天下間任何一派心法皆異。

  如此,楊若男的內功之深,僅次於她的幾位乾娘,雖限於乾爹的吩咐,隱瞞內力,但無意間的一些行為,仍難免表現出來,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剛才她的欺進,那程英兩女便未發覺。

  如此奇遇,楊若男卻並未覺其異,蓋因她所見到之人,皆是功力奇深之人,她只是最差之人而已。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3:56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四章 聘
  
  臘月初六 襄陽城 郭府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前幾日下得大雪已經完全化去,蹤影不見,而那日蕭大哥踏雪離去的情景,仍在自己腦海浮現。

  郭芙坐於後花園的石凳之上,身穿月白裌襖襦裙,兩隻瑩白如玉的手,輕托圓潤的下頜,無神望著練武場內正激烈打鬥的襄兒與破虜,心神又沉浸於與蕭大哥相處時的時光中。

  「哼,……二姐,你這個主意也不怎麼樣嘛,……你看,大姐又來了!」

  破虜身穿灰色英雄裝,拿著根青竹棒,正與穿著粉紅勁裝的郭襄鬥在一起,只是兩人看似鬥得激烈,卻無半分殺氣,如同跳舞一般,眼睛不時瞥向不遠處怔然而坐的大姐。

  見到大姐又開始發呆,他忍不住開始氣喘吁吁的抱怨,能讓郭破虜這個老實憨厚之人抱怨,定然是把他累得不輕。

  「你的主意好?笨嘴拙舌的,還去給大姐講笑話,笑話不好笑,你的傻樣倒是挺好笑!」郭襄有著一張白裡透紅的俏臉,此時兩腮嫣紅,小巧的鼻冀處沾著幾粒極小的汗珠,聽到弟弟詆毀自己的主意,自然反擊一番。

  「那我們還是停下來吧,反正大姐眼裡是看不見咱們的!」郭破虜建議,此時他感覺更累,快挪不開步伐,招式也越加散亂。

  這幾天,黃蓉吩咐他倆想辦法,讓大姐心情開朗一些,沒想到這個事情是如此之艱難。

  郭芙自從蕭月生離開後,心情便有些鬱鬱,周圍的一切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郭襄拉她出去逛街,她搖頭,懶得動彈。陪她溜出去找酒館喝酒,她也搖頭,說是沒興趣,也讓郭襄不要喝酒。

  郭破虜看實在沒有辦法,便到陸雲、夏侯傑他們那裡討了個笑話,巴巴的跑去大姐房間裡講給她聽,但他哪是講笑話的料,從他吞吞吐吐的嘴裡出來的笑話,縱是再好笑,也無法令人發笑。

  還是郭襄聰明,她看到平時大姐最喜歡練功,便拉著郭破虜,說要練功,請大姐指點。

  這次郭芙倒沒拒絕,練功,本就是她舒緩心中痛苦的方式。

  但到了後花園中的練功場,郭芙才發覺,以往一直百用百靈的方式,如今已經失效。

  看著場中弟妹兩人激烈的比鬥,她卻無法管住自己的心緒,不住飄到蕭大哥身上。

  她抬頭看了看高掛在半空中的太陽,那明媚的陽光,宛如沒有了往日的溫暖,照在自己身上,卻驅不走心頭的寒意,沒有了蕭大哥在身旁,這個世界,忽然再也沒有了溫暖。

  此時,郭府外,四匹駿馬踏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停至郭府大門前。三位彪悍的英武男人與一位嬌小貌美的女子躍馬而下。

  「師父,這便是郭府了麼?」那嬌小美貌的女子理了理腰間束帶,問身旁那位高大的中年忠厚漢子。

  「嗯,明珠,這便是郭大俠府上,秋雨,上前投帖。」這漢子便是奉了師命,前來郭府提親的孫子明。

  「是,師父。」另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恭聲上前。

  那郭府守門之人見人極多,俱有一雙慧眼,看到四人步伐沉凝,雙眼轉動間紫氣隱隱,定是高手無疑,便極為痛快的往裡通傳。

  郭靖夫婦聽人通報有孫子明請見,大喜,忙攜手出府相迎。

  「孫大俠……」郭靖拱出招呼。

  「不敢當,在郭大俠面前不敢稱大俠,被我師父知曉,定要教訓於我!」孫子明忙躬身搶先笑著說道。

  「呵呵,過謙了,過謙了,請,入府歇坐!」郭靖也不再客套,再客套便有些過火了,畢竟他的師父將要成為自己的大女婿。

  「先讓他們拜見郭大俠郭夫人,這幾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師父讓他們兩個到郭大俠帳下磨礪一番。」孫子明的禮數極為周到,畢竟還有著師母的教導,他指了指孫秋風孫秋雨,示意他二人將會效力於郭靖帳下。

  孫秋風三人忙倒身相拜,對郭大俠,他們也是仰慕已久。

  郭靖大喜,他眼過精銳,自然一看即知這二人皆是難得的高手,受過三人之禮,急忙將他們延至府內客廳。

  進了客廳,賓主落座,開談正題。

  「郭大俠,我師父本想講洪老前輩前來提親,惜乎洪老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難覓,只好派我這個名薄望寡之人前來,真是委屈郭大小姐了!師父讓我代他陪罪!」

  孫子明剛放下茶盞,便開口謝罪。

  郭靖光風霽月,對這些事情並不注重,聞言忙擺手:「言重了,你師父也是超凡之人,又何必講那些俗套,這些形式,大可不必太過看重,小女蒲柳之姿,蒙他不棄,已是郭某高攀了!」

  話雖有些過於謙卑,卻是他心底之話。

  孫子明只當他謙虛,便笑了笑,隨即面目肅穆,起身,拱手道:「郭大俠,郭夫人,我代表師父蕭月生正式向貴千金郭芙小姐求聘,還望郭大俠郭夫人准允!」

  「准!」郭靖起身,穩穩的回答,氣勢極大,像極了帥府點兵。

  「子明拜見外師公,外師婆!」孫子明大舒了口氣,忙上前依禮拜見,不過,這稱呼倒有些拗口。

  「請起。」郭靖夫婦也是心中巨石落地,此事終於敲定。

  黃蓉心下喜悅,自己女兒這番苦戀,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果,實在是老天垂憐,列祖列宗保佑。

  這番程序下來,終於一錘定音,不再有變數的餘地。

  眾人陡覺親近許多。

  「啟稟外師公,外師婆,師父有聘禮送上,他說,外師公伉儷不喜俗禮,便不再送那些俗物,略備一點薄禮,表示一番心意。」

  「呵呵,蓉兒,不愧是我們的女婿,對我們這般瞭解。」心頭一直壓著的石頭終於搬開,郭靖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輕鬆,聘不聘禮的並不在意,女婿的話,倒是說到他的心坎上了,有些眉開眼笑的意味。

  黃蓉倒沒有那般高興,雖說她自己不在意那些,但關係到自己的女兒,如果沒有聘禮,真有些說不過去,說明女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高,令人堪憂,畢竟他已經有了一位妻子。

  孫子明輕弟子輕輕擺手,孫秋風孫秋雨各自將背在身後的包袱拿下,解開。

  孫秋風背後是如劍一般長短的長木匣,而孫秋雨則是一個方玉匣,色澤平常,並不顯眼。

  「外師公,外師婆,這些東西,容我先說明一番他們的用途。」孫子明指了指兩隻匣子。

  「請說。」黃蓉知道他這般說,定有其中的道理。

  「讓他們先下去歇會吧,這一路行來,他們受了不少苦頭。」孫子明指了指自己的弟子。

  雖知這是孫子明避嫌之舉,但既然他這般說,也不能拒絕,郭靖便喚來僕人,引三人下去休息。

  師命難違,既然師父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雖然心中極為好奇,也無法可施。

  孫明珠轉了轉眼珠,倒並不擔心,師父極寵愛自己,等過後一問,便會知道。

  待眾人離去,孫子明運功凝神,確定周圍沒有閒雜人。

  被他這麼一番行動,郭靖夫婦不覺也有些緊張起來,知道這些東西是些了不得的珍貴東西。

  孫子明先打開先匣,匣內一柄白木劍,兩件烏黑的裌襖,雙只透明的手套,裌襖下還壓著本書冊。這幾件東西看起來平常的緊,絲毫沒有不凡之處。

  殊不知,蕭月生所制之物,品級越高,其外表越是平常,而外表越是絢麗,其品級越低。

  那柄白木劍的劍柄,還纏著厚厚的麻布,有些怪異。

  孫子明小心的握住纏布的劍柄,慢慢的拿起白木劍,對黃蓉笑道:「外師婆,這是師父特意送給您之物,請滴一滴血到劍身上,切不可碰到劍身!」

  黃蓉遲疑了一下,看了看郭靖,將蔥白的食指放入雪白細密的兩齒之間,輕輕一咬,一抹嫣紅自雪白的食指湧出,她輕將食指舉於面前白木劍身之上,血珠緩緩從食指落下,滴於劍身,旋即消失。

  「呀!」黃蓉輕叫一聲,滿是驚訝。

  「怎麼了,蓉兒?!」郭靖忙問。

  「沒事,靖哥哥,這柄劍好似會吸血似的。」黃蓉搖了搖頭。

  正在此時,那柄握在孫子明手中的白木劍竟緩緩飄起,宛如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橫劍向空。

  劍身漸漸透出微弱的白光,越來越強,越來越強,最後竟變成朦朧的一團,倏的飛向正目瞪口呆的黃蓉,將其罩入其中,尚未等眾人反映過來,旋即不見,一塊長長的麻布緩緩落地。

  縱是郭靖夫婦二人見多識廣,也未見過如此奇異之事。

  「外師婆,現在,這柄神木劍已經融入你的身體裡,你隨時可以喚出。」孫子明對他們夫婦驚異的心情也深有體會,過了半晌,待他們醒過神來,方才開口。

  「哦?是怎麼回事?」黃蓉忙問。

  「外師婆你且在心中默想神木劍出現在你的手中。」

  「咦,真出來了!」郭靖看到黃蓉手中忽然憑空出現了剛才那把消失的木劍,忍不住探手,想拿來看看。

  「小心!莫碰!」孫子明倒不愧是天雷神爪之名,出手如電,抓住了郭靖的手。

  「怎麼了?」郭靖並未計較孫子明的出手,有些驚奇的問,這麼多年,從未像今天這般好奇。

  孫子明忙放下郭靖的手,略帶歉意的道:「這把神木劍太過霸道,除了木質之物,無堅不破,且吸人精氣,除去主人之外,別人千萬碰不得。」

  「這般霸道?吸人精氣?」郭靖皺了皺眉,心中略有不安,這般霸道之物,有些過於兇惡,怕是用之不祥啊。

  孫子明似看透他的心思,忙道:「如果外師婆熟悉以後,能駕馭此劍,則吸不吸人精氣,便隨心所欲。」

  郭靖緩緩點頭:「嗯,這樣甚好,吸人精氣,有傷天和,還是莫用為好!蓉兒,你說是麼?」

  「靖哥哥說得有理,蓉兒自然會約束於它。」黃蓉嫣然一笑,為丈夫的敦厚所感。

  她手中的神木劍忽隱忽現,讓她頗感有趣。

  「此劍融入身體之後,能自動吸納天地間靈氣,也會滋養劍之主人的身體,改造身體,使之延緩衰老,時間一久,身體便會堅愈金石,刀劍難傷。」孫子明繼續解說。

  這番話,自然令郭靖夫婦極為震撼,實難相信,天下間竟有此等神物!竟如神話傳說中一般,即使他們見多識廣,經歷不凡,這等奇事,卻也從未遇到。

  「這,這也太過貴重了!」黃蓉有些忐忑不安,這樣的神物,用以送人,確實太過貴重。

  「過段時間,外師婆自然會與此劍心意相通,其妙處還有甚多,到時自然知曉。」孫子明笑了笑,漫聲而談,兩手又拿起了那雙透明的手套。

  「外師公,這是送於您的,您也滴一滴血上去吧。」

  「不可,剛才那柄神木劍已經太過貴重,郭某恬顏收下,其它的,萬萬不能再收,還是帶回去,還給你師父罷。」郭靖忙用力擺手,神色堅決。

  孫子明輕聲笑道:「還真被我師父料中。」

  「料中什麼?」黃蓉將劍收入體內,感覺著它像一團內息,駐在自己眉心位置,緩緩釋放著一絲絲清涼的氣息,讓自己的頭腦越加清明靈透,心中的驚奇絲毫沒有減退,聽到孫子明的話,好奇的問。

  「我師父料中外師父會拒絕,他讓我說,既然已經是一家人,自然不需分什麼你我,他的東西自然就是您二老的東西,太過客氣,就算不上一家人了。況且他也沒有什麼長輩健在,子欲養而親不在,實在無奈,您二老如今成了他的長輩,就如同他的父母,他拿出點東西孝敬一番,心裡也高興。如若不收,他反而會心中難過。」

  孫子明對師父是極為敬重,先是往南方遙遙一拜,再轉身向二人敘述師父的話。

  這一通話,令郭靖頗為感動,黃蓉聽得也是憐意大生,母愛頓起。

  「好罷,你師父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吶,他如此說了,我再拒絕,就矯情了。」說罷,用力咬破食指,向孫子明手中的手套滴了上去。

  白光頓起,情景如剛才一般模樣,那雙透明的手套融入郭靖的身體當中。

  「外師父,這幅手套與外師婆的劍差不多,水火不侵,刀劍不入,無堅不摧,對了,兩者都有放大內力之效,如將劍拿在手中,或者手套戴在手上,用一分內力,可發出十分威力。呵呵,總之,這兩件寶物妙處無窮,我記不大清,還需兩位細細體味。」孫子明對不再露出驚異之色的兩人笑道,心下佩服,果然定力驚人。

  他指了指那兩件黑色裌襖,道:「那兩件衣物,滴血認主之後,融入皮下,能保主人刀劍不傷,水火不侵,僅能自保而已,比起那神木劍與龍筋手套,要差上許多。這本是清心訣,練習之後能激發體內神秘之力,增強靈慧,師父曾言,這些禮物中,此物最貴重,關係重大,請外師婆馬上背誦,記住之後,馬上毀去,除郭氏弟子,不可外傳。」

  郭靖聽得此言,忙道:「蓉兒,你且趕緊背誦,你記性好。」

  黃蓉點點頭,面色凝重的拿起那薄薄的冊子。

  翻開一看,竟然一片空白,竟然只有兩頁白紙。

  她剛想開口,眉心忽然一跳,神木劍化成的那團涼氣,竟然分出一絲,緩緩注入她的雙目。

  前眼一黑,忽然間大亮,眼中的世界,變成了只有黑白兩色,令她有些心慌。

  無意間往手中的空白收頁看了一眼,心中一動,原來那空白的書頁,竟然佈滿了文字。

  在郭靖與孫子明眼中,黃蓉的雙眸忽然亮光頓起,眼光恍如實質,她輕輕掃了他們一眼,被目光掃過之處,竟感到幾分刺疼,如被利刃劃過。

  孫子明對這些情況見得多了,見怪不怪。

  郭靖則有些怔怔然,他本就不靈活,對這番眼花繚亂的奇異現象,弄得有些反映不過來。

  黃蓉緊盯著書頁,默默誦記,很快將這兩頁紙記住,直到倒背如流,那薄薄的書冊,忽然無火自燃,化為了灰燼。

  這一陣兒,郭靖夫婦經歷的奇異太多,令得他們幾乎麻木,對這種詭異之象,也不以為意。

  待他們夫婦喝完茶,定了定神。

  孫子明又將旁邊的小玉匣打開,裡面只有三隻羊脂玉瓶。

  「這瓶是補天丹,這瓶是駐顏丹,這瓶是返魂丹,各有五顆。補天丹是補先天之不足,伐毛洗髓,易筋換骨,但此丹藥力強橫霸道,須有內力深厚之人護持,壓製藥力緩緩釋放,否則服之無益,反而是絕世毒藥,駐顏丹能令人容貌常駐,不再改變,返魂丹是救命之藥,即使是人死,只要嚥氣不過一個時辰,憑一粒返魂丹,亦可救回,保一個月性命無憂。」孫子明將三瓶丹藥如數家珍的一一道明,一氣講完,不再拖泥帶水。

  有了那兩把神器的刺激在前,這些珍貴的丹藥,再也刺激不了他們麻木的心。

  「唉,這些東西,拿出一件,就是無價之寶,我這番才知,以前還是有些小瞧你師父了。」郭靖搖頭歎息一聲,感覺恍如在夢中一般,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

  黃蓉這會兒一直輕閉雙目,細細思索那兩頁紙中的內容。

  聽到郭靖的話,她緩緩睜眼,眸中的銳光漸漸褪去,消失不見,黃蓉也回復了原來的視力。她輕輕微笑,神態間透著恬然寧靜:「這話不假,這些事物,聽都沒聽過,沒想到,竟爭相出現在我們面前,感覺像是在做夢,靖哥哥,我們是在做夢麼?」

  郭靖嘿嘿一笑,頗有年輕時憨憨的神采。

  「外師公,外師婆,你們好好收妥這些東西,子明先下去歇息,飯後我們再商量大婚之事。」孫子明看他們有些失態,便知趣的先行告退,讓他們夫婦盡情發瀉一番,不然刺激過甚,對身體不利。

  「也好,子明這一路定是馬不停蹄,一番急行,辛苦你了,好好歇息一下,我們再商量婚事。」郭靖這會已經定下心來,見孫子明告退,也不強留。

  「小姐,小姐!老爺和夫人招喚你呢!」郭芙的丫環翠玉跑進後花園,尖著嗓子喊道,絲毫不顧她清秀的形象。

  郭芙正在想著心思,郭襄與郭破虜那邊也打得綿軟無力,感覺筋疲力竭,聽到翠玉的叫喚,便順勢停了下來。

  「翠玉,爹爹招喚大姐有什麼事?」郭襄抹了抹頭上細密的汗珠,提著青竹棒,問道,她總覺著姐姐房裡的丫頭名字太過俗氣,翠玉,多麼俗氣的名字。

  「小婢也不知,不過,好像跟那個天雷神爪有關吧,他剛帶著三個弟子來見老爺跟夫人吶。」這個清秀的翠玉倒也不笨。

  「天雷神爪?是孫子明大哥吧!他怎麼來了?他師父沒跟他一起麼?」郭襄呱呱的將一串問題拋出。

  郭芙如水的雙眸驀然充滿了神采,卻不好意思直接相問,只是急切的望著翠玉。

  「他師父?不知道!只聽陸雲說,天雷神爪帶著三個弟子來了郭府,剛才客廳誰也不讓靠近呢,那人離開後,老爺才招呼我,讓我來找你。」翠玉伶牙俐齒,說話清脆,內容卻有些混亂。

  「大姐,你去看看吧,說不定跟蕭大哥有什麼關係呢!」郭襄出言相勸,她知道只要一提起蕭大哥,大姐就來精神。

  「我去看看爹爹有什麼事,你們先去歇息吧,練了這麼長時間,倒也辛苦你們了!」郭芙一直淡漠的玉臉忽然泛出一抹微笑,聲音裡也帶著幾分笑意。

  郭襄看著大姐婀娜的身影裊裊遠去,憤憤的哼了一聲,無奈的對郭破虜道:「大姐她倒也知道我們的苦心,卻故意裝做看不出來,讓我們這般折騰,真可氣!」

  郭破虜倒是受慣了兩個姐姐的欺負,感覺有些習慣了,麻木的道:「誰讓她是大姐呢——!」

  「哼,大姐就有什麼了不起啊!我還是二姐呢!破虜,我們去魯伯伯那裡喝酒吧?!」郭襄靈秀的小臉喜憤的轉換極快,眨眼間完成了從憤轉笑的過程,帶著幾分討好,又帶著幾分威脅,拉攏郭破虜。

  她性子異於尋常女子,極喜歡與那些豪邁漢子一起喝酒吃肉,對熱血的江湖更是極為嚮往。

  「二姐,你上次當了外公給的那支金釵,這次什麼也沒有了,怎麼有錢買酒喝?」郭破虜本是個極老實的孩子,但有這麼個古靈精怪的二姐,學壞也很容易。

  郭靖莽莽草原出身,酒量頗豪,他的兒子倒也繼承了這項優點,喜歡喝酒,而且酒量極高。

  郭襄喜歡喝酒,並非是喜歡酒,而是喜歡喝酒時那種氣氛與氣魄,本身的酒量是極淺的,帶著郭破虜,自己醉了有人背,放心又省心。

  郭襄豪氣大方,常常爭著付酒資,但家裡管教甚嚴,零花錢不多,根本買了不幾罈酒,她便將自己的首飾拿去賣了,可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怕她父母知曉後,重重責罰於她。

  「這倒是個問題,……有了,去找孫子明大哥的弟子,讓他們請客喝酒!我可是他們的長輩吶!」郭襄以手托臉想了想,轉了轉靈動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好吧,我也想見見他們,看看天雷神爪的弟子是如何模樣。」他對自己二姐的決定,先是習慣於聽從,待施行不利,再開始抱怨幾句,以顯示自己的高明。

  於是,兩人手中提著青竹木棒,往賓舍區跚跚而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4:28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五章 老少
  
  「芙兒,來,到這裡坐下!」郭芙剛進客廳的門兒,便被父親吩咐坐到他對面。

  「爹爹,什麼事?」她的心跳得厲害,表情強裝鎮定,不知與蕭大哥有沒有關係。

  「芙兒,剛才你蕭大哥的弟子孫子明特意登門來見我們。」黃蓉橫了丈夫一眼,帶著幾分調笑之意,看著女兒。

  「孫子明麼?他來有何事?」看到父母眉梢間,透出的滿是喜意,心下大是放心,卻有些迷惑,實不知還有何事能令自己的父母們竟如此開懷。

  「他麼,他是代他的師父向我們提親來的!」黃蓉咪著明亮的雙眼,笑吟吟的說道。

  「提親?……代自己的師父?……娘,你是說——」郭芙如玉般晶瑩的臉上驀得煞白,帶著顫抖,輕聲問,嬌軀立起,卻不自知。

  黃蓉與丈夫對視了一眼,笑道:「你蕭大哥想要娶你進門,我跟你爹爹已經答應,芙兒你就要成為你蕭大哥的妻子了!」

  「啊……」她嬌軀一軟,緩緩滑到木椅上,腦中一片空白。

  「芙兒,芙兒——」黃蓉見女兒神情呆滯,精神恍惚,有些擔心的喚了喚她。

  郭芙聽到娘在呼喚自己,但聲音卻彷彿自極遠之處悠悠傳來,聽不真切。

  「娘,爹爹,我想回自己房裡呆一會兒!」郭芙臉上似哭似笑,複雜莫名。

  「去吧,去吧。」黃蓉忙擺擺手。

  郭芙緩緩走出,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出了客廳,她忽然提起襦裙,飛快的跑起來,顧不得別人的驚詫目光,衝進了自己閨房,關上房門,撲到閨床上,捂著錦被,放聲痛哭。

  無數次,自己無數次盼望能有這麼一天,成為蕭大哥的妻子,能夠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這一天,終於讓她等到了,可是為何自己竟然會痛哭失聲?

  似委屈,似狂喜,還有其它的,卻又說不清,它們讓自己的心發酸,止不住眼中的淚水,彷彿十幾年來積攢的淚水,這今天都要流完一般,怎麼止,卻總也止不住。

  哭著哭著,不知何時,她竟慢慢睡了過去,恬靜的面容,微微泛著一絲笑意,帶著對未來的幾分憧憬,這般甜美的睡容,令人望之生憐生愛。

  不知何時,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她驚醒。

  揉了揉有些紅腫的雙眼,她忽然省起自己剛才在做什麼,忙到銅鏡前一看,頭髮有些蓬亂,想必臉上也有淚痕。

  「誰在外面——?」她一邊忙亂的用手絹擦了擦臉,一邊說話拖延時間。

  「大姐,……呼……,是我們,……我們有好消息……告訴你!」郭襄語氣中滿是興奮與急切。

  郭芙已經勉強收拾好,聽到襄兒的話,忽然有些羞澀,如玉的面龐升起兩躲紅暈,恐怕自己弟弟妹妹已經知道了。

  剛拿開門栓,郭襄與郭破虜便踉踉蹌蹌的撞了進來,帶起一陣輕風刮進閨房。

  「大姐,……好……好消息呀!」郭襄嬌喘細細,秀美的小臉帶著潮紅,已經頗見高度的胸脯劇烈的一起一伏,極為誘人。

  身後的郭破虜也是猛烈的喘著氣,一看便知兩人跑得很急。

  郭芙此時的心境變得格外清明平靜,感覺無論何事都不能影響自己的心情,見到他們這般狼狽模樣,便端出好久不見的大姐派頭,皺皺遠黛一般的秀眉:「襄兒,破虜,你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爹爹不是常教導我們,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麼?!」

  郭襄顧不得分辨,忙拉住大姐的玉手,用力搖著,道:「大姐,那孫子明大哥是來給他師父提親的!你知道麼,蕭大哥要娶你呢!」

  「是呀是呀,我跟二姐去找孫大哥的徒弟們喝酒,聽到他們親口說的!」郭破虜怕大姐不信,忙加重事實保證,對他來說,這個消息委實有些難以置信。

  「這個……,爹娘已經告訴我了。」郭芙用力壓抑著自己內心的喜悅,盡量用平淡的口氣說話,但臉上的紅雲越發濃重,還好她反應很快,忙抓住他們的把柄:「……襄兒,你們倆又出去喝酒?!……看我不告訴爹爹!」

  「哎呀!臭破虜,你又說漏嘴了!……大姐,我們是為了探聽消息,只好請他們喝酒,但我們還沒去呢,是吧,破虜?!」郭襄打了一下旁邊目瞪口呆的郭破虜,他已經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

  「是呀是呀,我們還沒出去,他們就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我與二姐就忙著跑過來告訴大姐了。」破虜用力胡亂的點頭。

  郭芙現在倒沒有心思計較他們偷溜出去喝酒之事,其志在將他們趕走,免得讓他們看自己的羞態。

  「喲,你們三姐弟都在,襄兒,看你滿頭是汗!女孩子家要舉止穩重端莊,別粗手粗腳的。」黃蓉這時裊裊的走了進來。

  黃蓉剛才看到女兒的臉色,知道對她是極大的驚喜,應該會有一通發洩,沒什麼擔心的,但想了想,還是終究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一進門,便看到襄兒破虜兩人氣喘吁吁,滿頭是汗的狼狽樣子,便出口教訓一通。她自己年輕時便如襄兒一般,只不過受郭靖影響,也要求女兒盡量穩重一些。

  但畢竟上樑不正,她管起來也底氣不足,常常是睜隻眼閉只眼,說說而已,並不動真格的。

  「娘,我剛才正在說他們呢,你怎麼來了,不陪爹爹麼?」郭芙畢竟愛妹心切,不忍讓她們再受責備,忙出口叉開。

  「嗯,讓你爹爹自己傻笑吧,我來瞧瞧我的寶貝女兒,你快成別人家的人了,我能多瞧一會便多瞧一會兒,……唉——,以後便不能這般想看便看了。」黃蓉說著說著,心中有些發酸。

  將自己的女兒送人別人,心中又如何能高興得起來,不捨,心酸,難過,種種心情糾纏在一起,在黃蓉的心間翻滾。

  看到自己母親雙眸泛紅,淚珠在眼眶中翻滾,郭芙也是鼻間發酸,眼淚欲流。

  「娘,大姐終於要嫁出去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大姐不在家,不是還有襄兒我麼,……還有破虜呢!你想大姐,以後讓姐夫常帶大姐回來便是了,不比原來看大姐愁眉苦臉好得多麼!」

  郭襄看自己的母親與大姐有對眼淚千行的架式,連忙開口安慰。

  「誰愁眉苦臉了?!」郭芙瞪起明媚的雙眼,狠狠看著郭襄。

  「襄兒說得也有理,你嫁過去以後,定要常回來看看,別有了丈夫,就不認自己爹娘了!」

  黃蓉說到此,忽然想起當初自己嫁給靖哥哥時,是如何的令爹爹傷心,當時爹爹便說,有了丈夫,便不要爹爹了,他當時傷心的情形,現在想來,才能理解。

  真可謂不當父母不知父母之恩,現在想想,自己真是不孝,事情的做法,可有千萬種,為何自己不能選擇一種溫和的方式,唉,不知爹爹現在到沒到觀瀾山莊。

  此時的黃藥師,正心情歡暢,帶著楊若男在南湖之上泛舟垂釣。

  黃藥師與楊若男可謂一見如故。

  他老來寂寞,對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再也生不出什麼興趣,小兒女之樂,反而更讓他喜歡。

  黃藥師身邊有程英陸無雙表姐妹,程英溫柔細心,將他伺候得極為舒心,陸無雙也懂事,有她們陪著,讓自己舒服許多,但程英性格文靜端莊,氣質如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令人無法開玩笑,而與陸無雙,又隔著一層,礙於身份,也不能平等而處。

  楊若男則不同,她自小被蕭月生他們寵壞了,沒有什麼怕的東西,長得絕頂美貌,兼又心思玲瓏,頗肖當年黃蓉之風,如何能讓黃藥師不喜歡?

  楊若男天真爛漫,卻不失狡詰,對老人的殺傷力極大,且洪七公與歐陽鋒每年都會在觀瀾山莊呆一段時間,楊若男與他們相處頗歡,所以她與老人相處極有經驗,也能玩得挺歡。

  這兩天,楊若男帶著黃藥師看了自己養的玉蜂,小白蛇,還有林中的白猿,黃藥師看得津津有味,讚歎不已。

  小龍女馭蜂之術極精,自然傳給了女兒,小白蛇則是歐陽鋒給她這個孫女的禮物,極為通靈,歐陽鋒雖然心性歹毒,但對楊過這個義子倒是情真意切,楊若男冰雪可愛,也令他極喜歡,便將其驅蛇之術,盡傳於她。

  楊若男自幼受蕭月生夫妻影響,極為熱愛自然,對那些動物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觀瀾山莊周圍樹林中的動物們,對她都是頗為親近,防範之心極少,這也與她心地善良,沒有惡念有關。

  楊若男將自己乾爹的行為學了個十成十,帶著黃藥師,拿著古箏,清冷的清晨,便去南湖泛舟。

  釣桿上的魚鉤是直鉤,是沒辦法釣魚的,黃藥師問其原因,她答曰:釣翁之意不在魚,釣的是意境,是雅興。

  黃藥師大樂,哈哈大笑,他內力深厚,震耳的笑聲在南湖之上遠遠傳開。南湖之上,仍是空空寂寂,沒有人影。

  「外公,我說的不對麼?」楊若男只是鸚鵡學舌,並不能瞭解其中真意,見黃藥師笑得這麼大聲,自然相問。

  「呵呵,我笑你這話有趣,凡夫俗子可說不出這番話!」黃藥師止住笑意,一本正經的回答。

  「嘻嘻,這話是我乾爹說的。」楊若男嬌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

  她口中說話,手下麻利的操縱著船槳,慢慢往湖裡劃去。

  黃藥師坐在她身側,拿著那根無鉤釣桿,垂入水中,真像釣魚的架式。

  「唔,是他說的?看不出他倒還有一身雅骨。」黃藥師沉吟的點點頭。

  此時蕭月生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大跌,不再是那高深莫測的絕世高手,而是一個狡猾的小子,將自己的桃花島三言兩語間騙了去,實在夠狡猾,沒想到這般透著雅致意味的話,竟能從他嘴裡說出來。

  「不過」,若男轉頭看了看四周,極為神秘的湊近黃藥師,招了招手,示意他將耳朵靠過來。

  黃藥師依了她,將耳朵湊到她嘴邊。

  「不過,我告訴你喲,這可是秘密,不能說出去的!」她鄭重的望著黃藥師,一臉正經嚴肅。

  「不說,我定嚴守秘密。」黃藥師也鄭重點頭,心下卻大樂,感覺實在有趣,好多年沒有這般開懷了。

  「嘻嘻,其實幹爹是怕小鳳媽媽生氣。」楊若男咭咭輕笑,明媚的雙眸瞇在一起,說不出的可愛動人。

  黃藥師聞著鼻端傳來的幽幽香氣,心中更覺這個小女孩冰雪可愛,極像蓉兒。

  「這是怎麼回事,你小鳳媽媽為何生氣?」他確實不解。

  這兩天,他已經見過小玉四女,也知道她們是蕭月生的妻室,為她們的絕世姿容感歎不已,也有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之感,心中雖為蕭小子的用情不專惱怒,卻也無法表現,畢竟自己的外孫女將來也是那其中的一朵鮮花。

  「小鳳媽媽心腸好,說被釣的魚兒太可憐,先要受穿唇之苦,再被人殺死,說乾爹太殘忍。我告訴你喲,這個南湖可全是我乾爹的!」楊若男將船槳掛到船舷邊,說著話,兩胳膊撐開,示意整個南湖都是她乾爸的,自豪之氣溢於言表。

  說罷,她俯身趴到船沿,以湖水輕濯雪白如玉的小手。

  「他買這個南湖做甚?」黃藥師將自己袖中的絲絹遞了過去。

  「我乾爹將整個湖買下來,不讓人們在湖裡面釣魚,捉魚,這樣,小鳳媽媽便不會生氣了!」若男接過他的絲絹,優雅的拭了拭手,簡單的動作,卻透著一股大家之氣,一看即知受過極好的教育。

  黃藥師皺了皺眉頭,「這般不是太過霸道了麼?」

  「嘻嘻,現在是冬天,什麼也看不到,到了夏天,這湖面上全是蓮花,都是我乾爹種的,讓那些打魚的去採蓮,那時候,南湖可好看了,一片一片的,全是蓮葉荷花,那些酸秀才們,還有那些千金小姐們,都來這裡乘舟遊玩,熱鬧得很吶!」若男興奮的炫耀著,姣美的小臉滿是紅暈,艷麗異常。

  黃藥師這才釋然,其實他只是雞蛋裡挑骨頭,這湖一旦被人買下,裡面的魚自然是主人的,別人也不能任意捕撈。

  「那就沒人偷偷的釣魚?」

  「不知道,我乾爹自然有辦法的,我沒問。」

  「呵呵,你乾爹倒是滿疼你小鳳媽**。」黃藥師看若男小臉露出不高興的神情,忙轉開話題。

  「嘻嘻,我乾爹對每個媽媽都很好的,外公你看沒看到我們院子有什麼不一樣?」果然,聽到乾爹的好話,她小臉陽光燦爛。

  「不一樣?裡面很暖和,皆是綠色,便如春天。」黃藥師想了想,觀瀾山莊的內院跟外面簡直就是兩個季節,一個暖春,一個寒冬。

  若男將放在船頭的古箏拿過來,盤膝坐下,將古箏置於膝上。

  「我萍媽媽從小出生在草原,我乾爹便把地上全種了小草,綠綠的,真好看……。我聽乾爹說,我很快又會有個郭芙媽媽,……我記得她長得很美,我乾爹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喲!」她低頭調著弦,神態恬靜,口中卻不停的說話,一動一靜,倒有些不和諧之感。

  黃藥師無言。

  此時,湖面微微起風,若男的長髮自碧玉的髮簪裡溜出幾綹,飄在鬢旁,為她又增幾分嫵媚。

  在見到蕭月生的妻子們之前,他認為自己的女兒與外孫女容貌舉世數一數二,除了小龍女,其餘女子,皆得甘拜下風。

  待來到觀瀾山莊,才知道自己倒有些孤陋寡聞,這觀瀾山莊裡的女子,無一不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自己女兒與外孫女與之相比,倒顯得少了幾分雍容之氣。

  芙兒嫁給蕭月生,開始他覺得委屈了自己外孫女,隨著接觸漸深,這種感覺越來越淡,反而有種高攀了對方之感,這種無形的轉變,只是內心,他是極自負之人,所謂的驢倒架子不倒,外表上仍是身在高處,心懷怨氣之狀。

  「外公,容若男為您談上一曲如何?」若男調好了弦,兩手輕按弦上,嬌笑著對黃藥師道。

  「那我就洗耳恭聽了,若男要談什麼曲子?」黃藥師看她腰直手輕,兩手按弦,即湧端莊之氣,心知必是經過名家調教,倒也不敢小覷。

  「就談曲悵寥闊吧,這是我乾爹最喜歡談的曲子。」若男平靜的回答,宛如換了一個人,陡然間長大不少,捏著蓮指,輕輕將鬢旁的長髮捋至耳後,舉止竟有透出幾分優雅嫵媚之氣。

  黃藥師怔了怔,覺察出其陡然變化的氣質,心中頗感驚奇。

  「錚——,錚——」平緩柔和的箏聲自她蔥白的嫩指間流淌而出,如波紋般向四周蕩漾開去。

  黃藥師卻聽得心中一動,這箏聲柔和溫潤,絲毫沒有箏聲特有的銳利,自是說明若男的技法精奇,對箏弦的張弛感覺極為敏銳,但那箏聲竟緩而不散,吹過的輕風絲毫沒有影響,這就不簡單了,說明若男竟身懷深厚的內力。

  「這觀瀾山莊裡的人,沒有一個不古怪。」黃藥師不合身份的暗中嘟囔一句。

  「咦,是我爹爹媽媽來了!」箏聲戛然而止,若男忽然停下彈奏,本是端莊肅穆的臉上忽然滿是興奮神色,又回復了小女孩的氣質。

  黃藥師同時也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長嘯,如大浪拍岸,撲天蓋地,滾滾而至,剛烈無可御之。

  如此內力,與自己相比,雖失之醇厚,卻勝於剛猛,實是難分上下。

  「爹爹,我在這裡!」已經站起身的楊若男朝堤壩方向大聲喊道。

  這一句話喊出,證實了黃藥師聽箏時的猜想,楊若男的內力,比之剛才之人,更要高明幾分,著實令他驚歎。

  「是若男麼?」楊過清朗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是我呀,爹爹,我就過去。」若男高興的答應。

  黃藥師早已開始用劈空掌猛拍湖水,催動小舟向岸邊疾衝。

  他們尚未到岸,已經看到堤壩上走上兩個人影,腰佩長劍,衣衫飄飄,宛如欲乘風歸去。

  若男放下古箏,縱身而起,一道白光飛鴻般衝向了堤壩。

  眨眼間,她便撲到其中一人的懷中。

  黃藥師面帶微笑,心中能體會到若男的心情,便不去湊那熱鬧,讓小舟依靠慣性,自己緩緩向前,慢慢的靠岸。

  「黃島主,小子楊過拜見!」楊過忙上前等待,沒等黃藥師踏上岸,便躬身行禮,兩人是忘年之交。

  「呵呵,楊兄弟,好久不見了。貴伉儷可在江湖中闖上了偌大的名聲啊!」黃藥師大笑,對楊過,他引以為知己,兩人脾性相投,相處雖短暫,交情卻深厚。

  楊過如十幾年前一樣,劍眉星目,鼻似懸膽,英俊過人,而小龍女亦是如故,雪膚冰肌,容光逼人,兩人身上實難找出歲月之痕,她與女兒楊若男站在一起,倒極像姐妹。

  小龍女也上前拜見黃藥師,跟楊過闖蕩江湖這麼多年,她早已不是那個不通世故的小龍女了,只是因她修練的玉女心經有清心寡慾之作用,使得她淡漠如故,除了楊過的事,其它事,很少放在心上,清冷的氣質,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爹爹,媽媽,你們怎麼才回來呀——!乾爹說你們再不回來,他就去把你們倆抓回來!」若男噘著小嘴,很不樂意。

  楊過輕輕擰了一下女兒小巧的鼻尖,對小龍女道:「我們先去拜見大哥吧,再晚一會兒,大哥他還不知會如何編排我們呢!」

  小龍女清亮的眼睛透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黃島主,我們同去吧,拜見大哥之後,我們再一醉方休!如何?」楊過對黃藥師笑道,神情間自有一片豪氣。

  黃藥師點頭同意,於是,四人下了堤壩,步向觀瀾山莊。

  楊若男拉著媽**手,一蹦一跳,滿面歡笑。

  小龍女卻仍冷冷清清,未露什麼表情,雙眼中透出的慈愛,非是極親之人,倒也察覺不出。

  「爹爹,雕伯伯呢?」楊若男忽然想起了一直跟在爹爹身旁的大雕,奇怪怎麼沒見到。

  「噢,它早就跑進樹林裡自己玩去了,林子裡它也有不少朋友,等見過朋友了,它自然去山莊的。」楊過轉身回答女兒的問題,神色間一片寵愛,他不似小龍女,愛藏於心,他表現的更直接,兩人一個如冰,一個如火,卻能這般深愛,倒也是奇妙。

  四人很快便步進了觀瀾山莊。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5:45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六章 相聚
  
  觀瀾山莊大廳

  大廳內,四角炭盆燒得通紅,廳內熱氣騰騰,如在炎夏,穿在身上的衣物,便顯得有些過厚。

  主座坐著蕭月生,一襲玄青長衫,使他平庸的容貌,多了幾分神秘氣息。他此時正懶懶的坐在暖椅中,一手捧著卷《異物誌》,另一手端茶慢慢往嘴裡送,眼睛兀自盯著書,頗為專注的模樣。

  他下首,依次是他的五個妻妾,對首則是程英陸無雙表姐妹,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幾個女人很快就說得熱火朝天,將他這個一家之主扔在了一邊。

  她們談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關於起床後,用什麼水洗臉,該用什麼水洗,洗完後塗什麼胭脂,敷什麼粉,這些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們卻討論的極為認真,好似家國大事一般鄭重。

  蕭月生偶爾自書中抬眼,滿目皆是嬌容麗色,口鼻間幽香繚繞,宛如墜入盛開的花叢,神迷魂蕩,心中喜不自勝,這番美景,如此生活,方是世間至樂。

  「大哥,楊小叔今天真的會回來麼?」完顏萍跟姐妹朋友們討論了一陣兒,忍不住向轉身向座旁的蕭月生問。

  「夫人吶,……為夫的推算何時錯過?!今天他們一定會回來的!」蕭月生將手中的手卷放下,看了看周圍的情景,陸無雙雖仍在與小玉說話,卻雙眼輕斜,顯然正在豎耳聽他們的話。

  「咦?」完顏萍輕聲嬌語,接著眼波流轉,帶著笑意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蕭月生輕笑一下,兩人了會於心:楊過夫婦回來了。

  此時正是楊過小龍女靠近南湖堤壩之時。

  小玉四女也已聽覺楊過夫婦的到來。

  忽然一陣長嘯聲響起,即使身在大廳,亦能聽聞。

  「這個楊過,總喜歡耀武揚威,來了就來了唄,非要吼兩嗓子!」蕭月生搖頭歎息,一幅不以為然的神情。

  「大哥——!程姐姐無雙姐姐在呢!正經一些罷。」完顏萍帶著幾分撒嬌,幾分責怪,嬌嗔的風情,令人著迷。

  「嗯,夫人吩咐,焉敢不從。」蕭月生帶著一幅嘻笑神態,全無一絲威嚴之氣。

  通過這兩天的相處,程英陸無雙也瞭解了這個蕭大哥的多變氣質。

  想想第一次見面時,他談笑間驚退赤練仙子李莫愁,是何等威風豪邁,第二次他彈指便敗金輪法王,氣度卓然森森,令人凜然,敬之如神人一般,唯能仰視之。

  如今,方知自己被騙得如何厲害。

  眼前這個嘻笑怒罵,肆無忌憚的男人,才是他的真正性情,與之前相比,少了一分威儀,多了幾分可親,孰優孰劣,卻也難以分得清。

  「楊小叔夫婦快有半年時間沒回來,怪想他們的!」小玉對完顏萍笑道,順便瞥了蕭月生一眼。

  「老爺,二爺回來了!」一個俏麗的丫環掀開厚厚的門簾,疾趨至他面前,垂手稟報。

  「走,我們去迎他一迎!大哥大嫂們迎二弟,折死他!」蕭月生將茶盞順手遞給那小丫環,丟書而起。

  完顏萍諸女莞爾一笑,起身相隨。

  還未走出客廳,門簾被掀開,楊過夫婦搶步而入。

  「大哥!小弟見過大哥與眾位嫂嫂!」楊過沒容蕭月生開口,忙上前拜倒。

  小龍女亦斂衽一禮,嘴角微帶一絲笑意,對眾女點頭為禮。

  「弟妹不必多禮!」蕭月生看也不看楊過,對小龍女虛空輕托,示意不必行禮。

  楊過有些訕訕的起身,嘿嘿一笑,帶了幾分憨氣,不復靈動狡猾的模樣。

  「大哥——!」完顏萍輕聲嬌嗔,示意他不要再給楊過難堪。

  「楊大俠,幸虧幸虧,大俠尚還認得觀瀾山莊的路!」他這才看了楊過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

  「嘿嘿,大哥休惱,實在是因為大雪封路,我們才耽擱了幾天。」楊過也不生氣,陪著笑臉解釋。

  「真是這般,弟妹?」蕭月生很喜歡逗小龍女說話。

  「是的,大哥。」小龍女淡淡點頭。

  「好吧,弟妹說的,我倒是相信。這次就饒過你們,若男想你們想得都哭過好幾回了!」蕭月生這才做罷,語氣之中,仍蘊著對楊過的幾分不滿。

  「乾爹,你胡說八道!我才沒有哭呢!」聽到自己乾爹的栽髒,若男忙挺身指正,又羞又急,細嫩的小臉通紅。

  「若男!怎可如此對乾爹說話!」楊過忙呵斥。

  「算了,小叔,他們爺倆沒大沒小慣了,不必去管他們,你們一路勞頓,先坐下歇息一番。一個月前你大哥就派人召你們回來,你們這般磨蹭,也難怪他生氣。」完顏萍輕笑,看了若男一眼,心中實不忍讓楊過責備。

  「嫂嫂說得是,我們那時正在北方,那邊的雪下得太大,實在沒辦法行路,否則,半月前我們就已經回來。」楊過恭敬的回答。

  那邊蕭月生對著楊若男輕輕眨了眨眼,帶著幾分興災樂禍的笑意,他與若男玩鬧起來肆無忌憚,也不分大小。

  楊若男狠狠睜了睜圓圓的大眼,瞪了他兩眼,皺了皺小巧的瓊鼻,示意自己會報仇的。

  「楊大哥!楊大嫂!」看到楊過見完蕭大哥,程英與陸無雙兩女上前參見。

  「程姑娘,陸姑娘!是你們!」楊過自進入客廳,便被自己大哥壓得抬不起頭來,況且自己的幾位嫂嫂容光逼人,令他不敢多看,哪裡能看清竟然多了兩個人。

  他與程英接觸很少,他的原本命運軌跡,自在華山遇到蕭月生之後,便開始更改,與程英相處,只有遇到李莫愁那次,然後就再也沒見到。

  而與陸無雙,則是遇到蕭月生以前之事,並未改變,他與陸無雙是極熟的,兩人一共渡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但現在他已經是做父親之人,自然不能再媳婦媳婦的口無遮攔。

  聽到楊過這般稱呼自己,陸無雙心頭暗暗一酸,滿腹之語,竟一句也無法說出。

  「楊大哥,神雕俠侶大名,小女子是如雷貫耳,沒想到十二年前一別,楊大哥竟然闖出如此威名,佩服!」程英見自己表姐神情黯然,怕別人看出,忙出口解圍,稱讚了一通楊過。

  楊過也是心思敏銳之人,陸無雙黯然的表情,他自然是收入眼底,但也只能暗暗的無奈歎息一聲,心底說聲對不住,對她的一腔柔情,實在無法接受。

  小龍女對這些暗中的心思全然不知,她心中只有一個過兒,其餘之人,俱都沒放在心上,就是自己的女兒,在心中的地位,也是比不過過兒的。

  蕭月生的五個妻妾,俱是心思靈慧之輩,通過兩天的相處,陸無雙對楊過的心思,自然洞悉於心,只是明而不宣罷了。

  對別人的曖昧之事,有好奇心,這是人們的通性,她們幾女也不能例外,對楊過與陸無雙的見面,她們早就翹首以待,充滿了興奮。

  因此雖然表面上,幾人似乎根本不關心這邊,只是逗著兀自因乾爹的栽髒陷害而憤憤不平的小若男,實際上,幾人無不用心眼明察秋毫般的觀察著陸楊兩人的表情之細微變化。

  近朱者赤,近墨都黑,她們也不能例外,跟著蕭月生久了,不知不覺中就會染上幾分劣性,喜歡看熱鬧,看別人的好戲。

  再者幾個女人都是好奇心極盛之人,這也是大多數聰明人的毛病,變本加厲之下,對看熱鬧的執著,更是增強幾分。

  陸無雙黯然神傷的表情,楊過微帶歉疚的目光,都讓她們盡收眼底,心中也頗有幾分神傷,女人同情弱者,自然是替陸無雙感到難過。

  忽然之間,公子常說的那句話浮上心頭:專情便是無情。

  在此時,她們才能深深體會到這句話之意,驀然間,為自己感到一番慶幸,幸虧公子不是與楊過一樣專情之人,才有自己姐妹們這般幸福的生活。

  只是,唉——!公子他實在有些太過多情了!如果他既多情,又不那麼太多情,那就最好了,可惜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人要學會知足啊!公子故做慨歎狀說的這句話,倒也有些道理。

  聽到程英的話,楊過收斂自己的心思,忙笑道:「這些虛名,卻也算不得什麼,其實只是我們夫婦二人在家閒不住,在外遊玩時,順手管管閒事,才讓人們相捧,得到了一點薄名罷了。」

  完顏萍吩咐完丫環上茶,這時接口道:「大家也別都站著,快坐下吧,小叔,龍妹妹,你們要不要先下去休息?」

  楊過被程英陸無雙的到來弄得有些失措,看來有機會整理一番心情, 自然不會錯過,於是,他夫婦二人拉著楊若男告辭離去。

  「楊過這小子心裡很慌張喲——」蕭月生摸了摸自己無須的下頜,若有所思的說道。

  完顏萍迅速而隱蔽的瞥了正呆呆出神的陸無雙,輕聲道:「大哥,可能小叔他有些太累了吧。你看你,在程姐姐與無雙姐姐面前,也不給他留點面子,他當然得趕緊逃開了!」

  「呵呵,好夫人,是為夫的錯,那就饒了這不管女兒死活的小子吧。」蕭月生呵呵一笑,抓住完顏萍的柔軟的酥手,放到嘴邊,輕輕親了一口。嘴唇之上兩條濃黑細長鬍鬚,刺得完顏萍有些發癢,弄得她忍不住輕笑一聲。

  蕭月生拿手便親的動作極為熟練,完顏萍也不以為異,顯然這種動作經常出現。

  「呀,有別人在呢!」忽然完顏萍反應過來,想起來還有程英陸無雙在場,忙抽出小手,羞得滿臉通紅,恨不能抽身便走,或者找塊絲絹蒙處自己的臉。

  蕭月生瞄了瞄正羞紅臉,低著頭不敢看人的程英陸無雙兩女,而小玉她們則笑吟吟的看著他倆。

  他的這種舉動,在當時社會確實有些駭人聽聞,頗有不遵禮義廉恥之嫌,想要親熱,須在自己屋裡,屬於房中行為。

  但當時的人們受的是聖人之訓,即使夫妻行房,大多也是束手束腳,深怕有違禮法,給人輕狂浮蕩之印象。

  而蕭月生這個身世奇特之人,有著現代人的思想,兼且有通天之力,自然將禮法不太放在眼中,給人行為放肆之感,也是難免。

  完顏萍諸女皆是守禮之人,但遇到這麼個丈夫,也是無奈得很,只能在禮法與女德之間選擇後者了。

  觀瀾山莊外人根本進之無門,內院更是丫環也無,他行為肆無忌憚,完顏萍諸女也已習慣,日子一久,也漸漸不以為異。

  但這番在外人面前,蕭月生又做出這般親暱之舉,在外人看來實在太過輕薄,完顏萍羞澀異常,即使兩位觀者亦是臉紅心跳,驚嚇不小。羞紅著臉,用力低著頭,倒似她們被蕭月生輕薄了一般,又似地下有黃金萬兩,引人入勝。

  「小鳳,你今日去醫堂不去?」蕭月生問眼珠一轉,開口問坐在小玉身旁的絕美女子。

  這位身材嬌小,膚色如雪的女子正是小鳳,長得如水般嬌柔可人,又帶著幾分嬌媚,內媚之女也。

  「今日不去了,前兩天我一直呆在回春堂,都沒有病人。」小鳳回答,她的聲音溫柔中帶著幾分嬌膩,極為動聽。

  「那好,咱倆出去逛街,怎樣?」蕭月生微微笑道,望著她宛如清泉般澄澈的眼波,一幅篤定的神情。

  「好哇,咱們去逛街,公子好久沒陪小鳳逛街了!」小鳳從椅上站起,兩隻小手一拍,輕快的回答。

  她一身月白裌襖羅裙,一支雪白玉簪橫於烏黑髮亮的雲發之上,本是如雪般的的肌膚,更是顯得雪膚冰肌,容光照人。

  「夫人,你們好好招待程姑娘她們,我陪小玉出去逛逛。」蕭月生對兀自羞澀難言的完顏萍輕笑道。

  「嗯,那大哥你們早去早回,回來吃飯。」完顏萍強捺羞意,囑咐了兩句,很自然的矮身將他有些發皺的衫擺理了理。

  蕭月生點點頭:「知道,我帶著小鳳就逛逛南街,小玉,你看看有沒有人跟在楊過他們身後,別被人欺上門來才知道。」

  「公子放心,小玉省得。」這種小事,小玉早已安排妥當。

  「公子,夫人與小玉姐姐她們不一起去麼?」小鳳看了看眾人,轉身問蕭月生。

  「小鳳,讓大哥陪你去吧,我們都有事要忙呢。要早去早回啊,別讓你家公子玩瘋了,不知道回來!」完顏萍這時略微回復了平靜,雖然還是不大敢看程英表姐妹。

  其實這也是蕭月生的治家之策——均衡,雨露均施,不冷落每個女人。小鳳這幾天一直呆在回春堂,很少有時間跟他單獨呆在一塊兒,他自然找時間陪陪她。

  出去遊玩時,他也極少帶幾個人同去,常常是帶某一個人,或兩人在身旁,這是他熟悉女人心理,憐愛惜玉之舉。

  雖然由於自己的強勢,諸女如眾星拱月,極為和諧,沒有相妒之心,便畢竟人都是自我的,與眾人分享,自是不如獨享,何況是要分享的是丈夫呢?

  不能永遠獨享,有一段時間能獨享,也是好的。

  「小鳳,我們走罷!」蕭月生朝小鳳一揮手,忽然又閃電般的探頭,親了一下完顏萍如玫瑰般的紅唇,一聲長笑,大步掀簾而出。

  「嚶——,真是……!」完顏萍摸了摸自己紅潤的嘴唇,如玉一般的面龐滿是紅暈,更是看都不敢看程英她們。

  「嘻嘻,公子有時像個孩子似的頑皮!」小月咯咯笑了起來,小玉與小星也是滿臉笑意,對公子有些惡做劇般的行為,她們也是經常領教,習以為常了。

  蕭月生與小鳳兩人邁著輕鬆的步伐,慢慢踱出了觀瀾山莊偏門。

  此時已經是上午時分,太陽高懸半空,溫暖的陽光帶著幾分明媚,普照萬物。

  小鳳輕輕體會著吹面的微風,感到的不是冷,而是涼。

  她早已臻至寒暑不侵之境,冷熱對她而言,皆無痛苦之感。

  「公子,你好久沒有陪小鳳出來逛街了呢!」小鳳看左近無人,便上前抱住蕭月生的胳膊,膩聲撒嬌。

  「嗯,我想想,……沒有很久哇,也就半個月吧。」蕭月生細細品味著胳膊上傳來的柔軟,聞著身旁飄來的陣陣清香,眼睛略瞇。

  「半個月?才不是!肯定不止半個月!」小鳳用力搖頭,襦裙輕蕩,卻有一番媚態。

  「那就是半個月多一點罷,也算不得很久嘛!」他無奈的實話實說。

  「那還不夠久呀?!……公子,我們今天去哪裡逛呀?」小鳳仰著脖子問,她嬌小的身材,只到蕭月生的鼻尖位置。

  「隨你,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兒。」他摸了摸小鳳雪白嫩滑的小臉,滑膩的感覺傳入心底。

  小鳳嫩臉紅了紅,忙看了看四周,這純粹是下意識的反應,憑她的修為,若想知道,百丈之內,可聞落花之音。

  出了觀瀾山莊的林間小路,兩人便分開,不敢太明目張膽的親熱,畢竟還是要顧忌一下別人的眼光。

  蕭月生一身玄衫,小鳳則全身月白,一黑一白,倒也醒目得緊,再加上小鳳的絕色,蕭月生的普通,又是一大醒目之處,估計看到他倆的人,大多數會有鮮花插牛糞之慨歎。

  南湖離嘉興府中心並不太遠,兩人邊走邊說,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嘉興南城門。

  由於離南宋京都臨安不遠,有京杭運河與之相連,嘉興府便為畿輔重地,也是一個極為繁華之所,江南的繁華勝況,俱顯於此地。

  他們是自南城門進城,看到城門守衛竟然比原來多了兩倍,十幾個兵甲手按刀柄,雙目如隼,冷冷注視著進出城之人。

  其中兩個眉目清秀的小伙子雙目轉動間,精芒銳利,奪人心魄,他二人卻是觀瀾山莊出身的僕人,名喚孫逸孫游,兩人頗有報國之志,蕭月生也就成全他們,讓其進入嘉興府當了捕頭。

  已近年關,老百姓們辛辛苦苦,一年掙下來的錢,在這個時候,才是派上了用場,而那些城中的富紳豪門,這個時候更是大撒金錁,為自己增幾分派頭。

  「公子,這會兒,人比平時多許多啊。今年的人特別多。咦,還有不武林中人呢。」小鳳看了看四周,感覺平時熟悉的大街,比平日裡小了許多,自然是因為人多之緣故。

  剛進城門,繁華之氣撲面而來,鱗次櫛比的店舖便鋪排開來,展在他們面前的南北大街最為開闊,可容五六輛馬車並駕齊驅。以此為軸,再以另一條東西主路為線,將嘉興城分成四塊,規劃得頗為齊整。

  西城多為住宅,商舖多在東部,他們要逛的南街,就在靠近城門之處。

  此時陽光明媚,寒氣已弱,正是出門漫步之佳時,街上,行人如織,穿梭不絕,車馬倒不多,皆因那些富貴之人前去之所,是靠北城門的街上,那裡,多是些欺客之店,所謂店大欺客,平凡的老百姓,去到那裡,心中惴惴,懷中錢少,便膽氣不足。

  「小鳳,我們還是去小飾品街吧,今天人太多,就不去在看古玩了!」蕭月生感覺到現在的嘉興城,城內氣氛有些詭異,實在沒了去看古董的雅興。

  小鳳求之不得,她最喜歡到小飾品街,那裡對她來說就是一個聚寶盆,不時會找到幾件好東西,給她一番驚喜。

  小飾品街在嘉興城的東南,專賣一些女人戴的小飾品,象牙玳瑁,珍珠琉璃,胭脂粉盒,皆是女子之物,其品種琳琅滿目,繽紛繁雜,總能讓女人們挑花了眼。

  蕭月生不太喜歡到這裡,是男人都不太敢到這兒,就如同現代社會中男人鑽進女性內衣店一般,只是小鳳喜歡,他也就陪著她,對那些女人們投過來的異樣目光,見如不見。

  到是在來的路上,不少人上前對小鳳施禮,口稱「鳳仙子」,實因她妙手仁心,醫術精絕,救人無數,在嘉興城內的人望,遠非她家公子爺可比,在人們眼中,蕭大莊主也只是蕭大善人罷了。

  蕭月生拍了拍自己的頭,竟忘記讓小鳳戴上面紗。

  走走停停,嘉興城裡沒被小鳳醫過的人,倒是少有,讓他們的步子總是兩走三停。但終於還是到了飾品市。

  沒想到,在這裡,人還是那般多,那些女子中,很多身上帶著刀或劍,渾身帶著幾分英氣,一看即知是武林中人。

  蕭月生皺了皺眉,心中有些詫異,這個年關臨近之期,有這麼多的武林中人聚集嘉興城,實在有幾分不尋常,這般大的動靜,小玉早就已察覺,前兩天告訴他,說是在嘉興煙雨樓有一場比武,只是那種俗氣可笑的比武,真能令這麼多人前來?

  看來武林中人好看熱鬧,一點兒也不比他差到哪兒去。

  嘉興樓比武?他暗自好笑,倒是想起一樁舊事,當初那自己未來的岳父大人不就是在這裡與二弟的父親比武麼?

  此時小鳳正站在一個攤前,仔細在幾個暗綠玉墜中間打量,時而輕蹙彎眉,時而舒展帶笑,神情極為專注。

  蕭月生有些難以理解,這幾個玉墜都差不多,還有必有這般費神的去挑選?換成是他,早就隨便閉眼拿一個走人了。

  「就是這個了,公子,好不好看?」小鳳終於下定決心,將其餘那幾個圓潤的玉墜放下,手中剩下的那個在雪白的頸間比劃了一番,問蕭月生:「公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真是漂亮。」蕭月生忙讚歎著說道,這倒是實話,小鳳她們諸女佩戴東西,不是東西襯人,而是人襯東西。

  戴不戴什麼飾品,於她們來說,差別有限,倒是戴上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倒顯得比平常黯淡幾分。

  聽到自己挑選的被公子肯定,小鳳也就下定了決心,就買這幅玉墜。

  「小鳳,乾脆把這幾個都買下來算了,也好輪流著戴!」蕭月生這話,頗有些牛嚼牡丹之味道。

  「公子——!」小鳳大是不忿,輕跺腳下小蠻靴,公子他根本不懂女孩家的想法嘛!

  「好吧好吧,不買就是了!……小鳳的眼光真是不錯,我也最喜歡這個!」他也知道這話俗氣太重,有暴發戶之感,忙將讚美送出,適當的恭維,總是能令女人愉快。

  此時,四五個身佩長劍的妙齡女子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忽然看到了小鳳放下的那幾個玉墜,忙疾步走了過來,顯然她們亦是看上了這幾個玉墜。

  蕭月生掃了她們一眼,這幾個女子皆是楓葉劍派中人,相貌全都中人之上,湊在一起,輕聲歡笑,蓬勃的青春氣息迎面而來。

  將銀子遞給那頗具妖嬈風姿的女老闆,蕭月生便帶著小鳳離開,那女老闆不時飄過的笑意,也讓他感覺有些不太自在。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6:15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七章 姐妹
  
  「咦?公子,今日不去雪春園逛逛?」小鳳買了個稱心如意的玉墜,心中歡愉,跟在蕭月生身後,素手捏著那碧綠的玉墜,愛不釋手的翻看,心滿意足。

  待得看到自己的公子並不是如往常般向北走,小鳳停下腳步,忍不住輕歪秀首相問,神情中卻帶著幾分似笑非笑之意。

  「咳,咳,嗯,今天是陪你逛街,我去那裡做甚?!」蕭月生每逢乾咳之時,必是心中尷尬。此乃歷史遺留問題,上一世養成的習慣,以他現在身體,如何能會咳嗽。

  「哦,我記得你每次到城裡,都是要經過雪春園,遠遠看上一眼的呀!」小鳳溫柔的眼睛裡帶著盈盈的笑意,口中一本正經的嬌聲說道,彷彿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心中絲毫沒有什麼想法一般。

  「小鳳,你四個姐妹裡,就數你最乖了,而如今,怎麼也跟她們一起學壞了?!」蕭月生感覺有些招架不住,忙以攻代守,表情作出一副惋惜之狀。

  小鳳雖然溫柔善良,卻並非是個愚鈍之人,只是心腸好,不忍說什麼讓對方不舒服的話罷了。

  蕭月生對這個小丫頭自然是極為瞭解,不敢小瞧於她。

  小鳳還真怕自己的公子爺生氣了,便不再糾纏,上前兩步,與蕭月生並肩而行。

  「見過鳳仙子!」

  「鳳仙子!」

  問候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弄得兩人有些怕怕,小鳳悔不該不戴面紗出行。

  也遇到兩家自己僕人所開的鋪子,卻也裝做不識,在外面,觀瀾山莊的僕人們都會裝做不認識自己莊上的人,這也是規矩。

  「公子,看來這個煙雨樓比武還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觀看呢。」小鳳收起玉墜,看著絡繹不絕的武林人士從身旁經過,對蕭月生說道,那些武林中人有些放肆的眼神令她微帶羞意。

  「可能是他們太無聊了吧,就那麼兩個人打架,有什麼看頭?」他總是將武林中人的打鬥說成打架,倒有些粗俗。

  「聽說那兩人挺有名氣呢。」

  「哦?那個葉重有名?還是那個清微劍派的有名氣?我怎未聽過他們什麼大名?難道是公子我孤陋寡聞?」

  「都很有名氣呀,那葉重據說劍法極高,在江南武林沒有敵手,而那張清雲的劍法也是好得很,在北方武林是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也難怪這麼多人來觀看。」小鳳雖不列入清秘閣中,但小星對這些興趣極大,常在她耳邊說,故她對天下武林中的事情還是有個大概的瞭解的。

  「呵呵,真是猴子稱大王了!」蕭月生哂然一笑,神情間幾分威嚴隱現。

  小鳳笑了笑,心下卻有些同情那些人,他們總以為自己的武功天下無敵,卻不知自己是那坐在井中的青蛙。

  南方楓葉,北方清微,在眾多新生勢力崛起之際,他們崛起之速,顯得尤為突出,兩派皆是以劍法聞名天下,給人以雙雄對峙之感。

  終南山的全真教,反而韜光隱晦,收攏弟子,一心一意做起了道士,這倒著實讓蕭月生佩服了一番。

  「那葉重,小星對他還是頗為讚賞的,他的劍法倒也不是徒有虛名,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不知那張清雲如何,呵呵,……這麼一說,我倒也有些好奇了!」蕭月生自嘲一笑。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煙雨樓離我們那般近,一點兒也不費事兒。」小鳳也有些看熱鬧的想法。

  「嘿嘿,等他們比試的那天,我先把煙雨樓包下,讓他們進不了樓,你說怎樣?」蕭月生嘿嘿笑了一聲,帶著幾分狡猾,將他漸顯的威嚴之氣破壞無遺。

  「公子——,你可真壞!惹那麻煩幹嘛。」小鳳畢竟還是溫柔之人,不想惹太多麻煩,帶著嬌嗔之意瞪著自己的公子。

  蕭月生也就是突如其來的惡作劇想法,那般欠揍之舉,實在有失身份,他自然不會去做。

  「唉,他們選的時間不佳,若是在夏日,坐在煙雨樓中,邊賞南湖上的荷葉,邊看他們打架,再好不過。」蕭月生帶著挑剔的語氣,惋惜的說道。

  小鳳輕笑……

  觀瀾山莊內院,陸無雙房中。

  這間屋子是女賓之所,佈置得頗有閨房氣息,布幔羅帳皆是粉紅,衾褥俱是錦繡,屋內一幾一台一暖椅,簡潔而雅致,西有軟榻,東置香幾,幾上玉製茶具,筆墨紙硯,琴簫棋秤俱有,南窗下為一妝台,胭脂眉筆之類列於其上,推開格窗,即可見桃花橫枝,疏影搖動,極為綺怩溫馨。

  此時這所屋內,軟榻上卻坐有兩位容顏嬌美的女子,正是程英陸無雙兩表姐妹。

  「無雙,莫再傷心,你又不是不知楊大哥,何苦還要自己折磨自己?」程英清雅的面龐帶著憐惜,低聲安慰坐於對面的陸無雙,此時陸無雙正低頭絞扭著修長的手指。

  「嗯,表姐,我沒事!」陸無雙聲音低沉,滿是苦澀。

  「咱們別再呆在這兒了,我明日稟明師父,陪你回桃花島或者去臨安遊玩幾日吧。」程英摸了摸她的鬢髮,滿是無奈。

  陸無雙忙搖了搖頭,「不用,呆在這裡很好,還能時常見到楊……楊大哥,我也心滿意足了。」

  程英不再說話,長歎一聲。

  陸無雙仍舊低頭絞弄著細白的手指,默不作聲。

  屋內極為安靜,窗外鳥雀清鳴之聲此時格外清亮,溫暖帶著幽香的風從外面吹進,掀動那粉紅的羅幔。

  「見著他又能怎樣,還不是徒自傷心?不如不見!」

  半晌,程英不忍,又勸表妹,她心知見到楊大哥與小龍女的親密之態,只會令表妹更為心碎,又是何苦呢。

  「表姐——,嗚嗚——」陸無雙忽然撲進程英懷中,失聲痛哭。

  程英只能輕輕拍著表妹後背,默默安慰,看到表妹這般傷心痛苦的模樣,她忽然對楊過生出幾分恨意,表妹何辜,為何要讓她傷心至此!難道愛上別人,就是讓自己傷心麼?!

  待到陸無雙哭聲漸低,程英已能感覺出前襟的幾分濕意,「唉,楊大哥與蕭大哥雖是結拜兄弟,卻是如此不同,一個專情,一個多情,天差地別!」她此時不禁想到那張帶著幾分慵懶灑脫的面龐。

  陸無雙哭聲更低,顯然正是聽她說話。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倒也不盡然吶,看他們二人,哪有一點兒相像?!」程英臉上微帶笑容,看了一眼懷中已經止住哭聲的表妹,心知自己的話效果頗佳。

  「人們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著黑,不知道楊大哥他會不會受他大哥的影響,變得多情幾分?」程英似笑非笑的說道,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

  「不可能,楊大哥絕對不會變!」陸無雙猛的直起腰,眼角仍掛著晶瑩的淚珠,微微紅腫的雙眼,令人望之生憐生愛。

  「唉——,我倒是希望,他能變上一變,你看蕭大哥的幾位妻子,不也是極為幸福麼?過得並不比楊夫人差!」程英長長歎息一聲,想起了完顏萍那寧靜幸福的神情。

  陸無雙何嘗不希望如此,只可惜天意弄人,讓自己愛上了不應該愛上之人,才受此相思之苦。

  「唉,那郭大小姐,卻也是幸運之人,愛上的是蕭大哥。」她頗有羨慕之意的感歎一聲,想起自己,更感鬱鬱,人生際遇不同,幸與不幸,只在一線之間。

  程英淡淡一笑,輕聲低語:「是啊——……」

  此時郭芙完全生活在幸福與甜蜜之中。

  清晨的陽光從格窗外射了進來,照到屋中香幾的茶具上,青瓷茶盞泛著潤潤的光澤。

  郭芙躺在自己錦鍛衾褥中,蜷著豐滿動人的身子,雙手拿著只雪白的玉鐲,貼在自己如玫瑰般嬌艷的臉頰上,一會兒又小心的放到香枕之下,細心理了理香枕,才又帶著甜蜜的笑容躺下。

  她仰面躺著,瞇著雙眼,嬌艷的面龐帶著幸福的笑意,在錦被掩蓋之下,仍顯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極為誘人。

  躺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將手伸到枕頭下,拿出那只雪白髮玉鐲,輕貼在紅潤的唇邊,親了又親,玉頰酡紅,雙眸迷離。

  「蓬蓬,蓬蓬」敲門聲響起。

  郭芙一聽這敲門的韻律,就知是自己那寶貝的妹妹芳駕親臨。

  她忙將玉鐲收入自己懷中,若放至枕頭下,襄兒這個小傢伙說不定能找到。

  「怎麼了?襄兒,這麼早就過來!」她只著內衫,披上裘衣,秀髮微蓬,給郭襄開了門。

  「大姐,太陽都這麼高了,你還未起床?!」看到大姐慵懶的神態,郭襄進門開口便嬌聲問。

  「起這般早做甚?我還想再躺會兒。」郭芙將門關上,理了理自己的秀髮,讓其披散至肩,透出一股嫵媚的風情。

  「爹爹早晨練功時還奇怪的問你緣何不在呢!你可一直是爹爹引以為豪的勤奮的好女兒呀!」郭襄來到床前,三兩下甩開自己的小白鹿皮靴子,將雪白的裘衣脫下,解開外衫,扔在床頭,歡呼一聲,跳到了大姐的被窩裡,捲著錦被,一副享受的模樣。

  「那爹爹沒說我什麼吧?」郭芙也曲身脫下靴子,上床跟郭襄並排躺在一起,略有些擔心的問。

  兩人一個嬌艷,一個秀雅,俱是絕色,彷彿一朵玫瑰,一朵白菊,競相開放。

  「沒有」,郭襄舒服的扭了扭嬌軀,「娘說你可能要嫁人了,心情不平靜,讓你多睡一會兒。」

  「哦——,那你來做甚,打擾姐姐睡覺!」郭芙緊了緊身上的錦被,側過身來問她,嬌艷的臉龐對著郭襄秀雅光潔的面龐,兩人靠得極近,呼吸可聞。

  「嘻嘻,姐姐你真香,姐夫可有福了!」這般近的看姐姐嬌艷欲滴的面龐,越發感覺大姐的皮膚細膩如瓷,白裡透著紅暈,讓她有咬上一口的衝動。

  「壞丫頭,這樣的瘋話都說得出口!」郭芙嬌艷的臉上爬上紅雲,將胳膊伸到郭襄的腰上,一隻手去搔她的癢,「看你敢不敢再說!」

  「啊——咯咯……咯……」郭襄忍不住癢意,咯咯笑了起來,「咯咯……,啊,大姐……咯咯,饒命!……饒了小妹這一遭!咯……」她對這一招實在沒有什麼抵抗力,只能投降服軟。

  郭芙這才罷手,得意的笑道:「哼,看你再敢說瘋話!」

  郭襄秀雅的小臉此時也是佈滿紅暈,她嬌喘吁吁,幾綹秀髮散開,垂至耳旁,陡增幾分嫵媚的艷色,她輕喘著說:「呼……呼……大姐,你就會拿這招對付我,……呼,唉……,我要……反擊——了!」

  話未說完,小手就伸到被窩裡,搔起郭芙的細腰。

  「咯咯……好襄兒,……我也要反擊……」郭芙也是禁不得癢之體質,也是一碰就笑,她忍著癢,去癢癢郭襄,全然將其精通無比的小擒拿手置於腦後。

  「咯咯……,啊……好壞……咯咯……」兩人咯咯嬌笑聲不絕於耳,在郭芙閨房內陣陣響起,其間難免會摸觸到各自敏感羞人之處,直弄得兩人皆是衣松發蓬,臉紅耳赤,嬌喘吁吁,如玉的面龐滿是紅暈,極盡嬌艷嫵媚之模樣,如若蕭月生在此,看到這番誘人的情景,定會令其雙目大睜,喉結滾動。

  兩人笑得累了,才罷戰,錦被早已被掀於一旁,差點掉到地下,兩姐妹皆是面色酡紅,衣衫不整,襟開帶松,幾抹雪白若隱若現,透出無限的春光。

  「唉,大姐,你要嫁人了,我還真……」

  「砰砰,大姐,大姐!」

  郭襄話還未說完,郭破虜便在屋外急沖沖的敲門。

  「什麼事?破虜?」郭襄氣憤自己的話被打斷,說話便有些不耐煩。

  「二姐也在呀,大姐呢?」郭破虜性格駑鈍,自然聽不出二姐話中的語氣。

  「到底什麼事?」

  「大姐呢?」郭破虜一幅不見大姐絕不說的架式。

  「這個臭破虜,真氣人!」郭二小姐拿這個倔強的弟弟毫無辦法。

  郭芙在旁看得好笑,想想自己再也難見到自己弟弟妹妹鬥嘴玩,平時有些嫌吵,這時反而感覺有幾分可愛。

  「破虜,什麼事?」郭芙下了床,未穿靴子,赤著襪角,將門打開,迅速的跑回床上被窩裡,在自己的親弟弟面前,她並未太過著意衣裝,在她眼中,他還是個小孩子。

  郭襄將錦被蓋上,只露帶著紅暈的面龐,見郭破虜進來,忙嬌聲道:「關上門,有風進來了!」

  「噢」,正想往裡走的郭破虜答應一聲,轉身將門關上。

  除了有自己主意時,他會堅持已見,平日裡,郭破虜還是極聽自己姐姐的話的。

  「大姐,都這個時候,你們倆還賴在床上啊!」郭破虜站在床前,看到兩人並排躺在那裡,帶著驚訝的口氣開口相問。

  「哼,破虜,你還管起大姐來了,快說,有什麼事?」郭襄嬌聲嚷道。

  「大姐,剛才我看到府裡又來了幾個人,好像是蕭大哥,嘿嘿,是姐夫,是姐夫府上的人呢。」郭破虜想起了正事,忙對仰躺在床,用明亮的雙眸盯著自己的大姐說道。

  「哦?怎麼又來人了,不是有孫子明他們麼?」郭芙聽到與心上人有關,自然是打起了精神。

  「不知道,好像聽他們說,這些是府裡的下人,前來幫大姐搬運嫁妝的。嘻嘻,姐夫想得很周到哇。」郭破虜性格穩重,沒有一聽到消息就跑過來相告。

  「就這個消息,還用你眼巴巴的跑來麼?」郭襄聽了,雖然覺著未來的姐夫想得是很周到,卻也知破虜並不是大驚小怪之人,這個消息平常的很,沒什麼值得驚奇的。

  郭芙輕輕一笑,聽到這個消息,心下頗有些甜蜜。

  「當然不是了!」郭破虜來到茶几前坐下,搖了搖螭紋茶壺,壺裡卻空空如也,便將那半盞涼茶一飲而盡。

  「破虜,涼茶傷身!」郭芙忙制止,卻也來不及。

  她搖了搖頭,為這個弟弟的大大咧咧無奈。

  郭破虜潤了潤嗓子,說道:「那七八個人,嗯,我想想,……八個人,他們與我們差不多年紀,但我看他們的氣勢,可都是了不得的高手呢!」

  「高手?」郭襄來了興趣,「比陸雲他們幾個如何?」

  「陸雲他們?差得遠了!陸雲四人站在那幾人面前,感覺一下子就矮了幾分,看那氣勢,跟秋風秋雨兩位大哥差不多。」郭破虜搖了搖頭,示意陸雲他們不行。

  陸雲雖然只大了他們六歲,武功卻比他們高了不少,在年輕一輩中也是佼佼出群之人,但比起孫秋風孫秋雨他們,還是要差上許多,孫秋風孫秋雨一個十八一個十七,比陸雲他們少了兩三歲。

  陸雲他們卻也並未太過不服,畢竟是天雷神爪的弟子,比別人強些,也不奇怪,他們對天雷神爪極盡崇拜,愛屋及烏之下,對孫秋風他們也帶了幾分敬意。

  郭襄郭破虜私下裡,找過不少次孫秋風他們師兄弟及孫明珠,一塊兒喝酒,談些江湖之事。

  郭襄豪氣,郭破虜純樸,孫秋風孫秋雨孫明珠三人也俱是質樸之人,孫明珠則是因為年紀太小,被孫子明禁止喝酒,只能喝茶陪著他們。

  幾人俱是年輕之人,對未來充滿憧憬,對江湖極為嚮往,雖沒有闖過江湖,卻能講出不少奇聞異事,談得極為投機,如此這番幾次,很快便成為了親密好友。

  三個男孩,兩個女孩,坐在小酒館的角落裡,故做大人之態的講些武林逸事,大碗喝酒,大聲說話,令觀者感覺可笑又可愛。

  孫秋風他們最喜歡講的便是在觀瀾山莊習武的經歷,五位師祖婆婆如何貌如天人,如何武功通神,自己幾個師兄弟又如何慘遭她們的輪番折磨,武功實在是不得不勇猛精進呀,即使是師父,也是經常遭到師祖的毒手哇。

  他們這一脈,好像長輩都喜歡欺負晚輩,平常對他們極好,一到練功場上,便是從天堂來到了地獄,從佛祖變成了羅剎,師祖婆婆們如此,師父對他們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師祖是不是也這樣。

  但觀察自己師父的樣子,很明顯就能得出結論,自己的師父是學自他的師父的,這罪魁禍首,還是師祖呀。

  還好,他們並非得過師祖親身教導,讓他們失望之餘,又有些慶幸,看自己師父的模樣,便知曉師祖的下手之狠了。

  郭襄郭破虜聽得他們的話,笑得直不起腰,好容易止住了笑,開始喝酒,郭襄卻又被酒嗆著了,只因她又想起他們剛才的話,實在忍不住要笑。

  原來,這便是他們年紀如此小,武功卻如此高強的秘密所在呀,郭破虜一本正經的總結,又惹得郭襄一通大笑,如玉的小手捶得木桌砰砰的響,碗碟震動。

  郭襄郭破虜對自己的未來姐夫更是好奇,原本以為他是個氣度翩翩的大俠,沒想到卻是個這般怪人,郭襄對怪人最趕興趣,郭破虜卻有些擔心姐姐。

  等到他們跑去告訴郭芙,大姐卻斥他們大驚小怪,她早就知曉蕭大哥是如何之人,畢竟兩人業已親密相處一月有餘,蕭月生在她面前也從不做作,嘻笑怒罵,無不隨心。

  但女人的喜歡,是極為感性的,不是因為你是什麼性格,而是在某一剎那,你令她心動了,於是便喜歡上了你。

  郭芙苦戀蕭月生十幾年,其實只是她美化了的,理想中的蕭月生,隨著那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心目中那理想化蕭大哥的形象破碎了,理想與現實畢竟是不同的,但現實中的大哥卻代替了那個位置,反而愛意更深,便是這般奇怪。

  聽到大姐的話,郭破虜放下了心,而郭襄卻越來越對未來的姐夫好奇起來。

  「那他們真的是觀瀾山莊的下人?」郭襄好奇心大起,忙問。

  「當然,孫秋風大哥還告訴我,這八個人,在觀瀾山莊的僕人中,還是武功一般的呢,唉,當時去觀瀾山莊時候,我就覺得那些下人都是武林高手,但還有些不敢相信呢,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郭破虜感慨之狀,頗有老成之氣。

  「嘻……」郭襄忽然笑了一聲。

  「怎麼了,襄兒?」郭芙極為專注的看郭破虜說,忽然聽到身邊傳來妹妹的笑聲,自然是要問個明白。

  「嘻嘻,大姐,我忽然明白姐夫是如何狡猾了!」郭襄側身,用胳膊支起自己嬌軀,對滑下的錦被毫不在意,露出有些鬆脫的水紅內衫。

  「哦?你姐夫是怎麼狡猾了?」郭芙亦側過身問,將她身上滑下的絲被拉了上去。

  「嘻,你想呀,如果爹爹看到姐夫家裡這般多的武林高手,卻不知為國出力,定然是不高興的,而姐夫卻事先把孫秋風大哥與孫秋雨大哥送給爹爹當手下,這不就堵住了爹爹的嘴了麼?姐夫是不是很狡猾?」郭襄眨了眨圓圓的眼睛,狡詰的問。

  「你姐夫才沒那麼多鬼心眼呢!」 郭芙啐了一下,蔥白的食指點了一下妹妹光潔的額頭:「莫把別人都想成如你一般的鬼精!」

  雖如此對妹妹說,但郭芙心下卻有些猜不准,自己未來的丈夫絕不是爹爹般的老實人,真如襄兒想的那般也未為可知。

  「不會的,姐夫讓孫秋風大哥孫秋雨大哥來,那時他與大姐根本……」

  「你是說姐夫那時還沒有娶姐姐的想法吧?嗯,也對,……不過姐夫能掐會算得很,說不定早算準了,姐姐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呢!」郭襄漫聲說道,她也就是嘴硬,心中也知道自己只是逞強罷了。

  「壞丫頭!」郭芙不樂意,一下按倒了妹妹,用絲被蒙住了她的頭。

  兩人本是共用一張錦被,這番一拉,自己一身水紅的內衫便露出來,凹凸有致的曲線極盡美妙,郭破虜已懂男女有別,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轉過了身,將已經沒有茶水的茶盞送到了嘴邊。

  兩姐妹一番鬧將開來,郭芙很久沒有這般與妹妹玩鬧了,以前總是淡淡冷冷,帶著幾分冷漠,即使兩人玩鬧,也是難掩她的索然無味,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自然玩鬧不起來。

  這番多年苦思終成圓滿,心底多年的陰霾盡驅,少女性情還復,自然與妹妹便開始了親密玩鬧,令人歡喜之餘,卻也令人心酸……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6:42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八章 北冥
  
  嘉興南湖 煙雨樓

  煙雨樓位於南湖中心的湖心小島上,共計三層。

  整個南湖皆是蕭月生的私產,湖心小份屬南湖一部分,自然也歸於他所有。

  湖心島稱之為島,也是極為勉強,地方極小,也僅能蓋上二十幾間房屋,地方大多被煙雨樓所佔,其餘之地,幾所商舖,僅此而已。

  地方雖小,但景色絕佳,實在是文人墨客所必遊之處,登煙雨樓望遠,必然詩興大發,文思噴湧。煙雨樓本只有兩層,蕭月生接手後,擴為三層,三樓專為士子文人所備,此處筆墨紙硯皆齊備,遊人只須揮毫即可。

  樓中四處貼滿懸掛前人所留之大作,以供後人觀瞻,自然其中難免良莠不齊,魚目混珠。

  故大凡文人墨客前來南湖遊玩,必到煙雨樓一座,或瞻仰前人大作,或親筆揮墨,書下自己詩篇,概莫能外。

  文人好名,蕭月生正是抓住此點,讓煙雨樓客人不絕,生意興隆,對於他來說,這也只是他隨口點撥一下,孫子明奉若臬詔,就按他說的辦了,於是便有了三樓。

  孫子明自然不知他師父是曾在現代馳騁商場的佼子,有著與他懶散外表絕不相符的精明頭腦,於是,在他的意識裡,自己的師父是無所不能的。

  此時的南湖,於其它季節遊人如織,舟行如梭全然不同,冷冷清清,越顯空闊。

  坐在煙雨樓上,打開閣窗,到處懸掛的書畫軸幅輕輕飄蕩,微微的西北風帶著料峭的寒意,令人只能長歎,如此天氣,確實非登高望遠之佳時也。

  因此偌大的三樓,竟只有臨窗的一桌人,顯得空曠冷清。

  一桌三人,正是黃藥師、楊過與蕭月生。

  「今年冬天嘉興格外的冷。」楊過手指伸進去,撥了撥桌上小焙爐裡的炭火。

  一隻高束腰白銀酒壺正坐於小焙爐上,壺嘴處升起裊裊的熱氣,醇厚的酒香瀰漫在整個樓層。

  「二弟,你的功夫是越加精純了,手指扛燒得很!」這幅取笑的口吻,一聽即知是出自蕭月生之口。

  「大哥,你總是不放過機會取笑我。」楊過取回手指,微笑道。

  以楊過的性格,哪容得別人這般取笑,早就一怒拔劍,但他知道大哥是極為關心自己,大哥的性子便是如此,越是親密之人,說話越是無忌,總喜歡挖苦取笑一番。

  「楊兄弟的內力果然深厚,沒想到進境如此之快。」黃藥師早知楊過內功超人一等,沒想到竟已強盛若斯。

  「黃島主……」楊過剛開口,聽到大哥的一聲乾咳,失聲一笑,忙說道:「外公過獎了,小子的內功練習方法獨特,剛猛有餘,精純不足,只是看上去嚇人而已。」

  聽到楊過叫自己外公,黃藥師一愣,隨即省然,瞥了一旁的蕭月生一眼,見他正懶洋洋的看著窗外的湖面,神態間說不出的灑脫悠然。

  「對了,外公,說到武功,我倒是遇到一樁異事。」楊過將白銀酒壺取下,微黃的醇酒注入三人的小玉盅中。

  「哦,何事?」黃藥師自微微冒著熱氣的玉盅抬開眼,注視楊過。

  楊過見大哥仍在懶洋洋的看風景,沒有好奇的模樣,心下微感失望,但也知大哥對武學實在沒有什麼興趣,便收拾心情,說道:「我與內子曾想去西域一遊,但路途太遠,並未能完成,但在往西走時,卻碰上一個怪異之人,竟能吸人內力,委實可怖,外公不知可曾知曉這是何種功法?」

  「吸人內力?唔,……我倒是想起一種武功,那只是百年前傳說的神功,我倒也未曾親眼見到,實為憾事。」黃藥師眼神一凝,皺眉思索一下,便緩緩道出所想,他見識廣博,對百年前的武林略窺一鱗半爪,尤其是奇功異法,印象深刻。

  不知何時蕭月生已經轉過頭來,將玉盅輕舉,笑道:「外公,二弟,說這些掃興之話做甚,咱們喝酒!外公,我先敬你一杯,祝你健康長壽,如松如鶴。」

  黃藥師微微一笑,心中頗為舒暢,暗道這小子倒也知禮,嘴上卻道:「如松如鶴,那倒不敢,如此長壽,豈不成了老怪物?!生生死死的,也沒必要勉強。」

  「呵呵,外公,您老委實豁達。」

  他兩手一扶,一盅酒便入肚。

  楊過便也敬了一盅。

  「大哥可知那是何種武功?我遇到的那人修為甚淺,故被我內力反震而亡,換做內力稍差之人,必會被吸盡內力,慘不忍睹,唉,此功法委實歹毒詭異!」楊過對那種功法耿耿於懷,心有餘悸。

  「呵呵,這便是你內功不純之禍了,換做是外公,對方吸他內力,如同放棄抵禦,敞胸對劍,實是自取滅亡。你內力不純,對內力的控制力差,自然會為其所稱,二弟呀,內力僅是深厚是沒用的!」蕭月生找著機會,便是一通教訓,頗有興災樂禍之意。

  楊過苦笑一聲,誰能想到天下竟有如此詭異的武功,果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哇。

  「可能叫北冥神功吧,據說是兩百年前逍遙派的內家神功,只是此後不知所傳,估計修練極難,早已失傳了罷,……唉,這實是後人之恥,先人能創出這般神功,後人遵法而行即可,即使這般,卻有很多神功失傳,實在可歎!」

  黃藥師聰明絕頂,其武功多是自創,深知其中難辛,故對武功失傳深惡痛絕。

  「來,外公,再喝一盅,消消氣!」蕭月生將焙爐上的銀壺拿起,為黃藥師斟上一盅,再給楊過斟上一盅。

  三人同時舉盅一飲而盡。

  「大哥,我們這邊喝酒,與北方相差甚多,那邊皆是以大碗盛酒,酒多辛辣勁兒強,我喝不上幾碗,就承受不住。」

  楊過機敏,知機的將話題扯開。

  「嗯,喝酒,南方人求的是雅興,北方人取的是痛快,取捨不同吧。」蕭月生輕轉酒盅,漫聲答道,他的手轉玉珮成了習慣,閒不住,不知不覺就玩起酒盅來。

  「過兒,你所殺之人不知是何身份,就怕是某人弟子,或是某派中弟子,那就麻煩纏身了。」黃藥師有些擔心,對這些江湖仇殺,他經歷豐富,深知其中厲害。

  「估計不是幫派中人,至於是不是誰人的弟子,倒也不敢斷定。」楊過闖蕩江湖十幾年,也並非初出茅廬的小兒,對其中的厲害關係,也是瞭解甚深。

  「要說這北冥神功,我倒想起一人,他必是對此功極為瞭解的。」蕭月生看兩人對北冥神功這般感興趣,也是無奈,只好相告。

  「誰?」正在執壺的楊過忙問。

  「一燈大師!」蕭月生微微泛笑。

  「一燈大師?」

  「段皇爺?」

  兩人皆是驚詫,實在不解為何這種詭異的武功竟能與他扯上關係。

  看著皺眉的黃藥師,蕭月生放下玉盅,笑了笑,問:「外公應該知道一百多年前,天下第一劍法,是何劍法吧?」

  「天下第一劍法?……唔,應該是六脈神劍吧?」黃藥師眉頭仍未舒展。

  「六脈神劍?那是何劍法?從未聽聞。」在他們兩人面前,楊過只能算得上是孤陋寡聞了。

  「六脈神劍,喏,這便是了!」

  蕭月生輕描淡寫,左手斜前伸,先握拳,旋即伸出小指,一道金光自他指尖射出,射穿垂掛的畫幅,直入雕樑之上,卻消散無形,隨即伸收回小指,伸出無名指,又是一道金光,接著收指,如此反覆,依次從中指、食指、大拇指射出金光,最後一指,卻是將那被穿過四次的畫幅化為碎末,飄飄灑灑,落於地板上,與白楊地板化為一體,再也難以分辨。

  黃藥師與楊過皆怔然而立,震驚莫名。

  楊過雖知大哥的武功通神,但這般匪夷所思的武功,還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黃藥師所震驚的是,內力外放能凝而不散,自己這個外孫婿內力之精純,實達到駭人聽聞的境地。

  內力能穿過薄紙即散,不傷雕樑絲毫,看似沒什麼,但要做到,卻是難比登天,射出的內力並非是體內經脈的內力,宛如那潑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尤其最後一指那碎畫之舉,更是驚人,要碎畫並不難,難的是碎的如此徹底,他可測知,定是內力均勻散於畫上,然後一舉破之,方能化為齏粉,一片不留。

  蕭月生這種平淡之中深蘊神奇的修為之境,委實令黃藥師歎服。

  看到兩人這般模樣,蕭月生頗感好笑,這有何值得大驚小怪的。

  「二弟,這便是六脈神劍,真正的六脈神劍有質無形,我只是能讓你看清,方讓劍氣有形。你說這般武功施展出來,你能抗得住麼?」蕭月生輕笑,將酒盅拿在手中輕輕把玩。

  楊過搖了搖頭,自忖對那種無形之力,確實防不勝防。

  「原來如此,怪不得六脈神劍被稱之為天下第一劍法,我先前一直以為,它是一套精妙至極巔的劍法,卻沒想到竟是這般。」黃藥師恍然大悟。

  「外公,其實這六脈神劍,乃是大理段氏皇族內傳之武功,本為天龍寺鎮派之功,外人無法得傳,其劍氣是以段氏家傳一陽指指力所化,一燈大師自然是知道的了。」

  「呵呵,當年段皇爺如能練得這等神功,王重陽又算得了什麼?!」黃藥師仰頭一盅酒入肚,他當年敗於王重陽,雖是心服口服,心底下仍是有著幾分不舒服。

  「想必這等神功,極難練成吧?一燈大師功力深厚,為何也無法習成?」楊過心下不解,如論功力的深厚,他所見的人中,無疑是一燈大師為最。

  他看黃藥師酒盅已空,便又執壺斟滿。

  這也是黃藥師的疑惑之處,一燈大師貴為皇冑,天資極佳,兼且習得王重陽的先天功,內力之雄,遠在眾人之上,難道他也不能習練這六脈神劍?

  「哈,這天下第一劍法,自然不是那般想練就練的,功力不夠者,練之不但無益,反而大有傷害,想必不是一燈大師不想,而是自度不能也。」

  蕭月生搖了搖頭,拿起楊過斟滿的酒,也是仰頭倒入肚中,這是煙雨樓的鎮樓之酒,酒名無痕,酒勁醇厚,餘香綿綿,令人無形中便已微酣。

  「段皇爺的內力之深,竟無法習練?要求也太過嚴苛,那舉世還有誰人有資格習練?!呵呵,如那王重陽復生,想必倒可練得吧!」黃藥師自嘲一笑,卻也沒想過眼前的外孫女婿剛才所使的是什麼劍法。

  「唉,如此神功,卻無緣習練,想必一燈大師心中也委實痛苦吧!」楊過這便是以已心度人心了,他亦將盅中酒一飲而盡,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所以我常說人外有人嘛,二弟,段皇爺的祖父,那大理的憲宗宣仁帝便是習成六脈神劍之人。」蕭月生笑道,這話明說楊過,卻暗中刺了一下自己的未來外公。

  那段譽後來即位,便是宣仁帝,堪稱英明,在位時間極長,是大理的一代名君。

  「哦?」楊過興趣大增,他忙又拿起酒壺,替三人斟酒,在此桌上,他輩份最低,自然成了斟酒之人。

  「小二,再上一壺無痕!」楊過揚聲示意。

  三人你一盅我一盅,不知不覺間一壺酒便已告罄。

  黃藥師皺眉思索,道:「段氏一脈的內功心法並不太過出眾,段皇爺內功如此深厚強絕,是因習得王重陽的先天功,他祖父的內功又怎會如此深厚,竟比段皇爺還要強,確實難測,確實難測!……難道段氏還有更強的內功心法?」

  看到兩人皆無比急切的望著自己,蕭月生乾咳一下:「這便得說起這北冥神功了!」

  「北冥神功?!」

  「不錯,當時宣仁帝內力之深,冠絕天下,才能修得六脈神劍,而他的內力為何會如此深厚呢?」

  「為何?」

  「那便是他有北冥神功在身,吸取別人內力為已用。」蕭月生緩緩道來,面帶著幾絲莫名的微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兩人恍然。

  「呵呵,關於這段掌故,二弟如有興趣,不妨問你的幾個嫂嫂,她們皆是知道的,就是你的女兒若男,也知曉。」蕭月生將酒一飲而盡,拂了拂衣衫,頗有些想走人的架式。

  楊過大急,自己剛聽得津津有味,如何能讓大哥走掉,忙給他將酒斟上,笑道:「大哥,你這酒樓的菜也上得忒慢,酒我們都喝了一壺了,菜卻仍未上來一個!」

  「這怪你!你盡挑些名貴的吃,都難做得很!」蕭月生笑罵。

  「觀瀾,你說,既然宣仁帝懂得北冥神功,那為何段皇爺竟不懂呢?」黃藥師聰明絕頂,自然是什麼事都想弄個明白。

  「難道是這北冥神功也如那六脈神劍,難練得很?」楊過也是心中好奇。

  「唉……」蕭月生讚歎一聲:「這便是宣仁帝的英明之處了!」

  說完這句,卻不再開口,看著端上來的一盤粉蒸肉,一盤清蒸鱖魚,用力嗅了嗅香氣,看了看模樣,審視一番其色香如何。

  黃藥師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也自尋思為何這等神功竟不得傳。

  「這北冥神功,與盜賊無異,甚至更為可惡,將別人辛辛苦苦修來的內力收為已用,此等行徑,難免令人嫉恨,我看吶,還是不要練它為好!」楊過想了想,說出自己的想法,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蕭月生平常的口吻,有些好笑。

  「不錯,老朽也是這般想法,這北冥神功,也算得上是一門邪功了!還是不沾為妙,免得惹起眾怒。」黃藥師贊同的點點頭。

  「來,外公,請吃菜,魚一涼腥味便重,得趁熱吃。」蕭月生拿起竹箸,請兩人夾菜。

  「如此說來,那宣仁帝真的是用心良苦。」楊過跟著拿起竹箸,心中神往,可惜沒見到這般人物。

  「那一陽指,就已經是難得的奇學,實在沒有必要再去學那六脈神劍,徒惹煩惱,一燈大師的武功,不也是絕頂的麼?這宣仁帝,端得心思不凡吶!」蕭月生竹箸停在半空,頗帶嚴肅之意。

  三人開始吃菜,就著溫酒,吃著魚肉,倒也自在。

  吃了一會兒,初歇一陣兒,開始喝酒。

  「大哥,聽說你要將郭大小姐娶進門?」楊過終於還是把這次來煙雨樓的最終目的問了出來。

  只可惜,蕭月生早防著他這一問,故死活把黃藥師請了同行。

  蕭月生微微笑了一下,瞥了黃藥師一眼,點了點頭,道:「是的,明日我就要動身去襄陽,將她迎娶過來!」

  「大哥——」楊過大聲叫道,神色有幾分激動。

  蕭月生推開木椅,起身來到閣窗前,料峭的寒風迎面而來。

  「二弟,你是不是又要勸我須專一對待你的嫂嫂們?」蕭月生望著平靜遼闊的湖面,輕聲問道。

  「不錯,大哥,用情須專一呀!」楊過最見不見別人朝三暮四,得蜀望攏,但對這個大哥,著實沒有什麼辦法。

  雖知沒有改變之力,他還是要說一說,不然心中實在不痛快。

  「二弟,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爭論無數次,再多談也是無益,人活一世,不就是要快快樂樂的活著麼,幹嘛非要遵循那些世俗道德?」

  這話雖說得有些驚世駭俗,卻極得旁邊黃藥師之心,對那些道德禮教,黃藥師是深惡痛絕。

  修身、持家、治國、平天下,這是當時社會人們普遍的理想,是最正統的思想。他這番話說出去,定會被斥之不思進取,毫無志氣,再加上狂放浪蕩,定被稱之狂徒也。

  「可是,大哥,你這樣,嫂嫂們該何等傷心?!」楊過昂聲責問。

  黃藥師心中也極為矛盾,在專一與外孫女之間顧此失彼,實在難以選擇。

  「唉,二弟,夫妻之事,別人又怎能盡知,感情之變化莫測,你又怎能盡知,你與你妻子之間,還如當初那般甜蜜麼?還是一刻也不能分離麼?」蕭月生微微歎息,其實,他內心之中,又何曾沒有幾分歉疚!

  楊過一怔,想了想,點點頭,道:「這個麼,我對龍兒的感情仍如原來那般。」說完,他臉色微微泛紅。

  「呵呵,二弟,你可沒說實話,感情一物,最是玄妙,它總是在變化之中,永遠不可能處於同一狀態,只是有時你自己沒有發覺而已!感情如流水,沒有阻礙或曲折,只會越來越平淡。」蕭月生輕笑一聲,戳穿了楊過的話。

  楊過將面前的酒盅端起,慢慢喝了一小口。

  「二弟,你說你的幾個嫂嫂過得不好麼?不快活麼?」蕭月生重新坐下,也抿了口酒。

  「這個……看她們的樣子,倒是過得很好。」這也是楊過不想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正因如此,他對大哥的不專情才說不出什麼硬氣的話。

  「她們過得很幸福,我也幸福,大家都很好,那又有什麼值得計較的,難道非要只娶一個人,另其他人傷心痛苦才好麼?你看無雙姑娘,嘖嘖,委實可憐!」蕭月生開始揚眉吐氣,並反戈一擊。

  「唉……」楊過長歎,陸無雙,也是他心底的結。

  「你若再娶那無雙姑娘……」

  「萬萬不成!大哥,你莫要再說,雖然對陸姑娘內疚,但我絕不會令龍兒傷心流淚!」楊過猛的站起,大聲說道,座下的木椅被他碰倒在地。

  「呵呵,知道知道,不必說得這麼大聲,我的耳朵好使得很!」蕭月生輕輕一笑,他也沒那番心思,只是看那陸無雙實在可憐,順口打抱不平一句而已。

  「唉——」一直在旁聽著兩人辯論的黃藥師忽然仰天長歎。

  陸無雙一直跟在她表姐身邊,她表姐程英一直跟在自己的師父黃藥師身邊,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對陸無雙自然是極有感情的,見到她這般自苦的淒涼之狀,心中也著實發酸。

  一時,三人俱不說話,心情有些悶悶。

  「爹爹——,爹爹——」江面上,忽然響起若男脆如銀玲的叫聲,在廣闊的湖面上悠悠揚揚,極為好聽。

  楊過起身,面上表情唯有笑意,來到閣窗前,見到自己的女兒正乘一葉扁舟自湖上而來。

  「咦?……怎麼程姑娘也來了?」楊過好奇,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在湖邊長大,水術極精,常常操舟在湖上獨自往來遊玩,根本不需別人相陪。

  「呵呵,你看若男多想你,片刻都不想離開,你還四處遊蕩,拋下她,真是狠心!」這話自然是蕭月生說出的,對於這事,楊過已經被他教訓了無數次。

  「若男這小姑娘,冰雪可愛,與蓉兒當年極像。」黃藥師聽到若男的聲音,面泛微笑,捋了捋頜下的清須,心中愛意頓生。

  看到楊過在樓上的身影,楊若男行舟越速,湖面上如一條水蛇貼面而飛,劃開一道水線,眨眼間靠了岸。

  若男蹬著小鹿皮蠻靴,穿著杏黃長衫,飄飄若飛的踏船上岸。

  程英依舊一聲綠衫,手持玉笛,迎著湖面微風,婷婷玉立,衣袂飄飛,淡雅如仙。

  楊若男跟程英打了聲招呼,蹦蹦跳跳的上了三樓。

  「若男,你怎麼來了?」楊過走到樓梯口,寵溺的問。

  「嘻嘻,爹,乾娘讓我來的,讓我管著乾爹不能多喝酒!」若男咯咯笑著,精緻的小臉紅撲撲的,極為可愛。

  楊過微笑著搖了搖頭。

  蕭月生也是笑著搖頭,他喝酒不喜歡運功化酒,即使如此,也喝不醉,其身體已能自發的抵禦。

  但蕭月生喜歡找醉酒的感覺,常常裝醉,還喜歡耍酒瘋,別人也看不出他的偽裝,便以為他真的酒量不高。

  他也樂得如此,畢竟以酒蒙臉,可以做許多平時做不成的事,像夫妻間的秘事,許多荒唐之舉,他便可趁勢而為,而眾女看他酒醉,也不那般斤斤計較,半推半就,倒讓他享盡了艷福。

  「乾爹,程姑姑有事要跟你商談,讓你去船上找她!」若男對黃藥師見過禮,開口對蕭月生說道。

  「程姑娘找我?」蕭月生一愣,根本未曾想到,「不會是你耍得小詭計吧?是不是為了不讓乾爹喝酒拿話騙我?!」

  「哼,若男才不像乾爹那般喜歡騙人呢!」若男不屑的嬌哼一聲。

  「那好吧,外公,二弟,你們自己吃,我去看看程姑娘找我何事。」蕭月生看若男不似說謊,又見得外面程英站在舟中注視這邊,便開口辭行。

  下了樓,自遠處看到淡雅而立的程英衣袂飄飛的模樣,他有忽然些迷醉,這般氣質,這般女子,實在是造化鍾情之作啊……。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19 17:37:24

第一部 神雕 第二十九章 泛舟
  
  「蕭大哥——」程英遠遠招了招手,玉笛輕揮。

  「程姑娘,不知……」蕭月生踏進小舟,看了一眼面前玉容平靜的程英,心中實不知她為何事。

  「對嘉興南湖的勝景,小女子早已聞名,今天正想見識一番,不知蕭大哥能否指引?」程英帶著淡淡的笑意,盈盈的望著蕭月生。

  蕭月生掃了一眼四下遼闊的湖面,現在的季節,南湖上哪有什麼美景可供觀賞?他自知這只是一番托辭,程英確實有要緊的話要單獨對自己講,否則,又怎會做出這般近乎唐突之舉。

  「能為程姑娘效勞,求之不得!」他衣袖輕揮,暗勁湧動,小舟載著兩人緩緩離岸,向湖內而去。

  煙雨樓上,楊過捏杯望著漸漸遠去的小舟,對黃藥師輕笑:「外公,你得讓令徒多加小心,舉凡靠近我大哥的女子,最後莫不是被其吸引,實乃咄咄怪事。」

  黃藥師大笑,看了一眼弟子遠去的身影,笑道:「真有此事?我卻有些不信,這些日子,還真沒瞧出他有何優於常人之處,小若男,你乾爹哪裡好了,跟我說說。」

  心下卻是和微微一動,徒兒這些年跟著自己,絕口不提自己終身之事,他便猜想她定是心有所屬,只是不知何故,竟只埋在心底,矢口不提,想必心中也是淒苦異常,此番看到兩人在一起的身影,還真有些相配,只可惜他現在成了自己的孫婿,不然,定要將他們撮合到一起,也免得徒兒孤苦一生。

  若男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歪著精緻的玉臉,想了想,道:「乾爹麼,他哪裡都好哇。」

  黃藥師楊過兩人皆笑。

  「外公,其實大哥雖然用情不專,但對自己的女人,卻是極好,呵護備至,我那幾位嫂嫂,都過得極為幸福,這也算大哥的能耐了,小子是萬萬不及的,我惟能使一人幸福而已!」楊過再次為黃藥師斟上無痕,大有感慨。

  「哼哼,是這小子運氣好,遇到這麼多癡情女子罷了,唉,我真看不出他有何處好,竟能使得這麼多女子鍾情於他,不就是武功強些麼!」黃藥師頗有憤憤的將酒一飲而盡。

  他的話倒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其實也一語道破其中關竅。

  美人愛英雄,自古皆然。

  男人最大的魅力便是其力量,強大的力量,對女人來說,便是最致命的吸引力,遠遠勝過愛美之心。

  蕭月生雖相貌普通,但有著超乎想像的武功,只此便已足以令女人心動,況且其外貌雖不揚,但氣質灑脫超然,特立獨行,自有一股獨特的魅力,女人被其吸引,也是意料中事。

  「若男,怎麼不吃?」楊過看到女兒拿著竹箸,瞪著桌上的幾盤菜,卻並不去夾,只是看,心下奇怪。

  「爹爹,不好吃,若男不想吃。」若男癟了癟嘴,嬌聲回答,小手將竹箸放下。

  「不好吃?」黃藥師笑問,「哪盤不好吃呀?」

  「都不好吃!」

  楊過拿起竹箸,夾了幾口魚,幾口肉,細細品嚐,看其表情,對這些菜頗為讚賞。

  「味道很好啊,若男,你太挑剔了!」楊過嚥下口中的美味,有些責怪的對若男說話。

  「哼,比小鳳媽媽做得差遠了!」楊若男掃了一眼桌上的幾盤菜,面帶不屑。

  楊過與黃藥師皆是愕然,呵呵笑了起來。

  楊過搖頭歎息:「唉,你這小傢伙,都是被你乾爹乾娘寵壞了,都成了千金大小姐了,這般美味,竟然還說不好吃!爹爹我小時候,連飯都吃不上,每天能吃到一個窩頭,便極為歡喜了,哪裡還能管好不好吃!你呀,真是……」

  「可是爹爹,真的是不好吃,我吃不下嘛。」若男低眉順目,小聲的說話,帶著撒嬌的語氣。

  黃藥師不忍看到小若男受訓,開口解圍:「呵呵,小鳳姑娘那廚藝確實精絕,吃慣了她做的飯,這些菜,便如糟糠,難以下嚥,此點老夫倒是深有體會,當初蓉兒給我做飯,後來她嫁人,別人做的飯,確實極難下嚥,這也怪不得小若男吃不下!」

  黃蓉當初在桃花島,無事便研究廚藝,她聰明無雙,自然便做得一手令人稱絕的好菜。

  楊若男感激的朝黃藥師嬌笑,令他大樂,心中暢快。

  楊過狠狠看了女兒一眼:「那為何你乾爹並未嫌菜不好吃?他不也是吃慣了你小鳳媽**飯麼?!」

  「嘻嘻,這是乾爹家的酒樓,乾爹自然不會打自己耳光,說菜不好吃羅,就是塊石頭,他也會說美味無比的,乾爹的那點兒心思,我還能不明白?!」楊若男天不怕地不怕,見到爹爹狠狠的目光,也是絲毫不懼,笑嘻嘻的說道。

  「啊?這倒是,哈哈哈——」黃藥師一聽,哈哈大笑,痛快之極,渾厚的聲音不自覺帶上內力,滾滾傳開,遠離煙雨樓的程英,也能聽得清晰無比,心下疑惑,這是師父的聲音,很久師父沒有這般開懷大笑了,不知為了何事如此開懷?

  楊若男看到黃藥師這般笑法,也覺得乾爹好笑,跟著咯咯的笑起來,如玉珠滾玉盤的清脆聲音與黃藥師渾厚的笑聲夾雜在一起,繚繞不絕,四下散開,湖邊的鳥雀似被驚嚇,成群的撲愣愣飛起。

  楊過也是呵呵笑了起來,若男說得,還真將大哥的脾氣說個正著,怪不得剛才他吃菜時,動作那般優雅。

  已經離岸極遠的蕭月生自然沒有去留意煙雨樓中的談話,他此刻正沉醉於程英那淡雅如菊的氣質中。

  潔白秀雅的面龐,盈盈的眼波,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俱令蕭月生沉醉微醺。

  他們所乘小舟極小,只有兩人長短,蕭月生立於船中心,如此控船方便許多,此時,他已不再發力,讓腳下的小船在粼粼波上自由飄蕩,眼睛一直盯著程英秀雅的臉龐。

  程英持玉笛,靜立船頭,見蕭月生如此盯著自己,玉臉微紅,不自覺側過身,佯裝看湖面風景。

  兩人相隔極近,她彷彿能聞到對面蕭大哥呼吸的氣息,心中忽然有些後悔,竟然這般唐突的邀他同游,看他這般大膽的舉動,雖是光天化日,她心卻仍惴惴。

  蕭月生此時發覺,程英的側面竟也是如此之美,挺直的瓊鼻,薄薄微紅的嘴唇,深深的輪廓,透著清清的秀氣,削肩長頸,極盡優雅。

  「蕭大哥,聽說你明日便去郭府迎娶郭大小姐?」程英終於耐不住極為曖昧的安靜,以柔和的聲音開口相問。

  蕭月生收回有些迫人的目光,微微一笑:「是,打算明日動身。」

  說罷,便不再多說,仍是用眼睛盯著程英已轉過的眼睛。

  程英被他的目光看得微慌,目光閃動,不敢與他對視。

  而蕭月生微帶侵略的目光則不停的去追逐她的目光,小船上的氣氛更顯曖昧莫名。

  …………

  「難道蕭大哥沒想到完顏妹妹會傷心麼?」程英硬著頭皮,緊咬玉牙,眼睛平抬,注視著蕭月生。

  與程英微帶羞意的眼神相觸,蕭月生忽覺眼前女子倒也並非那般令人無法靠近。

  她的話雖有些咄咄逼人,但說話時沒有那般強硬的氣勢,威力便已大減。

  「這個麼……?」蕭月生微微沉吟,歎息一聲,仰頭向天,略帶幾分苦笑:「她自然不會好受,只是,唉……事已至此,只能向前,一切都會好的……」

  程英不言,只是用平靜如水的目光看著他。

  幾句話間,她的心情略微平靜幾分,不復被對方盯得抬不起頭來的窘迫。

  見程英這般望著自己,蕭月生倒有幾分心虛,但他的心理素質極為過硬,見狀便以目光回望,其中隱著幾絲愛意。

  程英畢竟仍是少女心境,如何能敵這般火辣的目光,很快便不堪承受,眼睛視向旁處,不再與他對視,倒讓他略感惆悵。

  靜靜的湖水波瀾不興,小船飄蕩時,水紋慢慢擴散漾開,越傳越遠,直至無形。

  澄澈的湖水倒映著藍天白雲,甚至兩人站於舟上的影子亦映入其中,在小舟旁的水波中搖晃扭曲。

  蕭月生看了一會兒程英,眼睛慢慢轉向周圍,清闊的氣象便映入眼簾,鼻間處是淡淡的水氣是隨風飄來的淡淡香氣,遠處的煙雨樓人影晃動,樓下岸邊楊柳收枝,略顯干禿,一切皆是冬日的景象。

  「唉——」他忽然長歎一聲,轉身背對程英,負手望遠,漫聲而言:「其實,蕭某是平凡至極之人,自私,貪婪……」

  程英望著蕭大哥一舉一動皆蘊灑脫無拘的身影,眼神漸漸柔和。

  「而且!」他忽然轉身,帶著懶洋洋,一切皆不在乎的笑容,眼神卻透著漠然孤寂:「只要我喜歡的,我就要變成自己的!」

  程英被他話中的霸道驚得一怔,呆呆的看著他。

  「如何,是很自私吧?程姑娘是否有些失望之意?」他蕭月生忽然笑容燦爛,帶著幾分調侃。

  兩朵紅暈迅速爬上程英秀雅的面龐,她躲開蕭月生略帶放肆的目光,輕聲道:「蕭大哥是何人,關程英何事,又怎有失望之說!」

  她心頭略有些迷惘,實不知蕭大哥的話是真是假,他表情變化太快,很難把握其中真實性。

  蕭月生只是呵呵長笑一聲,不再說話,兩眼四顧,專心的看起了這美麗的風景。

  程英亦低下臻首,雙手緊握玉笛,讓玉笛傳來的陣陣涼意,來驅除雜亂的思緒。

  小舟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

  ………………

  「程姑娘,我們坐下說話吧。」過了良久,蕭月生感覺有些無聊,便毫無風度的坐了下來,招呼程英也坐下。

  只是他坐的位置正在小舟中心,程英若想坐下,便只能跳下船頭的小小甲板,坐到他身邊。

  程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為難,如若站著,讓蕭大哥仰著頭對自己說服,確實於禮不合,但若坐下,要坐到他的身旁,距離又有些太近,有親密之嫌。

  見蕭大哥又拍拍身旁的棉褥,她只好輕移蓮步,走下甲板,緊緊低著頭,滿面緋紅。

  雖覺手腳有些發軟,她仍是姿態嫻雅,輕撫下衫,兩條修長的玉腿微並,坐於蕭月生身旁。

  淡淡的荷花香氣令蕭月生心神一蕩,隨即微醺,他看了身旁的佳人一眼,她正低頭埋首,不敢看向自己。

  她挺拔優美的雪頸透著幾抹緋紅,顯然心中極為羞澀,這般美人嬌羞的美態令他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兩人這般坐在一起,看起來確實極為親密,程英幾乎能聞到蕭月生身上的男子氣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想必對方亦能聽得清,令她羞澀得抬不起頭來。

  小船內彷彿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只有兩人在裡面,空氣中亦只有兩人的呼吸之氣,外面的世界,再也影響不了這裡。

  程英心中卻忽然升起一股安寧祥和的感覺,這般於蕭大哥在一起,自己的心竟然這般舒適寧靜,實在難以想像。

  「程姑娘,你找我,想必並非只是想責問我一番吧?」靜靜坐了一會兒,蕭月生終於再次開口相問。

  程英背對著他,低聲道:「嗯,我是想請你幫一幫無雙,她實在太可憐了!」

  「無雙?陸姑娘啊,……唉,流水無情,落花有意,這是自古以來便存在的無奈,蕭某又能如何?!」蕭月生是深知陸無雙對楊過的深情的,雖是為其感到遺憾,卻也沒有太過放於心上,畢竟感情之事,太過虛無,外人難以插得上手。

  「唉——……!」程英長歎一口氣,想起表妹的痛苦,便自纏綿的氣氛中清醒過來,「無雙深知楊大哥不會改變心意,卻仍是癡情不改,不肯忘記楊大哥,整日鬱鬱寡歡,實在令人擔心!」

  蕭月生側頭看了她一眼,她嫩白細嫩的肌膚,令他有種吹彈可破的錯覺。

  「感情之事,最是難纏,只有自己心中明白,別人是難以弄清的,你還是多開導開導她,讓她忘了楊過為好!」蕭月生心中已經隱隱猜到程英的心思,卻不能答應,只能先封住她的口。

  「難道無雙真的一絲希望也沒有?」程英轉過頭,清澈的目光看著蕭月生。

  蕭月生搖了搖頭,輕笑一聲:「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我二弟的性子。」

  他轉首,目向遠方:「二弟的性格好走極端,一旦愛上一個人,便是生死不渝,一生一世,只愛她一人,不像是我,愛這個人,也愛那人,可以同時愛幾個人,算是沒心沒肺。」

  他又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轉過身,看著程英白嫩秀雅的面龐:「你表妹無雙姑娘,確實是個好女子,二弟少年英俊,極討女子喜歡,只可惜他名草有主,只能辜負無雙姑娘了!」

  「難道不能令他如你般再娶一名妻子麼?」程英急忙問。

  蕭月生緩緩搖了搖頭,看了看程英急切的目光,苦笑道:「此事絕無可能!」

  看到程英失望的神情,他歎息一聲:「唉……,他們夫妻感情實在太深,就是自己的女兒,也嫌礙事,丟在了我身邊,你說他能娶別的女人麼?」

  程英默然,本仍存著一絲希望,聽到他拋下自己的女兒,心中才是徹底死了心思。

  蕭月生對小龍女心中極有好感,倒並非那種男女之情,而是一種看到美麗花朵的喜歡,本來,以他的性格,只要自己喜歡的,必被括至囊中。

  但他對楊過與小龍女間的真情抱有一種敬意,不想褻瀆於它,便從未有其它的心思,只是純粹的欣賞與喜歡,小龍女冰姿絕色,男人不喜歡,那便不正常。

  小龍女性格冷淡,便是對楊過,心中雖愛意濃深,形之於外,仍淡淡的,況且對其他人!總是淡淡幾句,便不再理會。

  但對這個大伯,她是迥異於別人,顯得極外耐心。

  蕭月生對冷若冰霜的女子,總是喜歡逗弄一番,令其破去冰冷的外套,這也是一種征服欲作祟。

  對小龍女,他也不例外,總是喜歡逗引她多說話,小龍女對這個大伯敬重異常,自然會被他得逞,因此兩人的感情也是極好。

  想讓蕭月生說服楊過再娶一妻,是程英的天真心思,也是她心中憂慮,無奈之舉。

  莫說是讓蕭月生說服楊過,就是楊過自己真想再娶一妻,蕭月生也會極力制止,免得令小龍女傷心,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徑,他做起來也是理直氣壯的。

  「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與其讓其抱著幻想,還不如另起爐灶,再接新枝!」蕭月生這話說得不痛不癢,且兼粗俗無比。

  程英歎息一聲,暗中斜了蕭月生一眼,說得輕巧,如這般容易,當年的李莫愁,為情而入邪途,造下多少殺孽,如果真能這般忘卻,天下間哪會發生那般多的恩怨。

  蕭月生看程英愁眉不展,蹙眉無奈的模樣,有些憐惜,輕聲道:「程姑娘,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也不必強求,再說,心有所寄,總比那些渾渾噩噩,沒有愛過的人強上許多,只須令陸姑娘放開胸懷,愛到極處,自然會忘了自己,也不會計較太多!」

  這幾句話說得頗得情之三昧,令程英刮目相看。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掠了掠鬢旁幾縷秀髮,泛開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道:「是呀,愛到極致,自不會計較自身得失。」

  蕭月生笑了笑,心中卻知自己只是說說罷了,愛本身便是一種自私的感情,又如何能不計得失?只是自欺欺人之談罷了。

  「我倒有一番想法,可供程姑娘參考一番。」蕭月生想了一想,抬頭對程英說道。

  「哦?還有辦法?」程英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草。

  「可令陸姑娘暫住我府上,雖不能令其得償心願,卻也能略解相思之苦,再說我府中人多,也可解其寂寞。」蕭月生說出這番話,也是下了極大決心。

  如使陸無雙住在觀瀾山莊,他定然免不了受二弟的一通埋怨,再說院內有一個非自己妻妾之人,也是礙手礙腳,無法如同以前那般尋歡作樂,這對他,實在是個極大的犧牲。

  這是看到程英對自己的表妹這般擔心,甚至冒然跑來找自己幫忙,實在可佩,方才做出這般犧牲。

  當然,陸無雙住下來,她的表姐,自然也會跟著同住,能每天看到程英這個淡雅秀麗的美人,也是一種享受,他自然是喜歡的。

  事情對自己沒有一點兒好處,他也是不會去做的。

  「這個……」程英有些遲疑,有些無措,她實在沒想到蕭大哥竟會這般說。

  蕭月生轉過頭去,低首俯身查看湖中深水下的游魚。

  因為有他的禁令,南湖之中,無人捕魚,這裡便成為魚兒的樂園,十幾年下來,水中之魚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蔚為壯觀,也是遊覽南湖的一景。

  「蕭大哥,我回去與表妹商議商議,看她如何想法。」程英最終沒有斷然拒絕。

  蕭月生可有可不有的淡淡點頭,看著湖水深處的游魚,心中想起小鳳溫柔如水的嬌顏,心中喜樂,眼前淡雅的美人兒,在他眼中倒褪去了幾分顏色,令他有些索然起來。

  「我們回去罷……」他開口,看了看天色。

  「嗯……」程英雖感有些悵然,卻只能答應。

  於是一葉扁舟,載著一男一女,緩緩向南面堤壩而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19:52:45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章 藥館
  
  嘉興城 回春堂

  嘉興城內,問起哪家醫館最佳,醫術最高,自然首推回春堂,回春堂內,有素手仙子坐鎮其中,任何疑難雜症,皆能手到病除,且其貌美如仙,仁心仁性,實為嘉興城內的觀音大士。

  回春堂座落於嘉興城中心位置,南北大道與東西大道交匯之地,東南之角,便是回春堂所在,明眼之人,一瞧其所處位置,便知其背景不凡,這般佳地,權錢俱備者,方能擁有。

  大道的十字路口,除了回春堂,其餘三角,為三座酒樓,俱是氣派非凡,令窮者望而卻步,使平房狀的回春堂顯得極為惹眼。

  回春堂面積極大,門前兩根雲紋雕柱,撐起泛金額匾,上書回春堂三字,金鉤銀劃,筆勢迥勁,有凌雲之氣。

  這回春堂是蕭月生依現代醫院的格局所設,共三進屋,外間為休息迎賓之所,內置暖椅籐床,矮墩木凳,還有些詩書之類,供等待者消遣休息。

  二進便是藥櫃與醫室,這進屋子面積極大,北角為藥櫃藥櫥,南角為幾張八仙桌,是供大夫行醫之用,桌上各放著玉牌與筆墨紙硯,牌上寫著行醫者的姓名。

  再裡面一進,則是醫館的休息之所,置有床榻暖椅,香幾茶具,更有幾櫥櫃的醫書,可以參考之用。

  醫館內的幾位大夫各有所長,負責接待之人,便根據其症狀,發放兩個號牌,一牌上寫哪位醫生,另一牌則寫號碼,按序進入。

  這一套略具現代醫院的模式,在回春醫館施行的極為得力,也是醫館獨特之處。

  這處醫館由小鳳負責,蕭月生自從建館,也沒來過幾次。

  此時,剛過午膳之時,醫館內頗為冷清。

  迎賓之處,兩個相貌清秀的妙齡女子坐於長長的案幾之後,嘴裡說著話。

  其中那身材豐滿之人撥弄著手中的白色玉牌,一邊慵懶的道:「這幾日倒是清靜,小蘭,聽說莊主過幾日要再娶妻吶。」

  另一女子名叫小蘭,身形削瘦,卻瘦不露骨,顯得骨骼勻稱,婷婷玉立。

  她亦是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冬日的午後,總是令人發困。

  「唉,莊主乃天神下凡,多娶幾房夫人也是應該。」她拾掇了一番案幾,坐到案後,又道:「我看小鳳夫人也並未顯得不高興,小梅,坐直!趴在案上成何體統!」

  小梅依言直起身來,像是費了很大氣力一般,她伸了個懶腰,豐滿的胸部像要破襟而出一般。

  「不知未來的莊主夫人是何模樣,能不能配得上莊主?」小梅潔白的手輕捂小嘴,她不自覺的打起了呵欠,怕小蘭又是一通說,自然能掩則掩。

  「這便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了,我們還是做幹好自己的活最重要,嘻,你那陳二哥哥這幾天怎麼沒來找你?他不是回來過年麼?」小蘭忽然嘻笑道,臉上帶著幾分調笑之意。

  「唉,他被派去襄陽迎親了,得過幾天才能回來呢!」小梅苦惱的長歎了口氣。

  「哦——,怪不得你這幾天總沒精打采呢!……這可是個好差使呀,做好了,便可得莊主賞識,將來必會受到重用,這般好事,你還悶悶不樂,真是沒見識的小丫頭!」小蘭纖細的蔥蔥玉指輕點她的腦頭,帶著恨鐵不成剛的憤憤。

  「哦?真的?有道理呀!」小梅懨懨欲睡的臉上忽然變得生動,眼神亮晶晶的盯著對面的小蘭,歡快的笑了起來。

  「嘻嘻,二哥說他前一段時間見過莊主與小玉小月兩位夫人呢,可是我問他在哪裡見到的,他卻不肯多說,怪不得他能回來過年呢,定是莊主見到他表現好,才破例允許!」小梅兩隻小說緊握,清秀的俏臉彷彿帶著亮光。

  「這次又被莊主派去迎親,看來他很受莊主器重呢!嘻嘻,怪不得他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呢!」她瞇著圓圓的眼睛,帶著憧憬的表情。

  小蘭看她眉開眼笑的模樣,不由笑了一下,道:「看來出去歷練果然能鍛煉人,陳二那軟綿綿的傢伙,如今也變得極有氣魄,不再是那青澀的小男孩了!」

  「哼!小蘭,你總是瞧不起人,二哥本來就很有氣魄嘛!」聽到自己心上人受到貶低,小梅自然是奮力辯駁。

  「好吧好吧,就算是吧,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也怪不得你!」小蘭笑道,「咦,他們吃完飯了。」

  此時,七八個男人推開厚厚的布簾走了進來。三位年長之人,皆白鬚飄飄,極有清氣,另外四人則是年輕的小伙子,舉止斯文,極像讀書之人。

  「孫老,李老,董老,你們吃好了……」小梅小蘭忙起身相迎,這三人乃是醫館的行醫大夫,醫術高明,頗有專精。

  幾人也笑著點頭回應,小梅小蘭專門負責迎接病人,但其權力不小,不像他們,只負責替人看病。

  另四人,一人是負責抓藥,另三人則是老者的助手,亦是徒弟,都是觀瀾山莊之人。

  他們吃飯之所,大多是在附近的雲來酒樓,他們去吃飯時的價格也是極為便宜,蓋因雲來酒樓屬於觀瀾山莊名下產業。

  他們沒坐下多久,剛將茶煮上,還未來得及享用,便聽到一陣喧鬧聲響起。

  「快,快,大夫,快救救我師兄!救救我師兄!」小梅小蘭剛坐下,門簾便被掀起,三人闖了進來,一人後被背著一人,另兩人扶在身後。

  小蘭忙上前查看,一看即知是劍傷,受傷人的後背被人緊捂,仍在流血不止,血從手指間湧出,順流至其胳膊上,那捂傷之人毫無覺察,滿臉急色的望著小蘭,口中仍大呼救人。

  「小梅,馬上發信通知鳳夫人!」小蘭對身邊的小梅吩咐,袖衫微微一擼,對那大呼小叫之人道:「鬆手!」

  那捂傷之人濃眉大眼,臉膛方正,聲音宏亮,此時卻六神無主,臉上帶著血痕,正惶惶然,雖聽到小蘭的說話,卻兀自叫道:「快找大夫,快救我師兄!」神情間有些狂亂。

  小蘭這些事經歷過不少,自然知道他是激動過度,心緒有些失常,這時跟他講道理根本行不通。

  「放開!」小蘭不再與他廢話,上前一探玉手,那只捂傷的大手如觸電般不由縮回,現出一道長長的傷口,翻著血白的肉,鮮血猛的湧出,順勢流下他的後背,滴到厚厚的棕色地毯上。

  接著纖纖的玉手幻出數道殘影,疾點於傷口周圍,然後順勢而上,至玉枕方止。

  眨眼間,已經點完,此時那旁邊那兩人兀自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目瞪口呆的望著她。

  「把他放到榻上,快些,俯臥!」小蘭看兩人呆呆的模樣,嬌聲叱道。

  那前面背著傷者之人忙走到屋子東面的竹榻前,此時那傷口的血慢慢止住,不再如剛才那般向外湧。

  別兩人如夢初醒,忙上前幫忙,將那面色蒼白嚇人的傷者臥俯放倒於榻上。

  小蘭自懷中拿出雪白的絲絹,擦了擦滿是鮮血的玉手,隨手將絲帕丟到案上,來到榻旁。

  此時,傷口的血已經完全止住,小梅從屋裡走了出來。

  「通知夫人了麼?」小蘭看著那人的傷口,問道。

  「嗯,已經通知夫人了,很快就會過來。這人流這麼多血,還能救活麼?」小梅點點頭,低聲問道。

  她的聲音雖低,卻仍被另三人聽到,六道銳利的眼神投了過來,小蘭嗔怪的瞪了小梅一眼,又看了看傷口,道:「應該還來得及,我剛才用封元指將他後部血氣封住,瞧他呼吸,應該還可以堅持。」

  說罷,再出手封閉了傷者下身的經脈。

  「請問……你是醫生麼?你是素手仙子麼?」那後背滿是鮮血之人遲疑的問。

  他年紀比另兩人稍大,清瘦的面龐,此時滿臉大汗,仍未消去,他此時方才想起還不知面前這位少女是誰。

  小蘭搖了搖頭,接過小梅遞過的絲絹,用力擦了擦手,笑道:「我們夫人馬上就到,有她在此,這人性命無憂。」

  三人同時吁了一口長氣,臉上慢慢鎮定下來。

  「你們是楓葉劍派的麼?」小梅看到他們衣襟處的標誌,看了看臥在榻上的人,順口問道。

  那三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那年紀最大之人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正是,我們乃楓葉劍派弟子。」神情間,猶帶著幾分豪氣。

  「據說楓葉劍派劍法不錯,為何被傷得這般嚴重?」小蘭秀眉微蹙,不解的問道。

  「哼,還不是那清微派的無恥小人,他們竟然無恥偷襲,才傷得了段師兄!」剛才那方臉漢子咬牙切齒,狠狠說道,仍帶著幾處血跡的臉,竟有幾分猙獰之色。

  「是誰——說清微派是無恥小人?」一聲沉厚的聲音自簾外響起,步進三個年輕之人。

  這三人皆身穿青色長衫,腰間掛著長劍,長袖飄飄,倒有幾分飄逸氣質。

  三人年齡與楓葉劍派之人相仿,眼神更加銳利。

  「是誰說我們清微派是無恥小人?」三人之首,那蓄著長鬚,面色清奇之人喝問,如芒的雙睛盯著楓葉派那三人。

  「我老鄧說的,那又如何!如果不是無恥偷襲,憑你們三個貨,又如何能傷得了我段師兄?」那楓葉劍派的方臉漢子聲音極大,滿是憤怒與不屑。

  「哼哼,姓段的,那也是徒有虛名!」他忽然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臥在榻上的那人,轉身道:「鄧方川,你也不必對我瞪眼,你那三腳貓的劍法,還未放在楚某的眼中!」神態間,帶著輕蔑之色。

  那方臉大漢鄧方川頓了一頓,他自知雖然楚南風這廝劍法與段師兄相差甚遠,但較之自己,卻要高明不少。

  他性格魯直,雖是極為氣憤,卻也無法說謊,紅著臉,氣息加粗,心中極為憤怒。

  他身旁年紀稍長之人拱了拱手,不亢不卑,道:「各人劍法如何,大夥兒自是心中有數,並非嘴上便能說清,你們這番前來,莫非還要趁人之危不成?!」

  小蘭對這些武林中的打打殺殺毫無興趣,她走到榻前,看了看那人,察其呼吸輕重,脈搏強弱。

  「你是那楓葉八劍中的第五劍吧?」楚南風傲然而問。

  「正是我五師兄!」楓葉三人中那年紀最輕之人此時開口,聲音中尚帶著幾分稚氣。

  楚南風輕笑一聲,斜著眼,不屑的道:「你們楓葉八劍中,也就段天涯還會使幾招劍法,其餘之人,實在難以入目!」

  旁邊那兩人跟著起哄,發出幾聲冷笑,以輕蔑的目光掃視楓葉劍派的三人。

  「你……」鄧方川大怒,梗著脖子,就要上前。

  「八師弟!」孫定堅伸手一擋,止住他的衝動。

  「二位姑娘,不知鳳仙子何時會來?」他不再理會清微劍派之人,轉身問小梅小蘭。

  小蘭將手從那昏迷不醒的段天涯胳膊上拿開,看了看眾人,道:「鳳夫人馬上就到,你們無關之人先出去吧!」

  「這位姑娘,請問這人還能救活麼?」楚南風旁邊,一位面目平凡的男子走到榻前,指著榻上的段天涯問。

  「怎麼救不活?在我們鳳夫人手下,還沒有救不活的人!」小梅瞪了那男子一眼,嬌聲道。

  那清微劍派的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那楚南風表情一凝,暗暗對那榻前之人點點頭,眼睛中殺氣畢露。

  「得罪了!」那人輕喝一聲,長劍出鞘,如匹練般刺入榻上毫無知覺的段天涯。

  「無恥!」

  「該死!」

  孫定堅三人大驚,目眥欲裂,拔劍向那人衝去。

  忽然兩柄長劍如毒蛇吐信般自他們身後襲來,攻其要害,逼得他們不得不自救。

  那鄧方川對四師兄段天涯感情最為深厚,此時竟不顧肋間刺來的長劍,長劍刺向榻邊的男子,以解四師兄之威。

  而那刺殺段天涯之人也是心性勇毅之輩,知道除去段天涯這個心腹大患,時機難覓,錯過這次,再難辦成,不顧鄧方川刺來的利劍,義無反顧,欲以已命換段天涯之命。

  巨變發生在剎那,小蘭小梅畢竟經驗尚淺,未到預料,即使如此,二人超絕的身手亦體現無遺,小蘭單掌輕探,後發先至,刺向段天涯之劍即已脫手而飛,劍柄對牆,彈了一彈,落到了地毯上,卻未發出什麼聲響。

  小梅則伸掌輕推,鄧方川魁梧的身子如草人般飛起,落於不遠處竹榻旁,穩穩當當,宛如慢慢走到那裡站定。

  「住手!」制止各自殺戮,小蘭輕喝,卻已生怒,暗中夾雜著深厚的內力。

  清脆的聲音在那五人聽來,卻宛如天雷乍響,震耳欲聾,令他們臟腑鬱悶,升起陣陣嘔意。

  五人大驚失色,這番才知,眼前的小女子,竟身懷如此深厚的內功,實在匪夷所思。

  「你們幾人,把回春堂當做什麼地方,怎能擅自動武?!」小梅厲聲喝問,她也被這幾人氣壞了,自從回春堂開業伊始,嚴懲幾個鬧事之徒,從此回春堂還再未敢有人在此動武。

  剛才如不是她們反應迅速,身手尚可,如今恐怕已經是血濺五步,再添人命了!

  「你們三個,出去!」小梅指了指楚南風三人,又指了指門口,示意他們離開。

  「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哼,今日,無論如何,定要讓那姓段的上路!」楚南風心中震驚,雖微微打鼓,卻無法打消他除去段天涯的決心,這段天涯劍法精奇,錯過今日,再難有機會除去此患。

  那榻邊的清微劍派之人心中苦笑,只有他知道小蘭的那對玉掌是如何厲害。

  他本是低調之人,平時在劍派內,顯露出的武功只有全部的六七成,故只武功排在第四,如果全力施展,即使派內第一高手大師兄,也能鬥個棋鼓相當。

  剛才拚命之際,他顧不得隱藏實力,全力出手。

  但那纖纖玉手看似極慢,卻恰恰等在那裡,彷彿自己的劍是要將她玉掌刺穿一般,他卻有苦自知,不是劍要刺掌,而是玉掌等在長劍必經之處,長劍根本來不及躲開。

  這般恐怖的掌法,前所未見,即使他心志堅強,也是微微悚然,深知今日已經無法達成心願。

  小蘭面罩寒霜,冷笑一聲:「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瞧,竟敢在回春堂鬧事!小梅,將他們扔出去,再進來,就打斷他們的狗腿!」

  她已經被這三人激怒,憑這幾人三腳貓的武功,竟然還敢驕傲自大,委實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實在是可笑之極!

  「小蘭,怎麼回事?」一陣柔和悅耳的聲音忽然在眾人耳邊響起,一位身穿雪白裘衣女子陡然出現在堂中,布簾竟然絲毫未動。

  那女子膚白如雪,眉彎目秀,顧盼之間,隱隱透著溫柔,令人如見珠玉,自慚形穢,在那溫柔的目光之下,令人感覺慈祥的母親正望著淘氣的自己,不忍放肆。

  「見過鳳夫人!」小蘭小梅忙上前見禮。

  此女便是蕭月生的妻室之一小鳳。

  小鳳伸出雪白如玉的雙手,將她們扶起,對眾人輕輕點點頭,極為謙和有禮。

  掃了室內一眼,忙來到榻前。

  她素手一探,緩緩按於傷口旁,美目微閉,旋即睜開,微微一笑,如同溫暖的陽光射進堂內,令眾人眼前一亮,週身一暖。

  「無妨,並未傷及要害,只是失血過多,多服些增血之物,慢慢調養即可!」小鳳素手離開段天涯的傷口,神色輕鬆。

  「小梅,你去取些凝血散給他敷上,小蘭,待給他敷上凝血散後,你將封元指解開,時間太久,對他身體無益。」小鳳離開竹榻,柔聲吩咐,卻透著不容拒絕的雍容之氣。

  小蘭小梅各自答應一聲,小梅迅捷的進入內堂,很快取出一貼如同膏藥之物,即是凝血散,還有一小壇烈酒。

  先用烈酒將傷口洗淨,然後將凝血散貼上傷口。

  小蘭玉掌輕拍段天涯週身,十幾掌下去,方才罷手。

  楓葉劍派與清微劍派自小鳳出現後,皆是為其神采所懾,竟只知眼珠跟隨她的身影而轉動,而無法活動自己的身體。

  小鳳見兩女已經處理完畢,滿意的點了點頭,溫柔的笑道:「你二人皆有進步,小蘭的封元指火候日深,進境極快,實在可喜,小梅的手法也日益精熟,倒也用心,今日此人能得救,全賴救治及時,如果等我趕來再施救,恐怕最已失血而亡,你們倆可算是救人一命了!」

  二女忙喜滋滋的謙遜。

  那楓葉劍派三人固然欣喜異常,忙上前要跪倒謝禮。

  但他們卻發覺自己根本跪不下去,膝下彷彿有氣墊相托,隱隱帶著柔韌,任他們如何發力,也不能跪下分毫。

  小鳳柔聲微笑:「三位勿須多禮,救死扶傷,本是醫者本分,何必相謝!此人身體太弱,先毋移動,待其自行醒來,方能活動,你們先在此休息,估計傍晚即可離開。」

  三人忙又是一番言謝。

  此時,楚南風三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覺頗為尷尬。

  「楚公子是吧?」小鳳轉過身來,盈盈的眼波投到楚南風身上,令他感覺身上一暖,內心竟然再無殺伐之意。

  「在下楚南風!」他畢竟不是俗子,定力頗佳,此時已經能定下心神思考。

  「楚公子,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楚公子一番?」小鳳的柔聲細語,令人心神寧靜。

  「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鳳這般風姿,這般軟語,任是鐵打的漢子,亦會變成繞指之柔。

  「不知楚公子當初習武之目的為何?」小鳳妙目流盼,輕輕注視著楚南風,卻絲毫沒有咄咄逼人之態。

  「這個……」楚南風忽然有些赧然,「習武之目的,自然是鋤強扶弱,行俠仗義。」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也是有些臉紅。

  「鋤強扶弱,行俠仗義……,說得好!」小鳳輕讚一聲,轉而又問:「不知楚公子如今是否做到此點?」

  「這個……」楚南風有些訕訕,「這個,……在下慚愧!」

  「楚公子,妾身生平,最敬佩之人,便是那郭靖郭大俠!」小鳳語氣柔和,絲毫未有深逼之意。

  「郭大俠麼?在下也是深為敬佩的,他武功絕頂,可堪當世第一高手!」見小鳳未再繼續問下去,楚南風大呼一口氣,同時也為其善解人意帶有幾分感激。

  「我敬郭大俠,並非是其武功如何高強,而是,郭大俠他有著一顆悲憫的仁義之心!」小鳳輕抬玉臉,淡淡帶笑,在楚南風眼中,她的笑容裡帶著聖潔的氣息,令人俗念俱消,心神平和。

  「夫人說得是!南風受教!」在這般祥和聖潔的女子面前,他絲毫沒有其他心思,只覺其可敬。

  見到楚南風的誠懇態度,小鳳點點頭,覺得此人也非冥頑不化之人,便又道:「外子曾對我說過,武功之極,便是仁者無敵。郭大俠資質平常,能有這番修為,其多因仁心所致,望楚公子能體會其中奧妙,能以劍濟世,匡扶正義!」

  「夫人教誨,南風深銘於內,今日暫且告退!」說罷,低身拱腰,作揖轉身,大步掀開門簾而去。

  清微劍派另外兩人亦是做了一揖,默默轉身離開。

  「多謝夫人!」孫定堅見那三人離開,忙上前謝過小鳳。

  小鳳輕輕搖頭,歎息一聲,看了他們一眼,微微笑道:「你們不必謝我,這番他們只是暫時離開,不再在堂內生事,並非就從此不再找你們,小女子可不敢自滿的認為,我的一番話,便能讓他們改變主意!」

  「夫人,我剛才真想把他們扔出回春堂外!」小梅憤憤的說道。

  小鳳輕柔地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能不用武力,便別用武力,這可是最偷懶的方法!長此以往,便成了只會動武,不會用腦的莽夫!」

  「是——,夫人!小婢遵命!」小梅嬌笑道。

  那楓葉劍派的三人卻微微有些赫然,畢竟這番話,感覺像在說自己一般。

  小鳳再仔細叮囑了幾句,便倏然消失,回到了觀瀾山莊。

  明日,自己的公子爺便要去襄陽迎娶郭大小姐,這會兒府上已經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婚禮,忙得很,自己的幾個姐妹也都各有需要忙的事,她則負責婚宴。

  這次婚禮,蕭月生並不準備大辦,只是請幾個相熟之人,聚到一塊兒,吃頓飯,便算是告知宣佈郭芙已成為蕭夫人。

  這也是他的一番苦心,當初完顏萍嫁給他時,婚禮便是極為簡單普通,甚至有些寒酸。

  當時他相熟之人極少,完顏萍倒是有那些大金遺老追隨者,為數不少,在莊內辦得極為熱鬧。

  但那畢竟只是請了些自己人,沒有外人,便顯得不那般隆重。

  如今娶郭芙時,辦得太過隆重,完顏萍並會傷心更甚,他可不想往她的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

  郭靖黃蓉嫁女心切,只想到女兒能夠幸福,這些俗禮,他們倒也是不太在乎,雖說兩妻不分大小,便畢竟先後有別,不愈前者,對將來的相處也是大有好處。

  郭芙自己更不會在乎,如今的她,經過十幾年的痛苦折磨,越加豁達,認清了何物才是最珍貴,對她來說,能讓自己陪在蕭大哥身邊,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好的恩賜,再奢求太多,會遭天忌。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痛苦更會改變一個人,郭芙在兩者的改變之下,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子,再非以前那個嬌縱毛躁的大小姐。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0:55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一章 旁論
  
  臘月十六,晴

  這個日子,對於郭芙來說,終生難忘。

  按當時的習俗,須六禮俱備,方是正統。

  但兩家離得太遠,若要依禮而行,沒有半年功夫,無法辦到,實在麻煩非常。蕭月生便擇其主要而行之,那些細枝末節,能省則省。

  這已經令郭靖夫婦滿意無比,當年他們二人結婚,比這個更簡單許多,黃藥師對這些禮法深惡痛絕,又怎會去循禮而行。

  一句話,便將黃蓉嫁給了郭靖,婚禮根本算是沒有舉行,如今,他們還不是恩恩愛愛,和和美美麼。

  郭靖黃蓉想得雖妙,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的身份早已不同,像郭大小姐出嫁這種事,又豈是尋常小事。

  郭靖夫婦在襄陽,德望尊隆,人們皆敬如神明,甚至有不少人家中立起了他們夫婦的長生牌位,祈求老天保他們夫婦長命百歲,以保襄陽不被蒙古所破。

  在襄陽百姓的眼中,郭大俠在,則襄陽城在,郭大俠不在,則襄陽必破,那時必會被蒙古人屠城,誰也無法活命。

  人們到郭靖夫婦的愛戴,愛屋及烏之下,對郭府的三位小姐公子也是頗有愛護之意。

  襄陽城 悅來酒樓 傍晚時分

  「賀老三,今兒咋有空過來了?」

  「今天休值,快,給我上兩盤滷牛肉跟豬蹄,這兩天,我的嘴都淡出鳥來了!爺爺的!」

  一位墨黑臉龐,身材魁梧的大漢蹬蹬的上了樓,沖那迎上來的身材圓滾的掌櫃的嚷道。

  「兩盤——滷肉,一盤——豬蹄,用大盤上!」那掌櫃的拖著嗓子,衝著廚房間喊了兩聲。

  「知道,兩盤滷肉,一盤豬蹄,大盤!」廚房裡一男子大聲應道,重複了一次。

  這座悅來酒樓並不大,只有十幾張桌子,桌凳皆有些破舊,卻極為整潔,顯然這所酒樓存在的時間並不短。

  悅來酒樓的位置也並不佳,靠近東北角,這裡沒有什麼集市,有的只是平常百姓的住宅。

  悅來酒樓自現在掌櫃的父親創立,年頭已經五十有餘,算得上是一座老店,酒樓的菜做得好吃,價格公道便宜,倒也能安安穩穩的賺些小錢,生意不鹹不淡,足夠溫飽,這也讓掌櫃的很滿足。

  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是周圍的人家,有親戚上門,需宴請客人,一般會到此處,或有喜事慶賀,也會來此大吃一頓,沒事時,也會到此樓喝幾杯茶,熟人們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聊天侃地。

  悅來酒樓便成了一座聚所,大伙有事沒事就會湊在這裡,一塊兒說說話,擺擺龍門,倒也其樂無窮。

  那酒樓掌櫃的倒也會做人,免費供應茶水,歡迎大伙在此閒坐。

  此時,乃是傍晚時分,正是人們閒下來之時,做完一天的活兒,終於能坐下來好好歇一歇,這樓中便坐了滿滿噹噹的人,有的吃飯,有的喝茶,熱鬧得很。

  「賀老三,蒙古兵不是早就退了麼,你們護城軍還有什麼忙的?!」坐在人群中一個灰須老者端著茶盞,悠悠然的問道,這老者面龐清瘦,精神矍鑠,灰須一根一根,根根帶肉,保養的極好。

  「是呀是呀,蒙古兵一退,不就沒你們護城軍的事了麼?」眾人七嘴八舌,紛紛提問,頓聽酒樓裡哄哄做響,喧鬧不絕。

  「呵呵,你們這般想法是不錯的,但是……,我們頭兒卻在幾天前,忽然將我們召集在一起,說要加強城內的安全,唉,整天得跟那些兵甲一般巡邏,實在忙死了!」賀老三看起來人緣不錯,整個樓裡的人都豎起耳朵聽他說話。

  他是人來瘋,看到眾人的眼光皆聚焦在自己身上,心下大是興奮,他體格健壯,身具武功,自然是中氣十足,說話宏亮,聲音在樓內哄哄作響,人們想不聽,除非是捂上自己的耳朵。

  「嗯,賀老三這般忙碌,卻也是為了我們襄陽城的百姓,來,我們先敬賀老三一杯茶!」那老者撫了撫自己頜下的灰須,抬起茶盞,沖賀老三虛虛一敬。

  這老者在眾人之中甚有威望,當下眾人皆皆附和,拿起手邊的茶盞,喝上一口,卻也有胡亂湊熱鬧之嫌。

  賀老三連忙站起來,用力的胡亂擺著手,墨黑的老臉雖然微微發熱,卻也難以看出其顏色的改變,「不敢不敢,陳老爺子,你可折煞我賀老三了,愧不敢當,保護我們襄陽城,還是需要郭大俠夫婦,我這個小卒只是在後面搖旗吶喊罷了,又怎能居功!」

  「對郭大俠夫婦,我等自然是感恩戴德,沒有郭大俠,我們襄陽早已城破人亡,來,我們再敬郭大俠夫婦一杯茶,祝他們二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陳老爺子聽到郭大俠三字,心中肅然起敬,又抬盞舉杯,身體轉向南方,高高一舉,卻發覺盞中竟然沒了茶水。

  他畢竟老練,歷經世事,心下雖然尷尬,卻也不慌,裝做盞中有茶的模樣,一飲而盡。

  他祝福之言雖極為通俗,但這裡之人甚少讀書,聽來也是極有學問的賀詞。

  眾人這次不再如剛才那般起哄,紛紛表情肅穆,樓內忽然沒有了聲響,唯有不遠處廚房裡傳來的釘釘鐺鐺鍋勺撞擊之聲。

  其中不少人盞中無茶,學陳老一般虛飲空氣。

  圓滾的老闆忙拿著大茶壺,次弟將眾人茶盞注滿。

  又是那陳老爺子開口:「賀老三,你們有異常之舉,莫非是因為有什麼事麼?」

  不等賀老三回答,已經有人在旁答話:「定是那些蒙古人想暗算郭大俠夫婦,你們聽到什麼消息了吧?」

  「對對,定是如此,那些蒙古人在戰場上拿郭大俠夫婦沒有辦法,便想用卑鄙的手段暗中加害,那些蒙古人,著實可惡至極!」

  大夥兒對蒙古人,啖其肉,喝其血,抽其筋,剝其皮,方能以解心頭之恨。

  幾句話,繞到了蒙古人身上,人們自然是義憤填膺,紛紛出言。

  賀老三剛想答話,看到眾人這般紛紛擾擾,也只能無奈的瞪瞪眼,坐下來悶頭大吃。

  看到眾人七嘴八舌的毒罵那些蒙古人,陳老爺子也不好讓他們閉嘴,罵上幾句,出出心口的悶氣,會使人心情舒暢,對身體大有裨益,也算是健身之法。

  他也不能大失身份的同他們一起痛罵,只能微微闔眼,端手靜坐,宛如老僧入定。

  待得眾人罵得有些口乾舌燥,想要休息一陣子,聲音漸小之時,陳老爺子方睜開雙眼,掃了眾人一眼,微笑著對已經打著飽嗝的賀老三說道:「賀老三,快說說吧,老朽倒是極為好奇的!」

  賀老三這時飽了口舌之欲,聽到陳老爺子的話,將腆著的肚子收了收,笑道:「陳老爺子動問,我賀老三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好小子,別油嘴滑舌的,快說!」陳老爺子緩緩撫髯,微微一笑,不失自得之意。

  「是,小子這便說,嘿,郭大小姐眾位知道吧?」賀老三接過掌櫃的遞過的熱茶,開口對眾人問道。

  「郭大小姐?郭大俠的千金麼?」有一粗豪嗓音之人忙問。

  賀老三點點頭,斜睨了眾人一眼。

  「這誰不知道哇,我曾在近處看過郭大小姐一眼,哇,長得真像畫裡的人一般,俊得不得了哇!」另有一人搶先回答,身子乾瘦,焦黃的臉上帶著密密的麻子,此時他帶著炫耀的語氣,大聲說道。

  「嘿嘿,劉麻子,你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又拿出來曬曬,你真見過郭大小姐麼?」那人身旁一個高個子的結實大漢帶著譏笑問道。

  「當然見過!孫大炮,你還別不信?!」那劉麻子高聲叫道。

  「你縱是見過,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拿出來顯擺!」孫大炮故意不看他,帶著幾分不屑,懶洋洋的拿起了桌上的茶盞。

  「哼,那也比你強,你連見都沒見過吧!孫大炮,怪不得你總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嫉妒我了!啊?哈哈——」那劉麻子也是口舌便給之人,絲毫不輸下風。

  「你……!」孫大炮重重將茶盞一頓。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鄰里街坊的,鬧什麼鬧!」陳老爺子擺了擺手,將兩人壓住。

  「要說郭大小姐麼,我倒是見過幾面的。」陳老爺子輕撫了撫那有些稀疏的灰色鬍鬚,緩緩而談。

  「陳老爺子,你老人家見多識廣,那郭大小姐真的如傳聞中那般美麗麼?」那孫大炮開口問道,態度極為恭敬。

  眾人的目光皆聚集到陳老爺子身上,眼中滿是好奇,他們對郭大小姐的美貌也是聞名已久。

  陳老爺子掃了眾人一眼,動作愈加凝緩,慢慢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郭大小姐的美貌,確實是天下少見。恐怕也只有那小龍女能夠比得過她了!」

  「小龍女?是神雕大俠的妻子小龍女麼?」有人問道。

  「嗯,十六年前,老朽有幸參加了武林大會,見識到了小龍女的風采,確實不愧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不過,我們的郭大小姐,卻也並不輸於她,小龍女像是天上仙女,郭大小姐則是地上的龍女,實是各擅秋場,難分軒輊!」曾經參加了十六年前的武林大會,是陳老二爺子平生最為自豪之事。

  「唉,可惜,這兩位絕世美女,我們一個也沒福分見到!」那孫大炮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呵呵,孫大炮,我看這也未嘗不是好事,如果見了那般美人,再看家裡的娘子,個個都成黃臉婆,不堪入目了!」

  那孫大炮旁還坐著一個尖臉中年人,見孫大炮唉聲歎氣的模樣,便說話開解於他。

  「孫大哥這塊實在太對了!」劉麻子一聽這話,心中頓起共鳴,忍不迭的出言附和。

  「嘻嘻嘻,看來,劉麻子你是深有體會呀!」那孫大炮性子開朗,心情很快便開朗,見到劉麻子深有慼慼然的神情,忍不住開口笑道。

  眾人皆笑成一團,心中大為平衡。

  「陳老爺子,這郭大小姐為何這般難以見到?你看那郭二小姐,整天在外面玩耍,我們常常能夠遇見,我還跟她打過幾次招呼呢,她可是一點兒也沒有小姐的架子,極為親切!」

  賀老三見陳老爺子對郭大小姐似乎有些瞭解,忙問出了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也是他們護城軍所有人的疑問。

  「這個麼……,老朽也並不甚清楚,武林大會以前,郭大小姐還是極為開朗,常常出現在城中,但自武林大會後,卻很少能見到郭大小姐的身影了,她人也變得冷冷清清的,唉,也不知是何緣故……!」

  陳老爺子表情也是頗有疑惑,不知郭大小姐遇到何事,竟變化如此之大。

  「您老也不知道麼……?」賀老三有些失望。

  「老朽猜測,想必是與情有關吧……」陳老爺子見賀老三那般失望,忍不住將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情?」賀老三登時來了精神。

  陳老爺子頓了頓,其實不想說,但看到賀老三急切的神情,念在他平日對自己格外尊敬,他也不忍令他失望,便緩緩開口道:「其實,這只是老朽的猜測,你想,憑郭大小姐這般的美貌,再加上她的身份,嫁個如意郎君可謂是易如反掌,可是,為何這麼多年來,她仍一直小姑獨處,遲遲不嫁人呢?」

  「為何呢?」

  「想必定是郭大小姐心中已有心上人,只是不知為何,那人卻遲遲未露面!以我看來,想必是在英雄大會上,她鍾情於哪位少年英豪了吧,只是她這般癡癡的等了十六年,實在是難得,可敬可佩呀!」

  薑還是老的辣,三言兩語,陳老爺子便將事情的大概推測出來。

  「怪不得,我們襄陽這麼多好漢男兒,都不放在郭大小姐的眼中呢,原來如此!」賀老三很是相信陳老爺子的推斷,他一向是算無遺策。

  「不過,嘿嘿……」賀老三忽然笑了起來。

  「怎麼了?」陳老爺子莫名其妙。

  「不過,老爺子,你可知我們這一陣為何這般勞苦?嘿嘿,因為郭大小姐就要出閣了!」賀老三高聲說道。

  「什麼?什麼!郭大小姐要嫁人了?」

  酒樓裡嗡的一聲又亂了起來,眾人又開始了七嘴八舌的大討論。

  「肅靜肅靜!」陳老爺子敲了敲桌子,威嚴之氣湧出,帶著幾分凜凜威風,頗具官威。

  眾人漸漸閉上嘴,酒樓漸漸變得落針可聞。

  「賀老三,你剛才是說郭大小姐要嫁人了麼?」陳老爺子說話比平日更加緩慢,依舊明亮銳利的雙眼緊緊盯著賀老三。

  賀老三隻覺自己心上忽然被壓了塊石頭般悶氣,是陳老爺的威勢所致,忙點了點頭。

  陳老爺子眼睛一轉,不再那般盯著他,令他陡然舒服起來,剛才心口被石頭壓著的感覺不復存在。

  「唉,謝天謝地,郭大小姐終於還是嫁人了,這下郭大俠夫婦該高興壞了!」陳老爺子撫了撫灰須,帶著欣慰的笑意。

  「是呀是呀,郭大小姐總是不嫁人,想必郭大俠他老人家也是極為擔心的,這番總能舒口氣了,對了,新郎官是哪位豪傑?」

  孫大炮那邊的那孫姓中年人問道。

  這是眾人都關心的問題,於是目光又聚到了賀老三身上。

  賀老三撓了撓頭,呲牙一笑,墨黑的臉,雪白的牙,效果強烈,他道:「那新郎好像是觀瀾山莊的莊主,叫蕭……蕭月生吧。以前沒聽說過他的名字。」

  「蕭月生?觀瀾山莊?」

  「陳老爺子,您老聽說過麼?」

  「蕭月生?……可能是老朽孤陋寡聞,好像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觀瀾山莊?好像也沒有什麼名氣吧。」陳老爺子回答得有些遲疑,畢竟郭大小姐嫁給一個小無名小卒,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說來,觀瀾山莊真的沒有什麼名氣,我們營中那幾人也是疑惑,大夥兒都沒聽過這個山莊,那蕭莊主也沒聽說過。不過麼,聽說他的弟子可是大大的有名。」賀老三又撓了撓頭,嘿嘿笑道。

  「是誰?你這傢伙,就喜歡賣關子!」孫大炮是急性子,見賀老三一到關鍵時候便停口不說,實在心癢難耐。

  「嘿嘿,據說他的弟子可是天雷神爪孫子明!」賀老三很得意自己賣的關子,大聲說出了答案。

  「是他!天雷神爪!」眾人大訝,尚有幾分不信之色。

  「賀老三,你是不是記錯了,那天雷神爪的師傅?那豈不是個百歲老翁麼?郭大小姐怎會嫁過去?」劉麻子忙問。

  天雷神爪的大名,即使是他們,也是如雷貫耳,他武功奇高,至今未嘗一敗,據說是三十幾歲的男子,那他的師傅,豈不是更要比他大?郭大小姐那般美貌,又怎能嫁給一個老頭子!

  眾人心中皆是不平,他們對郭芙愛屋及烏,自然心向著她,嫁給一個老翁,實在太過委屈自己。

  「嘿嘿,誰說天雷神爪的師傅是老頭子的?告訴你們,不但不是個老頭子,他比自己的弟子還要年輕很多!根本就是個青年小伙子!傻眼了吧?哈哈——」見眾人的反應如當初的自己一般,他心中快慰,哈哈大笑。

  「哦?你說那蕭月生是個年輕人?」陳老爺子也是大感驚訝。

  武林中,達者為先,弟子比師父還要年長的例子比比皆是,但那是一般人,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卻鮮有此例。

  「嘿嘿,老爺子,這個我可是敢保證!……因為我可是親眼見過蕭月生這個人。」

  「哦?你親眼見過?」陳老爺子問

  「可不是嘛!……前個月,他與郭大小姐,兩人總是在一起進城出城,那時我看著就覺得他們的關係不一般,我那些弟兄還不信,嘿嘿,怎麼著,讓我猜個正著!果然他們要成親了!」賀老三信誓旦旦的拍著自己的胸脯,滿面放光,大聲說道。

  「那蕭月生長得什麼樣?是不是英俊瀟灑,俊美不凡?」劉麻子最是在乎容貌,忙開口問道。

  「這個麼……嘿嘿。」賀老三又撓了撓頭,露出幾絲為難之色。

  「怎麼?老三,莫非他相貌並不出眾?」陳老爺子一看他的神情,便知情形有異,並非料想中的情況。

  「嘿嘿,還是老爺子英明,他長得麼,……算不上是英俊,只能說是不難看罷了!……這可不是我老三說的,是別人這般評論的」賀老三說完,忙強調一下。

  眾人哄的一聲,又炸開了鍋,紛紛表示不解。

  惟有陳老爺子,又開始了閉目養神。

  「老爺子,郭大小姐怎麼會嫁給那麼一個人?又沒名氣,長得又不帥氣,令人費解!」

  「唉……,我聽到老三的話,倒是徹底放下了心!」陳老爺子睜開眼,撫了撫灰須,微微含笑。

  「哦?為何,請老爺子明示,為何反而放心了?」孫大炮性子急,總是最先發問。

  「照賀老三所說,他沒名氣,長相又普通,那為何郭大小姐卻偏偏看上了他呢?」

  陳老爺子瞇著眼,慢慢掃著眾人。

  「沒長相,又沒名氣,自然便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了!能讓郭大小姐捨棄這兩方面,可見其必是真英雄也!況且他是天雷神爪的師父,可想而知其武功如何,名氣不大,看來是淡泊名利的隱士奇人,這等人物,也難怪郭大小姐對其傾心了!說不定,這些年,郭大小姐苦苦等待之人,便是這個蕭月生呢!」

  陳老爺子吐字清晰,抑揚頓挫的說出自己的想法,頓時惹起一片驚歎。

  「何日是郭大小姐的婚期?到時我們去郭府那邊看看,看那蕭月生是何等樣人!」劉麻子高聲說道。

  「不錯,到時大伙都去看看。」孫大炮這次倒沒跟他抬槓,「賀老三,郭大小姐的婚期是哪一天?」

  「明天便是!可惜我還得在城中巡邏,以防蒙古人趁機搗亂,……這群該死的蒙古人!」賀老三遺憾自己無法去觀望這等熱鬧的場面,心下對那些蒙古人更是憤恨幾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1:09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二章 迎婚
  
  臘月十六 晴

  真到這一天時,郭芙才知道自己的心裡竟能裝下這般多種心緒:喜悅、擔心、不捨、迷茫……

  種種心緒糾纏在一起,如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想想今天過後,就會是蕭大哥的妻子,與他一起共渡一生一世,她心中滿是甜蜜,卻也有幾分擔憂,自己能不能做好別人的妻子,蕭大哥的另幾位妻子,不知能否接納自己,將來會不會和睦相處,想到這些,便多了幾分迷茫,未來的日子,究竟會是如何的呢?

  且不提她的心思,那郭靖夫婦心中更是複雜。

  既是高興,自己女兒終於有了個好的歸宿,不必如自己一直擔心那般孤苦終老,鬱鬱而終。

  又是酸苦,一直承歡膝下的寶貝女兒,如今就要進入別人家,成了人家的人,就如同最珍貴的東西,拱手送人一般。

  卻又有著幾分擔心,不知女兒嫁過去之後,是否能夠過得幸福,與那邊的蕭月生的妻子們能否相處得好,能不能受委屈。

  唉,做父母的,就是前世欠了兒女的情,這世才會做她的父母來償還。

  孫子明不再是那憨厚的車伕,而已經是大商號的掌櫃,經過這十幾年的磨練,變得精明幹練,事無鉅細,打點得妥妥當當。

  蕭月生需要做的,就是按時趕過來即可,他這個師父做得也是舒服之極。

  早晨進完早膳,蕭月生辭別完顏萍小玉她們,楊過本想跟著,卻被他拒絕,讓楊過老老實實的陪著楊若男好好玩,這些事,用不著他楊大俠費心。

  看看時辰尚早,蕭月生也就沒用瞬移之法,只是施展縮地成寸之術,慢慢往襄陽城趕。

  通往襄陽的官道上,人煙比往日稠密,快要到年關,人們皆趕著回家。

  官道上,一個人影忽隱忽現,行路之人會發現眼前忽然出現一人,瞬爾即憑空消失,接著人影又現,卻已是幾十丈開外,揉揉雙眼,待要仔細看個清楚,卻人影杳然,唯能懷疑自己眼花,趕路太累,出現幻覺,回家後定要好好歇息一陣子。

  兩個時辰之後,襄陽城門口,出現了蕭月生一襲玄袍的身影。

  「師祖!」早晨吃過飯就等在這邊的孫秋雨大喜,忙揚聲招呼,疾步往蕭月生這邊走來。

  蕭月生早已經覺察到他的氣息,見到自己的徒孫,淡淡點頭,微笑道:「你師父呢?」

  雖然自己的弟子孫子明言笑無拘,隨便的很,對徒孫們,他卻並未那般隨意,反而端出幾分師祖的架子。

  「師父已經在別院等候,差弟子前來引路。」孫秋雨恭敬的行禮,垂手低眼。

  孫子明來襄陽城後,便在郭府之旁,買了一座院子,算是觀瀾別院,讓來襄陽的山莊之人有個落腳之所,總是住在郭府,實在拘束。

  「倒是辛苦你了,那走吧。」

  蕭月生順手拍拍孫秋雨的肩膀,頓令他受寵若驚,忙躬身道:「為師父師祖效命,是弟子應該做的。」

  蕭月生笑了笑,看這徒孫眉清目秀,身材勻稱結實,倒也是練武的佳材美質,更兼品性忠厚,比起那個大徒孫,口舌要便給許多,是個做人際應酬的料子。

  進了襄陽城,一路往北走,是通往郭府的路。

  一路行來,蕭月生發現襄陽城的家家戶戶皆是門貼喜字,宛如過年一般的熱鬧,通往郭府的這一條大街,街兩旁大紅燈籠密密麻麻的高高懸掛,一盞接著一盞,飄在天空,鮮紅奪目,喜氣洋洋,煞是壯觀。

  見到蕭月生盯著那些裝飾看個不停,孫秋雨指了指周圍,笑著說道:「師祖,你看,那些燈籠與喜字,都是襄陽城的百姓們自發張貼的,他們聽說了郭府大小姐出嫁,都自發的在自家門上貼起了喜字。」

  蕭月生腳步頓了一頓,點點頭:「原來如此,這些百姓,確是真心愛戴郭大俠,做人能夠如此,也算是不枉來世上走一遭了!」語氣中頗多感慨,心中升起幾分羨慕。

  孫秋雨極為靈敏,也頗能察言觀色,見到自己師祖面色微沉,便不再多言,默默引路。

  在郭府同一條街的西邊隔幾十米遠,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府弟,外表樸素,只是門前兩座石獅陡增了幾分氣勢,此府正是觀瀾別院。

  此時門前也是大貼喜字,喜紙貼得滿門皆是。

  還未等孫秋雨上前敲門,大門已經洞開,孫子明穿著一身嶄新的寶藍雲紋長袍,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孫秋風與孫明珠兩弟子。

  「師父!」

  「拜見師祖!」

  蕭月生擺了擺手,邁著步子,看了看周圍的佈局,笑道:「子明倒是好眼光,竟能找得到這麼一處好所在。」

  「呵呵,這種小事,弟子做起來還不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孫子明憨憨一笑。

  「誇你兩句,你還當真了!走吧,進去再說!」蕭月生毫不給他面子的噎了他一下,大步走進了府中。

  孫子明狠狠瞪了瞪正在偷笑的三個弟子,忙跟師父往裡走去。

  待已坐定,上過茶水,孫子明正襟危坐,開始報告事情的安排與進展。

  蕭月生可有可無的把玩著手中的玉珮,頗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態,只是偶爾嗯了嗯,以示自己在聽。

  孫子明卻不敢因此而放鬆,他可知自己師父可有一心多用的本事,看似漫不經心,卻能毫無遺漏的聽在心裡。

  待孫子明報告完,時間已經不早,吉時快到,應該去迎親了。

  將新招來的下人們一通指使,蕭月生便已被打扮得煥然一新,渾身上下一幅標準的新郎倌打扮,穿著喜服,戴著絲綢紅花,帽上還插兩束花枝,本來平常的相貌,此時倒有幾分不凡來。

  門口花轎駿馬俱已備好,鼓樂儀隊亦以靜立等待,孫子明赫然做起了牽馬童子,孫秋風孫秋雨感覺師父此舉有欠思慮,這種牽馬之事,師父尊貴之軀,又怎能親自去做。

  但孫子明卻將他們推開,自思能為師父牽馬迎親,頗為有趣,比在一旁呆看熱鬧多了。

  他終究是一直跟著蕭月生,難免染上了自己師父那幾分曠達不羈的行事風格。

  外面早已人滿為患,郭府大小姐出嫁,可是天大的喜事,整個襄陽城的人們都湧過來看熱鬧。

  此時那些城衛兵甲卻是手忙腳亂,頭大不已,幾乎所有人都調在這條大街參加護衛,這般紛亂之際,極易出事,萬一有蒙古奸細乘機鬧事,惹下什麼大亂子,那可就讓他們城衛的臉丟光了。

  賀老三他們是襄陽城裡的武林中人自發組織的護城軍,蒙古兵退後,他們本以解散,待來年再行聚集。

  但為了郭大小姐出嫁,他們也被緊急召集起來,參與協助城衛甲的巡邏戒備。

  這邊鑼鼓聲響起,開始起步,郭府那邊即能聽到。

  蕭月生一身喜服,步出觀瀾別院大門,孫子明牽著一匹掛著紅花的通體雪白的駿馬,滿臉笑意的站在府前。

  在他身後,是八抬紅尼大轎,是觀瀾山莊門下的八個小伙子充當轎夫,幾人皆面目俊秀,身形挺拔,站在轎旁,帶著獨特的氣質,倒有幾分把新郎官比下去的味道。

  見到蕭月生出來,圍觀的人群紛紛前湧,議論紛紛,場面之紛亂嘈雜,差點蓋過喜樂之聲。

  蕭月生看到周圍之人這般熱情,頗有些意外,看這架式,真像現代社會那些巨星登場的派頭。

  但聽到人群中的那些議論,卻讓他感覺有些苦笑不得。

  「這就是新郎倌呀,長得不怎麼樣嘛?!」

  「沒想到這新郎這麼老,都三十多歲了吧?」

  「廢話!你還以為郭大小姐還是原來的小姑娘,要嫁給十幾歲的小伙子麼?」

  「這新郎倌長相確實一般,不過那幾個抬轎的,長得還可以,真是老天無眼,怎麼能讓他娶走了郭大小姐?!」

  「唉,真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好女嫁拙郎呀!」

  這番議論也太過膚淺,蕭月生暗中抨擊了一下,好在對這些只取其表的人,他也不放在眼中。

  孫子明對這些話自然也是聽在耳裡,他心中暗笑,不由偷偷瞥端坐馬上,神情肅穆的師父,瞥了一眼又一眼,讓蕭月生頗感不耐,腳下飛起,輕輕踹了他一下,他這才老老實實的牽起了自己的馬。

  坐在馬上,蕭月生看著周圍的人群,有些不太適應,大街兩旁,那些原來的小攤早已被人群所擠滿,人們都伸長脖子,像看什麼珍奇之物一般仔細看著端坐馬上的蕭月生。

  蕭月生委實不知該如何應對,忽然想起現代社會那些巨星的風采,便模而仿之。

  臉上忽露微笑,上身做了一個團揖,然後將插著花枝的禮帽摘下,放於胸前,微微躬身,向四個方向點了點頭。

  作揖尚且頗為通俗,風度極佳,而後面摘帽點頭,則是現代流傳自西方的紳士做派,人們何嘗見過這種奇怪的方式。

  於是議論聲更是不絕於耳。

  蕭月生看到效果不佳,也不再強求,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倒也顯得幾分飄逸風采。

  兩府距離極近,沒走上幾步,就已經到了郭府。

  郭府門前禮樂班子自然馬上奏起了喜樂,告知新郎的到來。

  郭府面前更加熱鬧,稱得上是人山人海,擠得密不透風,人們皆是翹首以待,想仔細看看這對新人。

  有城衛幫忙維持秩序,他們慢慢的來到了府前。

  然後,便是一通對新郎倌的刁難,總之千方百計要讓他出醜,竟然還有對對聯,只有對了出來,方能進門。

  這一招,正中蕭月生的要害,好在老天保佑,他急中生智,靈光一閃,竟然給他對了出來,也算是異數。

  在旁看著的孫子明心中認為,這位師母與師父可能真是天作之合,往常師父見到這樣對聯,那是全然束手無策,根本不可能對出下聯,沒想到今日忽然大現異像,豈不是上蒼的安排?

  一直糾纏到吉時,新娘子才身著鳳冠霞帔,由兩女子攙扶而出,在一片鑼鼓喧天聲中,進入了八抬大轎。

  郭靖夫婦隨後步出府門,看著郭芙慢慢沒入紅尼大轎中的身影,心頭又酸又澀。

  自己的寶貝女兒終於要離開自己,嫁入別家,自此就是別人家的人,此時他們的心情是百感交集,無法自制。

  正在此時,人群中忽然搶出幾人,閃過城衛的阻擋,逕直衝向心緒複雜的郭靖夫婦二人。

  在半途中,那幾人即已掏出懷中暗器,幾團銀針罩向郭靖與黃蓉,將他倆週身俱都罩在其中,無法完全躲過,這幾人身手極為敏捷,顯然訓練有素。

  銀針在陽光下隱隱泛著墨藍,一望便知針上帶著劇毒。

  「小心!

  郭靖夫婦身後忽然出現兩人,身法迅如鬼魅,迎著那團密如牛毛的銀針,兩掌輕揮。

  那密密麻麻的泛藍銀針宛如遇到了兩塊巨大的磁石,紛紛落入兩人晶白如女子的手掌。

  兩人正是孫子明門下兩位弟子孫秋風孫秋雨師兄弟二人。

  他們早已得師父指示,要自此暗中保護郭大俠夫婦安全。

  婚禮當中,場面亂擾,自然是極危險之時,他二人早已暗中警惕,細細留心,沒想到在護城軍如此嚴密的警戒下,還當真有人冒出頭來。

  那四人射出銀針後,身形並不停留,抽出腰間軟劍,如箭矢般向郭靖黃蓉兩人疾衝而去。

  郭靖黃蓉兩人早已是歷經沙場的人物,剛才剎那是因沉浸於愛女離別的思緒中,此時早已反應過來。

  「來得好!」郭靖怒喝一聲,響遏行雲,粗壯的雙臂平伸,復爾帶動兩掌收回,兩掌似緩實快外推,剛猛狂放,迎向來人。

  「郭大俠,不勞出手!」

  孫秋風朗聲而道,一掌將想纏住自己的瘦高男子震開,身形如幻,瞬間出現在衝向郭靖之人面前,手成爪形,變得瑩白如玉,隱隱可見其筋骨,一爪遞出,「鐺」的一聲金戈交鳴之聲響起,竟是他晶瑩如玉的手爪與那瘦小男子的軟劍碰撞之聲,令人頓起詭異之感,實難相信這是血肉之軀與利劍撞擊之聲。

  那邊孫秋雨亦是如此,郭靖黃蓉反而插不上手,只見場中孫秋風孫秋雨竟幻化成了四人,同時逼得那行刺的四人毫無還手之力。

  那是兩人施展九陰真經中的移形換位之法,速度太快,使人生出身外化身之感。

  郭靖伸手擋住了正欲上前保護自己的眾人,寧神觀看場中六人的打鬥,心中暗中佩服孫秋風孫秋雨的敏銳反應。

  「師父,你看怎麼處理?」孫子明轉身向已經騎在馬上的蕭月生問道。

  「唔,大喜之日,見血不吉,生擒了交給襄陽城府處理吧!」蕭月生不急不緩,看了看場中幾人一眼,笑道:「你那兩個弟子,本領還不過硬吶,你這個師父是怎麼當的?」

  孫子明神色亦是極為鎮定,苦笑道:「師父,我哪能得過您老人家,不如您老開恩,替我指導他們一番?」

  「呵呵,想都別想!你想偷懶可不成,我沒那個耐心,你還是找你小星師母去吧,她最喜歡教導弟子!」蕭月生忙說,深怕一不小心,沾麻煩上身。

  「蕭大哥,我爹娘可好?」郭芙終於忍不住。

  她坐在轎中,披著紅頭蓋,看不到轎外,只聽到爹爹的怒喝聲,再也沒有下音,心中實在著急。

  「師母安心,有師父在此,又怎會讓那些賊子得逞?!」孫子明忙說道,逮著拍馬屁的機會,他是毫不放過的。

  孫子明從當初一無所知的車伕,竟能成為蘇杭一帶的首富,自然不是因為他的武功高強。

  實是因受蕭月生的教導。

  蕭月生是現代商界中的佼佼者,對商場自然是精熟異常,平時不經意間說上幾句經商心得,孫子明便牢牢記在心裡,回去仔細琢磨。

  他天資本是中等,只是後來經過蕭月生的易筋洗髓,武功大成,靈智豁然開朗,變得超於常人,再經過蕭月生這個商界精英的熏陶,做生意的本領突飛猛進,頗讓蕭月生驚訝一番。

  像那些厚黑術,馬屁經,蕭月生也是極為精通,不自覺的,衣缽得傳,竟讓孫子明學了個幾分,皮厚馬屁之術也頗見功力。

  郭芙聽到孫子明的話,心中才放下大石,想想也是,有蕭大哥在此,自己還有何可擔心的。

  見到郭芙動問,心知她心焦自己父母安危,蕭月生也不再耽擱,沖場中孫秋風孫秋雨道:「秋風秋雨,你們退下!」

  「是!」兩人齊身答道,身影一晃,脫出戰圈,出現在郭靖夫婦身旁。

  此時,郭襄郭破虜與陸雲幾人也剛走出府門,卻是錯過了剛才的好戲。

  那四人大喜,深知機會稍縱即逝,忙一聲尖嘯,雙目赤紅,便想向郭靖夫婦攻去。

  但四人只是喊了一聲,卻並未能動彈。

  凶狠的目光漸漸失去了焦點,眼神慢慢飄散,身體軟軟的癱倒於地上,如同渾身毫無骨骼,只是一團軟肉。

  動靜之間實在太過突兀。

  這如同電閃雷鳴之後,卻忽然天空放晴一樣,令人的心猛的跳到空中,卻怎麼也放不下來了。

  場中誰也沒見到有人出手,是蕭月生在袖中施隔空打穴,將幾人的週身穴道俱都封住。

  「岳父,這些人就交給您來處理吧!」蕭月生在馬上拱手說道。

  郭靖點了點頭,神色鎮定自若,彷彿什麼事也未發生。

  場中之事說來話長,實是眨眼間之事,圍觀的百姓大多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即已經結束,他們怔然而立,看著場中倒在地上的四人,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則,委實不敢相信。

  孫秋風孫秋雨兩人的身法太過駭人,人能一化為二,彷彿神話傳說中的分身之術,如何能不令人震驚。

  襄陽城有不少武林高手前來幫忙,城中的百姓大多見過高手的武功,但像孫秋風孫秋雨這般非人的武功,卻是聞所未聞。

  於是孫秋風孫秋雨兩師兄弟,竟然一戰成名,人們知道了郭大俠身邊竟然還有這般少年英傑。

  一陣陣叫好聲,由小及大,越來越響,為郭靖及孫秋風孫秋雨喝彩,雖然是事後喝彩,聲勢卻大,只是大多數人是聽到前方之人的轉敘,再湊熱鬧跟著叫好罷了。自然那些痛罵聲亦是一般響亮,誰人竟膽大包天,趁這個日子刺殺郭大俠,定然是那些可恨的蒙古韃子幹的好事!

  人們恨不能將這四個刺殺之人咬上幾口,人群湧動,將城衛們嚇得心情大跳,忙大聲呵止,人們方才停止了騷動。

  耽擱了這一會兒,郭靖派人將四人嚴加看管,待事後再加詳細審訊,雖心中有數,卻也要證實一番。

  「起行——」司儀嘹亮的聲音悠悠響起。

  鑼敲聲頓時猛然響起,幾十枝煙花同時出現在天空,只是現在是白天,煙花不那般絢爛明亮,但有幾枝乃是裝著彩色紙屑,被放到天空,然後籟籟飄落,宛如下起了彩色的雪,極為好看。

  郭大小姐已經正式出閨。

  郭靖黃蓉的心猛的揪了起來,看著那頂紅尼大轎被那八個小伙子輕輕抬起,一步一步離郭府遠去,眼中噙著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沿著光潔的面龐潸然而下。

  「蓉兒,不必傷心,又不是生離死別!」

  郭靖心中也難受,宛如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了,勉強帶著笑容跟駿馬之上的女婿還禮,待見他們走遠,方才歎了口氣。但見到黃蓉傷心,仍是出口勸慰。

  「靖哥哥,唉,我心裡難受,兒女們終究是要離開我們的,只有你,始終會陪在我身邊!」

  黃蓉抹著眼淚,卻有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令郭靖怦然心動。

  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兒女始終是兒女,能跟自己相濡以沫者,仍是只有自己的妻子。

  周圍人群大部分都跟著新娘的轎子往南走,直到送出他們到了南城門為止,才停下腳步,看著那一隊人,逐漸消失在遠處……

  郭芙一家子隨後也要起行趕往觀瀾山莊,去參加女兒的大婚,雖與禮法不合,但在蕭月生的強烈要求之下,也便答應,其實心中也是極想去看看,於是順水推舟,答應前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1:25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二章 迎婚
  
  臘月十六 晴

  真到這一天時,郭芙才知道自己的心裡竟能裝下這般多種心緒:喜悅、擔心、不捨、迷茫……

  種種心緒糾纏在一起,如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想想今天過後,就會是蕭大哥的妻子,與他一起共渡一生一世,她心中滿是甜蜜,卻也有幾分擔憂,自己能不能做好別人的妻子,蕭大哥的另幾位妻子,不知能否接納自己,將來會不會和睦相處,想到這些,便多了幾分迷茫,未來的日子,究竟會是如何的呢?

  且不提她的心思,那郭靖夫婦心中更是複雜。

  既是高興,自己女兒終於有了個好的歸宿,不必如自己一直擔心那般孤苦終老,鬱鬱而終。

  又是酸苦,一直承歡膝下的寶貝女兒,如今就要進入別人家,成了人家的人,就如同最珍貴的東西,拱手送人一般。

  卻又有著幾分擔心,不知女兒嫁過去之後,是否能夠過得幸福,與那邊的蕭月生的妻子們能否相處得好,能不能受委屈。

  唉,做父母的,就是前世欠了兒女的情,這世才會做她的父母來償還。

  孫子明不再是那憨厚的車伕,而已經是大商號的掌櫃,經過這十幾年的磨練,變得精明幹練,事無鉅細,打點得妥妥當當。

  蕭月生需要做的,就是按時趕過來即可,他這個師父做得也是舒服之極。

  早晨進完早膳,蕭月生辭別完顏萍小玉她們,楊過本想跟著,卻被他拒絕,讓楊過老老實實的陪著楊若男好好玩,這些事,用不著他楊大俠費心。

  看看時辰尚早,蕭月生也就沒用瞬移之法,只是施展縮地成寸之術,慢慢往襄陽城趕。

  通往襄陽的官道上,人煙比往日稠密,快要到年關,人們皆趕著回家。

  官道上,一個人影忽隱忽現,行路之人會發現眼前忽然出現一人,瞬爾即憑空消失,接著人影又現,卻已是幾十丈開外,揉揉雙眼,待要仔細看個清楚,卻人影杳然,唯能懷疑自己眼花,趕路太累,出現幻覺,回家後定要好好歇息一陣子。

  兩個時辰之後,襄陽城門口,出現了蕭月生一襲玄袍的身影。

  「師祖!」早晨吃過飯就等在這邊的孫秋雨大喜,忙揚聲招呼,疾步往蕭月生這邊走來。

  蕭月生早已經覺察到他的氣息,見到自己的徒孫,淡淡點頭,微笑道:「你師父呢?」

  雖然自己的弟子孫子明言笑無拘,隨便的很,對徒孫們,他卻並未那般隨意,反而端出幾分師祖的架子。

  「師父已經在別院等候,差弟子前來引路。」孫秋雨恭敬的行禮,垂手低眼。

  孫子明來襄陽城後,便在郭府之旁,買了一座院子,算是觀瀾別院,讓來襄陽的山莊之人有個落腳之所,總是住在郭府,實在拘束。

  「倒是辛苦你了,那走吧。」

  蕭月生順手拍拍孫秋雨的肩膀,頓令他受寵若驚,忙躬身道:「為師父師祖效命,是弟子應該做的。」

  蕭月生笑了笑,看這徒孫眉清目秀,身材勻稱結實,倒也是練武的佳材美質,更兼品性忠厚,比起那個大徒孫,口舌要便給許多,是個做人際應酬的料子。

  進了襄陽城,一路往北走,是通往郭府的路。

  一路行來,蕭月生發現襄陽城的家家戶戶皆是門貼喜字,宛如過年一般的熱鬧,通往郭府的這一條大街,街兩旁大紅燈籠密密麻麻的高高懸掛,一盞接著一盞,飄在天空,鮮紅奪目,喜氣洋洋,煞是壯觀。

  見到蕭月生盯著那些裝飾看個不停,孫秋雨指了指周圍,笑著說道:「師祖,你看,那些燈籠與喜字,都是襄陽城的百姓們自發張貼的,他們聽說了郭府大小姐出嫁,都自發的在自家門上貼起了喜字。」

  蕭月生腳步頓了一頓,點點頭:「原來如此,這些百姓,確是真心愛戴郭大俠,做人能夠如此,也算是不枉來世上走一遭了!」語氣中頗多感慨,心中升起幾分羨慕。

  孫秋雨極為靈敏,也頗能察言觀色,見到自己師祖面色微沉,便不再多言,默默引路。

  在郭府同一條街的西邊隔幾十米遠,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府弟,外表樸素,只是門前兩座石獅陡增了幾分氣勢,此府正是觀瀾別院。

  此時門前也是大貼喜字,喜紙貼得滿門皆是。

  還未等孫秋雨上前敲門,大門已經洞開,孫子明穿著一身嶄新的寶藍雲紋長袍,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孫秋風與孫明珠兩弟子。

  「師父!」

  「拜見師祖!」

  蕭月生擺了擺手,邁著步子,看了看周圍的佈局,笑道:「子明倒是好眼光,竟能找得到這麼一處好所在。」

  「呵呵,這種小事,弟子做起來還不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孫子明憨憨一笑。

  「誇你兩句,你還當真了!走吧,進去再說!」蕭月生毫不給他面子的噎了他一下,大步走進了府中。

  孫子明狠狠瞪了瞪正在偷笑的三個弟子,忙跟師父往裡走去。

  待已坐定,上過茶水,孫子明正襟危坐,開始報告事情的安排與進展。

  蕭月生可有可無的把玩著手中的玉珮,頗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態,只是偶爾嗯了嗯,以示自己在聽。

  孫子明卻不敢因此而放鬆,他可知自己師父可有一心多用的本事,看似漫不經心,卻能毫無遺漏的聽在心裡。

  待孫子明報告完,時間已經不早,吉時快到,應該去迎親了。

  將新招來的下人們一通指使,蕭月生便已被打扮得煥然一新,渾身上下一幅標準的新郎倌打扮,穿著喜服,戴著絲綢紅花,帽上還插兩束花枝,本來平常的相貌,此時倒有幾分不凡來。

  門口花轎駿馬俱已備好,鼓樂儀隊亦以靜立等待,孫子明赫然做起了牽馬童子,孫秋風孫秋雨感覺師父此舉有欠思慮,這種牽馬之事,師父尊貴之軀,又怎能親自去做。

  但孫子明卻將他們推開,自思能為師父牽馬迎親,頗為有趣,比在一旁呆看熱鬧多了。

  他終究是一直跟著蕭月生,難免染上了自己師父那幾分曠達不羈的行事風格。

  外面早已人滿為患,郭府大小姐出嫁,可是天大的喜事,整個襄陽城的人們都湧過來看熱鬧。

  此時那些城衛兵甲卻是手忙腳亂,頭大不已,幾乎所有人都調在這條大街參加護衛,這般紛亂之際,極易出事,萬一有蒙古奸細乘機鬧事,惹下什麼大亂子,那可就讓他們城衛的臉丟光了。

  賀老三他們是襄陽城裡的武林中人自發組織的護城軍,蒙古兵退後,他們本以解散,待來年再行聚集。

  但為了郭大小姐出嫁,他們也被緊急召集起來,參與協助城衛甲的巡邏戒備。

  這邊鑼鼓聲響起,開始起步,郭府那邊即能聽到。

  蕭月生一身喜服,步出觀瀾別院大門,孫子明牽著一匹掛著紅花的通體雪白的駿馬,滿臉笑意的站在府前。

  在他身後,是八抬紅尼大轎,是觀瀾山莊門下的八個小伙子充當轎夫,幾人皆面目俊秀,身形挺拔,站在轎旁,帶著獨特的氣質,倒有幾分把新郎官比下去的味道。

  見到蕭月生出來,圍觀的人群紛紛前湧,議論紛紛,場面之紛亂嘈雜,差點蓋過喜樂之聲。

  蕭月生看到周圍之人這般熱情,頗有些意外,看這架式,真像現代社會那些巨星登場的派頭。

  但聽到人群中的那些議論,卻讓他感覺有些苦笑不得。

  「這就是新郎倌呀,長得不怎麼樣嘛?!」

  「沒想到這新郎這麼老,都三十多歲了吧?」

  「廢話!你還以為郭大小姐還是原來的小姑娘,要嫁給十幾歲的小伙子麼?」

  「這新郎倌長相確實一般,不過那幾個抬轎的,長得還可以,真是老天無眼,怎麼能讓他娶走了郭大小姐?!」

  「唉,真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好女嫁拙郎呀!」

  這番議論也太過膚淺,蕭月生暗中抨擊了一下,好在對這些只取其表的人,他也不放在眼中。

  孫子明對這些話自然也是聽在耳裡,他心中暗笑,不由偷偷瞥端坐馬上,神情肅穆的師父,瞥了一眼又一眼,讓蕭月生頗感不耐,腳下飛起,輕輕踹了他一下,他這才老老實實的牽起了自己的馬。

  坐在馬上,蕭月生看著周圍的人群,有些不太適應,大街兩旁,那些原來的小攤早已被人群所擠滿,人們都伸長脖子,像看什麼珍奇之物一般仔細看著端坐馬上的蕭月生。

  蕭月生委實不知該如何應對,忽然想起現代社會那些巨星的風采,便模而仿之。

  臉上忽露微笑,上身做了一個團揖,然後將插著花枝的禮帽摘下,放於胸前,微微躬身,向四個方向點了點頭。

  作揖尚且頗為通俗,風度極佳,而後面摘帽點頭,則是現代流傳自西方的紳士做派,人們何嘗見過這種奇怪的方式。

  於是議論聲更是不絕於耳。

  蕭月生看到效果不佳,也不再強求,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倒也顯得幾分飄逸風采。

  兩府距離極近,沒走上幾步,就已經到了郭府。

  郭府門前禮樂班子自然馬上奏起了喜樂,告知新郎的到來。

  郭府面前更加熱鬧,稱得上是人山人海,擠得密不透風,人們皆是翹首以待,想仔細看看這對新人。

  有城衛幫忙維持秩序,他們慢慢的來到了府前。

  然後,便是一通對新郎倌的刁難,總之千方百計要讓他出醜,竟然還有對對聯,只有對了出來,方能進門。

  這一招,正中蕭月生的要害,好在老天保佑,他急中生智,靈光一閃,竟然給他對了出來,也算是異數。

  在旁看著的孫子明心中認為,這位師母與師父可能真是天作之合,往常師父見到這樣對聯,那是全然束手無策,根本不可能對出下聯,沒想到今日忽然大現異像,豈不是上蒼的安排?

  一直糾纏到吉時,新娘子才身著鳳冠霞帔,由兩女子攙扶而出,在一片鑼鼓喧天聲中,進入了八抬大轎。

  郭靖夫婦隨後步出府門,看著郭芙慢慢沒入紅尼大轎中的身影,心頭又酸又澀。

  自己的寶貝女兒終於要離開自己,嫁入別家,自此就是別人家的人,此時他們的心情是百感交集,無法自制。

  正在此時,人群中忽然搶出幾人,閃過城衛的阻擋,逕直衝向心緒複雜的郭靖夫婦二人。

  在半途中,那幾人即已掏出懷中暗器,幾團銀針罩向郭靖與黃蓉,將他倆週身俱都罩在其中,無法完全躲過,這幾人身手極為敏捷,顯然訓練有素。

  銀針在陽光下隱隱泛著墨藍,一望便知針上帶著劇毒。

  「小心!

  郭靖夫婦身後忽然出現兩人,身法迅如鬼魅,迎著那團密如牛毛的銀針,兩掌輕揮。

  那密密麻麻的泛藍銀針宛如遇到了兩塊巨大的磁石,紛紛落入兩人晶白如女子的手掌。

  兩人正是孫子明門下兩位弟子孫秋風孫秋雨師兄弟二人。

  他們早已得師父指示,要自此暗中保護郭大俠夫婦安全。

  婚禮當中,場面亂擾,自然是極危險之時,他二人早已暗中警惕,細細留心,沒想到在護城軍如此嚴密的警戒下,還當真有人冒出頭來。

  那四人射出銀針後,身形並不停留,抽出腰間軟劍,如箭矢般向郭靖黃蓉兩人疾衝而去。

  郭靖黃蓉兩人早已是歷經沙場的人物,剛才剎那是因沉浸於愛女離別的思緒中,此時早已反應過來。

  「來得好!」郭靖怒喝一聲,響遏行雲,粗壯的雙臂平伸,復爾帶動兩掌收回,兩掌似緩實快外推,剛猛狂放,迎向來人。

  「郭大俠,不勞出手!」

  孫秋風朗聲而道,一掌將想纏住自己的瘦高男子震開,身形如幻,瞬間出現在衝向郭靖之人面前,手成爪形,變得瑩白如玉,隱隱可見其筋骨,一爪遞出,「鐺」的一聲金戈交鳴之聲響起,竟是他晶瑩如玉的手爪與那瘦小男子的軟劍碰撞之聲,令人頓起詭異之感,實難相信這是血肉之軀與利劍撞擊之聲。

  那邊孫秋雨亦是如此,郭靖黃蓉反而插不上手,只見場中孫秋風孫秋雨竟幻化成了四人,同時逼得那行刺的四人毫無還手之力。

  那是兩人施展九陰真經中的移形換位之法,速度太快,使人生出身外化身之感。

  郭靖伸手擋住了正欲上前保護自己的眾人,寧神觀看場中六人的打鬥,心中暗中佩服孫秋風孫秋雨的敏銳反應。

  「師父,你看怎麼處理?」孫子明轉身向已經騎在馬上的蕭月生問道。

  「唔,大喜之日,見血不吉,生擒了交給襄陽城府處理吧!」蕭月生不急不緩,看了看場中幾人一眼,笑道:「你那兩個弟子,本領還不過硬吶,你這個師父是怎麼當的?」

  孫子明神色亦是極為鎮定,苦笑道:「師父,我哪能得過您老人家,不如您老開恩,替我指導他們一番?」

  「呵呵,想都別想!你想偷懶可不成,我沒那個耐心,你還是找你小星師母去吧,她最喜歡教導弟子!」蕭月生忙說,深怕一不小心,沾麻煩上身。

  「蕭大哥,我爹娘可好?」郭芙終於忍不住。

  她坐在轎中,披著紅頭蓋,看不到轎外,只聽到爹爹的怒喝聲,再也沒有下音,心中實在著急。

  「師母安心,有師父在此,又怎會讓那些賊子得逞?!」孫子明忙說道,逮著拍馬屁的機會,他是毫不放過的。

  孫子明從當初一無所知的車伕,竟能成為蘇杭一帶的首富,自然不是因為他的武功高強。

  實是因受蕭月生的教導。

  蕭月生是現代商界中的佼佼者,對商場自然是精熟異常,平時不經意間說上幾句經商心得,孫子明便牢牢記在心裡,回去仔細琢磨。

  他天資本是中等,只是後來經過蕭月生的易筋洗髓,武功大成,靈智豁然開朗,變得超於常人,再經過蕭月生這個商界精英的熏陶,做生意的本領突飛猛進,頗讓蕭月生驚訝一番。

  像那些厚黑術,馬屁經,蕭月生也是極為精通,不自覺的,衣缽得傳,竟讓孫子明學了個幾分,皮厚馬屁之術也頗見功力。

  郭芙聽到孫子明的話,心中才放下大石,想想也是,有蕭大哥在此,自己還有何可擔心的。

  見到郭芙動問,心知她心焦自己父母安危,蕭月生也不再耽擱,沖場中孫秋風孫秋雨道:「秋風秋雨,你們退下!」

  「是!」兩人齊身答道,身影一晃,脫出戰圈,出現在郭靖夫婦身旁。

  此時,郭襄郭破虜與陸雲幾人也剛走出府門,卻是錯過了剛才的好戲。

  那四人大喜,深知機會稍縱即逝,忙一聲尖嘯,雙目赤紅,便想向郭靖夫婦攻去。

  但四人只是喊了一聲,卻並未能動彈。

  凶狠的目光漸漸失去了焦點,眼神慢慢飄散,身體軟軟的癱倒於地上,如同渾身毫無骨骼,只是一團軟肉。

  動靜之間實在太過突兀。

  這如同電閃雷鳴之後,卻忽然天空放晴一樣,令人的心猛的跳到空中,卻怎麼也放不下來了。

  場中誰也沒見到有人出手,是蕭月生在袖中施隔空打穴,將幾人的週身穴道俱都封住。

  「岳父,這些人就交給您來處理吧!」蕭月生在馬上拱手說道。

  郭靖點了點頭,神色鎮定自若,彷彿什麼事也未發生。

  場中之事說來話長,實是眨眼間之事,圍觀的百姓大多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即已經結束,他們怔然而立,看著場中倒在地上的四人,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則,委實不敢相信。

  孫秋風孫秋雨兩人的身法太過駭人,人能一化為二,彷彿神話傳說中的分身之術,如何能不令人震驚。

  襄陽城有不少武林高手前來幫忙,城中的百姓大多見過高手的武功,但像孫秋風孫秋雨這般非人的武功,卻是聞所未聞。

  於是孫秋風孫秋雨兩師兄弟,竟然一戰成名,人們知道了郭大俠身邊竟然還有這般少年英傑。

  一陣陣叫好聲,由小及大,越來越響,為郭靖及孫秋風孫秋雨喝彩,雖然是事後喝彩,聲勢卻大,只是大多數人是聽到前方之人的轉敘,再湊熱鬧跟著叫好罷了。自然那些痛罵聲亦是一般響亮,誰人竟膽大包天,趁這個日子刺殺郭大俠,定然是那些可恨的蒙古韃子幹的好事!

  人們恨不能將這四個刺殺之人咬上幾口,人群湧動,將城衛們嚇得心情大跳,忙大聲呵止,人們方才停止了騷動。

  耽擱了這一會兒,郭靖派人將四人嚴加看管,待事後再加詳細審訊,雖心中有數,卻也要證實一番。

  「起行——」司儀嘹亮的聲音悠悠響起。

  鑼敲聲頓時猛然響起,幾十枝煙花同時出現在天空,只是現在是白天,煙花不那般絢爛明亮,但有幾枝乃是裝著彩色紙屑,被放到天空,然後籟籟飄落,宛如下起了彩色的雪,極為好看。

  郭大小姐已經正式出閨。

  郭靖黃蓉的心猛的揪了起來,看著那頂紅尼大轎被那八個小伙子輕輕抬起,一步一步離郭府遠去,眼中噙著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沿著光潔的面龐潸然而下。

  「蓉兒,不必傷心,又不是生離死別!」

  郭靖心中也難受,宛如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了,勉強帶著笑容跟駿馬之上的女婿還禮,待見他們走遠,方才歎了口氣。但見到黃蓉傷心,仍是出口勸慰。

  「靖哥哥,唉,我心裡難受,兒女們終究是要離開我們的,只有你,始終會陪在我身邊!」

  黃蓉抹著眼淚,卻有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令郭靖怦然心動。

  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兒女始終是兒女,能跟自己相濡以沫者,仍是只有自己的妻子。

  周圍人群大部分都跟著新娘的轎子往南走,直到送出他們到了南城門為止,才停下腳步,看著那一隊人,逐漸消失在遠處……

  郭芙一家子隨後也要起行趕往觀瀾山莊,去參加女兒的大婚,雖與禮法不合,但在蕭月生的強烈要求之下,也便答應,其實心中也是極想去看看,於是順水推舟,答應前去。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1:45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三章 另行
  
  離開襄陽城不遠,迎親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芙兒,我們走自己的,讓他們在後面慢慢走罷!」蕭月生來到八抬大轎前,跳下馬,俯身對轎內仍蒙著紅蓋頭的郭芙說,然後掀開轎簾,一把揭下了披在她頭上的紅蓋頭。

  「蕭大哥,這……?」郭芙微微一愣,艷若朝霞的嬌靨滿是疑惑,實在不知蕭大哥要做什麼,不是紅蓋頭只有到洞房裡才能揭下的麼?

  蕭月生看著精心化過淡妝的面龐,心下不由輕輕蕩漾,微紅的杏腮,飽滿紅潤的雙唇,盈盈的眼波,細嫩的眼皮微微泛紅,似乎剛才哭過,也是,她將隻身離開熟悉的郭府,疼愛自己的爹娘,心中定然孤單難過,想到這裡,他心中憐意大生。

  「芙兒,我們兩人單獨上路,讓他們在後面自己走,好麼?」他的聲音變得極為輕柔,蘊滿柔情,眼睛深深的盯著郭芙的雙眸。

  郭芙微微羞澀,面上升上兩朵紅雲,輕輕點了點頭:「一切憑蕭大哥作主!」

  「那好,他們走回觀瀾山莊需要五天時間,我帶你回去,卻可瞬間而至!」他大手輕輕撫上郭芙光潔嫩滑的臉龐,溫柔拭去眼角處仍殘留的一顆淚珠,「我們先找地方遊玩幾日,再回觀瀾山莊同他們相會,你看如何?」

  他的嗓音帶著幾分低沉,幾分沙啞,郭芙脆弱的心弦被狠狠撥動了,她忽然感覺心中滿是甜蜜與幸福,剛才的離家的難過心情,再也不能吞沒自己,整個心忽然安寧喜悅,只要信任蕭大哥,把自己的一切交給蕭大哥,那自己就會幸福的,她忽然升起這般想法。

  「都聽蕭大哥的!」郭芙垂下頭,羞紅著臉,不敢看他。

  「那好,我們走。」蕭月生看到郭芙小媳婦一樣羞澀的神態,心下更是喜歡,大手攬住她柔軟的腰肢,輕輕升起,沖孫子明擺了擺手,兩人緩緩向前飄去。

  「小姐,你們去哪裡啊?」郭芙的丫環翠玉如夢初醒,忽然從裡邊跑了出來,仰頭大聲追問。

  翠玉從小便跟在郭芙身邊,這次郭芙嫁人,她也跟過來,算是陪嫁丫頭,一直同郭芙坐在轎子裡,剛才兩人對她視而不見,她也被兩人的動作弄得羞紅了臉,看到小姐離開,才忽然反應過來。

  「小丫頭就坐著轎子慢慢走吧,我陪你家小姐走另外的路!」蕭月生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幾分調笑之意。

  翠玉用力跺了跺小蠻靴,暗惱自己的姑爺竟然把小姐給拐跑了,只留下自己一個小女子。

  看了看周圍,十幾個男子都在盯著自己,翠玉這才感到羞澀,忙嚶的一聲,鑽回了轎中。

  孫子明微笑,心說這個師母的丫環倒也是個有趣之人,將來到觀瀾山莊必然是會如魚得水,不亦樂乎。

  暗中佩服師父對付女子的手段高明,這番婚禮,定然會讓這個新的師母畢生難忘,永遠對師父死心塌地。

  「我們走罷,盡量快些趕路!」孫子明對抬轎的幾人說道,擺了擺手,開始展開輕功。

  那八人抬著轎子,腳下如踩雲端,輕輕飄飄,似緩實疾,快速的向遠去行去,乍一看上去,似乎走得並不快,但眨眼功夫,卻已經離開極遠,這番詭異的情況,待得行人起疑,想要再看,整個隊伍卻已經消失不見。

  「蕭大哥,我們去何處?」郭芙偎在蕭月生身邊,輕聲問,聲音裡透著幾絲慵懶。

  她被蕭月生攬著細腰,腳下卻彷彿有一團軟軟的墊子托著自己,根本不用出一分力氣,被蕭月生帶著一塊兒天半空中飛翔。迎面而來的空氣宛如被利刃在兩人面前劈開,從他們身邊經過。

  她從未想過人還能這般飛翔,平日裡施展輕功,雖然也能飛高,但這種如同飛鳥一般的自由從容,卻從未體會過。

  此時他們兩人仍穿著喜服,在半空中悠然飛行,顯得有些怪異。

  蕭月生自然不會沿著大道飛行,徒惹人們的驚駭,聽到郭芙的問話,他指了指前方腳下的一片莽莽樹林,笑道:「我們先去將衣服換下,這一身裝束,實在太過麻煩!」

  「可是,我們哪裡有衣物備換……」話未說完,她忽然想起來了,蕭大哥好像能憑空變東西,上次襄陽城外,他們倆去蒙古兵營時,他便變出一襲貂裘。

  果然,蕭月生手中忽然現出一襲貂裘,笑著在她面前抖了抖。

  「蕭大哥,你從何處變得這身裘衣?「郭芙心中早就好奇得緊,只是一直沒好意思相問。

  蕭月生看了看她,忽然湊近她臉龐,輕聲道:「這可是秘密!」臉上一幅神秘的表情。

  這一表情將他開始表現出來的飄逸氣質折散不少,郭芙輕笑,盈盈妙目注視著他,滿是期待的神情。

  「既然我們已經是夫妻,我自然不再瞞你,為夫修道有成,已有芥子空間。」蕭月生抵不住郭芙那雙妙目,忙說出了秘密,臉上帶著鄭重的神情。

  「芥子空間?……什麼是芥子空間?」郭芙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不解的問,她這十幾年來雖然精研武功,但對於道家之學,卻從未涉獵,自然不知道家的芥子空間為何物。

  「嗯……」蕭月生感覺一拳打在了空氣上,本想會惹來一番讚歎與欽佩,不想惹來的竟然是個問題,「芥子空間麼,道家所謂納須彌為芥子,你可聽說過?」

  「沒有!」郭芙搖頭。

  「沒有?!」蕭月生驚訝,他本以為道教這般昌盛,人們對這些應該極為瞭解呢。

  他自然不知,這個社會,對秘笈是視為性命,拱若珍寶,而道家的經書,也只是那些膚淺的東西能在外界流傳,層次深一些,都是秘而藏之,唯恐流傳於外,傳於非人。

  那些築基之法,與一般的內功心法區別不大,甚至威力還要少上許多,再兼沒有外功與之配合,只在強身健體方面有些優勢而已。

  而那些武林中的內功心法,專注於內力的增強,又有外功即武技與之配合,在技擊方面自然遠非那些道士可比。

  而全真派能其優點,補其劣勢,既有道家內功,又有絕妙劍術相輔,自然是極佳的修練之法,其香火鼎盛亦是當然中事。

  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改變道家與武林格格不入的格局,彷彿是兩人世界中人,懂道術者,大多是些唸咒畫符之類,他們倒是知道須彌芥子,卻算不得武林中人,而武林中人,對那些道術雖然畏服,只是認為其乃借鬼神之力,非自身實力,算不得數。

  故此,郭芙不懂何謂須彌,何謂芥子,也是意料中事。

  蕭月生緩緩往下方的樹林落下,嘴裡開始給郭芙講解一番道家的基本知識。

  「呀,大哥,那有只小兔子!」郭芙往下望時,忽然嬌呼一聲,將蕭月生嚇了一跳。

  這邊的樹林地勢頗高,林中的雪竟然絲毫未化。

  此時那雪地上,正靜靜趴著一隻小紅兔,身後,滴滴血紅,拖著長長的一道,顯得極為惹眼。

  這般顏色的兔子,能活至現在,令蕭月生心中驚異,白或灰,這是兔子的保護色,紅色便有些惹眼,凶險的很,存活的可能很小。

  「看來是碰上獵夾了,沒事,還活著呢!」蕭月生安慰道,忙停在了這隻小紅兔身旁,這隻小紅兔只能說是黃中帶紅,顏色頗為柔和,帶著幾分素潔。

  見到有人前來,小紅兔微闔的雙眼睜開,竟然是黑眼珠,與人眼一模一樣,眼睛裡彷彿帶著無助的表情。

  圓圓的頭,長長的耳朵,能蓋過下頜,此時正耷拉著伏在前腿上,一身皮毛長直且濃厚,柔順的披伏在身上。

  顯得極為柔弱可愛,此時它精神有些委靡,看了看兩人,又闔上了眼皮。

  郭芙一下就喜歡上了這隻小兔子,被它那柔弱的模樣所感動,心中憐惜之意大起,忙拉了拉蕭月生,道:「蕭大哥,快救救它吧,你看它流了這麼多的血!」

  蕭月生只是好奇,他還未見過這個模樣的兔子,竟然是長耳朵,黑眼睛,與平時見到的白兔大是相異。

  他蹲下身,輕輕按了一下它顯得粗壯的後腿,腿上毛皮雜亂,沾著血,極為淒慘。

  「後腿斷了。」蕭月生歎了口氣,看著微微顫抖的後腿,心下頓生憐憫之意。

  拖著斷了的腿,跑了這麼長的路,歎,這個小傢伙的求生意志是極強的,也受了極大的痛苦。

  看著那拖得長長的血痕,蕭月生忽然被這隻小紅兔的頑強所震憾與感動了。

  「那如何是好?」郭芙看著小紅兔可憐的樣子,心中難受。

  蕭月生笑了笑,看著郭芙焦急的樣子,為其善良所感,他摸了摸小紅兔柔軟的圓圓的頭,向其送出一道善意的氣息。

  「只是小事,我給它接上就是,只是你可得收留它了,否則,找不到食物,它也會餓死!」蕭月生抬起手,笑著對郭芙道。

  「當然,我當然要收留它,真可憐呢,這麼冷的天,沒有我們經過,它可能就要死了!」郭芙忙不迭的點頭,滿是憐惜的望著那睜開眼來的小紅兔。

  「如此,那我就接上它的腿。」蕭月生將手掌放於它的後腿,一股濛濛的白氣自他掌心湧出,將後腿罩入其中。

  眨眼間,白氣由濃轉淡,漸漸消散,現出那只已經恢復如初的腿,血跡已經不見,毛髮亦恢復柔順,如同從未受傷一般,與另一隻腿一個模樣。

  「好了,已經接上。」蕭月生將手拿開。

  郭芙高興的將小紅兔小心翼翼的抱起,放在嘴邊親了親,笑道:「終於得救了!真可愛!」

  「它還有些虛弱,我們得找些東西給它吃,補補身體。」蕭月生也是頗感高興,「喏,把這個給它吃了吧。」他手中忽現一隻玉瓶,白玉製成。

  他揭開瓶塞,倒出一顆瑩綠色小丸,遞到小紅兔三瓣嘴邊。

  「啊,好香,是什麼藥?」

  「噢,百草丸,沒什麼大用,沒事時吃著玩玩倒可。」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

  這百草丸確實沒什麼大用,只是他采百草精華,製成的營養丸罷了,他在現代,對營養學頗有涉獵,雖不精通,但一些基本的常識還是懂得,便照著維它命丸的思路,提練草木精華,也算是超級維它命丸罷了。

  這類稀奇古怪的丹藥,他練了過不少,什麼烏髮丸,金剛丸,減肥丸,總是他閒著沒事時,腦中一有新奇想法,便要試驗一番,弄出了極多的用途奇怪的丹藥。

  小紅兔極為敏銳,能感覺到兩人溫暖的善意,聞到百草丸散發出的香氣,忙一抿嘴,將其吞入口中。

  蕭月生看其精神尚佳,笑道:「好了,這小東西倒是福大命大,遇上了活菩薩,我們換衣服吧。」

  郭芙被他讚得心中一甜,聽到後一句話,卻又有些羞澀。

  「蕭……蕭大哥,換衣服……?」她的臉變得羞紅,不敢看他。

  蕭月生看得好笑:「只要把外面的喜服換下,待回到山莊時再換回來,免得弄髒了,穿著也不方便。」

  「哦,……」知道自己有些多想,郭芙更是不好意思,羞得抬不起臉來,如火燒一般。

  很快兩人便收拾停當,蕭月生建議先去臨安遊玩,那裡最是熱鬧,郭芙自然毫無異議。

  於是兩人升上半空,速度加快,向臨安城飛去。

  兩人俱是一身雪白貂裘,郭芙懷中尚揣著那隻小紅兔,浮在空中,像極了神仙眷侶。

  過了近兩個時辰,當郭芙看倦了雙眸,已經微帶睡意之時,兩人便到了臨安城。

  此時蕭月生也有些倦意,總是飛在空中,身體雖不感覺疲倦,眼睛卻感覺有些疲勞,便提議先找家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再好好的逛遍臨安城。

  此時的郭芙也是星眼朦朧,慵倦欲睡,於是兩人來到一家臨安城南的泰豐客棧。

  蕭月生想了一想,還是開了兩間相鄰的房間。

  一間房還是兩間房,是個極大的誘惑,他也知曉,如是他硬要開一間房,郭芙也不會反對,畢竟他們已經算是成親,已是夫妻。但難免給她留下急色之感,有些得不償失,不如暫且忍上幾日,好東西留著日後品嚐,未嘗不是一種趣味。

  進過晚膳,兩人各自回房休息,且不說其各自反側,難以入眠,一夜無話,直至天明,清晨時看到郭芙微微浮腫的雙眼,蕭月生裝做視而不見,只是內心頗有些笑意。

  臨安的名勝風景實在極多,想要完全看完,即使是走馬觀花般浮掠而過,也需幾功夫,便只能揀幾處極著名之處觀看。

  西湖自然是其首選。

  冬日的西湖,天冷水瘦,別有風味。

  站於小瀛洲上,望著遠處的樓亭小閣,他心下暗歎,西湖畢竟是西湖,自己的南湖比之,相差甚遠。

  只是他早已有心在海上安家,觀瀾山莊並非是長久之所,故不想再花費錢力去修築南湖勝景,否則如今的南湖早已是另一個西湖般名勝之地。

  與郭芙肩並肩漫步於蘇堤之上,她懷中一直揣著那隻小紅兔,此時它正瞪著烏黑髮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外面的世界。

  蕭月生用指輕輕點了點它的小圓腦袋,笑道:「這小傢伙已經痊癒,這會兒精神頭不小。」

  「嗯,小傢伙很乖巧,一點兒聲音也不出,昨晚上就趴在我腳下,一覺便至天明。」郭芙也是輕撫它長長的耳朵,輕笑道。

  「唉,這西湖也沒什麼可賞之處,我們山莊前有南湖,是咱們自己的湖,你想賞湖,盡可觀賞個夠。」蕭月生看著光禿禿的蘇堤,帶著幾分驕傲說道。

  郭芙輕笑,明媚照人,她倒也不在乎什麼景色,畢竟冬日沒有什麼美景可賞,能跟蕭大哥這般走在一走,便讓她心情愉悅,幸福無比。

  「蕭大哥,我游南湖時,你能陪我麼?」郭芙抿著飽滿的櫻唇,妙目流轉,顯得極為嬌媚。

  「自然!想讓我陪著你,我自會陪著你。」蕭月生努力自她唇間挪開眼睛,真是恨不得用嘴啃上兩口,嘗嘗那柔軟香甜的滋味。

  只是如今還未到火候,過猶不及,需要慢慢深入方是佳境,對於這種弄花手段,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心急火燎,急不可耐的要直搗黃龍,這樣實在無趣的很。

  西湖遠非南湖可比,便是在這樹枯水瘦之進,遊人也是穿縷不絕,來來往往,自他們兩人身旁行過,大多微露異容,實因郭芙姿色絕艷,令人驚絕。

  書生學子,雖是冬日,仍博帶寬袍,盡顯翩翩風采,千金貴婦,打扮得花枝招展,羅衣襦裙,競相爭艷。

  時不時能見到柳樹旁,三兩書生聚在一處,冥思苦想,想倣傚東坡居士,來個千古絕唱,不朽於世。

  郭芙只顧逗弄著懷中的赤霞,蕭月生本想叫它紅玉,郭芙忙搖頭,她的隨身丫環叫翠玉,讓她知曉這隻小兔叫紅玉,還不把她氣歪了小嘴,蕭月生便又想了想,取了個赤霞之名,與其毛色相符,郭芙欣然贊同,赤霞之名,於這隻小紅兔,倒也和諧。

  「蕭大哥,我們去乘船好麼?」郭芙看到泊在湖邊的幾艘畫舫,興趣大生,她雖去過幾次桃花島,對船並不陌生,但對於遊玩的畫肪,卻從未見識過。

  「這……好吧!」蕭月生心生遲疑,西湖上的畫肪,大多是溫柔鄉,英雄塚,對女子來說,不太適合。

  好在那些船娘都是遍歷人世,眉眼通挑之人,倒也不虞有那些尷尬之事發生。

  心思電轉,蕭月生便很快答應,指了指前方那條中等大小,佈置雅致之畫肪,笑道:「那條船如何?」

  「大哥,只有我們兩人,小船即可,不必太過破費。」郭芙看了看那條船,覺得太過奢華。

  她自小雖不愁吃穿用度,但郭靖是窮苦出身,生性簡樸,不重外物,對起居用食並不講究,對諸子女雖不苛嗇,卻也以簡樸訓之,故郭芙心中尚有幾絲節儉之念,現在成了蕭月生的人,更是一心為他著想,不想太過破費。

  蕭月生心中暗笑,甫入家門,便知持家,倒是頗有淑德之風,但他卻是奢華成習之人,雖不用大船,太過張揚,卻也不想用小舟,過於寒酸,便拉著郭芙,登上自己選中之船。

  那船娘卻是半百婦人,風韻猶存,聳胸肥臀,扭擺之間,滿是風騷妖媚之氣。

  郭芙微微皺眉,不自覺間對那女人便有些莫名的敵意。

  那婦人見到客人上船,忙熱情相迎,一通公子夫人的亂叫,然後誇了一通兩人如何珠聯璧合,潘安西子。

  蕭月生聽耳不聞,他一看這女子,便知其乃精通風月之人,早已遍歷諸人,她說的那些贊語,是當不得真的。

  郭芙卻甚少歷練,極少有暇見到這類女子,聽到那婦人滿嘴甜言,句句讚揚,雖知其有些誇大,卻也難免心中舒坦,敵意頓消。

  「開船罷,去湖中轉轉。」蕭月生見那婦人似有滔滔不絕之勢,郭芙面帶羞意,玉臉微紅,卻也得津津有味,暗暗有些笑意,便瞪了那婦人一眼,止住了她的櫻口。

  這一眼頗為凌厲,饒是她見多識廣,歷人無數,也是心中暗懼,再也不敢當他們是嫩雛,忙知機的吩咐開船,隨即告辭而退。

  「芙兒,那船娘可是老辣生薑,待人接物,莫不熟極而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語,這些話,聽著聒噪,不如不聽!」蕭月生拉過郭芙,讓她坐於他膝旁。

  接過僕人送上的香茗,端起白瓷盞,輕啜一口,點了點頭,倒也是上品之茶。

  郭芙心下半推半就,羞羞怯怯的坐於他身旁,將赤霞放於檀幾之上,素玉小手輕輕撫摸它柔軟的毛髮。

  那赤霞溫馴異常,頗通人性,乖乖的微瞇著眼,像是享受一般,令蕭月生觀之大樂。

  郭芙轉眼好奇的觀察船內擺設,溫黃氈毯,短榻暖衾,錦墩矮几,琴棋書畫,茶具酒壺,莫不齊備,既顯雅致,又覺溫馨,佈置得極為講究,頗有匠心。

  「大哥,這船佈置得極好啊。」郭芙看著這些淡雅的佈置,大起好感。

  蕭月生淡淡一笑,道:「嗯,是有些意思。來!」說著,將盤中的一塊果脯遞至郭芙嘴邊。

  郭芙臉上微微一紅,帶著羞意,似躺似閃的秋波掠過蕭月生,張開飽滿紅潤的嘴唇,露出細如編貝般玉齒,用小嘴接過果脯,低下頭,細細咀嚼。

  蕭月生有些呆呆的看著她的美態,郭芙羞得不敢抬頭,食不知味的慢慢咀嚼嘴中的果脯,船內一時靜靜無聲,只聞船槳划水之聲。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2:04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四章 遇舊
  「公子——」艙外傳來船娘帶著幾分柔膩的聲音。

  「唔,何事?」蕭月生這才將眼神自郭芙紅潤飽滿的唇上挪開,漫聲應道。

  「公子要不要聽曲兒助興?」她聲音夾著幾分膩意,聲調卻端正平和,宛如商量正事,落落大方。

  這種態度恰到好處,便如正在問需不需要上茶一般平和,令被問者絲毫不感覺尷尬。

  「不必了。」蕭月生看了看正抬頭望向自己的郭芙,冷淡的回答,微微對郭芙一笑。

  郭芙剛抬起的頭,又羞澀的低了下來,芙蓉玉臉宛如染上一層胭脂,光滑潔白的玉頸,也順便染上幾分,白裡透紅,春意動人。

  「蕭……蕭大哥,你如想聽曲子,便招姑娘上來吧,不必顧忌我。」她雖然沒有親身坐過花船,卻也並非一竅不通,自然知曉坐船的人們,大都要招人上來表演取樂。

  郭芙低著頭,小聲吶吶的說。

  蕭月生但笑不語,大手緩緩落到她烏黑髮亮的秀髮上,她算未嫁之身,仍長髮披肩,還未全部挽起髮髻。

  郭芙嬌軀輕輕一顫,面龐更紅,蔥白的玉手緊緊相握,微微顫抖,卻並非躲閃,宛如即將迎向暴風雨的柔弱小草。

  此時的風俗,頭髮極為重要,聖人有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更是以發代首,以發代人,曹操曾有此行徑。

  蕭月生對親近之人,喜歡摸摸對方的頭,後來發覺此舉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便改之,不過,對於女子,他仍是極喜撫其長髮,感受女人那獨特的溫柔。

  看到郭芙這般如以身飼虎之狀,蕭月生忍不住輕笑出聲。

  郭芙羞澀的睜開雙眸,不解的望著他。

  「芙兒,為夫的琴技尚可入目,且為你奏上一曲如何?」他將自己的大手拿開,微笑著問道。

  「蕭大哥竟也懂琴技?」郭芙抬著仍一片酡紅的玉臉輕問,聲音有掩藏不住的驚訝。

  「略通一二吧,芙兒也定是精通無比了?」蕭月生一抬手,香几上擺放的古箏緩緩飄至他手中。

  這一手凌空攝物,令郭芙驚了一驚,這般功力,她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做不到的,也沒聽誰能做到這般。

  蕭月生的武功大多便是用於方便日常生活,他已經養成了用武功方便自己的習慣,自然毫無所覺,卻不知他看似平淡如常的做法,卻總令人震撼。

  「談首什麼曲子好呢?」蕭月生撥了撥箏弦,想了想,「算了,還是我自己隨便彈吧!」

  郭芙點點頭,睜著明亮的雙眸,盯著他,觀他撥捻之間,頗具風範,一望便知造詣不俗。

  「錚——」箏聲陡然響起,如拔地而起,直入雲霄。

  隨即金戈之聲重重疊疊,如海水漲潮,一浪接一浪,後浪推前浪,絲毫沒有鋪墊,顯得極為突兀。

  殺伐之氣越發濃重,令人聞之心跳加速,血脈賁張,直欲拔劍長嘯,其中熱血慷慨之氣,滾滾而來。

  郭芙是女子,對男人那種熱血澎湃的激情自然不甚理解,只是心下奇怪蕭大哥為何在此時此景談奏這般曲風。

  正在她心頭奇怪時,曲調忽然緩緩下降,便如那怒濤逐漸歸復平靜,洶湧澎湃的波浪漸漸退去,海面變得平靜下來,只是暗流湧湧,內蘊威勢。

  一隻海燕自如洗的天空下掠,一沾即走,帶起點點水滴,重新飛天那高闊的碧空,寥寥幾朵浮雲點綴其上,它想衝至那浮雲之上,俯視那如星羅般的大地。

  天高雲清的遼闊之氣在琴聲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盡顯彈者高古的胸懷。

  正在他漸入佳境之時,悠悠的玉簫聲飄起,融入其琴聲之中。

  這極像上次他在嘉興南湖遇到黃藥師的情景,只是這次,他卻沒那般好運氣。

  琴聲簫聲本極為和諧,如兩隻彩蝶翩翩追逐而舞,琴聲卻戛然而止,彷彿一腳踏至空處,難受之極。

  郭芙正聽得心曠神怡,忽然耳邊只聞簫聲餘韻,不由詫異,望向自己的蕭大哥。

  蕭月生雙手輕按古箏,面上微微帶著一絲苦笑。

  沒想到世上竟真有這般巧事!

  「蕭莊主,我家小姐有請!」一聲圓潤低沉的女聲自不遠處緩緩響起,悠悠傳至他們畫舫,聽聲音即知此女不再年輕,兼且功力不凡。

  蕭月生將古箏緩緩送回原來所在,虛空而至,便如一隻無形之手仔細輕放。

  郭芙業已不再驚訝,只是好奇到底是何人,竟能讓蕭大哥露出這般頗顯人性化的表情來。

  蕭月生朗聲輕笑:「謝大家在此,蕭某自當拜見!」

  他對郭芙笑了笑,道:「沒想到竟在此遇到故人,實在是巧事,你想不想見上一見?」

  「好啊,是蕭大哥的熟人,倒想見一見,不知究竟是何人?」郭芙心中越加好奇,自然忙不迭的答應見識一番,況且,這還是個女人呢。

  「她麼?……不知芙兒聽沒聽過江南琴仙?」

  「江南琴仙?……好像未曾聽過,是芙兒孤陋寡聞麼?」聽這琴仙之名,自然應是鼎鼎大名,只是她確實未曾聽過。

  琴仙謝曉蘭之名在上流名士之中自是盛名空前,無人不知,但襄陽城是兵戰之地,人們哪有什麼心思談那些風花雪月,再說郭芙平日裡甚少與外界接觸,總是悶在家中,不知謝曉蘭之名也是意料中事。

  這謝曉蘭本是官宦之後,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便自己在嘉興城開了處琴館,名曰雪春園,專門教授女子操琴之技。

  謝曉蘭曾師從名琴家郭楚望,她生性聰穎,心思玲瓏,出師之後自出機杼,形成獨特的琴風,隱隱成為一代大家,自此聲名日盛,隱隱有青出於藍之勢,以江南琴仙之名顯於天下。

  那雪春園也算是嘉興城貴婦常去之所,她們經常相約去那裡學琴,算是極好的消遣,既習琴技,又湊熱鬧,不亦樂乎。

  完顏萍在嘉興貴婦之中威望極大,發起成立了名謂清花社的小團體,社員便是那些名流貴婦,雖只是清談團體,在嘉興城潛勢力卻是不小,那些為官之人,又有幾人不懼內,而不懼內者,又有幾人能擋住枕頭旁吹來的香風?

  清花社的會長是完顏萍,副會長便是那謝曉蘭,可見謝曉蘭在眾女子中的地位。

  觀瀾山莊幾位女主人的琴技便是師從謝曉蘭,楊若男亦不例外。

  那一陣子,每隔兩三日,謝曉蘭便會前去觀瀾山莊授琴,且是在內院授琴,接著便會留在山莊吃飯,與蕭月生自然毫不陌生。

  蕭月生起身,將郭芙自繡墩上扶起,笑道:「你沒聽過也是平常,她的琴彈得不錯,以後你們會常見面的。」

  郭芙羞紅了臉,輕輕站起,掠了掠鬢髮,風姿動人。

  兩人說話間,一艘極小的畫肪輕輕告上前來,微微一震,兩船已經靠得極近。

  「大哥,她們過來了。」郭芙聽到外面畫肪靠近之聲。

  蕭月生點點頭:「走吧,這位可是怠慢不得!」他帶著苦笑,踏步出艙,郭芙跟在身旁。

  出得艙外,便見肪旁業也泊著一艘極小之舟,平平常常,也未有何特殊裝飾,彷彿只是普通的遊船。

  那船頭上站著兩位女子,一位青春貌美,姿容姣好,丫頭打扮,另一位風韻存,淡雅不俗,卻也是下人打扮,倒是令人詫異,其氣度不俗,即使這般打扮,也令人感覺是位大家閨秀,極難與這一身打扮想像到一起。

  「孫大娘,杏兒姑娘,蕭某有禮了!」

  蕭月生站在船頭,微微拱手,神態灑脫,頗有溫文爾雅之姿,令人忽略其略顯普通的容貌。

  兩女忙斂衽一禮,見過蕭莊主。

  蕭月生在嘉興城,人們皆稱之為蕭莊主,倒是極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蕭月生身後的郭芙一眼便發覺兩女的武功皆是不弱,尤其那孫大娘,舉止端凝,精光隱隱,更非俗手,看其功力,應不弱於自己。

  「蕭莊主麼?曉蘭有禮了!」船艙門簾忽然被掀起,裊裊而出一位曼妙女子。

  郭芙早已好奇,是如何樣的女子,令蕭大哥神態異常。

  只是這位女子身形嬌小,臉如滿月,尖俏下頜,柳眉杏眼,雙眸流盼,盈盈一轉間,即風情萬種,但那黛眉間卻洋溢著一股淒迷之美,實在是令人憐惜。

  郭芙心中暗歎,果然是這般絕美的女子,便有些微微泛酸。

  蕭月生呵呵笑了一聲,回首牽著郭芙的手,踏上對方的畫肪,謝曉蘭見到這般情景,雙眸微閃,旋即回復平靜。

  「謝姑娘,沒想到竟在此意外相逢,蕭某喜不自勝啊!」蕭月生將頭輕點,轉頭對郭芙道:「芙兒,這位便是譽滿江南的琴仙謝曉蘭謝姑娘,琴技非凡,你可得多向謝姑娘請教請教哇。」

  郭芙自開始便一直暗中觀察這位江南琴仙,剛才蕭月生伸手牽著她時,她雖有些心慌胸跳,卻無意間將謝曉蘭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頓時微凜,沒想到這相貌平常的蕭大哥如此魅力。

  「謝姑娘,這是內子郭芙。」蕭月生對郭芙的介紹極為簡單,心中明白對方早已經知曉郭芙是何人,想讓女人守住秘密,實是異想天開,況且這也不是什麼重大秘密。

  「謝姑娘!」

  「郭姑娘!」

  兩人各自斂衽行禮,客氣異常,俱是神態端莊,頗顯大家之氣。

  郭芙聽謝曉蘭不稱自己為蕭夫人,雖沒計較,心下卻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蕭月生微笑看著兩人,兩女見過禮後,卻沒有什麼話說,僵在那裡,讓一旁的孫大娘與杏兒極為驚詫,自己小姐今天實在太過失儀。

  郭芙並非是口舌伶俐之人,況且她十幾年來一直鬱鬱寡歡,難有暢所欲言之時,即使有再好的口舌,卻也會變鈍,只顧著仔細打量謝曉蘭,竟忘了說話。

  而謝曉蘭則有些與平常有異,她心思玲瓏,極善揣摩人心,與別人相處,恰到好處,令人如沐春風,但對這個新晉的蕭夫人,她卻怎麼也無法笑起來。

  蕭月生覺察到了兩人的異樣,微微一笑,道:「謝姑娘,你們為何竟在這裡?」

  謝曉蘭忽然省到自己的失態,忙收起心思,嫣然一笑:「你這個新郎倌不正在迎親路上,又怎會在這裡游閒自在?」

  「呵呵,我嫌他們走得太慢,便帶著內子先來這裡逛逛,再回去與他們匯合也不遲。」蕭月生正容而談,未敢太過怠慢,跟她說話,與跟完顏萍她們說沒什麼兩樣。

  謝曉蘭瞄了一眼他身邊的郭芙,橫了蕭月生一眼,輕笑道:「蕭大莊主果然眼光極高,蕭夫人容貌無雙,令曉蘭自慚形穢!」

  她省起剛才太過失態,便努力修補。

  「謝姑娘謬讚了,小女子蒲柳之姿,見到姑娘,又怎敢談容貌。」郭芙有些羞意,忙謙虛反贊。

  「小姐,我們去艙中吧,這裡風大。」孫大娘關切的提醒,看她的目光中滿是慈愛。

  謝曉蘭柔柔弱弱,纖纖體質,看似確實禁不得風。

  謝曉蘭連稱怠慢,忙請兩人進艙。

  進得內艙,郭芙眼前一亮,沒想到外表普通平凡的畫肪,內時竟是這般典雅不俗。

  乳白色的布幔,乳白色的地毯與繡墩矮榻,無不清新樸素,令人心中開朗舒暢。

  杏兒剛才一直在那邊好奇的觀看郭芙,如同在數其毛髮般仔細,這番手腳輕捷的端茶送水,進退趨如,帶著一絲韻律之美。

  雖然謝曉蘭看似弱質纖纖,弱不禁風,卻難瞞蕭月生的雙目,她體內的內力深厚之極,雖比不上自己的幾位妻子,卻也遠超郭靖等人,只是她的內功心法極為玄奧,剛柔並濟,在他所見過之人中,此心法最為高明,結合了道家與佛家兩家之長,只是強行融合,卻也有隱疾,這也是正理,佛道兩家,在中低層上,是決然不同的,強行融合,必會留下殘痕。

  那孫大娘所習武功,卻是道家的小無相功,算得上是頂尖內功心法,無怪乎她有這般深厚的內力。

  謝曉蘭修長如筍的玉指輕輕撫著青瓷茶盞,眼睛微散,想著自己的心事。

  能在此遇到蕭月生,她心中更是意外。

  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為了躲避心中的煩亂,方才離開嘉興城,來這繁華的臨安,遊玩散心。

  沒想到真是冤家路窄,偏偏還是遇到了他,還帶著那個新婚的夫人,她的心中如何能夠好受。

  想到這裡,她輕輕抬眼瞥了一眼蕭月生,帶著幾分幽怨之色。

  蕭月生則在盡情的品嚐盞中香茗,這般極品龍井,實在不多見,即使在自己家中,所存也不多。

  對謝曉蘭的心意,他並非一無所知,只是感覺此女實在太過神秘,還是等等看為好,他的時間關念實在淡漠得很,在感情上,也是拖拖拉拉,盡量能拖則拖。

  對待郭芙,如果沒有她這十六年的苦戀,他恐怕也就無法由憐生愛,娶其進門。

  他卻不知這磨磨蹭蹭之舉,讓多少女人為之神傷煎熬。

  謝曉蘭纖弱淒美,動人心弦,是他所喜歡之類型,但由於其處事手腕太過高明,反而令他不喜,他心中矛盾,時喜時不喜,難以確定,索性便做一番魯男子,裝糊塗,故做不知。

  「蕭莊主的琴技,可是越發精進,曉蘭可是自愧不如!」

  謝曉蘭見蕭月生只是微閉雙目,細細品茗,心中便莫名的衝起一股氣,語氣之中便不自覺的帶著淡淡的諷意。

  「唔,……好茶!這茶烹的火候極好,杏兒的茶藝也是越發精進,蕭某也是自愧不如呀!」蕭月生是敏銳之人,自然能夠聽出,便也不管她,只是搖頭晃腦的品茶,話中卻也不示弱。

  風姿綽約的孫大娘一直肅立於謝曉蘭身旁,小心翼翼,深怕她摔著一般,呵護備至。

  聽到蕭月生之言,孫大娘忽然輕笑道:「蕭莊主,這茶……實是老身所煮。」

  「咳咳,」蕭月生即使皮厚如牆,也難免尷尬,「……嗯,怪不得!怪不得手藝如此高明,早該想到是孫大娘,實是蕭某笨拙!」他對兩面三刀亦是精熟無比。

  「撲哧!」旁邊一直紅著臉,憋著笑的杏兒終於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她不敢去看蕭月生與自家小姐,忙放下手中的茶壺,顫抖著跑了出去。

  只是,她在艙外的捧腹笑聲又怎能不被眾人聽到?艙內艙外,只是一板之隔罷了!

  郭芙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也為丈夫的皮厚難為情。

  蕭月生看了看謝曉蘭似笑非笑的氣人模樣,呵呵笑了兩聲,笑道:「孫大娘還是這般心直口快,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呀!」

  他這是笑裡藏刀,諷謝曉蘭牙尖口利。

  「那可不敢當,小女子倒是佩服蕭莊主的品茶功夫,竟能品出出自誰人之手,委實高明!」謝曉蘭放下茶盞,微微含笑,竟一掃淒迷之氣,如同一朵解語花盛開。

  不知前後因果之人聽之,定當真以為她確實敬佩對方的品茶之功夫,其語氣極其誠懇,令人不得不信。

  如蕭月生這般從現代商場磨練出的人物也是大感頭疼,這謝曉蘭真是字字如劍,劍劍誅心啊!這般厲害的女子,娶回家中,豈不是自討苦吃?他心中咬牙切齒。

  其實謝曉蘭在別人眼中是溫婉嫻淑,溫柔解人,說話得體,心思玲瓏,令人親近,只是對上蕭大莊主,就如同變了一個人,句句帶刺,夾槍帶棒,且還藏在溫柔之中。

  其實開始兩人並不熟識時,她待蕭月生還是極為溫柔親切,落落大方,但到了後來,心中情意越深,幽怨便深,卻無法言之於外,自然對他開始發洩心中幽怨,說話也與常人不同。

  「謝姑娘,聽說你有江南琴仙之名,小女子琴技淺薄,往後倒想向姐姐請教!」郭芙給丈夫解圍。

  「琴仙之名,愧不敢當!如有用到小女子之處,蕭夫人僅管吩咐便是!」謝曉蘭畢竟是個聰明透頂的女子,聽到郭芙的話,知其有結好之意,忙接納,雙眸卻微不可察的掃了蕭月生一眼。

  這時杏兒走了進來,低著頭,扭著小手,秀面嬌紅,不敢看眾人,低著頭,偷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見她狠狠瞪了自己一下,忙又趕緊低下頭。

  「杏兒,可是笑了個夠?」蕭月生看到兩女越加親熱,心中也是高興,他深怕兩人相見不歡,那將來必會極為彆扭。

  心情一好,便又想逗人,見杏兒小臉通紅,低眉順眼的站在那裡,挺可愛,便開口逗她。

  「蕭莊主,杏兒向您陪禮了!」杏兒有那般玲瓏的主人,自然也不會是個笨人,忙向蕭月生道歉,雖說兩人極熟,剛才確實有些失禮,讓他失了面子。

  蕭月生擺了擺手,輕笑道:「不妨事,……你想笑便笑,何必跑出去偷笑呢!」

  「還不是你蕭大莊主威風凜凜,將杏兒鎮住,她怎敢在你面前發笑?」謝曉蘭輕輕笑著說道,彷彿像是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嫵媚的氣質撲面而來。

  蕭月生苦笑一聲,這個女人,真是不刺自己幾句,就不舒服,已經成為習慣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2:25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五章 復遇舊
  「公子,夫人,菜已做好,現在開席麼?」對面蕭月生原來舫上那個船娘嬌媚的問道。

  「芙兒,餓了麼?」蕭月生轉頭問身邊坐著的郭芙。

  「嗯,有點兒餓,我們早晨沒吃飯呢。」郭芙點點頭,看了對面一眼。

  「謝姑娘,去我們船上,大夥兒一快兒吃飯如何?」蕭月生客氣的問,倒沒指望她能答應。

  「可以麼?……會不會擾了新婚夫婦的興致?」謝曉蘭抿了抿小巧豐潤的櫻唇,輕俏地問,清澈的雙眸中滿是笑意。

  蕭月生怔了一怔,郭芙忙微笑道:「求之不得呢,我還想與曉蘭姑娘多親近親近呢。」

  「可是……,蕭大莊主好像不甚歡迎呢!」謝曉蘭斜了蕭月生一眼,帶著幾分黯然的神情,只是誰都知曉她是故意做出這般表情。

  蕭月生正透過船艙的格窗向外看風景……

  「咦?郭姐姐,你懷中那是……?」謝曉蘭看那人裝癡弄傻的模樣,也是無奈,總不能揪著他的衣襟說話,此時忽然見到郭芙懷中的小兔,心下大奇。

  「哦,她叫赤霞,是我們在路上救起的小兔,可愛吧?」郭芙摸了摸探出頭來的赤霞,滿是寵愛。

  「真的很可愛!我摸摸行麼?」謝曉蘭也是極為喜歡小動物,見到赤霞那嬌憨的神態,自然喜上心頭,心中被蕭月生惹起的怒氣煙消雲散,不見了蹤影。

  杏兒與孫大娘也是高興的看著赤霞,恨不能上前摸上一摸。

  郭芙將赤霞抱出懷裡,放到香几上,溫柔的摸著她的耳朵與背上厚厚的長毛。

  赤霞對郭芙香軟的酥懷極為留戀,甚是不樂,看著郭芙,著急的嘰嘰叫,四瓣小嘴微微翕動,惹人憐愛。

  郭芙大憐,忙又抱回自己那香軟的懷中。

  眾女看得大樂,這小東西越發顯的可愛。

  蕭月生瞧著眾女,此時的郭芙與謝曉蘭都是萬般迷人,女人煥發母愛的光輝,最是動人不過。

  「我們過去吧,謝姑娘,就讓蕭某一盡相見之誼如何?」蕭月生看到眾女沒有怕飯菜變冷的自覺,只能開口提醒。

  有了赤霞的存在,令郭芙與謝曉蘭主僕更加融洽,聽到蕭月生的提議,郭芙忙道:「對了,曉蘭姑娘,我們一起吃飯吧!難得在這裡相逢,也算是慶祝我們的相識吧。」

  謝曉蘭本就不想這般離開,聽到郭芙的話,自然是順水推舟,爽快的答應下來。

  於是眾人移駕至蕭月生所租畫舫。

  那風騷妖嬈的船娘迎在船頭,微笑著給謝曉蘭她們見禮。

  「開席罷,再多做兩道菜。」蕭月生吩咐下去,躬身迎謝曉蘭她們至艙中。

  艙中的設置雖比謝曉蘭那裡差些,卻勝在寬敞,推開格窗,涼風習習而至,帶著幾分濕氣,卻不覺寒冷,這冬季的臨安,比起襄陽來,卻宛如春天,令郭芙舒服異常。

  席上的菜中,魚類卻不多,蓋因郭芙怕腥,不喜歡吃魚,蕭月生曾暗想,這倒是個問題,將來出海定居,她不喜歡吃魚,那可是少了很多樂趣。

  孫大娘與杏兒本不想與他們同席,畢竟身份不同,但蕭月生對身份不甚在意,強拉著她們入了席。

  謝曉蘭常在觀瀾山莊吃飯,自然知道蕭大莊主的性子,吃飯時見不得僕人在旁伺候,須同時吃飯,只是觀瀾山莊夫人不少,他們便能湊成一桌,那些僕人們另開幾桌,僕人們與主人同時吃飯,這種規矩顯得有些不合於世。

  平時謝曉蘭主僕三人也是同桌吃飯,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想表現得太過放肆,所以孫大娘與杏兒才推脫,但見蕭月生如此堅持,便讓她們坐了下來。

  謝曉蘭對蕭大莊主的氣發洩得差不多了,說話便也不那般夾槍帶棒,令郭芙鬆了口氣,相處越發融洽無間。

  四女環拱一男而坐,席間飯菜的香氣與女子身上的幽香混雜在一起,隨著窗外吹來的微風而時有時無,令蕭月生有些醺醺然,不飲自醉。

  四個女子不飲酒,蕭月生便自飲,只是喝酒對飲最佳,沒有酒伴,也差了一些,這種情形在家裡便已經習慣,也學會自得其樂,學那對影成三人之境,得享獨飲之樂。

  郭芙頗有做妻子的自覺,待蕭月生酒盅一空,便素手執壺,給他斟滿,令他心下極為愜意,酥手添香,喝起來越發有興致。

  幾女吃飯都是極重儀態,舉止優雅,咀嚼無聲,只是蕭月生極不喜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就喜歡吃飯時說話,這也是他現代社會的烙印,那時,酒席桌是辦事的最佳場所,什麼難事大事,都是在吃飯喝酒時解決的。

  只是此時,他卻沒有說話的意願。

  船艙內,唯能聽到他吃飯時用力的咀嚼聲與滋滋的喝酒聲。

  湖上,隱隱的歌聲飄來,不知是哪只畫肪上的歌女所唱,飄飄緲緲,卻極為動人。

  「謝大家在麼?在下楓葉劍派李正凡求仙子一見!」在蕭月生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艙外傳來一聲清朗平和的聲音。

  謝曉蘭持著竹箸的玉手頓了一頓,「李正凡?」她想了想,確實是沒見過此人,只是對這個楓葉劍派,倒也是聞名已久,不知他為何在此。

  「李公子麼?不知何事見教?」謝曉蘭嬌聲沖艙外問道,聲音柔弱,絲毫聽不出有內力之象。

  孫大娘放下竹箸,盈盈起身,掀開門簾,出了船艙。

  楓葉劍派?郭芙想了想,心中有些印象,好像是妹妹襄兒與弟弟破虜在自己面前提到過這個楓葉劍派,為南方新興幫派,劍法超群,實力不俗,不知這李正凡是何人?

  她看了看正握著酒盅微微泛笑的丈夫,不知他為何是這般的表情,委實奇怪。

  「大哥,這李正凡你識得麼?」郭芙心下好奇,低聲問道,丈夫的那般表情,定然不是對這李正凡一無所知。

  「李正凡麼?」蕭月生將手中那盅酒一飲而盡,放下酒盅,拭了拭嘴,笑道:「倒是有過一面之緣,只是怕人家是貴人多忘事,卻早已忘記!」笑容裡卻帶著幾分古怪。

  郭芙纖纖玉手將酒壺提起,姿態曼妙的將酒盅斟滿,描了一眼正在盯著他們的謝曉蘭,輕聲笑道:「是麼?據說這李正凡在武林中頗有名氣。」

  蕭月生笑了笑,又是將酒一飲而盡,頗有豪邁之風,「可能吧,……我對武林中事,卻是不甚留心。」

  郭芙看他喝得有些過猛,心下便有些擔心,遲疑的拿起酒壺:「大哥……還要再喝麼?」

  蕭月生見她芙蓉玉面上滿是擔心,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大手卻不由將她柔軟的小手握住。

  郭芙大羞,對他光天化日之下的親熱之舉毫無準備,偷掃了一眼周圍,卻見謝曉蘭已經玉臉酡紅,正忙著低頭,郭芙更是羞澀難言,雖然心底升起一股難言的甜蜜。

  謝曉蘭見到那男人的放蕩之舉,面上發燙,心中酸澀,這種樣的情景,她見過不少,在山莊之時,他的行為更是發蕩輕浮,可見已經成習慣,毫不以外人在場為意。

  她心下正在動盪,孫大娘忽然掀簾走了進來,低聲對她道:「小姐,那李正凡想同你切磋一番琴藝,我看其心甚誠,可以一見。」

  對孫大娘的判斷,謝曉蘭頗為重視,她知曉孫大娘年輕時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後來垂危之際被謝曉蘭相救,自此退出武林,做起了她的僕人。

  「那就請他進來相見罷。」謝曉蘭輕輕點頭,玉面上的酡紅漸漸褪去,轉首問蕭月生:「蕭莊主不介意吧?」畢竟他是這裡的主人,徵詢一下,免得有喧賓奪主之嫌。

  蕭月生此時業已放開了郭芙的小酥手,揮了揮手,示意請便。

  孫大娘便又轉身,去外面請李正凡進艙。

  很快布簾掀起,一位長身玉立,氣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挾琴而入。

  他削瘦長臉,面容清矍,雙目精光閃閃,一看即知內家功力不俗,是位高手,雙手手指纖細修長,宛如處子之素手。

  幾人起身相迎,蕭月生也未偷懶,隨同眾人起身。

  「謝大家,冒昧前來,還請見諒,只是在下極好音律,自忖對此頗幾分造詣,久聞江南琴仙之名,惜乎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得見仙顏,極想當面請益,還望仙子不吝指教!」

  此人腋下挾著古箏,微微躬身,掃了一眼眾人,對謝曉蘭侃侃而談,吐字清晰,不緩不急。

  他見到郭芙與謝曉蘭的容貌,驚異一下即如恢復平靜,定力極好,令謝曉蘭對其印象大佳,彈琴之人,心如不能平靜,又如何能彈出心中之曲。

  此人正是楓葉劍派首徒李正凡,如是小玉在此,定會知曉那日她出於好心,出手教訓的兩人其中之一,便有這李正凡。

  那日蕭月生正閉目養神,且是背對門外,李正凡自然沒見到他的容貌,只是對郭芙的美貌驚訝了一下,看到孫大娘的神情,方才能確定誰是謝曉蘭。

  那李正凡見眾人正在吃飯,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艙內唯一坐著的男人。

  「李公子吃過午飯了麼?不如添一雙竹箸,同席而坐如何?」蕭月生並不點破兩人的相見之緣,只是微笑著問他,態度親切,令人如沐春風,他對這李正凡,並無惡感,感覺其人修養甚佳,頗為難得。

  「在下李正凡,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李正凡心中也是有些奇怪,實在很難看出面前此人的確切年齡,外表看似年輕,氣質卻有股滄桑之意,令人無法把其當做年輕人,能有這般超俗的氣質,此人定非一般人,語氣更是謙遜。

  「唔,在下蕭月生,無名小卒,這是內人,還是請李公子一塊吃些飯再慢慢切磋不遲。」蕭月生微微含笑,漫不經心的回答。

  李正凡連忙推辭,通過南風幫,他才知曉江南琴仙芳駕到了西湖,便急忙趕到這裡,就是為了與江南琴仙切磋一般琴藝,吃飯這些末節之事,反而難上他心。

  於是蕭月生吩咐船娘將飯席撤去,將矮桌拿起,擺於榻上,給兩人放琴之用。

  熏香已經點上,琴已經擺好,只等兩人彈奏。

  「李某先獻醜了!」李正凡也不客氣,請教別人,自然只能先彈奏,再讓別人指點。

  李正凡端坐琴前,雙手撫上古箏,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錚錚之聲幽然響起。

  他的琴音平和清幽,頗有高遠古樸之風,高山流水,湖光山色,在他琴下莫不是寧靜溫馨,絲毫沒有剛烈之氣,宛如悠然的隱士,正俯仰天地,寄情萬物。

  蕭月生聽著感覺不錯,這李正凡倒也並非誇口,確實有些造詣,這首曲子彈得天高雲淡,不著一物,頗有些境界。

  郭芙的琴藝雖談不上高超,卻也並非等閒,畢竟家學淵源,黃藥師精通此道,難免點撥幾句,她排解心中寂苦時,有時也彈上一曲,此時聽到李正凡的琴聲,心中也自稱讚。

  孫大娘與杏兒自小跟在謝曉蘭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對此道也自見識不凡,一聽李正凡的琴聲,便知此人確實對琴藝確有幾分真才實學,非是往常那些附庸風雅之徒可比。

  謝曉蘭卻將雙眸輕輕闔上,雙手撫在箏上,修長如尖尖玉筍的手指隨著李正凡的琴聲而輕輕顫抖,玉面表情恬淡,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琴聲構造中的湖光山色之中,不能自拔。

  李正凡亦是雙目輕閉,手指輕輕撥動,優雅而自如,說不出的溫文爾雅,雖說年輕不再,卻仍有幾分吸引人的魅力。

  「錚——」最後一聲響起,但那清幽的琴聲彷彿仍在耳邊迴響不絕,繞樑三人,不絕於耳,這般樂曲,總給人餘韻不絕之感。

  李正凡輕輕睜開雙目,眼睛中一片恬淡,彷彿一個無慾無求的道家子弟,平靜的注視著仍闔著雙眸的謝曉蘭。

  「好一曲平湖三景!意境清遠,曉蘭佩服!」謝曉蘭長長的睫毛閃動,清亮的雙眸睜開,眼神中也滿是清澈與無喜無悲的平靜。

  李正凡拱了拱手:「仙子謬讚矣,還請多多指教!」神情中毫無自得自滿之意。

  「小女子就獻醜一番了!」謝曉蘭剛才聽得對方的琴曲,心緒受其琴音所影響,玉指早已發癢,恨不能痛快的彈上一支。

  「錚錚錚——」甫一開始,謝曉蘭的琴音便滿是金戈爭伐之意,與她嬌弱的氣質迥然有異。

  如戰鼓轟然而響,列陣士兵踏著堅實齊整的步伐,緩緩推進。

  謝曉蘭卻是用箏演奏琵琶曲,四面埋伏。

  這首素有最強殺伐之意的琵琶曲,彈奏極難,況且用古箏演繹,可見謝曉蘭對自己的琴技極有自信。

  這首危機四伏,充滿壓抑與衝動的曲子,在她玉指之下,淌淌流出,卻彷彿沒有了那般壓抑,變得明朗清晰,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推進,殺氣卻隱去了許多。

  蕭月生久聽她的琴聲,自然知道其琴風多變,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確實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自然不是別人可比。

  孫大娘與杏兒雖一直在小姐身邊,卻從未聽過小姐談這首曲子,實不知其用意如何,一邊聽,心中卻難免疑惑。

  謝曉蘭纖纖玉指迅急的撥動琴弦,如蝴蝶翻飛,毫不急亂,玉臉之上,一片平靜,好似那冷靜自如的大將,從容自若,指揮若定。

  琴聲畢,眾人眼前彷彿仍能見到那旌旗遮天,金戈林立的浩烈場面,濃烈的豪氣溢於心胸。

  李正凡起身向謝曉蘭躬身道:「多謝仙子,正凡受教了!」

  謝曉蘭忙回了一禮,神情肅穆,連稱不敢。

  接著兩人便談論了一些心得體會,談笑甚歡,卻將蕭月生晾至一旁,受此冷落,蕭月生也不甚著惱,只是低聲跟郭芙說話。

  孫大娘皺眉看著艙內的兩男兩女各說各自,形成了兩個小圈子,讓她苦笑不已,對自己小姐心思,她是頗有瞭解的,卻也無法可想,她本身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李公子,聽說令師欲與清微劍派的張清雲在煙雨樓一決高下?」蕭月生與郭芙說了一陣子兒,又逗弄了赤霞一番,開口問向正談興濃,神采飛揚的李正凡。

  「哦?噢,不錯,確有此事!」李正凡被問得一愣,還未自琴藝中拔出心神,隨即反應過來,說到決鬥之事,他面色多了幾分沉重。

  「日子好像是訂在臘月二十五吧?」

  「正是!」

  蕭月生轉頭對郭芙一笑,道:「我們大婚之時,卻是臘月二十三,待你師父決鬥前,先去我莊裡飲上一杯喜酒吧,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這一邀請頗令李正凡意外,兩人只是一面之緣,說話也並不多,實在說不上是熟悉,為何竟然邀請自己與師父前去參加他的大婚,顯得突兀,令人有交淺言深之感。

  但良好的修養,還是讓他馬上稱謝不已,只是神色間難免露出幾分疑惑之意。

  蕭月生笑了笑,並未再多說。

  他朝謝曉蘭拱了拱手,道:「謝姑娘,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如今酒足飯飽,也是分別之時,待嘉興再見罷!」

  說罷,卻也不待謝曉蘭說話,一攬郭芙嬌軟的纖腰,身影一閃,布簾輕動,已不見他們的身影。

  「昔日映泉樓上客,如今見面不相識!呵呵……」一聲長笑,卻在艙內迴盪。

  「昔日映泉樓上客?映泉樓?……啊,是他!」李正凡忽然輕啊一聲,面色驟變,迥異於他從容溫文的氣度。

  他記性本就極好,況且映泉樓發生之事令他刻骨銘心,當時的情景不時在腦海中清晰的閃現,那風華絕代的麗人,一顰一笑,莫不令人心顫,也會不時想起那背對門而坐的神秘公子,他是何人,竟能有這般絕代風華的丫頭?

  如今一聽映泉樓三字,那日的情景立刻又閃現在腦海之中,兩者背影相疊,那位神秘公子便是剛才坐在自己面前之人,這令他感覺實在難以置信。

  「李公子,你以前見過蕭莊主麼?」謝曉蘭也是聰慧之人,一聽便知兩人以前曾見過,只是李正凡沒認出那人。

  「哦?是有過一面之緣,敢問謝仙子,這蕭莊主是哪個山莊的莊主?」李正凡竭力鎮定心神,細問那人的來歷。

  謝曉蘭瞥了一眼仍輕輕晃動的布簾,神情有些索然,淡淡一笑,道:「他是嘉興南湖之畔,觀瀾山莊的莊主,你未曾聽過,也是自然,他麼,本就不是喜歡出名。」

  「觀瀾山莊?……觀瀾山莊!!」李正凡又是面色大變,至此鎮定自若的形象已經破壞無遺。

  觀瀾山莊,別人或許並未聽過,但他們楓葉劍派,卻並非如此,尤其在幾個師兄弟當中,更是如雷貫耳。

  觀瀾山莊,小星神劍,這可是他們師父的禁忌,千萬提不得,否則定會遭受一通教訓。

  上次他們鎩羽而歸,回去對師父如實相告,當時師父的表情可真是精彩之極,一向鎮定愈恆的氣度消失得一乾二淨,急亂的踱著步子,嘴裡喃喃自語,每走一步,便變幻一種表情,可見其內心的劇烈變化。

  最後罰他們倆練上千遍入門劍法,方能入睡。

  幾日後的清晨,他見到師父忽然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忙上前相問,被他支支唔唔遮掩過去,這種情形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見到。

  像師父這般武功,在武林中幾乎難尋敵手,什麼人能把他弄成這樣,後來聽一個師兄說,師父在說夢話中時,說出了觀瀾山莊,小星神劍的字眼,他們一推測,即可得知,師父的傷定是被這觀瀾山莊的小星神劍所致,只是見到幾次,他們也知趣的視若不見,但觀瀾山莊,小星神劍的大名,他們卻已深記於心。

  謝曉蘭見到李正凡吃驚的神情,也是微微有些驚訝,笑問:「莫非李公子聽說過觀瀾山莊之名?」

  「不……,哦,是,是聽說過,據說莊內臥虎藏龍,很是不凡!」李正凡有些慌亂的回答,感覺自己也被師父那慌亂的神情所染,聽到這觀瀾山莊幾個字,有些心驚肉跳之感。

  「哦?這點小女子倒是不知了,在下弱質女子,又怎知曉這些事情?!」謝曉蘭輕輕一笑。

  她武功雖然精深,卻感覺不到蕭月生夫婦幾人是否習有內功,但小玉四女平時並不隱瞞自己的武功,只是完顏萍自己裝做武功低微罷了。那些僕人們的武功,她卻能感覺出來其高深,說觀瀾山莊臥虎藏龍,毫不為過。

  李正凡此時已無心思再談琴藝,滿心都是觀瀾山莊,便向謝曉蘭告辭離去。

  謝曉蘭此時心下亦是索然,懶懶的不想動彈,看著遠處的清亮的湖水,卻感覺不到內心的開朗。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2:41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六章 婚宴
  蕭月生的大婚雖未大張旗鼓,隆而重之,來的賓客卻也不少。

  洪七公與歐陽鋒皆已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非是他們急著想回來,而是不得不回來。

  蕭月生可缺少尊老愛幼的品質,開始與洪七公歐陽鋒他倆不太熟,態度還算恭敬,接觸時間稍長,熟稔之後,則變得沒大沒小,表面上那一層恭敬消失無蹤,常帶著楊若男一塊兒作弄兩人,弄得兩人實在沒了脾氣,說不過,又打不過,遇到這樣的人,唯有躲閃一途。

  接到玉符傳訊,他要結婚,他們兩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否則以後指不定會如何報復呢!

  傳訊符其實算不得他的發明,他在現代看仙俠小說時便知曉,只是實現起來,卻也頗有難度。

  如今雖能傳訊,但只能他傳給別人,別人功力不足,卻無法支撐所需的龐大元氣,成了單方面傳遞。

  黃藥師師徒自然沒走,郭靖一家子也急趕慢趕,全部到場。加上楊過夫婦還有孫子明,當世的幾大高手,近乎咸集於此。

  嘉興府的知府與通判也是攜夫人盡來相賀,城中的幾個大富豪,也在邀請之列,這可是刮他們油的好機會,蕭月生又怎會放過?!

  嘉興城中的富貴之人與武林中人很難說上話,便分別安排在兩個廳子裡。

  到場的武林中人中,楓葉劍派的掌門葉重算是唯一一個被邀請的外人,其餘諸人皆是沾親帶故。

  葉重這才曉得何謂大開眼界,東邪西毒北丐,大俠郭靖夫婦,神雕俠侶,天雷神爪,這些人,每一個都是武林中近乎無敵,幾近神話的人物,常人欲見其中一人,難如登天,如今卻在這裡相聚一堂,實在難以相信。

  在別人面前,葉重還算是一個人物,但到了五絕他們面前,便只是個毛頭小伙子,實在難以相提並論。

  葉重生就一幅好相貌,身形頎長,臉形長瘦,頜下幾綹黑鬚,頗有清奇之相,令人不敢少覷。

  這一桌上,東邪、西毒、北丐、郭靖夫婦、還有就是他了,一張大檀木圓桌,坐著六個人,絲毫不顯擁擠,葉重只感受寵若驚。

  楊過夫婦與孫子明俱都在外面幫忙,只是過來見了禮,幫忙將葉重引見一番,又忙著出去招呼賓客。

  這幾人當中,東邪黃藥師素來孤傲,西毒歐陽鋒冷漠,也唯有北丐洪七公與郭靖夫婦隨和一些。

  開始之時,葉重自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他們面前自覺矮了幾分,但他畢竟也是江南一劍,心中底處也自有幾分傲氣,很快便恢復自然,舉止如常,談笑自若。

  豈不知如此恰好合了一眾高人的心思,一個人,僅僅因為對方的名氣極大便舉止畏畏縮縮,其人便少了幾分坦蕩磊落之氣,這樣的人,他們是看不起的。

  他放開了手腳,反而令眾人對其看重了幾分,武功倒在其次,其人有膽氣,胸懷磊落,便不是俗物,武功是可以慢慢練的。

  郭靖夫婦近些年來忙於襄陽防務,甚少關心武林中事,但江南的楓葉劍派倒是聽說過,對其迅速崛起甚有好奇,於是便隨口聊了開來。

  黃藥師一直住在觀瀾山莊,且為人孤僻,不喜熱鬧,直到開席,方才在僕人相引之下過來。

  「七兄,歐陽兄,你們怎麼來了?」方至廳內,黃藥師便帶著驚詫的語氣開口相問。

  洪七公與歐陽鋒一路匆匆,緊趕慢趕,還是在入席之前到達了觀瀾山莊,一進山莊,便被孫子明引入席中,還不知黃藥師在這裡。

  「我們如何就不能來?!」歐陽鋒皺了皺眉,冷冷的問。

  他下額的鬍鬚堅硬如針,威勢不凡。

  歐陽鋒與黃藥師郭靖一家子積怨甚深,絕非三言兩語所能道清,也非一時所能化解,只是有洪七公、楊過夾雜在一起,從中緩衝,但心底的芥蒂,卻並非輕易可以化除。

  他見到黃藥師一副主人家的口氣,心下自然不舒服,冷言冷語也是難免。

  洪七公鬚髮皆白,紅光滿面,皮膚光滑宛如孩童,他笑了兩聲,道:「呵呵,黃老邪,你可找了個好孫婿呀,老毒物這是在嫉妒你了!哈哈……」他看到歐陽鋒瞪過的目光,不由哈哈大笑。

  提到自己的外孫女婿,黃藥師心下也是難免得意,卻強抑神情,不展笑容,只是手下卻不自覺的撫了撫清須。

  「這小子有何好,都這麼多老婆了,還要娶我的芙兒,我打心底裡不同意的!」他微微氣憤的言道,清峻面容帶著幾分寒意。

  「爹爹!」黃蓉在旁忙嬌嗔一聲,在這時說這話,便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黃蓉一邊聽丈夫與葉重說話,兼聽這邊說話,她也心中好奇,師父為何來了這裡,聽到父親埋怨,忙制止。

  「口不對心!」歐陽鋒哼了一聲,冷冷看了黃藥師一眼,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洪七公又是一陣大笑,隨手拍了拍身旁的黃藥師肩膀:「老毒物說得一點兒也不錯,……黃老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還不知道你——?你如果真不同意,早就拂袖而去,又哪能跟我們坐在一起!蓉兒,……你這小丫頭平時聰明,一到了自己親人身上,卻又是糊塗得很吶——!你的爹爹,你還不瞭解?!他指不定心中多麼高興呢,呵呵……」

  黃藥師輕移上身,閃過洪七公的大手:「可這也太過胡鬧,這小子也太過多情,竟要娶這麼多房妻妾!」

  「爹爹——」黃蓉忙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嗔道。

  「好了好了,我不說他便是了,豈有此理!也不知這小子有什麼好,你也護著他!」黃藥師可是受不了女兒的這一招,忙屈服。

  「爹爹,觀瀾他已經是他外孫女婿了,你怎可還說他的壞話呢!」黃蓉握住自己爹爹的大手,嬌笑道。

  黃蓉風姿更勝少女,嬌嗔軟語,莫不風華動人,跟郭靖說話的葉重不由愣了一愣,忙收攝心神,心下暗讚,郭夫人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美女,至今仍風采依舊。

  此時洪七公卻在忙著吃桌上的菜餚,吃相俊雅,即使用手抓菜,也無損於雅致,與他乞丐頭的身份極不相符,一口菜進嘴,便閉目細細咀嚼,紅潤光滑的臉上滿是陶醉神情。

  這一桌飯菜,是小鳳親手而做,與別人桌上自然不同。

  洪七公生平最為嘴饞,見到極品美味,便挪不開步子,小鳳的廚藝精絕天下,他自然如饑似渴,但他是極重美味之人,卻不會風捲殘雲般狼吞虎嚥,而是細嚼慢咽,細細品嚐體味。

  他聽到黃蓉的話,油光光的手用桌上的棉帕拭了拭,舔了舔發亮的嘴角,笑道:「黃老邪,你這話說得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呀!」

  正在伸著竹箸往嘴中送菜的歐陽鋒重重哼了一聲,以示附和。

  「我有何便宜可得?!」黃藥師也是重重一哼,瞪了歐陽鋒一眼,眼中冷芒電閃,極為懾人,旁觀的葉重心下暗驚,黃藥師這一瞪眼的氣勢,便令自己心跳加速,氣血湧動,五絕中人,不愧於他們的威名。

  黃藥師也是孤傲之人,歐陽鋒這般態度,他心底早就竄著怒火,只是礙於自己外孫女大婚,不好發作而已。

  將手上的錦帕丟回桌上,洪七公伸了伸懶腰:「照我說,你外孫女能嫁給蕭小子,那可是你祖上積德,這輩子燒了高香!」洪七公出身草莽,混跡於市井,說話便難免帶著幾分粗俗。

  這話聽在極為護短的黃藥師耳中,自然極為刺耳。

  洪七公不理黃藥師瞪他的眼神,笑道:「蕭小子雖然性格是古怪了一些,但對自己的老婆,那還是沒得說!他那幾個老婆相處得極為和睦,算是這小子治家有方吧!你外孫女在這裡,只會享福,絕不至於受苦的!」

  黃藥師皺了皺眉,斜眼望了望洪七公:「我說,七兄,你算是長輩了,幹嘛還這小子這小子的稱呼他!」

  洪七公指著黃藥師,哈哈大笑,白鬚抖動,聲音洪亮豪邁,不減當年氣概。

  歐陽鋒又是一聲冷哼,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飲而盡,心下氣憤。

  忽然一隻酒壺出現在酒盅上方,抬頭一看,卻是黃蓉正風姿綽約的執壺而立,看到他望向自己,嫣然一笑,如百花盛開,美不勝收。

  歐陽鋒微微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卻也沒阻止她為自己斟酒。

  歐陽鋒雖以前作惡多端,但如今已經棄惡從善,從前的恩恩怨怨,實在難以理得清,即使礙於師父洪七公的面子,她也不會太過冷落於他,何況現在又成了親戚關係。

  其實因為她本身與歐陽鋒並未有解不開的仇恨,只是因郭靖的關係而已,郭靖雖然忠厚,但讓他與歐陽鋒說話,卻是不太可能,他不使出降龍十八掌拍向他,已經是苦苦忍住了。

  那邊洪七公仍哈哈大笑不停,看著黃藥師,便是一通大笑。

  「師父,你老人家笑些什麼?」郭靖察顏觀色的功夫沒有他降龍十八掌上的一功力,沒有看到自己岳父難看的臉色,探過頭來便冒然開口相問。

  洪七公大手拍著堅硬結實的檀木桌面,指著黃藥師又是一通大笑:「哈哈,唉,……靖兒,……哈哈,你這個岳父,不愧是叫東邪!……呵呵!」

  郭靖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的望著他,那葉重也如此,他剛才只顧與郭靖說話,沒聽到其餘人的說話。

  黃藥師一看到郭靖露出呆頭呆腦的樣子,便心中氣憤,面色一沉:「七兄,你若再笑,我們便出去切磋一番!」

  洪七公忙擺了擺手,止住笑意:「免了免了,我們都老胳膊老腿的,還學年輕人打架,豈不是很丟人!我們都老了,沒聽說過,老不以筋骨為能嘛!」

  他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忙又止住:「蕭小子……噢,觀瀾這傢伙,能耐確實不小,把黃老邪你這般漂亮的外孫女也給弄到手,能耐確實不小!」

  黃藥師又是皺了皺眉,今日聽這洪七公說話怎麼感覺這般刺耳,粗俗不堪,沒有一句中聽的。

  那歐陽鋒在旁卻嘿然一笑。

  「這傢伙嘛,雖然不夠尊重老人,也不夠讓著小孩,但也不是什麼壞人,我那徒孫嫁與他,卻也錯不了,放心吧!」洪七公又去伸手拍黃藥師的肩膀,卻仍被他躲開。

  黃藥師是極為護短之人,蕭月生成了他的外孫女婿,自己怎麼說他都可以,但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外孫女婿的壞話,心下不太高興,哼了一聲,拿起酒盅喝酒,不再理他。

  郭靖聽到師父這話,忙問:「師父,觀瀾他不尊重老人,不愛護孩子?真的如此麼?」

  他素重孝道,是見不得這般不尊老愛幼的行為,聽到自己的女婿被說成這般,自然想問個清楚。

  洪七公一看郭靖的臉板了起來,知道他當了真,說不得事後會去找自己的女婿教訓一通,那自己還不是要受到那小子的報復?

  「呵呵,靖兒,你做人太過認真,實在無趣!那是我老乞丐說著玩呢,你這個女婿性格古怪一些,喜歡玩鬧,跟我們老頭子與若男那小丫頭玩起來沒大沒小的,算不得什麼大事!」洪七公忙笑道。

  郭靖點了點頭,心下釋然,據自己觀察,自己這個女婿確實舉止無羈,不循常理,但只要心性正直,那些倒也算不了什麼。

  「師父,歐陽伯父,菜都涼了,我們快些吃吧!」黃蓉在旁忙引開話題,深怕自己丈夫認了真,以後會藉機教訓女婿一通。

  她可知道,自己那女婿可不是什麼挨得了訓的人,萬一鬧得翁婿不和,還不是自己的女兒夾在中間受苦?!

  「對,還是小蓉兒說得對,我們快些吃菜,這般極品美味,涼了可是暴殄天物,罪大惡極!哦,對了,老頑童那傢伙死了沒?」洪七公忙點頭附和黃蓉的話,又想起了老頑童。

  黃蓉撲哧一笑,輕掩玉口,言道:「那老頑童活得可是精神得很,據說跟瑛姑在一塊兒隱居呢!」

  「哦?瑛姑終於逮著他了?」洪七公心下大奇,歐陽鋒亦是豎著耳朵聽。

  那葉重對這些事不太明白,老頑童這個名字似曾聽說過,瑛姑卻沒聽過了。

  「可不是,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頑童那塊石頭終於點頭了!也難為瑛姑這麼多年一直追著他!」黃蓉笑著幫眾人斟上酒,頗為感慨,也是心感自己女兒,芙兒她也是歷盡煎熬,方才得償心願。

  「可惜沒叫老頑童來,他若來了,我們幾個聯手,看能不能把蕭小子收拾下來!」

  洪七公兩手撕扯著半隻酥黃細嫩滑的燒雞,也不用盤子旁邊的切肉小刀,一邊用力撕扯,說話的語氣滿是遺憾。

  葉重心下實在好奇,忙問:「蕭莊主的武功這般厲害麼?」

  洪七公停下兩下,轉頭望了葉重一眼,看了看眾人,笑道:「你是葉重?那個什麼葉劍派的掌門?」

  葉重肅手一拱,沉聲道:「晚輩楓葉劍派掌門葉重!」

  「楓葉劍派?」洪七公點點頭,「看來你也是個人物了,蕭小子眼高於頂,平常人可不放在眼裡,更不會邀至山莊。」

  葉重對這位武林前輩,心中也是敬重的,忙謙遜道:「不敢,晚輩只是略通劍法而已。」

  「哦?那你劍法很好嘍?不知與那全真教的劍法相比如何?」洪七公看了看他腰間的佩劍,好奇的問。

  「這個……」葉重遲疑了一下,「晚輩還未與全真高人相較過,不敢妄言。」

  全真教近些年有封山的態勢,門下弟子幾乎不在武林中行走,彷彿一心一意做起了道士,讀起了道書,修心養性,葉重位於江南,全真位於終南山,地理位置相差太遠,他未能前去拜訪。

  洪七公點點頭,笑道:「呵呵,你倒也誠實,全真派,唉,不說也罷,那小子的妻子有個叫小星的,跟他學過劍法,你能打敗小星,你就知道那小子的武功多厲害了。」

  葉重聞言,不由哭笑一下:「她是叫小星神劍吧?」

  洪七公又向那燒雞伸出了手爪,口中漫言道:「不錯,她倒是喜歡這般自封自叫,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惹那小姑奶奶,她極好找人比劍,劍法高,下手還不知輕重,實在難纏得很!」

  葉重點點頭,對洪七公的這一片好意體會極深,他可是受過小星的苦頭,豈止是難纏這兩個字可言之。

  只可惜他不惹人,人家卻找上門來,欲拒無從,況且還指點自己的劍法,近年來,他的劍法能突飛猛進,這般精絕,全賴於此,小星已經近乎於自己的半個師父,讓他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葉掌門,來來,我們吃菜!」郭靖見他兀自在那裡發呆,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因為桌上的菜這會兒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

  不是他們飢餓過甚,實是小鳳的廚藝實在驚人,令人一旦開始吃,便再也無法放下竹箸,郭靖倒有些佩服自己師父,他吃了一會兒菜,尚能忍住停下來說話,這份定力,頗有些有負他饞嘴的美名了。這般美味,卻是要高過自己妻子甚多了。

  蕭月生做為新郎,最是辛苦不過。

  迎接賓客,笑臉迎人,拜堂成親,被狠狠戲耍一番,然後才能入洞房,入了洞房之後得馬上出來挨桌敬酒。

  這拜堂卻是要六個新娘一同拜堂,以示夫妻同心。

  小玉她們四人本是妾室身份,這次便轉成正妻,六女地位平等,不分大小。

  妾室在當時社會中的地位極低,與正妻的身份是雲泥之別,但比起丫環的身份,那又是不同。

  蕭月生深悉人性,並未讓她們一步登天成為正妻,如今時機已到,自然給了她們這般名分。

  雖然他對這些名分之類並不在乎,平常待小玉她們如正妻,但名分對女人來說極為重要,你縱是給她再多的禮物,卻也沒有它重要。

  六個新娘,這也算是規模不小,艷福不淺,自然惹得楊過孫子明等心中不平,耍起來格外的瘋。

  楊過雖已是鼎鼎大俠,但沒受那十六年的相思之苦,性格仍是飛揚佻脫,與自己的女兒楊若男一起,將蕭月生夫婦好一通折磨。

  裝醉是蕭月生的拿手好戲,且百用百靈,屢試不爽,在這種場合,他自然是越發裝得出神入化,以假亂真。

  新郎醉了,眾賓客自然不能再苦苦相逼,只能帶著遺憾,無奈的放他回到洞房。

  六個新娘,自然是六間新房。

  他走動的先後順序,卻是按著進門早晚來分,先是去完顏萍那裡,然後是小玉她們四人,最後才是郭芙屋裡。

  一一將她們的紅蓋頭揭下,她們每人本就姿容絕世,再經過這番細緻的打扮,更是傾國傾城,美得難以名狀。

  本來清醒,裝著喝醉的蕭月生,看到自己嬌妻的絕麗,心下卻有些醺醺然,頗有真醉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他卻是極為罕有。

  他倒在郭芙香軟的榻上,未再說話,慢慢的沉沉入睡。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3:20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七章 洞房
  郭芙讓陪嫁丫環翠玉出去,屋裡只有自己與床上的蕭大哥。

  看著床上躺著的蕭月生,這個在以後的日子,會一直陪伴著自己的男人,竟徒然感覺有幾分陌生。

  他的眉毛又長又直,直入兩鬢,他的眼睛不大不小,他的鼻子是挺直的,他的嘴巴也是不大不小,每一個部位都不甚出眾,平平庸庸,為何組到一起,竟是那般迷人呢?令自己怎麼看都看不夠。

  從未發現,他的眉毛竟是這般濃黑,這般陡峭,看來他的性子也必是極為剛強的,她紅著臉,玉手輕輕摸了摸蕭月生的雙眉。

  「蕭大哥,蕭大哥?」郭芙輕輕推了推,忽然羞澀得兩頰發燙。

  「唔……」蕭月生懶懶的翻了個身,雙眼無意識的看著郭芙,睡眼朦朧,「芙兒?怎麼不睡?」

  「大哥,現在還只是下午呢!」郭芙更是羞澀,聲如蚊蟻,宛如喃喃自語。

  蕭月生自是聽得無礙,他翻身看了看格窗,果然,透過格窗射進的陽光微微西斜,格窗的影子映在東面牆壁之上,只是剛過晌午而已。

  他挺腰坐起,將郭芙驚得忙閃開坐遠,他揉了揉雙眼,感覺睡了這麼一會兒,彷彿睡了很長時間,令他已經到晚上的錯覺,這一覺醒來,精神極佳,很久沒這般沉酣的入睡了。

  看了一眼坐在榻邊,低頭扭著衣角的郭芙,她芙蓉一般的玉臉上紅暈佈滿,顯得白裡透紅,更加誘人。

  飽滿的櫻桃小嘴,被細米般的皓齒輕輕咬著,越發紅潤飽滿,令他恨不得咬上一口。

  鳳冠霞帔皆已卸下,粉紅的中衣緊緊裹著高聳的胸部,隨著她略顯匆促的呼吸而輕輕起伏。

  她坐得很挺很直,儀態端莊,粉紅的中衣將雪白的頸項映得彷彿帶上了一層桃紅,愈加令人心動如火。

  「芙兒……」蕭月生吞了吞唾沫,感覺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輕輕呼喚了她一聲。

  「嗯……」郭芙感覺蕭月生大哥射來的目光火熱炙人,彷彿要把自己融化,聽到他低沉沙啞的呼喚,這種感覺更甚,她心頭有種面對危險的顫慄,就像那面對巨象的螞蟻,充滿了無力感,身體發軟,聲音似也發不出來,只能從喉嚨間用力擠出一絲聲音。

  蕭月生看著她那櫻桃小口,紅潤欲滴,恨不能含在嘴裡,仔細品嚐。

  「芙兒……」他緊緊盯著那嬌艷欲滴的櫻桃小口,彷彿呻吟一般輕聲呼喚。

  「嗯……」郭芙越加無力,渾身沒有了骨頭,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直坐,她緊緊將下頜抵在臉前,不敢迎向那火熱的目光,深怕一觸之下,即把自己化成飛灰。

  「嚶……」郭芙不由低吟一聲,身子已經被蕭月生摟在懷中,飽滿如櫻桃的雙唇被他的大嘴包住,受到他溫柔而熱烈的啃吮。

  「嗯,哼……」她的聲音自胸間傳出,渾身軟若無骨,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

  「啊,……」良久,她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嘴巴重新獲得了自由,忙呼呼的大聲喘息。

  雙唇輕微的酥麻,鼻間濃烈的男人氣息將她醺得微微眩暈,大腦似乎停止了轉動,她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迷離的看著近在咫尺的面龐,雙頰酡紅,高聳堅挺的胸脯抵著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

  「芙兒……」他又是將她那微微紅腫的櫻唇含在嘴中,卻並未如剛才那般激烈的啃吮,而是輕輕舔舐,濕滑的舌頭輕輕舔舐。

  郭芙感覺自唇間傳來的酥麻似乎傳進了心裡面,不由的將胳膊伸出,緊緊摟住男人的身體。

  在舌尖溫柔的舔舐下,她的小嘴不由微微張開,鼻間輕哼,用力的喘息。

  忽然,她口中湧入一隻光滑柔韌之物,將自己的香舌捲住,攪動,她忙閃避,卻欲逃無門,只能任由自己的香舌被他擠壓攪動,更劇烈的酥麻卻傳入自己的腦門,令她再也無法自由思考,只能任憑這個男人的擺佈。

  良久,唇分,兩人已經緊緊貼在了一起。

  郭芙高聳堅挺的胸部劇烈的起伏抖動,嬌喘細細,隱隱有膩聲自喘息間透出。雙眼越發晶瑩清亮,玉頰酡紅如染,挽得一塵不染的秀髮已經蓬鬆散亂,更增嫵媚之色。

  蕭月生微笑著看著她盈盈的大眼,輕笑道:「好芙兒,你就要成為我的女人了!」

  「嗯……」郭芙感覺自己的眼睛無法轉動,蕭大哥那深邃的眼睛彷彿那黑夜的星空,透著無邊的神秘,令人欲想一窺全豹。

  「小若男——!」蕭月生忽然轉過頭,朝格前輕喝。

  靜靜的沒有聲響。

  大廳裡喧鬧的聲音隱隱響起,大笑聲,吆喝聲,隱隱傳來。

  屋裡靜靜的沒有聲音。

  「小若男!出來吧!跟乾爹玩這套,豈不魯班面前弄斧,關公馬上耍大刀麼」

  蕭月生將食指輕按於郭芙因紅腫而越發嬌艷的櫻唇,示意她不要出聲,對著格窗方向輕輕喝道。

  「哼!我就知道瞞不過乾爹!嘻嘻——」一聲嬌脆的聲音自窗外響起,格窗被輕輕揭開,露出一張絕色的玉臉,透著幾分嬌俏可愛,正是楊若男。

  她此時面龐嬌紅,如塗胭脂,眼神躲躲閃閃,不敢正眼看床上摟在一起的兩人。

  「小若男,你一個大姑娘家,竟敢來偷看洞房,傳出去可再沒人會娶你!」蕭月生不顧懷中郭芙的輕輕掙扎,滿不在乎的說道,卻沒發覺自己嘴唇上沾滿了紅紅的胭脂。

  「哼,有什麼好看的,人家只是好奇麼,好了,不看了,真是沒意思!」楊若男看了一眼摟在一起的兩人,忙羞得躲開眼睛,也沒發覺自己乾爹嘴上的胭脂,嘴上兀自不軟,卻身形一矮,溜走了,格窗也被輕輕合上。

  「這小丫頭,也真膽大!」蕭月生恨恨的說道。

  「撲哧!」郭芙看到蕭月生抹著紅胭脂的模樣,再也忍不住笑意,輕輕笑了出來。

  「怎麼?」蕭月生不由一愣。

  「蕭大哥,嗯,這裡!」郭芙用蔥白的纖指點了點自己越加飽滿嬌艷的嘴唇。

  「腫了?」蕭月生兀自不明,眼睛又盯上了那紅櫻桃。

  「不是——你的嘴唇上有胭脂!」郭芙紅霞未褪的臉上又紅上了幾分,羞澀的低聲告訴他。

  「哦——,這是吃了你的胭脂了!滋味真是不錯!」蕭月生恍然,帶著幾分笑意,盯著她嬌艷的臉看個不停。

  他手上忽然出現一隻墨綠方形玉珮。

  「律!」他輕喝一聲,將玉珮拋起,隨後一道金光自他指法射出,沒入空中的玉珮裡,玉珮忽然憑空不見。

  屋裡陡然變得安靜之極,大廳那隱隱約約的喧嘩聲再也聽不到,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也消失不見,外界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彷彿只有他們兩人的喘息聲在留在屋內。

  「大哥,這是……?」郭芙驚奇的問,顧不得羞澀。

  「這是隔音符,外面與屋子聲音隔絕,別人再也別想聽到我們屋裡的聲音!」蕭月生看著嬌艷的郭芙,輕聲笑道。

  郭芙大羞,用力低下自己的粉首,兩隻手輕輕扭動,不知放在何處為好。

  「芙兒,你是我的了!」蕭月生將她如桃花般嬌艷的面龐輕輕捧起,「芙兒,把你的一切,全交給我吧!」大嘴輕輕覆上她的櫻桃小口,溫柔的吮吸,纏綿的攪動。

  「嗯……」郭芙身體輕輕的顫抖,再也無法思考。

  他的手輕輕離開她的面龐,慢慢往下伸去,一邊溫柔的吮吸她的香舌,大手一邊細細摸索。

  終於在她圓翹的臀部停下,大手按於其上,仔細的揉捏,隔著衣物,體會著其中的彈性。

  郭芙的身體猛的僵直一下,隨後在大手的揉捏之下,變得柔軟,輕輕倒在榻上,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自己。

  蕭月生的另一隻大手在她高聳堅挺的胸部揉捏,令她輕閉雙眸,羞得無法睜眼。

  蕭月生的脫衣極為熟練,三兩下便將郭芙的衣衫解開,輕輕褪去,一具雪白如玉的豐滿胴體出現在榻上。

  蕭月生迅速的將自己衣物脫下,將榻上的錦被覆在她的身上,包裹住她那具完美無暇的美體,然後鑽入其中,壓在了這具柔軟嬌香的身體之上。

  被浪起伏,呻吟嬌喘,襄王神女,共赴巫山雲雨。

  ………………

  雲雨初歇,蕭月生將郭芙與自己裹在錦被中,只露出肩膀。

  郭芙的頭枕在蕭月生的胸口上,滿面桃紅仍未散盡,鼻間微微泛汗,更增晶瑩可愛。

  「蕭大哥……」郭芙輕聲叫道,聲音低低軟軟,帶著幾分慵懶與安適,極為嬌媚。

  「嗯。」蕭月生的下頜緊抵著郭芙烏黑髮亮的秀髮,輕輕嗅著她發間幽幽的香氣,也是慵懶的低聲回應。

  「蕭大哥!」郭芙仍輕聲低叫。

  「嗯」蕭月生懶懶的回答。

  「蕭大哥!」

  「嗯。」

  「蕭大哥!」

  「嗯?……怎麼了,芙兒?」蕭月生有些奇怪的問,看向她。

  郭芙搖了搖頭,輕聲低笑,神態間說不出的歡喜無限。

  「到底怎麼了?」蕭月生實在好奇。

  郭芙忽然用力的將他抱緊,面龐緊緊貼在他勻稱如玉的胸脯上,輕聲道:「蕭大哥,我曾經無數次這般喚你,你今天終於應聲了!」

  蕭月生忽然恍然,有些憐愛的摸了摸她如雲的長髮,輕笑道:「傻丫頭,前些年,苦了你了!今後你就安安心心呆在我身邊,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離!……再也不會分離!」

  「嗯!我現在是蕭大哥的人了,你不要我也不成了!我就賴定你了!」郭芙抬起臉,輕笑,嬌艷如花。

  到了此刻,她才能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自己的一場美夢,成為了蕭大哥的女人,她惴惴的心終於安定下來,說不出的輕鬆舒暢。

  蕭月生輕笑,溫柔的親了親她的面頰,將她緊緊摟至懷中。

  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宛如兩顆心緊緊相貼。

  郭芙漸漸睡了過去,一天的緊張勞累,令她身心俱疲,再經過蕭月生的一番折騰,自然很快入睡。

  即使她在沉睡時,胳膊仍緊緊摟住他,沒有一點兒放鬆。

  蕭月生輕輕輸入一道元氣,令其在郭芙體內溫潤她的身體,助其恢復疲勞,更加深沉的入睡。

  輕輕掰開她的胳膊,憐惜的摸了摸她嬌艷恬靜的臉,他穿起衣服,下了床,離開,去了完顏萍的屋子。

  完顏萍正靜靜的躺在榻上,眼睛並未閉上,只是呆呆的躺在那裡,楚楚動人的臉上,神采黯然。

  「夫人!」蕭月生輕輕喚了她一聲,靜靜來到她身邊,和衣躺在旁邊。

  「大哥。」完顏萍轉了轉清澈黑亮的眼珠,輕聲回答。

  「夫人心裡定是難過異常吧!」他忽然緊緊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

  「大哥!……嗚嗚……」完顏萍再也止不住蘊在心底的淚水,放聲大哭。

  蕭月生隨手布了個消音結界,憐惜的緊緊摟住她,任她在自己懷裡放聲哭泣。

  哭了一會兒,完顏萍漸漸止住了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抹著自己的眼淚。

  蕭月生將她的面龐捧在手心,輕輕的舔她臉角的淚珠。

  「對不起,大哥……我……」

  「噓,莫要再說,……是我對不起夫人!」蕭月生憐惜的親了親她的櫻桃小唇,有些愧疚的說道。

  「不……」完顏萍搖了搖頭,「我已經想通,只是心裡有些委屈,哭完了,也就沒事。」

  蕭月生又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下頜輕輕摩挲著她柔軟光滑的長髮,輕聲道:「夫人吶,其實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告訴你們。」

  「秘密,什麼秘密?」完顏萍仰頭問。

  蕭月生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正盯著自己妻子,終於下定決心。

  「……你知道我們會長生不老麼?」

  「長生不老?大哥,你的意思是……?」完顏萍用力轉過頭來看著蕭月生,有些好奇的問。

  蕭月生輕聲笑道:「長生不老么,就是跳出生死輪迴,不會變老。」

  完顏萍呆呆的望著他,忽然撲哧一笑:「大哥——,你幹嘛這麼逗我,世上的人都有生老病死,哪有永遠不老的人呢!」

  蕭月生平日雖然說自己道法通天,身體金剛不壞,無人能傷到自己,但從沒說過關於長生的話。

  只是今日他心中實在愧疚,便將心底蘊藏的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夫人完顏萍。

  蕭月生摸了摸她的長髮,大手停在她雪白如玉的頸項上,仔細撫摸,體會著她的光滑細嫩,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前人可能做不到,但我們卻可以,夫人,你感覺自己與十幾年前有何不同麼?有感覺到自己變老麼?自己可曾生過病麼?」

  「變老?我是沒感覺到自己變老,但我只以為是自己內力變得深厚,生活舒服,再加上你的靈丹,所以一直沒生過病,老得比別人慢呢。」完顏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仍舊如少女一般光滑。

  仔細想想,自己確實一點兒也沒變,皮膚仍舊光滑如前,半點皺紋也無,令那些貴婦們羨慕得不得了,這些年只見別人漸漸變老,卻忽略了自己。

  其實她的身體確實如少女一般,一點兒也沒有變化,但她的心卻有著歲月的痕跡,變得成熟雍容,風華高貴,其氣質,令人無法認為她是一個少女,雖然她仍舊有著少女的外貌。

  只是那些嘉興城的貴婦們常常在一起,並未能覺察其中異處罷了。

  「難道……?我們真的不會變老?」她忽然睜大了雙眼,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蕭月生點了點頭:「你知道為何我總是讓你們同我雙修麼?」

  完顏萍羞澀的看了他一眼,想起那些羞人的姿勢,那些荒唐的情景,玉臉便有些發燒。

  「每次雙修時,我會將自己的精液化成神氣,注入你們體內,助你們結成元神,修成神氣,則會如我般,長生不死。」蕭月生極為鄭重的說道。

  完顏萍點了點頭,心下卻有幾分相信,卻也仍帶著不敢相信的意味,滿是震驚與喜悅。

  千百年來,無數人,無論何等英雄豪傑,在時間面前,在死亡面前,卻只能俯首,無力掙扎,最終歸於塵土,一切成空。

  而今天,完顏萍卻知道自己竟然能夠超脫死亡,這等驚喜,對她的衝擊是何等強烈!

  她心底對大哥娶郭芙的難過,在這種驚喜面前,根本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夫人,你想,如果只是我們兩人,百年過後,你會不會膩煩?」

  「你可能覺得不會,那好,我們在一起一百年,你不會,兩百年呢?一千年呢?你還敢說自己不會麼?」蕭月生將她摟在懷中,平靜的口氣,輕輕的聲音。

  完顏萍想了想,卻也不敢說,她想說不會,但沒有經歷過,實在也不敢保證,那般長的時間,確實超乎她的象,她無法相像自己活上一千年,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所以,我會這般娶幾位妻子,因為我怕自己會麻木,會厭煩,也可能孤獨,多幾個人,便是多幾分變化,才能讓我們快活的生活。你說是麼?」

  「嗯,原來如此,大哥,你這樣一片苦心,為何不早與我說呢,讓我擔這麼多的心思!」

  完顏萍柔軟的玉手輕輕摸著蕭月生的臉,有些嗔怪的說。

  蕭月生將她小手按在臉上,輕輕摩挲:「唉,我其實是讓你過平常人的生活,當不知道自己長生不死時,會感覺到時間的寶貴,生命的寶貴,便會有常人的喜怒哀樂,但知曉了之後,心態便大不相同,時間再也沒有了意義,你再也回不到平常人的心態之中,我一直想等你自己有所察覺時,我再告訴你們,也讓你們經歷一次正常的人生。」

  完顏萍緊緊的將他抱住,難得的主動,心中實是感激得無以復加,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對自己這般情深意濃,他能有這般心意,便是娶幾位妻子,又能如何,都怪自己太小心眼,誤會了大哥!

  蕭月生將大手輕輕伸入她的胸與臀,輕輕揉動。

  完顏萍絲毫沒有推卻,反常的主動熱情起來,讓蕭月生嘗到了她的另一番醉人滋味。

  待他將其餘眾女一一安慰完畢,回到郭芙房中時,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他便脫了衣衫,重新跳到被窩裡,摟著她,沉沉入睡。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3:38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八章 觀劍(一)
  
  新婚的生活,自然是甜蜜異常,蕭月生帶著郭芙,或泛舟南湖,或閒逛嘉興城,或去自己產業看看,或賞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於觀瀾山莊的樹林,這個樹林,元氣濃郁,對萬物的生長極為有利,那些林中的植物與動物皆與平常物種有異。

  畫眉鏡前,舞劍花下,說不盡的溫柔纏綿,輕憐密愛,讓郭芙彷彿生活在甜美的夢中一般。

  第三日,蕭月生說在煙雨樓有一場比武,應該有些意思,自然應該去看一看的。

  完顏萍諸女大都不大感興趣,在她們看來,那實在沒有什麼可看的,只是有人無聊,在那裡比武罷了,那與小孩子打架沒有什麼區別,況且一旦去了,必要受眾人眼光的騷擾,還不出去城中的琴社與眾人談琴聊天。

  小星倒是有些興致,並非是對比武有興趣,只是因為其中一人是葉重,她的熟人罷了。

  孫子明對這些興趣也不大,他本來就對武功興趣不強,只是蕭月生逼著他學,他便學了,即使學了,也只是為不再師父欺負而努力,反而對做生意,他更喜歡,當掌櫃的,是他自小的理想。

  於是,蕭月生讓小鳳做了一些飯菜與點心,他帶著郭芙與小星便去了煙雨樓,陳二在他們身後,拿著飯菜與點心,還有一些銀質的餐具,因為小星實在不想用那些酒樓裡碗箸,還不知有多少人用過,也不知洗沒洗乾淨,自己帶家裡地的餐具,再好不過。

  雖然在她眼中是理所當然,但在別人眼中,自然便是太過驕貴,太講排場,難免有炫耀之意。

  蕭月生對這種行徑,卻是頗為支持,享受生活,也是他素來喜歡的,財富對他來說,實在無法構成一個問題,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委屈自己?不好好的享受呢?

  此時是上午時分,太陽掛在東半空,陽光溫暖明亮,令人心曠神怡,心情舒暢。

  今日的南湖,不同於往日的寂寥空曠,幾十艘小舟棋佈於湖面,頗有熱鬧之像。

  南面堤壩之上,約有數十武林中人,腰間俱帶著兵器,或站或坐,或倚與干禿的柳樹,或跳至柳樹之上,縱目長望,其間互相打招呼,高聲談笑者甚眾。

  看到蕭月生身邊的兩女,男人們目瞪口呆,女人們瞥了一眼,便轉開眼睛,不想再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星與郭芙在蕭月生的滋潤之下,驚人的美麗越發顯得逼人心魄,令人望之如見珠玉,自慚形穢。

  四人對堤壩上的這些人的目光習以為常,蕭月生在前,小星與郭芙拉著手在後,陳二則跟在最後,兩手各提一個頗大的木箱。

  小星平時雖然冷若冰霜,但那是對外人擺的面孔,對自己的幾個姐妹,她便成了一個毫無機心的小女孩。

  郭芙開始時,對冷若冰霜的小星還頗感棘手,怕無法好好相處,沒想到一接觸,才知道,她雖冷面寡言,卻是面冷心熱,眼神中對她並無敵意,與她說話極為柔和。

  郭芙以前也一直冷面對人,既知小星的心性,對她的冷面便不以為意,兩人言談也極為相合。

  在一眾人目不轉盯的注視下,他們緩緩登上了一艘頗為豪華堂皇的畫肪。

  這艘一直停泊在南岸的畫肪今天終於被主人再度啟用。

  眾人看到這恍如神仙中人登上了那艘他們一直好奇的畫肪,竊竊私語聲逐漸響起,很快他們便知這便是觀瀾山莊的莊主與夫人,果然富貴中人,氣度與他們這些武林中人迥然不同。

  郭芙上了畫肪,這艘畫肪比他們在西湖遊玩租用的那艘要大得多,佈置得更為典雅不凡。

  雪白的地毯,令人不忍踏足,艙頂是淡紗羅帳,隨著格窗傳來的輕風微微飄動,月白的繡墩四五個,星羅於艙內,寬長的錦榻,鋪著淡淡桃紅的龍鳳錦繡,淡藍色的水彩屏風,兩張香幾矮桌,上有白玉茶具,幽黑古箏,兩具棋盤,一尊小螭龍銅鼎,一柱龍香裊裊輕燃,艙內幽幽的檀香繚繞,沁人心脾。

  艙外幾具長躺暖椅,並排擺放。

  這裡是完顏萍眾女所佈置,既舒適,又典雅,極具美感,令郭芙驚歎不已,暗忖自己可沒有這分匠心。

  這艘畫肪最珍貴之處便是其動力,它並不用水手操槳,卻用的是他煉製的器物,飛天梭。

  此梭卻如現代社會的導彈一般,以特定的內氣為目標,不追至目標不罷休,其威力,自不是那些暗器可比,如果現於世間,還不定惹下多少麻煩。

  他便安置了幾個飛天梭在船後,一運用收復訣,則飛天梭自然向他飛回,他坐於船艙,飛天梭便不停的向前推進,帶動畫舫向前。

  這便是道法的玄妙,與現代社會的科學迥然有異,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並不適合於它。

  缺點便是只能由他自己操縱此畫肪,別人卻無計可施,下面又沒設操槳間,根本無法使用船槳,沒有他,別人便無法將船挪動。

  完顏萍眾女卻也無此顧慮,她們內功深厚之極,站在船舷,隔空拍掌即可推動這般不小的畫肪前進。

  郭芙並不知曉畫肪的底細,只是以為水手早已呆在底層,她沉醉於艙內的佈置,對每一個細節都讚歎不已。

  小星在旁給她解說,這張錦繡是誰繡的,當時是怎樣想的,這具古箏是何名稱,又是怎樣得來的,這張繡墩為何擺在這裡,這張錦榻為何要這般長,這般寬,說得郭芙面紅耳赤,羞澀不已。

  兩人談起蕭月生,小星便將自己的公子爺,也是自己的丈夫的醜事挑了幾件說與郭芙聽,讓郭芙不時咯咯笑。

  蕭月生則與陳二躺在艙外的長椅上,聽他說著自己的經歷與見聞,還有自己的想法。

  蕭月生則細細聽著,不時指點兩句,說些自己的看法,一番言談,對陳二的影響極為巨大。

  畫肪剛剛離開岸堤不遠,堤壩上傳來楊若男清脆的聲音:「乾爹——,乾爹——!等等我們!」

  蕭月生沒回頭看,腦海中自然映現堤壩上的情景,楊若男正拉著母親小龍女的手,用力擺手往這邊招喚,楊過則跟在她倆身後,一家三口,頗有其樂融融之象。

  楊若男身穿杏黃長衫,小龍女仍是一襲白衣,楊過則一身青衫,腰間掛著君子劍,三人俱是衣襟飄飛,若欲凌雲,恍似神仙中人降臨凡間紅塵。

  蕭月生沒有理會,畫肪速度更快,劃開湖水,如犁耕田,碎玉翻飛,向前疾衝。

  「哼!壞乾爹!」雖隔著不近,楊若男的嬌哼聲仍能清晰傳至他們的耳邊,功力極為駭人,陳二可不是什麼客人,他對這個小姐也是知根知底,習以為常。

  蕭月生站起,回身沖堤壩上的三人擺了擺手,長笑一聲,狀極歡愉,頗有興災樂禍之意。

  楊若男恨恨的跺了跺小蠻靴,嬌聲嗔道:「壞乾爹,壞乾爹!真是壞死了!」

  楊過與小龍女看著皆是好笑,這兩人也實在沒大沒小,乾爹絲毫沒有當長輩的樣子,偏偏要跟自己的乾女兒鬧。

  「爹爹,媽媽,我們自己跳到乾爹船上,好麼?」楊若男咬了咬粉紅鮮嫩的櫻桃小口,杏腮緋紅,氣憤難消的對楊過小龍女說道。

  「好吧,還沒走遠,我們跳上去。」楊過也不會客氣,他對大哥的畫肪也是極為喜歡,前幾天還與小龍女到舫上玩了一陣子。

  小龍女倒沒所謂,既然父女兩人都同意,她也就隨他們。

  楊若男跑到旁邊的柳樹旁,折了幾根禿枝,分別遞兩根給自己的父母,一人手上兩根枯枝。

  「走吧!」楊過拉著小龍女的手,身形一縱,衣襟翻飛,如兩片羽毛,輕輕飄飄,向前飄去,滑出兩丈遠,身體快要落至水面時,手中的柳枝迅速擲出,浮於水平,兩人再一踏柳枝,如蜻蜓點水,一沾即起,復向前縱去,待柳枝擲完,已然縱上蕭月生的畫肪,楊若男卻已經站在肪上,氣嘟嘟的瞪著自己的乾爹。

  楊若男在自己爹爹媽媽起身後,她也不甘落後,杏黃衣衫一閃,卻已縱出近十丈遠,將楊過小龍女甩在身後,身影再一閃,已經落在畫肪之上,蕭月生面前。

  堤上眾人鴉雀無聲,看著這三人匪夷所思的輕功,驚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忽然有人喊道:「是神雕俠侶,是神雕俠侶!」聲嘶力竭,大是激動。

  「你怎知道是神雕俠侶,神雕俠侶不是有一隻大雕在身邊麼?」有人半信半疑。

  「我曾見過他們,那時他們身邊有一隻巨大的神雕,今日不知為何沒在他們身邊,但絕不會錯,就是他們!」

  「唔,怪不得輕功如此高明,怪不得!」這樣的解釋令他們卻是鬆了口氣,神雕俠侶,武林神話般的高手,有這般輕功,也算不得新鮮。

  「只是,他們身後的那小女孩是何人,輕功竟比神雕俠侶還要高明?如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相信!」

  「唔,……確實令人無法相信,這般輕功,簡直就不像人能施展出來的,無法相信,……實在是無法相信!」

  「嗯……我剛才好像聽到她叫楊大位夫婦……爹爹媽媽,可能……可能是他們的……女兒吧!」有一個說話略帶結巴的聲音響起,解答了眾人的疑惑。

  「唉,奶奶的,老子的年紀都長在狗肚子上了,這麼一把年紀,不比不上一個小女孩,真想一頭跟牆上撞死呀!奶奶的!」

  「呵呵,老三,你也不必氣餒,還真沒聽說過神雕俠侶有女兒呢,不過也是,名師出高徒,人家家學淵源,武功高些也是自然,但只是運氣好罷了,我們也不必灰心,比我們差得多的滿地都是,他們都沒死,我們何必要自己撞死!」

  兩三聲笑聲響起,眾人有些釋然,人的際遇與運氣,沒有辦法強求,但只放寬心,好好活著最好。

  「看來這場比劍極有份量,那楊大俠夫婦都親自觀戰,我們可不能錯過,可這邊的船也太少了,真不知何時才能過去!」

  「呵呵,可惜我沒神雕俠侶那般好輕功,否則也跳到那大船上,順風搭一段,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哼哼,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知那觀瀾山莊在嘉興是何等地位,還沒人敢無故跳到他的船上,你可真是熊心豹子膽吶!」旁邊一人冷笑,帶著不屑的諷刺。

  「觀瀾山莊?沒什麼名氣嘛,有何可怕的!不是你危言聳聽,故弄玄虛吧!」那人明顯不信。

  「哼哼,我危言聳聽?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看沒看剛才跟在他們身後的僕人?」

  「僕人?嘿嘿,剛才眼睛全被那兩個美人晃花了,哪有精神看那僕人?」

  「哼——,……」

  「嘿嘿,老哥接著說,接著說,來,一看老哥就是見多識廣,小弟見識淺薄,還請老哥多多指教才是!」此人倒也是伶俐之人,見那人閉口不言,知其必有內情,心有所恃,忙軟語相求。

  「嗯,看在你這般知趣的份上,我且好心的告訴你,……你沒見到那僕人的身形步法,端得是高手風範,那觀瀾山莊出來之人,個個皆是身手超絕,只是他們不想以武功爭雄,才寂寂無名罷了,那些武林中的高手,在他們面前,哼哼,……」

  「真的這般厲害?那為何竟然沒聽過觀瀾山莊之名呢?」

  「這個,……這正是最令人難解之處,在下亦是納悶,在嘉興城,南湖之畔,觀瀾山莊之名,無人不知,但出了嘉興城,卻從沒人聽說過觀瀾山莊,實在是古怪!」

  「果然古怪,……在下這番是長了見識了!」此人雖是如此說,但心下卻是半信半疑,這樣蹊蹺之事,不是親眼所見,是很難相信的,這也是人性如此。

  「乾爹!你真壞!幹嘛不停下來等我們?!」楊若男俏生生的立於蕭月生面前,瞪著明亮的大眼睛,氣鼓鼓的質問。

  蕭月生微微一笑,便想上前摸摸若男的頭,卻被她輕巧的躲開。

  「若男,你們這不是上來了麼?還在別人面前露了一把臉,還不是要感謝乾爹給你這般好機會?!」蕭月生收回大手,摸了摸嘴上的兩撇細黑的長鬚,微微含笑,氣質飄逸溫和,透著說不出的灑脫不俗。

  「哼,不理你了!」楊若男白了乾爹一眼,一甩長髮,日益誘人的嬌軀輕扭,轉身進了艙內。

  「你們不是說不過來看了麼?」蕭月生問楊過。

  「還不是若男!她又想過來看熱鬧,非要拖著我們,這個小丫頭!我們實在是沒法子,只好依她了!」楊過放開小龍女的手,走到船舷旁,苦笑幾聲。

  小龍女淡淡跟蕭月生禮了一禮,亦進了艙,艙外便只有他們三人男子,便隨蕭月生,躺進了躺椅裡,瞇著眼睛,享受著溫暖明媚的陽光。

  「大哥,這清微劍派與南方的清微道有沒有關係?」楊過問,他微閉著眼睛,感受著臉上傳來的溫暖。

  「不曉得,」蕭月生手指也懶得動彈一根,懶洋洋的聲音令人聞之欲睡,「大概有些關係吧,哪能有無緣無故的新秀幫派?沒有點背景,沒有過硬一些的實力,早就不存在了吧。」

  「莊主……」陳二也躺在他們身旁,絲毫看不出其僕人的身份。

  「嗯,說。」蕭月生懶懶的說。

  「我聽別人說,好像那清微劍派的張清雲本是清微道的道士,只是後來棄道學武,便在北方創下清微劍派,不過仍是道士裝扮罷了。」陳二在酒樓當小二,自然對這些武林中事耳熟能詳。

  這些小玉的清秘閣亦是有詳細的記載,只是蕭月生懶得看罷了。

  「唔,這張清雲對清微道感情頗深呀,聽起來,彷彿這清微劍派只是清微道的一個支派一般。」蕭月生隨口說道。

  楊過默默點頭,他闖蕩武林,對清微劍派也有些瞭解,劍法確實有獨道之處,輕靈飄逸,使來隱隱帶著幾絲清逸之氣,頗有些道家的影子,原來那張清雲竟是一個道士出身,難怪難怪。

  這可與全真教有些相似。

  提起全真教,他心中便有幾分恨意,他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大之人,孫婆婆的死,令他一直耿耿於懷,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仍難釋然,只是礙於他們是名門正宗,沒去故意找他們的麻煩而已。

  艙內傳來陣陣銀玲般的笑聲,是若男的聲音。

  楊過微微一笑,對這個自己的女兒,他確實心中有愧,還好有大哥他們照顧她,使她不至於如孤兒一般沒人要。

  這些年,小丫頭呆在觀瀾山莊,無憂無慮,過著如公主一般的生活,比自己當年可要強得多,可能別的孩子都要羨慕她了吧。

  畫肪緩緩向前,不時有小舟經過,舟上滿滿載著那些佩劍帶刀的武林中人,他們說話大聲,笑得肆無忌憚,豪爽過人,那些人中還不乏那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雌,彷彿綠葉中的紅花,令人眼前一亮。

  還未到湖心小島,卻已見那煙雨樓旁已站著不少的人,或蹲或坐,或兩三人一堆,或獨自迎風眺湖。

  蕭月生自椅上坐起,看著樓下的眾人,不由笑道:「看來這場比武招來不少人,我的煙雨樓今天可要賺上不少。」

  楊過與陳二皆隨他坐起,楊過看了看那樓下的人群,歎道:「大哥的煙雨樓地方太小,可是不夠用啊!」

  蕭月生點了點頭,有些無奈。

  畫肪緩緩靠岸,引得湖邊之人頻頻注目,南湖之上,像這般大的畫肪,也唯有他這一艘,顯眼之極。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4:18

第一部 神雕 第三十九章 觀劍(二)

  煙雨樓的掌櫃趙無咎自酒樓中疾步而出,擠開觀望的人群,站到岸邊,肅手恭立。

  「趙無咎見過莊主!」迎著漫步而下的蕭月生眾人,趙無咎躬身拜倒,恭敬之極。

  「嗯,無咎啊,今日的生意不錯吧!」蕭月生將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溫聲問道。

  「回莊主,確實如此,今日客人盈滿,酒樓有不堪重負之感。」趙無咎極為恭敬的回答。他三十多歲年紀,一身鮮亮的青色衣衫,頎長的身材,方正的面龐,自有一股軒昂之氣,此時恭敬的站於莊主身前,卻無損於他的軒昂氣度。

  他又對來到蕭月生身後的楊過眾人躬身行禮,見過二爺,星夫人,芙夫人,龍夫人,小姐,禮數極為周全,無愧於大掌櫃的身份。

  小星低聲告訴郭芙,這便是這座酒樓的掌櫃,原來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後來表現出色,准其脫離觀瀾山莊,委以煙雨樓的掌櫃之職。

  郭芙已經知曉觀瀾山莊的規矩,但仍沒想到,這頗有名氣的煙雨樓,其掌櫃竟然出身於觀瀾山莊的僕人。

  「無咎,你也無須這般客氣,都是當掌櫃的人了,快些找地方坐下吧。」蕭月生拍了他一下肩膀,隨和的笑道。

  郭芙小星小龍女皆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女,周圍之人何曾見過這般美貌之人,自然是兩眼發直,無法轉顧,眼睛都捨不得輕眨一下。

  三女對這些場面早已慣熟,不以為異,仍是神情自若的低聲交談,不時輕笑嫣然,更令周圍之人目眩神迷,心跳加速。

  楊若男則是跟在蕭月生身後,好奇地看著周圍之人,對那些男人們目瞪口呆的模樣也是習以為常,見到幾位媽媽與自己,那些男人表情不變,那才不正常呢。

  她雖見過跨刀佩劍的武林中人,但這麼多的武林中人聚集在一起,她卻從未見過,頗為新奇,圓亮的大眼睛東盼西顧,心中雀躍。

  趙無咎引幾人進入煙雨樓,行進處,周圍之人不自覺的讓開,令他們暢通無阻的前進。

  陳二提著兩隻大木箱跟在夫人們身後,步伐沉凝,勻稱的身體卻散發著凜然的氣度,令人望而生畏,絲毫不敢當做是一個僕人。

  他因所練功法之故,平時內斂含蓄,顯得平凡樸實,這會兒是故意放開氣勢,銳利如劍的眼神掃過周圍之人,與之對視者莫不心慌意亂,氣血湧動,忙轉頭他顧,不敢再看,心下俱都驚駭不已,這般高手,竟是這幾名男女的僕人,實在令人意外。

  一樓是普通坐位,幾十張桌子按序擺開,滿滿當當坐著人,同桌之人推杯換盞,極為喧鬧,二樓為雅間,雅間隔間效果極好,裡面說話,不虞外人能到,故二樓僅能聽到自樓下傳來的陣陣喧鬧聲,三樓卻又如同一樓般,沒設雅間,十幾張桌子靠閣窗隨意擺放。

  只是這裡的案幾用具,俱是珍貴異常,玉盅銀壺,古箏棋秤,書案筆具,素箋香紙,俱是齊全,佈置得高雅不俗。

  上方數十張紙幅飄蕩,上書龍飛鳳舞的詩句,實是文人雅人聚會之佳所。

  此時這三樓,亦是幾近全滿,唯有正東格窗前的桌子空著,在座無虛席之中顯得頗為惹眼。

  這三樓,沒有身份相當之人相陪,是無法進來。

  趙無咎在前相引,將蕭月生幾人引至這東窗桌下,行間其餘桌上俱有人起身相迎,拱手為禮,對蕭月生極盡客氣。

  蕭月生倒也並不倨傲,也拱手回禮,兩手一直未能放下,終於來到桌前坐下。

  陳二開始忙碌,將桌上原本的東西俱都撤下,用力擦拭一番,再將大木箱打開,拿出其中各種用具,或玉或銀,精緻典雅,一看即知絕非俗物。

  三樓那些原本的嘉興人不以為異,早已習以為常,但非嘉興城中之人,卻是暗暗皺眉,感覺這幾位男女,行事實在太過嬌貴張揚,來到酒樓,卻這般大的排場,令人心中不爽。

  坐於西窗那桌之人因為東窗空著,卻不讓他們入坐,心中早已不忿,見得訂位之人,且又是那般張揚,更是氣憤難當,其中一位年輕氣盛的英俊年輕之人剛想說幾句諷刺之語,旁邊引他們前來之人卻早已防備,忙拉了拉他。

  「怎麼?」他不耐的問。

  「莫要多說,你是不是心中不平,覺得他們行事太過目中無人?」他身旁那位富態中年男子低聲問。

  「正是,這不是炫耀麼?」

  「噓——,那位是觀瀾山莊莊主,那位身穿紫色長衫的女子是星夫人,那杏黃衣衫的女孩是觀瀾山莊的小公主,星夫人生性愛潔,出來吃飯從來便是帶著餐具,不必大驚小怪。」

  那中年男子忙令他放低聲音,輕聲向他解釋。

  「唔,原來如此,看來這觀瀾山莊極為富有了,看那些餐具可是價值不匪呀!」那年輕男子點了點頭,心下有些諒解,那般美貌絕俗的女子,有這個習慣,非但不討厭,卻更顯脫俗,令其看起來更顯清俗,如謫塵仙子。

  「孫少俠果然好見識,這些餐具,拿出一件,可都是價值不凡,蕭莊主好享受,對夫人們也是極好,她們所用之物,無一不是價值萬錁,貴重無匹,我想,那些王公貴族也不過如此吧。」那中年男子帶著感歎的語氣,卻也滿是羨慕。

  「嗯,難道竟沒人起非份之心,起搶奪之念麼?」那孫姓年輕男子看了看陳二手中泛著瑩光的白玉茶盞,輕聲相問,「他們這般張揚,應該有些人想不告而取吧?甚至要劫掠一番啊!」

  此時旁邊坐著之人給續茶,他忙微笑點頭相謝,然後又轉身向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也是續完茶,低聲對他道:「那可是自取滅亡,觀瀾山莊旁人根本無法靠近,它周圍的樹林古怪得很,進去就出不來,而且,……我要告訴你個秘密……」

  他聲音更低,眼睛瞥了瞥周圍,看到盯上之人各自談論甚歡,沒人注意這邊,方對靠得更近的孫少俠低聲道:「那子明商號的掌櫃,便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天雷神爪。」

  「什麼?!」那孫少俠一震,脫口而出,惹得座上其餘人好奇看著他。

  他看著那中年人責怪的目光,忙乾笑一聲,舉盞喝茶掩飾其尷尬。

  眾人收回目光,又各自聊起,談笑風生。

  那中年人又拉了拉孫少俠,低聲道:「而且,那天雷神爪的師父,便是蕭莊主。」看到這孫小俠沒再有驚訝之舉,才滿意的點點頭,又道:「據說那蕭莊主的年紀很大,但他武功通神,會駐顏之術,才顯得這般年輕。」

  孫少俠點點頭,實在沒有想到在這嘉興城,竟還有這般異人,卻在武林中寂寂無名,看來武林中藏龍臥虎,高人異士無數呀。

  他抬眼往那邊望去,卻有一道目光正淡淡的注視著他,令他感覺一悚,渾身好似被其看穿一般,卻是那蕭莊主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他心下一虛,難道剛才的話,他坐在那裡卻聽到了?

  想想他是天雷神爪的師父,卻也不敢斷言他聽不到自己的話。

  眼睛轉開,不敢與蕭月生對視。

  其實這類話語談論,在這幾桌上皆有人說,那些本地人談起觀瀾山莊,皆是神采飛揚,言語間滿是自豪,令蕭月生有些好笑,沒想到這些人竟這般賣力的宣傳自己的山莊,自己的山莊,真有這般神秘麼?他只是喜歡清靜,不喜俗人打擾罷了。

  臘月二十五 煙雨樓

  快至晌午,那葉重方在四名弟子的簇擁下乘舟而至。

  那李正凡與同去映泉樓的愁眉男子身在其中,段天涯亦在其中,但他面色蒼白,一看即知大病未癒,強撐身體,另外一位弟子濃眉大眼,骨骼寬大,面相樸實。

  此時的煙雨樓,早已人聲鼎沸,人滿為患。

  煙雨樓下的湖邊,也是人頭湧湧,熱鬧之極,打招呼,開玩笑,很多平時未見的老朋友在此相見,也有許多仇家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但此時並非清算之場合,便也紅著眼睛,壓下怒火,待看完比武,秋後算帳。

  人們或笑或鬧,眼睛卻不停的往湖面望去,期待兩位主角的登場。

  待到葉重的到來,人們登時目光齊聚,望著葉重,不放過其一舉一動,領略了他從容自若的氣度,他站於船頭,遙遙向眾人拱手為禮,多謝捧場。

  能在這許多的注視中揮灑自如,神色如常,這份氣度,很多人自忖無力做到。

  那葉重到了岸邊,並未下船,只是坐於小舟之上,長劍橫於膝上,微閉雙目,調氣寧神。

  「葉掌門——,我家莊主請你上樓暫息。」一道不徐不緩的聲音響起在葉重耳際,聲音清朗圓潤,不瘟不火。

  葉重睜開雙眼,精芒一閃,他感覺到一道恍如實質的目光射到自己的身上,忙舉頭投目。

  腦海中忽然出現了蕭月生灑脫而笑的面龐,葉重心中驚異,忙望向煙雨樓,卻見最高層的一個窗口,蕭月生手捏玉盅,微微揚手,向他舉了一舉。

  葉重忙拱手回禮,轉頭對大弟子說道:「靠岸,去煙雨樓三層。」

  「師父,可是樓裡已經沒有……」李正凡一臉難色,還略帶慚愧,深悔自己心思粗疏,竟沒想到在煙雨樓事先訂好位子。

  「不必多言,」葉重一擺手,將長劍佩回腰間,心下方才知曉剛才那人的聲音別人並未能聽到,「為師有一個朋友在樓上,我們且去與他們同座。」

  「是!」四位弟子舒了口氣,他們雖也是經歷過場面之人,可坐在這裡,受眾人的目光注視,心下難免有些不自在。

  葉重在江南武林極具威望,平日裡手腕圓滑,廣交八方賓朋,一路上不時有人拱手打招呼,他淡淡回禮,宛如平常,絲毫沒有一絲自得之氣,氣度令人心折。

  「蕭莊主,楊大俠,葉某有禮!」看到蕭月生一團笑意地端坐窗邊,葉重忙上前躬身行禮。

  蕭月生放下玉盅,擺擺手,笑道:「葉掌門太客氣,請坐,我們聊一聊,算做休息吧。」

  葉重只覺一團柔韌的氣團將自己裹住,無法再躬身,只能順直身,轉身對四個弟子介紹,這位是蕭莊主,這位是楊大俠,這位是星夫人,芙夫人,楊夫人,楊小姐。

  郭芙受了那四人的行禮問候,心中喜悅異常,被人稱之芙夫人,她偷偷的瞥了身旁的蕭月生一眼,感覺說不出的滿足快樂。

  四女當中,小星與小龍女皆是冷面示人,楊若男巧笑倩兮,帶著幾分好奇的望著他們,郭芙則是微微淺笑中帶著冷漠,似近卻遠,四人儀態各異,卻俱是姿容絕世,令李正凡師兄弟望了一眼,不敢再直視。

  李正凡眼睛盯著蕭月生,彷彿要將他看個清楚,弄清是不是自己見過此人。

  蕭月生衝他微微點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但這張桌子並不大,容不下這般多之人,陳二便將旁邊的案幾挪了過來,充當飯桌。

  這般多人坐於一桌,實在有些奇異,只是人雖多,但並不熱鬧,小星郭芙小龍女都是幾乎不開口說話,楊若男也是好奇的望望這個人,瞧瞧那人,只顧得看。

  也唯有蕭月生、楊過和葉重三人說話,他的幾個弟子也是只有傾聽的資格,一些武林軼聞趣事便是他們的聊天內容,頗為輕鬆,也是蕭月生一片好心,讓葉重放鬆心情,不致影響隨後的比武。

  正在談笑間,一聲清嘯聲自湖面響起,如鶴清唳,直入雲霄。

  蕭月生卻咦了一聲,轉頭看向湖面,他神目如電,無所阻礙,卻見粼粼波光之上,一葉小舟上站著三位道士,三位女道士!?玄色道袍飄飄蕩蕩,長劍輕掛於腰間,頗有出塵之態。

  「二弟,那張清雲並非男子?」蕭月生又轉回身子,問楊過,「是女道士?」

  「正是,怎麼?大哥不知道麼?」楊過頗為詫異。

  小星與小龍女俱是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似笑非笑之意。

  楊若男忽然起身,跑到趴到窗前觀看,隨後轉頭嘻嘻笑道:「那張清雲還很漂亮呢?是不是,乾爹?」

  她一直未說話,葉重幾人方知楊若男的聲音竟如此清脆悅耳,令人聞之心暢。

  「若男,回來坐下,別太沒規矩!」楊過忙瞪了女兒一眼,這個女兒,也不分場合,便拿自己乾爹開玩笑。

  「哦——,好吧!」楊若男乖乖的回到楊過旁邊坐下,卻眉黛含笑,瞥了乾爹一眼。

  蕭月生故做不知,微微含笑:「原來這張清雲竟是女子,實在是我孤陋寡聞了!哦,葉掌門,不知為何會有今天這場比武?」

  葉重微微苦笑一聲:「今天這場比武卻非葉某本意,而是那張清雲下帖挑戰,在下不得不應戰罷了。」

  「原來如此。」蕭月生點點頭,瞥了一眼窗外湖面,笑道:「看來這個張清雲還是個好勝之人吶。」

  「豈止是好勝!」葉重又是一聲苦笑,「她的脾氣也是古怪得很,令人捉摸不透。」

  「如何個古怪法?」蕭月生之話也是眾人想問之語。

  「這個麼……」葉重想了想,搖了搖頭,「一時卻也說不上來,有時她心腸慈悲如菩薩,有時卻辣手無情像羅剎,總之是變化無常,令人頭疼。」

  「呵呵,有些意思。」蕭月生捏著玉盅,郭芙在旁素手執玉壺,幫他斟滿,他輕輕吮了一口,品味著醇厚綿綿的酒香,眼睛掃了掃湖上的張清雲,口中讚歎。

  「蕭莊主,楊大俠,葉某要先告退。」葉重見張清雲三人即將靠岸,開口向蕭月生他們告辭。

  「那預祝葉掌門旗開得勝!」蕭月生一舉玉盅,示意乾杯。

  眾人皆將酒盅舉起,男人們一飲而盡,女子則玉盅輕觸櫻唇,她們喝得是觀瀾山莊釀製的果酒,幾乎沒有酒力,只是類似酒的飲料罷了。

  葉重與眾弟子凜然的放下酒盅,起身抱拳,轉身離開,神色間堅決鄭重,倒有幾分荊軻別燕的慷慨豪邁之氣。

  目送五人離開,楊過笑道:「那張清雲掌門倒是好膽色,竟只攜區區兩名弟子前來赴會,實在是豪氣過人。」

  小星抬眼張望,瞥了一眼自己的公子,道:「若男說得不錯,那張清雲倒也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只可惜竟是做了道姑,委實可惜了她的這幅容貌。」

  說罷又是瞥了自己公子一眼。

  蕭月生只是把玩著手中玉盅,視若不見她的眼神。

  眾人卻將小星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腹內竊笑不已。

  待張清雲停舟靠岸之時,葉重與四位弟子已經等在那裡,拱手相迎,面上帶著和氣的微笑,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張清雲瓜子臉,雪白如玉,兩腮梨渦淺現,雙眸透著一股淒美的憂鬱,令人望之生憐,苗條婀娜的身形,令人有弱不禁風之感。

  她身後的兩名弟子俱是膚色極白,面容姣好,有脫俗之氣,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只是在她們師父的容光下,略有些黯淡罷了。

  對葉重的禮迎,張清雲雪白如主的面龐未見表情,與弟子一起身形一飄,如三隻飛鴻掠過湖面,輕輕落於葉重身前。

  「張道長,在下葉重有禮了!」葉重拱手一禮,舉止翩翩,頗有風度。

  張清雲略點了點頭,淡淡瞥了他一眼,秀眉微蹙,雙眸掃著周圍密密匝匝的人群,玉臉上帶有幾分不耐之色。

  「道長遠道而來,且請先上樓略做歇息,我們再論武如何?」葉重硬著頭皮說道,心下卻暗暗打鼓,如若她答應,只能引她至蕭莊主那裡暫坐了,說起人就令人臉紅,他做為比武主角之一,竟然沒有座位,想到這裡,眼睛飛快的瞪了幾個弟子幾眼,暗中已經決定回去好好修理他們一通,讓他們長長記性,免得做事這般粗心。

  李正凡四人正盯著對面的清微派兩名弟子仔細觀看,卻感覺通體一寒,打了個冷顫,卻有些不明所以。

  「不必如此麻煩,我可沒空來喝茶閒聊,馬上開始吧,對葉掌門的劍法,清雲好奇已久,早想見識。」張清雲清麗無鑄的面容滿是冷漠,淡淡掃了葉重一眼。

  葉重卻感覺心中一跳,那清清冷冷的眼眸中卻含著淡淡的憂鬱,令他竟有不忍拔劍之感。

  「既然道長如此堅持,葉某遵命便是。」葉重心下卻是大氣鬆了一口,還好她推辭,否則真讓自己引著她到別人桌前,實在丟臉至極,「我們便在此處切磋一番如何?」

  張清雲掃了周圍一眼,見到那些男人們皆是瞪著眼睛盯著自己,這些色迷迷的目光,令她心中實在彆扭,搖了搖頭,待看到岸邊不遠處停泊的大畫肪,眼睛一亮,指著那處畫肪道:「此處太過吵鬧,我們去那艘船上比試,讓人把船划至江心,免得那些人刮噪。」

  「這……」葉重又是泛難,心下大歎,這張清雲果然古怪,竟然不喜人多,提這主意卻也目中無人,彷彿畫肪是她自家之處一般,想用便用,絲毫沒有把畫肪的主人放在眼中。

  倚在窗前,把盞迎風的蕭月生笑了笑,對楊過道:「二弟,他們比武卻是要選在我們的畫肪上,倒也有趣,我們且下去看看如何?」又對眾女笑道:「坐在自家的畫肪裡觀戰,更勝現在這般,夫人們,請移芳駕吧!」

  小星冷哼一聲:「他們倒也會選地方!」卻首先站了起來,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以她對劍法的癡迷,自然想極早看到兩人的劍法比試。

  郭芙也忙跟著站起,蕭月生笑道:「那我們就回畫肪。」說罷領著眾人下樓回畫肪。

  陳二手腳麻利的將東西拾掇回木箱中,合上箱蓋,提在手中,腳下迅捷無倫,三兩步便跟上了蕭月生一行人。

  此時葉重正跟張清雲解釋,言道這艘畫肪主人是位高人,且須徵求主人的意見。

  那張清雲倒也並非蠻不講理,只是不耐的看了葉重一眼,眼神中卻已透出嫌他很囉嗦之意。

  蕭月生帶著眾人徑直往畫肪走,並未去跟葉重與張清雲打招呼,唯 有陳二提著那兩隻大木箱,來到葉重面前,微笑道:「葉掌門,我家莊主說歡迎兩位至畫肪上作客。」

  張清雲狐疑的看了陳二一眼,又看了看葉重。

  葉重笑道:「多謝蕭莊主大量。」轉頭對張清雲道:「看來蕭莊主已經答應,張道長,請——!」

  張清雲驚異的看了陳二一眼,又望了望正在登船的蕭月生一行人,她眼力豐瞻,自然一眼即看出陳二的不凡之處,沒想到竟然還只是一個下人。

  陳二態度謙恭,低首讓一眾人先行。

  張清雲緊蹙了一下黛眉,深深看了一眼正低首順眉的陳二,領著弟子轉身向畫肪行去。

  隨著一行人的離去,周圍前來看熱鬧的人群頓時隨之移動,但到了畫肪前,卻有些傻眼,眾人有的知曉蕭月生蕭莊主神秘高深,惹不得,有的見過神雕俠侶楊過與小龍女,也是不能放肆,只能站在那裡看著葉重與張清雲帶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弟子上了畫肪。

  有些腦袋好使,反應敏捷之人忙鑽出人群,去湖邊僱船,但大多數人並沒有那般敏銳的頭腦,兀自傻傻的伸頸等待,等葉重張清雲上船休息完再下來比劍給他們看。

  陳二引著眾人上了畫肪,蕭月生已經與楊過夫婦等在船頭,見到葉重,笑道:「葉掌門,你們這番突使奇招,可將那些前來觀戰之人耍得不輕,免不了要受些責難了!」

  葉重看了一眼張清雲,心下也是無奈,眾人滿懷期望而來,結果卻令人失望,對他一通大罵,也是免不了的,他一向極為愛惜羽毛,今遭張清雲的這番提議,確實令他肉疼不已。

  楊過倒沒像蕭月生那般光顧得取笑,鄭重的對張清雲拱了拱手,道:「在下楊過,想必遵駕定是清微劍派張道長了?」

  張清雲微微一怔,楊過?神雕俠侶之名,比之她這個清微劍派的掌門,可是要威風許多,只可惜他們行蹤飄忽,從未得見,沒想到竟在這裡無意中相遇。

  「貧道正是張清雲,見過楊大俠!」張清雲雖是目無餘子之人,但對這兩位行俠仗義的神雕俠侶,還是頗為敬重的。

  「不敢,這是內人,」楊過指了指小龍女,又指了指蕭月生:「這是在下的兄長蕭月生,我兄長不拘小節,還望張道長莫要怪罪。這是我的兩位嫂嫂。」楊過性子雖然跳脫不群,但畢竟已在武林闖蕩多年,憑他過人的聰明,自然變得精明幹練,尚能分得清場合。

  蕭月生微微一拱手,臉上帶著含而不露的笑意:「張道長的大名早已知悉,卻未想到竟是巾幗女豪,蕭某佩服!」

  張清雲將目光自小星郭芙二人臉上移開,她雖是絕色美女,卻也為兩人的風華所驚訝,她淡淡一笑,眼神中的憂鬱絲毫未減,優雅的稽首為禮:「蕭莊主過獎,清雲愧不敢當。」

  對眼前灑脫隨意的男子,她絲毫沒有對平常男人那種厭惡之感,只覺他身上滿是溫和宜人的氣息,彷彿是多年的好友一般,心下極為舒適寧靜,便難得的自謙一番,卻有些不自覺的以俗家名字自稱。

  她本是修道之人,對自然氣息格外敏感,對蕭月生的親近之感,卻大多是所修功法之故。

  「大哥,還是請客人進艙吧。」郭芙見蕭大哥眼睛裡帶著瞇瞇的笑意,心中咯噔一下,微微一沉,忙開口提醒。

  她心下才知小星她們所言不虛,這個蕭大哥確實是對所有女人都好,笑得那般溫柔,想想實在令她頭疼。

  蕭月生笑道:「還是夫人想得周道,快請,大伙到艙內閒坐。」

  蕭月生這一句夫人叫得極是情深意切,且滿是讚揚,頓令郭芙心下喜悅不勝,剛才的警惕之心頓是遠到爪哇之國,暗中送給夫君一個嬌媚的醉人秋波,開始招呼眾人入座。

  小龍女只是牽著若男的小手,淡淡的看著眾人,若男眨著圓圓的眼睛,好奇的看著這個女掌門。

  小星卻只是不時瞥著張清雲的手與腳伐,推測其劍法如何,其餘的倒未大理會,唯有郭芙,雖仍是淡漠對人,在這一群女子當中,反而顯得最為親切了。

  陳二雖手腳麻利,但也無法一下子端這般多人的茶水,郭芙上前幫忙,腳步盈盈,柳腰款款,姿態極盡優雅,端著一盤茶,遞給張清雲與她的兩名弟子。

  張清雲的兩名弟子一個穩重成熟,瓜子臉,丹鳳眼,身材修長,一個活潑純真,鴨蛋微圓面龐,杏眼桃腮,身材玲瓏,兩人俱是轉著眼睛,看著艙內豪華而不失典雅的設置,心中讚歎不已。

  見到蕭夫人親自端茶,兩人忙起身接過,低頭稱謝。

  郭芙冷漠絕艷的臉上彷彿綻開一朵明艷燦爛的玫瑰,光艷照人,令人無法直視,她輕笑道:「好美麗的人兒!」

  兩人雪白的臉上微微升上紅雲,輕低螓首,低低的說聲夫人謬讚,便不敢看她。

  郭芙忽然發覺自己竟受蕭大哥的影響,自然的帶著一派老氣橫秋的口吻,不由自失一笑。

  張清雲憂鬱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劣徒與蕭夫人相比,無異於熒火之與皓月,豈敢稱為美麗!」

  郭芙玉面微微一紅,淡淡一笑。

  甫一放下玉盞,張清雲即對葉重道:「葉掌門,我們開始吧。對葉掌門的劍法,貧道心慕已久,恨不能一見,今日終能得償所願。」

  「張道長一路辛苦,不如歇息一番再比不遲。」葉重笑吟吟的說,盡顯磊落風度。

  「不必!」張清雲盈盈起身,大步向艙往而行,嬌弱的身軀卻散發著慷慨豪邁之氣。

  葉重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的起身,對正怔然而坐的蕭月生眾人拱了拱手,隨她步出船艙。

  蕭月生將停在半空的玉盞送到自己嘴邊,嘴角處露出一抹笑意,心下感歎:這個張清雲,果然與常人不同!

  楊過心下卻是暗讚,笑著對蕭月生道:「大哥,張道長行事果然雷厲風行,極具高人風範,我們出去給他們掠陣如何?」

  眾女對楊過的話大是贊同,楊若男自見到張清雲以來,幾乎沒有言語,兩眼一直盯著她看,對這個氣質憂鬱的女子,心中實在好奇。

  「乾爹,我們快些出去吧,都已經開始了呢!」見到自己乾爹仍慢悠悠的把盞品茶,楊若男忍不住嬌聲說道,雪白的小手拉住蕭月生的袖子拽了拽。

  蕭月生正舉盞細細品茶,這龍井品起來滋味無窮,楊若男拉的袖子恰是他舉盞之手,茶盞一動,他的手掌輕輕一放一收,茶水晃了晃,卻並未灑出。

  這般不經意的驚人之舉,楊過眾人早已習以為常,並未驚異。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2 20:24:26

  「小若男發話,我們自然是要遵從,出去看看罷。」蕭月生帶頭起身,走出了船艙。

  對於他來說,坐在艙內與在外面觀看無異,再說他也提不起興致觀看小孩打仗,慢吞吞也是難免。

  其餘眾人可是觀戰心切,快速的出了艙,看到場內已經劍光閃爍,金鐵交鳴,兩人已經戰成一團,天空暖陽正照,劍光不時射於兩人身上,冷氣森森。

  兩人的幾個弟子一左一右,分列兩旁,俱是緊盯場內,神情緊張,手按劍柄,微微泛白,似要衝上去代師父一戰的架式。

  此時畫肪旁已經出現幾葉小舟,舟上站著滿滿當當,小舟似有被壓沉水底之虞,舟上之人卻不管不顧,兀自緊盯著畫肪上疾揮長劍的張清雲葉重兩人。

  觀戰高手比武,對自身的修行極有裨益,有時觀戰所得抵得上幾年苦練,故欲要觀看張清雲葉重兩人比武,也是情理之中,現在武林中,兩人已隱隱成為南北最頂尖劍術大家,這般精妙的比試,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實是不容錯過。

  張清雲葉重兩人劍法迥異,張清雲劍法縹緲靈動,變幻無方,葉重則古拙簡練,快如閃電,往往出招後發先至,張清雲虛實莫測的劍招在他簡練至有些拙樸的快劍下,竟有些施展不開之感,每每在最後時刻,被逼換招,無法盡展劍招威力。

  張清雲腳下步法極為玄奧,隨著劍式的展開,彷彿是以劍帶人,腳不沾地,踏在虛空一般,使她的劍法越來越快,漸漸已超過葉重的出劍速度。

  此時張清雲劍式越發輕靈如雲,道袍飄飄,腳步縹緲,如仙子凌波,飄逸著一股清靈脫俗之氣,實在難以將她看做凡人。

  蕭月生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小星,小星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張清雲的腳步,顯然是在極力觀瞧這套步法的玄妙之處。

  葉重面上輕鬆的表情變得越發凝重,手中長劍亦是如是,感覺對方的劍身似乎隱隱傳來一股彈力與粘力,令他長劍將要觸到對方劍身時滯了一滯,速度陡降,所以才遲遲無法將其擊敗,否則以他眼光之利,每刺出一劍,皆是蹈隙而入,攻其弱點,刺其必救,早已將她擊敗。

  蕭月生輕視之心略微一斂,心下暗歎,沒想到這般劍法還真的會現世,看來自己一直是小瞧了天下人。

  這等以劍馭人之術,在他眼中雖算不上上乘劍法,但比起武林中人使的劍法,境界自又高上一層。

  將精氣神畢集於劍,身劍合一,這等劍法,比之他的馭劍飛仙之術差得遠,但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卻已經是劍法之極,看葉重應付的越發吃力,已呈敗像,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張清雲的身形越來越快,隨著長劍趨退,蕭月生卻知這是她與劍的契合越來越密切所致,看來她施展這般劍法也是需要一個漸入佳境的過程,並非開始即能達到。說不定是因為與葉重的比劍,將她逼入此等境界,這般情形之下,也是突破之機,只能說是張清雲福至心靈了。

  葉重感覺劍上的壓力越來越重,竟有不堪重負之感,每出一次劍,自己體力便消失幾分,這般下去,很快就會再也無力揮劍,沒想到這清微劍法竟如此詭異難測,看似輕靈,內息卻是以粘重為性,令人防不勝防,無形中便已著了道。

  「喝!」葉重將全部內力壓於丹田,猛然運於劍身,大吼一聲,長劍一震,陡然明亮刺眼。

  張清雲帶著朦朧清輝的長劍與之相觸,如觸電一般立即向後疾退,身形飄飄疾退間,長劍灑下朵朵蓮花,在她身前眩然綻放。

  葉重身形一躍,長劍陡然又是明亮幾分,身劍俱向前衝去,如劍矢一般刺向正不住後退的張清雲。

  張清雲身前的朵朵劍花被他冷芒四射的長劍無情洞穿,但每刺破一朵劍花,葉重長劍便暗上一分。

  張清雲已退至船舷,很快就要碰到護船欄杆。

  「師父小心!」那玲瓏身材,頗為活潑的女弟子忍不住輕呼。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1:48:45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章 先聲
  「師父小心!」張清雲那頗為活潑的小弟子忍不住驚呼。
  她的擔心卻有些多餘,張清雲彷彿背後生眼,輕輕一縱,腳蹬欄杆,如有繩索牽引,平平橫挪兩尺,如水中蕩花,靜動有致,堪堪躲開葉重如雷霆電光的一劍。

  葉重凝全力於劍,此時已無法回收自己的劍式,奮力上挑,劍尖刺向空中,腳下用力一踏,人隨劍走,蹬著欄杆沖天而起,升上丈高,方才勢盡,飄然而落。

  落下時他氣息已然回復平穩,清奇的面龐,神色如常,長劍歸鞘,對張清雲拱了拱手,笑道:「張道長好俊的劍法,葉某自愧不如!」

  張清雲喘息未定,杏腮泛紅,對剛才的情形心有餘悸,葉重那一劍,確實難掠其鋒,唯有閃避一途,如果沒有船舷處的欄杆,自己恐怕無法躲開那電光火石的一劍,那一劍之威,委實驚人。

  她躲閃的看似輕鬆裕如,優雅從容,其中凶險,唯有自知,蓋因她的劍法即使面臨生死關頭,也是嫻雅裕如,輕靈從容。

  聽聞葉重之言,她強抑氣息,此許酡紅的臉龐上露出微微一笑:「葉掌門客氣,貧道亦是僥倖而已。」

  張清雲的話並非客氣之語,她是從不說那些客套話的,確實有些歎服。

  剛才雖退得略顯狼狽,但如今的葉重已經沒有了再戰之力,卻也要算是張清雲勝。

  葉重搖了搖頭,心知論起劍法,自己尚差對方一籌,如今看來,自己一直以來的劍法理念並不完全正確,對方的劍法雖虛招極多,但卻無礙於其速度,反而另有妙用,克制了自己以樸破巧,以快破巧之劍,他心中忽然有些迷惘,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以簡破繁,唯快不破的理念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呢?

  蕭月生淡然的看著場中諸人的表情,心中無悲無喜,葉重眼神中的迷惘他亦盡收眼底,卻並未出聲說話。

  畫肪旁環繞而停的幾葉小舟一反剛才的安靜,變得喧鬧不已,舟上之人開始爭論,大多是對葉重自承失敗有些疑惑,在他們看來,葉重一劍刺出,威若天神,張清雲狼狽躲閃,不敢掠其鋒芒,為何反而是葉重敗了呢?

  葉重張清雲兩人弟子各自喜憂不同,腦海中仍是浮現著剛才兩人絕妙的劍法。

  葉重的大巧若拙,張清雲的清靈飄逸,對他們來說俱是渴望達到的極致,只是葉重的弟子們心中也是迷惘,不知為何,一直被他們敬若神人的師父,為何竟敗於那般華而不實的劍法之下,在他們看來,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楊過看了自己妻子小龍女一眼,小龍女也心有靈犀的回望,兩人眼中俱是帶著幾分驚異。

  這張清雲的劍法,與他們的古墓劍派竟隱隱有幾分神似,以前見過張清雲的弟子們施展,這種神似尚不明顯,由張清雲親手施展,方才覺查。

  古墓創派祖師林朝英女俠一代奇才,創下了玉女心經這等絕世心法,卻從未有人練成,唯有楊過小龍女兩人因緣巧合,陰差陽錯之下練成,其中劍法更是絕妙異常,已窺至人劍合一之境。

  近些年來,隨著楊過小龍女兩人的功力精進,玉女心經的奧妙逐漸顯現,兩人的劍法已經達到人劍合一之境,已是武林中劍法之極。

  張清雲雖然劍法精妙,但比之小龍女那可瞬間達到人劍合一之境,還差幾籌,況且小龍女精通左右互博之術,宛如化身為二,雙劍合壁之下,難有敵手。

  只是這張清雲的劍法,其飄逸之態,確實與古墓劍派頗為神似,俱是如凌波而舞,令他們大生親切之感。

  郭芙心中暗自讚歎,這清微劍派果然名不虛傳,劍法精妙若斯,令她大為意外,而小星則是微微蹙眉,滿臉不悅。

  張清雲的劍法,在小星眼中,自然不算什麼,她贏得葉重,也帶著幾分僥倖,如果葉重開始時即下重手,現在勝負則是完全相反,小星是心惱這個葉重實在不爭氣,枉負自己的一番指點之功,實在是個蠢才。

  「既然比完了,大伙還是回艙裡坐坐吧,這裡實在刮噪。」蕭月生看了看正有些不耐煩的楊若男,微笑提議。

  楊若男平常見到的都是小玉眾女的武功,葉重張清雲兩人的比武,在她眼中實在如小孩打架,無趣得很,只是東瞧西顧,看那熱鬧的四周站在小舟中觀戰之人。

  這個提議大受歡迎,被這麼多人觀看,難免令他們不自在。

  蕭月生做為地主,與兩位夫人走在最後。

  他忽然皺了一下眉頭,頓了頓腳步,往北遠遠望了一眼,復又舉步向前。

  「大哥,怎麼了?」郭芙新婚燕爾,一顆心完全放在蕭月生身上,見到他的異常,忙側臉開口相問。

  「沒什麼,」蕭月生笑了笑,見到郭芙光潔如玉的面龐滿是關切之色,心中一暖,「今天倒真是個熱鬧!」順手摸了一下她的玉臉。

  郭芙羞得滿臉通紅,如蓋紅綢,低著頭,不敢看周圍之人,腳下一拌,蕭月生伸手一扶,才讓她沒有跌倒。

  被蕭月生一扶,她更是慌張,感覺渾身發軟,腳下更是無力,敏感的身體能感受到蕭大哥手上傳來的炙熱,令她面紅耳赤,無法自抑的想起晚上的荒唐情景。

  小星走在蕭月生另一邊,看到郭芙面上紅霞欲滴,嬌艷動人的模樣,並未感覺嫉妒,反而是會心一笑,這種感覺,她自然是經歷過無數次,公子的手彷彿有著無窮的魔力,一接觸自己的身體,便會令自己渾身發軟無力,像要化為一灘柔水一般。

  「嘻」楊若男走在他們前面,但她耳聰目明,況且一直關注著乾爹那邊,見到郭芙嬌弱無力的模樣,禁不住嘻嘻一笑。

  這一笑令郭芙感覺力氣忽然回到了自己身上,忙輕輕一掙,脫開蕭月生的大手攙扶,臉上的紅雲卻直越發濃重,低著頭,只盯著腳下,不敢望向四周。

  蕭月生看到她的嬌艷之態,心中暗樂,美人之態,一顰一笑,莫不動人心魄,實在是造化鍾其秀。

  眾人入座,茶仍未冷。

  葉重絲毫沒有落敗的沮喪,他冷靜過後,細細回想,已經省悟自己僅是惜敗而已,與張清雲的劍法高低僅是伯仲之間,下次如何再次對壘,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僅是因為張清雲的劍法實在匪夷所思,令他吃了個悶虧而已,他養氣功夫甚佳,眨眼間即已回復平靜。

  只是看到小星本已冷若冰霜的玉臉越發冰冷,他的心中卻是有些惴惴,他天不怕地不怕,唯是怕極了這小星神劍。

  他端莊威嚴,無形中有股攝人之氣度,但對於小星來說卻沒一點兒用處,揍起他來,絲毫不留情,弄得他形象全無,看到小星的這般臉色,他便知道過後難免受一番皮肉之苦。在小星手下,他便像是棍棒之下的孝子,毫無反抗之力。

  在幾人喝茶的功夫,外面的小舟漸漸散去。

  葉重與張清雲的比試時間極短,出劍又快,如電光火石一般,葉重劍法以拙勝巧,張清雲劍法屈人以無形,故兩人劍法看上去也是平常的緊,看出其中高明之處者寥寥,兩派弟子則大多能洞悉其妙。

  大多數觀戰之人有受騙之感,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帶著幾分遺憾,紛紛離開,嘴上嘟囔幾句,也是難免。

  蕭月生暗中將畫肪啟動,緩緩的向湖的北面移動,那裡靠近大山,顯得有些荒涼。

  當午的陽光越發明媚暖人,粼粼的波光在肪上投下一片碎影,隨著輕風,不停閃爍,清冷的水氣浮蕩在空氣之中,帶著幾分清冷的味道,令人聞之頭腦為之一清。

  武功的勝負已分,做為負方的葉重,未覺太過無光,仍是神態自若,談笑自如,張清雲自然不會再冷面以對,只是兩派平常摩擦不少,派下弟子積怨不淺,要想化干戈為玉帛,卻無法一蹴而就。

  艙中幾人漸漸開始活絡,講起一些武林趣事,各派逸聞,大多是葉重與楊過在講,張清雲偶爾淡淡的插上幾句,她不太喜歡說話,只是見到聞名已久的楊過與小龍女,才多說幾句,那些弟子們聽得聚精會神,能聽到這些武林中的秘辛,也是他們難得的機緣。

  蕭月生則只是手捧茶盞,靜靜不言,眼睛雖望著眾人,卻絲毫沒有焦點,顯得空洞,表情若有所思,小星與郭芙在傾聽眾人談話之時,不時妙目流轉,傾注於他身上,顯然心中極為好奇他腦中的想法。

  「嗡——」

  一聲浩大的聲音忽然自四面八方傳來,如黃鐘大呂在四方俱響,震人心魄。

  眾人齊齊止聲,有些驚異的彼此對視一眼。

  「呵呵,終於還是來了!」蕭月生撇了撇嘴,將停在空中的茶盞送至嘴邊,輕輕咕囔一句,只是他輕微的聲音夾雜在轟鳴不絕的長嗡聲中,別人卻是無法聽得見了。

  小星已有所覺,星目微轉,望了一眼自家的公子,見他神情淡然,只是盯著茶盞在看,便也未開口多事,也以素手端起茶盞,輕輕吮了一口,姿態輕柔優雅,賞心悅目。

  「嘛——」

  那一聲「嗡」音還未落,又一聲響起,如怒浪湧動,前浪未退,後浪已至,聲如巨鈸,如春雷乍響,更甚剛才之聲,葉重與張清雲兩人弟子,修為較淺,已有兩人面色蒼白,微微顫抖。

  小星伸手將郭芙的手握手,兩隻晶瑩如玉的小手相映成趣,頗為誘人,只可惜無人有心思看到這些。

  她是怕郭芙修為不夠,受其聲音所震。

  蕭月生似笑非笑的透過格窗看了一眼南方,與楊過遞過的目光對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他長袖一揮,置於香幾處的古箏飄飄升起,冉冉落於楊若男身前,不偏不倚,宛如一隻無形大手輕輕搬動。

  楊若男正不忍的看著那兩名面色蒼白的男女,見到古箏飄落在自己面前,不看即知是乾爹所為。

  她轉動晶瑩的大眼,如一泓秋水泛動,注於蕭月生眼中。

  蕭月生微微一笑,挑了挑頗為陡峭的雙眉。

  兩人默契十足,通過眼神,她已經知曉乾爹的意思。

  葉重與張清雲驚異的望著南方,聲音雖然聽起來宛如四面八方湧來,但他們修為不淺,已然能夠聽出其聲源來自南方。

  「呢——」

  轟鳴的聲音尚未落下,又一聲響起,這一聲雖然未有前兩聲那般響亮,但其威力更甚,令人的心跳驟然減緩,氣悶異常,便是葉重張清雲兩人亦是皺了皺眉頭,深受影響。

  「錚——」

  「呢」聲剛剛響起,一聲清幽的古箏之聲便衝霄而至,如清鶴飛天,展翅高唳,清鳴悅耳,將在天地間震盪不停的攝人心魄聲音中注入一道清流,令其不復原來的霸道。

  箏聲響起,立見奇效,那兩名搖搖欲墜的弟子頓時鬆了口氣,將身形穩住,呼吸慢慢平緩。

  葉重雖已探得楊若男氣脈悠長,若有若無,必是功力精深,卻仍未想到她竟有這般功力。

  楊若男嬌嫩的小手按在箏旁,明眸注視著自己的乾爹。

  蕭月生送去一道讚賞的眼神,令她心中喜悅,嬌美的笑容佈滿面龐,輕輕一掠鬢旁的一縷秀髮,透著一股誘人的嫵媚之色,這種清純中透著嫵媚的氣質,著實勾人心魄。

  因彈箏之故,其餘幾人俱在怔怔的注視著她,見到這般秀色,葉重的四名弟子都是心中一蕩,不禁迷醉,他們雖是心志頗堅,但遇到楊若男這般絕世之容,卻也無法自制的迷失心神。

  「咳!」葉重看不過眼弟子的模樣,暗中瞥了一眼對面而坐的張清雲,惟恐其嘲笑。

  他的這聲乾咳聲音頗為不小,其弟子們一震,魂魄歸位,忙轉移眼光,臉上紅雲升起,看也不敢看自己的師父。

  楊過眼中顯現幾分笑意,掃了一眼面前的四人,輕輕一抿雙唇,英俊的嘴角現出一抹弧線,更增俊朗之氣。

  張清雲卻眼也未眨,只是盯著遠方,她已經看到一葉扁舟自湖面悠悠蕩來。

  她凝神端坐,玉臉雖然清冷無波,心下卻是複雜莫名,雖是驚訝何人來此挑釁,卻更驚身邊這個少女的深厚功力,這個楊大俠的女兒,功力之高,委實驚人,強過自己甚多,如非親身見證,委實難以相信。

  「叭——」

  「錚——」

  震盪的聲音甫一響起,楊若男便素手一揮,纖指如拂蘭花,撥動箏弦,輕柔優雅,姿態曼妙,透著動人的風情。

  葉重的四位弟子忙移開雙眼,不敢再看,心下難免為其風情所醉,他們如今方知何謂傾國傾城之貌,風華絕代之姿。

  「大哥,看來是衝著我們來的!」楊過長身玉立,站起身,透過格窗看了看南方,視力所及,已然能看到一葉扁舟飄然而來,扁舟之上,一位白衣飄飄的僧人。

  蕭月生抹了抹頜下,輕輕一笑,將茶盞遞至嘴邊,吮了口茶,隨即放回几上,點了點頭,心下倒有些興奮,終於有了好玩之事,不讓自己昏昏欲睡過去。

  「此人好深的功力!」葉重皺了皺眉,心中頗為躊躇,不意竟能遇到這般功力精深之高手,他自歎弗如。

  「這人倒也狂得很,人未到,便亂叫一氣。」張清雲玉面之上顯現一抹煞氣,眼中精芒乍現,顯然心中生怒,她極為護短,見到自己的弟子頗吃了些苦頭,自然是怒火中燒。

  楊若男離開古箏,又回復到了那清純的模樣,盈盈起身,站到爹爹身旁,去看那自遠處飄來的小舟。

  「嘻嘻,還是個光頭和尚呢!」她頗為驚訝的嬌聲笑道,心中大感有趣,轉頭對故做沉穩的乾爹笑道:「乾爹——,是個和尚呀!」

  「沒聽出剛才那是明王咒麼?!那就是和尚念的東西。」蕭月生將茶盞放於桌上,也起身走到窗前,撇了撇嘴,兩撇長直的鬍鬚輕輕抖動,「我家若男可真是孤陋寡聞吶!」有嘲笑自己乾女兒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

  「明王咒?那是什麼?」楊若男顧不得與乾爹鬥嘴,心中好奇,開口便問,明亮的眼睛不停的眨動,盯著自己的乾爹。

  「喏,讓你娘教你!」蕭月生頭一轉,朝正在靜靜坐著的小龍女點了一下頭。

  他的話頗有歧意,令不知情之人自然心生誤會。「我家若男」,「你娘」,聽起來倒像是他與小龍女是夫婦一般。

  楊過轉頭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對大哥的不正經也是無奈得很,人都說朋友妻,不可欺,大哥倒好,就是喜歡逗自己的妻子,令其忍不住喜怒哀樂,倒也是異數。

  小龍女雖然冷淡待人,但卻並非駑鈍之人,反而是冰雪聰明,經過這些年的江湖歷練,早非當初不通世事的少女,況且對自己大伯的性情知根知底,其說話的風格也是摸得熟透,自然能知曉其說話的意味。

  聽到蕭月生的話,小龍女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與她一貫清冷無波的表情大是迥異,多了幾分生動與風情,她本是冰雪之姿,這般風情一現,自然更是動人心魄。

  蕭月生笑了笑,不再逗她,他對這類事做過不少,火候的拿捏已經是爐火純青,自然知道適可而止之道。

  「這明王咒麼,是佛家所唸咒法一種,你曉得這些即可。」小龍女對明王咒還是知曉的,只是她也只是知其大概罷了,便淡淡的解析給自己女兒聽。

  「明王咒,明王咒,這名字倒是好聽很!」楊若男轉著澄澈的眼珠,念了幾番明王咒的名字,笑著贊其名字好聽。

  蕭月生不禁想笑,這個小若男對名字的評價標準便是好不好聽,其餘的卻不甚關心。

  對佛家之學,蕭月生其實極為淵博,造詣精深,也為其博大精深的理論體系所折服,以理論而言,道家便顯得有幾分淺白。

  只是佛家對心性要求太苛,沒有慧根、沒有悟性,很難入門,而且對人的心性影響極大,他的幾位夫人與楊若男都不宜學習,他便也沒有太過多講,以免擾其心境,拔苗助長。

  在幾人說話間,那葉小舟已經飄飄來到近前。

  船頭端立一位白衣飄飄的光頭僧人,年輕極輕,俊秀白皙,修眉朗目,身形頎長,透著一股儒雅之氣,其氣質與蕭月生見過的巴思八有幾分相似。

  此時他正雙目炯炯,盯著面前這艘顯眼的畫肪,心下也是頗為凜然驚異,不知是何人竟能以琴聲克制自己的明王咒。

  他剛才所念明王咒的法門,卻是獨門絕學蕩魔鍾心法,與少林的獅子吼頗為相似,其威力宏大,功力越深,威力越甚,沒想到對方只是用琴聲便能克制自己的蕩魔鐘,論其功力,自然是遠超自己,中原武林果然臥虎藏龍。

  「小僧薩巴迦,不知剛才哪位高人指教?」清朗的聲音帶著幾分古怪的音調,浩浩蕩蕩傳至舫內,這一句,他仍是用了蕩魔鍾心法,只是一改迫人之氣,反而柔和親切,如春風細雨,令人頓生親近之意。

  張清雲輕蹙了蹙輕愁微籠的黛眉,她出身於道家一脈,重寧靜守心,對於奪人心志的功法有種天生的克制與敏感。

  「咯咯……」楊若男聽到他的嗓音古怪,不由輕笑出聲。

  聲音清脆如黃鶯初鳴,在寥闊的湖面上飄盪開來,久久不散,裊裊不絕。

  只是楊若男內力本就奇高無匹,對薩巴迦的蕩魔鍾功法產生自然抵禦,笑聲中便帶著幾分清心寧靜之效,如火融雪,不經意間,便破除了他的蕩魔鐘的影響。

  薩巴迦心下暗暗驚異,聽其笑聲,此人卻是一個少女,但其功力,實在令人駭異。

  「小僧大輪寺門下薩巴迦,多有得罪。」薩巴迦已經感應到畫肪內竟有不少高手,心頭微微喜悅,深感不虛此行,說話便客氣許多,未敢再以蕩魔鍾馭聲來試探。

  「咦?……大輪寺?」一聲低喃在空中浮蕩,如在耳邊迴響,柔和醇厚,令人聽之如沐春風,這是蕭月生開口出聲。

  他好像聽過大輪寺這個名字,細心一想,不忘神通顯現,便記起了大輪寺到底是何物。

  「大輪寺?……」小星聽到自家公子這般低語,心中一動,開口道:「公子,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眾人俱是抬眼望她,他們卻從未聽過大輪寺,見這個星夫人竟然知曉,自然好奇的看著她,盼她出口相解。

  但小星性格冷淡,對眾人的目光視而不見,仍是冷著臉,看著自己的公子。

  蕭月生沖小星嘉許的一笑,贊其過耳不忘之能。

  「大輪寺下是否有鳩摩智此人?」聲音不徐不緩,沉靜自如,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問道。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4:24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一章 切磋
  「小僧不才,正是先師祖!」薩巴迦說話越發恭敬,言詞文雅,頗有儒風,只是他的舌頭明顯帶著僵硬,說起話來便有些古怪的味道。
  蕭月生剛才說話的聲音在別人聽來,如沐春風,柔和悅耳,但在薩巴迦聽來,卻令他心神動盪,真氣湧動,已有難以控制之感,如今方知師父之話如金玉良言,莫不切中,中原武林,臥虎藏龍。

  「撲哧!」楊若男又是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即忙摀住自己小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自己乾爹。

  她聽到這個僧人古怪的說話,便感覺說不出的好笑。

  蕭月生瞪了楊若男一眼,眼神中沒有笑意,凜凜的威壓之氣頓起,令艙內其餘之人莫不心口一滯,煩悶欲嘔。

  好在他也是隨提即放,威壓之氣乍現即隱,令其餘人等鬆了口氣,忙大力的呼吸幾口,調勻氣息,葉重與張清雲等人眼神中俱顯出幾分敬畏之意,實在沒想到這個蕭月生莊主竟有這般威勢。

  薩巴迦說完話後,忙雙手輕合,四指緊纏,拇指食指各自相並,結成不動明王印,鎮住真氣的翻騰湧動,心中默誦金剛薩陲心咒,手印與心咒相合,方才隱隱鎮住心念與真氣的燥動。

  隨即雙手飛速變幻,中指無名指各自伸直相並,結成內獅子印,默念金剛薩陲降魔咒,極力的穩住氣神與內息。

  「哦?……」蕭月生頗為驚奇,沒想到如此之巧,「你師祖何時證果而去?」

  此時微風吹過,將薩巴迦一身白色僧袍吹得衣袂飄搖,與他白皙俊秀的面容相映,竟有幾分出塵之姿,此時他雙手結印,口唇輕動,寶相可謂莊嚴。

  蕭月生說這句話時,已經撤去聲音中的攻擊之意,平和中正,帶著浩然的正氣。

  本來極為吃力的鎮壓心神與內息燥動的薩巴迦忽然心頭一鬆,體內不停燥動的心神與氣息彷彿忽然變成一池春水,不復剛才波濤洶湧的狂躁之勢,動靜之變,快得令他難以適應。

  他心知這是因為聽到對方的問話,其聲音撫平了自己體內翻湧的燥動之勢。

  對方其修為之深,實非自己所能窺得,怪不得當初師祖一身驚世的修為,踏足中原後,竟也還是被廢一身武功,中原武林果然不同凡響,這般高手,實在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蕭月生幾句話間,便將一身孤傲而來的薩巴迦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敬畏之念頓起。

  「先祖於五十年前涅磐而去,不知前輩與先祖相識麼?」

  此時他的小舟已經靠近畫肪舷旁,他輕輕一縱,白袍輕飄,已經落於畫肪之上,姿勢嫻雅,如處子一般嫻靜。

  薩巴迦此時已能看到蕭月生他們一眾,眼睛自然先是盯住葉重望了一眼,復又望向洒然而立的楊過,最後方才注視於懶散而笑的蕭月生身上,眼光在楊過與蕭月生之間轉卻了幾番。

  楊過心中暗讚,好一個俊雅之人,如不是僧人,必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蕭月生輕笑一聲,「我也只是聽聞過你師祖的大名罷了,可惜生不逢時,無緣得見,今日能見到他一脈傳人的風采,也算有緣。」

  薩巴迦這才能確定剛才說話之人是此人,看他年輕頗極,剛才亦無法察覺其內力的存在,而他身旁之人內力深則深矣,卻也並非深不可測。因此對無法感應其深淺的蕭月生便甚是留心,剛才說話之人是他,也並非出人意料。

  他兩手合什,輕輕一禮。

  白袍之下,雙手如玉,帶著幾分晶瑩之質,顯得有幾分妖異。

  楊過一看便知其手上有著獨特的功夫,心中警戒,異於平常之狀,必是力量之外相。

  外表看來,這薩巴迦的一雙手竟與孫子明一脈傳人們有著幾分相似之處。

  「請進。」

  蕭月生起身,右臂向前一伸,以示延請之意。

  薩巴迦亦不客氣,舉步邁入艙內,其行步之間,協調自然,閒適如意,儀態極為端嚴。

  楊若男好奇的看著這個年輕僧人,光亮可鑒的禿頂,白皙中透著幾分紅潤的面龐,晶瑩如玉的雙手,與一身月白僧袍相映,越發顯得俊雅不凡。

  陳二一直觀察著這個白衣僧人,能感覺出此人的內力精深,不在自己之下,看他手掌異狀,與自己有些想像,想必亦是練有獨特的掌上功夫,自己練的九陰白骨爪乃天下第一的爪法,至堅至利,不知此僧人習得何等功夫,他心中倒有些躍躍欲試,頗想一探究竟。

  見到他到了莊主面前,陳二極為伶俐,這也是觀瀾山莊僕人們的普遍特點,他無聲的將一張矮墩送至莊主面前。

  薩巴迦沖陳二合什一禮,隨即眼中驚異之色一閃而逝,靠到近前,他便發覺了陳二的不凡之處。

  陳二習得的內功是九陰真經心法,屬道家一脈,最重內斂無相,功力越深,越是返樸歸真,不著皮相,薩巴迦見陳二僕人身份,便沒有太過在意,忽略過去,卻沒想到竟然也是一個絕頂的高手。

  待得各人坐下,陳二將茗茶奉上,肅手侍立蕭月生身旁。

  蕭月生將幾人介紹於薩巴迦,言詞和氣,對薩巴迦亦是頗為客氣,令楊過一家子有些驚異,自己這個大哥這般客氣對人,也算少見,看來這個番僧的來頭可不小。

  「據聞你師祖精通小無相功,但望之你身,卻並非此功法。」蕭月生凝目一望,即看清薩巴迦的內氣運行法門,看其走得卻是佛門一路,心中奇怪。

  薩巴迦將茶盞移開嘴邊,輕輕搖頭,「小無相功?小僧從未聽過此功法!」白皙的面龐雖是平靜無波,卻難掩其眉宇間的好奇之色。

  其實鳩摩智修練的是小無相功,除了少林眾位高僧,這個秘密極少人知曉。

  小無相功功如其名,無色無相,是道家高級內功心法,其內力中正平和,深得道家清虛之要,本是逍遙派頂級心法,武林中人鮮有識得。

  鳩摩智曾以小無相功馭使少林七十二絕技,即使少林高僧亦難能看破其中玄虛,可見小無相功之妙。

  但道佛兩派心法有著根本的不同,少林武功大多走的是陽剛之路,講求的是自外而內,由體入氣,與道家武功修練順序迥然不同。

  所謂剛則易折,習得少林武功,功夫越是精深,則越需佛法之力來化解其武功帶來的反噬,否則壽元極短,那些年長的高僧,俱是佛法精深之輩。以佛法馭高妙的武功,自然如寶劍佩鞘,鋒芒便不會胡亂傷人,這也是少林能夠長盛不衰的奧妙所在。

  以道家內功馭使少林武功,固然威力不減,外人難知,但其中微妙的衝突卻無時不在發生,待得察覺,卻已病疴入骨,難以化解。

  當初的鳩摩智因緣巧合被段譽吸去內力,內力盡失,爭勝之執念消失,從而頓悟禪理,便棄吐蕃國師之位於不顧,返回大輪寺,一心精修佛法,成為名震西疆的道德大僧,已修至大神通,武功雖然遠愈從前,卻已不放在眼中。

  對小無相功的隱患,他自然是深有體會,小無相功,常人練之,可算是絕頂神功,但對於佛家弟子來說,卻無異於飲鴆止渴,禍患無窮,他自然便將此功棄之如履,即使是他的弟子,也不知他精通小無相功,薩巴迦自然更是不知。

  「小無相功?」張清雲挑了挑黛眉,輕聲問道。

  蕭月生轉頭送她一個微笑,又回頭問薩巴迦:「那你師祖的火焰刀你定然修得了?」

  他在現代社會看書時,便對鳩摩智這個大和尚的幾種奇功好奇不已,如今見到有親人表演,自然不想放過見識的機會。

  「小僧習得,但火焰刀對內力太過嚴苛,小僧暫且無力運用。」

  薩巴迦這番相信此人必然對自己的師祖有相當的瞭解,火焰刀是師祖獨創的武功,據自己師父所言,師祖極少與人動手,即使動手,也只是輕描淡寫,三兩招即可敗敵,這火焰刀,卻無用武之場。自己的師父,一心修佛,對這些武功一類,興趣不大,他卻與師父不同,對武功的興趣遠大於佛理,待得師父將武功授完,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到了中原,來見識一番中原武林,以利於自己在武功上的修行。

  「陳二,你去與大師討教一番。」蕭月生笑吟吟的看著薩巴迦,眼睛不轉,開口對身邊的陳二吩咐。

  「是!莊主。」陳二對這個僧人剛才示威的行為不太滿意,早就想教訓他一番,讓他知曉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大哥……」郭芙輕聲叫道,她剛過上幸福生活,甜蜜滿足,實在不想多惹事非,自然想擋一擋丈夫的意思,但隨即看到小星投來的詫異目光,但知曉自己有些莽撞,口氣變得遲疑。

  蕭月生看了一眼郭芙,見她嬌艷的臉上有幾分侷促,便溫柔笑道:「無妨,只是切磋一下,想必這位大師前來中原,也是抱著切磋武功的想法,是吧?大師?」

  薩巴迦站起身,雙掌合什,從容言道:「正是,蕭莊主之言正合小僧之意。」

  他畢竟一直住在寺中,頗顯單純,剛才說起自己使不出火焰刀即能看出,他受佛法熏陶,對身份之別看得極輕,即使陳二是僕人之身,也未令他感覺有何不妥。

  陳二內力深厚,早已感知對方的內功極強,剛才那幾嗓子,極具功力,他也不敢大意。

  一行人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之上。

  此時日上當午,人影顯於腳下,湖面微風陣陣,波紋粼粼,媚的人陽光照在人身上,令人慵懶欲睡,大被而眠。

  薩巴迦上船之後,畫肪並未停止,仍在向北而行,他乘的那葉小舟亦已行遠。

  楊若男對這個僧人極為好奇,長得如同女人一般,身形單薄,湖面吹來的微風能把他吹走一般,卻又有這般深厚的功力。自己內力精深,是因服過補天丹,再有乾爹的造就,這個僧人也是這般年輕,功力也是這般高深,定然也是奇遇所致,她對他所逢的奇遇,是異常的好奇,倒並非是好奇他的武功如何。

  郭芙跟在自己丈夫身後,寸步不離,如影隨行,小星卻跑到了張清雲身邊,兩人在低聲說話,不時輕露微笑,在兩人清冷冰人的面龐上,露出這般輕笑之容,便如同雪地裡盛開了兩朵雪蓮花,容光逼人。

  楊過與小龍女在蕭月生一側,注意的看著前面陳二與薩巴迦兩人的身形步法,仔細猜測兩人的深淺,陳二的武功,他雖未真正見識過,但也知他功力不凡,並不差自己多少,只是招式的精妙,他未見過,便不知其深淺如何了。

  兩人來至甲板中央,肅手站好,開始凝神運氣,積蓄力氣,行雷霆一擊。

  此時畫肪已經停在湖面,靜靜飄蕩,湖水平靜無波,甲板亦是穩穩當當,絲毫沒有搖晃。

  薩巴迦一身月白僧袍,在微風中輕輕飄蕩,如今他正以雙手獻杵之式站立,雙目微合,身形端正,氣度凝重。

  陳二則一身灰色短衫打扮,正是僕人的裝束,垂手在那裡一站,卻有著幾分卓然不群之氣度,令人難以相信他是一個僕人。

  「得罪!」

  陳二輕聲喝了一聲,腳下一點,灰影一閃,已至薩巴迦身前,左手探掌直入中宮,輕捷迅疾,卻又頗為霸道。

  薩巴迦雙目陡睜,精芒一閃,合著的兩掌分開,右掌迎向陳二探來的左掌。

  「砰!」

  兩人手掌相擊,卻如同擊在皮革之上,發出一起悶響,兩人各自後退,俱是退了一步。

  「噔噔。」薩巴迦身形尚未站穩,卻又退了兩步,白皙的面龐湧上一絲釅紅,狀如醉酒,方才止住身形。

  蕭月生輕笑,陳二這個傢伙果然不愧是觀瀾山莊出去的,夠無恥夠狠辣,一上去便以摧心掌對敵,打對手一個出奇不意,深得出奇制勝之妙。

  在旁的眾人俱是頗通武功,一看即知薩巴迦是吃了一個悶虧。

  薩巴迦雙手輕合,手指翻動,先結內獅子印,旋爾結外獅子印,兩手漸漸變得越發晶瑩如玉,竟隱隱泛著玉光,如同一雙玉石雕成之手,情形詭異。

  「喝!」

  薩巴迦奮力一振體內之氣,吆喝一聲,聲音如同九幽之雷,沉悶震耳,令人神為之搖,他雙手再結大金剛輪印,隨即伸開兩掌,泛著玉光的雙掌緩緩向全身戒備的陳二推去。

  陳二見識並不淺薄,見到薩巴迦這般詭異的雙掌,在不知虛實之下,自然不會傻傻的硬接,身形一晃,已然在薩巴迦的身後,掌變成爪,九陰白骨爪便現於人前。

  薩巴迦雖然身法並沒有那般快,但反應不慢,彷彿身後帶眼,雙掌由前變後,大違常規的向後擊去。

  陳二不欲與他的雙掌相接,閃過其掌,抓向其脈門關元,攻其必救之處。

  薩巴迦兩掌輕翻,迎向兩爪,隨即被陳二躲開,兩人並不相觸,總是一探即回,如靈蛇吐信,趨退如電,令觀者有眼花繚亂之感。

  「大哥,他使的是何掌法,為何手掌變成那般模樣?」郭芙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嘖嘖稱奇,便開口問身旁的丈夫。

  蕭月生雖然見過無數的武功秘笈,但那多數是中原武功,對於中原以外的武功,他卻是甚少瞭解。

  他搖了搖頭,轉頭問另一邊的楊過:「二弟,你見多識廣,見沒見過這種武功?」

  楊過看了看身旁的小龍女,見她未點頭,苦笑道:「大哥你都不知道,我又怎能知曉,看他的樣子,像是寒陰一類的掌法吧。」

  「這位名揚武林的楊大俠都不知道,我這個孤陋寡聞之人更是不知,」蕭月生一聳肩膀,順便挖苦楊過一番,對郭芙笑道,「不過陳二這小子還算伶俐,這個和尚的掌法確實非同小可,不宜更接。糟了!」

  他還未說完,場內的形式已變,陳二終於耐不住性子,雙手變得瑩白透明,青筋白骨隱現,泛著森然的鬼氣,頗為嚇人,他趁薩巴迦回掌之際,如電光火石般抓向他的掌心。

  此舉正合薩巴迦之意,他總在想與陳二手掌接觸,扳回開始那一局,來個以彼之道,還失彼身。

  「鐺!」

  陳二變爪為掌,以摧心掌心法御使九陰白骨爪,與薩巴迦晶瑩如玉的手掌相交,發出如金石相擊之聲,令眾人生出怪異之感,兩人兩次交掌,發出的聲音俱是大異常理,可見雙方掌法俱是怪異絕倫,大違平常掌法,最是難對付。

  兩人皆退三步,薩巴迦右掌微微顫抖,疼痛如同骨裂,好在他意志堅韌,對痛苦的承受之力極強,面上擺出若無其事的平靜,右掌卻藏入袖內,恐別人看出越發劇烈的顫抖。

  陳二卻在退了三步之後,腳下一旋,凌空踏出幾步,方才翩然落回原處,雖然化解之法神妙,與薩巴迦巍然不動相比,卻是差上一籌。

  但摧心掌之力又豈是易於化解,其內力如尖錐靈蛇一般,刺破他的內力防禦,直撼其心脈,且勁力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一旦阻擋,便是浪浪相疊,威力陡增,實在防不勝防。

  身中摧心掌之人,唯有順勢引導,將其破壞移至不甚重要經脈,以小損換大損,最忌死攔硬擋。

  摧心掌是九陰真經所載掌法,與九陰白骨爪一內一外,俱是天下絕倫的功夫,即使是中原武林中人,也鮮有人知曉,薩巴迦遠處西域,又怎能知曉,便又吃了一記悶虧。

  摧心掌之力大違常規,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強,令他有無力阻擋之感,他顧不得右掌的劇烈疼痛,兩掌相合,不動明王印,大金剛輪印,外獅子印,內獅子印,日輪印,寶瓶印依次在他手上結出,手指翻動如飛,眨眼間即結成一印,白皙俊秀的面龐帶著一股釅紅,顯得極為吃力艱難。

  他雖然吃過一次摧心掌的虧,便那是陳二並未全力摧動,令他感覺雖然怪異,卻也不過如此,沒想到與剛才相比,威力竟有天壤之別,他唯有使出全身解數,化解這般怪異之力,心脈卻已傳來的隱隱疼痛。

  對密宗的手印之修習,蕭月生曾研習了一番,發覺此法倒是別有匠心之妙,以手指指揮內力,頗為快捷,但萬事有利必有弊,要施展手印,必須兩手空空,也是不便的很。

  看這個薩巴迦,對手印極是精熟,只是陳二的摧心掌火候極深,而薩巴迦又錯過了最佳化解之機,此時體內翻江倒海,蕭月生亦是全部看在眼中。

  葉重諸人看到陳二滿臉輕鬆,薩巴迦卻兀自手指翻飛,皺眉唸咒,頭際已隱隱有白氣冒出,一出即隨風飄散,微不可見,再看向陳二的目光中便透出驚異。

  心下各自警惕,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跟這個陳二對掌,他的掌力定然是不同平常,怪異之極。

  但他們俱是使劍之人,想到這點也是暗自慶幸。

  其實薩巴迦之掌名為輪迴掌,亦是威力絕倫,掌力極陰中蘊著極陽,過寒再過熱,破壞力之大,難以想像。

  但陳二卻通曉移花接玉之法,再加上遁星禹步,專化解強大之力,薩巴迦的輪迴掌力盡數卸去,絲毫未傷他身。

  移花接玉與蕭月生傳於郭靖的斗轉星移之法強上許多,斗轉星移只是卸力轉嫁之法,後者卻可將外力轉化為已力,用以對敵。這也是他後來感覺斗轉星移局限太多,便加以改良,創出移花接玉之術。

  但斗轉星移卻已經是武林中的絕世奇學,卸力轉嫁,不傷自身,已可立於不敗之地,如是群戰,更是有嫁禍借力之妙。

  那遁星禹步乃是蕭月生自道法中的禹步演化而來,道法中的禹步數目之多,幾有數不勝數之感,各有其妙,但目的無非是引力卸力兩種,既要引天地之力為已用,又要卸天地之力,以免傷及自身,這遁星禹步便是一個卸力之步法,精妙異常。

  在蕭月生眼中,這些武功只是小道末技,在受不過諸位妻子的糾纏之時,隨便傳於她們,讓她們練著玩的,而觀瀾山莊的僕人,師承便是自己的幾位主母。

  小玉諸人,好為人師之念極盛,除了蕭月生囑咐過不可外傳之術外,其餘諸法,對山莊的僕人們俱是傾囊相授,還唯恐不細,督促甚嚴。

  便是孫子明,蕭月生後來也懶得教他,很多功法便是承自自己的眾位師母。

  薩巴迦雖有奇功異法傍身,但在蕭月生創出的奇絕功法面前,卻又顯得相形見絀了。

  「大哥……」郭芙輕聲叫了蕭月生一聲。

  蕭月生轉頭,見她芙蓉般嬌艷的臉上有一絲不忍,妙如秋水般的雙眸看看那邊吃力異常的薩巴迦,又望望自己,他心知郭芙開始心軟,輕輕露齒一笑,大手摸了下她在陽光下愈發嬌艷異常的玉臉,輕聲道:「放心,不會傷人的。」

  郭芙對丈夫視眾人如無物的親熱行徑尚未適應,羞得用力低頭,也顧不得看那邊面色通紅的薩巴迦。

  她心下卻甜蜜多於羞澀,丈夫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這般親熱之舉,無疑是宣佈著對自己的寵愛,令她有著說不出的滿足與甜蜜。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4:52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二章 閒議

  蕭月生看到郭芙羞成這般模樣,知其面皮尚薄,便不為已甚,放下大手,心念一動,憑空出現一股內息,進入那邊仍是苦苦掙扎的薩巴迦體內,將陳二的摧心掌力化去。

  薩巴迦大鬆一口氣,體內剛才如巨浪拍岸的內力忽然消失無蹤,令他感覺心中微寒,睜眼望向眾人,蕭莊主那微微含笑的笑容自然映入腦海,令他知曉剛才出手相助之人便是此人。

  他以衣袖輕拭額頭,抹去額頭逼出的汗珠,隨後雙掌合什,微微一躬,向蕭月生稽首一禮,謝過剛才援手之德,又令自己不傷顏面。

  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他對這個俊秀的西域和尚頗有好感,可能薩巴迦的單純令他不忍太過分吧。

  郭芙終於抬起頭,想看看眾人的反映。

  眾人大多正在望向薩巴迦與陳二,好像沒有發覺她與蕭大哥的情形。

  轉頭看向另一邊時,卻見到楊若男正瞪著明亮的大眼,對她調皮的無聲嬌笑。

  郭芙大羞,忙轉開眼睛,裝做沒有看到她的笑意。

  但如芙蓉一般的玉臉之上,紅雲齊湧,爬上兩腮,甚至如瓷如玉的頸項,也泛著桃紅。

  薩巴迦又向站在那裡觀看風景的陳二稽首一禮,道:「施主武功高強,小僧甘敗下風!」

  陳二忙還了一禮:「多承大師謙讓!」

  勝不驕敗不餒,這是眾位師母的訓導,他自是遵奉無違。

  兩人的比武其實也無甚出彩之處,顯得平淡無波,雖然開始時的掌法爪法凌厲精妙,卻因陳二的身法太過迅捷,如鬼魅一般,且時間極短,眾人尚未能看得明白清楚,兩人已經分開,令觀戰眾人眼花繚亂,尤其是葉重與張清雲的眾位弟子,他們精通劍法,對掌法與爪法,雖也修習,但差之太遠,自然看不出兩人的比試是於無聲處蘊驚雷,內中的凶險,唯有身處其境之人方知。

  摧心掌之神妙歹毒,小星最是瞭解。見到薩巴迦雖苦苦支撐,卻最終仍能化解,心下不禁驚奇,對這個少年和尚便多了幾分敬佩之意,看來這個和尚的內功也是頗為玄妙呀。

  但她隨即想起薩巴迦剛才的舉動,她冰雪聰明,心念一轉,便已知曉定是自己的公子在裡面搗鬼,暗中出手相助這個和尚,方能讓他渡過難關。

  楊過在旁輕歎,似是自言自語:「可惜未能見識到什麼無相劫指,實在遺憾!」

  楊過聽到大哥提及無相劫指與火焰刀,心知定是不凡之技,大哥眼界太高,幾乎從不將各種精妙武功看在眼中,這次竟特意提起無相劫指與火焰刀,那這兩套武功定然是了不得的奇功絕藝了,無緣得見,他自然感覺有些遺憾。

  小龍女瞥了丈夫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大伯,玉面清冷如故,寒星般的雙眸卻泛過一抹笑意。

  蕭月生故意裝做聽不見楊過的自語,招手讓大伙進艙歇息。

  葉重與張清雲有些無精打采,今日見識過這般比試,有些自慚形穢,自知以前蓋盆觀天,實在慚愧難當,身邊這群人,除去眾弟子,其餘隨便選擇一人,武功便不是自己所能匹敵,這令目空一切的他們心灰意懶之極,南楓葉北清微,便有些刺耳難當,更像一個笑話一般。

  雖然蕭月生盛情邀請,葉重與張清雲仍是極力婉辭,沒有再去觀瀾山莊停留,各率門下弟子返回派內。

  當然,事後他們不免後悔,錯過了一次極為難得的請益之機,這種奇緣百年難遇,卻因自己的氣量不宏而錯過,提起來便是追悔莫及,頗有些捶胸頓足之勢。

  蕭月生為滿足楊過想看無相劫指的願望,將薩巴迦邀請回莊內,做為客人。

  薩巴迦本是來到中原遊歷訪武,想一會眾高手,增長見識,也沒有一定的目的地,遇到難得的高手,自然極是願意留在此處,互相切磋武功,一聽蕭月生的挽留,自然忙不迭的答應。

  與當然慾望熏心的鳩摩智相比,這個薩巴迦可是可愛得多,自幼生活在大輪寺,受佛法熏陶,自然心性仁慈,單純樸素。

  薩巴迦雖然說話聲腔怪異,但並不難聽,楊若男一聽便想笑,她彷彿找到一件好的玩具,興高采烈,不停的逗他說話,嬌笑不已。

  薩巴迦自幼幽閉於寺中,何曾見過這般如珠如露的美人,讓深通佛理的他不停的念色相是執,紅粉骷髏,暗中還結不動明王印,但他快速的心跳,表明他的佛心火候不足。

  下了畫肪,在回觀瀾山莊的一路上,薩巴迦被楊若男問得暈頭轉向,心神迷醉,一會問大輪寺在哪兒,一會問大輪寺好不好玩,再就是吃不吃肉,那些老和尚好不好玩,或者一天吃幾頓飯,吃什麼東西,還有些千奇百怪的問題,也就是楊若男的腦袋能想得出來,本來秀雅翩翩的白衣僧人,在她面前,卻變成了有些憨頭憨腦的呆和尚。

  蕭月生與楊過諸人看得暗笑不已,卻並不去管束,反而小龍女不時拉了拉楊若男的衣袖,不讓她太過放肆。

  到了山莊,蕭月生的諸位夫人皆出現,薩巴迦這才明白何謂眾香國,而相傳佛祖能在眾香國中守身如玉,他如今方能體會其中之艱難堅忍,實非平常人所能具。

  山莊管事中自有專門招待賓客之人,引薩巴迦去歇息洗漱,已經是正午時分,已到進膳之時,僕人們早已經做好,只等莊主一行回來,呆一會兒便開膳。

  眾人在大廳內坐定,程英陸無雙表姐妹赫然在列,程英終於耐不住表妹的哀求,陪她留在了觀瀾山莊,而她的師父黃藥師卻跟洪七公歐陽鋒兩人一同出去遊玩,即使過年也不顧。

  程英陸無雙兩人的身份特殊,與完顏萍是患難之交,蕭月生又對她們有救命之恩,況且程英還是郭芙的嫡傳師叔,留在觀瀾山莊,也是說得過去,算不得生分。

  只是這令程英極不自在,頗顯尷尬,她自小便寄居在表妹家,對寄人籬下的生活極為反感,但為了自己的表妹,也只能忍耐了。

  況且心底裡,還是有幾分喜歡的,只是被她按入心底深處,平時卻也微不可察。

  論輩份,郭芙得叫程英師叔,如果蕭月生隨著叫,自然也是得以師叔稱之。如隨完顏萍,則需叫程姐姐。

  但蕭月生可不是那般守禮之人,正經時便稱之程姑娘,有時還隨性叫她程妹妹,程英遇到這般無賴之徒,打不過罵不得,也唯有不理不睬,讓他自討沒趣而退卻。

  但她顯然低估了蕭月生的臉皮厚度,他對逗弄美人生氣情有獨鍾,且對火候的把握拿捏也是爐火純青,程妹妹的叫聲這兩日越發頻繁,令程英見到他便沉下秀雅的玉臉,不理不睬,冷面相對,令眾女看得暗自發笑。

  但楊過叫她妹子,程英便坦然受之,自然大方。

  對蕭月生稱自己無雙妹妹,陸無雙只是莞爾一笑,大方答應,他是楊過的大哥,愛屋及烏之下,對蕭月生大生親切之感,聽他叫自己妹妹,反而有些甜蜜,好像與楊大哥攀上了幾分瓜葛,令她有股說不出的喜悅不勝。

  眾人坐在大廳,自有僕人麻利快捷的遞茶送點心上來。

  楊若男已經跑回內院,她非要睡上一覺,再起來吃飯。

  她跟乾爹一樣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時間一到,便開始有些發困,她自由慣了,想睡便睡,哪管是不是還沒吃飯,他們也便由得她。

  小龍女也被她拉著回了內院,陪她一塊兒睡覺,要摟著媽媽一塊兒睡覺,才更香甜。

  小龍女與楊若男母女兩人一年也見不上幾日,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是被滿足的。

  「楊大哥,煙雨樓的比劍怎麼樣?精不精彩?」

  陸無雙見楊大嫂沒在楊大哥身邊,心頭鬆了口氣,忍不住望著楊過俊逸的面龐相問。

  楊過也沒開始那般不自在,他也憐其對自己的一片癡情,反正自己已經打定主意過幾日便離開,走之前也不忍令這個對自己癡戀的女子太過受傷,便輕笑道:「還行,不過卻是在大哥的畫肪上比的武,那幫前來觀戰之人可能把大哥恨死了!」

  「哦?怎麼回事?」完顏萍忙問,聲音急切。

  小玉小鳳小月也是掃了一眼正悠閒品茶的公子爺,急切的望著自己的小叔。

  楊過看了自己大哥一眼,端起茶盞,卻見到眾女正嗔怒的望著自己,忙放下茶盞,開口道:「那張清雲不喜人多,便提議去大哥的畫肪上比試,大哥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你說,那幫等了很長時間的武林中人能不恨大哥麼?」

  眾女的眼睛轉向了微閉雙眼的蕭月生,明亮的眼眸注視於一身,令蕭月生頗為享受,眼睛也不睜開,裝做沒有聽見。

  郭芙與小星暗自偷笑,也隨著眾女一致動作,彷彿沒有跟隨蕭月生出去一般。

  「不能吧?」小鳳柔聲說道:「不是那張清雲要到我們畫肪上的麼,大伙又怎麼會恨我們公子爺呢?」

  她叫慣了蕭月生為公子,現在雖已升為正室夫人,仍沒有改口,一是習慣,再者表示不忘本之意。

  楊過放下茶盞,肅容道:「鳳嫂嫂沒看清武林中人的性子,他們可不會那般講道理,清微劍派威名遠播,很少有人敢掠其鋒,自然便會遷怒於大哥身上。」

  眾女點頭受教,她們自知沒有闖蕩江湖之經歷,對武林中人鮮少瞭解,聽到楊小叔這般說,心中便有幾分擔心。

  「呵呵……」蕭月生輕笑一聲,將盤中滑嫩酥軟的點心扔一塊進嘴中,一邊說道:「你們別聽這小子瞎說,他是嚇唬你們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葉重與張清雲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況且,莊內的那幫姑娘小伙子手腳卻癢得不行,巴不得他們送上門來當把子呢!小星又不是沒見過這些武林中人的武功,都是些小孩過家家,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大哥,明槍易躲……」完顏萍遲疑的說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夫人吶,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還有小玉呢,她會處理的!」蕭月生忙打斷她的杞人憂天。

  小玉轄制清秘閣,幾個夫人俱都知曉,在清秘閣之下,嘉興城一草一木的動靜,皆逃不出法眼。

  其實也是她們一直過著安逸的生活,磨去了她們的銳氣,憑她們的武功與身上的防身之器,武林中人,又有哪個能傷她們分毫?!

  便是觀瀾山莊外圍,也無人能夠進入,蕭月生花了不少心思在觀瀾山莊的防禦之上,自然是固若金湯。

  事後證明她們的擔心完全多餘,講理之人還是大有人在的,再聽到觀戰之人所言,南北雙劍的比試乏善可陳,便都失望而歸,沒有人有興趣在嘉興城內生事,畢竟嘉興城的捕頭之厲害,在武林中人人皆曉,撞到他們手上,無人能夠全身而退。

  程英頗有些遺憾,本來也想去開開眼界,看看聞名武林的南北雙劍究竟劍法如何,但因為表妹的原因,不能跟楊過與小龍女同時呆在一起,便只能忍痛割愛,呆在家中。

  「那到底是誰勝了?」陸無雙也是心中好奇,她與楊過自從相識便嬉鬧不停,沒有了小龍女在旁,便如脫去束縛,說話便不那般楊大哥前楊大哥後的客氣。

  「這個麼,卻是那張清雲略勝一疇。」楊過看到陸無雙黑得透亮的眼瞳,心下微微有些發慌。

  「哦?葉重敗了?」小玉輕呼,看了一眼小星。

  小星與葉重相熟,蕭月生的幾位夫人皆是知曉,也知道她會指點葉重一番,沒想到葉重卻仍是敗了。

  小星氣哼哼的拿起茶盞,低眉喝茶,眼簾擋住了眾女投過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玉笑道:「小星也莫要惱怒,那張清雲勝了,卻也是給我們女兒家爭一口氣!誰說女子不如男?!」

  對這個大姐的話,小星聽了心中舒坦許多,放下白玉茶盞,對小玉笑道:「玉姐,那張清雲的劍法,確實不錯,我也沒想到她能達到人劍合一之境,看來我們都是小瞧天下人了!」

  小月眨了眨明亮的大眼,歪了歪頭:「那張清雲這般厲害?竟能達到身劍合一?」語氣中頗有幾分不信的味道。

  小月她穿著一件水紅襦裙,一反平常調皮靈動之氣質,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水紅的襦裙更將她映得嬌艷動人。

  身劍合一之境,在她們眼中,雖然算不得什麼,但這卻是從劍術踏至劍道的關鍵一步,宛如鯉魚躍龍門,有著質的變化。

  在現代,蕭月生看過不少的武俠小說,還珠樓主的蜀山奇俠傳雖未看全,但也知其大概,況且學讀過不少修真題材的小說,知道以劍入道之概念。

  雖然那些都是小說家言,但他們的活躍的思想,卻也讓他頗為佩服,到了這個世界,通過仔細研究,便得出結論,以劍入道,並非不可能,但這個道,卻是先天之道的道,入得劍道,踏入先天之境,可令人脫胎換骨,體質與常人不同,多活幾十年,也不是難事,這便是常人所追求的所謂天道。

  到達先天之境,有劍無劍,差別卻也差別不大了,其實這也是無數修道人所要的目標,至於長生不死,成仙成佛,那幾乎沒人去奢望,心中亦已知曉那純粹是可望而不及。

  要踏入劍道,所需不唯是內力之深,更為關鍵的是其心境的修煉,那張清雲本是道士出身,修煉之法便與尋常武林中人有異,又別出機杼,中途習劍,以道家之靜心練劍,故才能勇猛精進,達到這般劍術極境。

  對張清雲,蕭月生心中也是著實佩服,假以時日,其成就自然遠超葉重,直追小龍女。

  小龍女能夠臻至身劍合一之境,則是得益於其玉女心經的心法之妙,其心法摒情絕欲,與道家一脈相承,林朝英果然不愧是與王重陽真人並肩的絕世奇人,只是獲得絕高修為同時,代價卻也不小,整個人會變得冷漠無情。

  楊過現在修練的早已不是古墓心法,卻是蕭月生獨創的天雷劫心法,與孫子明同修一種心法,又被那個不正經的大哥授以雙修之術,小龍女的至陰之氣與他至陽之氣彼此相融,變成溫和中正之氣,返回各自體內,溫潤自身,故小龍女才能不為其玉女心經心法所制,變成絕情絕欲之人,這也是蕭月生想出的妙法。

  兩人能臻身劍合一之境,利益於其各自心法之妙,練氣時兼顧修心,方能臻至此境。與張清雲所走之路卻又不同,走的是捷徑。

  小鳳武功雖然不低,但她的心卻在醫術之上,練武也只是為了提高醫術而已,對武功的事並不關心,她溫柔一笑:「天下間聰明之人多得是,能練得身劍合一也不是難事,據說這張清雲嫉惡如仇,出手極為狠辣呢!」

  她仍舊一襲白衣,即使發上玉簪,也是白玉,渾身透著溫柔祥和之氣質,極為怡人。

  「人云亦云,當不得真!」蕭月生擺了擺手,言下維護之意實在太過明顯。

  小鳳輕笑,與完顏萍和小玉對望了一眼,她笑道:「這張清雲雖然是道士,卻也是個極美的女人呢!」

  待見到自己公子瞪過的目光,她才見好就收,改口正容道:「上午回春堂收到幾名傷者,都是被清微劍派之人所傷,傷得都很重,前一陣子,我還見過清微劍派的幾名男弟子,嗯,確實下手狠辣,殺伐之念極重。」

  楊過暗笑,女人家的嘴可是銳利的很,大哥在這般多女人中,縱是武功通神,卻也無計可施。

  蕭月生點了點頭,心中奇怪,看張清雲的樣子,應該是個性情平和之人,為何行事卻是這般狠辣,難道是因為受什麼刺激,方才變得心狠手辣?

  想到這裡便抬頭望向小玉。

  小玉常在蕭月生身邊,見公子望向自己,但能猜出他想知道什麼,拂了一下鬢旁的一綹頭髮,舉止間極盡嫵媚之姿,她想了想,開口言道:「張清雲當初從清微道中退出,好像與她師父的死有關,據說她師父寧靜散人是受人暗算而死,暗算之人只是些武功不入流的宵小之輩,寧靜散人死得極為窩囊,令張清雲大受刺激,便憤然改習劍術,創立了清微劍派。」

  小玉雖然介紹的簡單,眾人卻感覺有些壓抑。

  武林中人都是活在刀口之上,生生死死,都有那麼一天,殺人者人恆殺之。

  但死得轟轟烈烈,卻是早好的死法,而像那寧靜散人,被不入流的宵小暗算而死,卻最為不值,即使身死,也是含恨而亡,想必怨氣沖天,死不瞑目吧。

  無怪乎張清雲下手這般狠辣,眾人大都生出同情之心。

  「唉——!沒想到竟有這段往事,這張清雲也算奇才了,半路習劍,竟能達到這般境界,唉,只是這段恨事埋在心底,終究是她武學路上的大礙,實在可惜!」蕭月生怔了一會兒,長長歎息一聲。

  楊過點了點頭,也跟著歎息一聲,他觀念不同凡俗,甚少男尊女卑之觀念,對張清雲也是極為看重,他武學境界已深,知曉武學越到後來,心境的要求越發嚴苛,心中有了傷痕與破綻,卻是致命之忌。

  「算了,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我們別去管她,先管管我們的肚子吧!別把我的幾位夫人餓著了!」蕭月生擺了擺手,讓僕人開始端飯開膳。

  「大哥……」完顏萍聽到張清雲的以往經歷,同情心氾濫,望著蕭月生:「你要幫幫她,她真是可憐!」

  小玉與小鳳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暗歎:「完了!」

  這不是放狼進羊圈麼!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5:17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三章 省親

  蕭月生卻並沒小玉與小鳳想的那般不堪,心中尚未起什麼邪念,他已非是少年心齡,固然好色,卻難動情,再說他的諸夫人個個皆是絕世美人兒,他的眼光自然被養得極高,很難對別的女人泛起驚艷之感,張清雲美則美矣,卻也蓋不過他的諸位夫人的姿色。

  再說張清雲是出家向道之人,與洪凌波大是不同,那洪凌波只是穿著道袍以利於江湖行走罷了,卻非真正的出家之人。

  「夫人不必擔心,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果有緣再見,為夫自然會勸勸她的!」蕭月生對多管閒事是敬謝不敏的,但是完顏萍出口,他也不想駁了她的面子,便含混一番,「來來,我們入座吃飯!二弟,你坐這裡,無雙妹妹,你坐在二弟旁邊!」

  楊過看了看羞澀垂首的陸無雙,又瞪了一眼面含壞笑的大哥,無奈的落了座。

  陸無雙雖然羞澀,對蕭大哥的這個安排卻是感激不已,低著頭,略帶忸怩的坐到了楊過身旁,芳心怦怦跳個不停,臉頰燒得厲害,感覺似乎變得有為敏銳,能夠感覺到眾人掃過自己身上的目光。

  蕭月生雖然是幫陸無雙,但也多是抱著看楊過好戲的心情,自己這個二弟還真是至情至性,世所罕見。

  蕭月生來自當代社會,受物慾劇烈衝擊,慾望被不停放大,整日忙於追逐,修身養性便顧不上,道德之力越發淺薄,男人們的慾望也被放大,哪個貓兒不饞腥?只是看有沒有能力與條件罷了。

  到了這裡,遇到楊過這般專一至情之人,他自然感覺有些奇異,便有些好奇,便想誘惑他一番,看看他能否經受得住考驗。

  只是所選場合,這般大廳廣眾,多是看他笑話的意思,畢竟蕭月生心中還是向著小龍女。

  完顏萍諸女皆是有些好笑地望了自己丈夫一眼,但她們對陸無雙也是抱有同情之心,尤其是郭芙,她親身經歷過單戀相思的煎熬,深知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更是同情之極。但小龍女與她們相交也久,感情頗深,不能做對不起她之事,所以唯有兩不相幫,靜靜旁觀。

  僕人們流水般將佳餚美味端上檀木大圓桌,桌上擺一層圓木板,可以轉動,以便轉換菜餚的位置,這也是蕭月生自現代社會挪移過來的創意。

  他們家的圓桌極大,能端坐十幾個人,他們這些人全坐下,絲毫不顯擁擠。

  翠玉抱著那只名叫赤霞的小紅兔,怔然無以自處,她自小便在郭府長大,是郭芙的隨身丫環,對僕人們的身份與規矩早已深入骨髓,如今讓她坐在郭芙旁邊一塊兒吃飯,她卻是感覺無所適從,難以自處。

  蕭月生的眾位夫人當中,卻也只郭芙有隨身丫環,其餘諸人在莊內皆是沒有隨身的丫環,只有出門之時,才有幾名輪值丫環隨身,擺出一幅大家貴婦的派頭。

  楊過低頭吃飯,卻是能感覺到眾人不時射來的目光,雖是偷偷一瞥,也讓他如坐針氈,再者身旁陸無雙身上散發著陣陣幽香,若有若無在他口鼻間繚繞,更令他心神不寧,只能低頭吃飯,不管不顧,尚未吃飽,便謊稱已經吃好,放下竹箸,落荒而逃。

  瞧那慌張的模樣,哪有原來那番瀟灑倜儻之氣度,蕭月生指著他狼狽的背影,呵呵笑個不停。

  眾人看了看低頭心不在焉的陸無雙,皆是忍著笑意,若無其事的認真吃飯。

  蕭月生剛停下笑聲,僕人忽然趨前上來相告,謝曉蘭姑娘前來造訪。

  他們剛起身離座,想要相迎,一身淡黃衣衫的謝曉蘭身形曼妙,婀娜而至。

  她是觀瀾山莊的常客,與諸位夫人情誼極深,進觀瀾山莊像是進半個家門,僕人們也僅是通報一聲,不會阻攔。

  未待蕭月生開口寒暄,謝曉蘭便上前捉住完顏萍的玉手,巧笑嫣然,與眾女說起了話,反而將他甩在了一邊。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當然沒見到這個人一般無視於他。

  謝曉蘭對他的態度自來便是如此,諸女見怪不怪,反而與其歡聲談笑,極為融洽。

  謝曉蘭來山莊的目的也是打聽葉重與張清雲的比劍之事,她未能分身前去觀看,但聽說兩人在一座很大的畫肪之上比武,便知曉是在蕭月生的畫肪上,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進完午膳,便急急趕來。

  小星在外面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在家裡,卻並未那般不近人情,話雖不多,卻也並非一言不發。

  郭芙與謝曉蘭在西湖有過一面之緣,再次見面也覺相熟,便與小星一起,講起了南湖比武之事。

  但兩人比武,其實也沒有什麼可講之處,平淡得很,幾句話便講完了全部,不過講到那薩巴迦,倒是引起了謝曉蘭的極大興趣。

  謝曉蘭雖是大家閨秀,卻並非不通武功,恰恰相反,她不僅武功奇高,且對武林中事也是頗感興趣,觀瀾山莊僕人們的武功,她也略知一二,這些人隨便出去一個進入武林,便是了不得的高手,這域外番僧竟能與之旗鼓相當,也是難得的很了,她倒是極想見識一番的。

  蕭月生看她們聊得火熱,整個大廳內竟然沒有人理會自己,便賭了口氣,將竹箸重重一放,甩開步子,昂著頭,氣哼哼回房睡他的午覺去了。

  眾女看到他的這般行為,為其孩子氣般的賭氣好笑不已,大廳內頓起一片嬌笑之聲。

  能惹得蕭月生一改平和心境,大是生氣失態,謝曉蘭心中總是舒坦許多。

  每天不見到他,謝曉蘭心中便煩躁莫名,心神不定,但見到了他的人,也非那般甜蜜,總有一股怨氣在胸,總想令他生氣,他一旦真生了氣,她便心中歡喜,舒暢許多,呼吸也順暢之極,這一天的心情也會莫名其妙的愉快。

  女人心,海底針,蕭月生縱有通天的大神通,精於觀心術,也是難以揣度得清的。

  兩日後的清晨,此時晨曦初露,天曉尚在破與未破之際,天空墨藍如洗,澄澈之極。

  站在在郭府門口,郭芙的心神仍未能安定下來。

  明眸微轉,門前的兩座石獅,兩眼怒睜,威猛雄健,褐紅的大門,在清晨的薄寒中越發幽褐,這些她熟悉之極的事物,令她相信,自己確實已經回到了娘家。

  昨天她還在猶豫,是否歸寧省家,因為路途有些遙遠,又是年關在即,恐怕過年時她還在通往襄陽的路上。

  按習俗來說,正月又是絕不允許女子回娘家省親的,據說會給娘家帶來災難。

  郭芙從小到大,從未離家太長時間,雖然嫁過來後,日子過得極為幸福甜蜜,閒暇之餘,卻也難捺思家之緒。

  內院之中,桃花樹下,玉石桌與墩,那時郭芙坐在玉石墩上,看著正在盛開的桃花怔怔出神,雪白如玉的面龐與桃花相映,嬌艷無比,但黛眉之上,卻微微蹙著,恰巧被完顏萍瞧見。

  完顏萍一通纏問,郭芙便對她便說了自己心中苦惱,完顏萍見到她這般患得患失,輕笑不已,告訴她不必擔心,大哥會一種瞬移之術,襄陽城,轉眼可至。

  郭芙雖然知曉自己的丈夫武功通神,但這般說法,卻並非武功了,反而像在神話傳說中的仙術一般,讓她如何能信。

  她雖性子變得沉穩,但仍是胸無城府,表情上自然便表現出自己心中的不信之意。

  完顏萍看到郭芙的表情,不由又是一陣輕笑,她知道這番話說出來,實難令人相信,如非親眼所見,這種神乎其神的事情,確實難以置信,如若郭芙表示相信,卻反而顯得口不對心,言不由衷了。

  郭芙雖然半信半疑,卻仍是聽從完顏萍的意見,昨晚上便準備好了所要帶回娘家之物,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只是小鳳親手所做的幾樣精緻的點心而已。

  她一身水紅襦裙裌衣,腳下踏著柔軟而堅韌的豹紋皮靴,手上拿著半大的錦布包袱,俏生生立於郭府大門前。

  「怎麼,不認得家門了?」蕭月生在她身旁,仍摟著她的細腰,見到她一雙明眸緩緩轉動,目光朦朧,仔細的看著郭府大門,略還迷離的神色極為可愛,便不由出聲笑道。

  郭芙這才自恍惚中清醒過來,輕掃了一下蕭月生,目光清澈如水,輕聲問道:「大哥,我們真的到了麼?」

  「這不是你家麼?」蕭月生放開她的腰肢,摸了摸自己那兩撇細長整齊的小鬍子,抿嘴笑問。

  「嗯,」郭芙轉回頭去,仔細看了看,忽然感覺這熟悉的府門竟變得陌生,語氣便不太敢肯定:「好像是我家。」

  其實什麼東西都經不得這般仔細的觀瞧,越是熟悉之物,仔細觀瞧之下,會忽然感覺到幾分陌生。

  蕭月生想哈哈大笑,但一想卻也沒什麼可笑的,畢竟經過瞬間移動這般神奇的經歷,頭腦受到的衝擊定然不小,迷糊一下,也是再平常不過。

  「傻丫頭,走吧,快去見見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吧!」蕭月生伸出大手,摸了摸郭芙晶瑩如玉的臉龐,手指上傳來的細嫩令他怦然心動。

  郭芙騰得羞紅了臉,忙看了看兩旁,還好,時候還早,這條大街上無人走動,沒有人看到,但仍禁不住臉頰發燒。

  她怕自己的丈夫再做出什麼過分親熱之舉,忙舉步上前,扣了扣锃亮的黃銅門環。

  「當當」的聲音在寥廓的大街上傳出很遠。

  很快吱扭一聲,大門開了個縫,從門縫探出個腦袋,是個眉須皆白的老者。

  「正伯!」郭芙略顯激動的叫道。

  「啊!」那正伯一怔,隨即大喜,滿是皺紋的臉上笑成了一團:「是大小姐!」

  大門被猛的拉開,正伯竄了出來,他身形矮小,卻動作迅捷矯健,身手不下於年輕人。

  郭芙忙扶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行禮,這正伯年齡頗大,她記事時他便在郭府,算是郭府資歷最老之人,但他謹守本分,從未因此而產生自傲之意,頗令人敬重。

  正伯又要拜見姑爺,也被郭芙按住,一邊拉著他的手往裡走去。

  她乍然見到娘家之人,心中親切之意大生。

  見到剛剛出嫁的大小姐回娘家,府內眾人自然是一番驚喜,僕人們剛剛起床,大是一通忙亂。

  郭府大廳內,炭火燒起,暖氣烘人。

  黃蓉郭芙母女相見,自然是執手相對,心緒萬千,而又欲說還休,但並未抱頭痛哭,令蕭月生想看一場哭戲的願望落到了空處。

  他的岳母黃蓉姿色無雙,隨著歲月流逝,其姿容不損反增,一顰一笑,莫不蕩人心魂,而他新婚夫人郭芙,也是嬌艷無儔,秀色驚絕,湊在一起,像兩朵散發著光芒的剔透玉花,如果再有一番梨花帶雨,那更是絕美之極,他極盼一見。

  只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想到兩人竟未相擁而泣,令蕭月生大失所望。

  郭二小姐與郭破虜也是滿臉歡喜,看著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的大姐,心下俱是驚詫不已,不知大姐這次回來,為何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復原來那個冷清寡言的大姐了。

  再看看笑咪咪坐在那裡的姐夫,這個相貌一般的姐夫,看來也有幾分本事啊,能把大姐這個萬年冰塊融化了,只能稱其不簡單了。

  黃蓉看到女兒一掃眉宇間的孤寂之氣,眼角眉梢間儘是醉人的春意,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滿心歡喜。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子嫁人,實在是冒著極大的風險,遇上個好人,則是老天保佑,一旦遇不上良人,這一輩子便注定不幸,再也無法翻身,可謂一嫁定乾坤。

  身為父母,難免憂心思慮。

  自從觀瀾山莊回來以後,黃蓉心中便總是揣著難言的憂慮。

  她雖是大家出身,家學淵源,但桃花島與觀瀾山莊一比,其奢華程度是小巫比大巫。

  她受自己丈夫的影響,對外物看得並不重,但觀瀾山莊的奢華,卻並非僅僅外表上的富麗堂皇。

  其奢華,卻是從細微處,骨子裡透了出來。

  其用具器皿,看似平常,卻是珍貴異常,沒有那些俗氣的金銀,大都是玉質木質,俱是難得一見的材料,如非她還有些見識,可能全然不知其珍貴之處。

  除去這些,更讓她憂心的是蕭月生的幾位妻子。

  雖然在母親的眼中,自己的女兒是最漂亮最美麗,但見到蕭月生的幾位夫人,黃蓉卻不得不承認,這幾位女子的姿色,個個都不在自己美麗的女兒之下。

  十幾年前,那時的完顏萍姿色雖然不俗,但比起自己女兒,還要差上一些,但如今身為蕭夫人的完顏萍,雍容華貴而又風姿楚楚,卻在自己女兒之上了。

  由此可見,她生活得必定幸福如意,那定是丈夫對她極好,黃蓉聰明絕頂,一看那內院中的佈局與擺設,微微一想,便知蕭月生對完顏萍的寵愛程度。

  這些種種,皆不利於女兒,女兒孤身一人,會不會受到蕭月生另幾個妻子的排擠,會不會與丈夫不合,日子過得怎麼樣,這些擔心憂慮總在她腦海中翻滾,即使以她絕頂的聰明才智,也是束手無策。

  如今看到女兒這般模樣,她心中大舒了口氣,終日纏在腦海中的愁思被掃得一乾二淨,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個好頭,以後會慢慢的習慣,會越來越順利。

  郭靖坐在蕭月生身旁,看著自己妻子女兒,心中極為滿足,輕輕撫著頜下的濃須,眼中蘊著笑意。

  「觀瀾,我那日聽說葉重葉掌門要與清微劍派的掌門在煙雨樓比劍,到底是如何情形?」

  郭靖自從在觀瀾山莊參加完女兒的婚宴,深感對武林的關心不夠,回來後便開始關注武林中的消息。

  黃蓉仍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論及消息的靈通,自然是天下無倆。

  葉重與張清雲的比武,他自然也知道了結果,只是丐幫弟子也並非無所不能,並未能親眼所見比武情形,令郭靖頗為好奇。

  在觀瀾山莊的婚宴上,郭靖見過葉重,對他沉穩的氣度印象頗佳,沒想到竟敗於一女子之手,心中實在好奇無比。

  「對呀,那煙雨樓就離你們家不遠,姐夫,你去沒去看他們的比劍呀?」郭襄一面在看著姐姐,一半的心思,卻在關注著這個不太稱自己心意的姐夫,聽到自己爹爹問到了自己最感興趣的事,忙插嘴問道。

  本是坐於大姐身旁的郭破虜也伸著脖子,眼睛耳朵俱是湊了過來。

  他們姐弟倆,對江湖武林,可是嚮往已久,恨不能快些長大,到武林中去體驗那番俠氣豪情。

  「哦,那兩人的比武,我倒是去看了。」蕭月生放下茶盞,點了點頭,沒想到就那麼個比武,卻牽動了這麼多人的心思。

  「大姐,你也去看了麼?」郭襄轉頭問。

  她今天穿著淡黃的衣衫,白皙的臉龐越發顯得膚如凝脂,秀美動人,雙眸閃動間,靈氣中帶著淡淡的嫵媚,初具女人風韻。

  正與母親低聲細語的郭芙抬頭:「哦,你說什麼?」

  「大姐去沒去看南北雙劍的比武?」郭襄耐心再問,隨即輕笑:「嘻嘻,當然是去看了,姐夫都去了,大姐你能不去?」

  郭襄已是佳齡少女,雖然心胸開闊,頗具男子氣度,但對男女之情,卻也並非一竅不通。

  郭芙瞪了妹妹一眼:「是去看了!」

  「那……大姐,到底他們是怎麼比的,給小妹說說吧!」郭襄伸出小手,拉住郭芙的袖子,軟聲嬌笑道,看到大姐瞪了眼睛,她知機的笑臉相迎。

  聽著妹妹嬌聲脆笑,郭芙心中滿是溫馨之意。

  「這有什麼可說的,就是兩個人拿著劍,比劃兩下,然後一個敗了,一個勝了。」郭芙看了丈夫一眼,對郭襄輕描淡寫的說道。

  她也是受到丈夫的影響,原本興致盎然,但自丈夫及諸位姐妹口中,可看出他們絲毫不將兩人的比武看在眼中,後來又看到小星的劍法,方知自己是孤陋寡聞了,眼光自然也要隨著眾人一般高低,說話的語氣,不自然的帶上幾分蕭氏口氣。

  「大姐——!」郭襄搖晃著郭芙的衣袖,對大姐的敷衍之言極為不滿。

  「好吧好吧,我說我說。」郭芙忙投降,掠了一下被郭襄搖下來的一縷長髮,露出淡淡的輕笑:「他們兩人的比武還是在你姐夫的畫肪上比的,但實在談不上精彩!」

  「啊!?真的麼?」郭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端坐喝茶的姐夫,後頗有遺憾的說道:「姐夫的畫肪真好,我早想上去坐坐,可惜上次爹爹媽媽催促得緊,沒有時間去見識一番!」

  黃蓉此時已經平靜下了心情,見到郭襄搖頭歎息的遺憾模樣,不由笑道:「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再去見識也不遲。」

  「就是就是,來日方長嘛,二姐也太過著急了!」郭破虜也接口助威,被郭襄瞪了一眼,忙又閉上嘴。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5:29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四章 省親續
「他們倆人的比武確實沒有什麼可說的,那張清雲技高一籌,葉重惜敗,其實兩人的劍法差不多,是不是,大哥?」郭芙掃了兩人一眼,對其中的曲折俱是看在眼中,知道這個弟弟日後少不得受襄兒的一番教訓,要吃些苦頭。

「嗯,夫人所言極是,兩人劍法相差彷彿,葉重敗得可惜,張清雲勝得僥倖。」蕭月生點了點頭,有些漫不經心的說。

郭靖撫了撫鬍鬚,濃眉大眼的臉上頗有感慨,對黃蓉笑道:「蓉兒,我們很久沒到過煙雨樓了,唉——,也不知道那裡變沒變模樣……」

他不由憶起了少年時光,那時自己初離大漠,甫進武林,帶著與義弟楊康比劍的使命行向嘉興,一路之上,經歷極豐,遇到了蓉兒,獲得奇遇,造就了如今的自己,此時想來,往昔種種,彷彿便在眼前。

黃蓉與女兒相見,雖未喜極而泣,眼睛卻也比平時晶瑩濕潤,更顯得明眸善睞,盈盈如水,她長歎一口氣:「是啊,自從住在襄陽,我們這些年來極少出去走動。」

這些年來,自己夫婦二人被襄陽城的防守困在這裡,過得比常人累得多,苦得多,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感慨。

救國救民的情懷,她是淡漠得很,所為一切,不過是因為靖哥哥罷了,看到丈夫又苦又累,嘔心瀝血,她的心便疼得厲害,知道丈夫不可能放棄,勸之無用,唯有盡自己的心力,替他分擔一些。這些年來,又哪有什麼心思去闖蕩江湖,快意恩仇?

郭芙看了一眼蕭月生,輕聲笑道:「爹爹,那煙雨樓現在可是你女婿的!」語氣中不免帶著幾分自豪,笑靨如花,嬌艷異常。

「哦——?」郭靖撫長鬚的手頓了頓,看了蕭月生兩眼,笑道:「這倒是巧了。可惜上次匆忙,沒來得去看一看。」

「爹爹,我去過,上次若男帶我去煙雨樓玩兒,那裡的景色真是不錯!坐在三樓往下看,開闊得很。」

「嗯,……嗯?煙雨樓只有兩層,哪來得三樓?」郭靖剛點了點頭,忽然省悟,對煙雨樓,他可印象深刻。

「只有兩層?……可我們是坐在三樓呀!」郭襄驚奇的問,秀眼圓睜。

「呵呵,煙雨樓原本只有兩層,後來又加上一層,岳父有時間去瞧瞧,看看小婿改造的如何。」蕭月生看到父女兩人有爭論的勢頭,忙將其消滅在萌芽中。

郭靖點了點頭,透出原來如此之意。

幾人又說了一些閒話,話題大多是圍繞著煙雨樓葉重與張清雲比武之事。

要讓蕭月生重複述說那根本毫無趣味的事件,確實有些為難,他無拘無束慣了,一切皆是稱他心意,對這種不喜歡的事情,向來是不屑一顧,甩手便走,但在座的是泰山大人,還有小姨子與小舅子,實在無法推脫。

郭芙雖然剛嫁過門,但對丈夫的一些性格卻已經頗有瞭解,見到他眉宇間的不耐,怕他脾氣發作出來,忙對父母說,自己丈夫一路趕過來,有些勞累,先讓他回屋休息一會兒。

以黃蓉的聰明細緻,如何能看不出自己這個女婿的不耐煩之意,但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做,便不點破。

不過女生外向,自己這個女兒無時無刻不在瞧著自己丈夫,身心全部投在了丈夫身上,見到丈夫不耐煩,便忙知機解圍,她這個做岳母的倒也不好故意為難女婿。

但這個女婿,她倒是越看越喜歡,聰明而又不失率真,城府不深,達到這種平衡,殊為難得。

聰明人往往算計太多,為防露出破綻,會注重城府的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令人難以揣摩,但長此以往,為人難免陰沉抑鬱,心地有欠光明,與此等人生活,難有暢快開懷之時,實在無趣的很。

自己這個女婿卻是個妙人,本事通天,性格獨特,與此等人物生活在一起,便是一件樂事,自己的女兒倒也是有福之人。

蕭月生躺在郭芙閨房的錦榻之上,聞著淡淡的幽香,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郭芙那豐滿香軟的身子。

桃紅的錦幛,在錦榻上方低籠,立即讓床榻沾染了幾分溫柔如夢的朦朧之感,水紅的綢被,上面繡著一對戲水鴛鴦,活靈活現,曲頸相交,透著纏綿與溫馨,一看即知是高手所製。

蕭月生眼珠轉動,自上方移開目光,轉向房中擺飾,錦凳香幾,茶具瑤琴,再有一個梳妝台,顯得極為簡潔樸素。

屋角處的火爐越來越旺,使屋子裡越來越暖和,呼呼的風火之聲自爐內傳來,在安靜的屋內顯得頗響。

沒有女人伺候,他自己脫衣還真的有些不習慣,很長時間沒有親手穿衣脫衣,手腳顯得有些笨拙。

他僅將外衣脫下,鑽進了被窩中,緊緊用綢被裹住自己,輕闔雙眼,閉目入睡。

因為要回娘家,郭芙興奮得要命,昨晚在床上極為熱情主動,將他的慾火徹底勾起,引來了他一番痛快的伐撻,郭芙很快便不堪承受,他便跑到其他妻子房中,逐一將她們弄得手足俱軟,無力承受,才回到郭芙房中睡下。

沒想到郭芙實在是太興奮,早晨很早就醒了過來,把他給吵醒。

他大歎自做孽不可活。

昨晚臨睡前,他怕郭芙太過勞累,明晨起不了床,或者見到父母時一臉疲憊,便以元氣給她沐浴按摩了一通,令其疲憊俱消,身輕體健,體質增強。

沒想到,大受滋潤的她那般早就神采熠熠的起床,蕭月生的身體雖然沒有疲勞感覺,但習慣於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他,讓他這般早就起床,自是極不舒服,總覺得沒睡夠,想要再睡上一會兒。

但這個願望卻難以實現,完顏萍與小玉諸女起來得比郭芙還要早,她們的體質已經是脫胎換骨,並非郭芙能比,昨晚雖然疲不能興,但恢復力驚人,睡上一小會兒,便已經恢復,記掛著今日是郭芙歸寧省親的重要日子,很早就起來準備。

當郭芙與他起來時,小玉已經親自下廚將飯做好,聽到這邊起床,完顏萍便隔門招呼他們吃飯。

滿臉不高興,緊繃面容的蕭月生在郭芙略顯笨拙的伺候下,一件一件的穿著衣衫。

郭芙本身便是大小姐,一直有人服侍,從未服侍過人,自然手法不那般熟練靈活。

但她努力認真的模樣,說不出的動人可愛,看到這般,蕭月生那股起床不順的邪氣頓消,心情開朗起來,大手便開始不老實不安分,不是摸摸這裡,便是揉捏那裡,將郭芙逗得又氣又羞,衣衫不整,郭芙的豐滿香軟,別有風韻,動人之極,令蕭月生極為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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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郭芙柔軟幽香的軟榻上,蕭月生的身體被這女兒家的幽香包圍,沉浸其中,令他徹底放鬆了下來,想補上一覺的想法又冒了出來,便緊了緊被子,將自己裹住,開始閉目酣睡。

他呼吸聲漸漸低了下去,越發綿長細微,節奏越緩,幾不可聞……

火爐中呼呼的燃燒聲一陣一陣響起,時低時高,與窗外喳喳清鳴的鳥雀此起彼伏,顯得屋內越發的清靜寧和。

郭芙坐在母親身旁,素潔的玉手被母親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雖然很軟,卻握得很用力。

郭襄與郭破虜也挪了挪木椅,往她身前湊,纏著讓她講葉重與張清雲比劍之事。

郭芙看著妹妹弟弟兩人熱切的眼神,不由感覺好笑:「襄兒破虜,那只是一場平常的比劍,哪有什麼好說的?」

「大姐——!」郭襄又拉住了大姐的衣袖,「你就給我們好好說說嘛!那楓葉劍派與清微劍派可是鼎鼎大名啊!」說著搖了搖大姐的衣袖,水紅的衣袖被她攥中手中,被郭芙抽出來時,已經滿是褶皺。

「好吧好吧!」郭芙受不了妹妹的糾纏,只能點頭答應,況且她看到爹爹媽媽也是眼中好奇,更是不能拒絕。

郭破虜機靈的將自己茶盞中的茶水倒出一些到大姐的盞中,恭恭敬敬送到她手邊,請她先喝口茶潤潤嗓子,行為頗為乖巧,這便是郭襄教導的結果,能將駑鈍的破虜教得這般機靈,可見她頗有誨人之天賦。

郭襄沖坐回椅中的郭破虜點了點頭,秀美的小臉上滿是嘉獎之色,黃蓉看到二女兒與兒子的情形,抿著嘴,將笑意用力按捺住,兩人只差了不到一個時辰,襄兒這個二姐卻做得頗為自得與成功,將來嫁到別人家中,定也是個馭夫有術之人。

郭靖卻並未將這些地看在眼中,他心思專注,一旦找到目標,則其餘之事便瞧不見,只是注視著自己大女兒,專心傾聽的神態。

郭芙接住弟弟遞上來的茶水,用飽滿誘人的雙唇輕輕吮了一口,放下茶盞,便開始講述葉重與張清雲兩人之間的比武之事。

那張清雲原來是個女子,郭靖與黃蓉一家子卻早已知道,畢竟像蕭月生這般孤陋寡聞之人還是不多見的。

其實葉重與張清雲之間的比武遠沒有那般有趣,葉重劍法簡練直接,以攻代守,往往幾劍即可分出勝負,張清雲能夠支撐幾十劍,便知其防守極為強韌,而且他們的劍法已經從絢爛歸至平淡,看起來樸實簡單,無甚精妙出彩之處。

郭芙的口齒比起妹妹郭襄,卻又差得遠了,因此將這件武林盛事平平淡淡說出,既不曲折,又不驚險。

但這並不能令郭襄與郭破虜感覺失望,他們旺盛的想像力很快便將這件事添加了無數的細節與令人熱血沸騰之處,聽得亦是津津有味,讚歎不已。

最後郭芙讓兩人起身站到廳中,她要說出每一招每一式,而郭襄扮作張清雲,郭破虜便扮葉重,郭破虜又跑回練武場中,拿回兩把未開鋒的長劍,要來個真實重現。

郭芙的記性並不太好,當時根本記不住那些招式,但小星可是過目不忘,當時比劍完後,諸女雖然知曉沒什麼可看的,但仍是有幾分好奇,便讓小星將每一招每一式,細細演示一遍。

郭芙自知自己武功最低,便有好學之心,讓小星將各招各式細細講解,剖析其中精妙,對她助益極大,深感比苦練一個月還要有用。

這個教劍之法便被郭芙學得,如今恰好來教教自己的弟弟妹妹。

她先是演示一次,令郭襄與郭破虜模仿學會每一招每一式,然後自己說出招式名稱,重現當時葉重與張清雲比武時的情形。

只是張清雲劍法的精髓在於其心法與輕功,卻是學不來,即使如此,也令兩人激動不已,利益不少。

郭靖與黃蓉早已不是那般幻想少年,對武林江湖也沒有那般嚮往之意,比劍便是比劍,這對武林中人,平常得緊。

聽到女兒對那張清雲的劍法極為推許,黃蓉便問那張清雲的劍法如果對上降龍十八掌會如何。

郭芙想也未想,毫不猶豫的回答,自然是爹爹的降龍十八掌最為厲害。

郭靖無敵的形象,早已在郭芙心中根深蒂固,在她看來,世上之人,沒有能勝過自己爹爹的,即使號為五絕之一的外父也是比不過爹爹的武功。當然,自己的丈夫除外,他的本領不實在不能算做武功,與人相比,有大人欺負小孩之嫌。

所謂一力降十會,縱然張清雲的劍法再神妙,遇到功力精深之極的郭靖,卻也沒有什麼用處。

然後黃蓉又問張清雲的清微劍法與桃花島的落英繽紛劍法,兩者相比,孰高孰低。

郭芙蹙起黛眉,想了一想,略帶無奈的回答,恐怕是張清雲的劍法高上一籌。

黃蓉啞然,皺著蛾眉,細細思索了一會兒,便又問那張清雲的武功比起郭芙自己,孰高孰低。

郭芙苦笑著望著自己的媽媽,說道,比起自己,還是張清雲要高上一分,恐怕與娘的實力相當,她的劍法極為奇異,定是平淡中深蘊神奇,若不然,以葉重的功力與出劍之速,她也無法閃避得那般從容,騰挪之間,總透著淡淡的雅致味道。

郭靖聽得妻子與女兒的問答,心中頗為讚歎,通過丐幫的消息,他已經知曉那張清雲的身世來歷,半路練劍,竟能達到這般境界,足以令天下練劍之人羞愧,此女實在算得上是天縱其才,這般巾幗奇女子,沒能見上一面,殊為可惜。

襄兒聽得熱血沸騰,秀美的小臉漲得通紅,用力的揮了揮如玉般的拳頭,狠狠的道:「娘,大姐,我將來一定要像張清雲掌門一般!」

「那我要像葉重!」郭破虜不甘寂寞,隨著二姐說道。

黃蓉與郭芙皆是泛起微笑,掃了一眼兩人堅定的臉,黃蓉摸了摸郭襄日益秀美動人的臉龐,輕笑著說道:「我的襄兒這般聰明,自然會追過張清雲了!」

「娘,那我呢?」郭破虜看到二姐的喜悅不勝,急忙問。

「你?」黃蓉感覺這根郭家獨苗,越長越像他父親般的穩重,心中喜愛,「破虜你不適合習劍,你便專習掌法,降龍十八掌你爹爹無法傳給你,等找個時間,讓你外公創出一套掌法教給你,那你將來的成就也是不小!」

「不,我要讓姐夫教我練武!」郭破虜雖然不甚聰明,但也知曉自己的姐夫武功高得很,學武麼,當然跟武功高的那個人學。

郭襄與郭破虜忙將眼睛瞧向正在旁邊輕笑嫣然的大姐。

「哦……」郭芙看到兩人的目光,苦笑一聲,對自己的母親——黃蓉說道:「娘,要讓蕭大哥他傳破虜武功,……唉——,難吶!」

黃蓉不解:「怎麼?怎麼回事?」

「大哥他是從來不練武的,更不想教授別人武功。」郭芙看著家裡人皆是看著自己,知道不解釋清楚,難免會引起誤會。

「即使他的徒弟孫子明,他也撒手不管,全是由完顏姐姐與小玉她們代為教導,想讓他出手傳授武功,難得很吶!」她的臉忽然升起兩朵紅雲。

她此時想到了完顏萍諸女告訴自己的話,要想讓蕭大老爺指點武功,可是難得很,他得心情好,還得有興致,那就得把他伺候得舒暢,這個伺候,羞人得很!而且,他也只是演示一遍,能不能記得住,他是不去管得。

還好有小星這個過目不忘的奇才,才能記住他所授的武功。

這樣的機會,看上去便很難,實際上更難。這十幾年來,他也只傳過十二套武功,平均一年多,他才會傳一套武功。

這些武功雖然被蕭大哥這個創造者嗤之以鼻,但其精妙與威力,實在驚世駭俗,令人難以置信。

但蕭月生也是嚴令不能外傳這些武功,傳授給僕人們的,皆是經過刪減與更改的武功,以降低其威力。

但即使如此,這些武功也遠非武林中那些絕頂武學可比。

身為蕭大哥妻子之一,這兩天,郭芙也開始跟小玉她們習武,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是武功,也明白了為何她們對葉重與張清雲的比劍不屑一顧,看也不看一眼。

自己的弟弟要想跟蕭大哥學武,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雖然嫁過門沒多長時間,卻已經對自己的丈夫頗為瞭解,他不想做之事,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郭芙心中又害怕家裡人不悅,夾在中間,她也感到為難。

郭靖溫和一笑,道:「觀瀾不是小氣之人,他那般做,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可能常人無法理解吧。破虜,所謂貪多嚼不爛,你能將落英掌練好,在武林中便也難逢敵手,切切不可好高騖遠。」

黃蓉看到丈夫瞥了自己一眼,憑著多年的默契,自然知曉他對自己有些不滿,輕笑一聲:「還是你爹爹說得對,能練好落英掌,便已足矣!不可貪多!」

郭破虜雖然難掩失望,卻仍是點了點頭。

黃蓉心下也只能哀歎一聲,破虜孩兒真是好苦的命吶!

本來以破虜的資質,習練降龍十八掌最為合適,招式簡單,而威力宏大。

但降龍十八掌代代傳於丐幫幫主,郭靖能夠得傳,卻也全賴於黃蓉的玲瓏心思。

但想讓郭靖破除規矩傳給自己的孩子,那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而桃花島一脈的武功,沒有幾分聰明與天分,是學不好的,郭破虜的資質隨了父親,學桃花島的武功,實在是事倍功半,出力不討好。

現在郭破虜的功力比其二姐郭襄要深厚許多,但兩人對打,十難勝一,沒有一次能打得過二姐,郭襄的資質,幾乎是承襲了其母的聰明才智,學起桃花島武功,真是如魚得水一般。

郭芙看到母親笑過之後略帶愁容的神情,心知是為自己的弟弟發愁,心下不忍,安慰道:「娘你不必擔心,蕭大哥又怎會虧待自己的小舅子,放心吧。」

郭襄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媽媽與弟弟,「破虜別怕,即使學不好武功也沒關係,二姐將來保護你!」

郭破虜看了二姐一眼,撓了撓頭,只當作沒聽見,心下暗惱二姐的興災樂禍。

「啊,大姐你的玉簪好漂亮!」郭襄見到弟弟生氣的模樣,心頭暗樂,抬眼看到大姐高高挽起的髻上的玉簪,綠意深幽,樸素中帶著高雅,心下喜愛,便舉手要去摸摸看。

「呀!哎喲!」

「小心!」

郭芙卻正在思考怎樣對丈夫說起破虜的事,反覆揣摩他會不會幫忙,並未防備二妹的玩鬧偷襲,這種偷襲手法,以前郭襄用在大姐身上是屢試不爽,無不得手。

沒想到,這次卻吃了個大虧,她還未碰到玉簪,便猛然發覺大姐頭上竟附著一層強大的力量,自手上傳來,如洪水般洶湧而至,沛然不可御之,自己便身不由已的被彈出丈遠。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5:50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五章 玉簪
一股沛然不可御之力將郭襄彈開一丈多遠,「怦」的一聲仰身跌倒在地,且是香臀先著地,聽那聲響,便知摔得極為結實。

郭襄感覺自己像被折散了骨頭,渾身像被抽去了力氣,爬起身來的力氣也一絲沒有,撐了撐胳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只能難堪的仰倒在地上,臀部疼痛,欲苦無淚。

郭芙一愣之間,心知不好,卻已經見到自己妹妹凌空飛了起來,遠遠飄開,重重跌於地上,她又愣了一下,便慌忙起身跑過去,蹲下來扶住郭襄胳膊。

郭襄秀美的面龐微微皺起,蹙著細長的黛眉,緊咬玉牙,滿是痛苦的表情。

「襄兒,先別動,看看要不要緊?傷著哪裡沒有?」郭芙急急問道,明眸轉動,仔細察看二妹的身體,看看哪裡有異常。

這幾日,閒談之間,她從小鳳那裡學得一些基本常識,傷勢未明之前,傷者不能隨便挪動,否則不益反損,極易加重傷勢。

郭襄緊皺著眉頭,喘著粗氣,卻也未哼哼嘰嘰的呻吟,只是玉牙緊咬著飽滿的櫻唇,看那那快要出血的下唇,便知其摔得不輕,疼痛極是難忍。

郭芙看妹妹皺眉苦著臉的模樣,慌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便想從懷中去掏備身的丹藥。

手剛觸上懷中玉瓶,一股清涼氣息自頭上湧入,令她忽然頭腦恢復清明,冷靜一想,便知曉事情輕重,心下便是一鬆。

她未掏出藥瓶,卻忽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梢嘴角皆是笑意,一時顯得明艷不可方物。

「大姐——!」郭襄不滿的瞪了大姐一眼,在她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看到你妹妹受罪,你就那般高興?!」

郭芙忙另一隻用手捂嘴,咯咯的清脆笑聲卻無法掩住。

「大姐——!」郭襄嬌嗔,「不准再笑!」

「好好,我不笑了,……只是……你剛才摔倒的模樣,……咯咯……實在太狼狽了!」郭芙極力忍住笑意,但越是想忍住,卻越是忍不住,回想到二妹仰面而倒,屁股著地的糗樣,就想大笑。

郭破虜忙將頭轉向別處,但輕輕發顫的嬌軀卻暴露出她正在忍著笑意,蹩住笑聲,煞為辛苦。

郭靖倒未覺得有何好笑之處,只是奇怪二女兒為何忽然被摔出這般遠,又不像是芙兒所為,不由默運內力,全神探察有沒有外人靠近。

黃蓉見到二女兒皺著小臉,懵懵懂懂的神情,當然是忍不住咯咯嬌笑了起來,如花枝亂顫,比郭芙肆無忌憚得多,她雖是做了母親的人,仍難免跳脫的性情。

郭襄氣哼哼的看了自己的娘一眼,在大姐的攙扶下坐回了椅中,只是落座時,嘴中不免抽著涼氣,坐下的動作緩之又緩,忍不住又憤憤的瞪了大姐一眼。

「襄兒,怎麼回事?」郭靖見到二女兒坐下,忙問,他剛才並未發覺有別人靠近,女兒無故摔出,實在詭異。

「爹爹,都是怪我!」郭芙忙道。

「怎麼回事?」郭靖看了看大女兒,有些疑惑,他並未見到大女兒出手,她的功力雖然增強不少,但遠未能達到凌空傷人的程度。

郭芙伸出蔥白般的玉指,向上指了指自己秀髮上的玉簪:「都是它惹得禍!」

眾人皆是好奇的望著那只微微顫動的墨綠玉簪。

蕭月生諸位妻子當中,對首飾的喜好各不相同,郭芙是武林中人出身,插於鬢上的多是簪子,小星小月習武好動之人亦是如此,而完顏萍與小玉小鳳,則是喜歡插著步搖,佩著鐺環,行走之時,如弱柳扶風,荷葉輕擺,婀娜多姿,極盡嬌媚柔美。

她伸手將玉簪自烏髮上拔下,遞至眾人面前。

晶瑩潔白的素手之上,捏著墨綠幽幽的玉簪,兩者相映,俱是說不出的動人。

郭襄與郭破虜俱是睜大了眼睛,怔怔的望著大姐晶瑩小手中的玉簪,清亮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與好奇。

這隻玉簪模樣倒也平常,但拿在大姐手上,素手玉簪,倒是相映成趣。

郭靖與黃蓉卻對視了一眼,心中明白這定是蕭月生賜於之物,他們各自身體之中便有一件這般神物。

「來,襄兒,這玉簪你戴上看看。」郭芙盈盈起身,將手中玉簪戴到郭襄柔滑的秀髮之上。

郭襄眨動明亮的雙眼,眼睛中卻沒有神采,顯然心神飛揚於體外,不知想些什麼。

「啊!好暖和!」一陣暖流自頭上湧進身體,她身上三千六百個毛孔皆是舒展開來,說不出的暢美愉悅,郭襄心神歸位,情不自禁的呻吟了一聲。

郭芙輕笑,她自然是知曉這個玉簪的神奇,當初自己也是如現在的襄兒這般模樣。

「那就送給你戴著吧!」郭芙見妹妹瞇著眼,舒服的像要睡過去一般,心下歡喜,便順口將玉簪送給妹妹。

「嗯。」郭襄也是隨口答道,仍舊瞇著眼睛,表情飄飄欲仙,滿是陶醉。

「芙兒!」黃蓉皺著眉頭,帶著幾分不滿,望向大女兒,明顯不同意她的做法。

「娘,就送給襄兒吧。」郭芙掃了郭襄一眼,輕笑道:「這玉簪我戴著也派不上用場,還不如送給襄兒做防身之用。」

「大姐——!我可不要!」郭襄感覺疼痛已除,恢復了力氣,甚至尤勝從前,皆是玉簪之效,這玉簪確實是神奇,但她對這些身外之物興趣不大,剛才只是隨口敷衍大姐,沒聽進去,見到大姐要將玉簪送給自己,她雖然心中動了一下,卻仍是出言拒絕。

「嘻,你要送給我,我可不要,這是姐夫送你的東西,若你送給我,說不定惹得姐夫不高興呢!」郭襄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已經極為婀娜的身材在淡黃衣衫的勾勒下,越發嬌美動人。

「但一定要借我戴上幾日,啊!戴著它真是舒服!」郭襄嬌笑,重新坐下,將玉簪自頭上拔下,在眼前仔細觀看。

墨綠的玉簪顯得色澤幽深,深沉內斂,乍眼看去,卻也平常得緊,只是玉質純淨一些罷了。

如非親身體會其中神奇之處,她定會把它當做一個平常的玉簪,只是其內斂深沉的氣息令她有些心動,方才便想拿過來仔細觀賞一番,看個究竟。

玉質細膩溫潤,宛如凝脂,盯著它仔細看,竟發覺其內裡如同流動著一股輕煙,只是在墨綠之下,掩蓋得極好,令人難以發現。

郭襄越是仔細觀看,越覺其神秘動人。

郭芙也不再勉強,她知道自己這個妹妹是個倔強性子,言出必行,既然她想借,借給她便是,讓她戴個十年八年的,也算是借給她。

郭襄自小灑脫,對身外之物看得並不重,唯重於情而已。

看到漂亮的首飾,在愛美之心驅使之下,必會想方設法討來賞玩一番,但其下場不是送給可憐窮困之人,便是送到當鋪換錢買酒請客,郭襄的豪邁慷慨,襄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你便先戴著吧,什麼時候玩夠了再還我。」郭芙心下已定,便對兀自沉醉於其中的郭襄說道。

郭襄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大姐,就是那支玉簪將二姐給震倒的麼?」郭破虜雖然對那些女人家之處不感興趣,但也忍不住好奇。

「嗯,那支玉簪有護身之能,頸部以上,刀劍難傷,會反震外來之力,剛才我正在出神,它便自已保護我。」郭芙點點頭,對這個頗肖父風的弟弟,她是極為寵愛的,郭襄正將玉簪抬到眼前,迎著炭火觀看,郭芙看了看妹妹認真的模樣,不由輕笑:「萬幸襄兒剛才並未運用內功,否則內力反噬,她現在可能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郭破虜縮了縮脖子,卻捺不住好奇,將已經非常寬大的手掌慢慢向二姐那支玉簪伸去。

「做什麼!破虜?」郭襄抬起頭,看到弟弟有些鬼祟的神情,不由不悅,嬌喝了一聲。

郭破虜被嚇了一跳,忙將手縮回,撫了撫怦怦跳的心房,郭襄這冷不丁的一喝,突兀非常,即使是其餘眾人也嚇了一跳,更別說郭破虜本人了。

郭芙笑著搖了搖頭,玉臉滿是無奈與憐愛,這個弟弟,真是憨得可愛:「破虜,現在玉簪已經被我撤去防護之力,否則你二姐根本無法靠近它,你也不必去試了!」

黃蓉在旁看得更為好奇,拉了拉郭芙的小手:「別去管他,跟娘說說,這支玉簪都有什麼妙用。」

黃蓉的好奇心比女兒更盛,只是她年紀已經不小,自制力更強一些罷了,這會兒心中如有小手不停的抓撓,癢得不行。

「我聽大哥說,這簪叫鎮神簪,可用來護身鎮神,其他的我倒不在意,就是戴著渾身舒坦,頭腦清明,等過會兒您戴上試試。」郭芙拉著媽**玉手,親熱的說道。

她自小便與母親極為親密,一般人家寵得的是最小的孩子,她家卻相反,最寵的反而是郭芙這個大女兒,只是看她不幸,郭襄與郭破虜也認為其是理所當然,從未感覺不平。

黃蓉點了點頭,感覺這支玉簪比起自己體內的神劍,要差上許多,她的神木劍自然也令她身體舒適,頭腦清明,亦有護體之效,而且神劍無堅不摧,更是強上玉簪許多。

其實這支玉簪最大的用處卻非護身,鎮神簪,真正的用途便是鎮魂鎖魄。

人死之後,體內的魂魄便會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散,雖然消散速度因人而異,但差不多十二個時辰過後,便會消散無蹤,飛散於蕩蕩天地之間。

蕭月生道法通神,能令人死而復生,但人力畢竟有其局限,如果魂魄消散無蹤,他卻也無力回天,但只要尚有一魂一魄留存,他便可收回散失的其餘魂魄,令人復生。

這是他怕妻子們遇到危險,以防萬一之舉,不僅玉簪,其餘的首飾,俱帶有這般功效,只是他未對妻子們說罷了。像玉鐲玉鐺,項鏈玉珮,莫不如是。

便是送於郭靖夫婦的龍筋手套與神木劍,亦是帶有這般功效,蕭月生自然不會告訴他們,畢竟太過驚世駭俗,必遭天妒,自討麻煩,實是愚不可及之舉。

黃蓉未再問玉簪之事,開始打聽女兒的生活,這才是她最為關心之事。

郭襄與郭破虜姐弟兩人坐到了處,頭湊在一起,開始仔細研究這只鎮神簪的奇妙之處,握在手裡,含在嘴裡,夾在腋下,放到懷裡,最後才戴到頭上,逐一試驗其中不同。

最後郭破虜厚著臉皮,說要藉著戴上幾日玩玩。

郭襄本是不欲借給他,但想想破虜戴著一個女人家的玉簪,一定好玩得很,便痛快的答應。

於是,眨眼之間,這隻玉簪便戴到了郭破虜的頭上。

郭破虜剛剛束髮為髻,插上這支玉簪,乍看之下,倒也無法察覺其異,所以他也不甚怕別人笑話。

戴好之後,兩人便開始聽大姐講她現在的生活。

郭芙現在整日生活在甜蜜之中,自然無一物不美,無一事不有趣,便將早晨起來做什麼,平日裡做什麼,晚上再做什麼,說得詳細之極,聽得黃蓉大是羨慕,這般舒心隨意的日子,自己可沒有福氣享受,她要每日操勞不休,不是丐幫之事,便是城務之事,與女兒的日子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郭靖不置可否,心下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在他心中,生來便應該為國為民做有益之事,只是貪圖享受,不思上進之生活,實在有負來到這世間走的這一遭。

這便是生存理念的不同,無法以對錯去絕對區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罷了。

郭靖雖然不認同女婿的獨善其身,但又不能說他的這種做法是錯的,只能閉嘴不言,沉默以示不滿。

大廳內炭火正旺,熱氣騰騰,外面的寒風被厚厚的布簾擋住,無法進入,但吹動庭前幾株松樹,呼嘯之聲卻隱隱傳來。

郭襄與郭破虜聽了一陣子大姐與母親的閒話,很快便坐不住,今天城西有個廟會,臨近年關,這時的廟會最是熱鬧,賣什麼東西的都有,他們前幾天沒事時便憧憬著廟會時那番熱鬧的景象,心中興奮不已,而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他們自然心急如焚。

跟大姐與母親一提,自然免不了受黃蓉的幾句數落,他們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郭靖也是事務煩忙,心繫城上防務,很快離開。

只剩下母女二人坐在大廳中述話,大廳顯得頗為空曠,卻仍無法阻擋兩人的談興。

足足說了半天,廳內的炭火換了一盆又一盆,等兩母女的話告一段落時,已經是快到晌午時分。

郭芙剛嫁過去沒幾日,也沒什麼豐富的經歷可講,很快便講完在莊中的生活,其餘時間大多是黃蓉指點自己女兒的為婦之道,怎樣伺候自己的男人,怎樣觀察揣摩自己男人的心思,將自己數十年來的經驗傾心相授,唯恐講得不細。

郭芙現在初為人婦,這些經驗對她而言便是久旱逢甘霖,自是吸收得如饑似渴。

兩人一個傾心相傳,一個用心學習,渾然忘記時間的流逝,等兩人感覺到疲倦,欲要歇息之時,抬眼一望,此時卻已是日上半天,暖陽半懸,明亮的陽光自格窗傾斜而至,窗影映在廳內,大廳被照得敞亮寬闊,氣勢不凡。

郭芙來到自己閨房前,側耳傾聽,房內靜悄悄,幾乎細不可察的呼吸之時隱隱傳來,呼吸細如絲線,卻綿綿不絕,無所斷頓,分不出吸氣與呼氣,這般奇異深沉的呼吸方式,一聽便知是自己的丈夫所發。

明媚動人的陽光穿過窗前的幾株梅枝,在窗上印上它們的疏影,輕風拂來,疏影微晃,此時說不出的靜謐。

郭芙輕輕推開房門,躡步緩緩而入,再轉身關上房門。

得到自己丈夫警醒,即使有一點兒細微的動靜,也能令他醒來,她便提足邁步,一步一步的輕輕挪動,來至自己的榻前。

榻上蕭月生側身而眠,懷中緊摟著棉被,兩眼輕闔,嘴角泛著笑意,如同正在做著美夢。

看到自己男人睡得這般香甜,郭芙的心情極好,想撫摸一下這個男人充滿致命吸引力的面龐,卻又恐將其驚醒,破壞了他的好夢。

坐於榻沿,她靜靜看著男人平靜中蘊著笑意的面龐,聽著他細微平緩的呼吸之聲,窗外風聲輕嘯,她心中說不出的寧靜喜樂。

「芙兒……」蕭月生喃喃低語,幾不可聞。

但郭芙離他這般近,且又是自己的名字,自然聽得清楚,忙坐直了嬌軀,以為他已經醒來。

卻見他仍是閉著雙眼,面龐的笑容越發燦爛。

「芙兒……」他又喃喃呼喚一聲,緊了緊懷中的錦被。

郭芙玉臉微紅,見到丈夫臉上的笑容,便知道他夢中的內容極是不堪,令她又是歡喜又是羞惱。

「大哥……」郭芙搖了搖美夢正酣的蕭月生,不想讓他再做這般羞人的春夢。

「唔……」蕭月生雙眼未睜,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抱著棉被面向榻裡,對郭芙恍若未見。

「大哥——!」郭芙語氣加重,帶著嬌膩之聲,與她嫵媚嬌艷的面龐相襯,美艷不可方物,實是勾魂攝魄。

「芙兒?」蕭月生轉過身來,兀自懷抱錦被,向她望去。

郭芙臉紅了紅,他炯炯的目光帶著炙人的灼熱,令她渾身發軟,兩腮酡紅。

「呵呵,芙兒,我剛才做了個夢,恰好夢到你!」蕭月生將她的白玉小手握在手中。

郭芙感覺從丈夫大手傳來的氣息彷彿一團熱火,而自己便如火上的冰雪,迅速融化,更是渾身酥軟,越發無力。

看到郭芙臉紅心跳,嬌媚動人的神態,蕭月生怦然心動,手微用力,一把將她拉倒在自己身上。

「大哥……!」郭芙心知丈夫又動了壞心思,羞不可抑,將臉緊緊藏到他懷裡。

因為有鎮神簪的作用,郭芙的衣衫頗為單薄,蕭月生將她摟在懷中,隔著衣衫,他就能感覺到她的豐滿香軟,令他慾火猛竄,更是將她摟得緊緊,令她有喘不過氣來之感。

「唔……大哥,……不行!」郭芙忙用力掙扎了幾下,她感受到了丈夫的堅挺與堅硬,心下微慌,在自己家中,爹娘都在,讓他們看到聽到,就羞死人了。

她豐滿柔軟身子的這幾下廝磨,不但未能令蕭月生卻步,反而令他慾火更盛,火熱灼人。

他大手蓋上那豐碩茁挺的乳房,用力揉了幾揉,她極為敏感的身子頓時酥軟如綿,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氣來,只能倒在榻上,嬌喘細細,媚眼如絲。

蕭月生得意的輕笑,經過幾日歡好,他早已經知曉郭芙的敏感區,她的身體實在敏感得厲害,一經挑逗,便丟盔棄甲,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肉嫩汁多,令他喜煞愛極。

「大哥……哦……太羞人了……爹娘他們……」郭芙被壓在身下,頭頸扭動,櫻桃小嘴躲閃著身上丈夫的大嘴,口中斷斷續續的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之處。

蕭月生輕笑,一揚手,一道淡淡的光華乍閃即逝,卻是已經開啟了隔音結界。

郭芙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心下鬆了口氣,放下大半的心,便不再掙扎,順從的任自己的男人予取予奪,

接下來自然是滿室皆春,香榻晃動,喘息嬌吟之聲不絕於耳,但外面之人卻是難以發覺得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6:04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六章 輕厭
在大廳內共進午膳之時,郭芙如坐針氈,極不自在。

郭襄與郭破虜不時偷偷的瞧一眼大姐,那帶著好奇與探尋的目光,令郭芙心虛困窘得恨不能在地上找條裂縫,鑽入其中。

黃蓉雖並未像小女兒與兒子一般偷看,但細嫩嘴角的幾分曖昧笑意,卻也令郭芙羞澀不堪。

黃蓉看向女兒的目光中帶著笑意,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意,更是令郭芙羞惱之極,卻又發作不得。

唯有郭靖,看了女兒幾眼後,便不再看她,專心與自己的女婿談天說地,也開始聊一些軍陣之法,隱隱可看出他對自己女婿的期望方向。

蕭月生自然知曉自己岳父的心願,岳父極是希望自己能繼承他的大業,留在襄陽城中,幫忙鎮守城池,他不禁大感頭疼。

襄陽城真有事,蕭月生自然不能不管,但如讓他留在這裡,他卻不願,這是懶性使然。

郭靖雖覺女兒現在美麗異常,超乎以往,卻也以為是她剛才在自己房中仔細上妝之故,並未放在心上,再說他的年紀已大,對美醜的觀念也淡漠得很。

其實也難怪郭襄與郭破虜不時偷瞄斜瞥,實在是現在的郭芙有著驚人心魄的美麗,美得不可方物,眉宇間的春情,與從前的冷漠迥然有異,天壤之別。

她吃飯前剛剛婉轉承歡,在蕭月生一番肆意撻伐之下,手足俱軟,渾身嬌無力。

隨後經過蕭月生的元氣沐浴按摩,回復了一些體力,但眼角眉宇間的那股子盎然春意與滿足慵懶卻無法盡褪,難以掩蓋。

女人們洗浴之後,那是最為美麗的一刻,經過水氣的滋潤,皮膚變得細嫩非常,便如出水之芙蓉,異常美麗嬌艷。

經過蕭月生雨露充分滋潤的郭芙,便如夏日清晨,醮著滴滴露水的粉紅玫瑰,嬌艷而又脫俗,動人之極。

此時的郭芙,舉止中帶著一股慵懶之氣,卻明艷照人,舉手投足間,無不令人心旌神搖,魂魄飄蕩,與早晨來時那般容光逼人又是不同,卻威力更甚。

黃蓉已是久歷人事之人,自然心知肚明是如何一回事,看她自己女兒的目光中,便帶著幾分笑意,自己的臉上,也不自覺的帶上了幾抹緋紅,艷若桃李。

郭襄與郭破虜卻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只是覺得現在的大姐,比平時美得多,實在美極,宛如身體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令人看了又想看,怎麼也看不夠。

「襄兒破虜,你們兩個,老老實實吃飯,幹嘛賊眉鼠眼、東張西望?!」郭芙實在受不住弟弟妹妹的眼光,便先發制人,嬌媚酥軟的嗓音,還帶著微微的沙啞,語氣中卻透出幾分嗔怒之意。

郭破虜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大姐,老老實實吃飯,郭芙雖然聲音嬌媚動聽,但在郭破虜心目中,這個大姐威嚴極重,比喜歡捉弄教訓自己的二姐厲害得多,二姐的話不妨半聽半不聽,可做可不做,但大姐的話,卻不能不聽。

郭襄的膽子大得很,毫不在乎,微翹嘴角,對大姐嘻嘻一笑:「大姐,你現在可真美!」

郭芙此時有種做賊心虛之感,便難免草木皆兵,聽到二妹的誇讚,雖然不免喜悅,卻是更多心虛,忙看了眾人一眼,見到自己母親似笑非笑的表情,情不自禁玉臉緋紅,宛如白瓷般光潔如玉的面龐帶著艷麗的紅暈,更增幾分嬌艷之姿。

「就你話多!吃飯!」郭芙紅著臉,狠狠白了自己二妹一眼,悄悄瞥了身旁的丈夫一眼,暗惱他太過霸道,非要自己,現在弄得這般羞人,都怪他!

但見他正慢慢吞吞握著竹箸,透著從容之質,並未像在家裡時的隨便無拘,卻顯得優雅瀟灑,芳心之中,恨意頓消,卻是極為喜慰,他這般裝模作樣,求於表現,平常他是不屑為之,如今委屈自己,便是他心中有自己之故。

郭襄以前常喜歡逗大姐生氣,自然深悉她的心緒變經,見到她的神態,並未有生氣之狀,心中越發篤定,對大姐的白眼怒瞪視若無睹,玉臂撐桌,竹箸滯空,歪著秀氣的玉臉,對自己母親笑道:「娘,您眼光最好,你說大姐現在是不是很美?」

黃蓉剛夾一塊豆腐送至自己櫻桃檀口,待要細細品味,聞聽小女兒言,微微一笑,將竹箸放回桌上,捧起白瓷碗,喝了一口玉米粥,待口中東西嚥下,用襟旁的絲絹拭了拭仍是紅潤誘人的櫻唇,明亮的雙眸掃了郭芙一眼,輕笑道:「我們小襄兒倒也有點眼力!」

「娘——!」郭芙玉臉更紅,帶著撒嬌的語氣嗔道,卻又情不自禁的瞥了丈夫一眼。

黃蓉抿嘴一笑,風姿嫣然。

她心下微歎,芙兒多少年沒有這般小兒女之狀了,鬱鬱寡歡這麼久,終於苦盡甘來,定是靖哥哥俠義之舉感動上天,方才保佑女兒能夠有這般的好歸宿,……當然,女婿的功勞也是不可抹殺。

對這個女婿,黃蓉是越看越喜歡,雖然已經有了幾位妻子,卻也無法不讚歎一句,芙兒實在好福氣!

他本事通天,卻難得的毫無龍蛇起陸之心,甘於淡泊,雖然並無為國為民的偉大情操,但對於女人來說,這樣甘於平淡的男人卻是最好。

自己隨著靖哥哥受了這麼多年的苦,雖然心甘情願,並無憤懣,但讓自己女兒過自己這種生活,她卻不願,跟著自己女婿這種人,逍遙自在,才是最好不過。

郭襄秀美的玉臉滿是笑容,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大姐,欲要一探究竟,為何大姐一轉眼功夫,像換了個人兒似的美麗。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郭襄及笄少女,更不能例外,對大姐忽然變得這般美麗,實在好奇得不行。

郭破虜小心的挨個看了看娘與大姐二妹,卻也不敢插嘴說話,心知一旦插嘴,免不了又要受三人的輪番數落。

蕭月生神態專注,眼不傾視,慢慢的夾菜吃飯,舉止端謹沉凝,令郭靖看得極為入眼,大是欣慰,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郭靖卻不知蕭月生心中正在不停的暗歎:三個女人一台戲,俗語誠不我欺也!

蕭月生吃飯極慢,倒並非是他故做優雅,注重儀態舉止,實是因為這些飯菜並不對他的胃口。

對於別人來說,這些菜餚已算難得的精緻,但比起小鳳的廚藝,卻差得不可道以裡計,以他那種被慣得挑剔無比的胃口,自然是覺得難以下嚥。

下次一定要通過郭芙轉達自己對岳母大人廚藝的敬仰之情,盼她能一展身手,讓自己這個女婿見識一番,蕭月生勉強吃著桌上的菜餚,心中暗自決定。

那邊郭芙自知並非娘與二妹兩人的聯手之敵,便明智的不再與她們糾纏,索性舉起免戰牌,神凝於竹箸,不與二妹那廂傳來的目光相對,說了句:「寢不言,食不語!」,便低頭專心吃飯。

有自己姐夫在場,大姐又高掛免戰牌,以郭襄的伶俐,自然不會不知好歹,便知機的不再說話,免得被他這個所謂的姐夫看了笑話。

她與弟弟破虜逛了一上午的廟會,腳下未停過刻,這會兒才發覺早已是飢腸轆轆,忙放開手腳,竹箸輕疾,下筷准狠,微帶輕弧,卻帶上了桃花島的用劍手法,高明無比。

蕭月生心下輕贊,自己這個小姨子的悟性倒也不凡,知道活學活用,將武學活用於平常,極有前途,不愧是未來創下了峨嵋派的奇女子,只是如今自己的到來,不知她的命運會不會有所改變?他也頗有拭目以待的雀躍之心。

見到岳父大人停箸垂手,已經吃完,蕭月生也忙將竹箸放下,心下大大鬆了口氣,自己這也算是愛妻的拳拳之心,勉強自己吃了這麼長時間,晚上一定在床上向她討個回報。

自從蕭月生變成她姐夫之後,郭襄便對他有著幾分疙瘩,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雖然通過自己的父母,她知曉一些這個所謂姐夫的英雄事跡,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相貌平常,毫無英雄氣概的人與那個她想像中的英雄相合,實是毫無一點兒相似之處。

在他變成自己姐夫以前,郭襄看著他還覺得蠻不錯的,隨和親切,當個朋友,最是理想不過。

但他變成自己的姐夫,卻感覺有些委屈了自己的大姐。

大姐的容貌絕美,就她所見,尚未發覺能美過自己大姐的,況且她性情溫婉,端莊賢淑,武功高強,在她認為,世間還未有哪個男人能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大姐?

郭襄出世之前,郭芙的性情就已經大變,她自然不知以前的郭芙是如何模樣,也不知她性情的前後變化之巨。

但大姐偏偏鬼迷心竅的愛上了一個男人,還為這個男人受了這麼多年的相思煎熬之苦,令郭襄心中大感不值與鳴不平。

更有甚者,這個男人並非是那種集英俊與俠骨柔腸於一身的少年英俠,反而是一個相貌平常的已婚男子,更令她出離了不平。

但她縱有千般不滿,見到大姐的幸福模樣,郭襄還是能按下自己的想法,盡量把他想像得美好一些。

可是她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他有哪點兒不平凡之處,竟能將大姐迷得暈頭轉向,溫柔無比,說話的聲調,比原來要柔軟許多,世事之奇,無怪乎如此了。

倒是缺點,這個姐夫身上有著一羅筐,懶散、舉止無禮、好吃懶做、胸無大志,實難算得上是英雄。

雖然聽爹爹媽媽說他武功高強,但卻從未見他顯露武功,看他的樣子,卻像是不會武功之人,倒是他的徒弟與僕人們,武功卻高強得很,說不定那些事情,便是由他的僕人們代勞,卻歸於他身,一定是如此的了!少女的心中下了斷言。

但她細想之下,也知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爹爹媽媽都說他武功通神,那便幾乎錯不了,什麼事也瞞不過媽**。

可是他縱然武功高強,比起爹爹,品格便要卑下得多,只顧自己逍遙,不知為國為民,武功再高,也是無用,實在令人失望!

蕭月生刺殺忽必烈之事,也唯有郭芙知曉,郭襄與郭破虜那時還未出生,即使現在他們仍不知道。

實是郭靖夫婦怕她們童言無忌,嘴上不牢,萬一說了出去,後果實難想像,必會是一番腥風血雨。這件事的干係太大,郭靖夫婦二人自然不敢告訴他們兩個小孩子。

唉——!比起如今名震武林的神雕俠侶,自己這個姐夫,實在差得遠了。

他們夫婦二人武功絕世,兩人攜手,行俠仗義,遍游天下,想想都令人羨慕,據說這對神仙眷侶,男的英俊,女的美貌,彷彿神仙中人,可惜無緣一見,實在是生平憾事!生平憾事吶!

她的小女兒心思不停在心中流轉,遙想神雕俠侶的神仙風姿,心中不禁迷醉,眼神帶上了幾迷離。

對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姐夫,越發覺得不稱心如意,大姐不時眼波流轉,飄到自己丈夫身上,目光中的脈脈之情,她都能感受得到!真是想不明白,這個姐夫究竟有什麼好看的,令大姐這般神魂顛倒,無法自拔,真是鬼迷心竅了!

郭襄一邊吃著飯,心中不停的想著心思,心中對這個姐夫腹誹不已。

蕭月生雖未用觀心術,但對周圍之人的心緒反應,仍能隱隱發覺,感受到自己這個小姨子心緒複雜,隱隱透著厭惡與憤慨,不禁送去一個微笑,卻不想竟被報以一個不屑的白眼。

他大感愕然。

受在現代社會讀過的金庸小說影響,他對這個未來的峨嵋派創派祖師印象頗佳,所以待之隨和親切,還隱隱有著兩分敬重,所以她雖生得嬌美,他卻從未與她調笑,卻沒想到她對自己竟然全無好感,反而帶著幾分厭惡之情!

這實在令他大受挫折!

苦笑著搖了搖頭,蕭月生心下微歎,人是最為複雜之物,其心思變幻莫測,而人與人之間,也並非能由一人決定。

但隨著修為的精進,他性情越發近乎天道,與平常人的想法相差越來越大,有情無情,自然順逆,與常人越發迥異,對萬物陰陽,包容之力愈強,便如有愛便有恨,有喜歡便有厭惡,是感情的陰陽,其中精妙變化,如何演變,他更是樂觀其成。

所以郭襄的厭惡,他雖有挫折之感,卻反而更覺有趣,總是身處愛自己的女人們之中,遇到厭惡自己之人,他倒有幾分好奇,不知能遇到何事,為自己漫長的生命長河中泛幾朵浪花,隱隱有幾分期待。

下午,郭芙被郭襄與郭破虜拉著一塊去逛廟會。

如是換了嫁人以前,郭芙對這些熱鬧的場合避之唯恐不及,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嫁人以後的郭芙,一掃那種暮氣與鬱鬱寡歡,心懷開朗,在她眼中,萬物皆透著一股美麗與可愛,對熱鬧,也想湊上一湊。

蕭月生對這個廟會的興致不高,論及繁華,襄陽城拍馬也趕不上身為京畿重輔的嘉興城,即便是人們的穿著打扮,也是天上地下之差,在追求視覺享受的他心中,自然會有無甚可看之感。

但他經受不住郭芙的軟語相求,又想想在府內呆著也是無聊,便無奈的點頭答應。

出得府門之時,遇到了陸雲他們四人。

蕭月生的身份今非昔比,已經是郭府的東床嬌客,算得上是郭府的半個主人,陸雲他們四人見到他,口中稱姑爺,卻也難免帶著幾分酸澀之意。

郭芙雖然大他們十多歲,但歲月絲毫無損於她的絕美容顏,兼之她氣質嫻靜冷艷,實是他們四個心目中的女神,如今心中的女神嫁做他人之婦,心中的滋味自然不會太美好。

即使對蕭月生敬佩尊敬,也難抑心頭的酸意,神色之間便不免帶著幾分不自然。

蕭月生暗自好笑,卻也覺得他們不失率真,品性不錯。

別的男人帶著酸味的眼光,他見得太多,每次只要帶著自己女人在身邊,便免不了惹得別的男人酸意洶湧,他早已習慣,甚至還頗帶著幾分享受。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是男人便喜歡美女,這是萬古不移的金科玉律,便是自己,見到別的男人帶著絕頂美女,也難免心中羨慕,恨不能以身代之,男人自然理解男人了。

「芙兒,陸雲他們把我給恨上了!」走出郭府,四人沿著大街往西走,蕭月生對伴在自己身邊的郭芙笑道,她出門前又換了一套淡紅襦裙,蓮步輕移,裙袂款款而動,更增大家閨秀的嫻靜氣質。

「怎麼?恨你——?」郭芙轉頭,芙蓉般的臉上帶著不信的神情:「他們怎會恨你?」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跟在大姐與姐夫的身後,亦步亦趨,不時微笑著對遇到的熟人點頭致意。

郭襄喜歡結交朋友,兼之待人有禮,豪爽大方,故朋友極多,交遊廣闊,便是那些販夫走卒,也是她的朋友,此時幾乎遇人便點頭,倒也忙得很。

聽到大姐與姐夫兩人的說話,便不由的豎起耳朵,與別人點頭致意時,便有些心不在焉。

郭破虜跟二姐有學有樣,也是邊跟別人打招呼,邊傾聽大姐與姐夫兩人說話。

蕭月生打量著這條大街,大街由青石鋪就,街面極為寬闊,能容三輛馬車並駕而行,街兩旁府弟座座,皆是朱門綺戶,偶爾有幾座府弟之前,幾名彪形大漢挺直站立,氣勢洶洶,裝成凶神惡煞狀,膽小之人觀之奪路,不敢上前。

「你想,如果花園中有一朵鮮花極為美麗,正在盛開,你非常喜歡,便常常走過去看幾眼,忽然有一天,這朵花被人摘走,你的心情會是如何?」蕭月生停止東瞻西顧,面龐轉向郭芙,帶著笑意問。

他發覺現在的郭芙更美,淡紅衣衫將她的玉臉映得嬌艷異常,艷色像要流敞出來,他目光貪婪的盯著她看。

「我麼……自是有些難過!」郭芙見丈夫看自己時的目光灼熱逼人,又羞又喜,玉臉緋紅,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那你對摘花之人有沒有怨氣?」蕭月生看著妻子吹彈可破的面龐湧上了紅暈,越看越愛,但忽然想到身後似乎還跟著兩人,便收回像要吞了郭芙這顆水蜜桃似的目光。

「嗯……應該……是……有些怨氣吧!」郭芙感覺丈夫的目光移開,才敢再抬起頭來,輕輕而迅速的掃了一眼身後,有些臉紅。

「這便是了!我摘了你這朵鮮花,陸雲他們這些賞花愛花之人自然有些著惱,生出幾分怨氣了!」蕭月生努力將目光在大街上游動,不去看身邊如盛開的鮮花般嬌艷的妻子。

「嗯,哼!」

這是郭襄秀氣挺直的瑤鼻發出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又怎能瞞過蕭月生之耳。

郭芙功力也是不俗,自然也能聽到,她裝做不經意間的回了下頭,趁機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郭襄吐了吐舌頭,看大姐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不敢再做出挑釁之舉,只是心下越發不平,自己這個姐夫到底有什麼好,竟讓大姐這般死心塌地?

蕭月生洞察幽明,如若觀燭,雖未用眼去看,兩姐妹的舉止神情卻俱收入眼底,只是微微一笑。

只是被她這麼一攪和,蕭月生中午未被瀉盡的慾火也被澆了一盆涼水,不再能成什麼氣候。

四人往西走,自然會經過觀瀾別院。

孫子明已經返回嘉興城,別院由他的大弟子孫秋風主持。

孫子明的弟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卻俱是精明幹練的人物,他們一直在幫自己的師父照顧生意,人情練達,遠非同齡之人可比。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6:17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七章 迷亂
觀瀾別院,是觀瀾山莊在此設立的一個行院,用以給來襄陽城的觀瀾山莊之人居住。

自蕭月生與郭芙訂親後,便由他的弟子孫子明出面,在郭府的同一條大街上構買一座府地,建成了觀瀾別院。

佔地不大,比起郭府,實是遠遠不如。

但門前也是兩坐石獅坐鎮,形態逼真,表情栩栩如生,獅子發怒時的凶悍威武之氣撲面而來,凡經過府前之人,必有所感,微微心寒,稍有見識之人便知這對石獅大不簡單,必是經過大家之手,珍貴異常。

這也符合觀瀾山莊寓神奇於平凡的奢侈之風。

除此之外,別院的厚重府門,古樸簡單,蒼褐木色,天然的雲紋,再配以匾額上寫的大字,未入府弟,便能感覺到那股歲月的幽古氣息,蒼茫深遠,意境非凡。

門前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鋪著幾塊漢白玉石塊,更顯素潔無塵,比起周圍府邸,要整潔得多,令有不油心生別具一格之感。

這是孫子明的弟子們已得商家精髓,注重形象,這種無形中的經營,最是重要。

「芙兒,我們進去看看,讓這幫小子拜見你這個師娘!」蕭月生眾人來到別院門前,踏在潔白的石塊上,見到門上木匾寫著觀瀾別院四個大字,飄逸而不失厚重,頗感親切,便欲進入一觀。

其實這四個字還是他親手所書,自然看著親切。

這個時代,書法於一個讀書之人,舉足輕重,琴棋書畫,自古傳承的四藝之中,其餘三藝可以不精,書法卻可能不精,有所謂「字如其人」之說。一個人的書法,便是代表一個人的形象。

縱然你才華蓋世,胸蘊璣珠,但寫著一手狗扒字,便如玉上之巨瑕,可以掩玉也。

書法一道,天分與功夫缺一不可。

蕭月生修道大成,自然胸中有丘壑,心胸氣度格局不凡,再經過半個月的苦練,毫不間斷,便已速成,如同閉關練功一般,其書法如今已達圓轉如意之境,氣度厚重中帶著飄逸,重中有輕,剛柔相濟,令人越觀越覺奧妙無窮,難以盡知。

孫子明曾指著門上額匾,對自己的兩個弟子說:要仔細觀摩這四個字,要看了再看,看了再看!如能將其用筆之鋒溶入自身武功當中,便會獲益無窮!這也是為師我向師父給你們求來的機緣,能不能領悟,則看你們自身。

孫秋風孫秋雨兩人已是盡得孫子明衣缽真傳,兼且受諸位年輕的師祖母指點,武功更是超凡,所差者,唯有火候而已,這卻是要經過漫長時間的逐步積累。

隨著年紀漸大,對世間萬物的深刻理解,對武功的理解便會越發深入,有些東西,現在即使講給他們聽,他們卻也難以充分體會,這便是火候,強求不得。

對自己丈夫的決定,郭芙很少有異意,她將知足常樂奉為玉臬,遵照無違,能陪在蕭大哥身邊,便是上天恩賜之福,就應該知足,不可過貪。

郭襄與郭破虜對觀瀾別院已經是熟門熟路,自從孫秋風孫秋雨過來之後,郭襄與郭破虜常常找兩人喝酒,只是此時輩分已定,差著兩代之輩,在郭襄的強烈反對之下,才改口叫她二小姐。

雖然有這麼一層輩份之隔,但孫秋風孫秋雨兩人並未因此而束手束腳,對郭襄郭破虜有所隔閡。

畢竟他們從小便受觀瀾山莊的熏陶,對身份之別,甚少在意,這是受觀瀾山莊眾人潛移默化的影響,行走在外,即使注意一些,卻也無法完全抹除。

但這樣恰恰對了郭襄與郭破虜兩人的胃口,四人更加投機,就差燒黃紙斬雞頭拜把子了。

守門之人是孫子明所雇,眼睛毒辣,雖然只見過蕭月生一次,卻已經記在心裡,忙不迭的將他們迎入,一邊派人通報裡面。

今日孫秋風孫秋雨休息,聽到師祖駕臨,自然是疾步迎出,倒身便拜。

蕭月生未與他們客氣,大喇喇受了他們的大禮,在客廳中坐下。

自從郭芙嫁入觀瀾山莊,孫秋風孫秋雨便一直留在郭靖夫婦身邊,從未回歸山莊,如今卻是第一次與這個新師母相見。

受了兩人的大禮,聽到他們稱呼自己師祖母,郭芙心中感覺怪異之餘,更是羞喜,只是儀態上卻落落大方,端莊從容,極具大家閨秀之氣度。

郭芙暗中摸了摸自己衣袖,卻並未帶什麼貴重之物,無法給兩個後輩見面之禮,感覺有些懊惱。

郭襄與郭破虜在旁見孫秋風孫秋雨兩人恭恭敬敬的給自己的大姐跪拜,稱之師祖母,也是感覺怪異,實在想笑,但見到大姐莊重肅穆的表情,便用力死死忍住笑意,這個當口笑出聲來,定然會惹惱大姐,招來一番狂風暴雨般的責斥,實在不值。

自己的這個師祖雖然平時隨和,平易近人,但還是令孫秋風孫秋雨他們頗感惴惴然,這是發自內心的對強大力量的畏懼。

兩人見禮完畢,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對郭襄與郭破虜兩人好像不認識一般,只是點頭致意,兩眼只迎著師祖的目光,不敢他顧。

蕭月生只順口問了問他們這邊的情況,便對這些瑣事頗覺不耐,起身往外走,頗合他一沾即走,來去如風的作風。

郭襄走在後面,孫秋風師兄弟兩人背著他們大舒一口氣的模樣被她看在眼中,心中萬分不解,不知平時灑脫無拘的他們兩人,為何見了自己的姐夫,便變得這般束手束腳,拘謹異常,自己這個隨和的姐夫,真的有這般可怕麼?難道他們所說的打自己徒弟之事並非誇張,是果有其事了?實在難以相信!

待回頭一定要向兩人好好打聽一番,自己這個姐夫到底有什麼可怕之處?!是不是也經常打他們,才令得他們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郭襄心下暗暗決定。

不過,讓這兩個灑脫不群之人變得如見了貓的老鼠,也是極為有趣之事,郭二小姐心中暗笑。

走在路上,聽得行人不停的微笑,與自己妻子、小姨子、小舅子打招呼,蕭月生忽然有一種身處異國之感,與他在現代社會出差到國外極為相像。

襄陽城民風彪悍,即使說話的口音,也帶著幾分狠意,這裡的方言令蕭月生聽得實在有些吃力。

郭靖師從江南七怪,從小學的便是江南話,而黃蓉更是標準的江南軟語,柔軟好聽,在家中,便是以江南口音說話。

蕭月生身處嘉興,聽得最多便是江南口音,對於北方的口音,聽起來感覺大為費力,不下於在現代社會時聽得英語。

郭家姐弟三人倒是得天獨厚,無師自通兩種方言,在家時與父母說江南話,在外面,便跟襄陽中人說襄陽話,蕭月生大感羨慕。

城西的廟會之所離郭府頗為不近,四人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漸漸感覺到繁華的氣息。

臨近年關,又是廟會,其熱鬧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而人們大多將要過年的衣服穿了出來,衣服便是穿來給別人看的,有這麼多人的熱鬧場面,自然是展示新衣的最佳場合。

雖然在蕭月生的眼中,他們的衣著有些土裡土氣,即是穿著新衣服,卻也給人沐冠之猴的感覺,但他們臉上的喜氣與洋洋自得,卻也令人無法小視,他們是一群容易滿足的人,從他們身上,蕭月生彷彿能看到現代社會中父母的影子。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忽然大感悵惘,看著周圍熱鬧紛紛的人群,看著身邊如花的美眷,再想想那個時空的父母,不知他們現在是否仍健康的活著,不知走沒走出失去兒子的痛苦泥沼?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間最大的慘事莫過於此!

唉——!他心中長歎一聲,人的能力畢竟有限,縱使自己神通無限,卻也無法去改變自己父母的命運,只能眼看著他們在痛苦中掙扎,在孤苦中淒涼死去,這種欲援無力的痛苦,如蟻附骨,痛如骨髓,時時令他歎息。

「大哥,怎麼了?」郭芙對周圍的熱鬧雖然心喜,更多的心思卻放在自己丈夫身上,見到他有些陰沉的表情,不由拉拉他的衣袖,輕聲問道。

看著郭芙嬌艷欲滴的臉上滿是關切,蕭月生心中一暖,舒服了許多,這些美麗女人的愛,才是滋潤自己心田的甘露!

他輕輕握住郭芙的小手,柔軟如綿的感覺令他心中一蕩,極想一把將她擁在懷中,好好愛撫一番,卻知太過荒唐,會令她尷尬羞惱,便用力克制,溫柔一笑,輕聲道:「沒事,只是胡思亂想了一番,呵呵,這裡的廟會可真是熱鬧哇!」

「嗯,……」郭芙極為敏感,看到丈夫的笑容中蘊含著令她迷醉的溫柔,心如小鹿,怦怦直跳,勉強說道:「一年之中,這次廟會最為熱鬧,這兒才是邊緣,往裡走,人會更多,得用力擠方能走得動呢!」

蕭月生點點頭,看著周圍漸臻摩踵比肩的湧湧人群,大感有趣,將郭芙拉近自己身體,笑道:「送給你的玉簪怎麼沒戴?哦,戴在你妹妹頭上了!」

「嗯,襄兒覺著那支玉簪好看,很喜歡,我便借她戴幾天。」郭芙小心的觀察著自己丈夫的面上表情,唯恐他不高興。

蕭月生掃了身後一眼,郭襄與郭破虜兩人早已經不見人影,他心念一轉,即看到他倆已經落在後面一大截路,此時兩人正興致勃勃的站在一個糖人麵攤前,雙眼放光,目不轉睛的看個不停。

「你呀你,還真是個好姐姐!」蕭月生搖頭輕笑,卻並未不悅,手中憑空出現一支玉簪。

這支玉簪比原來那支更顯平凡,綠意更深,近於墨黑,一絲光澤也無,光線出現在它周圍,便似遇到黑洞,不斷被其吞噬,帶著微微的扭曲之意,只是不注意細看,卻也難以發覺它的奇異。

郭芙知曉丈夫出手的東西無一件是凡品,自然用心仔細觀察,方才發覺這支平凡玉簪的奇異之處。

「大哥——!」郭芙正在細細觀察,忽然感覺丈夫的大手摸上了自己的肩頭,不由嬌嗔,輕輕扭動肩膀,微微掙扎。

「別動!我給你戴上!」蕭月生大手按住掙扎的玉肩,將玉簪輕輕的,仔細的插到郭芙如一團黑霧的秀髮之上。

郭芙肌膚似雪,秀髮如雲,黑白相映相襯,更顯黑得發亮,白得耀眼,容光絕俗,令人如見珠玉,不由自慚。

墨綠的玉簪插在雲髻之上,雖不耀眼,卻與烏雲秀髮渾然一體,使之越顯烏黑如墨,雪白有肌膚更顯白嫩,使她原本便美極的容貌更增幾分艷色,一時竟燦若朝華,容光奪目,令人無法移開眼睛。

蕭月生仔細端詳一番,郭芙微微垂下秀臉,腮旁的兩抹緋紅令她玉臉越發嬌艷,淡紅的衣衫輕輕飄動,美得令人窒息,周圍不停湧動的人們漸漸停止了喧鬧,如同令人神智不清的迷藥緩緩散發,將眾人逐漸迷住。

周圍之人,皆是呆呆的注視,這般如畫中的美人,他們何曾見過,自然震撼得無力動彈。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蕭月生看著微垂著頭的妻子,再看看周圍一雙雙迷醉的眼神,心中大為慨歎,極為滿足。

「大哥!」郭芙抬頭去看丈夫,忽然見到無數道目光俱集於已身,不由大羞,忙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清澈如山谷清泉的雙眸一掃周圍,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我們快些走吧!」

蕭月生輕笑,一把攬過她的細腰,大步擠開人群,向前走去。

郭芙雖然身形豐滿,但卻並非胖,肥纖有致,胸部與臀部皆是豐滿過人,便腰肢纖細,盈盈一握,玉腿挺直修長,亭亭玉立,蕭月生戲稱之謂魔鬼身材。

但周圍之人早已為郭芙的絕色所迷,見到她移動,亦是身不由已的隨著她,郭芙所到之處,皆是人頭湧湧,水洩不通。

蕭月生看了看周圍,不由苦笑:「芙兒,都是你惹得禍,看看,大夥計都被你迷住,無法自拔了!」

郭芙被丈夫攬在懷中,倚著丈夫寬闊的胸膛,舌鼻間滿是丈夫獨特氣息,心神沉醉,早已不知身處何夕何年,何處何地。

聽到丈夫的說話,她方才收攝心神,向周圍一看,立刻被那些滿是狂熱與喜愛的目光嚇了一跳,

一直注視著她的蕭月生見到郭芙嚇一跳的神情,自然免不了一聲輕笑:「紅顏禍水,雖然偏執,卻也道出紅顏的威力,芙兒你看,那些被踩壞的攤子,可都是那些人為了看你,顧不上別的,無意間便將小攤踩了,我的芙兒真是美得不讓人活了!」

「大哥——!」郭芙大羞,心下卻極為甜蜜,將玉臉轉向丈夫,不再去管周圍人群的目光,任憑外面風吹雨打,我只管偎在蕭大哥懷中,便什麼也不怕。有蕭大哥在,自己便沒什麼可擔之心。

「襄兒破虜,我們回去罷!」蕭月生的聲音在郭襄與郭破虜耳邊響起。

此時郭襄與郭破虜仍舊纏在糖人攤前,興致勃勃的觀看著糖人的制做,偶爾抬眼四顧,早已經看不到大姐與姐夫的影子,他們便索性不與他們在一起,免得看到兩人親熱的樣子,令他倆心中發寒得直起雞皮疙瘩。

忽然聽到姐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兩人一驚,抬頭尋找,姐姐姐夫兩人一穿紅襦裙,一穿寶藍長衫,兩人一起站在人群中,便是鶴立雞群,一眼便能看到,應當容易找得很。

兩人眼睛逡巡幾遍周圍,卻未見到大姐與姐夫的身影,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真是咄咄怪事,不知這個姐夫弄得什麼玄虛?!

沒找著人,有些喪氣,郭襄與郭破虜姐弟對視了一眼,便要低頭繼續觀看糖人的制做。

剛轉回身來,還未低頭,眼前忽然一閃,姐夫攬著大姐站在自己面前。

「大姐……你們……?」郭破虜有些目瞪口呆,指著蕭月生夫婦,說話便帶上了結結巴巴。

郭芙將臉頰離開丈夫的脖頸,有些羞澀,在自己的妹妹弟弟面前,自己與丈夫的親熱之舉,更令她羞澀不已。

她強捺羞意,掠了一下鬢旁的幾縷青絲,嫣然一笑,道:「破虜襄兒,我與你姐夫要回去了,你們還想繼續逛逛麼?」

「回去?」郭破虜有些不信的問,看了看二姐,又看了看身旁的那些生動好看的糖人,猶豫不決。

「大姐,你們先回去吧,我與破虜還沒玩夠呢!」郭襄語氣堅決的說道,還用力的瞪了弟弟一眼,不過還是心懷奇怪的盯著大姐與姐夫看了看,不知他們為何忽然不想逛了。

「是啊是啊,你與姐夫先回去吧,我們玩一會兒再回去!」郭破虜看到二姐瞪過來的眼神,忙不迭的對大姐說道。

「那好吧,你們別逛得太晚,我與你姐夫今天就返回家去。」郭芙也不勉強,畢竟這種廟會,一年沒有幾次,對弟弟妹妹來說,是難得的熱鬧日子,對貪玩的他們來說,便如游魚得水,快活得很。

蕭月生一笑:「我們走吧,那些人又追過來了!」說罷,向郭襄與郭破虜瀟灑的擺了擺手,兩人身影瞬間不見蹤影,彷彿剛才沒有出現過一般。

郭襄搖了搖頭,暗自苦笑,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自己這個姐夫了,這般如鬼魅般的輕功,她從未見過,起碼自己的爹爹與外父是使不出來的。

她心中有些失落,有些惱怒,卻也分清到底什麼滋味,甩了甩頭,見弟弟正盯著自己,露出奇怪探尋目光,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頭去看那些糖人。這些糖人中有關公,有曹操,還有程咬金,個個色澤鮮艷,活靈活現,好看之極。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袖子被人拉動,卻是自己的弟弟郭破虜。

「幹嘛?!」她的心情尚未恢復,語氣難免有些不善。

郭破虜縮了縮頭,感覺自己二姐的心情不好,現在與她說話,實是吉凶難卜,但他也並非懦弱之人,雖然惴惴然,仍挺著身子,指了指前方。

郭襄不耐煩的轉過頭,向他指著的方向看去,秀美的臉龐瞬即表情一僵。

此時,在他們望去的方向,一團黃塵滾滾而來,塵土之中,人影綽綽,競相奔走,衝著他們而來。

「怎麼回事?」郭襄不由開口問弟弟。

「不曉得,這麼多人不知有什麼事?是不是有人打架鬧事了?」郭破虜雖然面對二姐時小心翼翼,惴惴然,但那只是積威所致,一旦遇到事情,卻顯得從容鎮定,毫不慌亂。

看到弟弟鎮定的神情,郭襄的心情也平靜下來,仔細觀看,發覺只是一些青壯男子在塵土中擠動推搡,努力向這邊奔走,心下便有些贊同自己弟弟推測,可能他們是要去打架的。

襄陽城的居民民風彪悍,雖然淳樸,平時卻動輒拳頭相向,打個不亦樂乎,一幫人與別一幫人打成一團,一通混戰,也是常見之事,如今情形恐怕便是如此,郭二小姐心中推測。郭襄忽然有些興奮,對於打架,她可是喜歡看得很,只要不是拿著兵器,不鬧出人命,這些打架更像是鬧著玩兒。

她可是在軍營中親眼見過士兵們的對練,他們的打法比起平常百姓的打架,可是天壤之別,雖是對練,卻像生死相拼。

再去看城中人們的混戰,郭襄只覺好玩兒。

但郭襄卻聽到他們口中不時冒出郭大小姐,郭大小姐的話語,心中疑惑,自己的姐姐怎會與他們有什麼瓜葛?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6:32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八章 惱怒
這幫人走得極快,眨眼間,黃塵瀰漫,撲面而來,將他們籠罩其中,逼得郭二小姐忙拿絲帕摀住子口鼻,轉過頭去,背對塵土。

襄陽城中像郭府所在街道那般用青石鋪成的極少,大都是土路,人少尚不覺得如何,一旦有多人齊齊走動,便會塵土風揚,習慣成自然,人們也不覺得如何不便。郭破虜便毫不在意,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專心的盯著那些人看。

「郭二小姐好,請問郭大小姐今日來廟會了麼?」郭襄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問自己,聲音略帶沙啞,卻能聽出說話之人甚為年輕。

郭襄轉過頭去,見到一位年青的小伙子,並非認識之人,此人面容清秀,透著一股靈秀之氣,此時黃塵覆面,頭髮與眉毛也被染黃,很是特別,令郭襄不禁想笑。

「我大姐?」郭襄抑住笑意,不想失禮於人,心下暗想,果然是與大姐有關,難道是大姐他們惹了什麼麻煩不成?大姐她穩重沉靜,不會主動惹麻煩上身,那會不是姐夫?一時之間,她聰慧的腦袋急速轉動,推測各種可能。

見到此人點頭,急切的盯著自己看,郭襄轉臉看了看已經漸漸遠去的那群人,決定實話實說:「我大姐剛才已經回府了,你找她有事麼?」

「回府了?回府了!唉……!」那年輕人聽到郭襄的話,臉上滿是失望與沮喪,低聲喃喃自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面容業已恢復了平靜,神情不卑不亢的說道:「郭大小姐今日穿著淡紅衣衫,身邊還有一人陪著,那定是郭大小姐的夫婿了?是麼?」

郭破虜在旁聽著,有些著急,忙問:「那你們是找我大姐與我姐夫麼?有什麼事吧?」

那人微微一愣,好似才看到他,忙道:「破虜少爺!小人吳長庚見過破虜少爺!」

他的態度與對郭襄迥然有異。

但在這個社會,他的行為舉止卻也頗為合乎規矩。

郭襄雖然以豪爽聞名於襄陽,名聲極響,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與她父親比起來,那只能算是瑩火與皓月之光。雖然她是郭靖的女兒,但將來終究還是別人的妻子,是別人家的人。

而郭破虜則不同,他是郭靖的兒子,將來要繼承郭靖的一切,可看做是半個郭靖郭大俠,人們對他的態度自然與他的兩個姐姐不同,況且他氣度穩重,少年老成,極肖父風,更是可以看到郭大俠的影子,人們都是親切的稱之為破虜少爺。

郭破虜拱了拱手,神色鄭重的還了一禮,問道:「不知這位大哥找我大姐有何事?」

吳長庚忙擺了擺手,急道:「叫小人吳長庚即可,小人只是剛才見有一女子,美如天仙,好像是郭大小姐,只是求證一番而已!」

郭破虜點點頭,見他並不像說謊,便道:「我大姐穿著淡紅衣衫,而我姐夫穿著寶藍長衫,那種寶藍色很少見。」

「那便錯不了,定是郭大小姐與大姑爺了!小人告辭!」吳長庚便知剛才兩人是郭大小姐夫婦,說了這會兒的話,剛才沉醉的精神頭兒也減弱了不少,不再那般癡狂。

「哦,吳大哥!」郭破虜見他轉身要走,忙叫住。

吳長庚轉回身子,滿面詢問之色。

「不知剛才那群人要做什麼,那般匆忙?」郭破虜小小年紀,已有悲憫之心,唯恐又起紛爭,鬧得不可收拾,他已生勸解之意。

吳長庚清秀的臉上微微一熱,只是被黃塵掩住,郭破虜與郭襄卻也沒有發現。

他帶著幾分自嘲的口氣說:「他們被郭大小姐的容貌迷住了,非要跟在大小姐的身後,後來大姑爺帶著大小姐離開,他們兀自不死心,要繼續尋找!」

郭襄與郭破虜恍然,做揖送吳長庚離去,兩人對視了一眼,郭襄咯咯笑了起來,郭破虜也是禁不住的嘿嘿憨笑。

郭襄心中暗想,怪不得大姐與姐夫滿臉無奈,執意要回家,原來並非是不喜歡熱鬧,而是因為被人們看得怕了,只能逃回家中。

唉,大姐的美貌,自己拍馬也趕不上!真是便宜了姐夫!旁人能娶到姐姐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那便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旁人是想都不敢想的,偏偏這個姐夫還另外有五個妻子,真是氣煞人也,想想都為大姐抱屈!

大姐也真是鬼迷了心竅,這個姐夫到底有什麼好的,除了武功好點兒之外,便是一無事處,偏偏大姐還十幾年如一日的思念著他,為他衣帶漸寬,為他削減,為他鬱鬱寡歡,最後雖然如願以償,但卻只能與五個人共同分享這個丈夫,實在氣人!實在是氣死人了!

郭襄越想越氣,簡直要氣炸了肺,狠狠的呼了一口氣,強行壓住這股邪火,但再也沒有了逛廟會的興致。

「破虜,走,我們回家!」她轉身對弟弟說道,語氣堅決,帶著命令的口吻。

「二姐……」郭破虜雖然看起來老成,卻還是孩子心性,也有貪玩的一面,看了看周圍熱鬧的人群,有些不願。

郭襄遞給麵攤老闆幾個銅錢,挑了四個糖人,塞給弟弟兩個,逕自往回走。

郭破虜嘟了嘟嘴,卻也只能無奈的跟著二姐往回走。

一路上,郭二小姐秀美的小臉面沉如水,不言不語,令郭破虜感覺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見到二姐的神情,他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只是默默而慢慢的吃著手中的糖人,細心體會香甜的美味,也是自得其樂。

「你不能走得快些麼!」前面低頭一言不發的郭襄忽然轉過頭來,向身後的郭破虜冷冷嬌喝道,此時,郭破虜一手一支糖人,看一支,吃一支,正吃得不亦樂乎的。

聽到二姐說話,郭破虜心下暗暗叫苦,千小心萬小心,盡量躲得遠遠的,還是躲不過這番暴風雨啊。

「二姐,誰惹你生氣了麼?」他忙緊走幾步,靠上前去,輕聲細語,滿面關切。

郭襄見弟弟高大的身子故意矮下幾分,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想笑,卻又忍住,神情緩了緩:「沒有!」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聲音變得平靜許多:「我只是有些累了,我們快回去歇息一下吧!」

「好啊好啊,要休息,別累著了!」郭破虜忙不迭的用力點頭,心下大鬆了口氣。

雖然郭襄沒有遷怒於人的習慣,但藉故找他一些毛病,訓斥他一番,也是難免的。

郭襄雖然怒氣未消,但有不遷怒的修養,不能把氣撒到弟弟身上,便拿手中的糖人出氣,把糖人看成是那個可惡的姐夫,用力的咬,狠狠的咬,把一旁的郭破虜嚇得夠嗆。

他們兩人回到郭府,見他們的娘正在忙著整理包袱,郭破虜不由問大姐與姐夫哪去了,被母親告知正在後花園呢。

見到小女兒眉宇間的怒氣,黃蓉倒有些奇怪,這個二女兒心胸寬廣,看事很開闊,幾乎很少有生氣的時候,這會兒不知為何竟有這般大的怒氣填膺。

他們兩人走到後花園之時,卻看到後花園中此時頗為熱鬧,人數不少,郭靖與他的四位忘年之交正在一塊兒切磋武功。

而在郭襄眼中可惡可恨的姐夫,卻拉著大姐的手,坐在花叢東邊的一個角落,悠然的看著場中兩人比武。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悄悄的往裡走,她看到場中正在比試的兩人是丁辰與趙一鳴,兩人俱是用劍高手,劍光如電,招式精絕,激烈而不失賞心悅目。

郭靖正陪著白不奇與方若海兩位長者站在不遠處,凝目注視,掃了一眼郭襄與郭破虜,便又轉回場內,觀看得極為用心。

郭靖雖然武功絕頂,但論及招式的精妙,與別外幾位當代宗師人物相比,卻遜了幾籌,但他一直不停的努力,對精妙招式,從不放過,這種虛懷若谷之心境,令他武功不斷增強。

而另一方向,花叢中有一張長條白楊木椅,郭襄的姐夫擁著自己妻子坐於其上,看也不看場中一眼,只顧低聲逗妻子說話,聲音極低,郭芙或嫣然而笑,或掩口而笑,或嬌媚的白丈夫一眼,明亮的大眼笑成彎彎的月芽兒,透出一股說不盡的嬌媚風情。

郭芙此時輕輕捶了丈夫胳膊一下,一手掩著櫻桃小嘴,微帶羞澀,輕輕低笑,忽然看到妹妹與弟弟,忙收斂笑容,努力讓表情端莊,向他們招了招手,示意讓他們兩人過去。

郭襄猶豫不決,郭破虜卻已經往那邊走了過去,郭襄無奈,只能跟在弟弟身後,慢慢挪了過去。

郭芙看到妹妹不情願的模樣,中午時丈夫在床上說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芙兒,你妹妹可能因為我將你搶走,對我懷恨在心吶!」

郭芙偎在丈夫的胸前,聽到他的話,便自被窩中露出雪白的胳膊,用小手去摸丈夫的臉,嬌笑道:「還有女人能不喜歡大哥?」

蕭月生抓住她的小手,順勢一提,大嘴用力親了親她雪藕般的胳膊,呵呵笑道:「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復將她的小手緊緊貼於自己臉龐,感歎一聲,道:「我這張臉可平凡的緊,也就是你,別的女人可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是她們有眼無珠!」郭芙話語極快,情急之下直起了身,待看到丈夫圓睜雙眼,怔怔盯著自己雪白飽滿的胸部,忙趴回被窩,淡紅肚兜低垂,越發顯得雪白的酥胸被掩進錦被之中,她深怕丈夫興致再起,現在的自己,實在無力再次承歡。

蕭月生將她擁在懷中,輕輕啃親著雪白光滑的脖頸,在她耳邊輕笑:「你可是將你妹妹一塊兒罵了!」

丈夫的嘴唇帶著火熱,丈夫的呼吸令她耳朵輕癢,忍不住咯咯嬌笑出聲,豐滿的嬌軀扭動,躲閃著燙人的嘴唇,兩人你逼我閃,鬧成了一團。

雖然知道丈夫不會說欺人之語,但郭芙心中還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妹妹怎能討厭自己的丈夫!

但有了這般心事,郭芙便注意觀察自己的妹妹,越到後來,心情越發沉重,沒想到丈夫一語成讖,襄兒不時掃過丈夫的目光中,隱隱透著幾分不喜,雖然帶著掩飾,卻難掩這個大姐的眼睛。

心中實在難以理解,自己丈夫這般優秀,為何襄兒竟不喜歡,郭芙的這般心態,實是熱戀中人的通病,也怨不得她。

郭芙相信,襄兒不喜歡自己的姐夫,是因為對丈夫不瞭解的緣故,因此,便有意令她多多瞭解一番。

因此見到妹妹,忙招手讓她過來。

蕭月生雖然對妻子的意圖一看即知,卻也不去拒絕這番苦心,在他心中,別人喜不喜歡自己,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大姐,姐夫!」郭襄磨磨蹭蹭的走近郭芙身旁,秀美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向兩人打招呼。

「過來坐!」郭芙將妹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見自己弟弟跟在二妹身後,想要坐下,便指了指丈夫身旁的位子,命令道:「破虜,你坐你姐夫身邊!」

郭芙將這個弟弟看得極重,是郭家唯一的香火,因此處處嚴格要求,最看不得他像跟屁蟲似的跟在二妹身後,一點兒也沒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魄。

大姐的話便是太后懿旨,二姐的話他還敢可聽可不聽,對大姐的話,他可只能遵從無違,因為他知曉大姐深愛自己。

作為母親的黃蓉,心思多是放在幫助丈夫與管理丐幫之上,嘔心瀝血,忙得很,甚少有機會管教子女,平時多是郭芙教導自己的弟弟妹妹,長姐如母這句話,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郭破虜一手拿著一支糖人,已經初見崢嶸的穩重氣度中,卻又顯出幾分孩子氣來。

蕭月生順手接過小舅子遞過來的糖人,毫不客氣的送至嘴裡,舔了幾口,感覺味道一般,不知為何他們竟然這般喜歡,只是他毫不顧忌形象的行為惹得小姨子又是蹙了幾許秀眉。

「襄兒,為何不多逛一會兒,這般早就回來?!」郭芙推開妹妹遞過來的糖人兒,輕斜玉面,不解的問。

「唉,沒意思!怪累人的,不想逛了!」郭襄收回糖人,歎了口氣,眼睛轉向場中比試的兩人,秀美的面容佈滿意興闌柵。

「看來咱們二小姐長大了呀!」郭芙輕笑,她很少見到妹妹有這種表情。

郭襄從來都是精力充沛,生機勃勃,喜歡熱鬧場面,玩起來頗為瘋狂,沒想到這次竟有沒意思的感慨,郭芙感覺格外稀奇。

「唉!大姐,別提了!」郭襄轉過頭看了看大姐,發覺大姐確實美得過分,也怪不得廟會那些男人那般瘋狂。

她暗自思忖,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如今的大姐,整個人神采飛揚,像是週身在隱隱散發著瑩瑩的光芒,美得不可方物,嫁給姐夫,她真的那般幸福麼?

「怎麼了?……小小年紀,別總唉聲歎氣的!」郭芙不滿的追問,見她索然的樣子,順便教訓了兩句。

「你們走後,廟會上有一幫男人瘋了似的在找你,那些人都被大姐給你迷住了!」雖然是自己的大姐,郭襄身為少女,正是格外注重容貌之時期,自然免不了帶著幾分羨慕的口吻。

郭芙矜持的輕笑,只要是女人,聽到別人被自己迷住,大都會生出喜悅與自豪。

「是啊,大姐,你可真厲害!」郭破虜忽然探頭插了一句讚歎。

蕭月生與郭破虜看似在靜靜觀看場中比武,卻是耳朵豎起,一字不漏的聽著妻子與小姨子的說話。

被弟弟這般稱讚,郭芙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叉開話題:「襄兒,你去不去姐姐家玩耍,今天隨我們一塊兒走吧?」

邀妹妹去自己家玩耍,是為了讓她多多瞭解她的姐夫,再說自己過得幸福,也極想有人分享心中的快樂。

郭襄搖了搖頭:「都快過年了,要去也得明年再去。」

郭芙瞄了丈夫一眼,見他只是盯著遠處的兩人激鬥,毫無表情,便對妹妹點點頭,微笑道:「嗯,好吧,等過了年,便去姐姐那邊玩兒,那邊好玩的地方多的是,還有若男陪著你們,你與破虜一定會玩得樂不思蜀!」

郭襄想到了楊若男,不由眼角帶笑,她與楊若男最是投脾氣,兩人都是聰明絕頂,精靈古怪,很多主意兩人一經討論,便會精彩十倍,玩起來最是痛快,酣暢淋漓的感覺令她回味不已。

此時場內兩人已經結束較量,兩人長劍歸鞘,縱聲談笑,絲毫不將勝負放心上,這般切磋,他們幾人經常進行,爭強好勝之心早已淡薄得很,求的還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蕭公子,煩請過來敘話!」鬚髮皆白的方若海拱了拱手,長聲招呼,頗為客氣。

其餘眾人亦是齊齊看過來。

蕭月生心中頗感無奈,對於武功,他實在提不起興致,便如現代社會中,博士生去做小學生的算術題,讓他怎能有興致,但偏偏所遇之人無不是習武重武之人,他實在無奈得很。

郭芙看到丈夫懶洋洋的不想動彈,忙輕輕推了他一把,不讓他太過失禮。

蕭月生看到岳父大人也盯著自己,不能不給他面子,緩緩站起身來,穿過花叢,慢慢踱步至場中。

方若海一撫垂及胸前的銀鬚,呵呵笑道:「自上次聽聞蕭公子的高論,老夫自覺武功精進不少,還未有機會拜謝!」

蕭月生淡淡笑了一笑,拱了拱手:「方前輩太過客氣,小子只是紙上談兵,胡亂臆測,當不得真的!能對方前輩有所助益,則是上天有意,借在下之口以嘉老前輩的俠義之心罷了!」

趙一鳴哈哈大笑幾聲,精壯的大手拍了拍蕭月生的肩膀,看他的手形,實難想像他的劍法精妙若斯。

郭靖撫鬚微笑,目光中滿是嘉許,他已完全進入岳父的角色,看待蕭月生的角度自然也不相同,雖然仍覺他高深莫測,卻並未因此而仰視,已然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女婿。

天山丁辰、天南白不奇皆是稱蕭公子的高論令自己獲益匪淺,感激不盡。

郭芙見到丈夫受這麼老前輩的推許,仍是表情平靜,不驕不躁,心下讚歎,自己的丈夫果然心胸如海,寵辱不驚,真是越看越愛,對上天充滿感激,令自己終償夙願,嫁得此人為夫。

對蕭月生武學的豐瞻見識,方若海四人敬佩不已,雖知他是天雷神爪孫子明的師傅,但從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分析,卻似是似非,難以確定其修為的深淺。

內功深厚之人,眼神閃動間,總會隱現精芒,是體內真氣循環的體現,而且練武之人長時間修練某種招式,形成一種習慣與本能,舉手投足間難免帶著招式的影子,總是有跡可尋的,稍有眼力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武林中人與平常人的不同。

蕭月生雙眼平常,並無精芒隱泛,仔細觀察之下,只是覺得溫潤深邃,異於常人,而他的舉手投足,自然和諧,無一絲長久練功所致的定勢動作,可他的步法雖輕盈而不虛浮,卻與平常人迥然有異。

一通觀察下來,他們也弄得有些糊塗,似是而非,實在無法斷定他的深淺。

從未親見蕭月生的身手如何,他們心中自然是好奇不已,平常論武之時,也不時談論猜測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如今有機會一飽好奇之念,他們又怎會讓機會在面前溜走?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4 22:16:43

第一部 神雕 第四十九章 比劍
天公做美,臨近年關的這幾日,天氣格外的清朗明媚,煦日高照,讓人的心情不由隨之開朗。

    只是太陽在冬天也是極愛偷懶,早早的就往西墜,尚在申時,便已是陽光斜照,將人影拉得頗長。

    郭府後花園的小武場上,蕭月生懶懶的提著把長劍,手臂松垮,軟綿無力,即使劍身上反射的寒光,卻也讓人感覺不出一絲寒意。

    望著手中的長劍,看著溫暖的夕陽照射劍身,泛出的是一抹溫柔的劍光,蕭月生微微出神,忽然升起幾分溫柔的心緒,不受輕輕瞄向站在不遠處的郭芙。

    郭芙一身淡紅的衣衫,被夕陽一染,變成了深紅,衣袂隨風輕擺,款款而動,現出她婀娜玲瓏的身形。

    紅潤光潔的臉龐,柔美動人,令人恨不得捧在手心。

    一雙明亮的大眼,波光閃閃,脈脈的情意傳至蕭月生的心頭。

    蕭月生輕微提了提嘴角,眼楮中帶著幾分笑意看了她一眼,令郭芙的心怦怦得跳,丈夫提劍揚眉的神情,實在瀟灑得令她受不了。

    郭襄明眸大睜,看到丁辰老前輩神情肅穆,劍身橫在身前,緩緩提步,漸漸靠近自己的姐夫,他的神情姿態俱是鄭重無比,與姐夫松垮的姿態天差地別,郭二小姐心中大為激動,終于能夠看到這個姐夫的武功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丁辰面容清瘦,身形挺拔,手指修長,橫劍邁步,玄色的長衫隨風微微飄動,透著磊落之氣。

    緩緩步至蕭月生身前,丁辰的呼吸變得悠長細緩,眼神越發集中,漸漸明亮如電,如兩柄寒劍橫空,不停的在蕭月生身上游弋,覓機而動,行雷霆一擊。

    “丁前輩,得罪了!”蕭月生自郭芙身上收回目光,松垮的手臂將垂下的長劍輕提,橫在腹部。

    “嗡——”的一聲響起,震人心魄,蕭月生手臂一緊,輕抖長劍,發出震顫之聲,如龍泉錚鳴,不甘雌伏,欲要沖霄而起。

    蕭月生將長劍一豎,是劍中的童子拜佛式,以示相敬,隨即翻腕平劍,輕輕淡淡直刺。

    “鐺——”長劍相擊,金鳴之聲隨之響起,丁辰將蕭月生徑直刺向自己中宮的一劍擋在身外。

    隨即劍式向前疾削,手腕輕抖,劍尖劃著半弧,罩向對方巨闕至天突諸大要穴,尋隙而進。

    蕭月生雖然對武功興趣不大,心中卻也是贊丁辰的用劍火候精純,端是這一劍使來,不蘊不火中深蘊凌厲,便可見一般。

    蕭月生並未御擋,反是不緊不慢的斜挑劍尖,已刺達丁辰腕前,封其前進之向,逼其改變劍式,無法向前。

    手腕乃劍之根與源,亦如兵中之帥,遇襲則必傾力而救,一切變化便盡破去,劍法便是以虛勝實之術,沒有變化之妙,便如鳥斷翼。

    丁辰斜進一步,避開刺向腕間的劍鋒,仍是刺向蕭月生前胸諸穴,借步法之利,劍勢更疾,如電光火石,隱隱帶著嘯聲。

    蕭月生兩腳一轉,平斜踏出一步,已滑至丁辰左側,脫出劍勢籠罩範圍,挺劍刺其左肩。

    丁辰亦是踩著步法閃開,手上劍勢急轉,如大海波濤一般的劍勢無窮無盡的將蕭月生包圍其中。

    無量劍,取劍勢無量之意,如大海滔滔,綿綿不絕,一旦身陷其中,便是欲抗無力,只能被滔滔劍勢淹沒。

    蕭月生舍易取難,舍一切神通不用,只以劍招對敵,以招破招。

    當初在現代社會讀小說時,他對獨孤求敗頗為好奇,更想一探究竟到底有沒有這般無所不破的劍法。

    他雖舍一切神通,但畢竟已非是凡人之軀,力量速度皆是舉世無兩,思維如電,比常人快了十幾倍,以其眼力,凝神一聚,平常人看起來快愈閃電的速度,在他眼中卻有些慢騰騰的感覺,他大可從容想想,再出招式以應付,外人看來,便是他從容自若,往往後發先至,只是他的招式實在與精妙無緣,東刺一劍,西捅一劍,倒有些像小孩打架時胡亂揮舞,顯得頗為笨拙。

    只有場內的丁辰知曉其中滋味,對手仿佛能看破自己劍招,每一劍總是料敵先機,封住自己欲使之招,迫使自己臨時變招,如此一來,所出每一招,都非自己所願,實在窩囊得要命。

    十幾劍過後,丁辰隱隱感覺氣血浮動,流通不暢,胸間漸積郁氣,氣息糾結于此,體內真氣漸有燥動,生起無法駕馭之感。

    細細一層冷汗現于他額頭,他忙收起無量劍法,以他從小而習的天山派劍法應敵。

    天山派劍法靈動變幻,姿勢嫻雅,不沾煙塵之氣,招式極為賞心悅目,仿佛是一套劍舞之術。

    步法乃是天山劍法的重中之重,通過靈活的步伐,帶動身形變換,使劍法靈動迅捷,即使是上身不動,定定舉劍,全靠步法,也是威力極強。

    以威力而論,天山劍法比之無量劍法差得極遠,但在靈活游斗上,天山劍法比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的無量劍要強上不少。

    丁辰畢生精研劍法,對氣血的流動極為敏感,一旦覺察到自身的險境,便知曉是因為自己強行改變劍式而致氣血不暢,時間一久,便有走火入魔之危。

    他經驗豐富,當機立斷,便棄威力宏大的無量劍法不用,以天山劍法應戰,以調順體內氣息的流轉。

    只是蕭月生眼光銳利,無量劍法還能入眼,天山劍法在他面前,實是漏洞百出,即使是用劍大家的丁辰妙手施展,也無法彌補其短,唰唰兩劍,丁辰只覺眼楮一花,手腕一麻,“啪”的一聲,手掌空空,長劍竟已經歸于腰間的鯊皮劍鞘之內。

    “承讓!”蕭月生收起長劍,拱拱手,神態平靜,未露一絲別的表情。

    丁辰滄桑的臉上帶著幾分茫然,看了看蕭月生,又看了一眼已經歸鞘的長劍,長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蕭索︰“佩服,唉——,蕭公子劍術之精,老朽望塵莫及!”

    旁邊幾人唯有郭靖能隱隱看到剎那間所發生之事,其余眾人只覺眼楮一花,兩人已經收劍入鞘,停戰罷手,最後那幾劍,實在快得有些不可思議,也有些莫名其妙。

    郭破虜皺著眉頭,用力的想,只是他的記性不佳,剛才展現的精妙劍法,他一招也未記住,只是感覺姐夫的劍法實在平凡無奇,好像只是玩耍一般,無一招妙式。

    “大姐,是姐夫贏了麼?”他轉頭問正盯著自己丈夫的郭芙。

    “嗯,好像是吧。”郭芙忙將脈脈的目光從丈夫身上移開,語氣卻也有幾分不確實,她也未能看清具體的情形,只是對丈夫有著強烈的信心而已。

    她轉眼去看自己的妹妹,卻見郭襄正蹲在地上,一手抱膝,另一手以糖人作筆,在腳下的青石上亂劃,秀美的臉上神情專注,口中念念有詞,邊念邊劃,沉浸其中,忙得很。

    “二姐……”郭破虜不再去想剛才的招式,抬頭看到二姐的奇怪情形,倒有些擔心,忙招呼她,想要喚醒她。

    郭襄頭也未抬,恍如未聞,兀自飛快的劃著糖人,關公模樣的糖人尚未動口,便已經被她磨去半截,腳下的青石滿是紅紅綠綠的劃痕。

    “二姐——!”郭破虜更加擔心,聲音加大,想要去拽二姐的衣袖,卻被大姐擋住。

    “破虜,別去打擾你二姐,她正在想剛才的劍招呢!”郭芙此時已經明白妹妹所思。

    自己這個妹妹自小聰明異常,比起娘來,雖然略有不如,相差亦是有限,記性也是奇好,比武過後,往往能將所有招式記個八九不離十,這種本領,她也唯有羨慕而已。

    剛才丈夫與丁老前輩的切磋時間極短,招式亦是有限,憑自己妹妹的記性,自然能記個七七八八。

    “奇怪,奇怪!”郭襄喃喃自語,她仍是蹲著,微微曲背,一手托著秀臉,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半截的糖人一下一下的點著地,一幅苦思不解的神情。

    郭破虜也蹲了下來,歪頭看著二姐,悶聲道︰“怎麼了,二姐?”

    郭襄被眼前忽然出現的臉嚇了一跳,輕輕捶了下郭破虜,搖頭道︰“沒什麼,是剛才的招式,奇怪得很!……唉,說了你也不明白!”

    郭破虜無奈的搖了搖頭,有些懊惱,自己不夠聰明,也是沒辦法之事。

    “怎麼奇怪?”郭芙其實心中亦有同感,見到弟弟有些傷心,忙開口問道。

    郭襄話一出口,知道傷了弟弟的自尊,心中後悔不迭,听到大姐相問,忙回答︰“唉,就是不知道奇怪在什麼地方,才是感覺奇怪呢!總之,是說不出的別扭,看著就難受!”

    郭芙看了一眼听得茫然的弟弟,心中微微嘆氣,以天分而論,自己寄于厚望的弟弟確實比他二姐差上許多,他想要繼承郭氏一脈的衣缽,實在困難不少,任重而道遠。

    郭襄說得“別扭”兩個字,將郭芙觸動,忽然省悟為何感覺奇怪與不舒服,原來就是出在“別扭”二字身上。

    她欲要解說,自己的母親卻翩翩而至,一身鵝黃的夾襖長裙,踏著夕陽而來,風采逼人。

    “你們姐弟三個在說什麼?”黃蓉上前握住大女兒的玉手,微微一笑。

    她看到自己丈夫、女婿正在與府內的四位客卿不停的比比劃劃,知曉他們是在論武,便不去打擾,自己的大女兒馬上就要走了,她感覺今日的時間過得格外快,還未等她緩過勁來,女兒便又要走,來去勿勿,牽腸掛肚,甚是不舍。

    “娘,你可是來晚一步,姐夫跟丁老前輩剛剛比完武。”郭破虜微帶遺憾的口氣,甚為自己的娘遺憾,錯過好戲,怎能不遺憾。

    黃蓉見兒子憨厚的模樣,與丈夫年輕時一模一樣,心中喜愛,輕笑道︰“哦?那倒真是可惜了!”

    我們的郭二小姐仍沉浸于兩人比武的招式中,越想越是難受,越是難受越是苦思,胸口煩悶,氣息不暢。

    “襄兒!”黃蓉已有所覺,迅速的拍了一下二女兒的後背,渡過一道內息過去。

    “呼——!”郭襄長長吁出一口氣,蒼白的秀臉忽然間涌出一層胭脂嫣紅。

    她朝母親笑了笑,小手拍了拍自己已是頗為高聳的胸脯,翻涌郁結的內息已經平順,如果沒有自己母親的及時相助,免不了要自己傷了自己,真是好險,她暗中僥幸不已,也是心驚不已。

    “怎麼回事,襄兒?”黃蓉皺著秀眉,心中感覺奇怪。

    “襄兒,準是又去想那些劍招了吧?”郭芙比自己母親反應慢,但也是覺察出了妹妹的異狀。

    郭襄點了點頭,秀臉微苦,嘆息一聲,搖了搖頭︰“真是怪異得緊!怎麼想怎麼難受!”

    見母親黃蓉用探詢的目光望著自己,郭芙朝丈夫那邊看了一眼,苦笑道︰“剛才蕭大哥與丁前輩比劍,招式極其別扭,襄兒定是苦思不解,陷入太深,才受其影響。”

    郭破虜剛想開口,卻張了張嘴,未發出聲音,他倒是未覺得有什麼別扭的地方。

    黃蓉看了看不遠處幾人,此時他們仍在不停的比劃,彼此探討著劍招的優劣,丁辰與趙一鳴還不時親自比劃兩下,緩緩出招,而蕭月生在旁指正其中優劣。

    他們幾人極為認真,蕭月生也不吝口舌,他也被這幾個老者對武功的痴迷與精益求精所感動,收起了自己的喜厭,盡心指點。

    “襄兒,快過去那邊,你姐夫正在講解劍法。”郭芙偶爾一抬眼,見到丈夫正在指點劍法,知道機會難得,忙招呼妹妹過去听。

    郭襄忙抬眼望去,見到場中幾人情形,知道大姐所言不虛,顧不得對姐夫的復雜心思,忙靠前去听。

    “出劍要看對手,招死人活,對于一般高手,精妙而迅疾的劍招便足以克敵,但對于一流高手,這些便不足恃,關鍵便是以勢而勝之。你看這一招劍法,招式精妙異常,對待尋常高手,對方反應不及,無力應付。”蕭月生指了指丁辰緩慢使出的劍招,對旁邊白不奇幾人解說道。

    “但如換成諸位這般絕頂高手,威脅卻不大,非是這一招劍法不夠精妙,而是施用之法有別!”他一邊指點,一邊將腰間的劍拔出來,依勢將丁辰剛才所施之招劃了出來,只是手腕輕顫,使寒芒刺人的劍尖顫抖不已,如靈蛇吐信,森然嚇人。

    “這一式,施展起來,便要凝而不發,使之攻擊之處模糊不清,令人防不勝防,使劍式如彎弓蓄勢,對方出劍之時,便是出現破綻之時,再行雷霆一擊,則威脅更甚!這便是所謂的蓄勢,以勢勝!”說著,蕭月生將閃爍不已的劍尖刺了出去,一聲輕嘯,快如閃電。

    眾人怔了一怔,被這凌厲的一刺驚得呆了一呆,隨即贊嘆不已,剛才比劍之時,蕭月生總是輕輕綿綿,毫不用力,沒想到用力刺出的一劍,卻是這般凌厲,僅是這一刺之勢,便令他們升起欲避無從之感,實在有些駭人。

    郭襄在旁听得若有所悟,原來招式的應用還有這般講究,以前自己一直遵從父母的教導,務要將招式練得純熟,變成自己的本能,能夠隨心所欲的應用,對敵以精妙的招數為要,要讓對方無法招架,欲避無從,出劍求的是快與妙,從未想過慢。

    看在姐夫在夕陽下披著一層金光的身軀,郭襄發覺原己的姐夫倒也並非浪得虛名。

    只是她畢竟年紀太輕,無法領略蕭月生所說的勢,只是從中受到啟發,領悟了劍招的快慢之理。

    蕭月生將長劍歸于鞘內,掃了一眼身旁沉思的眾人,看了看天色。

    夕陽在山,金烏欲墜。

    “觀瀾,吃了晚飯再回去吧!”黃蓉走到丈夫郭靖身邊,推了推他,邊對女婿笑道,她已經從女兒口中得知,自己女婿只需眨眼的功夫便可穿梭觀瀾山莊與襄陽城。

    郭芙看了看丈夫,她心下甚是希望丈夫能夠答應。

    “嗯,行啊!”蕭月生點了點頭,妻子殷切的目光他能感受得到,“你餓了麼?”他體貼的問郭芙。

    “娘,我們快些吃飯吧!我有點餓了!”郭芙明白丈夫的意思,微微一笑,忙對母親說道。

    方若海幾人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對人情世故自然深諳于心,知趣的拒絕了一塊兒進餐的建議,說是要繼續探討一下蕭公子剛才所說之劍術之理。

    女兒又要離開,黃蓉看著夕陽斜照,萬物披霞,心情說不出的落寞與難受,也沒有心思再加邀請他們。

    蕭月生見到岳母大人滿懷愁緒,便笑著開解︰“岳母,過了年十五,我便送芙兒過來,讓她盡情玩個夠,你看如何?!”

    黃蓉大喜,卻也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實在太過疼愛這個女兒,從小便是自己的心頭肉,未嘗離開稍長時間,驟然離開家門,讓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實在不習慣,一天到晚都在掛念著她。

    吃飯時,便猜測此時芙兒是不是正在與丈夫一起吃飯,入寢時,便想此時女兒是不是已經入睡,有沒有什麼煩心事?這般牽腸掛肚的想著女兒,實在是為人母親的無奈啊!

    萬幸這個女婿還是個通情之人,能夠體貼自己的心情,實在難得。

    郭靖在旁搖了搖頭,自己妻子實在太過寶貝這個大女兒,都嫁人了,成了人家的妻子,還是這般舍不得,真是不知如何說她。

    黃蓉想想只有半個多月時間便能再見到女兒,離別之愁緒大減,席間不停的幫女婿夾菜,倒是讓蕭月生受寵若驚。

    “娘!我還要吃呢!”郭襄見母親將面前一盤香燻肉絲挪到了姐夫跟前,實在看不過眼,櫻桃小嘴輕輕撅起,出聲抗議。

    郭芙莞爾一笑,低下頭裝作什麼也沒听到。

    難得自己的娘親自施展妙手,郭破虜大口大口的低頭猛吃,不聞不顧身旁之事。

    黃蓉瞪了小女兒一眼,對有些不好意思的女婿笑了笑︰“別理她,她小孩子家,不懂事!”

    蕭月生苦笑一下,“岳母,我吃飽了!”

    “吃飽了?”黃蓉頗為詫異,“怎麼吃得這麼少,是飯菜不合口味麼?”

    蕭月生笑了笑,“我飯量不大。”

    這倒並非他的違心之言,這桌菜肴水準已經極高,雖然比小鳳還差一些,卻已經極為難得。

    郭芙知道丈夫的胃口極為挑剔,便請求母親,請她一顯身手,因為小鳳的廚藝實在高絕,郭府的廚師與之相比,郭芙雖覺味道親切,卻也有些難以下咽,更別說自己的丈夫了。

    郭襄狠狠瞪了自己姐夫一眼,被他踫個正著,慌忙移閃眼神,低下秀臉,老實吃飯。

    四個大紅包袱,兩個郭芙拿在手,其余兩個掛在蕭月生背後,極為顯眼,看著有些滑稽。

    這是黃蓉這個丈母娘施展鐵腕手段,強按著兩人帶上,里面是些衣物與糕點,還有些首飾之類,大多是送給蕭月生其余五位妻子之物。

    蕭月生總算領教了這個岳母大人的難纏,只能苦笑著接受,兩個大紅包袱系在背後,他的形象破壞無遺,他能看到小姨子明眸中翻涌的笑意。

    不等母女兩人說幾句離別之語,他便快刀斬亂麻,說了句“就這樣吧,我們夫婦要先告辭了!”,拉著郭芙的玉手,輕輕一閃,身影便消失在大廳。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1:33:46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章 勸解
黃蓉有些目瞪口呆,她還未反應過來,女兒便已經不見影子了,她還有滿腔的話想對女兒囑咐呢。

    “娘!”郭襄倒是見怪不怪,搖了搖母親的衣袖,“別看了,大姐他們已經走了!”

    黃蓉醒過神來,嘆息一聲,掃了掃整個大廳,確實沒有了大女兒的身影,禁不住有些惆悵,這個大廳也顯得空蕩了幾分。

    郭襄坐回桌旁,舉箸繼續吃飯,想吃的菜都被自己的娘端到了姐夫面前,她吃得極不盡興。

    郭靖穩穩的坐在桌旁,看著小女兒的極好胃口,想想不久以後,她也要成為別人家的妻子,心下便有些不舒服,身為父母,確實不易啊!

    “娘,大姐跟沒跟姐夫說讓他教我練武的事?”郭破虜見識了姐夫的絕頂身手,心中發癢,恨不能自己能有這般本領。

    黃蓉收拾心情,想想半個月後便可再見到女兒,心中也沒那般難過,對兒子笑道︰“你姐夫曾送來補天丹,過一陣子你先服下一枚,即使你姐夫不教你武功,他的幾位夫人也是高手,讓她們教你。”

    郭破虜大失所望,撓了撓頭,“她們還沒爹的武功高呢!還不如跟爹學!”

    “你爹武功再高,那也是他自己能使,卻是教不了別人的!”黃蓉橫了丈夫一眼,帶著幾分笑意,“再說那幾位夫人可不比你爹的武功差,你大姐不是說了麼,你最佩服的孫子明大多是由師母授藝,你姐夫懶得很,是不大管他的弟子的!”

    “娘,補天丹是什麼?這名字好大的口氣。”郭襄見到弟弟復又變得興奮不已,撇了撇小嘴,放下竹箸,拭了拭嘴角,好奇的問。

    “你姐夫當初送來的聘禮中,便有一瓶補天丹,據說能提高人的資質與根骨。”

    “哦?這般神奇?真的麼?不會是他夸大其辭吧!”郭襄秀臉上好奇與懷疑並存。

    從未听過丹藥有這般神效,丹藥大多是療傷之用,即使是像百年人參千年首烏一類奇藥,也只是有限的增加一些內力而已,改變人的根骨?她自然無法相信!

    郭靖站了起來,他已經吃完了飯,便想去找方若海四人,繼續探討一下劍法。

    “既然觀瀾如此說,大概錯不了,過兩天便讓破虜試試!”郭靖邊說邊往外走。

    郭襄歪著頭,看了看弟弟躍躍欲試的神情,笑道︰“不知道破虜吃了能變成什麼樣子,會變得聰明過人?嘻嘻……”

    郭破虜撓了撓頭,憨憨一笑。

    “娘,你對姐夫干嘛那麼好?”郭襄偎到黃蓉身旁,拉著自己母親的長袖,半是不解半是埋怨的問。

    黃蓉嫣然一笑,拍了拍女兒的秀臉,“女婿如半子,我自然要對他好,再說你姐夫身世堪憐,從小無父無母,隨師父在山中修道,清苦了半生,我這個做岳母怎能不對他好些?”

    郭襄從未听過姐夫的身世,看他瀟灑又帶著懶散的行事,實在不像是從小孤苦的樣子。

    “二姐,你是不是討厭姐夫啊?”郭破虜雖然駑鈍,但自小與二姐玩在一起,對她的一舉一動熟得不能再熟,此時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郭襄瞪了弟弟一眼,沒有說話。

    黃蓉絕頂聰明,自然感覺出了二女兒的異狀,隱隱發覺了她對大女婿的不喜,只是尚未明顯表示出來,她也未曾深想。

    “破虜說的是真的?襄兒?”黃蓉暗暗有些擔心,如果二女兒討厭自己的姐夫,將來姐妹兩人會生隔閡,實非她所願見。

    郭襄又瞪了弟弟一眼,秀美的臉上綻放笑容,“破虜的話當不得真,”她歪了歪頭,輕跺了跺蠻靴,“我對姐夫……,嗯,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

    黃蓉心下微微一沉,蹙了蹙娥眉,有些憂慮,吸了口氣,平靜一下心情,表情變得平和︰“這是為何?”

    郭襄見母親表情變化,透著一絲凝重,心下不解,漫聲道︰“嗯,女兒也不曉得,大姐為他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卻只能做他的其中一位妻子,真替大姐不值!”

    黃蓉拉著小女兒的酥手,坐到飯桌旁,將破虜攆了出去,要跟女兒談談心。

    此時天色已經變暗,大廳內燭火已經點起,四角俱是油燈,將大廳照得亮如白晝,郭靖雖然儉樸,但在晚上的火燭用度上,卻毫不吝嗇,盡量明亮。

    桌上的殘羹剩飯仍是余香未絕,在大廳內飄蕩,隱隱的香味不時飄入她們口鼻間。

    黃蓉坐在桌旁,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小女兒,欲說無從。

    “娘——?”郭襄被母親直直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低下秀美的面龐,輕聲嬌喚一聲。

    “唉——!”黃蓉嘆息一聲,起身自己倒了一盞清茶,也顧不得熱得燙人,用力飲盡兩口,坐回女兒身邊,杏黃的襦裙,邊袂飄動,舉止優雅,風姿迷人。

    “這也怪不得你,唉!……你爹爹雖然功成名就,卻未嘗娶妾增妻,對我情深恩重,我自是感激不盡。”黃蓉眼楮望著牆角處的油燭,絕美無倫的臉上露出一抹甜蜜。

    “像你爹爹這般的奇男子,世上又能有幾人?……遇到你爹爹,是上天對為娘的莫大恩賜!”黃蓉的臉上甜蜜越盛。

    郭襄看著母親幸福的表情,心中又是溫馨又是羨慕。

    “但自古紅顏慕英雄!”黃蓉玉顏輕轉,目光清亮如水,掃過女兒年輕秀美的嬌容,“出色的男人總是不乏女人的青睞,縱便是你的爹爹,當年……”她忽然頓住,不再往下說。

    華箏公主的面容忽然在她腦海浮現,這麼多年過去,當年那張俏麗的面龐,清晰如舊,她不遠千里,自大漠追到江南,卻最終傷心面去,一無所有,甚是可憐。

    “爹爹當年怎麼了?”郭襄好奇頓起,忙追問。

    自己的爹娘這麼多年,恩愛不減,令她羨慕不已,他們兩人年輕時候,定然是大有故事,她極想知道。

    黃蓉從恍惚中清醒,瞄了女兒一眼,抿嘴嫣然一笑,“當年沒有為娘追著他,你爹爹早已經是蒙古的金刀駙馬了!”

    “哦——?”郭襄好奇愈盛,挪了挪木椅,向前探了探苗條的嬌軀。

    黃蓉伸出蔥蔥玉指,輕點一下女兒的眉心,輕笑道︰“眼楮睜這麼大做甚?!”

    “娘——!快說說,爹爹怎麼會做金刀駙馬?”郭襄直了直身子,大是焦急的催促。

    “唉,這些陳年往事,不說也罷,……時間過得真是快,眨眼之間,你們都成大人了,我們呢,也都老嘍!”黃蓉不想多說。

    郭襄明眸微微一轉,盈盈起身,將茶幾上的茶壺拿來,兩手執壺,極為恭敬的為母親添茶。

    “娘,女兒求您了,快跟我說說金刀駙馬的事吧!”郭襄將茶盞添滿,雙手敬上,輕語相求。

    黃蓉撲哧一笑,如玫瑰盛開,看著女兒如熱窩上的螞蟻,實在有趣得很,黃蓉雖是上了年紀,少女時的調皮仍未褪盡。

    郭襄使出渾身解數,軟語相求,撒嬌奉承,小手拽住母親衣袖,直搖得黃蓉渾身發軟,她方才開了口。

    …………

    听完華箏公主與爹爹的往事,郭襄神往不已,輕笑︰“沒想到老實的爹爹也是艷福不淺呢!”

    黃蓉輕拍了一下小女兒,沒大沒小,還敢取笑自己的爹爹,倒是與年輕的自己極像。

    “總之,越好的男人,越是有女人追隨,尤其是武林中的女子,個性獨立,大膽得很,而好男人往往心軟得很,不忍令女人傷心,常常弄得情債纏身,或者逃開,或者兼收,像你姐夫這般人物,雖然其貌不揚,少了幾分吸引年輕女子的魅力,但那些慧眼獨具的女人,卻是難以抗拒于他!”

    黃蓉說得口干舌燥,將變得溫熱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盞,對起身執壺的小女兒復道︰“喏,你大姐便是最好的一例!”

    “哼!大姐那是鬼迷心竅!”郭襄重重放下茶壺,雖覺娘說得有理,卻仍是不忿于大姐輕賤自己,去與別人同享丈夫。

    黃蓉笑著搖了搖頭,努力勸道︰“你應該這麼去想,如果不嫁給你姐夫呢,你大姐這輩子定會孤苦終老,一生寂寞孤單,而嫁給了你姐夫,雖然與別人一起擁用丈夫,但比起孤苦一生,卻是天壤之別!看你大姐現在的神采,便知道她過得如何幸福了,這便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東西,實在不值一提!”

    郭襄想起了大姐那微微發光的臉,比起原來,像換了個人似的,姿色更加傾國傾城,只是與相貌普通的姐夫站在一起,卻總感覺委屈了大姐!

    郭襄雖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平常交朋友從不顧及穿著與相貌,但豆寇少女,極為愛美,理想中的白馬王子,自然是越英俊越好,縱然她性情異于常人,也是難以免除少女的天性。

    黃蓉輕輕起身,未打擾小女兒的沉思,說了這麼多,費盡口舌,還不能解開她的心結,就只能靠時間來解決了,她慢慢走出了大廳,大廳內唯有郭襄坐在桌邊,靜靜沉思,油燭燃燒不停,偶爾響起 啪之聲。

    蕭月生擁著郭芙,踏足觀瀾山莊的內院。

    桃花樹下,那些石桌石凳此時泛著瑩瑩的白光,將桃樹籠罩其中,光暈之中,滿樹桃花微微閉合,像無數正在沉睡的美人兒。輕風徐徐,樹枝婆娑,淡淡的桃花香氣與地下的青草氣息混合交溶,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而石桌旁,沐浴在瑩白的光輝之中,一位姿色絕俗,楚楚動人的女子手捧書卷,輕倚玉桌,風姿雅致,氣質嫻靜。身倚的玉桌之上,一只紅黃毛色的小兔蜷身靜靜趴著,眼楮微眯,似睡非睡。

    此時她似有所覺,自書中抬眼,盈盈秋波如一泓清泉,將蕭月生兩人浸入其中。

    “完顏姐姐!”郭芙輕呼,頗感意外,同時接住一躍而至自己懷中的小兔赤霞。

    完顏萍掃了丈夫一眼,以書卷掩嘴,眼中笑意盈盈,如星光下的清泉蕩漾,泛起粼粼的波光。

    郭芙順著完顏萍的目光,見到丈夫正背著兩只紅包裹,模樣有些狼狽,忙伸手幫他卸下包裹。

    “芙妹妹,怎麼回來得這般早!”完顏萍將書卷置于玉桌之上,走上前幫忙拿包袱。

    “回來晚了,怕大家擔心,況且大哥在那里呆得很不耐煩呢!”郭芙微斜了一眼自己丈夫。

    小兔赤霞舒服的趴在郭芙懷中,眯著眼楮,享受著郭芙玉手的撫摸,小巧的臉上竟然帶著幾分陶醉。

    蕭月生看著暗笑,順手摸了摸它的耳朵,漫聲答道︰“我哪有不耐煩!?我覺著今天自己的耐心可是大得很!”

    完顏萍將他背後的包袱解下,聞言撲哧一笑,容光燦爛,“大哥你就是對別人耐心不夠,動不動就不耐煩!”

    蕭月生無奈的搖頭不言,他自己也知道完顏萍說得不錯。

    此時小玉諸女一起過來,院子熱鬧了起來。

    小鳳小月端來水果點心,在玉桌上擺開,幾女便打開包袱,看看黃蓉帶來的禮物。

    即使她們非是庸脂俗粉,也免不了女子的特性,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也能談得津津有味,興高采烈,倒是令蕭月生又是敬佩,又是羨慕,為何自己總是感覺無聊呢,漫漫時間,如今便已有些無聊,未來又如何渡過?

    人活在世,煩惱總是如影隨行,即使如自己這般跳出五行,也是無法拒絕煩惱加身,沒有人生苦短之憾,便來人生漫長無際之感,這便是人的局限吧。

    帶著滿腹的感嘆,蕭月生靜靜離開內院,往外面行去。

    他腦海中已經呈現出外院演武場上的情景︰楊過小龍女楊若男一家三口,程英、陸無雙還有薩巴迦俱在,楊過長衫飄飄,與一襲白袍的薩巴迦戰成一團。

    小龍女與楊若男還有程英陸無雙站在旁邊觀看,楊若男一臉笑意,不停的與母親小龍女說話,而小龍女眼楮緊盯場內,雖然表情平淡,卻難掩眼中關切之色。

    程英與陸無雙則是神情專注,眼楮不眨,盯著場內。

    場邊四周以繩索圍繞,幾十只燈籠高高懸掛,令場上亮如白晝,即使輕風吹過,也不見漢白玉的地上影子的晃動。

    程英陶醉于兩人招式的精妙,而陸無雙則更多心思放在她的楊大哥身上。

    看到此處,蕭月生不由輕笑,這個小若男實在看不清狀況,她母親哪有心思跟她說話,全部心神都放在丈夫楊過身上了。

    楊過師承古墓一脈,輕功高妙,身形瀟灑,進退趨如,如羚羊掛角,飄忽難測,如一團輕霧飄蕩在薩巴迦周身。

    薩巴迦雖然精通武功蓋世,但生性穩重,輕功之造詣比之楊過天差地遠,索性以拙勝巧,以金剛伏魔心法御使紫金袈裟功,雪白僧袍鼓蕩飄動,雙掌藏于袖中,寬博長袖似雲卷雲舒,如臂指使,靈動如意,使楊過的鐵掌擊之如中皮革,砰然做響。

    一時間,楊過對薩巴迦也是無計可施,楊過雖然內力剛猛無儔,浩蕩深厚,但薩巴迦的長袖總能將其剛猛的內力卸去,令其內力無法及身,難有威脅。

    當年的鳩摩智聰慧過人,精通少林七十二絕技,少林七十二絕技並非令是掌腿刀劍棍棒這類精妙招式,更有幾篇絕頂內功心法,如菩提心法,降龍伏象功,阿羅漢神功,雜阿含功,金剛袈裟功,金剛不壞體神功等等,如果僅僅是招式之學,少林眾代弟子中,智慧絕倫之輩數不勝數,又怎能無人習全。

    鳩摩智小看了少林武學,以無相神功循這些獨特心法運行,自然隱患無窮。

    而他傳于弟子的內功中,便將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內功心法融會貫通,去蕪取精,再結合大輪寺一脈的獨門心法,創出數套威力宏大的武學,金剛伏魔功、紫金袈裟功便是其中之二。

    楊過見這般無法撼動對方,便換了一套掌法,桃花島的落英神掌,現于他手。此掌法脫胎于落英神劍,後化劍入掌,變成了落英神掌,掌法奇幻曼妙,偏又凌厲如寒劍橫空,獨具一格。

    桃花島武功輕靈奇幻,倒與古墓武功頗有相似共通之處,在楊過使來,更是奇幻無方,瑰麗無比,令人不禁想起那輕風吹落一樹桃花,落英繽紛之景。

    薩巴迦以不變應成變,長袖舒卷,盡數接下楊過凌厲異常的鐵掌,不時尋隙反擊,深得狠準之道,令楊過頗為忌憚。

    楊過雖是蕭月生的義弟,但他傲骨天生,蕭月生不開口,他也不肯主動請求大哥傳授武學,所以如今一身武學不出古墓派與桃花島窠臼,雖是已屬絕世奇學,但比之自己女兒所學,卻又顯得小巫見大巫了。

    蕭月生未傳楊過武功,一者他生性疏懶,懶得授人武功,二來認為楊過的武功已夠用,他們夫婦二人形影不離,雙劍合璧,幾乎天下無人能夠威脅到他倆。于是僅送上幾件防身之器,便萬事大吉。

    楊過的輕功與劍法奇絕,論及掌法,則擺不上台面,全靠其剛猛無儔的內力,一力降十會,也令人無法小覷。

    只是遇到了精于手上功夫的薩巴迦,楊過剛猛的內力無用武之地,被薩巴迦的紫金袈裟功盡數卸去,其掌法便顯得有些相形見絀。

    楊若男見到母親雖然面容平靜,卻難掩擔心之情,不再與母親說話,看了看場內父親兔起鶻落的身影,低聲自語︰“真沒意思!”

    她自小便留在蕭月生身邊,一身所學皆是幾位干娘所傳,無一不是驚天動地的絕學,眼界自然不同凡俗,薩巴迦與楊過兩人雖是招式精妙,在她眼中,卻感覺平常得緊。

    小龍女轉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帶著幾分嗔意,見女兒伸了伸小舌頭,便收回目光,投于場內仍激烈交手的兩人。

    楊過的身影越發縹緲無方,俊逸的面龐,飄動的衣衫,恍如神仙中人,令旁邊觀看的陸無雙痴迷不已,晶瑩透亮的眼珠隨著他的身形而轉動,已然忘卻自身,全部心神投于楊過身上。

    程英看到楊過施展落英神掌,精神一振,她是桃花島黃藥師的嫡傳弟子,落英神掌精通無比,看到楊過這個高手施展,與自己相發印證,對于掌法的提高有莫大的助益。

    由于蕭月生的介入,使楊過沒有機會黯然銷魂,自然也沒有創出黯然銷魂掌,再兼有劍法之無敵,對于掌法便有些不甚上心,仍無法自出機杼,獨創掌法。

    楊過的掌法,實在無法對薩巴迦夠成威脅,即使古墓的天羅地網掌,也是無法奈何得了對手。

    只是薩巴迦對楊過也是毫無辦法,他的內力比之楊過,要遜上幾籌,不敢與楊過的掌拳接實,無法抵御那浩然無匹的內力沖擊。

    “二弟,停手吧!”蕭月生的身影出現在楊若男身旁,帶著淡淡的微笑開口。

    “干爹!”楊若男大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形容楊若男的心情雖是不夠恰當,卻也相差仿佛,一天沒見到干爹,仿佛已經過了許久似的。

    蕭月生伸手去摸她的秀發,他眼中的楊若男,仍是昔日那個頑皮可愛的小女孩。

    楊若男一歪頭,玉手一伸,快如閃電,打了一下干爹的大手,嗔道︰“干爹——!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女兒家的頭你怎能隨便踫!”

    旁邊幾人本是被蕭月生的忽然現身吸引,此時皆被楊若男的話逗得忍俊不禁。

    蕭月生呵呵笑得頗為歡暢,令楊若男玉容漸變,瞪著圓圓的大眼,狠狠看著自己的干爹。

    蕭月生與她廝鬧日久,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一見她怒眼圓睜的可愛模樣,便知小姑娘確實是生氣了,這時候不能再去招惹,忙止住了笑意,轉向正走過來的楊過與薩巴迦。

    “二弟,你的功夫可沒甚麼精進呀,別光顧著與你妻子卿卿我我,也要練練功嘛!”他對著楊過,毫不客氣的調侃,順便瞄了一眼旁邊的小龍女。

    小龍女雪白如玉的面龐涌上一抹紅暈,卻對這個大伯無計可施,只能裝做沒听到,卻隱蔽而迅速的白了他一眼,與她一貫冰冷的神情大不相符,更顯著特異的美麗。

    薩巴迦走到蕭月生跟前,合什一稽,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1:38:24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一章 小白
對于這個大輪寺的薩巴迦,蕭月生心中頗有好感,此人性子純樸,不愧是經由佛法燻陶成長之人,頗有佛心,比起他的師祖,可是強上甚多,將來成就,也定是遠在鳩摩智之上。

    “大哥,何時回來的?”楊過笑著問,看了看女兒,見她臉色已經緩和了下來,心下稍稍放松,唯恐她做出什麼驚人之舉,這個女兒被大哥大嫂他們寵得天不怕地不怕,頑皮刁鑽,行事無忌,著實令人頭疼。

    “剛回來。”蕭月生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眼楮一直盯著身旁的程英與陸無雙。

    今天程英除去了面具,身著淡綠衣衫,剪裁適度,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她骨肉豐勻,曲線婀娜,雖然容貌算不上絕美,卻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雅氣質,動人非常。

    陸無雙在楊過面前,自然是花了心思的打扮了一番,白衣如雪,面上著淡妝,散發著一種獨特而引人注目的美麗。

    “蕭大哥!”程英抵不住蕭月生的注視,帶著淡淡的矜持與羞澀,跟他打了聲招呼。

    “蕭大哥,你是從郭府回來的?”陸無雙正努力抑止去瞧楊過一眼的沖動,忽然發覺氣氛有些怪異,忙問。

    蕭月生點點頭。

    “是從郭——府——?”陸無雙眼楮睜了睜,拖長了聲音問。

    “呵呵,我不去郭府還能去哪兒?”蕭月生輕笑。

    陸無雙看了表姐程英一眼,張了張嘴,卻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心中極是驚訝,郭府離這里可不近,即使是快馬加鞭,也要幾天時間,她本以為蕭大哥夫婦要在郭府過完年才能回來呢。

    但想想蕭大哥的武功,高深莫測,說不定真的化不可能為可能,已經往返郭府了呢,自己這般,倒有些大驚小怪,在楊大哥面前丟臉,她心下微微懊惱。

    “小弟還以為,大哥今晚會呆在郭府呢!”楊過俊逸的面龐露出笑容,說話氣息平穩,毫無急促之象,仿佛剛才場中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並非出自他手。

    蕭月生呵呵一笑。

    又與眾人說一陣子的閑話,有些無趣,他對武功實在興致缺缺,一旦談到武功,便出言叉開,他本想找若男出去南湖上玩,但小姑娘生氣了,不理不睬的,他只好無趣的返回了內院。

    時間在過年的氣氛中飛快流逝,觀瀾山莊的這個年過得與往年一樣熱鬧。

    雖然蕭月生性格喜靜不喜動,但也並非一動不動,動靜相宜之妙他還是精通的。

    受現代社會影響,他對搞活動頗為鐘愛,每逢節慶日,觀瀾山莊便會聚門下之人舉行一些特別的活動,趕個熱鬧,助助興。

    觀瀾山莊中的人並不少,只是全部都在外院,平時各司其職,在內院是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完顏萍的部下,是金朝的遺老遺少,大多是些才能卓絕之輩,多是被小玉的清秘閣,小鳳的禮閣,小月的監閣,小星的武閣所用。

    還有一些便是觀瀾山莊從小培養的僕人,是些孤兒,這些人所積點數足夠,便被安排出莊,如能完成試練,則成為自由人,脫去賤藉,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任由馳騁。

    他們或可繼續為山莊效力,或可脫離山莊,獨自發展,觀瀾山莊鼓勵門下之人獨自發展,並且暗中相助。

    對這些人而言,觀瀾山莊便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根,過年時分,他們必回到山莊,與各位兄弟姐妹一同渡過。不少人業已有了家室,拖家帶口,熱鬧非常。

    因此,這個時候的觀瀾山莊是格外的喧鬧,被大片樹林包圍的山莊一反平常的幽靜,變得熱熱鬧鬧,人氣極旺。

    蕭月生性子喜靜,對這些熱鬧的場合興趣不大,但他的幾位夫人則是喜歡趕熱鬧,整天與門下諸人湊在一起,談天說話,親切平易,大大增進了彼此的感情。

    今年又有五人成家,他們的新婚妻子便成了大伙兒戲弄的對象,于是又重新經歷了一番鬧婚之苦。

    通過這種廝鬧,彼此之間迅速相識相熟,令她們不知不覺間融入了這個大家庭。

    蕭月生諸位妻子雖不參與其中,卻也在旁觀看,瞧熱鬧,有時楊若男會跳出來加入,她的玩心極重,腦海中也沒有身份觀念,極為放得開,鬧得很瘋。

    楊若男受她干爹影響極重,平常待人無視身份,一視同仁,極得大伙兒寵愛,蕭月生雖亦如此,但諸人對他敬畏崇拜,如待神人,只會感覺受寵若驚。而他的諸位夫人,畢竟深受傳統教育,身份之念早已根深蒂固,無法根除,只是慢慢改變之中,蕭月生也不強求。

    狂歡過後,必感空虛,熱鬧過後,平常的幽靜便給人冷清之感,令人難免泛起幾絲惆悵。

    生活還在繼續。

    已經是正月下半旬,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空氣中卻滿是峭寒,即使陽光照在身上,也只是看上去溫暖,卻感覺不出其中的暖意。

    蕭月生吃早飯時,不見楊若男的身影,有些奇怪,便開口問。

    他身旁的完顏萍絲巾拭了拭嘴角,嘆息一聲,楚楚動人的臉上滿是憫憐表情︰“這會兒,她正不知在哪兒獨自傷心呢!楊小叔他們真是……唉——!他們夫婦實在狠心!”

    “就是!”小月將一塊燒肉送至微翹的小嘴中,狠狠咀嚼兩口,“光顧著自己快活,也不想想若男,真是狠心的父母!”臉上還帶著不忿的薄怒。

    小月有著一張微圓的臉蛋,皮膚白膩,眼楮又大又圓,眼珠轉動之間,透著精靈與狡黠,這幾句責備之語,通過她的嘴中道來,卻沒有了責備的味道。

    “可憐的若男!”小鳳眉目間泛著愛憐,微微搖頭嘆息。

    郭芙與小星皆是大有同感的點頭。

    小玉亦有同感,便看到自己公子爺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便沒去湊熱鬧,輕笑一聲,語氣溫和,“若男不是還有我們疼愛她麼?世上可憐之人數不勝數,無父無母的孤兒饑餓而死也是常事,若男還是小孩子脾氣,過不了兩天,心情便會恢復,我們多疼愛她便是了!”

    “這倒也是。”完顏萍點點頭,現在的楊若男比起座中所有人都要幸運得多,她們的身世,除了郭芙,皆是頗為不幸,小玉四女皆是孤兒,被觀瀾山莊收養之後,方有這般美好的生活。

    蕭月生坐在那里,听著妻子們的談論,心中也是甚為惱火,自己這個二弟與弟妹也真是怪人,整天兩人相對,也不覺得悶,甚至還嫌女兒夾在中間礙事,專情之人,便是絕情之人,對若男的絕情,也夠可以的!攤上這般父母,若男也夠不幸的!

    他推開碗箸,丟下一句︰“我去看看若男!”,便起身離開。

    在他走動之時,微微凝神間,楊若男的身影呈現于腦海中。

    楊若男正坐在秋千架上,一身貂裘如雪,懷中緊抱著一只雪白的小猿,一邊蕩著秋千,一邊抹著眼淚兒,圓亮的眼楮業已變得通紅,晶瑩的淚珠一串一串的沿面頰落下,滴至秋千下的草叢中,潤物無聲,消逝不見。

    她懷中的小猿嬌小玲瓏,一身白如雪的皮毛,粉紅的面孔,眼楮不似一般猿猴那樣小,反而又大又圓,與楊若男的眼楮頗為相像,眼皮眨合之間,精光四射,更勝武林高手的精芒,一望便知它不是俗物。

    此刻它正眨著眼楮,盯著抱緊自己的女子,頗為疑惑,為何她不與自己嬉鬧?

    楊若男身處之地,是一片青黃交雜的樹林,正是觀瀾山莊前面的樹林。受蕭月生所布陣式影響,觀瀾山莊周圍的樹林並沒有冬天的光禿蕭瑟,雖也沒有夏天的蒼郁,僅像初秋一般,樹木有枯有榮,隨品種不同而異。

    楊若男沒事之時,便喜歡到周圍的樹林中玩耍,林中動物極多,不乏她干爹從別處弄來的珍禽異獸,在她眼中,觀瀾山莊周圍的樹林就像是永遠挖不完的寶藏,神秘無窮,樂趣無盡,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發現新的事物,令她驚喜。

    這里成了她游玩的樂園,她有一顆熱愛自然,慈悲萬物之心,與樹林中的各種動物相處融洽,也已經相熟。

    林中動物大多有領地觀念,楊若男所在這處,便是小白猿的地盤,見不到其他大型動作的蹤影。

    這只小白猿極為通靈,長得玲瓏可愛,最為楊若男所喜,平時常帶些好吃的東西給它,兩人交情極佳。

    她喜歡觀瀾山莊後花園的秋千,便在這里也搭了一架,玩得累了便蕩著秋千玩兒,有時她心情不佳,便來到這里,與小白嬉戲一番,蕩一陣兒秋千,自然陰翳盡散,雲破月來。

    這一地段的樹木顯得有些低矮,約有她身高的兩倍,長得形狀各異,極不規則,地下雜草叢生,不時冒出幾株鮮花,使這一段樹林顯得越發雜亂難行。

    她的秋千架在兩顆歪斜之樹的中間,粗壯的青藤被她編成坐墊,兩旁的繩索是她從干爹那里要來的不知名之物,因為這兩段透明的繩索很漂亮,她便從干爹那里討來,用來做秋千。

    楊若男任憑秋千輕蕩,懷中摟著小白,定定的想著心事。

    她想著昨日爹娘臨走時,自己苦苦哀求他們帶著自己一塊兒走,隨他們一塊兒行走武林,長長見識。

    爹爹卻說,武林險惡,不是她能涉足,跟在他身邊,恐難萬無一失,還是待在觀瀾山莊最好。

    哼,爹爹說得好听,心底還不是嫌自己礙眼,不想他們的二人世界被自己打擾罷了!

    “哼!……哼——!”她越想越是氣苦,狠狠的嬌哼,眼淚簌簌往下掉落,如斷線之珠。

    鹿皮小蠻靴用力一跺,被干草所覆的地上出現兩只腳印,形狀小巧,印記頗深,隨之秋千重重一蕩,離地向上蕩去。

    她幽香懷中一直乖乖趴著的小白忽然吱吱叫了兩聲,頗有興奮之意,這種蕩至半空的感覺,與它平常在樹枝間飛竄的感覺極像。

    楊若男低下頭,見到小白有些不安分的動彈,遂放開玉臂。

    小白吱吱輕叫,大眼眨了眨,看了看楊若男,隨之白影一閃,竄縱至系秋千的樹枝上,蹲在上面,看著楊若男蕩秋千。

    看到楊若男一蕩一蕩,它吱吱叫了幾聲,微微一躍,抓住樹枝,向另一棵樹上蕩去,樹枝蕩過去,它便放開樹枝,順勢一縱,跳到另一棵樹上,靈巧圓熟,游刃有余。

    它所縱上的那棵樹只是微微一動,便知名叫小白的猿猴身體極輕,靈巧異常。

    躍上樹後,它又抓住一條長枝,向另一棵樹蕩去,躍至那棵樹,復又蕩至另一棵樹,輕靈迅捷,吱吱的叫聲不絕于耳,在楊若男周圍樹上縱橫跳躍,歡叫不絕。

    如在平常,楊若男便會開始與小白嬉鬧,以輕功在樹梢間提縱,追逐小白,兩人你追我趕,鬧得不亦樂乎。

    只是今天楊若男沒有了這番興致,只是看著小白賣力的挑釁,小腿輕踢,懶懶的不動彈。

    小白在楊若男周圍樹枝上跑了兩圈,見她還是不動彈,便停止了歡叫,搔了搔腦後,又跳回楊若男身邊,大眼楮眨個不停,盯著她,滿是疑惑,不知為何今日的她這般不同。

    楊若男晶瑩如玉的小手輕輕撫摸著小白,映入眼簾皆是青黃相間的樹林,林間飛鳥不絕,鶯鶯清鳴,極為悅耳。

    冬日的太陽遲遲升起,絢爛的紅光普照萬物,瑞光萬道,如一支支長劍射入林中,穿過微疏的枝葉,刺到地上的雜草之上。

    輕風拂過,枝葉微抖,如同萬劍齊舞,劍光變幻,極為瑰麗。

    “唉——!”她幽幽長嘆,坐在輕蕩的秋千上,玉臉望天,明亮澄澈的雙目滿是迷離,怔怔出神。

    楊若男的情形在蕭月生的神念之下,清晰在他腦海中呈現,猶如伴她身旁。

    蕭月生腳下不停,緩緩踱步,微微嘆息,若男是他的親人,見到她玉臉布愁,憂思滿懷,他心中滿是憐愛。

    踱至林間小路,站于林前,他不再往里走,只是站在外面揚聲道︰“若男,你在里面麼?”聲音平緩溫和,悠悠傳至楊若男耳旁。

    她忙擦了擦面頰沾著的淚珠,抹了抹眼楮,默不作聲。

    “若男——?你在里面嗎?”蕭月生對她的舉止動作自然如同親眼所見,知道她是害羞別人知道她剛剛哭過,便抑住笑意,盡量平和的又問了一次。

    “不在!”楊若男悶哼一怕,帶著賭氣丟出一句。

    蕭月生頓了頓,搖頭輕笑,“我要去天山采一些藥,你想不想一塊兒去?”

    “……天——山——?”楊若男頗為意動,她早就想見識一下天山的風景,據說那里白雪終年不化,是冰雪晶瑩的世界。

    但一想自己剛才哭過,現在一定是兩眼紅腫,便強咽下喉嚨里的“好”字,故意冷淡的說話︰“天山有什麼可去的,不……不去!”

    蕭月生一听她的語氣,便知曉她的拒絕之意是言不由衷,嘴硬而已,笑了笑︰“天山峰頂的雪蓮花可是極美,還有那天池,比咱們的南湖清澈多了!既然你不去,我便獨自去了!”

    “等等!”楊若男微急,清脆嬌呼一聲,顧不得怕干爹看到自己哭過,一把抱起小白,如乳燕投林,踏上樹梢,開始飄動,忽左忽右,向前向後,顯得飄忽難測,看上去蕭月生離她的所在不遠,幾步即能跨到,卻讓她多走了幾倍的距離,實因蕭月生所布陣法繁復異常,不懂行走之法,要想走出樹林,無異于白日登天。

    楊若男輕盈如羽,落于他身前,蕭月生裝做沒注意她紅腫的雙眼,看了看小白,笑道︰“要帶小白一塊兒去?”

    楊若男一愣,方才省起自己順手將小白帶了出來,低頭見小白瞪著晶亮的大眼,眨呀眨的看著自己,顯得極為疑惑。

    “小白,回去自己玩吧!改天我再找你!”楊若男彎腰將小白輕輕放下,柔聲對它說道,仿佛與人說話。

    小白依依不舍的離開她帶著幽香的懷抱,落到地上,直直看著楊若男,一幅不想離開的神情。

    若男擺了擺手,柔聲說道︰“去吧,回去吧,過兩天我就找你玩,乖,快回去吧!”

    蕭月生提了提嘴角,手指撫了撫自己的兩撇胡須,禁不住微笑,看小若男對這只小白猿說話,猶如哄五歲孩童一般,柔聲細語,極盡溫柔與寵愛,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

    但小白的表現著實令蕭月生吃了一驚,它仿佛能夠听懂楊若男的說意,眨了眨晶亮的大眼,撓了撓耳後,接著竟點了點頭,吱吱叫了兩聲,轉身往樹林中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看楊若男,見她正微笑著對自己擺手,便吱吱叫了兩聲,轉過身去,白影一閃,躍到了樹上,這一躍竟有近十幾米距離,實在驚人,一叢樹梢微擺間,小白閃入林中,不見了蹤影,微有幾簇樹梢仍在輕輕晃動。

    蕭月生看了看一直盯著小白消失方向的楊若男,“不想小白已經這般了得!堪比一個武林高手了!”

    楊若男禁不住有些得意,對于小白,她把它當做了自己的朋友,朋友就當有福同享,所以不少的靈丹妙藥,她都偷偷留了一些,送給小白吃,再加上經常與它嬉戲,使得它變得越來越聰明,越來越厲害。

    “現在就去天山麼?”這一會兒,她的心情不再那般陰郁,玩心便漸漸浮出水面,很想去天山觀賞風景,語氣之中便不免帶著幾分急切。

    “你回去告訴你干娘她們一聲,我們便出發!”蕭月生干脆的回答,看到若男有游玩的興致,表明已然自憂傷中脫出,心下微喜。

    “好 !”楊若男脆聲答應,白影微閃,驀然出現在山莊門內,再一閃間,人影不見。

    楊若男是個急性子,來去如風,蕭月生眼楮還未眨幾下,她的身影重新在他身邊出現。

    “干爹!干娘讓我們快去快回!”楊若男模糊不清的說道,兩腮鼓鼓,嘴巴仍是不停的咀嚼,櫻唇油光可鑒,非但不顯髒亂,反而帶著幾分魅惑的風情。

    楊若男早晨醒來時,對娘不在身邊頗極不習慣,心情陡然變差,便跑出來散心,早飯自然沒吃,這會兒著急去天山,跑回山莊之時,完顏萍她們仍在桌邊吃飯,楊若男匆匆忙忙扒了幾口飯菜,便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出來。

    “氣質!氣質!注意氣質!我的大小姐!”蕭月生盯著她的小嘴,對她不雅的舉止自然不會放過,深惡痛絕的教訓起來。

    楊若男白了干爹一眼,咀嚼得更大聲,大眼望著兩旁微疏的樹林,看也不看他。

    蕭月生狠狠的瞪著自己的干女兒,可她的眼楮總是望在別處,不理會他瞪過去的目光。

    蕭月生忽然面色一松,將鋒利的目光收回,輕撫自己兩撇黑須,帶著淡淡的微笑︰“哎喲,差點兒忘了,我今天有事,可能去不了天山了!”

    他臉上神色的變化,轉換之快令人懷疑是否是自己眼花。

    而他所說之話,仿佛真有急事,便語氣卻是從容平緩,輕描淡寫,令人一听便知其言不由衷。

    楊若男迅速轉身,回過頭來狠狠瞪著自己的干爹,心下大是氣憤,暗自咬牙切齒︰又使這招!好不卑鄙!

    只是她冰雪之姿,即使嗔目而視,也帶著動人的風情,絲毫顯不出其中火氣。

    蕭月生如楊若男剛才的神態,眼楮盯著樹林,好似那里面有著奇花異賁,無盡寶藏,對楊若男晶瑩大眼射出的目光如若未覺。

    楊若男狠狠瞪著自己干爹,滿是不甘,心下暗惱,自己真是無能,每次都被這個可惡的干爹打敗!

    幾息之後,楊若男惡狠狠的可愛表情忽然消失,換上了柔和的笑臉,嬌聲細語的說道︰“嘻嘻,干爹——,是若男不對,有違您老的教導,以後再也不那樣了——!”說著,還上前輕輕搖著蕭月生的胳膊,盡情施展撒嬌的手段。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這番變臉如翻書的本領,楊若男還真學了個十成十,不知楊過看了,是不是會搖頭苦笑,後悔不迭,不應該將女兒交由大哥之手。

    蕭月生嘴角微微弧彎,泛起幾分笑意,轉身看著偎在自己身上的若男,帶著贊揚的口吻︰“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愧是我蕭月生的女兒!”

    楊若男玉臉掛著笑容,保持不變,心中卻是一陣氣苦,心下暗罵︰干爹真討厭,干爹真是討厭死了!

    雖然楊若男的笑容不變,蕭月生又怎能看不出其中的僵硬,看她強作笑顏的忍氣吞聲,心下偷偷樂個不停。

    這樣的場景,在這父女之間,已經上演了無數次。“哈哈,走嘍——!”蕭月生大笑一聲,以示自己的歡暢,輕輕摟住楊若男的縴腰,身影閃動間,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唯有一只秀氣而極深的鞋印留在原地,方能顯示兩人的曾經存在。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1:38:43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二章 獲救
天山,在中原人眼中只是西域境內的一座山峰而已,實則不然,天山山脈,綿長達兩千多公里,高處鳥瞰,宛如一條巨龍逶迤于大地,將兩塊巨大的盆地分割成兩塊,山脈雄闊峻偉,難以逾越。

    在中原人們的心目中的天山,不過是天山中的一峰,博格達峰而已,這里正是武林聞名的天山派之所在。

    海拔近五千米的山峰,實在難以逾越,因此在當地人的眼中,天山便稱之神山,天山的冰雪之威,驚天動地,宛如天地發怒,人們越發敬畏,不敢上山。

    但天山的聞名並非全因天山派,也有天山雪蓮之因。

    雪蓮、人參、靈芝,俱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生長年份少者,並不珍奇,年份越長,生長越久,則越是珍貴,如愈百年,便有增長功力之效,實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珍寶。

    天山雪蓮,據傳生于天山峰頂,冰川之上,根黑、葉綠、花紅、苞白,雪蓮並非只是一個品種,白花、黃花皆有。

    蕭月生去天生所為正是天山雪蓮,用以煉丹,還有研究之用。

    天山雪蓮煉就的丹藥,對美容有奇效,生長久者,用以煉些治病救人,增長功力之藥,年份少者,則用來煉些美容之藥,制成膏粉,當做他的夫人們的化妝品。

    對于天山,蕭月生在現代社會曾看過一部電影,叫冰山上的來客,花兒為什麼這麼紅這首歌,至今仍被他清晰的記在腦海。

    雪蓮雖然被傳得神乎其神,但蕭月生有著深厚的醫學知識,知曉一般的雪蓮,只是滋陰之佳物,對女子有大用,唯有百年以上的雪蓮,方有增長功力之效。

    只是天山山勢險峻,且有冰雪覆蓋,人們爬至半山腰,便已經無法抵御酷寒,空氣變得越發稀薄,呼吸困難,即使是氣脈悠長的武林高手,也無法堅持太長時間。

    山勢越是往上,能爬上之人越少,雪蓮存在的年份越長。

    太陽高掛天空,將天山變成一座耀眼的銀山,被冰雪覆蓋的山上仍是嚴寒不減,罡風似刀。

    半山腰上,一團白色之物緩緩而動,雖然極其緩慢,卻仍是不停的向上攀爬,透著堅定不移之意。

    這一團白色之物卻是一人,身穿綿羊皮襖皮褲皮帽,手拿一把漆黑如墨的連鞘彎刀,當做拐杖,踏著厚厚的積雪,呼呼的喘著粗氣,雜草一般的胡須變成根根銀須,結著冰凌,自他口鼻呼出的白氣,離他很遠方才消散,稍通武功之人,一看即知,此人內功極為深厚。

    “他媽的!”他抬頭望了望太陽,憤憤的罵了一句,此時的天空,澄明透藍,白雲朵朵,極為遼闊,本是天高氣爽的天氣,在這里卻是這般酷寒難耐。

    這是一個面目清秀,輪廓頗深的青年,被羊皮長襖包裹住全身,唯有面孔露之于外,鼻隆口方,英氣勃勃,一幅極好的相貌,與他那句粗罵頗不相符。

    一陣罡風猛的吹來,將他吹得身體晃動,皮襖翻動,他忙轉身背風,將彎刀插入雪中,撐住自己的身體,不讓這陣刺骨的寒風將自己吹走。

    一聲悶悶的罵聲自他口中傳出,來不及听清楚,便被風卷走,消失在空氣中。

    端木玉終于禁不住這見鬼的風,一跤倒在雪地上,用力壓著彎刀,穩住身形,心中暗自發狠,斗志彌堅,這真是一座鬼山,去他媽的神山,老子非要爬上去。

    想想家中已經臥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母親,要摘取天山雪蓮之心越發迫切堅決,已然力竭之軀陡然間又迸出了幾分力氣。

    母親自一人,辛苦操勞近二十年,如今自己長大,待要好好報答之時,這死老天竟捉弄人,讓母親患了大病,大夫們都搖頭嘆息,束手無策,言道多年氣血兩虧,營養不良,除非有百年天山雪蓮這等奇藥,方有一絲治愈之望。

    但百年雪蓮,乃世間奇珍,就是身為鎮上首富的買賣提老爺也未曾見過百年雪蓮,他們這般布衣百姓,又如何能夠見到,更是別提擁有了!

    好在自己自小便習練家傳的武功,與平常人不同,即使是沒人見過,他也定要拼上一拼,為自己的母親摘下一朵雪蓮,否則,斷然無法原諒自己,有負母親的養育之恩。

    陣風過後,隨即平息,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只是少女耍了一通小脾氣,很快便消散無蹤。

    他拍掉皮襖上的雪渣,心下有些感慨,平時自負武功高強,不將世上放在眼中,但在這該死的天山面前,自己的一身武功,卻作用不大,如稚子對巨人,只能任由擺布,實在可恨!

    盤膝坐于地上,靜靜的調息了一會兒,爬到這里,已經能夠感覺出空氣的稀薄,每次呼吸,變得無法如往常一般深沉自如,微微有輕浮之兆,他暗暗嘆息一聲,果然不愧是令人卻步的神山,饒是自己內力如此深厚,到了這里,已經感覺不適,平常之人,恐怕無法攀爬至此。

    他掃了掃四周,俱是冰雪覆地,不生一物,更不見雪蓮的蹤影。大地白茫茫一片,陽光照射之下,冰雪的光芒竟有些刺眼。

    端木玉闔上雙眼,體內的內力在經脈中流暢循環,速度比平常慢上許多,一路之上,已然損耗了十之七八,如今便顯得有些稀薄,令他不禁有些擔心,是否能夠應付越發艱難的環境。

    但一想到母親的面容,這一絲猶豫立即不翼而飛,心底深處生出一股力量,令自己的血液再次燃燒下來。

    “呵——!”他吐出一口氣,聲音自他胸腹發出,雄渾無比,竟震得冰雪微微顫抖。

    他心下大驚,猛然想起村中熱力布老爹的話,在冰雪陡峭之地,不能太過大聲,否則有雪崩之險,那時雪山崩潰,一瀉而下,縱使武功再好,也無處可逃,必被活活埋葬。

    自己雖然內功深厚,刀法不凡,但論及輕功,比起刀法來,便有些難入人眼,如果遇到雪崩,恐怕難逃被埋的命運。

    “他媽的!”他又忿忿的罵了一句,自懷中掏出一只皮袋,拔下塞子,對著袋口一仰脖,喉結滾動,然後重新塞上蓋子,放回懷中。這是烈酒,用以驅寒之用,袋中已經只剩下小半。

    看著面前陡峭難行的山坡,端木玉無奈的將彎刀插至腰間,然後手腳並用,四肢著地,向上攀爬,不停的向上攀爬……

    仿佛一朵朵雪蓮正在雪地上迎風綻放,等待著自己的采摘,母親服下自己摘下的雪蓮,立刻爬起身來,精神煥發,笑容滿面,再也不會再離開自己,拋下自己。

    但這段雪坡極長且陡,他爬了一程復一程,竟然感覺不到盡頭,開始尚會中間休息一陣兒,拿出懷中皮袋飲上一口烈酒,但酒已喝完之時,他仍沒有爬完這段雪坡,到了最後,酒已盡,內力與體力也已耗盡,唯有心底要救母親的信念支撐著他,讓他不停的攀爬,身上的一切感官卻已麻木,頭腦中亦是一片空白,雪蓮,雪蓮!

    唯有雪蓮!

    他的遭遇,與無數死在天山之上的采蓮之人大同小異,不管他們采蓮作何之用,不管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麼,有多麼堅強的信念,天山之威卻不容侵犯,跨過安全之界,便已注定了死亡,天地不仁,以萬物這芻狗,又怎會管你如何想法。

    ………………

    天空中飄來陣陣清脆的笑聲,聲音裊裊,雖不響亮,卻綿綿不絕,如玉珠滾盤,極為悅耳,只可惜端木玉業已昏迷,無福消受了。

    如同兩支銀箭各自拖著一條銀線,自天山之上往下飛速滑下,清脆的笑聲不時響起,帶著歡快之意,為這寂靜的天山增添些許生氣。

    他們正是蕭月生與楊若男兩人,楊若男並不曉得雪崩之事,蕭月生則是不在乎,並不覺雪崩有何大不了的,因此並未控制聲音大小。

    天池美景令楊若男流連忘返,沉醉不已。

    天池被諸峰環抱,湖水清澈如鏡,皚皚諸峰,俱映其中,相傳是仙女丟在凡間的仙鏡,也有龍潭、龍湫之稱。

    在如此之高處,竟有溫暖如春之感,湖旁樹林濃郁,野花似錦,綠草如茵,實在是個桃源勝地。

    聞名于世的天山雪蓮,亦能見到,山石間的縫隙中,不時會冒出一朵,顯示著自己的堅強。

    蕭月生兩人的到來,將湖邊飲水的鹿群驚走,飛鳥雪雞雪 亂竄,一片騷亂,令兩人心有愧疚之感。

    這番美景,楊若男自然是贊嘆不已,所有的不快心情盡數消散,唯有這天地間的神秀之景令她沉醉。

    采了一通雪蓮,他也不客氣,將年份久的盡數采摘,但他眼界極高,不足百年,難入他的法眼,故而大多數雪蓮得以幸存。

    他所采雪蓮,一部分用以煉丹,一部分練膏,成為抹在觀瀾山莊夫人們的化妝品,還有一部分則是用來試驗,看是否能培育出比雪蓮更好的品種,這也是他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

    不過,令蕭月生驚異的是,他竟發覺在天池中,棲息著一條巨大無匹的白色蛟蛇。

    他知道天池有另一種稱呼,謂之神龍潭,不想這個所謂的神龍並非是子虛烏有,這般巨大的一條蛟蛇,實在罕見,稱之神龍,也是理所當然。

    若男听聞竟有這般奇物,倒有些躍躍欲試,想要來個屠蛟義舉,被蕭月生鎮壓下來。

    這條巨蛟能長成這般巨大,定是經歷了悠久的歲月,令他頗生親切之感,再說從未听說過它有何惡跡,便貿然屠之,實在不祥。在這人跡罕之地,也難以為惡,便不過理會它。

    絕美之地,卻蘊著巨大的危險,令楊若男有些掃興,看到天池聖景,也不再地般痴迷,蕭月生見到她的心情業已跳出煩惱的泥潭,便提議離開。

    楊若男悶聲答應。

    蕭月生想起了在現代社會,頗為受歡迎的一種運動——滑雪。

    對輕功高妙的楊若男來說,學會滑雪,易如反掌。

    這種不必施展輕功,便可體會到眼前景物在眼前飛逝的刺激令她興奮不已,笑個不停。

    兩人便滑著自制的雪橇,沿天山而下,越行越快,風馳電掣,天山的刺骨罡風威力驚人,換了旁人,對這種極限的刺激卻是無福消受,早被凍僵。

    楊若男內功深厚,所修功法奇絕,能發出護身罡氣,烈烈寒風,唯有助興,但她並未運護身罡氣,亦撤去首飾上的防護,讓寒風直接沖擊著自己身體,任憑裘衣被吹得緊貼嬌軀,身後呼呼作響,向上欲飛。

    寒風拂過臉龐,直擊雙眼,壓力頗大,垂肩的秀發隨風飄舞,與鼓蕩的皮裘相隨,使飛速直下的楊若男多了幾分飄逸,有凌空欲飛之感。

    蕭月生可不喜歡讓自己受苦,楊若男那般撤去護身罡氣,雖有內力護體,可寒風刺骨之痛,卻無法免除,他可不想遭這份罪,心念一動間,身體周圍便風平氣和,將凜烈的罡風隔絕于外。

    “咦?”身體隨著雪橇急速滑下,他卻一幅悠閑沉靜的模樣,心神也注意著周圍,忽然輕呼一聲。

    “若男,停一下!”楊若男耳邊響起她干爹之語。

    此時,她正沖出一個極陡的雪坡,坡度太陡,他們在上面便凌空飛起,在空中滑出很遠,便越過了這段陡坡,剛剛落地,便听到了干爹的聲音,令她興奮的心緒略略平息,一轉雪橇,急剎之時,激起冰雪飛舞,雪霧彌漫,在陽光下爍爍發亮。

    轉頭向上看,卻見干爹已經站在半坡,蹲身觀看。

    “莫非有什麼寶貝?”楊若男心下雀躍,忙施展輕功,腳下仍帶著雪橇,如雪中靈狐,凌空躍至蕭月生身邊。

    “呀,是個人,……怎麼了?”楊若男嬌小的身體,腳下卻是堪比她身長的雪橇,移動時顯得有些笨拙,挪至干爹身旁,見正有一人俯臥于雪地,一動不動。

    蕭月生蹲在此人身旁,手掌輕按其背部,聞听楊若男之言,皺了皺眉,搖頭嘆息一聲,“真是可憐!”

    “啊!?”楊若男輕呼一聲,有些難過的問︰“已經死了麼?”

    蕭月生雙手未離此人背部,垂著頭,面朝下,只是搖頭不語,重重的長吁短嘆。

    楊若男從未見過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有些悲傷,又有些害怕,小手不禁抓住干爹的長衫,看著那人臥趴在雪中,兩手抓地,兩腿上蹬,欲向上攀,仿佛見到了此人臨死時那種不甘與無奈。

    她隨著干爹輕聲嘆息一聲,喃喃低語︰“太可憐了,這麼淒涼的死去,也沒有人知道,他臨死時一定會很傷心,很痛苦吧?!”

    想著此人臨死時的痛苦,她不禁心頭一酸,明亮的大眼楮蒙上了一層薄霧,隨之變成淚水,在眼中打著轉,未出眼眶。

    她忽然發覺干爹的胳膊在輕輕抖動,再看一眼,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不禁奇怪,軟聲輕問︰“干爹?”

    “嗯。”蕭月生低低答應一聲,仍是低著頭,兩手按著臥地之人。

    “干爹你哭了?”楊若男將心比心,以為干爹如自己一般替此人傷心難過,以至落淚,不好意思讓自己看到呢。

    這樣的看干爹出糗的機會,她又怎能錯過,迅速一矮身,蹲到地上,仰面向上,去看干爹垂著的面孔。

    她看到干爹正咬著牙,抿著嘴,怒睜著眼。

    這種表情,楊若男最是熟悉不過,每次捉弄自己,而自己毫無覺察,他便強忍著笑,正是這副表情。

    楊若男也是冰雪聰明,凝神一听,除了自己與干爹緩慢而強勁的心跳聲,還有另一個微弱的心跳聲音,她如何還能不明白,自己是被干爹騙了!這個人根本還活著!

    她呼的站起,粉拳猛的向干爹打去,情急之下,忘記自己腳下踩著雪橇,一邁步,便被出奇不意的絆了一下,嬌軀直直倒向蕭月生。

    蕭月生兩手正按于臥地之人身上,無暇使用,只能將自己的身體抵住自己的干女兒。

    楊若男倒在干爹身上,順手摟住干爹,也不放開,便用繡拳輕捶摟著的身體,嬌聲嗔叫︰“壞干爹!臭干爹!又捉弄人家!又捉弄人家……真是壞死了!”

    蕭月生被干女兒輕捶,昂起的臉上,卻滿是笑容,“哈哈……”

    清朗開懷的大笑在天山上空回蕩,他卻不怕雪崩之險。

    身上傳來的柔軟,令蕭月生不禁感嘆,自己的干女兒已經長大了,變成一個女人了。

    這種情形已經經歷過無數次,被捉弄的楊若男已經習慣,捶了干爹幾拳,解了氣,便忙著看那僥幸未死之人。

    “干爹,能救活麼?”楊若男整個身子趴在干爹背上,探頭看臥著的人,白里透紅的臉上滿是憐憫,話剛出口,她忙用小手拍了拍自己飽滿櫻唇,頗為後悔,自己干爹救人,從無失手,听說義祖父已經死了,還被干爹救活,這個人心還跳著,又怎能救不活呢?!

    臥于雪地之人正是端木玉,可謂天不絕人,在昏死之際,遇到了蕭月生。

    此時,端木玉身下的積雪慢慢融化,使之身體下陷,仿佛他的身體如火爐一般正在釋放熱量。

    蕭月生收回變得晶瑩的雙手,左手之中憑空閃現一只淡綠玉佩,隨即冉冉飄起,懸在他們頭頂正上方,靜止不動,如一只大手虛空攝之。

    楊若男能感覺出玉佩中蘊含著極大的威勢,陡然之間,周圍變得溫暖如春,不復一直以來的酷寒與罡風。

    她並未驚訝,這種法符與法陣,她早已見識過無數次,已經由開始的新奇變得見怪不怪,視之平常。

    地上的端木玉忽然緩緩升空,便有空中有只隱形之手托起,如那玉佩一般靜靜懸在蕭月生肩部高度。

    端木玉的姿勢未變,仍是向上欲攀之勢,皮帽包裹的面孔出現在蕭月生與楊若男面前,面上沾雪,緊咬著雙唇,眼楮雖然閉著,仍難掩滿面的堅毅之色。

    楊若男看著這張發青的面孔,雖然端木玉的相貌英俊,也讓她感覺害怕,不禁用力抱緊干爹的身體。

    蕭月生晃了晃自己身體,更能感覺出楊若男身體的柔軟豐盈,“若男,我要救人,好好看仔細了。”

    “噢。”楊若男噘了噘飽滿的小嘴,離開了干爹寬闊的後背,頗為不舍,她與干爹廝鬧慣了,對身體的接觸習以為常,並未感覺有何不妥,只是感覺抱著干爹極為舒服安心罷了,讓她離開他的身體,感覺有些悵然,頗不願意。

    蕭月生對一切已經不必用眼去看,心眼無處不在,瞧到身後楊若男的神情,寵溺的笑了笑,“若男,這套歸元指法我已經授與你,你且看仔細了,施展時稍有差池,便會誤人性命,不可不慎!”

    “知——道——了——!”楊若男拖著聲音回答,帶著向分不耐煩,明亮的大眼白了干爹一眼。

    “你這個小丫頭!”蕭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蕭月生本已變得瑩白的雙掌已然回復了原狀,將此人皮帽除下,左手輕掐劍訣,緩緩點于端木玉百會要穴。

    便如沸騰的油鍋中濺入水珠,反應劇烈,端木玉的身體隨著這一指忽然抖如篩糠,又如波浪起伏,身上的皮衣無風自鼓,迅速膨脹起來。

    待這股膨脹傳至端木玉腳底,蕭月生迅速撤回左指,右手握拳,唯余一指在外,大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宛如六脈神劍的施展之法,依次點于端木玉任督兩脈要穴,右手五指過手,變為左手,依次點出五指,然後再是右手,如此循環往復,直至點完任督兩脈諸穴,端木玉的身體隨著蕭月生的手指而不停的變換翻滾,隨著每指的點落而抖動不停,諸穴點遍,便戛然而止,回復安靜。

    蕭月生施展之時,手法曼妙無方,每一指皆配合一套極為玄奧的指法,或如拈花而笑,或如雨打青荷,或如輕風拂柳,或如翠竹迎風,或如巨鉞大斧,或如水中之月,風格各異,卻皆是奧妙無窮,令人瞪目結舌。

    輕吁一口氣,蕭月生探手試了試對方的脈像,對正盯著自己的楊若男輕松一笑,“大功告成!”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07:57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三章 指點
端木玉醒來之時,感覺自己如浸在溫水之中,全身毛孔皆張,舒服異常,與想象中的酷寒迥然不同,唔,自己好像剛才做了一場噩夢。

    在夢中,自己趴在雪地里苦苦掙扎,不停的運功抵御侵入身體的寒氣,卻最終精疲力竭,全身僵硬,神智越發模糊,最終陷入黑暗,恐怕是難逃一死了。

    還好還好,那只是噩夢一場,否則自己早已死去多時了吧。

    咦?

    他睜眼之時,發覺有異,看了看澄澈的天空,轉了轉頭,自己正是躺在冰雪之中。

    夢中的情景與眼前極為符合,俱是冰天雪地之中,那剛才便不是噩夢了?如果睡在雪地中,早已沒命了。

    他的頭腦忽然有些混亂不清。

    昏迷之人,剛剛恢復神智之時,頭腦便會不太清楚,思維混亂也是難免,渾然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端木玉便是這般情形。

    忽然,眼前的天空被遮住,一雙明亮的大眼映入眼簾,翦如秋水,盈盈一掬,雖是背對著光,卻仍是閃著波光,令他不禁沉沉迷醉,一時之間,他滿眼皆是粼粼波光,仿佛面對著一汪清澈深幽的谷中清泉,渾然不知天地為何物。

    待得一只雪白晶瑩的小手在眼前輕輕晃動,端木玉方才大夢初醒,眼神回復了清明,看到的,是一張燦若明珠的俏臉,微圓的臉龐,俏挺的瓊鼻,飽滿誘人的櫻唇,既帶著幾分冰清玉潔,又有幾分純真狡黠,恍如天仙下凡。

    難道傳說中都是真的?天山是神山,曾有仙女出沒?而自己今日便有幸遇到了仙女下凡了?端木玉神智不清,眼神直直而迷朦的看著那張玉臉,露出痴痴的笑容,使他那張極為英俊的面龐帶著幾分傻氣。

    “干爹,他果真無礙了麼?為何有些傻傻的?”清脆悅耳的聲音傳至端木玉耳中,便如炎夏中一道清泉流入他的心間,說不出的舒服輕爽,令他毛孔皆開。

    果然是仙女,與凡人不同,便是聲音,也是這般好听,端木玉痴痴的想道,盯著那張宜喜宜嗔的面龐,眼楮也不舍得眨動一下。

    “自然無礙,稍過一會兒,他自然會恢復神智,急不來的!”這男子的聲音听在端木玉耳中,令他怔了一怔,不舍的轉開眼楮,卻發現正有一男子在自己身邊負手而立,長袖微微飄蕩,面朝著自己,只是自己是躺在地上,而此人又仰首望天,故無法看清他的相貌。

    轉回眼楮,才看清那位仙女此時是蹲在自己身邊,眨著明亮動人的大眼楮,好奇的望著自己,令自己心慌不已。

    此時他已經回復了神智,自然會為自己相信所謂的神山顯靈而略感慚愧,只是蹲在自己身邊的女子實在太過美麗,鎮中的第一美人兒熱力幽蘭在她面前,就像一個丑丫頭,天地之別。

    “我……”他剛想開口,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疼得厲害,發出的聲音微弱而沙啞。

    “給他點水,潤潤嗓子。”蕭月生對楊若男說道。

    “噢”,楊若男答應一聲,捧起一堆雪,停在端木玉嘴巴正上方。

    “來,張開嘴,潤潤嗓子就能說話了。”楊若男輕聲細語的說道,帶著安慰的明艷笑容,秋水般的雙眸直視端木玉瞪得大大的眼楮。

    端木玉順從的張開嘴,這一刻,他感覺,即便是真的天女下凡,也不過如此,這個女子,便是天女下凡。

    溫熱的水滴不停的注入端木玉的嘴中,而他卻只是痴痴的盯著眼前的女子,一瞬不瞬。

    楊若男的內功玄妙,功力奇厚,將冰雪變化溫熱之水輕而易舉,但能使雪化成的水不冷不熱,功力拿捏自如,便知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有時與蕭月生他們賞梅烹茶時,以積雪入壺為水,先要微火加熱,將壺中白雪化為溫水,再加入茶葉。

    楊若男有時性子急,便直接用手捧雪,直接運功化為溫水滴入壺中,省卻不少功夫。

    楊若男被地下這個男子直直目光盯得有些害羞,轉過臉去,看向一邊,只是微微顯現的兩酡紅暈,在晶瑩如玉的面龐之上,顯得驚心動魄的美麗,更讓端木玉無法自拔。

    待得楊若男玉手之中積雪盡數融化,她收回自己兩手,端木玉仍在張著嘴巴,眼楮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女子。

    這也怨不得他失態,他身處西域,塞外之地,陽光強烈,人們的皮膚皆是顏色發深,且顯粗糙,哪有機會見得這般雪膚冰肌,如明珠玉露的女子,何況楊若男這般絕世容顏,即使是中原之人見到,也難免失魂落魄,難以自制。

    楊若男拍了拍小手,站了起來,這個男子真是奇怪,一醒來盯著自己看,好像自己臉上有花似的,真像是干爹嘴中說的“色狼”呢,心下便不由有些不喜。

    在她心中,無法如干爹一般,見到再美麗的女人,也是面不改色,沉著自如的男人,她是看不起的。

    蕭月生一提長衫,蹲下身來,看了看仰天躺著的青年男子,發覺他仍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身邊的干女兒,心下不由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見到若男,不被迷倒的,恐怕真的無法算是男人了,即使是自小看她到大的自己,也不時泛起驚艷之感,何況乍然一見,心中所受的沖擊,是個男人便無法免疫。

    “如何,能開口說話了麼?”蕭月生低頭溫聲問道。

    端木玉這才將眼楮轉開,看向說話之人,見到的是一張普通而溫和的面孔,帶著幾分親切與閑適,如同一陣春風迎面拂來。

    “嗯。”端木玉動了動頭,發覺嗓音已經大有起色,喉嚨已經沒有那般火燒般的疼痛,“是你們救了我麼?”

    他的口音雖然帶著幾分僵硬,卻也勉強能夠听得懂,顯然受過中原文化的教育,令蕭月生有些好奇,西域的語言與中原迥然有異,如同兩個國家一般的天差地別,一方根本听不懂另一方的語言。

    蕭月生點了點頭,沒有客氣,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也是你運氣甚好,生機未絕之時便遇到了我們,否則會非常麻煩。”

    端木玉抬了抬嘴角,笑容中帶著幾分蔑視生死的氣度。

    蕭月生輕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端木玉只覺一股淳厚的內力進入體內,本已溫潤舒服的身體,變得越發舒暢旺盛,感覺自己的狀態比平常還要好上許多。

    “還賴在地上不起來麼?!”楊若男看干爹矮著身子對被救之人說話,極為看不慣,嬌哼一聲,極為不平。

    端木玉這才醒覺自己的失禮,忙以掌按地,騰的站了起來,心下大喜,果然沒有一絲不適。

    他雖是全身裹以皮衣皮褲,卻難掩身形的挺拔,配以英俊的面孔,顯得英姿勃勃,氣宇軒昂,帶著幾分英豪之氣。

    他也自覺形象頗佳,平時與別人走在一起,鎮里姑娘們的眼光都是被自己所吸引,沒辦法,天生麗質難自棄!他常是這般自愛的感嘆。

    端木玉的母親是一位漢人的大家閨秀,在她的教導之下,端木玉不僅僅是粗通文墨這般程度。

    當他像驕傲的孔雀一般,以熾熱的目光掃向下凡的仙女之時,卻滿是失望,人家根本沒向這邊瞧上一眼。

    雖然端木玉長得氣宇軒昂,英姿勃勃,在自己家鄉,立于人群,如林中秀木,顯得鶴立雞群,但如身處中原之地,便沒有那般出眾。

    況且,觀瀾山莊的僕人們,個個皆是英俊不凡,氣度卓然,與他們相比,端木玉更是遜色許多,又如何能夠入得楊若男之眼。

    蕭月生輕輕拂袖,如刀切面糕,本是極陡峭的雪坡上便出現了一塊兒兩米見方的平地,這一手武功令正在垂頭喪氣的端木玉震了一震,顧不得仙女不睬自己,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中充滿了熱切。

    他自幼練刀,師自家傳的武功秘笈,但自己母親只是個弱質女子,只能教自己習文,並不通武功,而精通武功的姑姑,卻反對自己習武,說是不想讓自己重蹈父親的復輒,不能斷了端木家的香火,還是做個普通人,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最好。

    周圍之人也無習武之人,唯有自己如同盲人過河,摸索前進,照著秘笈,不停苦練。

    據母親說,自己父親當年便是了不得的武林高手,以刀法威震武林,闖下了赫赫的威名。

    只是人在江湖,總躲不開恩怨情仇,終于在一個茫茫雪夜,幾名仇家找上門來,父親為了掩護母親與自己逃脫,采取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的招數,至于仇人的生死,卻並不知曉,只知道自己父親未到預先說好的地方相會,定是凶多吉少。

    害怕仇家斬草除根,母親一個弱質女子,帶著自己一個三歲小孩,不遠千里,奔往西域,前來投奔姑姑,其中所歷艱難困苦,自然無法數得清。

    而姑姑是神山之中,天山劍派的弟子。

    所幸老天垂憐,讓他們找到了姑姑,于是他們母子二人便一直在姑姑的照顧下,安居在這兒的博格達鎮里。

    只是父仇不共戴天,為人子者,這般血海深仇又怎能不報,實在愧對為救自己而舍身相拼的父親!

    于是不顧姑姑的反對,自己偷偷學著父親遺下的刀法秘笈,苦練不輟,只是習武沒有明師指點,尤如黑夜行路,沒有燈籠,只能兩眼一抹黑的瞎走,縱然自己練得再努力,卻也收效甚微。

    好在內力的修練比起招式來簡單得多,而秘笈上的內功心法路線簡易,極易入門,經過這些年的暗自苦練,一身內功倒是極為深厚。

    惜乎自己空有一身內力,卻不通運用之法,只會使些拙力而已,行之于外,只是顯得力氣如牛,健壯如牛。

    如今自己險死還生,卻因禍得福,遇到了自己一直苦求不得的武林高手,這般明師在前,自然不能錯過。

    “前輩!請收我為徒!”端木玉想到這里,順勢跪倒在地,伏身而求,聲音洪亮,滿是激動。

    他的這般舉止,顯得頗為唐突,只是他血氣方剛,勇敢無畏,見到武林高手,便如久旱遇甘霖,自然顧不得其他,果斷的直言相求。

    蕭月生正在觀看周圍的雪景,雖是茫茫一片,但勝在線條的優美,無數線條,倒恍如現代社會中,抽象畫派大師的作品。

    見此人忽然跪倒在地,要拜自己為師,蕭月生有些苦笑不得。

    “請起,請起!不可如此!”蕭月生虛虛一扶,不容跪在地上的端木玉拒絕,一股柔和而堅韌的力量無中生有,將他裹起。

    只是端木玉求師之心極堅,體內真氣流轉,用力屈膝躬腰,竟然變成凌空而跪,姿勢不變,身體離地一尺,懸浮不動。

    蕭月生不禁啞然失笑,心中暗道,真是個倔小伙!

    “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蕭月生掃了正在撇著小嘴的楊若男一眼,送去一道威嚴的目光,隨即表情平和,溫聲詢問。

    “晚輩端木玉,懇請前輩收我為徒,但有吩咐,無所不從!”他極盡懇求,不顧一切,剛才蕭月生將他虛空托起,極為驚人,更加激發了他拜師的決心。

    蕭月生看著仍在懸浮而跪的端木玉,無奈的搖了搖頭,“先起身說話,拜師之言,休要再提,否則蕭某只好轉身離開。”

    端木玉听出他話中的堅決,心中滿是苦澀與沮喪,苦笑著抬起頭,伸展開身體,踏在了地上。

    他母親出身大家閨秀,知書達禮,在她教導燻陶之下,端木玉也非不知進退之人。

    听到對方語氣的不容置疑,他便知再懇求下去,不但無法達成心願,恐怕只能適得其反,惹對方反感。

    “不過,我們雖無師徒之緣,彼此切磋一番武功心得,卻也無妨。”蕭月生看他垂頭喪氣的神情,感覺這個小伙子頗為坦率樸實,便寬言相慰,也是感其孝心至純。

    蕭月生在救人之際,觀心術不自覺的運行開來,如果不是什麼好人,也不必再費力氣去救活。

    端木玉的一些思想片段、記憶片段像溪水一般細細淌入他的腦中,對其最強烈的采蓮目的自然洞悉無遺。

    聞听蕭月生峰回路轉之言,端木玉大喜過望,細長的丹鳳眼微微泛光,線條堅硬的嘴角有些許抽搐,失望之後的驚喜,變化之快,令他激動異常。

    “多謝前輩成全!”端木玉又忙跪倒行禮,這次跪倒是誠心誠意,感恩戴德。

    楊若男嬌俏而立,一直在旁冷眼觀瞧,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一個大男人跪來跪去,非要懇求別人做師父。

    此人骨格不俗,雙目有神,資質應該極高,如果遇到旁人,收他做徒弟應該是求之不得,听得爹爹之言,武林中人,能得到一個資質上佳的弟子,是難能可貴之事。

    只可惜他的運氣不好,遇到了干爹,還想要做干爹的徒弟,實在是異想天開,痴想妄想,干爹這個懶人,想要他再收徒弟,除非太陽打西邊升起。

    但蕭月生有指點端木玉一番的意思,也令楊若男吃驚不小。

    她不由盯著端木玉看了又看,想看看這個男子有何特別之處,能令干爹破例指點武功。

    要知道蕭月生對武功可是沒有半分興趣,不到萬不得已,對武功提也不提,山莊中人可從未有這般福氣。

    端木玉被心目中的仙女看得有些不自在,她那如沙漠綠洲中一彎清泉般的目光,落在身上,令他心中大感羞澀與慌張,如換成鎮中的姑娘們,即使再怎麼盯著他看,他只會得意驕傲,萬難激起這般澀澀情懷。

    “若男,不得無禮!”蕭月生輕聲喝叱了她一句,見她幾乎圍著端木玉看,像在看什麼奇禽異獸,與禮頗不相合。

    楊若男這才收斂幾分,收回探究的目光,嫣然一笑,斂衽一禮,舉止嫻雅,嬌聲而道︰“端木公子,小女子楊若男,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公子不要見怪!”

    端木玉忙退了兩步,慌亂的擺手,“不會不會,不見怪,不見怪!不見怪!”

    楊若男姿容絕俗,雪肌玉膚,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更顯得皎皎脫俗,冰肌玉骨,令人望之自慚形穢,無一絲褻瀆之念,端木玉恨不能頂禮膜拜,又怎能見怪。

    而她的嫣然笑容,嬌聲軟語,更是將他迷得不知東南西北,言行舉止之間,便不復平常的穩重得體,帶了幾分少年青澀之態,平常的豪邁大氣更是蹤影不見,反是訥訥呆板,頗為笨拙。

    “若男,你到那邊玩去!我跟端木公子說幾句話就走,你干娘她們這會兒恐怕在家念叨了。”蕭月生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向西傾斜,便對仍在好奇觀看著端木玉的楊若男說道,眼神之中,帶著幾分壓迫之意,這個小丫頭,今天的表現實在不令他滿意,言行無忌,哪有一絲女兒家的樣子?!

    楊若男也抬頭看了看天空,轉臉看到了干爹眼中的沉沉之色,便不情不願的答應一聲,蹲身將腳下的雪橇卸下,狠狠瞪了端木玉一眼,嬌俏的一甩頭,小鹿皮蠻靴踏著白雪,身姿曼妙,冉冉飄起,幾躍之間,已經消失在端木玉視野之外。

    所經雪地之上,唯余淡淡的幾點,如鴻爪踏過雪泥。

    端木玉目光自她曼妙的身影落于那最近的淡淡一點,本是迷醉的心神忽然像被澆了一盆冰水,頓時冰冷而清醒,不禁咋舌,這便是傳說中的踏雪無痕吧?今天終于親眼見到,沒想到真有人能練至這般境界,況且還是一個妙齡少女,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這般無雙仙女,實非自己這種凡夫俗子所能擁有!

    端木玉忽然感覺說不出的自卑,這樣的女子,又有哪個男子能配得上她?

    隨即,這份自卑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從未如現在一般渴望自已的強大,燃燒著熱切的目光轉向了身旁的蕭月生。

    端木玉表情的變幻,難逃蕭月生的法眼,但他只是靜靜觀看,不發一言,任他自然發展,也是一種樂趣。

    看到端木玉眼中的熱切與渴望,蕭月生不由心中輕笑,對于男人來說,女人是目標與動力,而美麗的女人,更能激發男人的欲望與潛力,不管現在還是耒來,莫不如此啊!

    “小兄弟,”蕭月生輕拍了拍端木玉寬闊的肩膀,隨即負手踱了幾步,又摸了摸自己兩撇細長胡須,平和的說道︰“對于一個專于修練,追求武道的武者而言,他至少會有三位師父!”

    “三——位——師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端木玉失聲脫口,隨即醒悟聲音太大,有些失態,忙閉緊自己嘴巴,小心的看了看蕭月生的臉,那泛起的溫暖微笑令他安心許多。

    自己求一個師父而不可得,如果需要三個師父,那豈不是難如登天,全無希望?!端木玉心中暗忖,暗自發愁,一把拽下了自己的皮帽,用力撓了撓頭,

    蕭月生未理會他的動作,緩緩踱步,接著說道︰“第一位師父,是授業之師,領其進入武學之門,打下修煉的基礎。第二位師父,是天地自然,而第三位師父,便是自己本心。”

    “天地自然,自己本心?”端木玉喃喃念道,重新戴回皮帽,看著蕭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隨即他感覺渾身一冷,輕風吹于臉上,宛如刀割,寒氣沿著皮衣縫隙處鑽入,不停侵襲自己身體。

    卻是他離蕭月生過遠,置身于結界之外。

    端木玉這才發覺剛才自己一直置身于溫暖如春的天地中,只是心神不定,未能發覺出異狀罷了,如今寒冷的氣溫,方是天山正常的樣子。

    他忙上前靠近蕭月生幾步,頓時又進入了春天之境,心中震撼,卻未表現于外,只是開口問道︰“前輩,何謂天地自然,自己本心?小子不明白。”

    蕭月生轉身,搖了搖頭,又拍了拍端木玉的肩膀,微微帶著笑意,“我不會再多解析,其余的需要你自己領悟,唔,你練的是刀,……那只需做到快與收放自如,便成高手,極為簡單。”

    “快……,收放自如……”端木玉口中重復,用力記在心底。

    蕭月生看了看天色,“呵呵,端木公子,你我緣盡于此,蕭某先要告辭了!”說罷,身形一閃,竟然憑空消失在原地,卻有兩物緩緩飄落至雪地。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08:09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四章 小鬧

端木玉一怔,實感意外,沒想到這位前輩高人說走便走,毫無徵兆,自己實在措手不及,還有滿腹的疑問想要請教呢。

唉——!武林高人,行事果然與眾不同。

蕭月生現代人出身,在商海中打滾,雖然應酬極多,仍能處之裕如,舉止得體。但現代社會中的禮儀與這個時代相比,相差不可道以裡計,令他極不習慣。

如他力量不夠強橫,便只能委曲求全,改變自己,適應當今社會。

但如今的他,力量足夠支撐自由,又豈會再去委屈自己?!

與人相別,他最是不耐煩,索性便來個快刀斬亂麻,不容互致別辭的發生,提前閃人,遁空而去。

這般失禮之舉,放在他身上,便被人冠以特立獨行以謂之。

「前輩——,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端木玉茫然四望,不停轉身尋找,茫茫白雪,又何有人影,只好對空中大聲喊道。

「呵呵,在下蕭月生,舉手之勞,不必言謝,相見即是有緣,滌塵丹一枚,以救你母,玉珮一面,用以驅寒,天山之池,不可靠近,善自珍重,有緣再會——!」

縹縹緲緲的聲音自天際傳來,彷彿隨風飄蕩過來,卻柔和清晰,一絲不陋的傳入他的耳中。

端木玉悵然而立,舉目四望,茫茫天地,人影皆無,除了白雪,唯有白雪,四野空寂,那曼妙婀娜的身影,那瀟灑從容的身影,彷彿從未出現,令他不由感覺剛才只是恍然一夢而已。

此時一陣輕風吹過,自高處飄落幾片白雪,他手臉被風吹過,如被刀割,俱是疼痛難當,才令他醒過神來,不再胡思亂想。

蹲身將落於雪地上的玉瓶與玉珮拾起。

一股溫潤的暖流自玉珮上湧入自己手臂,隨即湧遍全身,本是繃緊的身子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那刺骨如刀的酷寒,俱被消解無遺,再也無法侵入自己身體。

將玉珮舉到眼前,仔細觀看。

這是一塊手掌大小的方形玉珮,翠綠之色,晶瑩剔透,一看即知非是凡物。握在手中,細膩溫潤,暖流陣陣,湧入身體,彷彿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血肉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

玉珮之上,沒有花紋,只有一輪月白彎月,若隱若現,彷彿散發著淡淡的銀輝,下方四個篆形陽文小字:「觀瀾親制」,字形蒼勁中透著灑脫,他這個略通書法之人亦能感覺其中的玄妙。

玉珮另一面,則是一幅人像,寥寥幾筆,只見背影,但瀟灑自在的氣度卻撲面而來,頓令端木玉想起自己剛才所見之人,這幅人像雖簡單至極,且僅見背影,卻令他無從懷疑玉上所刻之人,必是剛才那人,那種瀟灑淡定的氣度,獨特之極,別人無從模仿。

他翻來覆去的細看這塊玉珮,越看越愛,不忍釋手。

觀看了好一陣子,他才自癡迷中醒過神來,想起揣入懷中的那隻玉瓶,心下暗自慚愧,有些惶惶,竟然沒有先看玉瓶,可見對自己母親仍是孝心不夠,暗自咬牙:端木玉呀端木玉,你怎能如此不孝?!

忙將玉珮揣入懷中,玉珮熟手,也沒有了那陣陣的暖流,令他極為不捨,但隨即想到臥病在床的母親,心思一清,再也沒有了猶豫,將玉瓶拿出。

沒有心思卻看玉瓶的模樣,忙拔開玉瓶的塞子,倒出一枚龍眼大小的幽黑丹藥。

丹藥之上仍封著油臘,無法感覺它的氣味,無疑這便是蕭前輩所說的滌塵丹了。

這個丹藥的名字,倒顯得有些奇怪,無法猜得到底有何用處,咦?……蕭前輩怎會知道自己的母親病重?難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他越想越驚,心下越發懷疑,自己遇到的兩人到底是不是神仙中人了,如若不然,自己從未說起,他又怎會知曉自己的母親病重,還留下一枚丹藥?

那妙齡少女,年紀如此之輕,竟能踏雪無痕,簡直聞所未聞,而蕭前輩一閃之間,身影不見,更是驚人,如此修為,非是仙人,凡夫俗子,豈能擁用?!

這一猜想,堅定了他對這枚滌塵丹的信心,也顧不得再去採雪蓮,匆匆下山。

下山之時,身後背著兩條與他高矮相差不多的木板,顯得頗為滑稽。

這兩條木板,卻是楊若男自製的雪橇,她被乾爹逼著去往別處時,嫌其礙事,便卸了下來。

端木玉睹物思人,自是將這對雪橇拱若珍寶,仔細小心的綁於身後,下山之時,也是小心翼翼,唯恐有所破損,萬一將來有機會再見到玉人,能完璧歸趙,也算是一件美事。

端木玉是幸運的,遇到了蕭月生,他的人生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母親服下滌塵丹,藥效若神,沒幾日功夫,便已經痊癒,而且身體一日好過一日,身上幾種老毛病漸次消散,變得身輕體健,彷彿年輕了二十幾年。

端木玉感激之心,自不待言。

不停的思索當時蕭前輩對他所說之語,他本是天資過人之輩,漸漸讓他有所體悟,師法自然,或在雪地之中修練內力,或在雪天練刀,斬碎雪花,或自埋於沙中揮刀,極力向著蕭月生所說的「快」與「收放自如」邁進。

則那塊玉珮對他幫助之大,實是難以估量。

有了玉珮之助,對他而言,天山不再可望而不可攀,天山雪蓮,自然也不再是珍稀之物。

只是外物之力畢竟有其局限,他吃過幾株天山雪蓮,功力雖然暴增不少,但到了後來,卻增長極微,效果不再。

所能依靠者,唯有自己的艱苦修練,自此過後,端木玉深明此理。

憑著他的自行領悟,再有天山雪蓮提升的功力、觀瀾玉珮的暗中作用,端木玉最終成長為西域武林一代刀法宗師。

觀瀾玉珮,內蘊玄機,蕭月生臨別之時,隨手在其中刻入兩招刀法,以道家製作金符玉簡之法刻入,這本是他的臨時起意,順手為之罷了,並未存別的念頭。

但端木玉福緣極厚,一次極為偶然機會,他在入定修練內力之時,將心神內力皆往觀瀾玉珮中輸入。

蕭月生並未在玉珮之中設下禁制,竟讓端木玉誤打誤撞之下,心神進入玉珮之中,得到了這兩招刀法。

正是這兩招刀法,引領端木玉進入了刀道之殿,令他逐漸擺脫招式的樊籠,踏向了尋求刀道天道之路,成為了西域武林的刀之神話。

這些,倒非是蕭月生當初所能料到,他只是見這個少年稟性純良,極重孝道,心有所感之下,簡單幫了點兒小忙而已,而滌塵丹用於治病,實是大材小用之至。

他最見不得孝子,因為對父母的愧疚,是他一直以來無法擺脫的心病,即使他道心至堅,也無法抹殺,只是能夠控制而已。

這便是道心之妙,非是太上忘情,而是能自如控制自己的心,不被負面心緒所染。

見了到孝心極重之人,蕭月生的心要比平常軟上許多,便會忍不住幫點兒小忙,如若端木玉不是為母上山採摘雪蓮,蕭月生雖然也會出手相救,卻只會救完人,便揮袖而去,不再理會,更不會大方的拿出滌塵丹用以治病救人了。

見到楊若男正在天池邊上玩耍,蕭月生微微驚了一驚,暗罵這個小丫頭實在膽大包天,不知何為怕字。

天池之內有一巨大白蟒,自己業已跟若男說過,她竟不放在心上,還敢跑到這裡玩兒!

雖說自己未察覺這條白蟒的凶性,但事情皆有意外與萬一,萬一它凶性一發,縱然小丫頭武功在身,也難保證定能全身而退。

百年青,千年白,這條白蟒的年紀定是年代久遠,其本領如何,不親身見證,實難揣測,若男這個小丫頭不知其中凶險,卻讓自己驚出一身冷汗。

「若男——,以後沒有乾爹陪伴,不可自己靠近這裡!」蕭月生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楊若男身邊,神情嚴肅的說道。

楊若男離開之後,便芳心暗惱,怪乾爹將自己趕走,在別人面前,一點兒也不給自己顏面,讓自己女兒家的薄薄面皮往何處置放?!

她越想越惱,怨氣逐漸積累,如壩中積水不停上漲。

蕭月生終於出現,且還先開口說話,正好給了她撒氣的機會,便緊閉櫻唇,雙眸遠望天池另一側,做思考狀,裝聾作啞。

蕭月生一見她緊抿的小嘴,便知曉她正在生氣中。

「若男——?」

「……」

「若男——?!」

「……」

蕭月生也是感情敏銳之人,微一思索,便知曉小丫頭為何生氣。

她既生氣,蕭月生便要千方百計的令她消氣,免得憋在心裡,落下什麼心結塊壘,影響他們父女的感情。

於是蕭月生聲音輕柔,語氣和緩,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楊若男的生氣鬥爭之法便是沉默,裝聾作啞,不理不睬,是極為典型的冷戰之術。

這種戰術對人的耐性是極大的考驗,還好蕭月生對時間觀念越發淡漠,耐性也越來越好。

於是,「若男小姐」,「若男公主」,「若男美人兒」,「若男寶貝兒」,各種稱呼漸次從他嘴中溜出,去騷擾對面那位玉肌雪膚的絕色美女。

他們父女兩人沒大沒小慣了,平常嬉鬧不休,蕭月生這個乾爹也沒個正形,有時還示範武林中淫賊的模樣,令楊若男增長見識,有所防範。

「小寶貝兒」,「小美人兒」,這種極為輕浮的稱呼,從蕭月生嘴中經常能夠聽到,他的諸位夫人們開始時是極力排斥,蹙眉不豫,嫌極輕浮粗魯,算是穢言穢語。

但她們小胳膊無法撼動大腿,蕭月生堅持之下,她們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裝作聽不見了,只是行夫妻之禮時,這樣的稱呼卻令她們有些異樣的刺激,再在平常聽到,便有些情不自禁的雲霞上臉,嬌羞不已。

蕭月生便會笑她們思想不純,心中有鬼,所以才會臉紅。

對於楊若男,蕭月生心中唯有父女之情,只是他從未做過人家的父親,沒有經驗,也不會擺出父親的架子,倒與更像朋友多一些,平常沒大沒小,嬉笑打鬧,毫無顧忌,玩得比朋友還要瘋狂。

楊若男這次怨氣積累得頗為深厚,平常極為有效的招數這次折戟沉沙,鎩羽而歸。

蕭月生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兩撇長鬚,似笑非笑,眼睛直視楊若男,盯著她的玉臉不停的看。

楊若男微微轉動嬌軀,將側面呈於乾爹面前,眼神遠眺,凝視著光滑如鏡的天池之水,一動不動,恍如一尊絕美的女神雕塑。

藍天白雲,綠草如茵,絕色少女,一襲白裘,亭亭玉立。

溫潤的輕風拂過,光滑如鏡的湖面在斜陽之下,泛起粼粼波光,如無數寶石在爍爍閃光,池邊的少女,便沐浴在這片閃爍的碎光之下,披肩秀髮隨風微揚,玉潔冰清中帶著幾分嫵媚,美得不似凡間之人。

一直盯著她看的蕭月生,徒然之間,驀然發覺,自己的若男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像條小尾巴似的小女孩了,美麗若斯,竟令自己也有些失神。

蕭月生長時間盯人的這一招可謂殺手鑭,極為有效。

楊若男時間不長,便有些支撐不住,光潔如玉的臉頰微微泛紅,再次轉動嬌軀,躲開乾爹的眼光直視。

「若男!」靜靜看了楊若男一會兒,見到火候差不多,蕭月生便開口說話。

「你知道乾爹為何讓你離開麼?」

「……」

楊若男仍是不言不語,恍若未聞,只是明亮的大眼眨了幾眨,蕭月生從側面看去,才發覺原來自己乾女兒的睫毛這般修長,眼睛眨動時,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極為動人。

「呵呵,剛才你又不是沒見到端木玉那小子一幅呆樣,如果你一直在那裡,他哪有心思聽我說話?」蕭月生仍舊自言自語。

「哼,這怎麼能怪我?!」楊若男還是小孩心性,心下不平,便開口反駁。

話剛說出口,她便後悔不迭,這一句話,便將前面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再也無法保持那種沉默的壓力。

蕭月生眉開眼笑,「怎能不怪你,你不知美麗也是一種罪過麼?」他隨手去摸楊若男的秀髮,卻被她歪頭閃開。

他也不生氣,收回大手,摸了摸兩撇小鬍子,笑道:「你細想一想,有哪個年輕男人在你面前能夠鎮定自如?即使再穩重的人,遇到你也會進退失據,……若男,你貌美如此,是不是驕傲呀?」

「哪有——!」楊若男被乾爹這麼一誇,氣惱消散的極快,眨眼間便已經褪得一乾二淨,兩手玉指攪在一起,微微有些忸怩之態。

「嗯,沒有最好!……萬事有利有弊,容貌美麗固然惹人喜歡,但你實難分清對方是否只是貪圖你的美色,一旦歲月流逝,青春不再,那時對方便會原形畢露,你再要後悔,卻已晚矣!」

蕭月生毫不客氣的又是教訓一通,只因他最見不得忖貌而驕之人,自是不容自己乾女兒變成那般淺薄女子,縱使會讓她聽得不痛快,也顧不得了。

楊若男卻並未感覺不快,她對乾爹的話也是心有慼慼焉,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她見慣了俊男美女,對容貌便不是那般在意,觀瀾山莊的所有僕人,都比乾爹英俊許多,卻又如何,論及吸引力,是拍馬難及,可見容貌並非決定之因。

「走吧,我們回家,省得你乾娘她們嘮叨。」蕭月生走到她面前,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楊若男忙點點頭,她對乾娘們的嘮叨可是心有餘悸,你一句我一句,每人僅是說一句話,也足以讓她頭疼不已。

蕭月生摟住她的腰肢,身影閃動間,原地消失,轉瞬之間出現在了觀瀾山莊的內院之中。

甫一現身,蕭月生本是微笑的面龐驀得一沉,目光如電,射出道道金色光芒,讓旁邊的楊若男大吃一驚。

「怎麼了,乾爹?」楊若男忙拽住他的衣袖嬌聲問。

「啊!」她立刻發出一聲驚叫。

蕭月生眼中的金光乍現即斂,卻讓楊若男正面看到,她只覺眼睛劇烈的刺疼,眼前儘是金光閃耀,如金劍萬支,劃空而至,刺入自己的雙眼。

蕭月生一驚,大罵自己不夠鎮定,忙抓住楊若男的酥玉小手,一股清流渡入她體內。

這股微涼泌人的清流飛快竄入她的腦際,在神庭住盤旋,最終隱入眉心印堂處,消失不見。

楊若男的雙眼,在這股清流潤過之後,恢復如初,更勝以往,仰頭上看,天際掠過的一隻巨鷹,常人看到只是一個黑點,在此時楊若男的眼中,卻纖毫畢現,如在眼前。

她卻顧不得高興,只是擔心,何事竟令一向沉靜如水的乾爹這般激動,功力無意間外洩,傷到了自己。

「乾爹,出什麼事了麼?」楊若男握住乾爹的大手,拉了拉,好奇的追問。

她此時也已感覺出了幾分不妥,如在平常,他們一現身,乾娘她們功力高深,立刻就會發覺,會迅速的迎了出來。

而現在,他們現身這麼長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相迎,豈不是大不尋常?

功力轉動間,已經知道內院中沒有人,倒是前院大廳中,隱隱有聲音傳出,咦,好像是哭泣聲音,還是壓抑著的哭泣聲!

「乾爹,前面有人哭呢!」她轉身忙對乾爹說道,卻見乾爹此時又恢復了平靜,面無表情,目光如水,她看著卻感覺心底微寒。

乾爹的這種平靜,總令自己感覺心驚肉跳,那目光絲毫沒有了波動,如枯井之水,靜得有些摻人,楊若男心中越發惴惴不安。

聽到哭聲,她有種強烈的不祥之感,心怦怦跳得厲害,全身的力氣正在逐步消散。

「沒什麼,走吧,我們過去看看!」蕭月生微微一笑,放開楊若男的小手,緩緩舉步,長袖飄蕩,如平常一般四平八穩而行。

楊若男櫻桃檀口微開,「嗯。」,機械的跟著乾爹,有些急切,又有些害怕,唯恐面對的是不祥的情景。

腦海中,乾爹剛才的笑容卻在閃現,他只是嘴角微提,形成微微上揚的弧線,眼睛中卻殊無並分笑意,仍是那種令她心驚肉跳的平靜,這幅怪異的笑容,更令她害怕。

邁出內院,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漸漸接近前院大廳,那股壓抑的哭泣之聲越發清晰。

這一段不長的石子小路,卻令楊若男感覺到了時間的漫長,她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

跟在乾爹身旁,楊若男的心跳得越發劇烈,偷偷瞥了一眼乾爹的表情,雖然只能看到他的側面,對蕭月生極為熟稔的她來說,卻以足矣。

蕭月生面容平靜無波,眼睛亦是平靜若水,波瀾不興,顯得心情極為平靜。

但楊若男從乾爹微凸的腮幫隱隱起伏,知道他正用力咬牙,顯然乾爹正在強抑心緒,正如那漫無邊際,廣闊無垠的海水,表面平靜,卻暗流洶湧。

「也不知是哪位乾娘發生了意外?!」楊若男禁不住的想,逐漸清晰的哭聲令她心煩意亂,心中充滿恐懼,只覺四肢的力氣像被扎破了的氣囊,迅速的流失到空氣中,玉腿越發酥軟,越走越慢。

蕭月生並未如平常時的停步待她,仍是緩緩邁著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08:18

第一部神雕第五十五章逆救

楊若男躬身捶了捶自己的玉腿,起身看了看已經離自己十多步遠的乾爹仍未止步轉身,細米玉牙緊咬了咬,她小跑兩步,追上了自己乾爹,素玉小手握住了乾爹的大手。

蕭月生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感覺到手中的柔膩,不禁回望。

見到楊若男怯怯的神情,光潔的玉臉面色蒼白,血色盡褪,不由輕憐,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秀髮,柔和一笑,「若男,莫慌,有乾爹在,沒什麼大事!」

楊若男握住乾爹的大手,感覺到了寬厚博大的力量,本是慌亂恐懼的心情忽然平靜了下來。

她見到乾爹如今的表情,那是真正的放鬆,並非剛才那般強自壓抑的平靜,心下更是放心。

於是蕭月生牽著楊若男的小手,繼續沿著小路緩緩向大廳走去。

說來話長,這只是楊若男的錯覺,感覺時間變緩,極為漫長,其實時間極短,這也僅是邁出二十幾步時間。

「咦?」楊若男驚奇的出聲。

她被乾爹牽著手走路,心情感覺從未有過的沉靜與安祥,思緒也恢復了平常的冷靜與細膩。

她忽然發覺,這哭聲聽著並不陌生,但絕不是幾位乾娘的。

好像是曉蘭阿姨的丫環杏兒在哭泣!

楊若男心下大鬆了口氣,轉眼一想,不禁恍然,怪不得乾爹那麼快便恢復如常!

那麼便是曉蘭阿姨出事了!楊若男馬上便得出這個結論,剛放鬆下來的心弦又驀得繃緊。

楊若男的琴技便是學自謝曉蘭,與她的感情比之乾娘她們,雖有不如,卻也並非淡漠。

但也僅是擔心而已,並不像剛才那般心跳加速,渾身酥軟,似要昏厥,人懷人之間的感情,各有不同,也由不得她自己。

穿過月亮小門,來到前院,小月卻已經迎了過來。

她身穿淡黃衣衫,鵝圓臉龐,大圓又大的眼睛微微泛紅,淚痕猶在,與平常靈動嬌俏的氣質迥然有異,別有一股楚楚動人的風姿。

「公子爺——!」小月衣袂飄飛,一下躍至蕭月生面前,玉臉上滿是急切,明亮的眼眸中霧氣開始升騰,用力吸了口氣,聲音帶著輕微的抽泣,「公子爺,你終——於——回來了!」有幾分欣喜,又有幾分埋怨。

蕭月生放開楊若男的手,挽住小月的柳腰,一邊向前走,一邊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被丈夫攬著腰肢,小月並未覺得有異,偎在蕭月生懷中,極為自然,看了一眼嘟著小嘴的若男,顧不得安慰她,回答道:「公子爺與若男剛離開沒多久,孫大娘與杏兒便背著曉蘭姐姐來了。」

蕭月生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剛剛拉住自己另一隻手的若男,沒有說話。

「孫大娘雖然傷勢極重,小鳳姐姐施手之後,卻也無性命之憂,可是曉蘭姐姐,她……她……」小月說到這裡,眼中的霧氣終於化氣為淚,淚珠簌簌而下,嬌軀顫抖,無語抽噎。

「小月媽媽,難道曉蘭阿姨她……?」楊若男大急,忙探頭向抽噎的乾娘詢問。

小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滿臉淚水。

「她還活著,只是……只是……」她抹了抹眼淚,帶著嗚嗚的哭聲道:「恐怕不成了,小鳳姐姐給她服了返魂丹,只等公子爺回來,嗚嗚……」說完,她趴到自己丈夫肩膀上,放聲大哭。

想到往昔聚在一起,邊聊天邊學琴時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如今卻要天人永隔,世事無常,莫過於此,又怎能不令人心生蒼涼!她越想越是難過,趴在丈夫懷中,放聲痛哭。

「莫哭,莫哭!」擁著小月玲瓏而豐滿的嬌軀,蕭月生輕輕拍了拍她的香肩,「不是人還沒死嘛,要哭也還早了些!」

楊若男受小月的哭聲感染,也是眼眸晶瑩,淚水隱隱,聽到乾爹這般說話,大覺刺耳,不由怒目而視!

蕭月生也不管她,也放開了小月,快走兩步,進入了大廳。

大廳之內,愁去慘淡,壓抑異常,雖是香氣幽幽,卻令人更加傷情,更覺淒婉。

見到蕭月生進來,杏兒苦苦壓抑的陣陣哭聲頓時停止,淚眼朦朧的望著他,紅腫著雙眼,楚楚可憐。

一張矮榻放在大廳中央,榻上橫躺一人,仰面向上,曲線玲瓏,凹凸有致,裙衫有些凌亂,更為撩人心魄,如非躺著的謝曉蘭面色蒼白如紙,定是一幅令男人血脈賁張的妙景。

榻前三個錦墩坐著三人,小鳳握著謝曉蘭的一隻手,微閉雙眼。

另外兩人是孫大娘與杏兒,兩人皆是衩橫衫亂,頭髮蓬鬆,衣容不整。

孫大娘面色蒼白,神情黯淡,眼睛空洞,毫無生氣,見到蕭月生進來,眼神中的神采一閃即逝,又恢復了黯然,想是已經心生絕望。

杏兒則是不停的抽噎,望向蕭月生時,雙眼高腫似桃,眼神中帶著希望與哀求。

大檀木圓桌前圍坐著其餘諸女。

完顏萍、郭芙、小玉、小星、還有程英與陸無雙表姐妹,莊中諸女咸集於此。

她們起身,默默相迎蕭月生的到來,六張千嬌百媚的臉上俱是帶著沉重與哀傷。

蕭月生平靜如水的目光自眾女臉上一掠,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未說,兩三步跨到大廳中央床榻旁。

一直閉目端坐的小鳳睜開雙眸,清澈如泉的眼瞳流露出幾分憔悴與黯淡,看到公子爺出現在自己面前,眸子陡然一亮。

蕭月生溫柔一笑,大手輕撫一下她的玉臉,輕聲問道:「已經給她服下了返魂丹?」

小鳳見到公子到來,一直以來,令快要窒息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渾身一陣輕鬆,再也沒有了惶恐與彷徨,迅速的嬌聲答道:「是,我施過歸元指後,便給她服下了返魂丹。」隨後看了一眼大廳八仙桌上的乾坤子午盤,「嗯,現在已經過了四個時辰!」

其實所謂的乾坤子午盤,是蕭月生自製的鐘錶而已,只是極為簡單的單擺原理運用罷了,對他而言,自是小菜一碟。

起了這個玄虛的名字,也只是他無聊的亂起名而已,他是怎麼俗氣就怎麼起名。

蕭月生點了點頭,大手抓起無力耷拉在榻邊的玉手,微闔雙目,凝神探測。

大廳之內啞雀無聲,落針可聞,唯能聽到眾女刻意放輕的陣陣呼吸之聲。

十一雙美麗的眼睛注視著蕭月生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唯恐他口中說出沒有辦法。

「嘿!」蕭月生冷哼一聲,緩緩睜開雙眼,眼瞼隱隱流轉金光,「心脈已斷,五臟六腑盡碎,好狠的手段!」

「蕭莊主,小姐還有救麼?」孫大娘面龐蒼白憔悴,神情滿是絕望後的麻木,只是忽然心底處莫名的升起一股希望,驅使她問了這麼一句。

她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心脈一斷,縱使大羅金仙親至,也無法可施,能拖到現在,已然是奇跡,她知道,這一關,小姐是邁不過去了,心底滿是無盡的絕望與憤恨,只是抱著盡人事之心前來求救罷了。

當她背著小姐來到觀瀾山莊,小鳳夫人說出九脈盡斷,臟腑俱碎之時,孫大娘便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小姐了。

謝曉蘭是她自小帶大,情若母女,驟然之下,這一打擊,無異於天地末日,令她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無知無覺。

小鳳所說,等公子爺回來,定會有辦法,孫大娘覺得這只是安慰之話,這樣的傷勢,必死無疑,恐怕就是天仙下凡,也唯有束手一途。

「蕭莊主,你一定要救救小姐,嗚……嗚……」杏兒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蕭月生面前,死死拉住他的長袖,通紅的臉上滿是哀求。

蕭月生見她兩眼紅腫,心下憐惜,怕她傷心過度,傷了心神,微微拂手,嘶啞的哭聲戛然而止,杏兒嬌小的身子軟軟倒下。

小鳳眼明手快,一把將其扶住,抱到旁邊椅上,她已經靜靜入睡。

「大哥,曉蘭妹妹她……」完顏萍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她們在一旁靜靜觀看,不敢打擾丈夫的心神,早已是心急如焚,只是心中也是害怕,唯恐希望破滅,所以遲遲不敢去問。

蕭月生心神已經恢復平靜,表情沉靜,微微沉吟:「嗯,……姑且一試吧,成與不成,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眾女大喜,彼此對視握手,眼中皆是喜悅與激動。

程英與陸無雙表姐妹雙眼相對,眼中帶著幾分疑惑,不知為何其他人這般高興,他不是說只是試試麼!看眾人的神情,倒像已經將謝姑娘救活了似的。這樣的傷勢,真的能生還麼?感覺實在匪夷所思!

蕭月生看了看謝曉蘭平靜而蒼白的玉容,皺了皺眉頭,又向大廳四周看了看,打量了幾眼,對身旁的小鳳說道:「小鳳,找人將大廳所有貴重之物搬走,謝姑娘現在不能挪動,只能在這裡施法了!」

「就在這兒施法?」小鳳略帶遲疑,這樣的傷勢,施法之時,恐怕容不得半點驚擾,在大廳,實在有些不妥。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蕭月生亦有些無奈,歎息一聲,「讓大伙動作快一些,拖得越久,待會兒救起來越困難。」

小鳳用力點頭,腳步輕盈,襦裙飄動間,翩然出了大廳。

俄爾一群俊男美女湧了進來,皆著一身短衣,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們,他們雖著僕人衣衫,卻個個氣質獨特,卓然不群,極難與謙卑的僕人們聯想一處。

蕭月生不再去管其它,盤膝坐於榻上,兩掌按在謝曉蘭身上,一掌貼於檀中,一掌對準關元,緩緩輸入體內神氣,溫潤她的身體。

僕人們已得鳳夫人的吩咐,手腳要輕靈,於是,頗為詭異的一幕在程英陸無雙表姐妹眼前上演。

團團一群人,趨退無聲,手腳輕盈,搬動器具時,舉重若輕,眨眼之間,典雅大氣的偌大客廳已然變得空空蕩蕩,即使她們剛剛坐著的桌椅,也已經消失不見。

整個大廳,唯余謝曉蘭躺著的床榻一張傢具存在,大廳之內,顯得空曠無比。

眾女沒有說話,皆是屏息注視著榻上蕭月生的一舉一動,即使是他眉峰的微微聳動,也會讓她們的心神為之一跳。

「吁——」蕭月生雙掌離開謝曉蘭的嬌軀,長長吁出一口氣,睜開雙眼,金光乍顯即逝,迅即回復了深邃晶瑩。

他平常都是一幅懶散從容的氣質,溫潤如春風輕拂,給人的感覺便是親切自然。

十幾年前,他初會郭靖黃蓉夫婦之時,卻是氣度森嚴,威儀厚重,令人凜然,即使是掛著溫和的笑容,也難以掩蓋骨子裡滲出的威嚴。

眾女之中,除了小玉四女,完顏萍她們都深有體會。

自蕭月生修道大成以來,對於氣質已能控制自如,天生的威儀氣度可以完全收斂,以和煦的氣質示於人前,大符道家的和光同塵之義。

如今他乍一收功之際,深入骨髓的迫人威儀隱隱泛出,令郭芙怔然出神,芳心浮動,一時之間,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前,初遇蕭大哥的情景。

正是他的迫人威儀,令郭芙一見之下,芳心頓失,自此陷入情網,難以自拔,遭受了十幾年的相思之苦。

蕭月生看了一眼坐於榻旁的孫大娘,溫聲道:「孫大娘,請去我夫人那邊,免得施法之時,殃及大娘。」

此時孫大娘心中的希望之光越來越盛,對蕭莊主之言自是奉從無違,只要能救下謝曉蘭,便是讓她去死,如今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下得榻來,蕭月生看了看大廳之頂,略一皺眉,隨即信手一揮,廳內立刻明亮異常,原來卻是整個屋頂已經不翼而飛,光線立刻毫無阻礙的直射而入廳內。

諸女無不莞爾,也不知他將屋頂弄到哪裡去了,可千萬別落到別人頭上。

程英陸無雙雖然驚其功力之深,但此刻也有些麻木不驚,大有幾分見怪不怪的趨勢。

「你們小心一些,經受不住,便速速離開,切莫逞強,傷了身體。」蕭月生輕頭對諸女諄諄囑咐,知道讓她們現在離開頗有困難,她們功力也夠高,應該足能自保,便不再勉強。

「大哥,放心吧,我們省得。」完顏萍沖丈夫點了點頭,讓他儘管寬心,放手而為。

楊若男輕輕站到郭芙身邊,她知道幾位媽媽之中,芙媽**武功最弱,需要自己的幫助。

蕭月生送去一道讚許的目光,放下心來,知道諸女行事謹慎,不必自己太過擔心。

此時夕陽斜照,大廳的東半部,被桔紅的陽光籠罩其中,完顏萍諸女便是站在大廳之東,俱都沐浴在桔紅溫暖的陽光之中。

沒有了屋頂,輕風得以進入廳內,桔紅的光輝之中,諸女身披霞光,裙衫款款,衣袂隨風輕飄,竟恍如一群天闕之內的仙姑,半點不似凡塵中人。

大廳內唯一的床榻,亦是被天際降下的陽光籠罩,神態安祥的謝曉蘭,在溫暖桔紅的夕陽光輝之下,亦如神仙中人,其安祥平靜,似是被謫凡塵的仙子欲要重歸天庭而去,令蕭月生忍不住微微心痛。

他忙抑住心緒的浮動,深深吐納調息幾次,右手輕揚,本是空空如也的手中憑空而現一柄雪白木劍。

左手輕掐劍訣,右手握劍橫於胸前,隨即左手劍指輕搭於木劍之上,自劍鍔至劍尖,劍指沿劍身輕輕抹過。

正瞪大眼睛不眨一下的諸女,發覺在陽光下,那柄木劍竟泛出淡淡的金光。

微微泛金的木劍又被豎於胸前,左手劍指輕抵於握劍的右手掌沿,隨即上身不動,劍尖向天,蕭月生腳下開始移動步伐。

始動之時,蕭月生每一步踏出,皆是緩慢謹慎,小心翼翼之狀,如履薄冰,臉上表情肅穆莊重,兩眼微闔,竟是閉目踏步。

緩慢而凝重的繞著床榻走了一圈,只是所走並非是一個圓形,而是隱隱成北斗星位之勢。

細心的小玉發覺,公子爺的步伐雖然沉凝緩慢,比平時踱步還要慢上幾分,上身端正平穩,兩手未顫半下。

但其腳下,卻迥然不同,衫角飄飄舞動,每踏出一步,皆劇烈舞動,如同身置狂風之中,又恍如腳踩風雲一般,與其上身的極靜之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繞完一圈,復繞一圈,每一步皆是踩在原來的腳印之中,分毫不差,走動的速度也比上前稍快幾分。

僅是踩在原來所踏之處,做到分毫不差,便極艱難,況且是閉目而行,對常人來說,甚難做到。

每踏完一圈,蕭月生手上木劍便換一種劍勢,或豎向天空,或平肩前刺,或斜刺雲霄,或斜刺向地,上下左右,左下左下,右上右下,共是八極,最後歸於豎向天空,共刺九劍,踏出九圈,成九九歸元之法。

隨著每一圈的速度漸增,到了第九圈時,卻能見到北斗七星七個方位,俱現蕭月生的身影,彷彿化身為七。

這七道人影不停換位輪轉,驀然聚向中心位置的床榻之上,合為一個身影,現出他的原身。

此時,床榻周圍,射過來的桔紅光線竟然消失不見,床榻之上的謝曉蘭彷彿一隻黑洞,將射到她身體周圍的陽光吞噬。

「敕!」

蕭月生沉喝一聲,雙目大張,目光如電。

喝聲如春雷乍開,天地皆震。

不遠處的諸女只覺轟然一震,感覺這聲低喝竟然自體內響起,全身皆隨喝聲震動不止,全身功力停止流轉,無力以施。

蕭月生諸位夫人所佩首飾,皆自動微閃光芒,一股清流湧入配帶者體內,護持主人。

功力淺者如陸無雙,忙用手摀住耳朵,也是徒勞之舉,身體仍是不停抖動,搖搖欲墜。

好在喝聲時間極短,很快便已消散,令她們大鬆一口氣,不由輕拭額際,欲要拭去冷汗。

待她們恢復如常,重新能夠運轉功力之時,才驀然發覺,此時的大廳竟已變得幽暗異常,彷彿眨眼之間,太陽已經落山,天地歸於黑暗。

她們在廳中自然不知,此時的大廳上空,烏雲湧動,將其籠罩,夕陽之霞被隔絕在外,無法穿透。

這一情景卻被前院中的僕人們看到,消息一陣傳遞,變得人人皆知,都湧到大廳前,欲要詢問事情究竟。

自有管事之人在廳前阻攔,不准大夥兒靠近,只能遠觀。

此時的蕭月生仍是踏著天罡北斗禹步,速度幾乎肉眼難辨,快極之下,又是化為七身,皆圍繞謝曉蘭而轉,七人皆是雙腳離地三尺,御空而行,每人手上木劍姿勢各不相同,實難看作是一人所化的虛影。

「太——上——急——急——如——律——令——!」

七人皆是張口輕喝,每人一字,順序而出,婉轉承合,一氣貫通,綿綿喝出。

敕令甫出,金光頓起。

七道人影,恍如化身天空中北斗七星,身上金光大放,光華萬丈,耀眼之極。

敕令一落,金光頓斂。

七道人影消失不見,唯有一道耀眼的金光,北斗七星連成一片,形成勺狀曲線,金光形成一人多高的扁平玉帶,凝而不散,狀如實質,將榻上寧靜安祥的謝曉蘭圍在其中,玉頰被映成金色。

這般瑰麗的異景早已將不遠處觀看的諸女驚得目瞪口呆,金輝披身,瞠目結舌,卻在不覺間,已經被推開丈許。

此時大廳上空變得漆黑如墨,無一絲光亮,蕭月生凌空而立,彷彿虛空之中搭有平台,手中爍爍木劍斜指向天,金光沖天而起,直破雲霄,宛如一柄巨靈金劍,破天開地,威勢若神。

金劍過後,漆黑如墨的天空,竟然隱隱閃現幾顆星斗。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08:35

第一部神雕第五十六章功成

蕭月生身如金陽,射出萬道金光,耀眼之極,其身形表情,俱不可見。此時他靜止於虛空的身形閃動,凌空踏出天罡北斗禹步,一如開始時的緩慢凝重。

每踏出一步,便向漆黑天空刺出一劍,劍上金光射入天際。

天空隱隱出現的星斗便隨之亮上一分。

踏完七星,復又開始,依次而為。

此時,漆黑如墨的範圍越發擴大,整個觀瀾山莊俱被黑暗籠罩,而僕人們都已聚到大廳之前,觀看這從未見過的奇異景觀。

漆黑的夜空,唯有七顆寒星高懸,幽幽光芒閃爍,越發顯得夜空的空曠寂寥。

七星若連,便成勺狀,正是北斗七星無疑。

隨著一道道金光的射入,北斗七星如燈中添油,本是隱隱綽綽的星光,已變得燦亮異常,竟幾乎有桂月之輝。

廳中諸女都能感覺出自己氣血浮動,渾身發緊,空氣似乎正在不停的縮緊,不停的將她們擠壓。

郭芙兩手被楊若男分別握住,玉簪上傳來的溫潤氣息不停流轉,兩手又流過楊若男清涼的內息,兩者合在一處,抵禦著身外的壓迫,使她未覺什麼不適。

小玉小鳳則分別抵住程英與陸無雙姐妹。

完顏萍此時也覺察到了空氣的異狀,雙眸自丈夫身上轉開,迅速的看了周圍一眼,見到郭芙與程英陸無雙三人俱有人照顧,忙收回目光,重新關注到丈夫身上。

完顏萍知道身為大哥妻子的幾人,身上佩帶的玉飾皆有護身之效,足以自保,只有程英陸無雙令人擔心,如今有人照顧,自然也就放下心來。

她們由於蕭月生如金陽般燦目耀眼,無法看清天空之中的變化。

廳外諸人卻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資質皆是不俗,觀察力亦受過專門訓練,自然對天上七星的細微變化收入眼底,心中俱是激動難言,卻也難免遺憾,這是莊主正在施法之故,在這裡便壯麗如此,如能進入廳內一觀,那將是如何的奪目震撼!

凌空踏完九次天罡北斗禹步,蕭月生靜止不動,懸於空中,身上金光忽斂,現出身形。

他臉上沉靜如常,沒有一絲改變,令人懷疑剛才威若天神的施法之人是否是他。

只是隨著他的呼吸,他的身影若隱若現,彷彿燭光下的影子,輕風吹動,燭火搖曳,燭下的身影亦是飄擺不定,若隱若現。

眾女皆注視著他,看他再有何動作。

蕭月生神情沉靜而專注,對周圍之人視而不見,低頭將已變得幾近透明難見的木劍橫於胸前,左手捏劍訣,食指中指搭於劍身。

隨即右手一翻木劍,輕劃左手食指,隨後將食指中指沿劍自下而上輕抹,兩指過處,殷紅的鮮血留在劍身。

只是眾女全被這鮮艷的血紅所驚,未有人能發覺紅色之中隱隱的金輝。

此時漆黑如墨染的天空中,北斗七星,恍如七輪明月高懸於空,光華閃爍,沿下月白的光輝,整個觀瀾山莊俱都籠罩其中。

完顏萍諸女也發覺了天空中的異狀,謝曉蘭躺著的床榻周圍,凝如實質的金色光帶仍是耀眼異常,金光與月白星光俱入諸女眼中,令他們目眩神迷。

但她們更關心的仍是虛空而立的蕭月生。

蕭月生將木劍抹過自身鮮血之後,輕振木劍,金光一閃,木劍光潔如初,剛才抹於其上的鮮血俱已消失無蹤。

他凝視著腳下床榻上的謝曉蘭,謝曉蘭輕闔鳳目,寧靜安祥,恍如酣睡入夢,渾不顧人間的憂苦哀痛。

輕咬了咬牙,他將目光掃向周圍諸女。

眾女對上他的目光,俱感心神一震,眼中的男子陡然間異常高大,頭頂天,腳踏虛空,金光耀眼,神威無敵,自己恨不能趴倒在地,匍匐於他腳下,以表達自己的尊崇無貳。

蕭月生此時正施道法,雖然已經收斂威勢,卻仍未能完全清除,僅是餘威,便讓眾女頓失心神。

他一看她們迷離的眼神,便知曉發生了何事,忙輕喝一聲:「咄!」

聲音雖輕,卻是自他們心神中響起,令她們心神一震,如清風拂過,變得清明異常。

只是心神迷失,遺症極大,雖然被蕭月生的清神之音及時喚醒,卻難免會在潛意識中留下影響。

「待會兒我施法之時,兩丈之內,不可靠近!」蕭月生眼睛重新變回晶瑩深邃,不復剛才攝人的威勢。

完顏萍點了點頭,「嗯,我們知道了,大哥,你要小心!」她玉臉之上,滿是擔心之色,與其餘諸女的激動興奮神色迥然有異。

雖然丈夫道法通神,幾近無所不能,但完顏萍仍是難免擔心,她深知威力越大的道法,反噬越強,一旦無法控制,後果難以想像,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蕭月生未再多言,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此時受完顏萍表情的影響,蕭月生的其餘幾位妻子興奮心緒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心中忽然變得沉沉甸甸,竟生起一股壓抑的心痛,彷彿面臨生死之別一般。

感受到這股壓抑的氣氛,蕭月生掃了眾位妻子一眼,微微一笑,雖未說話,卻有股說不出的灑脫與超俗,令諸女心情微微鬆了一下。

蕭月生緩緩闔上雙眼,隔斷了與眾女對視的目光。

本是若隱若現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唯有懸空木劍仍真實如常。

隨著他的身影變淡,木劍變得越發明亮,本已透明的劍身漸漸發出亮光,越來越亮,光華直至如利劍般刺眼。

「太上急急如律令!」縹縹緲緲的聲音在廳內響起,彷彿自天際傳來,隨風而至,若有若無。

敕令一出,本已燦若烈陽的木劍緩緩升空,如一隻大手慢慢托起,悠悠向上,如烈日昇空,越升越高。

本是漆黑的天空變得亮如白晝,觀瀾山莊所在,立刻由黑夜變成白晝,甚至比起其它地方,還要明亮許多。

此時乃夕陽半落,黃昏時分,天色微暗。

而觀瀾山莊上空,卻明亮如烈陽當午,觀瀾山莊被明亮的光華籠罩,遠遠看去,恍如仙宮天闕。

木劍升空,直至如七星般大小,忽然炸開,化為七道耀眼之極的月白光華,分別射向北斗七星。

天地間由極亮又陡然變得極暗,光暗變化之快,令廳外的一眾僕人目不暇接,怔然無語,唯有驚呼,卻又馬上住嘴,唯恐驚擾廳內正在施法的莊主。

北斗七星彷彿擁有自我意識,受到這七道光華的刺激,陡然自發反擊,各自放出同樣的月白光華,射向虛空而立的蕭月生。

蕭月生左手舉起,七道星光如無限長的纖細光柱,柱柄被蕭月生一手握在手中,無法掙脫。

蕭月生此時臉上微帶凝重,凝於虛中的身體漸漸下落,如同被這七道星光慢慢壓迫而下。

身形緩緩飄落間,蕭月生另一隻手憑空出現七隻玉珮,顏色墨綠,極為幽深,似綠似黑,難以分清。

他信手一灑,七道綠光閃過,分別投進床榻周圍的金光帶中。

彷彿沸油鍋中被滴入冷水,本是凝如實質的光帶開始翻湧奔騰,光芒更甚,令諸女兩眼微痛,忙功力運轉,將眼睛護好,再睜眼去看。

眨眼之間,她們再看之時,場中情景已經大是不同。

蕭月生此時已經腳踩平地,沐浴在月白的光輝之中,兩掌平托躺在虛空之中的謝曉蘭。

謝曉蘭原來的床榻,卻已經消失不見。

圍在他們四周的金光帶中,七塊碧玉懸浮在半人高位置,分佔天樞、天權、天璇、天璣、玉衡、開陽、搖光星位,組成北斗星圖。

而天際傳來的月白星光,形成的七道光柱,分別對應地下各自位置的玉珮,玉珮在光柱照射之下,越發晶瑩碧綠,隨之發出淡淡的相同顏色光輝,將其陣圖之內的一切,皆籠罩其中,在這以外,光輝便被金光隔絕,無法透出。

床榻被這淡淡的光輝照過,頓是化為齏粉,即使粉末也不可見。

唯有蕭月生與手中托著的謝曉蘭安然無恙,衣衫俱齊。

淡淡金光自蕭月生手中升起,將謝曉蘭籠罩其中,隔絕了月白光輝的侵入。

蕭月生雙手放開,謝曉蘭仍舊懸在空中,靜止不動,淡淡金光籠罩中,她寧靜的面容,飄動的裙衫,洋溢著安靜寧和的氣質,令人不忍打擾。

蕭月生將其擺成直立姿勢,隨即兩手變掌為指,緩緩點向謝曉蘭週身大穴,面上表情,從未有過的凝重。

一指點過,方點另一指,一指接著一指,不急不徐,衣袖飄蕩間,姿態瀟灑飄逸,令周圍觀看的諸女皆有些迷醉。

蕭月生每點一指,都是將謝曉蘭的護身金光化開,令充盈周圍的月白的星辰之力沿穴道侵入她的身體,下一指點下時,則是送入自身元氣,控制進入體內的星辰之力,再下一指,則是再放入星辰之力,然後點下一指送入自身元力,如此往復不休,利用這種天地間的至純至陰之力化去謝曉蘭體內的死氣,逐漸接其經脈,改其肉體。

全身一百零八道正穴,再有無數隱穴,點完正穴之後,開始點隱穴,速度加快,到了後來越來越快,只見指影翻飛,幻成無數,最後只能見到謝曉蘭身體被指影籠罩,淡淡的金光已經消失不見。

蕭月生表情沉靜如故,只是略帶蒼白的臉色,顯出他的巨大消耗與吃力。

一千多指點完,所用時間與點一百零八道正穴相差彷彿,謝曉蘭原本變得痛苦的表情又恢復了寧靜,而蕭月生的呼吸之聲卻漸漸變得越發粗重。

每隔一穴道,皆進入一道星辰之力,將近一千多股星辰之力在他的元氣控制下,在體內互不相擾,各行其是,改造著謝曉蘭的肉體,越到後來,隨著她體內星辰之力的增多,控制這股力量所需的元氣越大,所耗心力越巨,而下指卻要越來越快,其中所需心力之大,匪夷所思,常人無法想像。

點完週身各穴,凌空直立的謝曉蘭散發出淡淡的月白光華,如同晶瑩的雪玉。

蕭月生深吸一口氣,沉靜的面容金光一閃即逝,漢白玉地面留下兩寸多深的腳印。他又拾指向謝曉蘭週身穴道點去,重複開始時的過程。

這一次的過程,則是將謝曉蘭體內的星辰之力化去,換成自身元氣,而將原來送入她體內的元氣收回,放入星辰之力。與第一次時的次序完全相反,所耗精力,遠甚於第一次。

一千多指點完,蕭月生雙目微闔,垂手靜靜而立。

此時,他的面龐變得晶瑩如玉,光華隱隱流轉,本是平常普通的面容變得耀眼異常,變得令人不敢直視。

平時那個掛著溫和慵懶淡笑的蕭月生已經不見,如今的蕭月生,高華之氣噴薄欲出,不甘被他刻意壓制,凌駕萬物之上的威儀亦是若隱若現。

這一刻,透過淡淡月華,看到丈夫模樣的諸位妻子心中忽然大痛,忽然之間,她們發覺原來熟悉的丈夫已經消失不見,如今的眼前之人,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位仙人,不沾一絲人間煙火,衣衫輕飄,如欲凌飛,飄向虛空天際。

她們心中有著莫名的恐懼。

她們恐懼自己的丈夫會忽然拋下自己,化為仙人,升天而去。

天上北斗七星仍是源源不斷的傳來月白之光,自下而至天際的七道光柱令周圍之人看得咋舌不已,懷疑自己兩眼發花,出現幻覺。

謝曉蘭週身俱被月白之氣籠罩,衣衫微動之間,卻金光隱隱,那是蕭月生將自身元氣附於她的衣衫,否則衣衫早就如同床榻一般下場。

靜立片刻,本是晶瑩如玉的面龐又恢復如常,隨即眼睛睜開,雙目晶瑩如舊,金光未現。

他凝神看著謝曉蘭。

此時的謝曉蘭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僅能見到籠罩於外的月白光華。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遙掛天際的北斗七星,微一思索,腳下開始緩緩移動。

這次他所踏禹步已非天罡北斗步,而是九天封神步,緩緩踏出兩步之後,腳底已是離開地面,右手之中又現一柄雪白木劍,隨著虛空踏出的禹步,木劍劃著圓弧,極似現代社會的太極劍。

繞謝曉蘭一周,北斗七星陣中的月白光華已經被木劍撥動,隨著木劍而湧動。

而隨著這些星辰之力的流動,正在觀看的諸女裙衫飄動,卻是大風起兮,裙袂飛揚。

蕭月生長衫不飄,木劍劃弧,腳下凌空御虛,繞七塊玉珮而飄蕩,每繞一圈,直通天際的光柱便細上一分,而手中的木劍便晶瑩一分。

蕭月生步伐越來越快,幾圈過後,已經看不到人影,唯見一條輕紗絲巾圍繞金色光帶。

直通天際七星的光柱越來越細,直至細不可見。

此時天空的烏雲慢慢消散,本是瑩亮如月的北斗七星亦漸漸變淡,隨著光明的到來而隱入蒼穹,肉眼難見。

蕭月生停下禹步,現出身形,手上木劍已變得薄如蟬翼,晶瑩剔透,彷彿由晶玉製成。

而懸浮於金光之中的七塊玉珮,則碧綠清翠,不復原來幽深墨綠之色,碧光瑩瑩,令觀看之人心中不由心中一清。

蕭月生此時表情輕鬆,信手一揮,將它們凌空攝入袖中,晶瑩剔透的木劍亦已消失不見。

一人多高的金色光帶亦隨之消失於原地,隨即一陣颶風平地而起,將心下輕鬆的諸女弄得措手不及,裙袂舞動,嬌呼連連,聲音中,卻透著輕鬆欣喜之情。

一抹紅霞自大廳上方射入,將廳內東壁染紅一半,牆壁反映之下,諸女也被染上了一層霞光。

蕭月生看到眾位妻子的嬌容,心中喜悅,施法所用時間不長,對他來說,卻是極為漫長,如今乍見妻子們,竟有如隔三秋的感覺。

謝曉蘭仍舊懸浮空中,身上淡淡金光流轉,卻是蕭月生附於她衣衫上的元氣。表情寧靜,雙眸仍閉,本已雪白的面龐變得越發白膩如瓷,膚下瑩光隱隱,比原來更增幾分動人之姿。

「大哥,已經好了麼?」完顏萍判斷丈夫已經施法完畢,心中急欲知道結果,忙揚聲問道。

蕭月生觀察了一下謝曉蘭的情況,轉身點了點頭,微笑道:「嗯,大功告成!」

眾人大喜,興奮得玉手互握,無法宣之於口。

孫大娘自從蕭月生施法以來,一直心中惴惴,比蕭月生未到之時還要不安。

本是絕望的心再度復活,有了希望,最怕這個希望最終化為泡影,患得患失之心,折磨得她坐立不安。

幸好有小星暗中相助,向她體內輸入真氣,幫她抵禦空氣中強大的壓力時,也溫潤著她的心神,否則,這般折磨之下,定會傷勢加重,再添幾許白髮。

此時聞聽蕭莊主說道「大功告成」,全身血液騰的沸騰起來,令她感覺陣陣眩暈。

用力深吸幾口,將怦怦劇跳的心穩了一穩,用顫抖的嗓音巍巍的問道:「蕭莊主,你說……小姐……小姐她……?」

她緊張的快要窒息,拼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的將話問出口,憔悴的面龐已現蒼老之態,絲毫沒有了平常那種風韻猶存的體態,此時面龐之上滿是緊張,卻也帶著幾分憂恐。

「孫大娘放心,你家小姐已經無礙,不久即會醒來。」蕭月生忙接口回答。

「啊……!」孫大娘呆了一呆,本是緊張擔憂的表情變成了狂喜,雙眸陡然發亮,上前抓住蕭月生的雙手,微微乾裂的嘴唇不停的顫抖,蕭月生也能感覺到她柔軟雙手也在不停的發抖。

「蕭……莊主,……您……的大恩……大德,老身無以為報……!我……」她發亮的雙眸微微濕潤,顫抖的對蕭月生道,說著便要跪下。

蕭月生一把托住她的胳膊,忙道:「孫大娘莫要如此,你們受傷,蕭某自然不能袖手,幫忙也是理所應當,莫要再說這些客氣話!」

孫大娘點了點頭,未再勉強下跪,索性站起身,雙臂也被蕭月生放開。

她輕拭眼角,將滾下的淚珠擦去,便將目光投向了正靜靜懸空而立的小姐身上。

「大哥,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完顏萍將小手伸入丈夫的大手之中,緊緊握住,柔聲輕問,楚楚的臉上,佈滿擔憂。

蕭月生輕笑一下,眼睛自她身上開始,逐漸掃過諸位妻子與乾女兒,每人眼中的關切令他心中溫溫潤潤,像是浸在溫泉之中。

陸無雙的眼中滿是崇拜與激動,而程英卻迅速的低下頭,避開他目光的掃視。

蕭月生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待謝姑娘醒來時再說。」

郭芙此時也上前握住丈夫的另一隻手,自豪與柔情蜜情在夾雜在一起,在她胸膛之中翻湧,令她恨不得立刻撲到丈夫懷中,與他合為一體,讓他盡情將自己蹂躪,方能宣洩自己心中的愛意。

蕭月生感覺郭芙握住自己大手的力量越來越大,不由轉頭望向她,看到她玉頰泛著兩陀釅紅,明眸晶亮,嬌艷異常,便知道她現在正是情動不已,輕眨了眨左眼,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微笑。

郭芙見到他的模樣,不由大羞,深自慚愧,忙放開他的大手,低頭不去看他。

眾女大多正注視著靜靜懸立的謝曉蘭,並未注意到這邊,方令她大舒了一口氣。

但郭芙想起上次觀劍在船上的情景,不自覺的向另一側不遠處的楊若男看了一眼,果然越怕越來,卻見到她正帶著笑意,雙眸灼灼,見到郭芙向自己望來,頑皮的眨了眨大眼,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曖昧之意。

郭芙大羞,狠狠瞪了一眼,紅著臉,不敢再去看她。

她如今已經與楊若男相熟,相處得極為融洽,因為楊若男的性格頗像郭芙的二妹郭襄,郭芙便不自覺的將她看成自己妹妹。

兩人之間的感情會互相影響,郭芙待楊若男如親妹妹,無形中便影響了楊若男,她對自己的這個新乾娘也是心生親切,頗為愛戴。於是兩人相處下來,絲毫感覺不出她們只是認識不久之人。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08:48

第一部神雕第五十七章靈鷲

時間在眾人的等待中一點一點的過去,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

諸女不再說話,或是仔細觀察正懸空而立的謝曉蘭,或是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或是與別人竊竊私語,她們聽到蕭月生說已經大功告成,便不甚擔心,剩下的只是好奇。

孫大娘的心情比起她們,則又是不同,滿心的急切與激情,盯著自己的小姐,眼也不眨。

正在大廳外面負責秩序的大廳管事蕭雲寒,忽然耳邊傳來鳳夫人溫柔的聲音:「雲寒,讓其餘人散去,送幾張木椅進來。」

蕭雲寒鼻直口方,丹鳳眼,劍眉入鬢,身材魁梧,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度,做事精明幹練,負責前院大廳的一切事宜。

觀瀾山莊的僕人制度是責任制,承包制,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再加之點數積分制相輔,半年一輪,不定時檢核。

將觀瀾山莊劃分為若干區域,按其干作量與難易度標定點數,再隨機抽籤分配於各人。

而平時還有功課要做,上午習文,下午習武,各一個時辰,有專門的先生前來教授。武學課由諸位莊主夫人擔任,文課則無固定先生,大多是些社會上的名士才子,前來講授兩天便離開。

其餘時間自己分配,只要不違莊規,無人去管,他或她可以讀書,可以練功,總之極為自由,只是功課的成績也是賺取點數的最重要途徑,倒也無人懈怠。

其管理制度與現代社會相比,自然簡陋得很,但在當時社會,卻已經是奇特之極。

蕭雲寒運氣極好,抽到了上上籤,負責前院大廳,打掃、維護、招待賓客、侍立左右等等,他平時做事精練,被同是負責大廳的眾人推舉為管事,而大廳管事同是兼任前院總管事,這是觀瀾山莊的常例,所以權柄極重。

聽到鳳夫人的吩咐,蕭雲寒忙招呼幾個兄弟,將周圍議論紛紛、滿眼狂熱的眾人勸走,同時帶著幾人拿著木椅靜靜進入大廳之內。

對莊主的本領,他們雖沒見過,卻從未懷疑過。

他們所有人的武功都是由幾位莊主夫人親授,自然知曉她們的武功是如何驚人,觀之若海,無從揣測,而她們的武功卻是學自莊主,從而可知莊主的武功如何。

見到剛才那番奇異之景,蕭雲寒知道自己原來還是將莊主小瞧了。

天地變色,星辰轉移,如斯詭異壯觀之場面,實在難以想像是如何做到,這究竟需要怎樣的功力?斗轉星移,便是如此吧!從未想過,一個人的力量,真的能達到這般通天徹地的境界。

蕭雲寒進入大廳,發覺大廳之內比原來更加空蕩幾分,莊主正負手而立,如平常一般帶著淡淡的溫和笑容,泯然如眾人。

但看在蕭雲寒的眼中,他家莊主的一舉一動,莫不自然無痕,平淡中蘊含著神奇,這才是真正的返樸歸真的境界。

看到籠罩在淡淡金光之中,懸浮而立的謝曉蘭時,蕭雲寒並未太顯驚訝,與剛才的奇景相比,這實在不算什麼。

小鳳看到僕人們悄然進來,木椅落地無聲,個個輕手輕腳,望向自己丈夫時,眼中冷卻著熱切與崇拜。

她心中禁不住湧出一股驕傲,自己丈夫能夠被人這般崇拜,身為妻子,實是最為榮耀之事。

她輕擺了擺手,蕭雲寒帶領僕人們退下。

眾女將椅子挪到離謝曉蘭極近的位置,坐下來仔細觀看她的情況,有種要細緻研究她的每一根毛孔的態勢。

蕭月生見她們如此靠前,嘴唇微微動了動,卻玉津一咽,並未說話,隨即眼中湧起幾分隱隱的笑意。

可惜眾人正在好奇的觀看謝曉蘭,未能有人發覺他的異樣。

到了近前,她們更能發覺謝曉蘭的變化,原本白膩的肌膚越發變得冰肌玉骨,流動著隱隱的瑩光,顯得超凡脫俗,恍如仙子。

這般變化,對於注重容貌的女人們來說,有著無可抗拒的吸引力,她們的目光便如飛蠅落於珠網,再也掙脫不出,動彈不得,口中自然嘖嘖稱奇。

蕭月生躺在眾女中央,身下木椅是檀木躺椅,本是用以在廳外曬太陽之用,他這時卻正躺在上面。

兩邊分別是完顏萍與郭芙,身後坐著小玉小鳳四女,楊若男則是坐在乾爹乾娘的前面,不停的轉動玉頸,變換著角度,神態專注,極為認真的看著寧靜如故的謝曉蘭。

蕭月生被千嬌百媚的美女環繞,入目皆綵衣,鼻前幽香陣陣,耳邊鶯聲燕語,不禁醺醺然,

「夫人們,夫人們,聲音莫要太大!」他沉醉一番後,見嬌語之聲越來越響,忙出聲提醒。

本是充滿嬌聲竊語的大廳陡然寂靜無聲。

蕭月生微微一笑,未再說話,仰躺於檀木椅上,微微闔上雙目。

剛才一番施法,雖然對身體未有影響,但所耗心力頗巨,縱然神念強大如他,亦微感疲倦,此時不禁有些怠意。

他身邊環坐的諸女皆靜靜不言,眼神卻在不停的交流,完顏萍與小玉尤甚,她們兩人自蕭月生施法完後,表情與眾女的興奮激動迥然,俱是帶著幾分強顏歡笑的意味。

此時,她們兩人眼神相對,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幾抹憂色。

剛才發生之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即使神話傳說,也未有這般誇張,實在超出她們所能接受範圍,至今仍是似夢似幻,彷彿如在夢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力有時盡,而天地之威,則是無從抗拒,不可侵犯,即使武功再高之人,在天地面前,亦是渺小如蟻。

自己丈夫卻強轉乾坤,御使星斗,雖然威風凜凜,卻是行逆天之事,縱使成功,恐怕亦是後患無窮,犯天威者,天必誅之。縱使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卻也強不過天地,他能不能撐過去,實在是未知之數!沒有了他,她們無法想像自己能否活下去。

對上天與生俱來的敬畏,令完顏萍與小玉心中隱隱生出幾分恐懼,看著已經微微響起酣聲的丈夫,兩人心中的憂慮更重了幾分:反常之事,必是不祥之兆!因為,自己的丈夫睡覺從不打酣。

「完顏姐姐,怎麼了?」郭芙起身來到完顏萍身前,輕提裙角,矮身蹲到她身旁,嘴唇靠近她晶瑩如玉的耳朵旁邊,悄聲輕問。

她坐在蕭月生另一邊,恰好與完顏萍相對,抬眼即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不禁疑惑,不知她為何看向丈夫的眼神中帶著那麼深的憂慮之色,忙過來悄悄的問。

完顏萍抬頭看了一眼郭芙,見她面露關切誠懇之色,便抓住她的酥玉小手,輕輕拍了拍,隨即露出微笑,悄聲道:「我擔心大哥的身體是不是太累了。」

郭芙鬆了一口氣,心下卻是慚愧不已,只顧著自己高興,卻沒去想自己丈夫經過這麼一場施法,身體能不能受得住,與完顏姐姐相比,做為妻子,自己實在是所欠良多。

看著郭芙盈盈坐回木椅,完顏萍心中長長歎息一聲,自己實在不忍告訴對方自己內心的憂慮。

小玉素來冷靜縝密,此時心中也是惶惶不安。

正是因為她的冷靜縝密異於常人,方能提前推想事情發生之後產生的後果如何。

她總攝清秘閣,負責情報與參謀,觀瀾山莊諸般指令,多是出自她手。其性格冷靜,思維精密,而果敢狠辣,更是遠非他人能比,實是蕭月生的影子。

看著公子爺沉酣而睡,臉上一片平靜,沒有了溫和的笑容,他的臉便湧出淡淡的威儀,小玉瓊鼻一酸,美目中湧出淚水,只是被她強行抑住,未能奪眶而出。

看到公子平靜的仰躺,她心中陡然一寒,腦海中現出一幅情景:公子就是這般仰躺,平靜而從容,只是身體已經冰冷僵硬,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她悚然而栗,忙用力甩了甩頭,拚命將這幅畫面驅除腦海。

只是越是往外驅徐,這幅畫面卻越頑固,總是不停的在腦海中閃現,令她心神大亂。

「小玉!」輕柔的清音響起。

小玉豁然一醒,頭腦頓時清醒過來。

她感激的看了完顏萍一眼,情知剛才自己太過憂心,心致迷失心神,若沒有夫人的當頭一喝,實是危險異常。

強自收斂心神,小玉憂慮仍未消除,自己是為公子活著,所做一切,只是為公子分憂,若沒有了公子,自己活在世上,也實在沒有什麼意思,隨他而去便是了。

想到這裡,她倒莫名的安定下來,忽然之間,心中的憂慮頓然散去,如同烏雲被大風吹散。

這便是公子所說的佛家頓悟吧!小玉心中暗暗自傷一笑。

「啊!」「呀!」嬌呼聲頓起,隨即一股沛然之力洶湧而至。

小玉功力自發流轉,頭上扶搖、耳上鐺環、腕間玉鐲、腰間玉珮,俱是微微一閃,清流如電,傳入她體內,這股突然而至的巨力便被輕易化去。

蕭月生的諸位妻子皆若無其事,但程英陸無雙表姐妹與孫大娘卻沒有這般從容,措然不防之下,頓時身體隨同木椅俱被推翻,仰天而倒。

好在身邊有人,小星反應最快,兩掌齊揮,虛空將她們三人托住,恢復原位,卻仍是難免花容色變,驚甫不定。

蕭月生睜開雙眼,帶著幾分笑意,掃了身後眾女一眼,看到她們這般從容,大感失望,原以為還能看一場釵橫鬢亂的好戲呢。

復向謝曉蘭望去,此時的謝曉蘭雙眸月白精光閃動,帶著幾分茫然,兩腳著地,身上金光流動,遠愈原來,烏黑髮亮的長髮已經散開,向上飄蕩,如同自身正自高空下落一般。

孫大娘大喜過望,忙站起身來,欲要上前。

旁邊一隻胳膊去將她定住,轉身一看,卻是小星夫人。

小星面容清冷,如寒空冷月,見到孫大娘不解的望向自己,淡淡的開口道:「不要靠近,傷到自己。」

孫大娘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小姐身上傳來的巨大壓迫感,只是剛才狂喜之下,沒有思慮到罷了。

眾女大多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即知,謝曉蘭此時內力過強,無法自控,故而外溢。

其內力之強,實是驚人,如被其它武林中人看到,定會瞠目結舌,驚為天人,只是在場的大多是蕭月生的夫人們,便不覺如何,即使是程英陸無雙,她們見過了蕭月生借助星辰之力的匪夷所思之行,對此也是反應平淡。

本是躺在椅內的蕭月生身形一閃,出現在玉面茫然的謝曉蘭身前,探手輕拍一下她的肩膀,隨即,她的長髮緩緩飄落,披散在肩。那股迫人的氣勢也收斂無遺。

謝曉蘭轉動明眸,看了看身前的蕭月生,又望向不遠處的眾女,張了張嘴,小嘴開合幾次,方才出聲道:「我……我還……活著……?」

「小姐——!」孫大娘豐滿的身軀微微顫抖,激動不已,眼中晶瑩,面帶狂喜。

「大娘……,你沒事吧?」謝曉蘭眼中迷茫慢慢散去,代之而起的是幾分鋒利。

「我沒事!」孫大娘搖了搖頭,「多虧蕭月生莊主夫婦出手相救,我們才能再次相見。」

此時謝曉蘭頭腦漸漸清明,已經能夠想起先前發生之事,即使是蕭月生出手救她的情景,也清晰無漏。

她寶石般的雙眸不停閃爍,神色頗為複雜,當初玉石俱焚,拚死一搏,便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沒想到他竟然高明若斯,硬是將自己從黃泉路上拉回,這份恩情,實在太深太重,無法還清。

這時眾女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跟她說話,替她高興慶幸,一時大廳又回復了熱鬧之像。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身影閃動,已經消失無蹤。

謝曉蘭櫻唇翕動,卻最終未能說出感謝之語。

見蕭月生不見了身影,眾女安靜了一下,頗感有些意外,完顏萍輕笑道:「大哥他有些累,先去休息了,我們說我們的。」

眾女這才嬉笑如故。

晚膳之時,蕭月生才從靜室內走出,甫進大廳,郭芙便發覺丈夫雖然溫和如故,但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原來沒有的威儀,雖是笑容溫和,卻無法掩去這股淡淡的睥睨崢嶸。

大廳沒有屋頂,直見星空,今日天氣明朗,星光點點,不停閃爍,北斗七星依然掛在天空,在繁星無數的夜空之中,平淡無奇,不復剛才瑩亮如月的燦然。

眾女從未如今天這般觀看天上的繁星,看過蕭月生的施法之後,她們忽然間對這些滿天繁星生出一股特別的親切之意。

廳內有風,便未點燭火,而是擺放了幾顆夜明珠,柔和的珠光將大廳籠罩其中。

廳內未有爐火,卻溫暖如春。

入席之前,小玉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

小玉一襲杏黃衣裳,膚若凝脂,低首之際,步搖輕顫,環鐺擺動,極盡柔媚,只是黛眉籠愁,鬱鬱不語。

蕭月生對周圍之人的心緒敏感之極,小玉心中的恐懼與憂慮,他自然洞悉無遺,輕笑一下,大手摸了摸她的玉臉,「小玉,幹嘛愁眉不展?」

「公子……,你真的沒事麼?」她臉似芙蓉出水,聲音柔柔軟軟,蘊滿了脈脈深情。

蕭月生拍拍她的香肩,輕鬆一笑,「你這小丫頭越來越像你萍夫人了,淨胡亂擔心,……我沒事,別自尋煩惱!」

見公子爺不似做偽,小玉心中鬆了一口氣,素手越發輕盈靈動,將蕭月生長襟弄齊,將他打坐時弄皺的下衫撫平。

她伺候慣了蕭月生,他的諸位妻子習以為常,程英陸無雙雖看不慣,但看得久了,也變得不以為異,雖然心中難免異樣,卻裝做若無其事。

謝曉蘭主僕三人也留下來吃飯,眾女濟濟一桌,本是極大的檀木圓桌,頓時顯得頗有幾分擁擠。

謝曉蘭對這樣的情景並不陌生,她以前來觀瀾山莊授琴之時,常留下來吃飯,也算是駕輕就熟。

「謝姑娘,蕭某知道姑娘身懷絕技,且武功奇高,不知何人竟能傷你至那般地步?」蕭月生拭著嘴角,看向謝曉蘭。

眾女眼光整齊如一的落到謝曉蘭身上。

這個問題也是她們想問而未問,因為謝曉蘭一直極力隱藏自己身懷武功之事,她們如果貿然相問,恐會令她為難。

此時的謝曉蘭已經完全恢復,臉色如常,絕難相信不久前還是重傷欲逝之人。

且其膚色帶著一種白玉般的晶瑩玉色,姿容直追完顏萍諸女,兩眸似朗星在空,轉動間如寒星閃爍,帶著無窮的魅力。

她星眸微閃,臉色微變,咬了咬細米玉牙,低聲歎息一聲,苦笑道:「唉——!這些都是夙敵舊怨,想逃也逃不脫,終於還是被他找上門來!」

坐於她對面的蕭月生面無表情,沉靜如常,一枚碧玉小盅在他手中把玩,他只是略一點頭,眸子古井無波,示意她繼續。

玉盅碧綠晶瑩,酒在其中,彷彿變成了瓊漿玉液,令人垂涎欲滴,便是不飲酒的眾女,聞到這般酒香,也是香津頻湧。

謝曉蘭深深吸了一口氣,飽滿的雙峰微微撐起,她能感覺到對面的他身上傳來的威壓,令自己有些喘不過來。

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她心中一驚,以前即使自己對他再怎麼無禮刁蠻,也未能感覺到這般威壓,難道他開始討厭自己了?不會再如原來那般容忍自己的胡鬧了?

這實是她自己嚇自己。

此時的謝曉蘭,已是脫胎換骨,與往昔不可同日而語,一身修為自是水漲船高,許多原來感覺不到的東西如今便能感覺得到。

而蕭月生氣質溫煦,極像敦厚之人,如寒劍歸鞘,鋒芒頓斂,平常人感覺不出危險,只是直覺超人者,能感受到透過劍鞘傳來的鋒芒,心中剔然。

謝曉蘭能夠感受到平和狀態下的蕭月生身上的威壓,一者是因她的感覺變得更加敏銳,二是因蕭月生心力損耗過巨,一時不能恢復,未能完全掩去自身的威儀。

「唉,一直以來,小女子一直隱瞞自己會武之事,實是無奈之舉!」謝曉蘭垂首歎息,復又抬頭,神色鄭重,緩緩而言:「實不相瞞,小女子本是縹緲峰靈鷲宮的當代宮主。」

「靈鷲宮?!縹緲峰?!」小玉輕呼,冷靜如她,竟失聲而呼,可見心中之驚。

眾女若有所思,似乎聽說過這般名字。

「天山縹緲峰靈鷲宮,莫不是天山童姥的那座靈鷲宮?」小星遲疑的看了看自己家公子爺。

蕭月生將玉盅之酒一飲而盡,放下玉盅,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如平靜的湖面,蜻蜓略點,泛起圈圈漣綺。

「原來卻是謝宮主在前,失敬失敬!」蕭月生拱了拱手,頗不正經,惹得謝曉蘭蹙眉不已。

他右首的完顏萍在桌下輕輕拉了拉丈夫的長袖。

蕭月生這才收起笑容,看了看大多恍然而悟的諸位妻子,轉首對謝曉蘭道:「縹緲峰靈鷲宮不是在天山麼,為何謝宮主到了嘉興?」

謝曉蘭微微蹙眉,謝宮主這個稱呼自他嘴中而出,聽著竟是如此的彆扭。

「蕭莊主還是原來那般稱呼即可,我這個宮主做得實在有名無實,慚愧得很!」謝曉蘭語氣低沉,頗有寥寞意味。

如換在以前,他這般語帶輕浮的對自己說話,自己早就以牙還牙,反擊回去,讓他難看,只是他剛才救了自己一命,只有暫且先忍讓一番,免得給人忘恩負義之觀感,謝曉蘭低眉順目,心中卻是暗忍怒氣。

「哇,天山縹緲峰喲!」楊若男忙拭了拭嘴角,迫不及待的嚷道,神情興奮,明眸放光,熠熠生輝。

「今天我跟乾爹去天山時,根本沒有找到縹緲峰靈鷲宮,還以為那是乾爹瞎編的故事呢,原來真的有靈鷲宮呀!」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1:32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八章 因果

蕭月生沒好氣的瞪了楊若男一眼,轉頭複望向謝曉蘭,表情變化極快,已然換上淡淡的笑容:“天山縹緲峰靈鷲宮,蕭某也只是聽聞而已,未曾親見,但據我所知,靈鷲宮由天山童姥所創,武學精奇,部眾甚多,謝姑娘身為靈鷲宮宮主,可謂位高權重,為何竟然默默隱居于此地?”
  郭芙與程英陸無雙姐妹未曾聽過蕭月生講的故事,是以還有些茫然,只是呆呆望著面帶興奮神情的其它人。

  “怎麼回事,若男?你們知道靈鷲宮麼?”郭芙輕拉一臉雀躍,雙目發光的楊若男,低聲問道。

  “嘻,以前幹爹講過的故事裏,就出現過天山縹緲峰靈鷲宮,可威風了,等晚上我講給幹娘聽!”楊若男將櫻桃小嘴湊到郭芙耳邊,用力壓低聲音說道。

  郭芙微微淺笑,點了點頭,握住她的羊脂玉小手,極是親密。

  謝曉蘭略一遲疑,看了看眾女關切的眼神,吸了口氣,平靜的表情淡淡一笑,“蕭莊主能知道靈鷲宮,已經使我大感意外,一百多年以來,靈鷲宮遁跡于武林,鮮少有人知曉它的存在。”

  “謝姐姐,靈鷲宮真有生死符這種功法麼?”小星忽然插嘴問道。

  謝曉蘭一愣,大感意外,不禁仔細看了看小星,神情有些疑惑。

  “小星妹妹從哪裏聽說得生死符?”

  “我是聽我家公子爺說過,聽起來這種功法頗有可取之處,可惜沒能親眼見到,謝姐姐,看來果真有生死符這種武功了!你會麼?”本是冷若冰霜的小星此時竟然露出一抹微笑。

  這一笑,竟給謝曉蘭天地一亮的感覺。

  謝曉蘭不由點頭。

  “那謝姐姐一定施展一番,讓我開開眼界!”

  謝曉蘭點頭。

  在小星清冷而熱切的目光下,她實在無法拒絕。

  這觀瀾山莊的諸位夫人,各具魅力,實在令人無力拒絕,謝曉蘭心中哀歎。

  對小星這個武功愛好者,蕭月生也是極為縱容,這時見到她如願以償,忙插嘴道:“謝姑娘,那為何你身為宮主,竟然隱居在此呢?”

  小玉隔著小鳳拉了拉小星的衫袖,對轉過頭來的小星鳳目一瞪,櫻唇輕動:“小星,怎可這般沒禮貌?!”

  她使的是傳音入密之學,將聲音凝聚成線,直接傳入對方耳中,旁人無法聽到。

  小星看著大姐嚴厲的眼神,忙提了提嘴角,勉強一笑,算是陪笑,罕見的露出了孩子般求饒的神情,她知道大姐是在怪自己沒有規矩,不顧公子胡亂插話,舉止失禮。

  “下次再犯,一個月不准練劍!”小玉輕哼一聲,轉過頭去,算是放過了她。

  小星面色一變,雖然回複了冷若冰霜的表情,但熟悉之人,卻能發覺她的沒精打采。

  一個月不准練劍,對于小星來說,實是極重的懲罰,就如一個月不能吃飯一般。練劍對于小星來說,便如吃飯睡覺一般自然與不可缺少,不讓她練劍,與不讓她吃飯無異。

  蕭月生微不可察的瞥了低著頭的小星一眼,心中好笑。

  傳音入密對他來說,與大聲在他耳邊說話無異,小星是個倔丫頭,在大姐小玉面前,卻像小貓一般,只有老實聽話一途,看著令他忍不住想笑。

  謝曉蘭臉色越發鄭重,聲音低沉:“靈鷲宮雖然曾經盛極一時,武林中人聞生死符而色變,但那是建立在強絕無敵的武力之上,自虛竹子祖師接任宮主以來,仁慈為懷,解除靈鷲宮下屬的生死符,贏得無數贊譽與忠心。”

  她微微一頓,輕吸了口氣,歎息一聲而道:“但兩代人下來,人心已變,沒有了生死符的控制,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人,早已淡忘了生死符的威力,又怎會甘心供一幹女子驅策?”講到這裏,謝曉蘭端起面前的一碗蓮子羹,喝下一口,潤了潤嗓子。

  迎著眾人急切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自嘲與諷刺的意味繼續講道:“而虛竹子宮主雖然武功強橫無倆,卻不擅于傳授,使得隔代弟子的武功大不如前代,最後,諸多因素糾纏在一起,使得最終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反叛,勾結成一片,反攻靈鷲宮!”

  “啊!”楊若男緊握著秀拳,緊張的呼了出來。

  “然後呢,謝姐姐?”小鳳帶著幾分不忍問道,臉上全是緊張與不安。

  蕭月生卻帶著淡淡的笑意,波瀾不驚,只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玉盅。

  此時夜風徐來,將眾人的裙衫拂動,襦裙輕擺,頓時幽香陣陣,濃郁了幾分。

  謝曉蘭輕捋被風吹至臉邊的長發,陡然嫵媚之氣撲面而來。

  她掃一眼眾人緊張的玉臉,平靜的說道:“還好當年創派祖師英明,早已預防了這種情況,發動機關,封閉了靈鷲宮,而預留一條通往山下的暗道,只能出不能進,才能使靈鷲宮弟子脫險。……但是,從此以後,靈鷲宮便無法進入,成為一座死宮。”

  “呼——!”

  “還好,還好!”

  慶幸聲不斷響起,桌上的諸女皆是停箸傾聽,聽到這裏,本是摒著的一口氣全都松開。

  蕭月生把弄著玉盅,心中好笑,自己的這些夫人們,都是純真善良,這般容易投入到故事中去,喜歡替古人擔憂。

  “怪不得呢,原來靈鷲宮早已經沒人了,怪不得我找不到呢!”楊若男恍然大悟。

  蕭月生瞥了她一眼,他所去的位置,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靈鷲宮,據說靈鷲宮雖在天山,卻非在冰雪之地,而是霧氣繚繞,才有縹緲峰之稱,他們去的地方實在太高,離靈鷲宮遙遠得很,只是這些,他也懶得跟這小丫頭說,省得又要糾纏自己帶她去找靈鷲宮。

  “那自此以後呢?靈鷲宮就這麼算了麼?”小玉追問,臉上帶著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在不停的推斷著謝曉蘭話中的真假與當時的情景,尋出其中隱藏的部分。

  謝曉蘭不知為何,對這個沉靜溫婉的小玉總是感覺幾分敬畏,她那平靜如水的清澈目光,總是給她一種莫名的淩厲之感。

  謝曉蘭苦笑一聲:“說來可能令人難以置信,靈鷲宮損失輕微,元氣未傷,本有足夠的力量將這些反叛之徒盡數嚴懲,但結果卻並未如此,反而以靈鷲宮解散而收場!”

  “咦——?”小月驚訝,圓潤的面龐表情一沉,又圓又大的眼睛水光一閃,精芒隱隱,竟然帶了幾分冷洌之氣,她嬌脆的聲音略微低沉,“對這些反叛之人,可是不能手軟,否則將來何以馭人?”

  小月所轄監閣,負責人事升遷調動,深知反叛之害。

  小星也是深為贊同的點了點頭,她此時全被謝曉蘭所說之話所吸引,受大姐的訓斥心情所受影響業已掃除,只是深怕一個月不能練劍,便開始謹言慎行,少說少錯。

  便是蕭月生也升起了幾分好奇,頗感意外。

  “當年第二代宮主虛竹子祖師曾傳下遺訓,靈鷲宮的解散,全是遵此遺訓之故!”

  “遺訓?對了,曉蘭阿姨,據幹爹說,你那個虛竹子祖師當年曾是個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真的?”楊若男如倒豆子一般, 哩啪拉將話問出口。

  “若男住嘴!……別理若男,謝姐姐,你接著說,到底是什麼遺訓?”完顏萍忙開口說道,白了楊若男一眼。

  自己這個幹女兒是童言無忌,也不管該不該問,能不能問,對別人尊長不敬不遜,實是最為犯忌之事。

  謝曉蘭被楊若男問得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想不到這個小若男竟然當面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整理了一番心情,恢複了平靜,卻難免暗暗臉紅,這種私密之事,被人知曉,心中難免尷尬。

  看到其余眾人若無其事的表情,她略微平靜下來,笑了笑,說道:“當年虛竹子師祖傳下遺訓:有緣則聚,緣盡則散,不可強求,靈鷲宮聚散自有天數。”

  眾人訝然,隨之傾服。

  小玉抿了抿嘴,暗暗一笑,看來公子所說不假,聽這遺訓,倒極像薩巴迦這個小和尚的口氣,這虛竹子早年曾是小和尚,看來假不了。

  完顏萍輕歎一聲:“謝姐姐的祖師果然是前輩高人,心胸氣度與眾不同,這般灑脫,實乃非常人啊!”

  隨即看了一眼坐在郭芙身邊的楊若男,眼中的神情是不讓她再隨便說話。

  楊若男冰雪聰明,且與眾位幹娘默契十足,完全能夠讀懂幹娘眼中的意思,只好撅了撅小嘴,氣哼哼聽別人說話。

  郭芙將一切看在眼中,蹩住笑意,一直與若男握在一起的小手輕輕晃了晃,以示安慰。

  楊若男對郭芙俏皮一笑,她也未真的生氣,只是耍耍小性子罷了。

  蕭月生長歎一聲,放下一直把玩的玉盅,拍桌而言:“謝姑娘的這位虛竹子祖師,果然是一位妙人呀!可惜呀,可惜,蕭某生不逢時,不能親眼一睹他的風采!……真是可惜!”

  小玉白了自己公子爺一眼,她對公子爺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豈能聽不出公子爺話中的反意。

  她怕謝曉蘭看出端倪,忙問道:“那再後來呢?謝姑娘為何受傷?”

  謝曉蘭倒還真未聽出蕭月生的話外之意,聽到小玉的話,表情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低沉:“自此以後,靈鷲宮徹底解散,變成了宮主的一脈單傳,我便是這一代的靈鷲宮主,只可惜聽著唬人,整個靈鷲宮,也僅有宮主一人而已,實在名不符實到了極處!”

  她頓了一頓,苦笑幾下,接著晶瑩的面龐升起了幾許憤怒,狠狠的說道:“人無傷虎心,虎卻有傷人意,靈鷲宮輕輕放過的那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那些叛徒們,卻變得有恃無恐,竟然開始追殺每代靈鷲宮主,實在可恨!”

  說到此處,她寒星般的雙眸冷芒四射,長發無風自動,一股淩人的氣勢自她身上湧出。

  小月坐在她身邊,迅捷無倫的在她背上輕拍一掌,隨即一切回複了平靜。

  謝曉蘭朝小月感激的一笑,同時心中震驚。

  自從自己醒過來之後,她發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全身經脈盡數打通,且變得寬闊無比,原本的內力變成了月白色莫名內力,精純凝練,與原本的內力不可同日而語,功力竟然增至原來的十多倍,這身內力,足可笑傲天下了,再也不必怕那些叛徒的追殺了!

  而以自己這樣的體質與經脈,將來的修練必然是一日千裏,勇猛精進,有著無限的可能,即使現在的功力,也定是靈鷲宮創派以來,功力最高者。

  她心中的喜悅,自然無法言表。

  但小月的一拍,將她一下拍醒,即使現在,自己也無法看清除郭芙以外他的內力幾位的深淺。

  登高山方知天之彌高,自己武功越高,方能了解她們的武功高到何種程度,她心中充滿著震驚。

  她心中波濤洶湧,其他諸女也是心中不平。

  “這些人也實在過分!”一直以來,總是沉默不語的程英清雅的響起,見到眾人投來的目光,秀雅的臉上微微一紅,增添了幾分麗色。

  她久戴面具,摘下面具後,頗不習慣這麼多人的注視。

  但畢竟明師高徒,她也經曆不少大的場面,很快便靜下心神,沉靜的說道:“早年我曾隨師父見過一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中人,見他們爽朗豪邁,沒想到竟做出這種事!”

  她秀雅的臉上,帶著凜然之氣,一陣輕風吹過,將她淡綠衣衫吹得飄動不已,披散的長發微微揚起。

  一時之間,眾人只覺這具窈窕婀娜的身軀,竟蘊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

  蕭月生並未受其影響,他掃了兩眼這具苗條婀娜的嬌體,心中微笑,這些女人們,還真是不解人世的凶險,人情的險惡呀,但願她們永遠也不要知道,更不要有機會去親身體驗。

  他手中把玩著碧綠的玉盅,仰頭望天,夜空之中,群星閃爍,靜靜看著人間的冷暖與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恩怨情仇。

  “謝姑娘——”蕭月生眼睛離開天空,平靜的望向謝曉蘭,“我很好奇,以姑娘的功力之高,天下間能將你傷成那樣的,實在是寥若晨星,屈指可數!他是誰?”

  謝曉蘭的表情瞬時陡變,本是平靜的玉臉變得陰晴不定。

  她沉默不語,寒星般的雙眸不停的閃爍。

  良久,謝曉蘭的聲音響起:“慕——容——業——!”

  她說得緩慢而低沉,夾雜著憤怒、痛恨。

  “慕容業?”蕭月生把弄著玉盅的手停下,皺了皺眉,轉頭看了小玉一眼。

  小玉點了點頭。

  “怎麼又跟慕容業扯到一塊兒了?”蕭月生微微沉吟,然後又迅速的接著道:“難道他跟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反叛有關系?嗯,是他在其中推波助瀾的?”

  蕭月生頭腦一旦開動,遠愈常人,瞬間便推測出許多可能,說出了最有可能的一種可能。

  謝曉蘭用力點了點頭。

  她沒有對蕭月生敏銳的反應露出驚異的神情,她心情激動起伏,根本沒想到其它。

  “謝姐姐。”小玉開口,芙蓉臉上仍是平靜如常,“據小玉所知,那慕容業的武功,僅與謝姐姐互在伯仲,怎麼會將你傷得這麼重呢?難道他善使什麼詭計不成?”

  謝曉蘭輕咬了咬粉紅的櫻唇,搖了搖頭,緊握著玉手,恨恨的說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反叛,歸根結底,還是這個慕容業搞得鬼,也不知道他怎樣挑唆搬弄,令他們同時反叛。……靈鷲宮解散後,這個老賊更是窮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她頓了一頓,看了看小玉,略微平靜一下,“至于慕容業的武功,以前確實與我互在伯仲間,難分上下,一年前,我們還在臨安交過手,誰也沒能奈何誰,可僅在一年間,他的功力竟然高了一倍不止,我遠不是對手,如果不是最後時刻,我拼著同歸于盡,使出毀天滅地功,恐怕我們主仆三人,都難逃他的毒手!”

  “小姐——!”一直默默坐在她身邊的孫大娘不由輕喊一聲,眼中微微帶著濕潤。

  蕭月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經脈盡斷,定是那個什麼毀天滅地功的功勞了?而那慕容業的功力實在遠超過你,即使你想同歸于盡,也做不到,反而將你的心脈與五髒六腑震碎,看來,這個慕容業的武功遠超過你了!”

  他頭腦一動,便如變成另外一人,隱隱成了現代社會那個商海中的佼子。

  謝曉蘭露出驚異的表情,不由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到她驚異的目光,微微一笑,又將郭芙斟好的玉盅一飲而盡,隨後背身一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著碧綠玉盅。

  此時,他又變成了那個懶散不羈的蕭月生。

  其余諸女只是靜靜聽著他倆人說話,一邊吃著精致的菜肴。

  小玉腦中不停的思考,玉面表情從容自若,平靜淡定,如出水芙蓉的玉面,端莊中透著點點嫵媚。

  一時之間,大廳內寂靜無聲,只有夜風徐徐而來,與輕微的咀嚼聲相合。

  晚膳結束之前,眾人再未說話,只是各自默默的低頭進膳,或有人想著心事,或專心于美味佳肴。

  蕭月生喝酒如喝水,根本不會醉,喝酒僅是助興而已。

  但其所飲之酒,卻以瓊漿玉液稱謂也不為過。

  精通煉丹之術,釀酒之術自然便是自到渠成的高明,而他又粗通現代化學知識,更是大有助益。

  碧蕪丹,是他無數丹藥中用得最多的一種。

  它並無其它用途,只是調酒之物罷了。將碧蕪丹放入水中化開,清水立刻便成為了瓊漿玉液。

  如果再配以上等甘泉,更是醇香綿厚,回味無窮,令人聞之即醺然陶醉。

  一顆指頭大小的碧蕪丹,便能化成一甕瓊漿玉液,如再多兌水,味道便有些淡,但便是這淡淡的醇香,便遠非其它凡俗中的美酒可比。

  喝完這碧蕪丹制成的美酒,再喝其它酒,便索然無味。

  進完了晚膳,眾人來到內院。

  謝曉蘭主仆三人自然是留在觀瀾山莊過夜,這一日的驚嚇,杏兒的精神至今萎靡不振,讓謝曉蘭看得心疼。

  早晨的生死搏殺,極為慘烈,不會武功的杏兒,受到的驚嚇最大,看到孫大娘與小姐兩人皆是口鼻上血,淒厲嚇人,這樣的情景,將會很長一段時間在夢中糾纏著她。

  即使以前遇到這般情況,因為謝曉蘭的武功極高,鮮少遇到危險,都能輕松應對,杏兒便把這樣的事當做熱鬧來看。

  但今日早晨的情景與往常極不相同,第一次讓她看到了死亡的影子,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驚魂不定,也是難免,畢竟她還只是一個未經曆什麼事情的普通小女孩。

  觀瀾山莊的內院,謝曉蘭並不陌生,她授琴的地點,大多便是在內院諸女的房中。

  但她總是在白天來觀瀾山莊授琴做客,從未見過夜晚的觀瀾山莊的內院。

  茵茵綠草之上,玉桌玉墩俱都瑩瑩發光,將周圍的桃樹籠罩其中,朵朵桃花微閉,桃葉隨著輕風在瑩光中搖曳,地下如茵綠草,在瑩光中,綠得清新,極為鮮亮。

 如夢似幻般的美景一下便把謝曉蘭迷住,她癡癡的看著瑩光籠罩的桃樹,散發著月白瑩光的玉桌,恍然如在夢中。

 程英與陸無雙也隨著眾女來到桃樹下,她倆已經漸漸習慣,並且迷上了蕭月生夫人們的生活,每天晚膳之後,入寢之前,便到桃花樹下,幾人坐在一起,或躺在草地上,看著廣闊的夜空,漫無目的的談天說地,放松而舒適,憂愁煩惱一掃而淨。

 看著謝曉蘭如癡似醉的神情,程英抿嘴輕笑,看到她這幅神情,便想到了自己,當初看到這裏時的情形,想必也是這般失態吧!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1:45

第一部 神雕 第五十九章 北冥

眾人來到桃花樹下,各自席地而坐。
  幾碟糕點與果脯蜜餞已經放于玉桌上,幾只玉杯已經斟滿果汁放在旁邊,可以隨意取用。

  蕭月生仰天而躺,頭枕在郭芙的大腿上,小玉與楊若男則靠在他身邊,完顏萍帶著小鳳三人與程英陸無雙還有謝曉蘭坐在另一邊。

  蕭月生的這般行為,在外人面前,則顯得過于荒唐放浪,不夠潔身自愛,即使做這般親熱之舉,也應該將自己兩人關在房內,偷偷做,不應該示之于人。

  所謂的放浪形骸,便是如此。

  但蕭月生又怎會管別人怎麼看,況且內院沒有外人,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如不是有楊若男在其中看著,他定會更加放浪形骸,什麼荒唐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郭芙初嫁入門,雖然極不習慣,但見到其余諸人習以為常,便只能強迫自己習慣,即使內心羞得欲要暈過去,臉上也要裝做若無其事,只是自己在害羞的同時,心底處的甜蜜卻如發酵的醇酒,越發濃烈醇厚,令自己醺然欲醉。

  此時郭芙的心情,便是又羞又甜,尤其今天有外人在場,自己的丈夫還是這般無忌,她努力裝做若無其事,但她旁邊的小若男卻能發覺自己幹娘的羞意,不時的擠眉弄眼,實在調皮搗蛋。

  “公子,我一直想不通慕容業為何在一年之內功力增長這般快。”

  小玉一邊說,一邊將一顆紫玉葡萄撥完皮送入蕭月生口中。

  “唔,”蕭月生閉著眼睛,嚼著葡萄,口鼻間滿是郭芙身上幽幽的香氣。

  “應該是有了什麼奇遇吧。”待咽下葡萄,蕭月生隨口答道。

  “奇遇?”楊若男猛的支起身來,她本是躺在自己幹爹身旁,聽到奇遇兩個字,大是興奮,草地上爬起,探手將小玉遞向蕭月生口中的葡萄搶過來送入自己飽滿的小嘴中。

  得意的向小玉嬌笑幾聲,她又躺回蕭月生的身旁,靠在自己幹爹的肩膀上,舒服的擠了擠,口中嚼著葡萄,一邊說道:“我最喜歡聽奇遇的故事了,像曉蘭阿姨的師祖虛竹子,一下子獲得了七十年功力,最是過癮!就是不知道他當年是不是小和尚,那才有意思呢,可是萍媽媽不讓人家問!”

  小玉看了看不遠處的完顏萍與謝曉蘭她們四人,莞爾一笑,低頭輕聲對楊若男說道:“千萬別去你曉蘭阿姨那邊問這個問題,這可是極為失禮的。被你萍媽媽知道了,免不了要罰你抄女訓。”

  楊若男明媚的大眼睛低溜咕碌轉了幾轉,轉頭看了一眼正在低聲與其它三人說話的萍媽媽,再小心的轉過頭來,偷偷伸了伸舌頭。

  小玉輕笑,又將一顆葡萄送入自己公子爺口中。

  蕭月生仍是閉著眼睛,細心感受著郭芙幽香而又極有彈性的玉腿,心中醺醺然,耳邊雖能聽到小玉正與若男說話,但說得是什麼,卻一句也沒聽進去,只任它如進,完整出,不瑩于懷,不留于心。

  謝曉蘭一邊與其它人說話,幾分心思卻附到了內院中唯一的那個男人身上。看他那般的享受,群星拱月,身邊美女環繞,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恨不能上前狠狠踹他一腳,踹掉他那一臉醺醺然的陶醉表情。

  蕭月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享受正在惹惱一個人,他現在只是沉醉在溫柔香中,心神俱醉。

  郭芙小手搭在他的頭上,輕輕撫著他的頭發,他感覺說不出的放松,就像是躺在母親的懷抱中,身體裏絲絲的暖意熒繞。

  “幹爹,你說那虛竹子到底是不是小和尚?”楊若男剛躺下沒一會兒,又不死心,轉過身,玉臂撐著草地,趴在蕭月生身邊,歪著吹彈可破的俏臉問道。

  蕭月生正在眯著眼睛,張口接過小玉送上來的紫玉葡萄,聞聽楊若男之言,頓時一口將葡萄吞入腹中。

  他張開眼睛,梗起脖子,看著趴在草地上的幹女兒,臉上有些無奈,帶著幾分苦笑,“小祖宗,你饒了我吧,好不?”

  楊若男嘻嘻一笑,忽然撐起胳膊,玉臉湊過來,“叭”的一聲,飽滿紅潤的小嘴親在蕭月生的臉旁。

  她速度極快,只是一閃之間便已親完,玉臉緋紅,帶著羞澀的輕笑,又趴回草上,得意的昂著頭:“行了吧?”

  蕭月生摸了摸臉,仿佛溫軟的感覺仍停留其中。

  他又躺回郭芙大腿上,眯上眼睛,懶懶的回答:“你不是說自己已經長大了麼?都成大姑娘了,再隨便親幹爹,你幹娘她們可要吃醋了!”

  小玉拿著葡萄,聞言不由抿嘴淺笑,風姿嫣然,說不出的嫻靜溫婉。

  她看到郭芙正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樣,知道這父女兩人的舉動令這個新晉夫人有些驚駭,忙輕聲笑道:“小若男,你都是大姑娘了,舉止行事可不能再像小孩那般了,看你把你芙媽媽嚇得!”

  楊若男嘟了嘟飽滿的小嘴,有些郁郁,“幹爹是我的,我想親就親,幹我是不是大姑娘什麼事!”神情中帶著幾分倔強。

  小丫頭的倔脾氣又發作了,小玉搖了搖頭,朝仍是有些呆呆的郭芙無奈的笑了笑。

  “呵呵……”清朗的笑聲自眯著眼睛的蕭月生口中發出,聲音雖不大,便清清朗朗,聽著極為舒服。

  蕭月生輕笑著轉了轉身子,換成側臥,一邊臉頰貼在她香軟而充滿彈性的大腿上,看著趴在自己眼前的楊若男,輕笑道:“小若男,你真不愧是姓楊!還真是楊過的女兒!”

  楊若男此時玉臉正露著幾分沉郁,顯然小玉的話令她有些不高興,愀然不樂。

  “姓楊怎麼了?!”楊若男白了正盯著自己的幹爹一眼,沒好氣的嬌聲反問。

  “二弟那幅倔脾氣,倒是後繼有人了,小若男你不但克紹箕裘,還青出于藍,更勝于藍!”蕭月生瞪了她一眼,帶著調侃的語氣。

  “公子爺——!”小玉本是抿嘴看著父女兩人鬥嘴,忽然聽到公子爺的話,對楊小叔頗是不遜,忙出聲制止。

  楊若男倒未惱,反而一揚脖子,驕傲的哼了一聲,白了她幹爹一眼,躺仰下來,對著坐著的郭芙笑道:“芙媽媽,我親這個壞幹爹,真的不行麼?你們會吃醋麼?”

  這句話讓郭芙輕笑,若男的天真無邪令她大為憐愛,露齒淺笑,語氣極為溫柔:“小若男說得對,幹爹是你的,你想親便親,不必管我們,不過,有旁人在,小若男你便要注意一些,正如你幹爹說的,保持氣質嘛。”

  楊若男眉開眼笑,瞪了蕭月生一眼,嘻嘻對著小玉笑,“小玉媽媽,你會不會吃醋呀?”

  小玉啐了她一聲,溫婉的笑罵道:“小丫頭,還要招惹我!這話你跟你萍媽媽說試試!”

  楊若男斜頭瞥了瞥不遠處的完顏萍,見她並未看向這邊,暗舒了口氣,嘻嘻笑了起來。

  “公子,我一直在想,這慕容業到底怎樣做到的,在一年之間功力突飛猛進,並非不可能,但像他那種年紀,功力不日漸衰退便是萬幸,難道真的吃了什麼天材地寶不成?”小玉與楊若男又說笑了一陣兒,漸漸恢複沉靜,問起一直盤繞在自己腦中的疑問。

  她負責清秘閣,觀瀾山莊的一切情報俱執掌于她手,慕容世家也在關注範圍,況且小星曾經去過慕容世家,只是她並不知道她那個慕容雨姐姐的爹爹便叫慕容業。她也不想馬上讓小星知道。

  “嗯。”蕭月生眯著眼睛,看似快要睡去,漫不經心的回答:“吃了什麼增長功力之物,或者練了什麼新的武功,不外如是吧。”

  “練了新的武功?”小玉搖了搖頭,將撥好皮的葡萄送至蕭月生嘴邊,一邊說道:“他們慕容家的武功,已經算是武林中數一數二,再練別的武功,也難能讓自己突飛猛進。”

  “再說,”她捋了捋自己鬢旁垂下的一縷秀發,微蹙著彎彎的細眉,沉吟著說道:“縱有好的內功心法,也需要時日修練,一年半載,根本顯不出什麼效果。”

  “不然不然……”蕭月生眯著眼睛擺了擺頭,又轉了下身子,變成頭向郭芙的身體而側臥,伸胳膊一下摟住郭芙的細腰。

  郭芙正在靜靜聽他們說話,微垂著頭,看著丈夫的臉,幾縷秀發自耳際垂下,半遮她嬌豔的臉,輕輕拂動,給她增添了無盡的柔媚。

  忽然纖腰被人抱住,她下意識的一驚,欲要掙脫,發現是自己的丈夫在使壞,不禁又驚又羞,雙眸微不可察的一轉,見周圍諸女並未看向自己,便不敢掙紮,惹得別人注目,更令自己窘迫。

  “嘿,”楊若男正在眨著眼睛聽他們兩人說話,忽然嘻嘻一笑,也學她幹爹般側身躺在草地上,枕著自己的胳膊,笑咪咪的說道:“幹爹,你剛才說得可不對喲——!”

  “哦——?”蕭月生舒服的摟著郭芙的纖腰,頭已經枕到了她的大腿根部,柔軟而有彈性的感覺更為強烈,他眼睛也未睜,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敬請小若男指正了——!”

  “哼!”楊若男嬌哼一聲,頗為不忿幹爹的漫不經心,便清脆而快速的說道:“那虛竹子可是一下子便得了七十年功力,他可既不是吃什麼天材地寶,也不是練什麼武功。……幹爹你還說什麼不外如是呢!嘻嘻,你說錯了吧——?”

  小玉一愣,與郭芙而笑,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愛鑽午角尖,對這個虛竹子一直念念不忘。

  蕭月生睜開了雙眼,帶著笑意,看了看楊若男,呵呵笑道:“這倒也是,……若男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了一種武功,卻是可以陡然間增長功力!”

  “哦……?咦,北冥神功!”小玉微一思索,忽然輕呼一聲,喚出了北冥神功這個名字。

  蕭月生微笑,沖著她點了點頭,頗帶嘉許之意,為小玉的反應之快而高興。

  “北冥神功!?”楊若男一下自草地上爬起,圓圓的眼睛大睜,滿是驚奇與興奮。

  “北冥神功?!”小星的聲音響起,此時她已經湊了過來,望著小玉,頗有好奇之意。

  當初蕭月生給她們講天龍八部時,對于這個北冥神功,她們便興趣極大,不勞而獲的途徑,總是令人傾倒與追逐,小玉她們武功極高,雖不貪圖這套心法,但對它也是極為好奇。

  而小星這個武學愛好者,更是興趣極大,一聽到小玉嘴中吐出這四個字,一下便引起了注意。

  她們這般功力,坐在一塊兒說話,哪有什麼秘密可言,只是各人的交談對象不同,注意力便不同,其他人的話雖能聽到,卻並不放在心上罷了。

  “北冥神功?”小鳳小月的聲音響起,被小星的行為所吸引,完顏萍她們也傾斜嬌軀,好奇的看向這裏。

  “北冥神功,什麼是北冥神功,小星妹妹?”陸無雙不由問道,她看到表姐的眼睛也滿是疑惑,便開口問道。

  小星雖然平時一幅冷若冰霜的樣子,但回到內院,卻回複了平常人的表情,而且一談到武學,她也比平時熱情許多,陸無雙住在觀瀾山莊的日子已經不短,對山莊的諸女也極為熟悉,自然是開口問武學淵博的小星。

  蕭月生放開摟在郭芙腰間,不太老實的大手,身體變為仰臥,看了一眼謝曉蘭,便又闔上雙眼,開始不聞不問。

  “北冥神功麼,據說是當年逍遙派的內功心法,與平常心法大為不同,能吸取別人的內力變為自己的內力,實在是詭異得很,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識。謝姐姐,你是靈鷲宮宮主,應該也知道北冥神功吧?它到底失傳了沒有?”小星對陸無雙解說。

  小星聽過自己公子爺講的天龍八部,對靈鷲宮也頗為了解,雖然並未講到天山童姥會北冥神功,但她是逍遙派的人,應該對此功極為了解,身為靈鷲宮宮主的謝曉蘭自然也應該知曉。

  程英一聽,皺了皺秀氣的娥眉,若有所思的說道:“吸取別人內力,變成自己的內力?”她兩腿側坐,上身挺直,顯得端莊嫻雅。

  “不錯,北冥神功威力無窮,但因其有違道義,所以傳承極密,擇徒極嚴。”謝曉蘭開口,她也是斜側而坐,雙眸熠熠,顧盼神飛。

  “而我靈鷲宮創派祖師也是身負北冥神功,只是未曾傳下,而第二代宮主虛竹子祖師更是精通北冥神功,只是他對北冥神功密不傳人,嚴禁習練,以至于靈鷲宮竟已無人得傳,……據說這北冥神功有著一處致命的缺陷,習練之人,大多不得善終,走火入魔而死。”

  謝曉蘭說這些話時,神色頗為複雜,為北冥神功在靈鷲宮內的失傳而遺憾。

  此時眾女已經合坐于一處,本來她們便靠得極近,只是完顏萍怕自己丈夫的放浪形骸驚嚇了客人,才拉著謝曉蘭她們說話,轉移她們的目光。

  小玉放下手中的葡萄,將玉桌上的玉杯一一遞給眾女,卻沒蕭月生的份兒,他只喝酒,不喝這些。

  眾女皆飲了一口,舒暢得呼了口氣。

  小玉兩手端著玉杯,放于斜坐的玉腿上,長長歎息一聲:“謝姐姐,你的虛竹子祖師,果然不同凡人,實是具大智大慧之人。”

  “哦——?”謝曉蘭不由向前探了探身子。

  小玉掃了眾人一眼,迎著眾人的詢問眼神說道:“北冥神功的致命缺陷,我們細細一想,便能猜得到,每個人體質不同,心法不同,所修得的內力自然不同,如果強行合于一處,必然互有沖突,如果無法駕馭,則必然反噬自身!”

  她頓了頓,又飲了一口果汁,她接著說道:“再者,這種心法,大違道義,極易惹起武林公憤,時間一久,必然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大,成為武林的公敵!只是這樣的神功,其誘惑何等之大,便是明知如此,人們也會不顧一切的修練,謝姐姐的祖師能夠斷然放棄,若非大慧之人,絕難做到。”

  眾女紛紛點頭,大為同意,這個道理本是極為明白,只是一層薄紗,一點即透。

  這些道理,謝曉蘭也是隱隱猜到,只是沒有這般深入細想罷了。

  一時間,內院變得一片安靜,眾女皆是捧著玉杯,默默細想。

  謝曉蘭臉色忽然間一變,帶著隱隱的憤怒,寒星似的雙眸目光閃動,似有所得。

  “呵呵……”閉著眼睛枕在郭芙大腿上的蕭月生忽然輕笑,在靜寂的院子裏,顯得頗為突兀,“其實,這北冥神功確實是不錯的功法,如能再配以調和氣息的心法,實在威力無窮。”

  小星白了蕭月生一眼,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小玉一邊細細品嘗玉杯中的桃汁,心神卻一直在暗暗注視謝曉蘭的臉色,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輕聲問道:“謝姐姐,我家公子懷疑,恐怕慕容業練了北冥神功,所以才能在一年間武功大進。”

  謝曉蘭哼哼一聲冷笑,看了一眼蕭月生,對小玉點了點頭,“這個老賊,恐怕真是習了北冥神功,怪不得與他對掌之時,內力隱隱外泄,還好北冥神功對我的內力無效,否則,……”

  激動之下,功力外泄,而她又駕馭不了,玉杯中的果汁忽然凝結成冰。

  “呼——,原來北冥神功竟然還未失傳,這樣的奇異功法,失傳了實在可惜!”小星大籲一口氣,心下一陣輕松,還帶著幾分欣喜。

  她還一直以為,這北冥神功經過一百多年來,早已失傳,湮滅在了歲月的河流中,忽然又聽到它至今仍在,以她對武學的癡迷,又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小鳳對這些武林中的打打殺殺頗為厭煩,對這些武林中的事,也懶得去想去聽,自然有小玉姐姐還有小星她們去處理,自己只管弄好自己的醫館,做好公子爺的飯肴便是了。

  只是此時聽到這裏,便不禁替謝曉蘭擔心,不由溫柔的開口道:“那人有北冥神功,謝姐姐豈不是危險?”說完,看了她的公子爺一眼。

  完顏萍淺笑一聲,拉著小鳳的手,笑道:“小鳳不必擔心,現在的謝妹妹又豈會怕北冥神功!”

  “可惜薩巴迦那小和尚跟爹爹走了,他要在這裏,一定要讓他去會會北冥神功。”楊若男躺在草地上,素玉小手搭在幹爹身上,懶洋洋的說道。

  完顏萍諸女輕笑。

  薩巴迦呆在觀瀾山莊那一段時間,被楊若男欺負得極慘。

  他雖然外表風度翩翩,儒雅不凡,但內心卻是個純樸純真的少年,一直生長在大輪寺中,何曾見過楊若男這般狡黠多智的少女,被她耍得團團轉也是自然中事。

  小星卻並未笑,反而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心中卻對個主意頗為意動。

  對天龍八部的故事,小星記得極清,對其中的武功癡迷不已,對其中的人物,也是了熟于胸。

  那薩巴迦的師祖是鳩摩智,他便是吃過北冥神功的大虧,結果一身絕頂的內力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即使他因禍得福,從而頓悟佛法,但對于北冥神功,定然不會忘于腦後。

  他自然會想,如果自己的弟子徒孫遇到了北冥神功該如何是好,那麼,以他的智慧,創出一門克制北冥神功的功法,也並非不可能之事,那麼,薩巴迦身上,定然身懷克制北冥神功的法門!

  這般一想,小星雙眸神光微閃,看著躺在地上,有些困眼惺松的楊若男,贊歎道:“小若男的這個主意確實妙極!”

  蕭月生從郭芙大腿上爬起身來,看了看神采飛揚的謝曉蘭,摸了摸自己兩撇黑須,沉吟道:“如果慕容業真的練了北冥神功,還真有些麻煩。”

  “大哥,以曉蘭妹妹如今的功力,還會怕那慕容業麼?”完顏萍有些疑惑的問道,她雖在平時不顯露武功,但幾人當中,卻是功力最深,自然一眼即能看到謝曉蘭身上脫胎換骨的變化。

  他的諸位妻子也是有些不解,在她們看來,經過自己公子爺的救治,謝曉蘭早已非吳下阿蒙,功力之高,應該當世罕有敵手。

  蕭月生輕笑一聲,看了一眼一直羞紅著臉的郭芙,發覺她羞澀時格外的嬌豔,如同玫瑰盛開一般。

  “那慕容業說不定已經找到調解內力的心法,那他內力增長之速,實是不可估量,還是讓謝姑娘呆在本莊,看看再說吧。”蕭月生站起了身,擺了擺手,將此事定下。

  他站著任小玉給自己整理衣衫,指了指躺在草地上,已經朦朦朧朧,帶著甜笑的楊若男,微笑道:“這個小丫頭已經快睡過去了,我們也各自回房睡吧!”

  說罷,也不去看小鳳與完顏萍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矮身將楊若男抱起,往她的閨房大步而去。

  小玉回過頭來,與完顏萍與小鳳對視一笑,三人同以曖昧的目光掃了正與程英說話的謝曉蘭一眼,小玉忙又轉身跟上了自己的公子爺。

  完顏萍與小玉諸女對自己的公子爺品性清楚得很,知道他心花得很,禁不得女人的追求,今天任謝曉蘭住在莊上,便是心軟之兆。

 想想真是頭疼,完顏萍與小鳳對視了一眼,彼此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與苦笑。

 郭芙正與陸無雙說話,對陸無雙的取笑大是不依,兩人開始在草地上追鬧了起來。

 程英則與謝曉蘭、小星、小月說著話,不時淡淡一笑,表情淡雅,如一朵輕菊獨自而立。

 庭院內,星空下,幾個女子各有姿態,如幾株絕世奇葩在園中並立,各自馨香動人,姿態各異,卻俱是風華絕世,姿容傾城……

 第二日,天剛放亮,蕭月生正摟著郭芙睡懶覺,楊若男便在外面砰砰的敲門。

 蕭月生摟住掙紮要起來的郭芙,不耐煩的叫道:“什麼事?!”

 “幹爹,子明大哥找你呢!”楊若男趴在門上,想透過門縫看到些什麼。

 “這個家夥,這一陣子沒指導他練武,他膽子倒大了不少!”蕭月生這才放開郭芙,任她慌忙起身穿衣,白嫩如瓷而豐滿香軟的身子令他蠢蠢欲動,只是想到門外的小若男,只能忍住。

 蕭月生平時懶得很,講究睡覺睡到自然醒,忽然把他叫醒,便免不了惹起他的起床氣。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差使,自然幾個身為幹娘的便頗為心齊的推到了楊若男身上。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1:58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章 躡蹤

楊若男也是頗喜歡叫幹爹起床這個差使,每次都是樂此不疲。
  郭芙忙將中衣穿上,素潔的錦綿將她豐滿的身體包裹其中,如玉的臉上帶著緋紅,嬌豔異常。

  見到丈夫仍賴在被窩中不肯起來,郭芙有些想笑,彎身拉他,輕聲道:“大哥,若男還在外面等著呢!”

  蕭月生無奈搖了搖頭,大聲長歎一口氣,“真是個煩人的丫頭!”

  任郭芙拉著自己胳膊,順勢坐起,伸直了胳膊,任郭芙將內衫穿到自己身上。

  甫將內衫幫丈夫穿上,郭芙便下得榻來,將房門打開。

  楊若男一襲白衣如雪,笑矜矜的站在門外,雪白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宛如清晨帶露的白玫瑰。

  “芙媽媽好!昨晚睡得好麼?”楊若男斂衽一禮,舉止端莊嫻靜,落落大方,即使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亦不過如此。

  郭芙點了點頭,雖然有些心虛的微微臉紅,卻仍是微笑道:“嗯,挺好的,你這麼早過來,你幹爹正不痛快呢!”

  說罷,側開嬌軀,示意楊若男進屋。

  “哼,幹爹最懶了!還對人家說什麼一日之計在于晨呢!”楊若男皺了皺瓊玉般的挺秀玉鼻,邊踏著小蠻靴往房裏走,一邊大是不屑的說道。

  郭芙輕笑著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調皮的模樣,卻也贊歎完顏姐姐將她教得極好。

  楊若男雖然調皮刁鑽,但並非一味調皮愛鬧,反而極知禮儀,該以禮相待時,便雍容嫻雅如皇室貴胄,能隨便時,便調皮活潑如小鹿,動靜皆宜,宛如一只動人的精靈。

  “幹爹——,子明大哥正在等你呢,已經好一會了!”楊若男進得屋來,穿過外屋,掀起珠簾進了內室,見幹爹正沒好氣的瞪著自己,忙嬌笑著說道。

  蕭月生坐在榻邊,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問:“他有什麼事——?!”

  說著躬身將鹿皮靴子穿上,一拂長衫,下了地來。

  郭芙則來到他身邊溫柔細心的幫他整理衣衫,嘴裏輕笑道:“沒有重要的事,子明哪敢這個時候過來?”

  楊若男“咭”的嬌笑一聲,想起了子明大哥那幅愁眉苦臉、惴惴不安的模樣。

  “去給幹爹打盆水來!你個小丫頭,真是沒一點兒眼力!”蕭月生嗅著頜下郭芙發間傳來的幽香,沒好氣的對正坐在榻邊、晃悠著小腿的楊若男說道。

  “不用,我來便行!”正在細心整理蕭月生衣襟袍帶的郭芙急忙說道。

  楊若男已經答應一聲,小跑著出去了。

  郭芙看著兀自晃動,閃著晶瑩的珠簾,張了張紅潤的小嘴,卻已經不見人影了,轉過頭來,有些埋怨的對丈夫說道:“大哥——!怎能讓若男做這些呢!”

  蕭月生輕笑,親了親郭芙光潔白皙的額頭,“沒事兒,女兒伺候一下爹爹,不正是天經地義麼!……孫子明這個家夥,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來煩我!”

  腦海中,出現了自己的徒弟孫子明,他此時正端著茶盞,坐在沒有屋頂的大廳,恭敬的與小玉說話,而小玉則正對著茶幾的焙爐與茶壺,一襲白色宮裝,姿態曼妙優雅的烹著茶。

  郭芙幫他仔細整理好了衣衫,便去榻上整理被褥.

  楊若男此時端著一盆水,興沖沖的進了屋子。

  “幹爹,我打水時,看到大夥兒都在議論昨天傍晚的情景呢!”楊若男有些興高采烈的嬌笑,邊放下木盆,給幹爹拿香皂與錦巾,手法極為嫻熟麻利,顯然並非第一次做這等事。

  觀瀾山莊所用之物與別的人家頗有不同,往往在不經眼處,便會發現其中的巨大差異。香皂便是一例。

  此時的社會,香皂並非沒有,但制作粗糙,讓蕭月生看得直皺眉,便自己制作。有煉丹功底,又有現代化學知識,他所做出的香皂與外面市面上的相差極大,甚至遠勝于皇宮禦用之物。

  “哦——?他們都說些什麼?”郭芙好奇的問,她已經將香榻整理得幾近一塵不染,回到了自己丈夫身旁,只是自己的頭發卻有些蓬亂,與她雪白如玉的粉臉相襯,帶著說不出的慵懶柔媚風情。

  “淨說些誇贊幹爹的話唄,嘻嘻,他們可是興奮得不得了呢!”楊若男玉臉放光,神采飛揚,仿佛眾人誇贊的是自己一般。

  郭芙滿是愛意的瞄了一眼正躬身洗臉的丈夫,被若男這麼一說,她的心中也湧起陣陣對自己丈夫的自豪與仰慕。

  蕭月生拿起楊若男手中的錦巾,拭了拭臉,丟回給她,懶懶的說道:“這些都是些雕蟲小技,沒必要大驚小怪!”

  說罷,轉身掀開半懸的珠簾,走了出去。

  “幹娘,我也走了!”楊若男忙將錦巾放到檀木桌上,笑著對郭芙招呼一聲,一矮嬌軀,從晃動不止的半懸珠簾下面鑽了過去,小跑著去追自己的幹爹。

  郭芙忍不住輕笑,真是個粘人的小丫頭!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襄兒。

  如果襄兒能如若男這樣喜歡自己的丈夫,那該多好!

  真不知道,襄兒為何竟然不喜歡自己的姐夫,不是說姐妹同心麼,姐姐喜歡的,妹妹也應該喜歡吧,怎麼會差這麼多呢?!

  郭芙心中暗暗發愁,在六位夫人當中,唯有自己父母健在,而丈夫從小便是孤兒,孤獨長大,如能從自己父母身上得到長輩的溫情,那定是一件美好的事,可是襄兒這麼一鬧別扭,丈夫呆在自己娘家,定是有些疙瘩的,唉——,真是愁煞人了!

  郭芙收拾著錦巾木盆等物,慢慢坐到錦墩上,素手托腮,心下一邊思索。

  靜謐的屋子,絕美的少婦一手托腮,微蹙黛眉,小手瑩白如玉,玉臉白膩著透著幾抹淡淡紅暈,如芙蓉初綻。

  格窗外,幾株桃枝輕倚斜橫,在窗前隨風微微輕搖,仿佛正透過紗窗,凝視那輕愁薄籠的絕美少婦。

  “師父安好,徒兒拜見師父!”孫子明待蕭月生一只腳剛踏入大廳,便高聲拜見。

  隔著大廳一段距離,孫子明便聽到楊若男的腳步聲,雖未覺察到師父,但他可是看著楊若男從小長大的,情若兄妹,又怎能不了解,一聽她的腳步,便能猜到她的心情,況且,她跟在自己幹爹身邊的腳步,與沒跟著幹爹的腳步迥然有異,細心的孫子明洞悉無遺。

  一聽到楊若男的腳步聲,他便知道師父駕臨,早早的就緊崩了自己的身體,一旦師父進廳,便大禮相迎。

  孫子明武功精深,反應奇速,時機的把握極佳,恰好蕭月生踏進大廳之時,他的聲音剛剛響起。

  蕭月生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對施禮的小玉擺了擺手,坐到大廳主位。

  “什麼事,坐著說吧!”蕭月生接過小玉遞上的玉盞,對一直躬著身軀的孫子明說道。

  楊若男則跑到小玉身邊坐下,托著玉臉,看玉媽媽嫻靜熟練的烹茶。

  孫子明這才大舒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坐回位子,心知終于過了這一關,還好自己伶俐,將小玉夫人請了過來。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綿緞長衫,魁梧的身體散發著的凜凜的威嚴,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度,一派高人風範。

  他修煉的是天雷劫心法,遠非武林中的內功心法可比,已經算是修道法門,能無形中轉換修煉之人的氣質。

  雷霆者,天地樞機。

  雷乃天之號令,其權最大,三界九地,一切皆屬,皆雷可總攝。

  他所修煉的天雷劫心法,走的正是雷法途,是故修煉日久,自然威嚴越重。

  只是此時這位威嚴凜凜之人卻有些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禁有種不和諧之感,令旁邊的楊若男捂著小嘴忍著笑。

  “師父,聽說昨天我們山莊出現了異常之景?”他看著師父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蕭月生輕飲一口茶,垂著眼瞼細細品味,聽到他的話,只是輕輕答應一聲,眼皮未抬一下。

  “是師父你施法救謝姑娘嗎?”孫子明盯著師父問。

  蕭月生抬臉望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說重點!”

  “是,師父。”孫子明感受到師父的目光,頓覺自己又矮了幾分,忙說道:“我昨天去了一趟蘇州城。”

  蕭月生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昨天謝姑娘主仆遇到危險,我趕到時,已然晚了一步,便沒有出手,緊躡那人身後。”說到此睡,孫子明又瞄了瞄師父的面上表情,心下惴惴不安,那謝姑娘對師父的心意,是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何況自己這個身經百戰之人!

  蕭月生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無喜無怒,令孫子明看得更是忐忑不安,也看不懂師父到底怪沒怪罪,只能硬著頭皮,講起了自己明天的經曆。

  天剛拂曉之際,孫子明正在自己莊內的靜室中入定修煉,靜室中的玉磬輕響,將他驚醒。

  他自知沒有師父那般修為,可以不必練功,雖然對武功興趣不大,仍是保持著每日的入定修煉。

  車夫出身的孫子明,深深明白武功的重要,況且,師父的要求極為嚴苛,努沒努力練功,根本無法瞞得過他,一旦偷懶,所受懲罰,可是如同從地獄中走一遭。

  沒有緊急事務,玉磬不嗚。

  孫子明一出靜室,見到一個子明商行夥計肅手恭立,從他嘴中知道雪春園出了事。

  孫子明一言不發,練功穿的一身道袍尚來不及換下,展開身法,風馳電掣,快如鬼魅,幾息之間,即已趕到了雪春園。

  此時已經驟雨停歇,一切寂靜,唯有杏兒的嚶嚶哭泣,在空曠的清晨中淒淒的響起。而謝曉蘭與孫大娘兩人卻已昏迷不醒,伏在庭院的槐樹下。

  他一摸懷中,來得匆忙,僅穿寬松的道袍,那些丹藥根本沒有帶在身上。

  “馬上去觀瀾山莊,讓小鳳夫人救人!”孫子明拉了一把抱著小姐哭泣不止的杏兒,沉聲說道。

  兩手則同時去探謝曉蘭與孫大娘的手脈。

  甫一察得兩人脈相,國字臉上微微一沉,看著謝曉蘭,皺了皺眉,先送入一股內力進入孫大娘體內,醫治她的內傷。

  他已是先天內力,療傷尤有奇效,真氣一入孫大娘體內,便如甘霖滴入久旱的土壤,刺激孫大娘馬上醒了過來。

  “孫大娘,我已穩住你的傷勢,謝姑娘傷勢太重,需要我鳳師娘方能醫治,你馬上送她過去。傷你們的人是誰,什麼模樣?”

  孫子明真氣進入孫大娘體內,包裹著她本身的內力,在體內加速循環,以刺激她的生機。口中卻沉穩而迅速的說著話。

  孫大娘櫻唇血紅,挺秀的玉鼻,下帶兩道血跡,本是渙散的目光隨著體內真氣的流轉漸漸凝聚,聽到孫子明的話,看了他一眼,想了一想,方才有些恍然的神情,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孫子明一邊催動她的真氣循環,腦中亦如內力般轉動,他發覺孫大娘的內力極為深厚,而她明顯曾吐過血,鼻亦上血,說明內腑受到了絕對強大的內力而震傷,這行凶之人,內力之強,倒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了。

  待孫子明將內力在她喉間多浸潤幾息,孫大娘忍不住咳嗽兩聲,方才能開口說話,“……此人名叫慕容業,年紀三十左右,中等身材,臉形削瘦,兩眼細長,須髯垂胸,……帶著一股子……瀟灑氣度,……這個老賊,竟然……變得這般……厲害!”

  “慕容業?是慕容世家之人吧?”孫子明這十幾年來,隨著生意的擴大,交游亦極為廣闊,對蘇杭一帶的勢力也是極為熟稔,一聽慕容業之名,雖未見過,卻想起了小玉師娘提過的慕容世家。因為慕容這個姓,在蘇杭一帶,甚少有人使用。

  孫大娘軟弱的點了點頭,剛才那些話,她是鼓足身體內部所有的力氣,方能一氣說話,此時已然精力不濟,說話艱難。

  孫子明對跟在他身後,此時剛剛趕到的夥計招了招手,吩咐他將她們送到觀瀾山莊,便頭也不回,向北門而去。

  沿途,不時有趴在牆角的乞丐與他眼神相對。

  嘉興城的丐幫分舵主乃觀瀾山莊仆人出身,嘉興城的丐幫舵主、其它幫派幫主,還有嘉興府的捕頭,皆是出身觀瀾山莊,整個嘉興城,其實已在不覺間納入觀瀾山莊掌中。

  雖然觀瀾山莊不插手獨立出去的仆人們的事業,但他們卻是彼此相連,將整個嘉興城經營得密不透風,其它武林勢力無法插入進來,武林之中,嘉興神捕,威名赫赫,在嘉興城犯禁者,無一能夠逃脫官府的緝捕,嘉興城,也被武林中人淨土與止戈之地。

  也因此,嘉興城中,隱居其中的武林中人,不可勝數,以藏龍臥虎形容毫不為過。

  孫子明修煉天雷劫心法多年,已略有小成,神念雖不強大,卻已是初具規模,神念之下,方圓半裏洞悉無余。

  他以傳音入密之法相問這些丐幫弟子,他們則以眼神回答指明,外人根本無法看出其中異狀。

  在嘉興城中動武傷人,還從未有人能夠逃脫,這足以震懾所有武林中人,慕容業也不例外。

  對于嘉興城的深淺,他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更深,因此也更為忌憚,雖是心中甚急出城,但恐別人看出異狀,只能慢慢出城,因此孫子明能夠慢慢追上他。

  一裏之外,孫子明已經發現慕容業的行跡,雖然模樣已變,變成了一個行腳商人,且與眾人相伴而行。

  但孫子明在治療孫大娘時,已經接觸了慕容業的殘留內力,略一試探之下,便能確實此人。

  孫子明對待綠林中人,辣手無情,摧殺之狠,如屠豬狗,令那些綠林好漢,咬牙切齒,卻又聞風喪膽。

  其中之因,是當初他剛入師門,自襄陽的歸途中,他師父蕭月生讓他擊殺齊雲寨匪寇之時,說的幾句話,被他記在心底,便形成這種狠殺綠林中人的行事習慣。

  但對于其它武林中人,他卻不輕易出手,並非心慈手軟,大多是不屑而已,他處處學習師父,便是蕭月生深藏溫和外表之下的傲氣,孫子明也學了個十成十。

  找到慕容業,孫子明心中興趣大生,沒想到竟遇到了內功如此雄厚之人。

  孫子明的武林生涯過得極為平淡,所遇之人,不是不屑于出手,便是毫無還手之力。

  對師父以及幾分師娘,他如稚子對巨人,只有被擺弄的份兒,對其它武林中人,則是不值得出手,五絕中人,又都跟他師父沾親帶故,容不得他出手。

  如今終于遇到了一個慕容業,他恰似見到了師父的碧蕪酒一般,心中興奮,不忍馬上品嘗。

  他也並不因慕容業傷了謝曉蘭而欲替她報仇,她現在還與他沒有關系,要報仇,也是她自己的事。

  或騎馬,或乘船,或停或走,一天之中,變容易裝的慕容業換了幾種交通工具。

  他隱隱感覺有一雙眼睛在自己身後,只是每次細細搜索,皆無所得,只能通過不停的變換手段,想要擺脫這雙如附骨之蛆的眼睛。

  但每次以為擺脫之後,再一打坐之時,那雙眼睛便又出現,弄得他心神不甯,心中微微發寒。

  早就知道嘉興城乃武林的禁武之地,他只是仗著修練北冥神功之後,內力突飛猛進,強至雄厚得難以想象,故是膽氣大盛,行冒險一擊。

  盡管早已知曉靈鷲宮宮主一直隱居在嘉興城,但苦于自己武功不足于絕對壓制,只能在她出了嘉興城時,方敢試探對她動手。

  只是身為靈鷲宮宮主的謝曉蘭也非庸手,一直與他不相伯仲,只能坐視她坐身雪春園,以江南琴仙逍遙于世。

  自修練北冥神功這一年來,他的武功以一日千裏之境增長,令他信心大增,即使嘉興城是龍潭虎穴,也有豪氣闖上一闖。

  如今終于夙願得償,擊殺了靈鷲宮宮主,除去了心頭大患。

  但行事之後,慕容業又感覺隱隱不安,嘉興城確實如一口深不可測的水潭,自己這次不顧女兒的勸阻,強行行事,總令他感覺不踏實。

  雖然總是感覺一雙眼睛藏在身後,但幾次探察之下,卻又沒有,以自己如今的功力,應該沒有人能夠瞞過自己的仔細探察,可能是自己心生幻覺,自己嚇自己吧。

  他如是安慰自己。

  歸心似箭,慕容業盡展輕功,體內雄厚無匹的內力令他快如閃電,毫不停歇的往蘇州城趕回。

  在渾厚的內力支撐下,他在傍晚時分,踏入了蘇州地界。

  而本是與謝曉蘭交手時所受的內傷,在一路之上,卻已然痊愈,這全拜淩波微步之妙諦。

  還未進得蘇州城,在城郊通往城內的道路上,有一段路被一片松樹林籠罩,樹林不大,只是將道路掩映得頗為雅致。

  他剛進入松林,便看到一名身穿寬大道袍的魁梧中年人站在一株松樹下,靜靜的看著自己。

  穿道袍入定練功,是蕭月生的主意,用以提醒孫子明,他是在修道,應該以修道人的心態去入定練功。

  慕容業此時已經禦去易容之物,身穿一襲青衫,長身玉立,白面清須,雖已是中年之人,卻不減翩翩風度,顯得風流瀟灑,倜儻不群。

 感覺到這名道士的凜凜威嚴,慕容業頗為好奇,更有結交之心。

 此時正逢亂世,正是造英雄之時勢,也是他們大燕複興的百年難逢之機。

 身為當代慕容家主,自是應為大燕的複興而積極准備,趁機圖謀,一旦時機來臨,便趁勢而起,讓大燕皇室,再次成為天下的主宰。

 為此宏偉大業,自然要兼收並蓄,海納百川,遇到奇人異士,能拉攏更好,即使不能拉攏,也使其不成為敵人。

 懷此目的,慕容業慢慢行至這個道人身前,幾步之間,他已經細細觀察,發覺這位道人武功深不可測,深如汪洋大海,雖是不露聲色,心中卻震驚異常,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無法探得此人深淺,那這人的功力,實在可畏可怖。

 未待慕容業出口,道人一拱手,不怒而威之氣森然而至,“在下孫子明!”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3:17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一章 留情
    “孫子明?”慕容業臉色微變,目光一凝,陡然射出兩道寒芒。

    “天雷神爪孫子明?”他的身體已經微微發緊,體內的功力浩浩蕩蕩,洶湧奔騰。

    “正是孫某!”孫子明輕拍一下身旁的松樹,淡淡一笑,微笑之際,迫人的威嚴不減反增。

    “久仰大名!……天雷神爪,武林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下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能識得孫大俠尊容,幸甚幸甚!”

    慕容業拱了拱手,舉止灑脫,雖是平常的客套之語,但語氣表情俱是誠懇無比,令人不由好感大生。

    慕容業心中雖有不祥之感,卻心存萬一僥倖之念,但願不是這個孫子明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才好。

    無論如何,以禮待人,以笑臉示人,以捧為語,總是錯不了的,這是慕容業處世的法門。

    孫子明離開松樹,長身直立,拱了拱手,收起笑容,眼神由散變實,緩緩而道:“慕容先生好高明的輕功,由嘉興至蘇州,尚不需一日功夫,孫某佩服!”

    他目光由虛返實,漸漸凝如實質,仿佛寒光森森的寶劍,緩緩出鞘,令慕容業不禁寒意頓生。

    孫子明身上越發凝重的氣勢,更是讓他心中惕然,內力受其激發,洶湧如怒濤,在體內經脈中滾滾而動。

    慕容業此時自知來者不善,心中不由暗暗發苦。

    自己女兒知道天雷神爪便是子明商號的掌櫃,他一直居於嘉興城中,從而推測出一個結論,嘉興城的控制者便是孫子明,所以嘉興城能如鐵桶一般嚴密。

    太行三兄弟、絕命劍程天下、飛狼賈無倫這幾人無一不是橫行武林幾十年的高手豪強,時運不濟,遇到了天雷神爪,無一逃脫倖免,皆被他斃於掌下。

    雖然慕容業自負武功不輸于天雷神爪,但他是身負大業之人,不容自己爭強好勝而樹立強敵,這般沒有把握之戰,更是能避則避。

    只是今日,恐怕由不得自己不戰了!他暗暗苦笑。

    要戰便戰,自己豈會畏懼,北冥神功果然不負神功之名,自己如今的功力,便是比之那五絕中人,亦相差仿佛。

    “孫大俠是一直跟在在下身後了?”慕容業眼神越來越亮,迎著孫子明恍如實質的目光,語氣輕鬆,面帶微笑。

    他負手而立,神態瀟灑,只是身後的兩手卻緊緊相握,長袖微微抖動,似是吹氣的皮囊。

    孫子明面色深沉似水,冷冷而道:“在嘉興城出手傷人,又豈容你來去自如!……慕容先生,我們且來比劃比劃吧!”

    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撲天蓋地將慕容業籠罩,慕容業嘿然一聲,腳下一滑,平平滑出三尺,極是瀟灑。

    只有慕容業自己方知剛才的狼狽,心中微怒,不再多言,腳下一點,直撲孫子明。

    他雖知孫子明掌爪雙絕,天下無雙,唯有以兵器對付方是上策。

    但一旦以兵器禦敵,便無法施展北冥神功的“吸”字訣,無異於失去了破敵的最大利器,心中一閃之間,權衡清楚。

    孫子明氣度沉凝,雙手如電,往往一招制敵,不需多出招。

    面對慕容業飄飄拍來的單掌,孫子明順手一掌擊去。

    慕容業本是試探性的探掌,只是不想孫子明出手如此之快,雙掌明明尚在胸前,風雷般的嘯聲響起,已覺一股巨力自掌上洶湧而至,將自己的內力倒卷而回,這股排山倒海的內力,灼熱似火,在體內翻騰,炙烤著自己的經脈。

    慕容業大驚而退,驅動鬥轉星移心法,驚鴻一掠,飄至一株松樹旁,一掌拍向樹身。

    火把松脂燃燒的味道隨即嫋嫋飄出,一隻焦黑的掌印現於樹身。

    一口熱血自慕容業口中噴出,落到青黃交雜的草地之上,熱氣嫋嫋,似是茶水潑出。

    他的臉色由赤紅逐漸回復如常,這一口鮮血,是他運用鬥轉星移心法將體內炙熱的內力驅除時殘留的熱量所聚。

    慕容業戒懼之心大起,實沒想到這個孫子明的內力如此可怕,天幸自己尚未來得及運北冥神功吸字訣,且身負鬥轉星移心法,否則,如今的自己恐怕已成一具焦屍。

    武林中人動手過招,往往先是試探虛實,再尋隙而攻。

    但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卻大違這般傳統,往往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則必是全力以赴,往往讓對方吃個大虧。

    慕容業這次卻反而得益於沒有拼盡全力。

    孫子明內力至剛至陽,如天雷轟頂,破一切邪妄,霸道至極,若剛才慕容業內力盡出,則不免落個倒湧而回,反噬自身的下場,倒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味道。

    若慕容業運用北冥神功的吸字訣,必落得全身經脈盡毀,內焚而死的下場,孫子明內力出體,實非肉身能抗。

    孫子明看到慕容業只是吐出一口血,將自已的內力轉嫁于松樹上,心中也不禁佩服。

    他自修煉天雷劫心法以來,除了師父師娘他們,還未有人能夠接自己天雷掌而不死。

    孫子明呵呵一笑,虎目鷹視,面上紫氣一閃而過,“鬥轉星移果然名不虛傳!能接下孫某一掌者,慕容先生卻是第一人。”

    “呵呵,承讓,哦……”慕容業仍是面帶微笑,拱手客氣,卻忽然面色一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這次卻是尚不及躬身,血已湧出口外,幸好他一身青衫,幾滴鮮血滴到衫上,並不醒目。

    孫子明搖了搖頭,大是悲天憫人的歎息一聲,“孫某已是手下留情,是生是死,便要看慕容先生的造化了!”

    說罷,微微拱手,道袍一閃,已然縱至樹上,恍如一道輕煙,微掠著樹梢,冉冉而去。

    慕容業輕撫胸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面色釅紅如醉,望著孫子明逝去的方向,目光中滿是迷惘。

    “手下留情……,呵呵,好一個手下留情!”慕容業苦笑一聲,倚著松樹坐下,開始盤膝運功。

    此番他所受的打擊非小,本以為修練北冥神功之後,暗中吸收了幾個高手的內力,自己內力應是舉世無敵,沒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他卻不知,孫子明所言非虛,他確實對慕容業已經手下留情,否則以摧心掌心法禦天雷劫內力,慕容業縱是再有十條命,現在也已經死得通透。

    只是霸道如天雷轟頂的天雷劫內力,又豈是能輕易驅除,其霸道之處,越到後來,越是猛烈。

    只是慕容業不知其中兇險,還以為孫子明所說的是生是死,僅是恫嚇之言。

    孫子明返回嘉興之時,已是子夜時分,聽到自己幾個夫人談論觀瀾山莊的奇景,他便知道是師父出手,便放心的睡了一覺,天還未亮時,便到了觀瀾山莊,來彙報此事。

    蕭月生靜靜聽著自己弟子的講述,中間未發一言。而這一會兒,楊若男卻早已經不見了影子。

    她聽得不耐煩,早跑出去,說是找小白玩兒。

    待得聽完,蕭月生點了點頭,將茶盞放於桌上,一直板著的臉露出一抹笑意:“子明呀,不錯,大有長進呀!”

    孫子明頓時大舒了口氣,知道這會兒終於風吹雨散,陽光明媚。

    他忙起身拱手,憨厚一笑:“多謝師父誇獎,弟子能有寸進,全是師父的教導!”

    蕭月生眯著眼睛笑,毫不慚愧的接受了這通馬屁,小玉則在旁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這對師徒。

    他平日懶得很,教導弟子的事情,全落在自己幾位夫人身上,他自己則是逍遙自在,能毫無愧色的接受這番拍馬,臉皮之厚,也算難得。

    蕭月生站起身來,背負兩手,緩緩踱步,時而望天,時而察地,表情平靜中蘊著幾分若有所思。

    小玉與孫子明皆全神貫注的盯著他,眼睛隨著他的走動而轉動,不知他的心思,不敢說話打擾。

    “子明……”蕭月生微微沉吟,緩緩的說道。

    “是,師父。”孫子明站起身來,恭敬的答應,做洗耳恭聽狀。

    “你說,大廳就這麼開著屋頂,好不好看?”蕭月生指了指敞亮的屋頂,轉頭問孫子明,一臉認真。

    孫子明眨了眨眼睛,側眼看了看小玉師娘,送去一道無奈的眼神,帶著微微的苦笑:“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怕下雨下雪!”

    小玉放下茶壺,撫著光潔白皙的額頭,苦笑不得的白了自己公子爺一眼,嬌嗔道:“公子——!”聲音嗔中帶著嬌膩,柔媚動人。

    蕭月生呵呵長笑兩聲,收住笑聲,拍了拍孫子明的肩膀,“呵呵……,好了,真不是禁不得一點兒玩笑!”

    孫子明只能嘿嘿傻笑兩聲,一如年輕時的憨樣。

    “公子,你就放過子明吧!”小玉甚是同情這個徒弟,遇到這麼一個古怪的師父,也怪難為他的。

    蕭月生呵呵一笑,不再耍弄這個徒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了坐位上。

    端起茶盞,飲入一口溫茶,平靜的說道:“這件事,子明做得漂亮,度把握得極好,……對了,你與那慕容業交手時,他的內力有何古怪?”

    孫子明微微一思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有些古怪,好像他的內力有著強大吸力與旋力,徒兒僅打了他一掌,便沒再出手,其他的,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來。”

    “那他的內力是否博雜不純?”小玉正端著茶壺,此時停在空中,玉臉上一片鄭重。

    孫子明能感覺到小玉師娘身上的威壓之力,卻不敢運功相抗,只能頂著壓抑,迅速的說道:“沒有,他內力奇厚,卻頗為精純,未有博雜之感。”

    小玉點了點頭,與自己公子爺對視一眼。

    孫子明大舒了一口氣,剛才小玉師娘無意間施展的威壓,竟令自己背心隱隱滲出冷汗。

    “公子爺,這可是頗為麻煩,北冥神功看來已經被慕容業補去缺陷,沒有了顧忌,他的功力可毫無顧忌的增強,說不定會成為大患!”

    小玉素手執壺,將烹好的茶注入公子爺的盞中,一邊說著話,語氣頗為凝重。

    蕭月生將注滿的茶盞送至嘴邊,一飲而盡,盞仍舉在空中,卻闔目輕歎,頗為陶醉。

    “好茶!”良久,蕭月生方才長歎一聲。

    小玉抿嘴而笑,玉齒微露,唇間一抹雪白,潔如天山之雪。

    “夫人的手藝越發精湛了!”蕭月生將茶盞放於桌上,讚歎一聲,隨即摸了摸唇上兩撇細須,“唔,你的擔慮也有道理,只是無須太過擔心,我倒是更有興趣,想看看這個北冥神功,到底能將慕容業變成怎樣的高手!”

    他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古怪,斜看了孫子明一眼,“子明,你用天雷掌打得他?”

    孫子明點了點頭。

    小玉蹙了蹙彎月一般的眉毛,一邊將熱氣騰騰的茶盞遞到孫子明眼前,一邊溫柔的說道:“子明,以後少用天雷掌,有傷天和。”

    孫子明忙起身離座,兩手恭敬的接過師娘遞來的茶水,口中唯唯稱諾。

    這天雷掌有代天行誅之稱,極為霸道無情,縱使能夠化解,掌力卻在無形中侵入身體,擾亂體內五行之氣,往往傷人與無形,實是至陰至陽,至剛至柔並濟的掌力。

    “那慕容業能夠撐得過去嗎?”蕭月生待徒弟喝完茶,方才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個……弟子實在說不準!”孫子明放下茶盞,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頗為遲疑。

    “哦——?”蕭月生往前傾了傾身體,頗為好奇。

    “不瞞師父,這慕容業倒也是有些真本領,那鬥轉星移心法,頗為神妙,竟能卸去部分天雷力,況且他當時出掌用力不大,弟子便留了幾分力,以我估算,他撐不撐得過去,能在五五之數!”

    孫子明正了正身形,說話間,頗有威勢,不復剛才小心翼翼的縮手縮腳舉止。

    他實在極為瞭解自己師父,一旦師父的心情平靜,對自己便是極為寬鬆,可以言笑無忌,但當師父心情不佳時,還是遠遠躲開為妙。

    “唔——!五五之數,看來沒問題,慕容世家家底頗厚,底蘊極深,應該能有辦法驅除天雷掌力。”蕭月生又倚回椅背,摸了摸唇上的兩撇細須,有些理所當然的說道。

    “呵呵,這個慕容世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蕭月生望著大廳的上空,喃喃低語。

    “大哥,這個慕容世家近些年來,蠢蠢欲動,秘秘訓練了一大批高手,而且還與朝廷中人有些不清不楚。”小玉頗為擔憂,她已隱隱感覺到了慕容世家的野心。

    蕭月生擺了擺手,“別去動他,且待在一旁看熱鬧便是,我倒好奇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楓葉劍派,南山幫,呵呵,這個慕容世家倒是不愧是皇家貴胄,堅忍得很。”

    小玉點了點頭,看了兩眼正眼觀鼻,鼻觀心的孫子明,端起了桌上上的茶盞。

    孫子明看起來憨厚,如今已變得機靈的很,見到師娘的舉止,馬上知道自己應該告退,便起身告辭。

    小玉待孫子明的身影消失在大廳,俏臉帶著淺淺的笑意,來到蕭月生身前,給他的茶盞續上茶水,倚在他身邊,輕聲道:“公子爺,你真要將謝姐姐留在莊內麼?”

    蕭月生輕笑,手指一點她的額頭,“你個小丫頭,竟然管起公子爺來了!”

    “小玉哪敢呐——!”小玉發出嬌膩得令人酥麻的嗓音,一改剛才在孫子明面前嫺靜溫婉的師娘形象。

    蕭月生將她摟到懷中,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親了親她香嫩的臉龐,臉偎在她高挺的酥胸前,嗅著陣陣幽香,低低說道:“放心吧,今天便讓她回去,……現如今慕容業已經自顧不暇,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危險。”

    蕭月生大嘴呼出的氣息透過她薄薄的衣衫,溫熱著她的肌膚,令她不禁渾身發軟發燙,勉強保持著自己的理智,小玉嬌柔的低語:“公子爺,我只是有些擔心,……我很喜歡謝姐姐,但總覺著她的心機過於深沉,不適合做我們觀瀾山莊的主母。”

    蕭月生用臉頰擠了擠她高聳的胸脯,低低應了一聲,輕聲笑道:“唔,我自有分寸。”

    隨即抬起頭,笑道:“小丫頭,你又長大了不少哇!”

    說罷,瞄了瞄眼前傲然高聳的玉峰。

    紅暈如潮水般湧上小玉的面龐,她白了蕭月生一眼:“公子爺,你又說胡話!”

    “那——,公子我想看看!”蕭月生嘻笑,大手攀了上去。

    小玉大羞,掙開公子爺的胳膊,低啐一聲,跑了出去。

    蕭月生呵呵大笑。

    待不見了小玉的身影,他止住了笑聲,仰首望天,良久之後,長長歎息一聲,忽然之間,他感到說不出的孤獨。

    早飯時,看著坐著滿滿一桌的女子,個個千嬌百媚,姿色絕俗,宛如是眾香之國。

    謝曉蘭坐於其中,姿態優雅嫺靜,竟然出奇的和諧,仿佛很早以前便已經是這個家的人一般。

    蕭月生暗暗看了她一眼,心中歎了一口氣,有些索然,不再說話,便是酒,也沒有沾一滴。

    “大哥,不喝酒麼?”完顏萍坐於他身側,見他只是低頭吃飯,滴沾未沾,心中一突。

    這幾日,她的擔心仍舊盡除,見到丈夫的反常之舉,便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行。

    “不想喝。”蕭月生搖了搖頭,只是悶頭吃飯。

    完顏萍看了看隔著丈夫的郭芙,目光中滿是詢問。

    昨日蕭月生只是睡在郭芙房中,並未如往常般雨露均施,她自然想問昨晚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郭芙讀懂了她的目光,迷惑的搖了搖頭。

    蕭月生雖然低著頭,但兩人的目光對話豈能看不到,只是懶得說話,心中突然間有些索然罷了。

    “公子,普度寺的燭明大師派人送來請柬,邀你去他寺中下棋。”小玉竹箸放下,優雅的拭了拭嘴角,關切的望著自己的公子說道。

    她也看出了公子的蕭索心緒,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飯前那幾句話說錯了。

    “哦——?”蕭月生抬頭,隨即露出一絲笑意,“看來這個老和尚又手癢了!”

    “乾爹,我也要去!”楊若男竹箸擎在半空,嘴中尚有菜肴,急急說道。

    蕭月生搖了搖頭,瞪了她一眼:“寺內不留女子,再說,每次與人下棋,你都待得不耐煩,催促個不停,乾爹是絕不會帶你去的!”

    “哼!”楊若男嘟了嘟櫻桃小嘴,不再說話。

    她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是不太甘心,再說讓她去看乾爹與別人下棋,實在不是什麼美妙的事,還不如跟小白它們玩痛快。

    “對了,芙媽媽,郭襄姐姐與破虜哥哥什麼時候過來玩呀?”楊若男忽然又想起了極好的玩伴,不禁有些想念。

    “這……”郭芙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微笑道:“過不了幾日便會過來吧,他們說好過完花燈節便過來。”

    楊若男點了點頭,心下頗為期待,有了郭襄兩人加入,玩起來更快活,她從小孤單慣了,幾乎沒有同齡玩伴。

    “蕭莊主,小女子今日便回雪春園,救命之恩,只有容後再報!”

    一直默默吃飯的謝曉蘭忽然站起身來,閃著寒星一般的雙眸,緩緩說道,面上滿是決然之色,只是眸子中,隱隱閃著複雜的神色。

    蕭月生怔了一怔,竹箸凝固在空中,凝視著她晶瑩如玉的面龐,緩緩點頭,“慕容業已經被子明所傷,……這一陣子,你們不必再擔心他再找上門來……”

    他頓了一頓,迎著她的清亮的星眸,腹內的話忽然再也說不出口,唯有強笑一下:“……多多保重!”

    謝曉蘭掃了一眼桌上諸女,面龐閃過一抹淒然,隨即恢復微笑,點了點頭,慢慢坐回椅中。

    “蕭大哥,我與無雙表妹也要告辭了。”程英待謝曉蘭剛剛坐定,苗條的身子站起,淡淡的說道。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3:32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二章 傳訊

    “你也要走麼?”蕭月生輕輕入下竹箸,拭了拭嘴角。

    “你想走……”他忽然一笑,“……那便走吧——!”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掃過她秀雅的面龐,不再看她。

    “……”程英本是欲說幾句承蒙照顧之語,觸到他的帶著幾分寂寞蕭索的寒冷目光,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一頓早餐,蕭月生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卻未再說一句話。

    其餘諸人,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吃飯,沒有屋頂的大廳內,幽幽香氣之中,卻籠罩著極為壓抑的氣氛,即使夾菜之時,人們也輕手輕腳,避免聲音的發出。

    只是完顏萍眼中的憂色越來越重,黛眉輕蹙,愁雲重重,本帶著柔弱氣質的玉臉,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她已經發覺,自己丈夫越來越不對勁,心緒波動過大,實在大為反常。

    換作以前,他總是雲淡風輕的性格,萬事皆是不熒於懷,即使生氣,發脾氣,卻也總感覺是鬧著玩兒,不是真的生氣,他的心,仍是平和而圓融的。

    但這一次,他在吃飯時的情緒變化,她卻能感覺出,他的心在波動。丈夫曾言,修道之人,修到最後,修的僅是心而已,而這一次,他的道心卻並非原來那般堅不可破了。

    臨安的普度寺,位於天目山之巔,雖是地位幽僻之地,卻是聲名遠揚,主持方丈燭明大師,是聲名遠著的道德大僧,人所共欽。

    只是普度寺地處天目之巔,山路崎嶇難行,平常之人,只能望而興歎,只能遠瞻而已。

    因此普度寺雖然彰名於外,卻仍不失清幽,實是一個避世的清靜所在。

    蕭月生與燭明大師相識,也是平常的緊,只是他無聊時閒遊臨安城,偶爾聽說普度寺的方丈大師是有道高僧,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實是不世之才。

    蕭月生好奇之下,拜訪普度寺,以棋會友,從而結成方外之交。

    普度寺他已並非第一次拜訪,自是瞬間可至。

    聞名天下的普度寺,也僅是一間小小的寺院而已,所謂山不在名,有仙則靈,像這般規模的寺院,臨安方圓百里,不下百座之多。

    天目之巔,幾塊高聳入雲的巨石之下,寺院倚勢而立。

    一間大殿,左右各一間仿殿,東西廂房便是禪房與修持之所,可謂簡之又簡,以至於損。

    而寺院前栽修竹,後植青松,山泉來自巨岩,繞寺而下。

    蕭月生站於寺前,遠望而下,天空澄明,群林鬱鬱蔥蔥,水清潭明,令他心隨之一暢,頗有吞吐天地之感。

    蕭月生遊目騁懷不久,自敞著的寺門中走出兩位僧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

    前者身形魁梧,挺拔昂揚,頭上精光閃閃,面上鬚眉皆白,兩條壽眉垂至眼角,鼻直口方,一襲紫金袈裟披身,顯得華貴莊嚴,令人頓起敬慕之心。後者一身灰布僧袍,身材頎長,粗眉大眼,虎頭虎腦,帶著一股子憨氣與稚氣。

    老和尚飄飄踏出寺門,手持紫檀木佛珠,藹然一笑:“清晨林間鳥雀歡鳴,老衲便知必有貴客來訪,阿彌陀佛,卻是蕭居士大駕光臨!”

    蕭月生轉過身來,青衫飄蕩,拱手一禮,笑道:“大師相邀,蕭某怎能不來?!”

    老和尚呵呵笑,將蕭月生延請至內,入大殿奉茶。

    正殿內供奉著如來佛像,四五人高,莊嚴肅穆,身前一尊香爐,上插三根半柱燃香,殿內飄著淡淡的檀香。

    一張檀木矮幾擺放於佛像前,燭明大師與蕭月生相對而坐,幾上烹茶之具齊備。

    “一年時間未見,燃情又長高了不少,成了大人了!”蕭月生盤膝坐於軟絨蒲團上,望著幫自己烹茶的小和尚,對燭明大師笑道。

    小和尚聞言朝他憨憨一笑,手上毫不停歇,滾滾泉水自紫砂壺中沖入青釉茶盞,清香之氣頓時飄起,絲絲縷縷,綿綿不絕,將殿內檀香沖散無遺。

    燭明大師滿是慈愛的看了一眼烹茶的弟子,和藹一笑。

    “好茶!”蕭月生吸了吸氣,讚歎道。

    “這是燃情在初春攀上寺後岩上所摘,特意留到如今,待居士來時再吃。”燭明大師看了燃情一眼,面帶微笑,聲音詳和,不疾不緩。

    他端起茶盞,拂開唇上長須,輕嘬一口,感受嘴中至腹內的清香之氣。

    蕭月生看了燃情一眼,呵呵一笑,學燭明大師一般細細品味。

    一時之間,大殿內寂靜無聲,兩人皆在專心品嘗這天目之巔的清靈之茶。

    燃情則是神情平靜而專注,兩掌按於紫砂壺身,令壺中泉水保持著沸騰,滾滾熱氣將壺蓋沖上落下,壺蓋上所刻璃龍如欲睜目飛騰。

    幾上未有火爐、木炭,他卻是以兩手按於砂壺,以內力將其中泉水煮沸,用以沏茶。

    “大師,為何你今日卻將紫金袈裟披到身上了?不會專為迎接蕭某吧?”

    一盞茶飲盡,蕭月生掃了一眼燭明大師身披的紫金袈裟,帶著調侃的語氣笑問。

    紫金袈裟乃是御賜之物,尊貴無上,燭明大師視之如敝衣,幾乎從不示人,今日卻披在身上,大不尋常。

    燭明大師掃了一眼自身的袈裟,微笑:“昨日袈裟被白鶴啄去,不知所蹤,今日且將這件袈裟拿來裹身。”

    蕭月生聞言,放聲大笑,清朗之音直上雲霄,在天目山上迴響不絕。

    兩人細細品著茶茗,嘴上漫不經心的談禪論道,說了一陣子,便要開始下棋。

    蕭月生對佛家之法頗有興趣,亦為其博大精深所嘆服,憑其神通智慧,自然遠愈常人。

    燭明大師並非喜好說禪談佛之人,對他而言,修佛即修心,是為了使自己更為澄明,而什麼也不做,終日修心,卻又有何益?他所好者,琴棋書畫耳!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燭明大師更為精者,便是其中棋藝。

    而蕭月生也是精此四藝,兩人能夠結成知己,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其餘三者皆是修身養性之藝,唯有棋藝可供切磋比試。

    兩人水準互在伯仲,難分軒輊,頗有棋逢對手之感,每年燭明大師都要邀請蕭月生去他的普度寺,好好較量幾盤。

    蕭月生最不缺少的便是時間,自然求之不得,況且在此清幽之地,餐雲飲露,別有一番情趣。

    棋盤位於普度寺後青松林旁。

    這片松林南有普度寺,北倚參天之岩峰,兩邊俱是萬丈深淵,松林所在淩空而出,其實普度寺本身所在,即是一塊半淩空的飛岩。

    棋盤所在位置,便是松林東邊,低頭是萬丈深淵,平視則群山諸林皆入眼簾。

    冷冽的寒風盡數被北端的天岩所拒,此處松林竟是風平氣和,微風拂動,青松輕晃,卻也聽不到松濤之聲。

    燃情提一木盒走在前頭,腳步沉凝,手臂擺動間,極為和諧自然。

    松林中本就沒有路,燃情只是沿著大致方向,尋隙而行,其間兔、貂、白鹿悠然自得,不驚不慌,甚至還有白鶴在林間輕舞,姿態嫻雅,舒展自如,卻是看也不看他們三人一眼。

    “大師,這林中之物,卻是福分非淺,在此靜聆寺中清音,想必性情受佛法薰陶,靈慧大開。”

    蕭月生看著這些將他們視而不見的動物,或動或靜,戾性大減,皆帶祥和之氣,心中頗為喜愛。

    燭明大師輕撫白髯,微微含笑,“此地萬物皆受天地靈氣浸潤,天性中自帶著一股靈性,卻非老衲之功。”

    燃情在前頭越行越快,林中亦越發稀疏,三人踏著松針,很快來至幾株華蓋傾天、虯枝纏繞的蒼松之下。

    一隻白鶴正站在樹下石桌之上,單腿而立,長頸後曲,細長的尖嘴輕輕梳理身上羽毛,羽毛潔白如雪。

    燃情提著木盒,徑直到來石桌旁,將木盒放於其上,所放位置,正在白鶴爪下。

    那白鶴輕傾一眼三人,另一隻腿放下,長翅舒展,翩翩而起,清唳一聲,直沖天際。

    一陣輕風卷起,燃情僧袍飄動。

    他白皙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枯枝落葉紛紛落下,再複一抹,桌面青苔亦已消失不見。

    石桌之上,縱橫交錯著道道劃痕,縱橫之痕深淺不同,卻俱是圓潤挺直,無一絲曲折不均。

    這是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兩人當初所劃,橫線由燭明大師所畫,縱線自然由蕭月生所刻。

    每次當燃情練功感覺枯燥,心有所怠,或遇到瓶頸之時,無力迷惘之時,他都要來到石桌前,看著桌上的縱橫之線,他便會深自慚愧,勇氣頓生。

    隨後他將兩坐石墩亦是輕輕一抹,令其光滑如鏡。

    “蕭居士,師父。”他躬身,示意已經準備完畢。

    此時自虛空送來陣陣輕風,帶著冷冽的寒意,華蓋傾天的幾株青松亦是隨風微擺,

    蕭月生迎風而立,看著虛空,再俯視腳下莽莽群山,不禁長嘯一聲,嘯聲如天降神雷,隆隆滾動,在山間不停回蕩。

    “呵呵,……大師,每次站在此處,蕭某總有股直入雲霄的衝動。”

    長嘯過後,蕭月生心懷大暢,不由長笑著對身側微微含笑的燭明大師說道。

    “蕭居士,那是不甘寂寞啊!”燭明大師雙掌合什,祥和一笑。

    蕭月生微微搖頭,但笑不語,轉身伸手,延請燭明大師入座。

    “大師,你可謂佛光普度,持著你的書信,這一年來,倒讓我請了不少名家大儒去我山莊講學。”

    蕭月生捏著白玉棋子,輕聲笑道,神態間一片輕鬆寫意。

    “善哉善哉,功名利祿,翳眼煙雲。”燭明大師口中稱善,眼睛卻盯著棋盤,蹙眉思索。

    “燃情,你且去忙你的吧,你師父八百年行一步棋,這盤棋還不知要下到何時!”

    蕭月生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沉靜而立的少年僧人,溫聲說道。

    燃情憨厚一笑,撓了撓頭,“那,那我去給居士拿些糕點過來。”

    蕭月生呵呵一笑,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包桂花糕,遞給撓著頭的燃情。

    燃情對蕭月生極為熟悉,每年都會見面,對蕭月生憑空變幻東西的本領,業已不以為怪,便順手接過了這包桂花糕。

    蕭月生複又變出一包松仁糕,送給燃情之後,又變出一包糯米糕,如此反復,直至燃情再也拿不住。

    看著燃情一臉憨笑,抱著滿懷的糕點小心而行,蕭月生心中莫名的愉快幾分。

    手中又憑空出現了一卷書,是一卷前朝士子所寫的遊記,他一手捏著棋子,另一手持書,看得津津有味。

    燭明大師棋藝高超,無人敢掠其鋒,甚少有人挑戰,究其原因,更多是因為他行棋實在慢極,堪比龜爬,令人無法忍受,一盤棋下來,少了七八日功夫,便是罕見。

    於是,蕭月生坐於松下,手持書卷,看雲聽風,清靜自在。

    對面老僧,則手持黑玉棋子,目注石桌,輕撫銀髯,蹙眉苦思。

    青松華蓋之上,不時有白鶴起落,簌簌落下一片松針之雨,落於兩人身上。

    天目山下,縱馬而至一對俊男美女,兩人來到山前,跳身下馬,將兩匹健馬隨意散放。

    “師兄,就是此山?”說話的少女一襲白裙,天氣這般寒冷,顯得頗為單薄。

    “可能是這座山吧,我看看,……嗯,看來看去,還是這座山最高,那就沒錯了。”那男子亦是身著白袍,身材頎長,比常人高上很多,面目英俊柔和,聲音頗帶磁性,他仔細觀察著連綿群山。

    少女面目清淡中帶著祥和,靜若處子,往怒入雲霄的天目山看了兩眼,“那走吧。”她淡淡說完,舉步便走。

    那師兄將自馬鞍取下的兩隻行囊拿在手中,手忙腳亂,邊走邊往頭上套行囊。

    他身高腿長,幾大步間,便追上師妹,搶到她的前頭,腰間長劍一閃,極為瀟灑的斬下路邊一段樹枝,一分為二,遞給白衣少女一枝,當做路杖。

    “師妹,我們馬不停蹄的拼命趕路,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那師兄手中木枝不停揮舞,拍打路邊乾枯草叢,似在驅使某物。

    “師兄,不必這般,冬天沒有毒蛇。”少女清亮的丹鳳眼輕轉,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對前面的師兄說道,隨即又道:“師兄不必擔心,定會來得及!”

    那師兄大是尷尬,自己竟然忘了冬天蛇是不會出來的,在師妹面前丟了這麼一個大醜,實在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見師妹這般快的揭過,他心中大為感激,忙道:“我也這麼想,那八思巴當然不會太過著急趕路,唉,也不知燭明大師是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裏,也顧不得自己的尷尬,心中滿是沉重,腳步陡然變得加快許多,心中滿是憂慮。

    少女提著木棍,眼睛不時觀察周圍的地勢,如今雖是寒冬,此處卻並非如其它山林一般蕭瑟光禿,卻頗有鬱鬱綠色,滿山遍是青松,或直或曲,或盤或橫,姿態各異,各具奇趣。

    沿著山間小路而上,不時有橫枝伸至路上,她的木棍便有了用處,但這般行走,卻實在慢得很。

    “燭明大師聲名遠播,交遊頗廣,師父說,燭明大師有一位至交好友,乃世間奇人,有此人相助,定然能夠抵擋八思巴。”少女用木棍從容的撥弄著攔路的橫枝,櫻口翕張,緩緩而道。

    前面的師兄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唉,師父也是盡人事而已,這般奇人,往往行蹤飄忽不定,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哪能說找便能找到,再說,縱然燭明大師能夠找得到這位奇人,又怎能來得及?八思巴恐怕馬上要找上門來了!”說罷,手中木棍一震,將一段攔路的松枝震為齏粉,臉上滿是煩躁之色。

    “師兄——!”後面的師妹見狀,彎彎的眉毛一蹙,嬌喝了一聲。

    “好吧好吧,我平心靜氣還不成嗎?!”師兄聽師妹一喝,忙表情一肅,目正神莊,恢復了沉靜的神態。

    待得他們行至半山腰,已經日上經天,高掛正中。

    兩人雖然仍是氣息平穩,未見汗跡,但前面的師兄面前卻已經掛著幾分焦慮之色。

    “師妹,不行,這般走法,我們天黑也尋不到普度寺。”他轉過身來,俯視著自己的師妹。

    白衣少女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鬱鬱蔥蔥的山道,臉上仍是沉靜如舊,淡淡的點頭,“確實太慢,但山路崎嶇,卻也快不得。”

    “唉!”她師兄跺著腳,牛皮靴子將山石踩得粉碎,冥思苦想,“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他揮舞著木棍,對著林間被半遮的天空長歎。

    “師妹,你的輕功好,能不能踏著樹梢上山?”他眼巴巴的望著師妹,滿臉希冀。

    白衣少女掃了師兄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可以,卻不能持久,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唉——!”男子長歎一聲,嘴中喃喃自語,卻也不知說些什麼。

    “師兄,”少女見師兄急得團團轉的模樣,忍不住好笑,清淡的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跟師父學過獅子吼是吧?”

    “獅子吼?啊,我學過,師父那時讓你學,你卻不想學,說女子練起來不雅!”師兄抬起頭,複又點頭,想起那時的情景,面龐浮上幾絲笑意。

    少女亦淡淡而笑,“你且用獅子吼向山上通報一聲,看燭明大師聽不聽得到。”

    師兄手中木棍一扔,撫掌大歎:“好主意!好主意!”

    “師兄不必高興過早,此山如此曲折,山上樹林太密,恐怕聲音卻傳不到山頂。”白衣少女望瞭望周圍越發郁密的松林,出言潑了自己師兄一瓢涼水。

    男子用力咳嗽兩聲,伸了伸脖頸,清了清嗓子,自得一笑:“且看為兄的!”

    說罷,轉過身去,面朝山頂而立,兩腿微曲,稍稍內扣,如同站樁一般端身而立,兩掌輕按丹田,凝神運氣。

    他雖習練過獅子吼功,但平常甚少使用,有些生疏,再說亦想達到最佳效果,便鄭重行事,將姿勢擺得一絲不苟,靜心聚氣。

    白衣少女忙兩手扣住耳朵,體內真氣運轉,準備抵禦師兄的獅子吼功。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孤獨園弟子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帶著隱隱嘯聲的雄渾之聲越來越響,如黃鐘大呂,穿過林海,沖向天際,驚起林間飛鳥陣陣。

    此時飛崖之上,蕭月生正坐于石桌旁,手中拿著一株天山雪蓮,逗喂著身邊的一隻巨大白鶴。

    聽到自崖下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蕭月生將手中的雪蓮讓白鶴啄去,眼睛望向正蹙眉撫髯的燭明大師,嘴角不由泛笑。

    這時,喊聲複又響起,但中氣卻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完足。

    燃情正在正殿做午課,敲著木魚,嘴中喃喃念著經文,耳邊忽然聽到清朗平和的聲音:“燃情,暫且過來一下。”

    燃情一聽便知是蕭居士,忙放下木魚,自蒲團上站起,快步向松林而去。

    山腰間的師兄妹兩人靜聽半晌,沒有聲音回應,不由有些失望。

    “師兄,再喊一次!”白衣少女李寒香臉上仍是波瀾不興,沉靜自如,與她師兄滿臉焦慮迥然不同。

    “啊——!還來?”他師兄許一鷗驚詫,滿臉苦笑,“沒用的,師妹,都怨我平時練功不勤,功力不足,他們定是聽不到。”他有些慚愧與懊惱。

    他雖然長師妹三歲,入門也早了四年,論及功力,卻拍馬也不及師妹,這個師兄當得名不符實。

    “師兄,再喊!”李寒香淡淡說道,輕輕瞥了師兄一眼。

    “好吧好吧,聽你的就是了!”許一鷗被她師妹淡淡的眼神一看,便再也沒有脾氣,連忙繳械。

    “孤獨園李寒香、許一鷗拜見燭明大師——”

    許一鷗鼓足全身功力,內氣激蕩,仰頭長嘯,聲音滾滾而出,如嘯如吼,實乃他平生巔峰之作。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3:46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三章 登崖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拍了拍身邊站著的燃情,笑道:“來,燃情,也喊兩嗓子。”

    燃情憨厚的笑了笑,轉眼看了看兀自冥心苦思的師父。

    “別管你師父,現在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理會!”蕭月生擺了擺手,另一手輕撫著白鶴銀雪般的羽毛,白鶴靜靜而立,似能聽懂兩人說話,眼睛凝視著另一邊的燃情。

    燃情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師父的脾氣,下棋時,即使耳邊響雷,亦無法令他回神。

    他踱了幾步,來到飛崖之旁,眼睛搜索著聲音所在。

    但群山莽莽,青松鬱鬱,無法見到人影。

    “阿彌陀佛——,……小僧燃情,兩位施主稍等,容小僧前去相迎!”

    燃情兩手合什,仿佛兩人便在跟前,聲音平和,凝而不散,在山峰間飄蕩迴響,久久不絕。

    他一直隨侍師父左右,對孤獨園並不陌生。

    孤獨園便是孤獨園精舍,是當世神僧慈風上人修行之處,極為隱秘,因其屬於密乘一支,遁世修行,世人鮮少聞知。

    慈風大師曾至普度寺一遊,燃情見過他一面,對其風采敬服不已。

    許一鷗微微有些氣喘,剛才一吼,實在盡畢生之功力,如今體內頗有賊去樓空之感。

    正在失望間,忽聞天際飄來清亮的一聲佛號,令他大喜過望,忙轉頭望向自己師妹,“師妹,聽到了麼?”

    李寒香點點頭,看了師兄一眼,見他面色微微發白,便知是內力枯竭之兆,檀口微開,溫婉的聲音響起:“小女子李寒香,煩請燃情師兄指引!”

    她的聲音和緩,卻清亮婉轉,煞是悅耳,在山林間嫋嫋不絕,雖無她師兄那般雄厚深遠,卻勝在綿綿不絕,沒用獅子吼心法便如此深遠,可見其功力遠勝她的師兄。

    飛崖之上的蕭月生聽到李寒香的聲音,回頭帶著莫名的笑意看燃情。

    “燃情,你莫不是要下去接他們上山?”蕭月生笑問。

    一陣輕風迎面吹來,令他長衫飄動,撫著白鶴,恍如神仙中人。

    燃情又看了師父一眼,見他仍是深浸於棋盤之內不聞不問,只好點點頭,“他們是孤獨園之人,師父定然會見他們的。”

    蕭月生微微點頭,忽然燦然一笑,“那我便送你一程罷!”

    說罷,也不待燃情有何反應,探手一抓,將燃情如小雞般提起,輕輕一扔,燃情便如一片羽毛般向山崖之下飄落。

    “……”燃情情不自禁大吼,卻發覺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蕭月生的清朗聲音隨著他的下落,在他耳邊響起:“燃情,莫要害怕——,呵呵,且讓你體會一番躡空虛行的滋味!”

    聽到蕭月生清朗的聲音,燃情小和尚心神不自覺的一定,發覺自己如站在一團柔軟的棉花團中,托著自己緩緩下落,僧衣一動不動,外面的風仿佛吹不到自己身邊。

    山下松林如茵,皆在腳下,放目而望,萬物皆小,世界如此奇妙。

    看著漸漸由小變大的松林,燃情心中讚歎,淩空而行,自己的心忽然間變大了許多,天地之大,一旦站在高處,望在遠處,便渺小無比,原來,天地並非這般大,只是自己的心胸不夠高遠而已。

    燃情感覺托著自己的氣團仿佛帶著眼睛一般,斜滑而下之後,忽然變成直直下落,離山坡越來越近,他已經能夠看清林間小路上的兩個身影。

    李寒香靜靜站在原處,許一鷗則在猶豫是否繼續往前走,兩者各有利弊,他權衡再三,實難取捨,正要開口問師妹。

    李寒香忽然若有所覺,猛然抬首望天。

    “咦?”她一下淡定的臉上忽然露出一股驚奇之色。

    許一鷗看到師妹的神色,不由抬頭上望,也是輕咦一聲,大是驚異。

    離他們上方不遠的高空,一名年輕僧人正雙掌合什,莊嚴肅穆,以金剛獻杵式緩緩飄落,莊重威儀中,又有股說不出的瀟灑飄逸,如同羅漢自天而降,令人不禁欲要頂禮膜拜。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小僧燃情有禮了!”

    燃情頎長的身形緩緩飄落間,他合什低頭,微微躬身,向仰望自己的兩人宣了一聲佛號而行禮。

    他住於山巔之寺,日夜與師父相隨相對,言行自然受其潛移默化的薰陶,一身威儀已儼然有道高僧。

    李寒香臉上驚奇之色一閃即逝,衣裾隨風輕擺,她朝著輕輕落地的燃情斂衽一禮:“孤獨園弟子李寒香有禮了!”

    許一鷗也連忙對燃情回禮,他心中滿是震驚,被燃情自天際飄然而下的風采深深驚奇,心下陡然間對燭明大師信心滿滿,有徒若此,身為師父,定然更加高深精湛,恐怕不需要那個所謂的奇人,即使是燭明大師自己,亦可以勝過那西域番僧八思巴。

    燃情見到兩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頗為慚愧,自己這般自山崖落下,定然令兩人生出自己武功精深的錯覺,實是罪過,與犯誑語之戒無異,罪過罪過!

    想到這般,心下頗有心虛,話也不敢多話,忙轉身伸手,請兩人隨自己上山。

    他腳步迅捷,身形靈動,走在山路,如夷平地,輕盈悠然。

    李寒香內功精深,她走在燃情身後,看到燃情步伐與身形,清亮如星的眸子中頗帶迷惑之色,回頭看了師兄一眼,卻見他只是低著頭走路,身形已然微微發滯。

    “師兄,握著我的手。”她將素白晶瑩的小手伸至正低著頭咬著牙的許一鷗。

    許一鷗怔了一怔,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晶瑩小手,又抬頭望瞭望小手的主人那張清雅而淡定的面容,搖了搖頭:“不用,我不要緊。”

    李寒香輕輕一蹙彎彎的眉毛,淡淡說道:“快點!”

    許一鷗體內已經賊去樓空,實在提不出一點兒內力,再加上爬了一上午的山,體力已經耗盡,沒有內力的支撐,頓然如身體力沒有了骨頭,神色委靡,氣喘如牛。

    拒絕師妹的援手,實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見師妹如見珠玉,自慚形穢,不敢起一分褻瀆之念。

    對師妹的話,他十幾年來,已經習慣了去遵從,任何時候,一見到她輕蹙彎月之眉,便頓時沒有了自己,只覺為了不讓她蹙眉,什麼事情自己都可以去做。

    “嗯,好吧。”他不由伸出了修長的大手,膚色亦是白皙如女子,一看即知沒有做過什麼粗活。

    一股醇厚的冰涼氣息自然的傳至他的體內,他心中輕歎,看來師父所言不虛,縱然自己的資質已是上佳之選,但師妹的資質卻是百年罕見,自己與之相比,實是大有不如。

    她練功時間比自己短,還是女子體質,功力竟然越愈自己,真氣之深厚,比自己強上倍餘,實是奇才,將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他只覺自己手中握著的小手如一塊清涼軟玉,令人忍不住想想細細撫摸,但他一看到師妹那淡雅的面龐,便再也沒有了這番心思,只是師妹眼睛盯著前面年輕僧人的腳踝,卻不知為何?

    “燃情師傅,請問八思巴到沒到你們寺中?”李寒香問道。

    “八思巴?小僧從未聽過此人。”燃情微微側身,腳下不停,只是合什一禮,低低答道。

    李寒香兩人大放其心,不再多言,三人默默趕路。

    “二位施主,前方有靈猿出沒,頑皮異常,施主對它們的胡鬧不可理會,否則沾惹上身,頗為麻煩。”

    燃情忽然轉過身來,兩手合什,眼睛盯著自己手指,一幅眼觀指,指觀心的模樣,只是腳下仍是迅疾異常,仿佛不須眼睛看路一般。

    他從小便開始在天目山爬上爬下的練功,這十幾年來,已然將這條上山熟得不能再熟,即使是閉著眼睛,亦能如夷平地,行走自如。

    說完話,燃情眼睛未抬,不敢去看李寒香,心中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便要轉頭回身。

    忽然一瞥間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一怔,欲要馬上轉眼不看,卻發覺此人喘息頗重,似是受傷之兆,忙抬眼一看,便知此人是運功過度,功力耗盡。

    “罪過罪過!”他忙合什一禮,為自己的粗心自責不已,自己只顧著趕路,卻沒有顧及此人的身體,實在是罪過。

    “施主,小僧背你上山吧!”他微一扭身,已來至許一鷗身旁。

    燃情身形亦是頗為頎長,與許一鷗相比,雖有差距,便所差不多,兩人站在一起,頓將李寒香襯得嬌小許多。

    “不必勞煩……”許一鷗忙要推辭,卻見燃情已然矮下身來,等著許一鷗伏上身來。

    “這……?”許一鷗大是猶豫,不由看向自己師妹。

    李寒香對燃情的舉動大是好奇,心下頓覺這個小和尚武功奇高,卻率直可愛,實是赤子心性,便對師兄點了點頭。

    其實她亦想試探一下對面和尚的武功。

    看到他自天空飄然而下,如同尊者一般凜凜神威,但通過剛才的觀察,她感覺雖然這個和尚武功極高,但僅比自己高上一疇而已,不知如何做到自天空落下,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是自己的感覺出錯,還是真的有什麼奇功絕藝,能這般飛天而行?

    許一鷗也覺自己無力動彈,雖有師妹的內功支撐著自己,但兩人內功心法大異,所起作用極小,他越來越感疲倦欲昏,既然師妹也同意讓燃情和尚背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雖然一個男子背著加一個男子,情景有些滑稽,但爬起山來,速度卻大幅提升,燃情背著許一鷗與背著一團棉花無異,一路上越行越快,腳下疾如奔馬,許一鷗只覺眼前橫枝不停沖自己飛來,而自己總能在臨近眼前之際閃開,他不由對背著自己的燃情大為佩服,這般身法步法,實在高明。

    李寒香在他們身後悠然而行,山路狹窄,橫枝不斷,上下皆有,她雖一身白衫,衣袂飄動,卻仍衣衫齊整,未被枝葉沾身。

    途中有一段路確如燃情所說,林中白猿成群,互相嬉鬧不休,在林中跳上跳下,一待看到燃情,卻如見到鮮花之群蜂,亦如看到刻骨仇人,吱吱尖叫如潮水般洶湧而起,隨即松果松針滿天而至,有遮天蔽日之勢,令他們避無可避。

    燃情不慌不忙,嘿嘿一笑,陡然之間,速度再增,如箭矢一般沖出松果松針之陣,李寒香卻無這般好運,本想拔劍出鞘,卻忽然想起燃情剛才囑咐之語,便放下劍柄,將手中木棍團團舞動,只是這略一猶豫間,一身雪白衣衫之衣裾便印了幾朵綠花。

    群猿自然不甘甘休,在林中飛竄,追向前頭低頭猛跑的燃情,一陣漫天松果又向他罩去,但燃情對這般陣仗早已成竹在胸,速度再次陡然加快,松果劈啪落下,掉在他的身後,他哈哈一聲長笑,狂奔而去。

    這群白猿吱吱狂叫不已,卻不再追逐,只是上竄下跳,捶胸頓足,對身後的李寒香卻不理不睬。

    李寒香在後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先前看燃情率真而憨厚,剛才那狂奔長笑之人,仿佛換了一個人般,實在難以合到一處,認作一人。

    燃情看到狂奔不久,身上許一鷗見師妹已經不見了蹤影,忙提醒道:“燃情小師傅,後面已經沒有白猿了。”

    “哈哈!想追上我,沒門!哈哈……”燃情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空蕩蕩的樹林,不禁暢快的哈哈大笑。

    許一鷗也是目瞪口呆,實在眼前之人,便是剛才有些羞澀率真之人,前後變化之大,判若兩人。

    燃情看到許一鷗的表情,忽然一愣,濃眉大眼的臉龐微微發紅,忙合什一禮,“得罪了,不僧驚擾了施主吧?”

    神情端莊威嚴,又恢復了先前的少年高僧模樣。

    只是他直身合什已成習慣,竟忘了背上還有人,許一鷗只好順勢下來。

    “沒有沒有。”許一鷗被他前後變化的神態弄得有些恍惚,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如今方才深有體會,他不由心中感歎。

    “對了,小師傅,為何那幫白猿對你這般兇狠?”他看到師妹仍未見蹤影,便開口一問心中之疑,剛才他看到那幫白猿的舉動,可謂群起而攻之,令他大為好奇,燃情究竟做了什麼事,為何惹得這幫白猿這般的齊心戮力對付他?

    燃情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慚愧,看來自己修為太淺,動輒失態。

    “小僧慚愧,這倒怪不得他們,當年師父教我輕功之時,便是需要賽得過它們,那些年小僧招惹它們太甚,所以一見到小僧,它們便群起而攻之,這也是理所當然。”燃情聲音舒緩,娓娓道來,令許一鷗恍然大悟。

    他不由笑道:“這個習練輕功之法倒是甚為別致,難怪難怪,白猿他們可是極有記性之物。”

    其實燃情自小便獨自隨師父燭明大師歸於天目普度寺,寺中唯他們師徒兩人,未免有些冷清。

    燃情自小便無一玩伴,甚為孤單,便與山上的白猿嬉鬧,雖是受白猿們欺負,難免一身爪傷,但他樂此不疲。

    後來隨著燃情武功的漸增,兩者角色開始互換,受欺負的便是這些白猿,白猿們見燃情來便躲,可惜天目山對燃情來說,便如自家大院,熟悉得很,這些白猿怎能逃過,但這些白猿也是靈慧之物,便想到一法,一見到燃情,便群起而攻之,松果樹枝,盡情而瀉,將他打得抱頭竄鼠。

    但燃情亦是每幾天便要招惹它們一次,每當這時,他便會縱情歡笑,如孩童兒時般大笑,一切威儀皆拋腦後,實是不失童心。

    此時李寒香亦已出現在他們身邊,她身上幾朵綠花泛於衣裾,皆是身體之外的範圍,周身之上,卻仍是雪白如故。

    燃情雖然憨厚,卻非魯笨之人,他至今仍不大敢去看李寒香,只是一掃之間,便看清了她身上的染印,心下不由暗贊這位女施主的武功精湛,倉卒之間,避無可避的松果仍不能沾身,可見其劍法防護之周密嚴謹。

    李寒香卻為燃情內功爆發之強深為讚歎,能一再的加速,令她頗感不及。

    於是燃情又將許一鷗背起,繼續前行。

    有燃情這匹識途之馬,三人速度又快若奔馬,比起先前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之行,快得不可道以理計,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已然到達天目之巔。

    李寒香望著隨風輕擺的青青竹林,竹林掩映之處,隱隱約約現出朱瓦紅牆,一座寺院座落其中,令人不由心中一清,頓生古樸清幽之情,實在是個好所在。

    寺後那三塊參天而聳的巨岩,變是極為雄偉莊嚴,為這座寺院增加幾分宏偉大氣。

    “那座禪院便是普度寺了?”李寒香輕指了指竹林深處的寺院。

    “正是普度寺!”燃情合什低答。

    “好一處幽靜修心之所!”許一鷗不由讚歎,本起自己的師門孤獨園,實是不分軒輊,各有千秋,俱是修行之佳處。

    “師父他正在寺後林間與好友對奕,請隨小僧來。”燃情指了指寺後幾抹綠色,那正是蔥蔥松林所在。

    兩人整了整衣衫,略有緊張之色,畢竟燭明大師乃宇內共欽的道德大僧,曾被今上御賜“圓覺真人”之號,紫金袈裟一件,地位之高,實是罕見。

    只是燭明大師淡泊名利,謝過今上之賞,便行蹤成迷,消失在世人眼中。

    此時許一鷗已經恢復幾成功力,走起路來,已是輕盈如羽,瀟灑自如,頗有玉樹臨風之氣度。

    李寒香雖是心性淡泊,隨著松林的深入,亦是心中微微緊張,實在不知這位人稱世間大德高僧的燭明大師到底如何模樣。

    “師父,蕭居士,這兩位是孤獨園的施主。”

    到了松林之邊,飛崖之緣,燃情快走兩步,趨至身披紫金袈裟、正低頭盯著棋盤的師父身邊,大聲說道。

    蕭月生此時背對著他們,一手拿著松仁糕,一隻撫摸著那只巨大的白鶴,白鶴溫馴異常,看著細長的鶴嘴輕啄著手中的松仁糕,他臉上微微泛笑。

    臨崖之風不時呼呼吹來,將他濃黑的頭發揚起,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飄飄蕩蕩,實是瀟灑至極。

    他聽到燃情之語,頭也未轉,只是輕輕一笑,等著看燃情如何讓自己的師父自棋中醒來。

    “師父——”燃情趨至燭明大師跟前,輕聲招呼。

    “師父!”見自己師父聽而不聞,燃情雖然必是如此,也是心中難免焦急,不禁看了看正站離頗近的李寒香許一鷗兩人,見他們只是專注的盯著自己師父,心中微微一安,他深怕見到他們兩人臉上的笑容。

    燭明揮了揮袈裟,如揮飛蠅般將燃情推到一旁,眼睛仍未離開棋盤一瞬。

    燃情大感尷尬的看了看李寒香兩人,忙又轉向蕭月生身上望去。

    “居士……”他盯著蕭月生的臉,有些哀求的語氣。

    蕭月生頭微微一笑,頭卻未轉,眼睛看著直長的鶴嘴輕啄松仁糕,嘴中說道:“燃情,你可以把棋弄亂了哇,……你師父必能回過神來!”說罷,瞥了他一眼,左眼輕眨,帶著興災樂禍的表情。

    燃情不由氣苦,這個蕭居士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捉弄人,令自己苦笑不得。

    燃情深知,蕭居士指出的這一條路,可是條絕路,如果真這麼做了,師父可是不會輕饒了自己,雖不至於受十八般輪回之苦,卻也如死過一回無異。

    燃情又是哀求的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師父,滿是無奈。

    不遠處的李寒香與許一鷗目光忽然被這背著身子之人所吸引。

    瀟灑的身影坐於松下,對面一老僧一石桌,身邊白鶴相伴,這般畫面落入他們眼中,令他們陡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清逸之氣。

    只是此人聲音甚是年輕,倒顯得有些奇怪,李寒香注視著此人的背影,細細猜測此人到底是何人,心中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在她心中翻湧,就是走上前去,將此人的身體扭過來,來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樣,是老還是年輕,是英俊還是醜陋?

    燃情暗暗咬牙,伸出左手,粗大的手掌緩緩向棋盤按去,而右掌則輕提腰間,暗暗運轉功力。

    他已經能夠猜到,當自己的手撥動棋子以後事情的進展,師父當會無意識的出掌攻擊撥動棋子之人!

    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抵住師父的武功,無異於癡人說夢,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師父一掌將自己打得半死。

    在棋盤之外,師父是有道高僧,但一旦進入棋中世界,師父便不再是自己,實在招惹不得,蕭居士給師父起的名號實在是英明得很,以棋癡來稱呼師父,再恰當不過。

    好在,每年也就蕭居士來這麼幾天,師父才會這般,平時日子裏,他與人下棋,卻也正常得很,實在令人費解!

    燃情小和尚一邊緩緩落掌,心中一邊不斷的轉著心思,頗有當年佛陀割肉喂鷹的悲壯。

    “呵呵,燃情,還是我來吧,……記住,你可是又欠了我一條命!”

    蕭月生清朗的聲音在燃情耳邊響起,他只覺自己按下去左掌忽然無法動彈,不由驚喜的望向蕭月生。

    緩緩轉過頭來,蕭月生一臉微笑。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6-25 22:23:59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四章 爭論

    竟然是位年輕的男人!

    竟然是一位這般年輕的男子!

    李寒香大失所望。

    在她以為,此人必定是銀髯飄拂,面目清奇的老者,定是一位心胸超逸,行事脫俗的雅量高士,卻沒想過竟然只是一個這般年輕之人。

    她雖是失望,卻也好奇,不由看著他將如何做。

    蕭月生轉過身來,一隻手仍搭在白鶴身上,這只巨大的白鶴與他甚為親熱,且也並不怕人,只是側著眼睛,漫不經心的看著眾人。

    李寒香只覺一道清潤的目光掃過自己身軀,令自己體內的真氣微微一滯,隨即恢復如初。

    “你們兩位是孤獨園的弟子?”蕭月生帶著溫煦的笑容,和聲問道,頗為親切。

    許一鷗忙上前答道:“在下師兄妹二人正是孤獨園弟子,不知前輩是……”

    許一鷗雖見蕭月生年輕,但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出一份寧靜與滄桑之氣,知道定非俗人,且看其悠然戲鶴,氣質瀟灑,更是心生仰慕。

    “這位是家師好友蕭居士。”燃情此時已然站到他師父身後,忙開口對兩人介紹。

    蕭月生沖兩人含笑點了點頭,極是親切,未再說話,一隻手已經伸到燭明大師的肩上。

    “大師,蕭某輸了,甘拜下風!”他拍了拍燭明大師的肩膀,溫聲道。

    蕭月生話聲剛止,燭明大師便將頭抬起,慈眉善目、鬚髮皆白,呵呵一笑:“咦?蕭居士,這麼快便認輸?呵呵……”

    “師父,這兩位是孤獨園的兩位施主,前來拜見師父!”燃情雖然對蕭居士的做法頗感好笑,仍是反應敏捷的對燭明大師說道。

    燭明大師剛才對棋盤以外,做到了色即是空之境界,根本不知發生何事。

    他聽到燃情之言,眼睛自蕭月生臉上轉回,起身一宣佛號,“阿彌陀佛,老衲失禮了。”

    “拜見燭明大師,晚輩許一鷗,與師妹李寒香奉師尊之命前來拜見大師!”許一鷗忙上前兩手合什,回了一禮,李寒香隨在師兄之後也合什為禮。

    蕭月生此時已經轉回身去,繼續梳理著白鶴身上的羽毛,孤獨園他也聽說過,是座佛家精舍,他沒有管閒事的興趣,尤其涉及宗教之事,不沾為妙,他只是為下棋靜心而來,對其他事,漠不關心。

    “大師,兩位,你們且談,蕭某暫且離開。”蕭月生轉頭,微笑著道。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知道這個蕭居士性子疏懶,不喜多管閒事,兩人相交莫逆,也不怕他嫌自己怠慢,便未多說。

    蕭月生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身旁的巨大白鶴,“鶴兒,我們去吧!”

    這只巨鶴極為通靈,聞言伸直長頸,兩腿蹬地,走了兩步,已至崖邊,快要落崖之際,兩翅頓然舒展,翩然而起,雖然身形巨大,卻透著輕盈靈動。

    隨即青影一閃,白鶴身上已然坐上了蕭月生。

    白鶴上沖之勢絲毫未受影響,清唳一聲,不再上沖,轉向東方翩然飛去。

    “燃情把素齋備好,容我回來再吃!”白鶴翩躚向東而去,清朗的聲音卻破空傳來。

    “是,蕭居士。”燃情向白鶴飛去的方向合什躬身,此時,一人一鶴已經變成淡淡白點在天空逐漸消失。

    李寒香、許一鷗兩人盯著白鶴消失的方向,怔立良久,心潮翻騰,難以平靜。

    “大師,不知剛才那位前輩是何人?”

    待許一鷗醒了過來,他只覺自己的脖頸有些僵硬,轉首看向燭明大師,見他只是慈祥的笑看自己,心中慚愧,卻也禁不住開口相問。

    許一鷗心中對此人傾慕之極,實難想像能夠遇到這般瀟灑風流的人物,自己縱然相貌英俊,看到此人,卻大覺自慚形穢。

    李寒香亦轉回身子,隨著燭明大師相讓而坐到桌旁。

    “蕭居士麼,他卻是脫俗之人,雖在紅塵,心卻超然,老衲也是深為佩服的。”燭明大師一身紫金袈裟,佛珠在手,寶相莊嚴。

    燃情則是躬身將桌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亮棋子收入盒中,轉身離開。

    李寒香盯著燭明大師,心中也是好奇,只是見他這般說,便知他不欲透露太多,雖是無奈,卻也不能強求。

    “大師,此次小女子與師兄奉師尊之命,特來傳訊。”她雖是神態恭敬,聲音仍是如常的平淡。

    許一鷗本欲再次深問那人的來歷,見師妹這般說,便不再開口,只是看著燭明大師。

    “慈風上人近來可好?”燭明大師臉上詳和寧靜,聲音恬淡,不急不徐。

    “師尊一切安好!”兩人一齊起身,雙手合什,恭敬的回答。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待兩人再坐下,和聲問道:“不知上人傳我何訊?”

    許一鷗欲要起來說話,被燭明大師虛攔阻止,只好坐著拱了拱手,恭聲道:“師尊聽到消息,據說西域僧人八思巴近日將會拜訪大師,師尊說此人來者不善,還請大師多做準備!”

    “西域僧人八思巴?”燭明大師一手撥動佛珠,一手撫著銀髯,稍一沉吟,微微頜首:“老衲倒是聽聞此人大名,據說智慧超人,武功絕頂,實是西域不世出的奇才。”

    燭明大師雖是隱於普度寺,卻非只是閉門念經,隨著近幾年燃情的長大,能夠自己行路,師徒二人常常遍曆名山大川,拜訪深山古刹,交流佛理心得,對佛家領域並不陌生。

    八思巴確是西域高僧,八思巴藏語是神童之義,可見其天才之名,燭明大師對其頗為好奇,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

    此時燃情端著茶壺過來,端茶上水,頗為周到。

    “有勞兩位施主前來,請代老衲多謝慈風上人。”燭明大師放下茶盞,慈和的笑道。

    寺中的禪房內,許一鷗坐在椅子上,李寒香則盤膝坐於榻上,手拿一卷經書。

    許一鷗身材極高,這張梨木矮椅顯得有些矮小,長腿一伸,仿佛直接坐在地上,讓盤膝直身的李寒香看得想笑。

    “師妹,我們回去吧,都已經完成了師尊的吩咐,若回去晚了,師尊會擔心的。”許一鷗伸了伸腿,又開始了剛剛失敗過的勸說。

    正在讀經書的李寒香掃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仍是帶著淡淡的表情,“出來一次不易,待看到八思巴再回去。”說話時,清亮的雙眸仍看著經書。

    “師妹!”許一鷗扭了扭身體,弄得矮椅吱吱響,“我的好師妹!那八思巴武功高得很,萬一他凶性大發,那可是危險得很呐!!”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苦口婆心的表情。

    “八思巴自有燭明大師應付。”李寒香眼睛不抬,淡淡說道。

    “唉!唉!!”許一鷗白皙的兩掌用力搓動,用力跺著腳,“下次你便是自殺,我也不會答應師父帶你出來!”他狠狠瞪著師妹白菊一般的臉頰。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淡淡橫了他一眼,仍回到書中,臉上清淡如故。

    許一鷗被他一橫,卻有些無奈,搓著手,不停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勸師妹離開。

    “好師妹,我豁出去了,那把秋瑩劍送給你了!”良久,他陡然開口,緊咬自己牙齒,俊逸的面龐帶上了幾分猙獰之色,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

    李寒香目光一亮,迅速離開經書,看著自己的師兄。

    許一鷗有些垂頭喪氣,心下已經有些微微懊悔,那把秋瑩劍是他無意間自一石洞中得來,不僅鋒利異常,兼且劍形古樸,極為美觀,實是他的心頭肉。

    李寒香看著的師兄,久久不言。

    許一鷗此時心中實在矛盾,既希望師妹答應,能夠早些回山,又盼她不答應,能夠保住自己的秋瑩劍。

    李寒香看著師兄臉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幻,頗為有趣。

    “我不要秋瑩。”待覺得已經把師兄折磨得差不多,李寒香方才淡淡的說道。

    許一鷗心中複雜難言,似是大松了一口氣,也沒有力氣再勸,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師兄,不必擔心,先前騎鶴之人,可能便是師尊所說的奇人,有他在此,燭明大師自然無恙!”李寒香又拿起經書,淡然的說道。

    “咦?……有道理,師妹言之有理!”許一鷗拍著椅子扶手,讚歎不已,對著師妹笑,英俊的面龐帶上幾分憨氣。

    李寒香橫了他一眼,不再去管他。

    許一鷗興奮了好一會兒,他也是極想看熱鬧的,甚至比師妹更想看,只是擔心師妹的安全,只能選擇回山。

    但如今不必再擔心,那有熱鬧可看,豈不是求之不得之美事?!

    “師妹?”許一鷗心情漸漸平復,小心翼翼的輕聲呼喚李寒香。

    見到自己師妹澄澈的目光離開經書,掃到自己身上,他忙道:“那人是不是姓蕭?”

    “嗯。”李寒香漫聲應道,眼睛又轉回了經書上,好像書中散發著莫大的吸引力。

    “唉,師妹,那個蕭前輩的膽子可是夠大的,竟敢坐在鶴的身上,萬一不小心,掉了下來,他縱有再好的輕功,也難免粉身碎骨!”

    他也不管自己的師妹看不看,聽不聽,兀自說著自己的擔心,心中也是頗為羡慕,只是想到坐於鶴上,忽然自鶴背掉落,那般情景,實是令人心悸膽寒。

    李寒香放下書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隨即橫了她師兄一眼,“看他相貌,年紀不大,稱為前輩,大可不必!”

    許一鷗忙將伸著的長腿一收,坐直身體,微微前傾,“雖然他外面看著年輕,可我感覺,實在不像年輕人,定是他武功奇高,駐顏有術,才顯得那般年輕!”

    他話中之意貌似推測,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隱隱帶著鏗鏘之音,難得的顯出幾分男人氣度。

    “你怎知他武功奇高?就他縱到鶴背上去所施的輕功?師兄你也能輕易做到吧!”

    李寒香也是難得的跟師兄較真兒辯論,平常她都是直接說出結論,如同金口玉牙,一言而決。

    “這……”許一鷗不由語塞,他只是有這種感覺,但實際上對方並未施展什麼過人的武功,但卻總給他一種武功莫測高深的感覺。

    李寒香又將經書拿起,其實她心中亦能感覺出那位蕭姓男子的武功極高,只是她慮事冷靜周密,不確定之事,不輕易下結論罷了。

    “不過,”她看了一眼冥思苦想的師兄,眼睛仍舊盯著經書,“不過有他在,卻也是好事。”

    見到師兄迷惑的望著自己,她淡淡道:“如果他不是師尊所說之人,讓他駕鶴傳訊,最是快捷不過。”說著,一直平淡的面龐露出一抹笑意。

    “蕭前輩可是世外高人,你竟然……你……!”許一鷗大是氣憤,為師妹輕蔑的語氣所激,指著她的手指顫動不止,隨即騰的自椅上站起,用力一甩衣袖,“你自己看書吧,我出去逛逛!”

    言罷便拂袖而去。

    李寒香臉上帶著笑容,如冰雪初融,天地一清,實在燦爛得有些耀眼,她對師兄的生氣毫不擔心,他就是一刻鐘的生氣時間,過了一刻鐘,他又變得開朗而哆嗦。

    放下經書,她將盤著的雙腿伸開,仰躺在榻上,望著素白麻布幔帳,清淡的面上泛起一抹憂慮。

    她對燭明大師說,師尊聽到消息,據說八思巴要找上門來。其實卻是八思巴親口所言。

    在她離開孤獨園前來報訊之前,八思巴已經造訪孤獨園,亦與慈風神僧切磋一番,結果八思巴輕鬆得勝。

    儘管李寒香對八思巴憤恨異常,卻也不能否認對方確實武功莫測,亦能看出他未盡全力。

    他年紀輕輕,卻這般武功,令她懷疑這個八思巴曾受上師的灌頂之術,否則這般年紀,絕無可能有那般功力。

    如今見過燭明大師,他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測,她卻一直無法確定,到底燭明大師與八思巴兩人武功孰高孰低。

    但她又不能直接對燭明大師說,應該邀請一些朋友助拳。

    “唉,自己實在不應有所隱瞞,未告訴燭明大師自己師尊不敵八思巴之事,如若燭明大師落敗,則中原佛門顏面頓失!”

    想到這裏,她馬上起身,離開禪房,向大殿而去。

    她行事果決,一旦決定,則斬釘截鐵,雷厲風行,到了燭明大師面前,便將前因後果一說,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絲毫未再顧忌對方的顏面。

    燭明大師坐于蒲團之上,撥撚佛珠,靜靜傾聽,臉上慈詳寧靜的神色一直未變。

    “施主不必擔憂,我諸友之中,便是你們所見的蕭居士武功為尊,老衲實在不敵,他自然不會袖手。”

    燭明大師緩緩說道,隨即輕輕歎息:“唉,身為佛門弟子,武功是強身健體,降妖伏魔之術,用來爭強鬥勝,實在是罪過!阿彌陀佛——!”

    他滿面悲憫之色,實在為世人的愚昧而憐憫不已。

    李寒香亦雙手合什,輕念阿彌陀佛,雙手素白,卻姿勢端莊威嚴,一看即知是學過佛家威儀之勢。

    李寒香心中暗暗歎息,八思巴,蕭姓男子,還有燃情小和尚,如今的世道果然大變,反常之事層出不窮,自己被師尊稱為百年難遇之質,與他們相比,實在汗顏不已。

    李寒香對佛理極為喜愛,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燭明大師與她論禪之時,不時驚異讚歎,果然名師高足,小小年紀,佛學修養已然這般精湛,殊為難得,與自己那個只會敲木魚念經練武的徒弟,強上甚多。

    忙又低頭宣了聲佛號,自己又過於執著了,破執之功,實在需要精進幾層。

    兩人正在談禪談道,蕭月生忽然緩緩踏進,青衫飄動,腳下飄飄,如踩雲端,像是仍沉浸在飛翔之態。

    見到大殿上兩人正盤膝而坐,清茗淺嘗,不由拱手笑道:“兩位好興致,李姑娘,怎麼不見那位許兄弟?”

    說著,隨便的找了個蒲團盤膝坐了下來,靠近燭明大師,面對李寒香。

    李寒香微微欠了欠身,淡淡說道:“我師兄喜歡觀賞美景,很早便出去遊覽周圍的風景。”

    雖然蕭月生滿面溫和的笑容,她卻只是淡淡以對,未以笑容報之。

    “看來你師兄乃是高雅之士。”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李寒香冷淡的態度未放在心上,冷若冰霜的女子他常見,李寒香面色僅是清淡罷了。

    他接過燃情遞上的茶盞,“孤獨園果然非凡之地,竟能培養出你們兩位不俗人物,在下倒是極感好奇。”

    “燃情,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尋得許施主。”燭明大師對正端茶給蕭月生的燃情吩咐。

    燃情躬身答應,轉身出了大殿。

    “蕭居士,其實居士你與孤獨園主慈風上人尚有一面之緣!”燭明大師放下茶盞,笑呵呵的說道。

    “慈風上人?”蕭月生目光微凝,用心思索,馬上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唔,想起來了!……就是披著大紅袈裟的那位吧?”

    燭明大師笑著點點頭,李寒香卻微微蹙眉,這位姓蕭的男人說話對師尊實在有欠尊敬,讓她感覺極為刺耳。

    蕭月生也是敏銳之人,話一出口,便知有些不妥,忙笑道:“那慈風上人確實是有道高僧,……縱是時間如水,不停洗去昨日種種,蕭某仍未能忘懷上人那過人的風采及莊嚴之姿。”

    他如現代詠歎調般表達著自己的敬仰之情,頗為誇張。

    燭明大師慈眉善目微微活動一下,想笑卻並笑,他可記得蕭居士在見過慈風上人之後,在自己面前沒少詆毀慈風上人大紅袈裟的難看。

    李寒香眉間一松,雖然對方說話有些誇張,但不對師尊不敬,她便也不會與他計較。

    “居士,兩位施主特意前來傳訊,據說西域高僧八思巴欲要前來普度寺。”燭明大師撥動佛珠甚急,語速卻緩,“不知居士是否知道八思巴此人?”

    “八思巴?”蕭月生微微一怔,眼神無意識掠過李寒香澄澈的雙眸,望向大殿之外的天空,看著天空中白雲聚散,不由輕聲一笑,慨歎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呵呵……”搖頭而笑。

    李寒香比燭明大師耐性差了一疇,語氣頗為僵硬的問:“蕭先生與八思巴相識?”

    “一面之緣。”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是山不轉水轉,人與人就是這般奇妙,不管相隔多遠,說不定下一刻便能見到。

    燭明大師微微闔目,手上佛珠撥動變慢,緩緩而動,李寒香頓時心下一松,她雖一直掛著冷淡的表情,身體其他部位卻無法掩飾,血脈流動,心跳快慢,身體鬆馳,真氣運轉速度,眼神的閃爍,在蕭月生眼中,這些無一不可看出對方的心緒波動,況且他心靈敏銳,對方的情緒難逃他的感應。

    蕭月生有一心多用的本事,即使是浸於自己心神,周圍的一切仍是洞悉遠足,悉收眼底。

    對李寒香的心緒波動,他只是淡淡一笑,未熒於心。

    “蕭前輩也在啊!”此時許一鷗披著陽光而進,身形倜儻,玉樹臨風,見到蕭月生坐在那裏,頗為驚喜。

    蕭月生一笑,仰頭看著他道:“前輩可不敢當,我與許兄弟年歲相近,如不嫌棄,叫我一聲蕭大哥便可!”

    許一鷗順著燭明大師延請之勢,順勢坐到了蕭月生對面。

    他一坐下,便拱手笑道:“拜見蕭大哥,在下許一鷗,這是鄙師妹李寒香。”他說話極為熱情,也不管師妹遞來的冷眼,兀自替她介紹。

    蕭月生點了點頭,掛著和煦的笑容。

    “蕭大哥,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你與那八思巴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7:43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五章 造就

    “朋友麼?”蕭月生搖頭笑道:“那倒不是!”

    許一鷗看了一眼師妹,籲出一口長氣,笑道:“這下我便放心了,那八思巴厲害非常,想想都覺可怕。”

    蕭月生笑了笑,沒有再說,只是端起茶盞喝茶。

    燃情很快將素齋端上,眾人便要開始午膳。

    蕭月生指著綠得發翠,白得如雪的誘人菜肴,微笑道:“比起與大師下棋,蕭某更喜歡吃燃情的齋菜!”

    正在端菜上桌的燃情頓時眉開眼笑,卻也不忘看師父一眼。

    燭明大師笑著看了弟子一眼,鬚眉微抖,呵呵笑道:“蕭居士快言快語,強邀居士來此,倒令老衲慚愧……阿彌陀佛——!”

    蕭月生眼睛盯著滿桌的齋菜,微微笑道:“有棋無齋,太無味,有齋無棋,太無趣,大師這裏有棋有齋,魚掌兼得,蕭某又怎能不來!”

    燭明大師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伸手示意,請開始用齋,臉上笑眯眯:“蕭居士頗有雅趣,居士如此一說,老衲也能心安了!”

    許一鷗拿著竹箸,向正提箸挾菜的蕭月生道:“蕭大哥,不知您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蕭月生一怔,隨即笑道:“嘉興南湖湖畔有座觀瀾山莊,我便住在這座山莊,如你們有暇,歡迎前去山莊作客!”

    “觀瀾山莊?”許一鷗看了師妹一眼,見到她眼色中的否認,知道這座山莊確實不太有名,果然是淡泊名利的高人啊!

    蕭月生卻被這一句話勾起了心思,自己是哪里人?在這個世界上,這幅身體,卻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實在有些令人可憐呀。

    觀瀾山莊大廳,眾女鹹集與此,圍坐於圓桌。

    程英與陸無雙手邊各放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與其女諸女話別。

    “程姐姐,無雙姐姐你們還是別走了!”完顏萍拉著程英與陸無雙的手,依依不捨,“桃花島如今已經有些荒涼,不如住在這裏,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一點兒也不寂寞!”她搖著兩人的手,微微懇求道。

    她從郭芙嘴中已經知道桃花島的情況,黃藥師平常不在島上,島上便沒有人煙,如今讓她們倆人獨自居於島上,想想便覺得淒涼。

    蕭月生的諸位妻子皆是紛紛挽留,對於這個淡雅如菊的女子,她們都是頗為敬重,與直爽的陸無雙也相處得極好,實在不忍她們孤零零的居於孤島之上。

    程英穿著淡綠色衣衫,玉簫掛於腰間,泛著清雅的氣質,她搖頭笑了笑,“我們姐妹二人已經厚顏在府上打擾多時,實在不敢再行叨擾,待日後想念大家之時,免不得再來拜訪!”

    小玉站在完顏萍之旁,輕聲道:“程姐姐,你是外公的弟子,實算是一家人,何必這般見外!”

    小星雖然冷著臉在旁邊站在,眼睛中卻閃著不舍之色。

    “程姐姐,你們不必感覺不自在,像在自己家裏便是了!”小月嬌笑道,她雖然平時愛玩,但頗善於觀察人,也能夠感覺出程英內心的拘謹。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勸她不要離開。

    郭芙站在她們身邊,心中最是不舍,畢竟她們倆人與自己關係最近,但她知道程英的性子,一旦決定,甚少改變,所以只是看著眾人,卻並不開口。

    “程姑姑,你住在這裏,與住在桃花島可是一樣的,你知道曾外公已經將桃花島送給乾爹了麼?”楊若男嬌聲說道。

    她極重感情,程英兩人對她極好,而陸無雙愛屋及烏,對她更是好得不得了,平時常陪她玩,她又怎能捨得讓兩人離開,因此動一切腦筋勸說程英兩人留下。

    程英一愣,與身邊的表妹互視了一眼,微微泛起一抹苦笑,她還真的忘了這件事,現在若男一提,便想了起來,當初自己與師父剛來觀瀾山莊,在進莊的路上,師父便順口將桃花島送了人,如今他的弟子卻沒了棲身之處。

    楊若男一看兩人的表情,便知自己這一擊算是中了要害,忙上前拉住程英的手,嬌笑道:“程姑姑,你們何必非要走呢,我們大家都這麼喜歡你們,你與無雙姑姑難道不喜歡我們?”說著,小嘴癟了癟,做出幽怨狀。

    陸無雙有些傷感,呆在觀瀾山莊中,雖然沒有楊大哥,但自己總覺得異樣的親切,住在這裏,仿佛楊大哥就在自己身邊。

    “小若男,我與你程姑姑不能一直呆在這裏不走,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家,日後等你想姑姑們了,便跟你乾爹說,讓他帶你去桃花島看我們,好嗎?”

    陸無雙一襲白衣,滿臉溫柔,眼睛微微紅潤,對楊若男由開始的愛屋及烏,到後來的真心喜愛,她實在不捨得離開她。

    “無雙姑姑,你們真的不能不走麼?”楊若男盯著陸無雙濕潤的雙眸,緊緊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讓她感覺到了疼痛。

    陸無雙笑了笑,搖了搖頭,雙眼升起濛濛霧氣。

    程英看了陸無雙一眼,微有不忍,輕聲道:“離開桃花島太長時間,我們有些不放心,待看到那邊無事,我與你無雙姑姑會回來看你的。”

    她語氣輕柔,神情平靜,楊若男只好點了點頭,頗不情願。

    程英看到這般說下去,也沒個盡頭,再說下去,恐怕自己真的會心軟得留下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陸無雙道:“表妹,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啟程吧!”

    陸無雙點了點頭,裝做不經意的飛快的拭了拭眼角,強笑著對眾人斂衽一禮。

    “各位妹妹,程英告辭了,這一段日子,多謝眾妹妹的厚待,小女子感激不盡!不必相送,徒惹傷感,以後定會再來叨擾大家的!”

    程英亦是斂衽一禮,嗓音微微發顫,眼中點點亮光閃爍。

    說罷,將懷中面具戴至臉上,拿起桌上的包袱,轉身踏出大廳。

    眾女心中惆悵,離緒滿懷,靜靜的跟著兩人走向莊外。

    林間路上,程英攔住眾人,無論如何不讓諸人再送。

    看著程英與陸無雙兩人一白衣一綠衫,衣裾隨風擺動,漸漸走向遠處,楊若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離愁,伏在郭芙懷中,嗚嗚哭了起來。

    “程姐姐——,等一等!”完顏萍忽然兩手輕拍,若有所悟,揚聲招呼,喊完,蓮步輕邁,鬢上步搖輕晃,似緩實疾的走向遠處的程英兩女。

    呼吸之間,完顏萍便出現在有些疑惑的兩人面前。

    完顏萍楚楚動人的臉上帶著笑容,素手輕翻,將自己頭上的步搖摘下,遞至程英手中。

    “完顏妹妹,這是……?”程英看著手中忽然出現的步搖,忙向外推拒。

    她小手雖然白皙,手掌卻帶著厚厚一層手繭,手中的步搖素白如象牙,但從手中傳來的清涼氣息,卻讓她知道絕非這般簡單,因此不想收留。

    但平時柔柔怯怯,看似弱不禁風的完顏萍此時卻讓程英微微吃驚,只覺握住自己的手力大無比,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程姐姐,臨別之際,小妹贈你一件首飾,雖然不是貴重之物,卻代表我們大家的心意,算是給姐姐你留做紀念吧,……盼你別再推辭!”完顏萍臉上帶著不容拒絕之意。

    程英知道她所言不實,手中的步搖絕對是貴重之物,待要再行拒絕,卻覺食指一疼,指上一抹鮮血卻已湧出,沾到步搖之上。

    鮮血到步搖,卻忽然消失不見,但見月白步搖陡然一亮,又恢復如常,卻泛起濛濛的毫光,給人朦朧之感。

    隨即自手心傳來一陣溫潤氣流,沿手上經脈流入自己全身,本因衣衫單薄而感覺寒冷的身體忽然如浸溫水,仿佛躺在浴桶中痛快的洗浴一般,一股與月白步搖血肉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

    程英對眨眼間的變化有些怔然,只是無意識的望著完顏萍,不停的感覺自己體內情況,步搖宛如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濕潤的暖流在身體與步搖之間流動不息,說不出的美妙。

    “程姐姐,咱們女子出門在外,實在令人不安心,這枝步搖不可離身,它有護主之能,隨心而動,關鍵時刻或能掙得一線生機。”

    完顏萍吃力的自程英手中拿起步搖,緩緩替她插到頭上。

    也不等程英說出拒絕之話,她便來到陸無雙面前,將左腕上的墨玉手鐲套到她的腕上。

    然後依法施為,讓玉鐲沾上陸無雙的血,滴血認主。

    “出外兇險,兩位姐姐定要步步小心,到桃花島看看,便返回山莊吧,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們!”完顏萍殷殷叮囑。

    頓了一頓,她語氣放輕:“大哥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你們也應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你們離開,我只盼你們早去早回,莫讓我們大家擔心,好麼?”

    完顏萍清澈如水的目光透著殷切,令程英心下感動,不由輕輕點了點頭,“完顏妹妹,……多多珍重!”

    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諸女皆是心情鬱鬱,人非草木,這麼長時間的住在一起,驟然離開,又怎能無動於衷。難免心中俱在猜想,不知主人回家,見到程英姐妹已走,會是何般表情?!

    天目山普度寺,蕭月生吃了兩口菜肴,便招呼燃情也入座。

    燭明師徒與蕭月生相交近十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性,燃情也未多推辭,將齋菜上盡,便坐到了師父的身邊。

    但還未等他拿起竹箸,一聲清亮的聲音飄入大殿:

    “小僧八思巴拜會燭明大師——!”

    聲音不浮不揚,平緩清晰,令嘴中嚼菜的許一鷗大是臉紅,自己那一句獅子吼,與這般聲音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呐!

    進齋眾人齊齊住箸,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望向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緩緩放竹箸於桌上,左手佛珠輕輕撥動,臉上一片寧靜祥和,“阿彌陀佛,該來的終究會來,老衲前去迎接。”

    說罷便要起身。

    “哎——,大師莫急,蕭某倒有個主意。”

    蕭月生伸手拉住燭明大師胳膊,臉上帶著一團笑容。

    深悉他脾性的燭明師徒一見他的這幅笑容,便知道他促狹之心已起,又要出什麼鬼主意,沉重的心中隨之一輕,信心陡增。

    “居士有什麼主意?”燃情濃眉大眼帶著幾分興奮的心情問,自己每次都是居士的捉弄物件,如今換了別人,自己也能看一遭熱鬧,甚是期盼。

    蕭月生笑著看了他一眼,轉首對燭明大師道:“大師,這一次,你便要端一次架子,八思巴要來拜訪,那便等著他上前拜見,不須你親自出迎,派燃情代你出去便可!”

    “阿彌陀佛,眾生平等,上門是客,老衲又怎能失禮?”燭明輕著慈祥的笑容,語氣卻是鄭重得很。

    “當然,老衲也非愚固之人,如是上門惡客,卻也縱容不得!我佛慈悲,……阿彌陀佛——!”說罷便是輕輕合什,慈悲之色盈於眉間,與大殿上供著的如來神像表情極為相似。

    燃情看著師父的笑容,卻覺著與蕭居士笑得一般無二,都是透著促狹之意。

    蕭月生斜了燭明大師一眼,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這老和尚,還跟我鬧虛的!”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鬚眉齊動,甚是藹然。

    蕭月生對燃情招了招手,讓他過去。

    燃情起身,蹲到他身邊。

    “燃情,你且去將八思巴引來,便說我們正在宴客進膳,你師父邀他入席。”蕭月生拍著燃情的肩膀,微微笑道。

    燃情點了點頭,剛要起身,陡覺一股浩然巨流如山巔瀉洪般湧入自己體內,沿經脈湧過全身穴道,如犁庭掃閭,又如洪水沖刷河道,沛然莫能禦之,盡掃全身大穴後,以前未通的經脈諸穴亦被一一衝開,後歸於丹田,原本稀薄的丹田,變得緊密膨脹,似是鼓起的氣囊,微一擠壓,便要爆炸一般。

    燃情全身劇痛,似要昏厥,腦際卻被淡淡的清涼之氣包裹,保持著清醒之態,被一貫而通的穴道處傳來的疼痛如錐刺入體一般,呼吸之間,燃情已經大汗淋漓。

    “燃情,不受點苦,便想不勞而獲,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好事?忍耐吧!”蕭月生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鬆的對燃情說道。

    燃情此時生不如死,偏偏腦際仍是清醒無遺,聽到蕭居士的話,看著他帶著玩笑意味的表情,大是放心,知道他正對自己施術,便咬著牙,堅毅的點了點頭。

    燃情感覺過了天長地久,但在別人眼中,也只是幾瞬呼吸之間。

    待蕭月生鬆手之時,燃情已然一躍而至高手之境,遍體大汗已經隨著真氣的流轉而蒸發無蹤。

    燃情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只是精神飽滿,雙眼開闔之時,精光迸射,如同寒劍刺空,砭人肌骨。

    燭明大師與許一鷗師兄妹皆有所覺,不禁驚異而視。

    燃情只覺體內真氣鼓蕩,通體輕虛,丹田已膨脹變大,真氣似要凝結成滴,稠密而奇快,奇妙之極,似要飄飄而飛。

    “多謝居士成全!”燃情站直身體,雙手合什,深深一躬。

    蕭月生呵呵一笑,擺了擺手,“去吧,別丟你師父的臉!”

    燃情合什一禮,又轉身向許一鷗李寒香各合什一禮,兩腿輕邁飄出殿外。

    出殿之際,燃情腦海中忽然閃現一幅身影,正是蕭居士的正微笑而立。

    “燃情,我且傳你一套步法,你用心練習,待會兒卻敵之用!”話音剛落,燃情便覺腦海中蕭居士的身影飄動如風,令他頓覺眼花繚亂,實在看不清楚。

    但施完一遍,他雖未看清,卻已知道,自己已然記住了。

    他沿著下山之路而行,腳下不知不覺的便依法而行,由緩至疾,越踏越快,十幾步之後,只能見到人影朦朧閃動,看似緩步而行,卻速度極快,眨眼之間,已經走出十幾丈。

    蕭月生所傳這套步法,是利用奇門之術,虛實相幻,與人相對,便使人如置身陣中,難分虛實。

    蕭月生對八思巴動輒便來中原找碴極為不滿,他縱然修為高深,也不必非要來中原耀武揚威,莫不是看我中原無人?

    當日在少林寺前,小玉小月兩女已經將八思巴擊退,不想他仍是不死心,還要來挑戰燭明大師,看來還是心存僥倖心理呀。

    所以他一改往日的懶散性子,出手造就了燃情,又用神通將一套步法刻於他腦海,嚇一嚇八思巴,免得讓他小覷了中原武林。

    “小僧八思巴,特來拜會燭明大師,煩請一見!”

    八思巴清雅的聲音又再響起,緩緩飄入大殿之內,如同桌上的齋菜的香氣般繚繞不絕。

    “小僧燃情,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八思巴法王,敬——請——稍——待——!”燃情的聲音亦隨之沖入殿內。

    他聲音平和,卻與八思巴的優雅從容不同,如黃鐘大呂在天際乍響,響徹雲霄,轟鳴不絕,便是掛於院角的銅鐘亦隨之共鳴,嗡嗡做響,可見內力之雄。

    許一鷗與李寒香微微變色,已能感覺到體內氣血的浮動,慢凝神運氣,抵禦燃情的聲音轟鳴。

    李寒香心中實在驚異,忍不住看了師兄一眼,卻見師兄也正望著自己,滿是驚異。

    隔著這般遠,燃情的聲音便能令他們難受至此,功力之高,實在超乎想像。

    李寒香更是沮喪,看來自己的感覺偏差太大,上山時燃情所展現的功力明明只是略高於自己罷了,看來是與他相差太多,已經無法測知了。

    這一次送訊,讓兩人的信心倍受打擊,本以為自己資質絕佳,師尊又是絕世高人,自己兩人的一身本領,在年輕一輩中,必然是佼佼出群,遙遙領先了。

    沒想到,便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和尚,兩人加在一起的功力,卻也大有不如,豈能不讓這兩個眼高於頂之人大為喪氣?!

    “多謝蕭居士成全!”待燃情的聲音一落,燭明兩手合什,向身邊的蕭月生微微躬身。

    他閱歷極深,李寒香兩人可能尚不知曉燃情身上所發生之事,但燭明大師又豈能不知?

    蕭月生擺了擺手,挾了一口針菇入口,頗為享受的咀嚼,吞下肚中,方才笑道:“燃情我是從小看著長大,我也把他當做弟子,舉手助他一把,大師不需太過客氣!”

    燭明大師雖然佛學修為精深,甚少為已悲喜,但對於弟子所遇到的曠世奇緣,卻也大感高興,轉眼之間,燃情將來便會省去數十年之苦功,將來成就,更勝自己,實是可喜可賀。

    四人重又舉箸,剛過沒多久,寺外傳來燃情的聲音:“啟稟師父,八思巴法王已到。”

    “容為師親自相迎!”燭明大師起身,紫金袈裟披身,氣度莊嚴,向寺外走去。

    許一鷗與李寒香亦隨之起身,兩人看向蕭月生時,卻是心下一驚。

    此時蕭月生已是大變模樣,本是普通卻透著瀟灑的面孔被一張如枯木似的面孔取代,顯得森然嚇人,把兩人嚇了一跳。

    “呵呵,容我嚇他一嚇!”蕭月生撫著面具,面容不變,眼中帶著笑意。

    李寒香這才發覺,這人的眼睛竟然晶瑩深邃得異乎尋常,似一口幽幽古潭,令人進入其中便無力跳出。

    蕭月生的舉止,一直在兩人的意料之外,此次他們也不以為異。

    這張面具,是蕭月生自程英手中死皮賴臉討來,想要研究一番,也想試著制做幾具,目前已經在構思中,只是他要忙的閒事倒也不少,卻一時給置於腦後。

    寺院門口,燃情正陪著一位容貌俊雅,身材單薄的白衣僧人端然而立。

    此人皮膚白皙,合什的手指修長,如非他頜下的喉結,定會被人認做女子。

    見到燭明大師踏出寺門,此人微微上前,合什一禮,清雅的說道:“小僧八思巴,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左手撥動紫檀佛珠,右手單掌豎立,問訊道:“老衲燭明,法王前來,鄙寺增輝,老衲不勝喜悅,請入寺奉茶!”

    八思巴先在燭明大師紫金袈裟上掃了一眼,隨後望向燭明大師身旁之人,兩位孤獨園的弟子他卻是見過,他記性極佳,雖是僅見過兩人一面,卻已記在腦中。

    另一人雖是面目森然嚇人,卻不足為懼,眼神黯淡,身體無一絲真氣流動之兆,是不通武功之人。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8:15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六章 緣由

    迎進大殿,燭明大師慈祥微笑,指著仍是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齋菜:“法王來得正巧,我們正在進膳,不知法王是否嫌棄?”

    “多謝大師好意,小僧入山之前,已進過午膳,煩請諸位自便,不必理會小僧!”八思巴微微合什,清秀的面容一片寧靜,波瀾不驚。

    “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強求。”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揮了揮,“燃情,齋菜撤去,給法王上茶!”

    燃情合什一禮,躬身將方桌端起,腳步輕盈而退。

    許一鷗在一旁雖未說話,心中卻怒,這個八思巴,實在太過狂妄無禮,竟然毫不留情面的拒絕,還好燭明大師修養極佳,換做自己,早就拔劍相向。

    燭明大師除了與蕭月生下棋,其餘世事,執念甚少,對八思巴的拒絕並未生怒,令他生起嗔念,卻也並非易事。

    眾人坐於蒲團之上,端著茶盞,各自靜心品茗,做出有修養狀,這般姿態,卻是誰也不能缺少的。

    身為主人的燭明大師,宛如大殿正中供著的如來佛像,沉穩如山,平靜如潭,且帶著慈悲的笑意,觀照眾生。

    而許一鷗與李寒香兩人卻比主人更為激動,品茗之時,目光自盞蓋上方射向八思巴,帶著濃濃的戒意。

    八思巴則若有所思,不時望向燭明大師身邊低頭闔目的枯容之人,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卻又無法肯定,那人的眼神比眼前之人深邃得多,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他不禁暗自慚愧,自己實是有些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法王佛駕蒞臨敝寺,不知有何見教?”燭明大師緩緩放下茶盞,微笑著問道。

    八思巴自見到燃情小和尚,便知道自己這次來對了,而燭明不愧是禦封的圓覺真人,一身修為,實是精深之極,並不下於自己,如非自己龍象般若功已然至十層之境,實不敢斷言必勝。

    “燭明大師之名響徹宇內,人所共傾,即使小僧遠在邊陲,對大師的大名亦是如雷貫耳,今日小僧前來,先想向大師請教幾手武功,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八思巴將茶盞放下,雙手合什,言辭恭敬,彬彬有禮。左腕之上,墨褐佛珠隱隱泛光,一看即知不是俗物。

    他的手掌白皙細嫩,佛珠墨褐,兩者相映,互為映襯,白得更白,墨得更墨,卻是相得益彰。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神態祥和,雙掌合什回禮,不瘟不火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與人爭強鬥勝,老衲的武功粗淺的很,恐有汙法王慧眼。”

    “大師太過客氣,小僧有僭了”說罷,也不待燭明大師回話,便雙掌平伸,緩緩向他推去。

    八思巴一塵不染的雙袖忽然無風自動,隨著推出的手掌而劇烈鼓蕩,對面盤膝而坐的燭明大師白眉銀須皆飄然而動,他卻恍如未覺未見,仍是微微帶笑,悠然品茗。

    侍坐于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剛要出手。

    “撲——!”忽然一道噴飯聲響起,自蕭月生口中噴出一蓬茶水,水珠點點,如一團透明暗器罩向八思巴衣袖,八思巴忙不迭的縮手收掌。

    “對不住,對不住,忽然響起一件好笑之事,忍不住想笑,實在對不住了。”

    略帶沙啞的聲音自蕭月生口中響起,卻極是悅耳,而他說話的語氣,卻難免令人懷疑內容的真實性。

    八思巴生性好潔,容不得一點兒污穢,縱是剛猛絕倫的一掌,也無法令他那般急退,一蓬茶水,卻輕易做到。

    這也是蕭月生看他一身雪白,應用現代心理學的粗淺知識,感覺他應該是有潔癖之人,試上一試罷了。

    八思巴白皙俊秀的面龐仍未有波動,只是淡淡微笑,說不出的儒雅從容,雙目卻微微一凝,刺入那張乾枯面容下的雙眼。

    見那對黯淡無光的雙眼帶著幾分茫然的望著自己,使八思巴略感放心,只是心中卻隱隱覺著不妥。

    他自幼修習佛法,心之觸覺頗為敏銳,今日一進寺內,便感覺一切都有些不對勁,令自己彆扭異常,似是踏入一張網中,束手束腳的感覺總伴著自己。只是他心志堅毅,馬上將這股異樣排出腦海,做自己決定做之事。

    燭明大師緩緩抬頭,眼神中帶著悲憫之色,令八思巴有些不舒服。

    “阿彌陀佛,老不以筋骨為能,老衲年歲已高,實在不宜與人動手過招,還請法王見諒!”燭明大師說話越發遲緩,頗有老弱不堪之像。

    “老衲坐下尚有一徒兒,學了老衲一些拳腳功夫,頗有些不可一世的狂妄,法王高才,便請法王出手,教訓一番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兒吧!阿彌陀佛——!”燭明大師長宣了一聲佛號,語氣至誠。

    八思巴微微皺眉,暗歎這個老和尚的不凡,這話說得既捧又損,倒有些含沙射影之意,只是見老和尚眉目低垂,溫厚慈祥之態,倒像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八思巴自小聰慧,辯才無雙,這時卻不願再多說,打了小的,還怕老的不出頭麼?這次前來,便是以武會友,多說無益。

    “大師如此一說,小僧卻不好推辭,貴弟子英姿勃發,卻要恭喜大師有此佳徒!”八思巴雙手合什,自蒲團上緩緩而起,上身不動如山,宛如飄浮而起。

    燃情可謂初生牛犢,卻不但怕虎,便也羊也要懼上幾分,他平時練武念經,除了師父,幾乎從未與人交手,此時又是代替師父出戰,心中實在緊張,口中不停喃喃自語,不停的誦念經文。

    只是經文也非萬能,佛祖保佑也不靈,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也不應他,其緊張得臉色發白的模樣讓旁邊的蕭月生看得好笑。

    “燃情,莫怕,一出招,先踏著我傳你的那套步法。”蕭月生清朗的聲音讓燃情鎮定不小,自從便存于心底的崇敬令他對蕭月生有著莫名的信心。

    他平靜許多,先向師父合什一禮,又對一臉關切的許一鷗李寒香師兄妹點了點頭,雙腿一震,身體如坐蓮花般輕輕飄起,浮于半人高時,盤坐的兩腿緩緩打開,踏到地上。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舒緩從容,所露輕功令許一鷗兩人微微驚駭,自忖實在無力坐到這般緩慢從容,輕功快易緩難,越是舒緩,越是艱難。

    “小僧燃情,敬請法王賜教!”他兩步踏到八思巴面前,雙掌合什,神色端莊恭敬。

    “小師傅武功超凡,殊為難得,今日能見得這般少年英才,小僧亦是心中快慰!請——!”八思巴帶著淡淡的笑容,儒雅翩翩。

    燃情不再說話,先擺出童子拜佛式,以示尊敬,接著腳下輕靈而動,踏出深刻于腦海中的步法。

    燃情的緊張,八思巴自然看在眼中,雖覺其內力深厚,但一看即知沒有太多的交手經驗,便如孩童拿劍,劍雖鋒利,傷人卻難,待看到他未戰先退,腳下不停的走動,上身不動,大有顧此失彼的意味,不由大感有趣。

    他靜靜凝神而立,周身俱是真氣佈滿,般若龍象功緩緩運轉,如潮水般一起一落,靜待著忽然的排空而起。

    開始時,只覺得面前的小和尚忽左忽右,時前時後,只是繞著自己周圍轉,卻一招也不攻向自己,像是在演示給眾人看其身法。

    但繞過兩次以後,八思巴忽然覺出有異,自己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個燃情小和尚的身影,一左一右,一舉一動莫不相同。

    他乃西域之人,對手印之學頗有專精,忙結不動明王印,令自己不為幻像所擾。

    只是奇門遁甲之術豈是僅靠清明之心便能克制,當初他師兄金輪法王受黃蓉陣法之制,弄得灰頭土臉,如非臨時倉促,陣法不全,他實難那般容易脫身。

    如今燃情所施展的步法,便是簡化的奇門之陣,只是普通的惑神之法,用以擾亂對方雙眼。

    這套步法用以對付武功遠甚自己之人,功效甚微,如是功力相近,則是致命之器。

    八思巴如果內力強過燃情極多,他只需閉上雙眼,聽風辨影即可,但燃情已受蕭月生類似于金剛灌頂之術,內力躍增,與八思巴已是相差仿佛。

    八思巴仍是心志清明,見到這番情景,情知不能容對方繼續施展,忙雙掌齊出,向兩個人影擊去,般若龍象功蘊於掌內,實有五丁開山之力。

    此時的燃情卻飄如鬼魅,迅捷無比,八思巴雙掌齊出,卻盡打在了空處,如同擊到了一縷輕煙。

    八思巴毫不氣餒,兩掌凝而不發,忽向身後擊去。

    “砰!”的一聲響起,兩人雙掌相交,震天之聲響起,如平地炸雷一般。

    燃情上身一蹌,腳下卻並不停歇,仍是踏著原來的步子迅速飄動,兩步之後,身形卻要快上兩分。

    八思巴自恃掌力渾厚剛猛,微闔雙眼,留有餘光,僅瞥地下人影,功運雙耳,凝神而動。

    此時戶外陽光明媚,殿內卻有些陰暗,人站在殿中,地下便留下淡淡暗影,卻被八思巴厘用,此人聰慧之處,實非平常人能及。

    但蕭月生所授的這套步法卻暗含禹步之性,燃情所受內力,在踏出步法之後,便被步法自然導至腳下,使其速度更增。

    隨著“砰”“砰”聲不停響起,殿內勁風四散,香爐內飄出燃香的嫋嫋輕煙隨之被攪碎。

    燃情的速度越來越快,已是唯見淡淡的身影,像一抹輕煙要隨風飄散,快得令人肉眼難及。但八思巴反應若神,以靜制動,卻未中一掌,便是蕭月生看著,亦覺得這個和尚確實難得。

    燭明大師幾人卻是站在殿角,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八思巴白皙的臉頰微微陀紅,氣息亦有些喘重,燃情的難纏,實令他欲罷不能,縱然擊中對方,卻不但沒有影響,反而令對方更加強大,如非他心志堅毅,早已放棄。

    “住手罷!”

    燭明大師威嚴的聲音響起,燃情的身影隨之出現在他身旁。

    他濃眉大眼的臉上,面色釅紅如醉,雙目如電,逼人心魄。

    蕭月生微不可察的拍了他一掌,眼中送去一抹讚賞的目光,他本想暗中幫他一把,卻沒想到燃情看似憨厚,卻也甚為機靈,竟只是踏著步法,不主動進攻,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燃情被蕭月生暗中拍了一掌,體內沸騰欲炸的真氣忽然變得溫馴如羊,緩緩平息,散入經脈各處。

    八思巴心中恚怒,卻欲說無言,對方只圍不攻,卻讓自己這般狼狽,實是自己極大的失敗。

    隨即他體內真氣流轉,心頭智識恢復清明,些許嗔念被掃於心外,剛才只是無形中受步法所制,並未能完全用盡全力,否則,這個小和尚卻不是自己的對手。

    “明師高徒,大徒的弟子果然身手不凡,小僧佩服!”八思巴氣色已和,神色從容,對來至自己身前的燭明大師合什一禮,望向燃情的目光亦柔和中透著讚賞。

    “阿彌陀佛——!……法王謬贊了,小徒拙劣,甚會取巧,法王莫要見怪,法王掌力之強,實是罕見,老衲自愧不如矣!”燭明大師微微搖頭,他們俱是明眼之人,強弱之態又怎能看錯。

    八思巴灑然一笑,頗為超脫,“中原武林,奇人異士頗多,小僧也未敢自視過高,只是欲尋訪高人,彼此切磋,以求更進一步罷了!”

    燭明大師呵呵一笑,大袖一擺,伸手請八思巴入座。

    “法王實在太過客氣,以法王武功,能堪比肩者,實是鳳毛麟角,老衲自是甘拜下風!”

    “小僧並非客氣之語,……上次少林之行,便遇到一位高人,實在慚愧,小僧竟無還手之力!”

    八思巴坐於蒲團之上,左手亦開始緩緩撥動墨褐佛珠。

    “哦,不知是何人這般本事?”許一鷗忙問。

    自從八思巴進寺,他們師兄妹兩人一直繃著臉,不肯多說一言,只是八思巴所說太過令人驚駭,他失神之下順口問出,出口之後,卻有些訕訕之意。

    八思巴輕輕掃過他一眼,搖了搖頭,微微歎息,“小僧卻也不知他是何人,尋訪至今,仍無蹤影,實乃憾事!”

    他遙想當年情景,恍如浮現於眼前,只可惜自己當時為勝負之執所迷,未曾問得他的姓名,便匆匆離開,遍訪至今仍無所得,實是生平最大的憾事!

    “大師交遊廣闊,小僧正想向你打聽此人。”八思巴怔怔出神過後,忙向燭明說道。

    燭明正接過燃情遞來的茶茗,心下亦是好奇,轉頭問道:“哦?不知此人是何模樣?”

    八思巴將茶盞放於身旁,緩緩撥動著佛珠,明亮的眼神微微空洞,聲音亦透出幾分縹緲:“此人自稱姓蕭,其人氣度瀟灑,身邊有兩侍女相伴,俱是容顏絕俗,劍法更是卓絕……”

    “呵呵,法王別來無恙?”八思巴的話忽然被打斷,蕭月生清朗的聲音響起,臉上的面具緩緩摘下。

    “哦……,咦?是你!!”八思巴自恍惚中回神,轉頭向聲音方向望去,一直從容淡定的面色陡然大變。

    眾人即側目而視。

    “你……你是……”八思巴猛然站起,本是白皙從容的臉上寫滿了驚喜。

    蕭月生將面具重新戴上,呵呵笑道:“少林一別,不想竟能再與法王相逢,如此看來,在下與法王倒是頗有緣份呐!”

    八思巴緩緩坐下,合什一禮,面容恢復了平靜:“小僧何幸,竟能得償心願,再與居士相逢!”

    蕭月生微微苦笑,只是隱在面具之下,旁人見不到罷了,心中實不知這個和尚為何要尋自己?不像尋仇,難不成是要化干戈為玉帛?

    李寒香與許一鷗有些恍然,八思巴所說之人便是坐著的蕭大哥了,只是心下好奇卻更甚。

    “蕭大哥,你們以前交過手麼?”

    許一鷗問道,他還頗為記恨八思巴上孤獨園精舍挑戰之事,更想瞭解一番八思巴的窘事,揭一揭他的傷疤。

    “唔,……算是吧。”蕭月生含糊以辭,隨即笑道:“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他隨即將茶盞舉起,對八思巴笑道:“可惜法王不能飲酒,否則我們倒可來個一醉方休,來,蕭某這廂就以茶代酒,敬法王一杯,以表歡迎之意!”

    顏面的重要,曾在現代社會商界裏打滾的蕭月生最是知道,尊重對手,便是尊重自己,他亦深以為然。

    不管八思巴為何尋訪自己,他畢竟是當世高僧,值得敬重。

    “多謝居士!”八思巴未再多說,端起身側地上的茶盞,一飲而盡,身體雖是單薄,卻透出幾分豪邁氣概。

    燃情馬上起身,執壺為兩人續上茶水。

    “蕭某本是修道之人,受不得清修之苦,下山到這紅塵中遊蕩,偶爾也參參野孤禪,對於武功一途,卻不甚明白,倒是我的幾個妻子,還略通武功之道。”

    蕭月生唯恐八思巴跟自己來個以武會友,便先把方便之門關上,邊吹著盞中茶水的熱氣,一邊笑眯眯的說道,只是帶著枯槁的面具,只能見到他眼中的笑意。

    八思巴仔細看了他幾眼,見他雙眼無神,全身虛無,無一絲內氣流動之像。

    只是他卻並未全信,當初見他時的神采與如今大不相同,實難相信妻子武功超卓,丈夫卻不通武功。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在蕭月生身上掃了又掃。

    蕭月生說自己有數個妻子,令李寒香大感驚異。

    本以為他這般氣質瀟灑出塵,應是身無牽掛,遊雲野鶴一般逍遙自在,怎曾想他竟然已經有了數個妻子,事實與自己所想反差之大,令她彆扭之極!

    燃情坐在燭明大師身後,捧著茶盞,低頭默禱,直念罪過,蕭居士實是說謊不眨眼睛,竟能若無其事的說自己不會武功,實是莫大的謊話!願佛祖寬恕!

    燭明大師安坐于蒲團上,一團祥和的笑意,令整個大殿透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許一鷗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輕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蕭大哥,當初你與八思巴法王如何遇到的?”

    燃情與李寒香皆睜大眼睛向他望來,等著他的說話。

    “唔,……”蕭月生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八思巴,見他神色自若,便也不再隱瞞,笑道:“事有湊巧,我當時帶著內子兩人去少林遊玩,恰巧遇到法王在寺門前與少林僧人動手,我那兩位夫人頑皮,不顧武林大忌,便貿然加入其中,把事情攪得一團亂,把兩方都得罪個遍,唉,真是胡鬧得緊!”

    說著,還搖頭歎息一聲,頗為無奈的模樣。

    “尊夫人們的劍法,實令小僧嘆服,至今想來,猶是漫天劍光,寒意森森,令人驚懼!”八思巴並未因此事而感覺喪失顏面,技不如人,奮力追趕便是,並非可恥之事。

    “呵呵,內子們的劍法,多是學自我二弟夫婦,論及劍法之精妙,我二弟夫婦堪稱絕頂!”

    這招禍水東引之技他是順手拈來,運用得熟極而流。

    “不知蕭大哥的二弟是何人?”仍是許一鷗忍不住開口發問。

    這一問極趁八思巴的心思,他心下頗為緊張與激動。

    “我二弟夫婦麼?好像叫什麼神雕俠侶吧?”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隨即搖了搖頭,“大概是這個名號,我也不甚清楚,對武林中事,蕭某甚少留心。”

    許一鷗與李寒香相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異,神雕俠侶之名,即使他們隱遁于山林,也是如雷貫耳。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8:39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七章 一燈

    “那你二弟的尊姓大名是……?”許一鷗傾著身子,急促的問道。

    蕭月生喜歡捉弄人的性子又起,故意慢條斯理的將茶盞端起,在眼前轉了一轉,重重看了一眼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燃情。

    燃情機靈異常,忙迅速站起身來,小心翼翼而恭謹萬分的執壺,茶水注入他的盞中,剛滿未溢,一滴未出,準確到了極致。

    燃情對這位蕭居士最為瞭解,知道這個時候他最喜歡再找點兒碴,讓大夥焦急,因此使出渾身解數,最到完美無缺。

    蕭月生看了坐回燭明大師身邊的燃情兩眼,倒也不好雞蛋裏挑骨頭,只好放棄再拿捏一番的打算,悠然吹了吹茶上的熱氣,輕吮一口,微微闔目,讚歎了一聲。

    從程英手上要來的面具雖是枯槁嚇人,卻頗為精巧,喝起茶來,毫無所滯。

    李寒香與許一鷗兩人苦笑不得,總算領教了這位蕭大哥是什麼樣的人,看來奇人必有奇特之性情,慨莫能外。

    而八思巴與燭明大師皆是修養過人,俱都撥動著手上佛珠,臉上風輕雲淡,微笑不動。

    “我那二弟麼……”蕭月生放下茶盞,看了看帶著英俊面龐帶著苦笑的許一鷗,慢悠悠的說道:“他叫楊過。”

    許一鷗已經沒有了激動的熱情,激情已經被蕭月生調胃口的舉動給消磨殆盡。他只是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楊過?……小龍女?……神雕俠侶?”八思巴手中佛珠停止撥動,認真的向蕭月生問。

    “嗯,楊過與小龍女便是我二弟夫婦的姓名。”蕭月生沖八思巴點點頭,隨之輕笑,“據說當初你的師兄金輪法王,便在兩人劍法之下吃了不少的苦頭!”

    “哦——?”八思巴興趣大生,他一路行來,神雕俠侶的大名不時傳入耳中,就是不想聽亦不可能,他只是以為兩人是沽名釣譽之徒,不配自己拜會,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判斷有誤了。

    “呵呵,”蕭月生笑了笑,只是戴著面具,看不出笑意,“他們的劍法如何,法王一試便知!”

    說罷,便不再看別人,低下頭來細細品茗。

    這個八思巴確實是個人才,如被蒙古所用,實在可惜,不如把他弄到觀瀾山莊,去給那些弟子門人們傳授佛法。

    只是其中環節,尚需仔細揣摩,自己不能與他有太多的直接接觸,免得弄巧成拙,如讓對方知道是自己出手殺的金輪法王,那便只能成為敵人。這樣一個人才,英年早逝,實是有些可惜了。……還是讓二弟夫婦這對形象大使出面最好。

    “蕭居士,不知神雕俠侶夫婦如今在何處?”八思巴思忖了一會兒,心中騷癢難耐,終於問出口,只是神情仍是端謹從容,儀態威嚴。

    “他們二人四處飄零,卻也難有定所,好在倒有些名氣,應該很容易打聽到,……怎麼,法王要找他們?”蕭月生明知故問。

    八思巴點了點頭,緩緩起身,兩掌合什,對燭明大師鄭重的道:“大師,此次小僧冒昧前來,不敬之處,還望大師勿要見怪,小僧這便告辭,實在有些失禮了!”

    燭明大師緩緩擺了擺袖子,呵呵笑道:“法王毋須如此客氣,普度寺大開方便之門,來去自由,法王日後有暇,老衲定當掃帚以待!”

    八思巴微笑,輕輕頜首,隨即向蕭月生、許一鷗、李寒香、燃情各合什一禮,不待他們起身,便轉身飄然而去。

    燭明大師望著八思巴消失的方向,神情鄭重,低低宣了一聲佛號,聲音如九天諸佛所發,自天際而響,播散四方,浩然正大,威嚴無雙,帶著佛家的無上威儀。

    許一鷗與李寒香不由自主的雙掌合什,低宣佛號。只覺佛號聲發自內心深處,身體內心俱是一陣輕靈,如同醍醐灌頂,暢美難言。

    蕭月生呵呵笑道:“大師不必感慨,既然客人已走,大師,我們還是繼續下我們的棋吧!”

    燭明大師本是鄭重深沉的神情頓時消散,鬚髮皆動,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次無人打擾,定要下個痛快!”

    許一鷗與李寒香有些目瞪口呆,剛才燭明大師的一聲佛號,極為神通,令兩人心境頓清,至今仍沉浸在那種酥美那言的妙境中,卻沒想到燭明大師神情變化這般突然,實是有失大德高僧的風采。

    “兩位,同去同去。”蕭月生站起身來,對仍未脫妙境的許一鷗兩人招呼道。

    兩人無法推辭,有些頗不情願的起身,隨在燭明大師與蕭月生身後,往松林方向而去。

    燃情腳步輕盈靈動,當先來到棋盤前,不管站在崖邊松樹下石桌旁的巨大白鶴,兀自將棋盒放下,斟好茶水,而那只白鶴亦是不動一下,對他不理不睬。

    “蕭大哥,這只白鶴就是剛才你乘的那只麼?”許一鷗此時身體已經褪去那種奇妙之感,指著松樹之下,單腿而立,傾睨眾人的雪白巨鶴問道。

    他站在桌旁,自崖前吹來的輕風將他吹得衣襟飄風,襯以俊逸不凡之貌,顯得玉樹臨風,瀟灑不群。

    李寒香衣裾舞動,長髮輕飄,帶著幾分飄逸之姿,她也是望著那只神駿異常的白鶴望個不停,心中喜愛異常。

    “不是。”蕭月生坐到石桌旁,緊挨著白鶴,順手輕輕撫了撫它雪白無暇的羽毛,“這是剛才那只鶴兒的妻子,我給她取名叫松兒,脾氣可刁蠻得緊。”

    白鶴卻伸出長頸,將頭貼到他的懷中,輕輕廝磨,似在撒嬌。

    燃情已經擺放完畢,站到自己師父身後,見白鶴的模樣,不由微笑道:“這個松兒最是頑皮,師父的那件袈裟便是被她給叼走了!”

    蕭月生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害得大師將紫金袈裟用來遮身,你呀,真是越來越淘氣了!”他右手撫了撫它的頭頂墨綠羽毛,左手中憑空出現一塊兒桂花糕。

    桂花糕甫一出現,便出現在了白鶴的長嘴中,它這一叼快如閃電,旁邊許一鷗與李寒香竟然未能看清,便已將桂花糕叼至嘴中。

    “我能摸摸麼,蕭大哥?”許一鷗看著白鶴與蕭大哥親密的樣子,極為羡慕,不由想摸摸,他還從未見過白鶴。

    蕭月生還未說話,燃情在旁忙道:“別,千萬莫去摸它!”

    許一鷗不由疑惑的望向他帶著稚氣與憨厚的面龐,李寒香一直在旁盯著白鶴看個不停,此時亦是不由望向燃情。

    她雖然平時冷淡待人,但妙齡少女,即使性格冷靜嚴密,也難免有少女之心,見到可愛的動物,便會愛心氾濫,喜愛異常。

    燃情被兩人盯得有些忸怩,忙雙掌合什,盯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這只鶴兒厲害得緊,不讓別人沾身,它的嘴啄人實在厲害,躲都躲不過。”

    此時燭明大師已經拿起漆黑如墨的黑子,開始落子入盤。

    蕭月生撫著鶴頂,又拿出一塊兒桃花酥,待它叼至嘴中,便輕輕推開它的頭,笑道:“去吧,自己玩去吧!”

    白鶴極為通靈,看了蕭月生一眼,走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不舍之意,兩步跨到崖邊,欲墜之際,翅膀舒展,翩翩而起,從容嫻雅,令人讚歎。

    蕭月生自盒中拿出瑩白的棋子,點至棋盤上,嘴上呵呵笑道:“這只鶴兒脾氣極壞,沾惹不得,她丈夫便寬厚得多,讓你們撫摸一番,倒也無妨。”

    清唳聲中,白鶴翩然繞眾人飛舞一圈,才向下傾掠而去。

    許一鷗師兄妹看著空中翩然飛舞的白鶴,心中又是可惜,又是羡慕。

    “蕭大哥,你是如何令他們這般親近的?”許一鷗開始討教得鶴之法。

    “嗯,我想想……”蕭月生手中又下了一手棋,沉吟一下,忽然笑道:“當初在山中一片沼澤地中,剛才那只白鶴中了蛇毒,我出手相救,她們頗為通靈,便跟了我,而我又不想束縛他們,便在這片松林中給他們築了個窩,他們平時去山中林澤之處玩耍覓食,晚上便棲息在此處,……倒是給大師他們搗了不少的亂!”

    說罷看了對面的燭明大師一眼,只是燭明大師此時已浸入棋中世界,外面一切,皆是雲煙過眼,不著於心。

    燃情輕撇了撇微帶絨毛的嘴,心中大歎,何止是搗亂,自己可是沒少受這只白鶴的欺負。

    許一鷗大為失望,這種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總不能自己為了得到白鶴,便放條毒蛇去咬白鶴吧,再說鶴乃蛇的天敵,最不怕的便是蛇,讓蛇咬到鶴,實是機會渺茫。

    蕭月生掃了兩人一眼,對他們的心思自是極為明白,這般翩翩仙鶴,可謂人見人愛,只是世事總難盡如人意,白鶴甚少與人接觸,淡泊寧靜,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忽然眉間一動,凝神一察,不由蹙了蹙眉,苦笑一聲:“大師,看來今天不是下棋的好日子。”

    他的話雖是柔和平緩,極為悅耳,但燭明大師卻能得進去,實因蕭月生將話直接傳入他的心裏,由不得他不熒於心。

    “哦……”燭明大師抬頭,眼睛仍舊盯在棋盤上。

    “老衲一燈,拜會燭明大師!不知可有人在?”醇厚綿綿的聲音平和無比,如在身邊輕語,聲音所來之所,卻是松林那邊的禪院中。

    燭明大師微微一怔,忙揚聲道:“是一燈大師佛駕麼?老衲燭明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說著,起身便向寺中走去。

    眾人隨之起身,蕭月生卻端坐不動,若有所思,這才知曉腦海中閃現的那個白須長髯的老和尚便是赫赫有名的南帝,只是他身邊跟著的兩人卻是令他費解。

    他長吸了口氣,笑了一笑,對這位一燈大師,他也頗有久仰之意,一直未有機會見到,不想無意間能在此相遇。

    他站起身來,看了看松林那邊,終於決定走過去。

    眾人剛走出青松林,便見對面寺門之前,站著三人。一位白眉銀髯,身形頎長俊偉的老和尚,身後是一對少男少女,男子濃眉大眼,身形壯實,女子秀氣淡雅,兩頰生暈。

    那少年男子雖帶著稚氣,卻氣度端凝,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看著寺內。

    而少女卻頗不安分,腰間別著一把墨鞘短劍,手中提著翠綠竹棒,在地上輕劃,不時抬頭觀看四周的風景。

    燭明大師甫出松林,遠遠便兩掌合什,高聲一宣佛號,笑得洪亮:“阿彌陀佛——!一燈大師終於佛駕蒞臨,燭明不勝喜悅!”

    一燈大師微微合什,他雖是白須銀髯,卻仍能從俊目修眉中看出年輕時的俊逸之姿,頎長瀟灑的身形與許一鷗相近。

    “阿彌陀佛!燭明大師有禮,老衲來得冒昧了!”一燈大師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聲音平和沉靜,令人聞之心靜如水。

    燭明大師上前攀住他的手臂,本是慈眉善目的臉上眉開眼笑,狀極歡娛。

    一燈大師亦是微微泛笑,兩人如多年好友乍然相逢,道不盡的喜歡之情。

    “晚輩郭破虜叩見燭明大師!大師安好!”一燈大師身邊的少年男子抱拳大聲道,說著,身體一傾,便要跪下磕頭。

    燭明大師兩手一扶,阻止他跪下去,手上傳來的大力,令燭明大師知曉這個年少男子多禮而又為人誠懇,心中好感大生。

    那少女斂衽一禮,帶著笑意脆聲道:“晚輩郭襄,拜見燭明大師!”

    燭明大師慈祥一笑,對郭襄點了點頭,手中仍扶著郭破虜,轉頭對一燈大師道:“大師,這兩位是大師的關門弟子了?”

    一燈撫須搖頭,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老衲卻無此福分,這兩位是郭大俠的公子。”

    “哦,原來卻是郭大俠的公子,難怪有如此風範……”燭明大師點頭,頗有讚歎之意。

    郭靖夫婦的俠名在武林中一時無倆,可謂婦孺皆知,燭明大師自然知道。

    他隨即放開郭破虜的手臂,一指身後的弟子,笑道:“這是小徒燃情,……燃情,快來拜見一燈大師!都這麼大了,還是這般害羞!”

    燃情忙從師父身後走出,強自鎮定,稚氣未脫的臉上卻仍帶著幾分羞澀。

    他兩掌合什,向一燈大師深深一禮:“小僧燃情,見過大師!”

    隨即又合什向郭破虜郭襄各行一禮,卻只是微笑不語。

    郭破虜與郭襄俱是鄭重回禮。

    一燈大師與燭明大師兩人看著這三個少男少女還有少年和尚彼此相敬,會心一笑之餘,亦是頗有感慨之情,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歲月無情啊。

    “這兩位是孤獨園弟子。”燭明大師將許一鷗李寒香兩人介紹給一燈大師。

    兩人忙自報姓名,以佛門之禮見過,一燈大師緩緩點頭,“是慈風上人的高足吧?”

    兩人忙恭敬稱是。

    “咦?”正在一燈大師旁邊微笑而立的郭襄忽然驚訝的呼了一聲。

    眾人皆注目而視,見到她驚奇的表情,隨著她的目光一看,卻見一個面容枯槁、青衫飄飄之人自松林中踏步而出。

    “咦?……外公?”即使穩重如郭破虜,亦是忍不住學他二姐一般輕呼,喃喃自語。

    實是此時蕭月生的著裝打扮與黃藥師平時一般無二,只要再配以一支玉簫,便能以假亂真了。

    但僅是第一眼望去,別人看著有些像罷了,郭破虜郭襄一見便知不是自己外公,雖然他戴著外公的面具,亦穿著一襲青衫。

    蕭月生身材比黃藥師矮,兩人的氣質亦是差別極大。

    黃藥師儒雅瀟灑,卻透著蕭索之意,而蕭月生瀟灑無拘,溫潤如玉,兩人氣質一如秋風,一如春雨,實是迥然有異。

    一燈大師心中亦泛起了黃藥師的身影,知道此人應該與黃藥師頗有淵源。

    蕭月生見眾人皆望著自己,他頗有自知之明,明白定是有異常之處,微一思索,便信手將面具拿下。

    “姐夫——!”郭襄姐弟兩人驚訝更甚。

    蕭月生向兩人微微一笑,飄然來至一燈大師面前,拱手一揖:“晚輩蕭月生,見過一燈大師!”

    “這是老衲好友蕭居士!”燭明大師在旁道。

    一燈大師合什一禮,祥和一笑:“蕭居士有禮了!老衲一燈,不知居士與藥師兄是否相識?”

    蕭月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郭襄與郭破虜兩人,“那是小子外公。”

    一燈大師微微一愣,隨即恍然。

    此時郭破虜與郭襄上前拜見蕭月生,郭破虜雖是表情端重,眼神中卻透著親熱。

    郭襄文秀的臉上卻滿是驚奇,對這般巧遇感覺甚是不可思議,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個花心的姐夫與談禪論道的男子對應到一起。

    燭明大師這才省起一直讓客人站在寺外,實在有些失禮。

    大殿中幾張蒲團圍坐,燃情對端茶送水極為熟練,很快便奉完茶,坐到師父旁邊聆聽眾人之語。

    “大師,剛才老衲在上山之際遇到一位僧人,年紀極輕,一身功力卻高深之極,不知大師是否相識?”

    一燈大師將茶盞輕輕放下,和聲問道。

    他手指修長,愈顯文雅,只是蕭月生卻覺察他食指比其餘各指粗壯許多,顯然是習練指功之故。

    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對望一眼,點點頭道:“如老衲未料錯,那僧人便是西域法王八思巴,他剛離開本寺不久。”

    “八思巴?”郭襄彎月秀眉一皺,“姐夫,是那金輪法王的師弟八思巴麼?”

    她對八思巴這個名字印象極深,顧不得失禮,失口問道。

    “嗯,是他。”蕭月生眼睛未抬,淡淡回答。

    郭襄看了姐夫一眼,心中思緒飛揚。

    她想到當初正是因為這個八思巴當爹爹打傷,自己與大姐還有破虜三人去觀瀾山莊求助,那時見到觀瀾山莊的驚豔之感,至今仍無法忘卻,那時的眼中,這個姐夫還是一個世外奇人,自己心中對他滿是仰慕,只是自從他做了自己姐夫以後,心中卻開始討厭起這個人來,他的妻子也實在太多了!

    蕭月生忽然放下茶盞,肅容對坐于燭明大師身後的燃情道:“燃情,你帶幾個小朋友出去游賞一下山上的風景,我有話對你師父與一燈大師說。”

    “啊?……”燃情有些無措。

    燭明大師望了蕭月生一眼,慈和一笑,“燃情,去吧,好好與幾位元新朋友認識一下,帶著他們盡情的玩一玩。”

    說著,望向一燈大師與其餘之人。

    其餘之人不是識趣便是無奈,紛紛起身告辭。

    大殿內只端坐著兩位老僧與蕭月生。

    “蕭居士,請講罷。”燭明大師並未露出焦急之色,左手仍佛珠輕撥,只是右手輕抬,請蕭月生說話。

    蕭月生緩緩點頭,臉上卻又露出了平常溫和的笑容,“蕭某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問一下關於北冥神功之事。”眼睛卻望向一燈大師。

    “北冥神功?!”一燈大師茶盞一頓,微微灑出一滴。

    燭明大師面露疑惑,他從未聽過北冥神功之名,更不知為何竟能讓修養如此之深的一燈大師這般失態。

    “一燈大師,蕭某知道北冥神功重現武林,不知大師是否清楚其中來龍去脈?”

    蕭月生盯著一燈大師沉靜如水的面容,微笑著說道,只是他語速極慢,給人壓抑之感。

    …………

    沉吟良久。

    “唉——!阿彌陀佛——!……有因必有果,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一燈大師俊朗的雙眸微闔,兩掌合什,沉重的宣了聲佛號。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9:04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八章 群英

    “大師,據蕭某所知,北冥神功當年曾有大師段氏先祖練成,自此而下,北冥神功卻未再現于武林,以至令人以為此功業已失傳。”蕭月生端正姿態,頗為鄭重的說道。

    關於冥神功其中曲折,蕭月生能大概猜得到,段譽定是留下了北冥神功的秘笈,雖不讓後人習練,卻被慕容世家得到,如此而已,沒什麼難猜的。

    “唉,居士神通廣大,這般久遠之事,也能知曉。”一燈大師放下茶盞,輕撫長髯,微微怔然。

    禪院之外,燃情領著眾人站在青松林外。

    “眾位施主,你們想去哪里遊玩?”燃情看著眾人,不由有些犯難,不知應該領他們去哪里玩。

    “去剛才他們下棋的地方吧,那裏的白鶴不知道回沒回來?……郭公子與郭小姐,你們看如何?”許一鷗被這兩隻白鶴深深迷住了,忙提議道。

    郭襄自然不會駁了他的面子,而郭破虜唯二姐是瞻,也點頭同意。

    “郭兄弟,蕭大哥是你的姐夫?”許一鷗腳下飄飄而行,一邊問身旁的郭破虜,他心中甚急,走起路來不自覺的運起了輕功,郭破虜的內功深厚,輕功又源自九陰真經,自然極為高明,燃情更是遊刃有餘。

    他身邊兩旁是郭破虜與燃情,李寒香與郭襄走在後面。

    郭襄頗善於與人交朋友,頗有些自來熟的意味,即使是李寒香冷淡的性情,也招架不住,沒兩句話,已經與李寒香拉近了關係。

    “李姐姐,你說前不久八思巴剛上門挑戰?”郭襄看著越來越遠的三人,並未大理會,只是心中好奇,為何姐夫輕易放過曾打傷自己爹爹的八思巴。

    李寒香點了點頭,看著師兄他們已經走遠,心笑師兄的看鶴心切,嘴上淡淡的說道:“在你們來之前,八思巴剛退走。”

    “那他來做什麼?”

    “呵,拜寺挑戰唄,……這次總算讓他撞到南牆上了。”李寒香輕描淡寫,卻難掩心中的興災樂禍之意,腳下已經開始加快。

    郭襄心中也禁不住的高興,秀美的臉上掛上淡淡的笑意。

    “郭襄妹妹,蕭大哥真的是你姐夫麼?”李寒香與許一鷗輕功俱是輕靈飄逸,有出塵之姿,一襲白衫飄飄,更顯脫俗氣質。此時她施展輕功,與郭襄攜手而行,禁不住問起最關心的問題。

    郭襄輕功出自九陰真經,自是極佳,與李寒香攜手而行,腳下並未感覺吃力,一身杏黃衣衫,映得秀臉越發皎潔白嫩。

    聽到李寒香的問話,臉上的淡淡微笑忽然褪去,有些悶悶不樂的回答:“嗯……是吧。”

    李寒香聽到她聲音中的鬱鬱氣息,不由暗暗奇怪,轉頭微微淡笑道:“我真是羡慕妹妹!”

    郭襄雙眸向前看,前面早已不見了那三個男的身影。林中卻不斷出現一些跳躍飛奔的松鼠、飛貂、野雞、猿猴的影子,令她看得目不轉睛,她漫聲問:“羡慕我麼?咯咯,我的確實有個好爹爹與好媽媽。”

    “嗯,走這邊。”李寒香拉了一下正欲去追雪白飛貂的郭襄,看了看天空,轉了一向方向,重新施展輕功,嘴中說道:“……做為郭大俠夫婦的女兒,確實挺幸運的,不過,我更羡慕你有一個好姐夫!”

    郭襄默然。

    她本是心情鬱鬱,看到周圍的小動物後,已經大為好轉,這時卻聽到李寒香這話,頓時又恢復鬱鬱,聽到姐夫這兩個字,她就有些莫名的心煩。

    郭襄秀臉勉強一笑,未再接話,只是加快速度,向前疾行。

    等得到了松林邊緣的石桌旁,那三個男子已經坐在一起,說說笑笑,頗為投機。

    “說來話長,老衲就長話短說,”

    一燈大師自沉思中回醒,看了蕭月生與燭明大師一眼,聲音低沉:“當初先祖宣仁帝位列武林絕頂高手之林,實是福緣深厚,種種因緣巧合之下,習成了北冥神功與六脈神劍,……但自此以後,段家再未出此等高手,實因段家家傳內功並非絕頂心法,而宣仁帝又立下詔書,凡我段氏子弟不得習練北冥神功。唉……”

    一燈大師面向身前如來佛像,緩緩道來,醇和之間,卻帶著滄桑的意味,令人不禁感歎歷史之重。

    蕭月生不禁暗想,這段譽與虛竹兩兄弟是不是商量好了,鐵了心讓北冥神功失傳呐?

    “宣仁帝皇妃與慕容世家淵源甚深,雖未習武,卻深通武學之理,知道宣仁帝的北冥神功實有致命缺陷,修練不得,……但如有少林的易筋經心法,便可彌補缺陷,……而少林易筋經非掌門不傳,倒也不虞傳之於外,……再者心中也不舍這般神妙的心法失傳,便用它與慕容世家交換了一門內功心法。以補充段氏子弟的平庸心法。”

    一燈大師聲音平緩,帶著幾分悲憫之意,如在自言自語,燭明大師與蕭月生靜靜傾聽,一言不發。

    蕭月生聽得卻不禁讚歎,這個宣仁帝的皇妃便是王語嫣吧,果然是有其母便有其女呀,當初的純情少女後來也變得這般厲害,算盤打得極響,一舉數得,深謀遠慮,實是了不得的心計。

    “唉,大師,如今的北冥神功恐怕已沒有那般致命的缺陷。如若不然,不會時至今日,慕容世家之人方才習練。”蕭月生正了正身形,有些肅然。

    “如此,則是我們段家之過也!”一燈大師本是古井不波的面容帶著一分愴然。

    蕭月生將身邊的茶壺拿起,手中微微運力,騰騰熱氣立即冒出。

    他執壺幫兩位大師將茶續上,呵呵笑道:“一燈大師不必憂慮,如今慕容世家與靈鷲宮正對上,無暇分心他顧,倒也無須擔心。”

    燭明大師一直聽得雲山霧罩,不甚明白,只是他修養極深,極具耐性,便從所聽之言撥絲抽繭的分析,也能明白個大概。

    “如此,實是武林大幸!”一燈大師合什,輕輕歎息。

    身為段氏後人,與靈鷲宮淵源極深,也知靈鷲宮的厲害,一聽之下,頓時大為放心。

    “大夥在說些什麼呢?”郭襄秀雅的臉上掛著笑眯眯的笑容,坐到自己弟弟與燃情中間,望著眾人隨口問道。

    “哦,二姐,沒什麼,我們只是隨便說些武林秩事罷了。”本是神采飛揚的郭破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二姐,不自覺的往外挪了挪身子,有些吱吱唔唔的說道。

    身旁的眾人看得有些發笑,才發覺這個秀雅的女子竟讓這個穩重的男子這般害怕。

    “噢,郭二小姐,我們剛才正與郭兄弟說你姐夫的事呢。”許一鷗看郭襄笑起來溫柔可親,偏又秀雅脫俗,於是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實話。

    郭破虜在旁微微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見到許一鷗終於將“姐夫”這兩個字說出口,心下暗歎,完了!

    “哦?”郭襄並未如她弟弟所料那般馬上變臉,秀雅的面龐仍是掛著淡淡笑意,“說我姐夫的事?……他的事有什麼可說的!”

    還露出一幅大感興趣的表情。

    郭破虜暗暗驚異,往日每次與二姐說起姐夫,她必然會大不高興,雖未翻臉,但借題發揮,發一通脾氣還是難免的,縱使他再遲鈍,也知道了二姐對姐夫多有不滿,姐夫兩個字是她發脾氣之禍根,因此平時極力避免提起。

    但他心中對自己的姐夫實在是崇拜之極,在平時也只能苦苦埋於心底,遇到燃情與許一鷗這兩人,大覺終遇知己,坐在石桌旁,縱情將姐夫以往的神奇之事歷數一遍,雖未來得及說完,但久抑的心情也已變得暢美之極。

    許一鷗被郭襄清麗透亮的目光一掃,頓覺渾身發輕,忙不迭的說道:“蕭大哥氣度瀟灑,行事不凡,實在是脫俗絕塵的高人雅士,在下是深為敬佩的!”

    郭襄只是笑了笑,螓首微垂,低頭看起了桌上的棋子。

    李寒香橫了師兄一眼,她冷靜細緻,路上已經感覺到了這位郭二小姐與她的姐夫似乎不太對付,見到師兄頭輕腳重的拍到馬腿上,心中輕笑,外表風流倜儻的師兄,實是個生澀得有些笨拙的魯男子。

    但她對蕭月生亦是極為好奇,看郭襄看著棋盤漸漸沉入,便淡淡的向燃情問道:“燃情師傅,蕭大哥跟燭明大師相交很久了麼?”

    燃情與她澄澈的目光對視一下,忙合什低頭,將眼睛注於手指之上,恭聲答道:“蕭居士與家師已經有十多年的情誼,自小僧記事時起,每年都能見到蕭居士前來下棋。”

    “那這樣算來,蕭大哥定是年紀不輕了,但每年抽出幾日,來此參禪下棋,確實是風雅之事!”李寒香微微一想,便推斷出蕭月生年紀不小了。

    “那蕭大哥定是駐顏有術了!”許一鷗羡慕的說道,輕撫了撫尚顯柔軟的頜須,想像著自己這幅容貌一直不變的情形。

    燃情仍舊雙掌合什,低頭說道:“許大哥不說,小僧倒未曾注意,這般一想,蕭居士的容貌,的確是十幾年來從未變過。”

    李寒香眼睛微微一亮,駐顏之術,對於女子來說,實是最大的誘惑。

    “郭公子知道你姐夫他會什麼駐顏的神奇功法麼?”李寒香掃了一眼正在凝視棋盤的郭襄,將眼睛轉向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端然而坐的郭破虜。

    郭破虜對上她澄澈淡定的目光,極為坦然的搖了搖頭,“我沒聽姐姐說過什麼駐顏之術,她回家時間極短,根本來不及多說話,……但我看姐夫的幾位妻子,她們都是很年輕的。”

    他一家女人皆是絕美之人,朝夕相對,對李寒香難有驚豔的感覺。

    “李姐姐,許大哥,不如我們大夥兒來切磋一番武功如何?”郭襄忽然提起頭來,笑眯眯的望著眾人。

    李寒香與許一鷗有些面面相覷,心底卻也有幾分躍躍欲試。

    許一鷗與李寒香師兄妹兩人境況與燃情相差仿佛,平日裏甚少與人交手,但比燃情卻要強些,還有些同門之人可以對練。

    這次兩人長途跋涉,為燭明大師傳訊而來,本只需李寒香即可,她行事冷靜周密,最令慈風上人放心,但她畢竟女子之身,單身上路,實在冒險,便讓大弟子許一鷗隨行。

    如沒有這次傳訊,他們二人如今尚在孤獨園內埋頭苦練。

    對武功極有自信的兩人來到普度寺後,信心接連遭受打擊,燃情年紀比他們還小,卻武功卓絕,他們兩人遠非對手。

    燭明大師、蕭大哥、八思巴,這些人,一根手指都能將自己打倒,讓一直自信滿滿的兩人又何以自處!

    如今見到出自名門的郭襄與郭破虜姐弟,信心便又大是恢復,原來並非自己太差,只是機緣湊巧,遇到的全是了不得的人物而已。

    心思電轉間,李寒香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郭襄大喜,她對於武功頗為癡迷,再者亦能免得他們總是把自己的姐夫掛在嘴邊,聽得不痛快。

    “我們有五個人,嗯,怎麼分呢?”郭襄右胳膊拄於桌上,支撐著秀雅的臉龐,眼睛向其餘四人掃來掃去,明珠光輝一般的目光讓許一鷗微微發慌,他感覺郭襄的眼睛如同師妹的一般帶著奇異的力量,令自己心慌,俊逸的面龐泛起了紅暈。

    “啊!”忽然一聲輕叫自許一鷗嘴中發出。

    眾人皆注目而視。

    許一鷗俊臉通紅,看著眾人齊聚的目光,忙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不小心被蚊子咬了一口。”

    說罷偷偷瞥了自己師妹一眼。

    卻是李寒香剛才看到自己師兄的懷春之態,面上神色不動,桌下忍不住蓮腳“輕輕”砧了一下他的腳背。

    郭襄微微一笑,沒有多說,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掃視著許一鷗師兄妹兩人。

    “不對呀——”燃情小和尚實在純樸,忍不住雙掌合什,鄭重說道:“我們寺內從來未有蚊子出現呀,再說冬天是沒有蚊子的!”

    李寒香淡淡輕笑,橫了師兄一眼,他的常識實在貧乏,這樣的藉口太過拙劣。

    郭襄忍住笑,眼睛忙又低下去看棋盤,免得讓他太過尷尬。

    而郭破虜不是多言之人,只是靜靜聽著。

    許一鷗臉騰得再度變紅,紅得欲要滴血一般,他不由拿起在園內大師兄的派頭,瞪了一臉迷惑的燃情一眼,重重說道:“嗯,可能不是蚊子,也不知道是什麼,長得跟蚊子實在是太像了——!”

    “可是……”燃情仍是疑惑不解,他也從未見到這種長是跟蚊子很像的飛蟲。

    “嗯,那這樣吧,……”郭襄忙打斷了燃情的繼續追問,“先讓燃情師傅與許大哥切磋一場,如何?”她看了看許一鷗與李寒香。

    許一鷗與李寒香又是一番面面相覷。

    許一鷗忙急急的擺手,“不行不行,燃情的武功實在太高,在下根本不是對手!比都不用比!”

    想想燃情與八思巴的對陣,許一鷗便心中發悚,連忙斷然拒絕,也顧不得在美女面前是英雄還是狗熊了。

    “哦——?”郭襄拖長的聲音宛轉悠揚,極為悅耳,令許一鷗聽得心中一蕩。

    “燃情小師傅武功竟然這般高強?”郭襄盯著燃情濃眉大眼看個不停,燃情則雙掌合什,雙眼垂簾,注於手指,神態端莊,頗有威儀,儼然有道高僧。

    “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呐!”一句頗為俗淺的諺語自郭襄櫻桃小口中傳出,這是她學自那些販夫走卒的朋友口中。

    “不敢不敢,小僧本領低微,不值一提。”燃情微微躬身,誠懇的說道。

    李寒香未等師兄開口,便輕輕一笑,如輕風拂過平靜的湖面,“燃情師父那般武功,還說是本領低微,不值一提,讓我們這些人豈不是慚愧無顏!”

    “是啊,能與八思巴那個和尚打成平手,將他驚退,再自謙武功低微,燃情實在太過謙虛了!”

    許一鷗接著師妹的話說道,臉上頗是羡慕,實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是怎麼練的,看燭明大師仍是功力精深的樣子,不像施灌頂之術,實在令人費解。

    “燃情兄竟能與八思巴戰成平手?”一直未出聲的郭破虜忽然出聲問道,沉靜的臉上帶著幾抹驚奇。

    八思巴的武功如何,郭破虜雖不清楚,但知道他曾打傷過自己的父親,其武功如何,可見一般。

    而這次八思巴退去,他本以為是姐夫出手,這個八思巴縱然再厲害,遇到姐夫也是罔然,當初便是姐夫出山將他逼回西域。

    實在沒想到,出手的竟然是燃情,而不是自己所想的姐夫,心中有些失望,卻更多的是驚奇。

    “許大哥,難道不是我姐夫將八思巴打退的麼?”郭破虜轉頭向另一邊坐著的許一鷗急切的問道。

    許一鷗搖了搖頭,呵呵一笑,俊臉上帶上了幾分驕傲,“根本沒用蕭大哥出手,僅是燃情,便將那八思巴弄得暈頭轉向,找不著東南西北!……實在是痛快啊——!”

    郭襄在一旁靜靜傾聽,此時也不由重新打量起了身邊的這個小和尚,明亮的目光讓小和尚佛心失守,眼睛低垂,口中喃喃念經亦不管用。

    燃情慌忙起身,低首說道:“小僧去給諸位倒茶!”

    說罷站起身來,便要脫身逃走。

    “哎——,不用了。”許一鷗忙一傾身,出手如電,隔著石桌拖住他的僧衣,嘻嘻笑道:“燃情師傅,給我們說說,你的武功是怎麼練的,實在無法想像!”

    “小僧慚愧!”燃情看四人皆在盯著自己看,忙又低頭垂簾望手,“小僧的武功並非苦練得來!”

    “哦——”許一鷗聲音拖得頗長,這在他意料之中。

    “那燃情師父是吃了什麼增長功力之物了?”郭襄脆聲問道,對這些東西,她並不陌生,家中存有一些。

    燃情頭也不敢抬,只是搖了搖頭。

    “那是灌頂之術了?”李寒香淡淡問道,她的師門,便有這一奇術傳承。

    燃情又搖了搖頭,雙掌合什,眼睛望著手指,低低的說道:“小僧也不知算不算是灌頂之術。”

    他們一問一答令許一鷗頗為著急,忙擺了擺手,輕聲細語的對燃情說道:“燃情,你坐下來,慢慢說,從頭到尾,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燃情依言慢慢坐下,看了眾人一眼,忙又收回目光,只敢看郭破虜與許一鷗,“其實小僧原來的武功與諸位差不多,只是在八思巴到山上的時候,才忽然間增強……”

    “等等!”李寒香淡淡的聲音響起,將燃情的話打斷。

    “師妹!……什麼事?”許一鷗急忙道,聲音卻變化陡峭,師妹兩個字叫得頗為嚴厲,什麼事這三個字卻是帶著溫柔的笑意,還有幾分阿諛奉承之意。

    燃情與郭破虜對男女之事還有些懵懵懂懂,並未發覺有何不對,郭襄卻已是大姑娘,看著兩人,不由輕輕一笑,她看過大武哥哥與小武哥哥對自己的夫人便是如此模樣。

    李寒香淡定如許,亦被自己師兄弄得有些臉紅,強自維持平淡的表情,卻是不敢去看郭襄。

    她定了定神,頭腦恢復清明,淡淡的問:“燃情師父你的意思是我們上山之時,你的武功還是跟我們差不多的?”

    “正是。”燃情利索的垂目而答。

    “但是,我們看到你卻是自天上飛過來的,這樣的輕功,以我們的功力,可是施展不來的!”李寒香緊緊盯著燃情,等待著答案。

    “唔……”燃情有些躊躇,不由抬頭看了看她,看到她明亮銳利的眼神,不禁有些赧然的低聲說道:“那個……是蕭居士……他……他把小僧從這裏扔下去的。”

    李寒香不由愕然,下意識的與師兄目光一對,腦中出現了當時的情景:燃情身體端然而立,飄飄自天空落下,狀如羅漢下凡,令兩人頓生頂禮膜拜之心。

    再一想到蕭大哥提著燃情,將他一把扔下山崖的情景。

    ……

    反差實在太過強烈,令兩人無所適從。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9:23

第一部 神雕 第六十九章 約定

    李寒香盈盈起身,慢慢挪到飛崖旁邊的松樹下,素手按著松樹,螓首外探,觀看崖下風景。

    此時一陣冷風沿著山崖直沖而上,將她吹得長髮飛揚,面如刀割,雪白衣衫緊貼於身體,現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下面深不見底,霧氣茫茫,旁邊小如盆景的群林眾山,更是讓她看得一陣眩暈,忙不迭的縮回螓首,緊緊抓住松枝。

    她感覺自己的兩腿微微顫抖,發酥發軟,不敢動彈,生怕一不小心便掉了下去,落得個粉身碎骨。

    見到李寒香面色蒼白,許一鷗忙離座起身,扶住她的身體,焦急的問:“師妹,怎麼了?”

    師兄有力的大手令她感覺身體不再綿軟如酥,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沒事,這裏太高,我有些發暈。”

    蒼白的嬌顏顯出恬淡的笑容,竟顯得有幾分嬌憐之美。

    許一鷗從上感覺出師妹身體在微微顫抖,心中恍然,師妹雖然平素冷靜堅強,但卻最是怕高,站在太高處,便渾身顫抖,使不出一絲力氣。

    郭襄看得心中好奇,不禁走到她身旁,往崖下望瞭望,不禁歎道:“這裏真是高啊——!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果然如此!”

    她站在崖邊,小手輕拍著松樹,秀頸轉動,俯看眾山,讚歎不已,為大自然的造化之奇讚歎。

    郭破虜看二姐這般讚賞景色,也站起身,頗為關切的看了一眼坐回桌邊的李寒香,便走到二姐身邊,跟郭襄一塊兒指點評論腳下的江山風景。

    燃情自從說出被扔下崖的糗事,心中如是解脫,渾身輕鬆靈盈,坐在桌邊甚是安樂,見到李寒香被師兄扶著坐回,面色蒼白,不由關切,欲要相問,卻羞澀難言,唯有長宣一聲佛號,坐著一動不動。

    李寒香坐在桌邊,看著郭襄郭破虜姐弟指點江山,神采飛揚,不由既佩且羨,拂去師兄仍扶著自己的大手,輕歎道:“師妹我真是沒用,就站不得高處。”

    許一鷗看到郭襄臨崖而立,無一絲懼色,衣袂飄舞中,秀美的臉龐,顧盼神飛,他能感覺出她苗條嬌小的身軀中,包裹著一顆比常人還要大的心,心中不由升起幾分自慚形穢之感。

    再看身旁一向堅強冷靜的師妹,此時卻宛如嬌弱女子,忍不住憐愛盈懷,俊逸的臉上泛起溫柔輕笑:“師妹不須妄自菲薄,像郭二小姐那般膽大的又有幾人?”

    李寒香也不由輕輕淡笑。

    沒看多許,郭破虜便感覺實在太冷,建議二姐回去,郭襄看他面色泛白,便點頭同意。

    “李姐姐,站在太高的地方你會感覺不適麼?”郭襄坐回燃情與弟弟的中間,看李寒香的臉色仍未盡複,不由關切的問。

    “嗯,站在太高的地方,我會感覺頭暈。”李寒香接過燃情低頭遞過來的茶盞,點了點頭。

    此時燃情已經自寺內取來一壺茶。

    郭襄雙手接過燃情遞來的茶,輕聲笑道:“可小妹怎麼一站在高處,便心中舒暢,豪氣滿懷?燃情,你呢?”

    燃情忙合什低頭,“小僧站在高處,便會害怕。”

    郭襄如水的目光瞄向許一鷗,他忙點點頭:“在下也會害怕。”

    郭襄輕輕一笑,轉向燃情,笑道:“那燃情被人從這兒扔下去,豈不是嚇壞了?!”

    燃情憨厚的臉上紅了一紅,眼睛微垂,注視青瓷茶盞:“佛祖平靜我心,……蕭居士神通廣大,自不會加害小僧。”

    李寒香瞥了他一眼,仍是淡淡的表情,“當時你可是威風得緊,哪有一絲害怕?!”話中帶著幾分譏諷之意。

    她想到當時自己生出的敬仰之情,便忍不住暗暗惱怒,被人耍弄,對她一向冷靜周密之人,分外刻骨。

    許一鷗看著燃情受窘,頗有不忍,忙笑道:“蕭大哥把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扔下去,卻絲毫不損,功力實在無法想像!”

    眾人默然,隨後又齊齊望向燃情。

    這聽來確實有些不可思議,這麼高這麼遠的距離,人影都看不見,又怎能控制力量?聽起來實在荒誕不經。

    盯著茶盞看的燃情聽不見聲音,抬頭一看,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忙慌亂的低下頭。

    “真是蕭大哥從這裏把你扔下去的?”許一鷗慢慢問道,他雖對蕭月生崇拜萬分,但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燃情這才明白眾人在懷疑自己的話,忙大宣一聲佛號,如銅鐘大呂,在眾人耳邊炸響,震得體內氣血翻騰。

    郭襄只覺頭上傳來一股清涼氣流,自百會湧入全身,本是翻湧的血氣立刻平靜下來,這股清流在體內不停流轉,所過之處,舒爽異常。

    她不禁望瞭望燃情小和尚,頭上大姐所送玉簪有護體之能,如果對自己沒有威脅,玉簪並不會發揮作用,可見剛才燃情的一吼,大有傷害力,她終於知曉許一鷗剛才為何那麼急的拒絕與他動手了,這般功力,確實沒有動手的必要。

    好在這一聲佛號只是燃情心急之下所宣,並無傷人之意,他功力陡然增強,做不到控制自如,功力外溢,自然聲音有些過大。

    “燃情果然功力不凡!”郭襄笑眯眯的誇獎,帶著探詢的目光將燃情看個不停。

    “啊啊……,小僧不是故意的!……請諸位千萬不要介意!”

    燃情忙不迭的起身合什道歉,心下頗為惶恐,看到松針簌簌而落,便知剛才那一聲佛號的威力。

    李寒香三人紛紛籲了一口氣,停止調息運氣,睜開眼睛。

    許一鷗俊逸的臉上頗有失落之色,歎息一聲:“燃情的功力,唉——,……在下是望塵莫及呀!”

    燃情忙雙掌合什道:“許大哥,小僧的功力做不得准的,全是拜蕭居士所賜,實非小僧真實本領。”

    李寒香卻看向郭襄,笑道:“郭襄妹妹原來功力竟然這般高明,卻是姐姐我看走眼了!”

    郭襄聽到燃情的話,微微皺眉,又聽到姐夫的名字,真是無處不在呀!聽到李寒香的話,眯著眼笑道:“李姐姐,小妹也是做不得准的,只是帶著護身之物,能不受聲音襲擾罷了。”

    “哦——?”李寒香點點頭,卻未再問,轉過頭對燃情瞥了瞥:“你說你的功力是蕭大哥所賜?怎麼回事?”

    許一鷗本是好奇郭襄有什麼護身之物,卻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只是不時偷瞥兩眼,聽到師妹的問話,又忙盯著燃情看。

    燃情被幾人盯得發慌,嗑嗑巴巴的將事情的經過講敘了一遍,八思巴如何喊話,蕭居士如何對自己說,做了些什麼,感覺如何,事無巨細,無一遺漏的說出。

    眾人聽完,表情各異。

    許一鷗用羡慕的眼光看燃情,歎氣道:“燃情你的運氣可真好,蕭大哥也真是慷慨之人,一出手,就將你變成了一個絕頂高手,唉!人與人真是沒辦法去比呀!”

    燃情倒沒感覺太過幸福,他除了不久前的八思巴,從未與外人交過手,平時練武,開始是為了與山中猿猴玩耍,後來便成了習慣,也不知武功高了有什麼用,反正山中只有自己與師父兩個人,武功高與低,區別倒不大。

    默默坐著的郭破虜忽然開口,“許大哥不必羡慕,你的資質這般高,練功快得很,我姐夫的武功也是苦練得來,我們只要不停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趕上我姐夫的。”

    許一鷗一愣,忍不住前傾,隔著石桌,伸手拍了拍郭破虜的肩膀,“好,郭兄弟有這般心胸,實令在下慚愧,不錯,只要我們發奮苦練,不斷精進,總有一天會趕上蕭大哥!”聲音鏗鏘,語氣振奮。

    他臉上忽然出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勃勃英氣,眼神銳利了許多。

    郭襄看著撓頭憨笑的弟弟,心中也是大感自豪,嬌美的臉上如明珠放光,眯眯笑道:“小妹我有個提議。”

    李寒香看著濃眉大眼,稚氣中帶著憨氣的郭破虜,心中慨歎,果然大家子弟,心胸不同凡俗,聞言,澄澈的目光轉向郭襄:“郭襄妹妹有什麼提議?”

    此時輕風微拂,穿過松枝,石桌之上,茶盞中的熱氣一出便散,清香四溢。

    郭襄捋了捋被風吹至鬢旁的長髮,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嫣然之姿,令許一鷗忙轉過眼去不敢再看。

    她撫著桌上的翠綠竹棒漫聲而道:“我姐夫他每年都要過來下棋,我們何不學他一般,每年都在此一聚,彼此切磋武功,互相激勵?”

    眾人一怔,頗感意外。

    隨即李寒香撫掌而歎,“絕妙的主意!只是一味的埋頭苦練,極易陷入死胡同,影響進境,我們大家彼此切磋,最好不過!”

    眾人皆是明白這個道理,大為贊同,於是,便定下每年的正月二十,眾人齊聚天目之巔,相互切磋精研武功。

    他們沒有料到,便是這麼一個看似心血來潮的提議,對他們日後的一生有何等影響。

    “不知如今的靈鷲宮宮主是何人?”

    一燈大師聲音柔和,放下合什的雙掌,自佛像方向轉過頭來,寧靜祥和的目光望向把玩著茶盞的蕭月生。

    “她麼?”蕭月生將茶盞放下,腦海中出現了謝曉蘭那張帶著淒然笑意的柔美臉龐,微微一歎,“她叫謝曉蘭,如今隱居嘉興城,整天躲避著慕容世家的追殺。”

    “謝曉蘭?……慕容世家?”一燈大師長垂的白眉動了一動,“慕容世家在追殺她?”

    蕭月生微微點頭,看了一燈大師一眼,“據蕭某所知,大理段氏與靈鷲宮世家相交,淵源極深,大師對如今的靈鷲宮竟一無所知麼?”

    他話中隱隱帶著幾分責問之意,想到這些年謝曉蘭一個弱女子,東躲西藏的躲避慕容世家與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追殺,語氣不自覺的有些重,段譽與虛竹乃結交兄弟,段氏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觀!

    一燈大師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段家與靈鷲宮本是莫逆之交,只可惜……”

    他頓了頓,“可惜先帝爺與靈鷲宮宮主……情海生波,……與靈鷲宮便甚少往來!唉,……憎怨會,愛別離,眾生之苦,何得解脫!阿彌陀佛——!”說罷雙手合什,滿臉悲憫之色。

    蕭月生瞄了瞄一燈大眼的面容,雖是鬚眉皆白,卻面如嬰童,修眉朗目,俊朗之氣隱隱透出,便可知段氏一脈的男人們為何總與情字糾纏不休了。

    “原來如此,蕭某多有不敬,大師勿怪!”蕭月生執壺幫他將茶水續滿,有其父必有其子,段譽當年沒少惹風流情債,他的兒子,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一燈大師微微一笑,祥和之氣滿殿,“老衲是出家之人,俗世恩怨,業已無關己身,靈鷲宮就拜託蕭居士多多照顧!……老衲在此拜謝了——!”說著,便合什一禮。

    蕭月生一愣,茶壺在空中滯了滯,面帶苦笑,“大師何出此言,怎將小子攪入其中?”

    一燈大師呵呵一笑,與燭明大師對視一眼,“燭明大師曾多次在老衲面前誇蕭居士古道熱腸,俠義胸懷,這等不平之事,自然會出手相助,倒是老衲多言了——!”

    蕭月生苦笑,掃了兩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一眼,將剛斟上的滾熱茶水一飲而盡!

    “李姐姐先與我弟弟比上一場如何?”郭襄笑眯眯的看著李寒香,語氣中頗為期待。

    李寒香淡淡一笑,“有何不可!”將腰間長劍拿到手中,盈盈起身,走到了桌旁空曠之地。

    郭破虜頗有猶豫,讓他與一個女子比試,他感覺有些彆扭,不由望瞭望二姐,輕聲問:“二姐,我與許大哥比試,不行麼?”

    郭襄秀氣的眼睛微微一瞪,“你能打得過許大哥麼?”

    在郭襄認為,許一鷗是李寒香的師兄,又是男子,應該武功強過他的師妹李寒香,自己弟弟遠遠不是對手,還是找個弱一些的,免得弟弟太受打擊。

    許一鷗聽得兩人的低語,迅速看了一眼自己師妹,看到她靜靜站在場中,衣裾隨風款款而動,玉面淡然,雙眸平靜,不由籲了口氣。

    心中自然慚愧得很,郭二小姐可能遠沒想到,自己這個大師兄的武功比起師妹來,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郭破虜不作聲,他知道自己比二姐的武功差得多,與許大哥比試,定是有敗無勝之局,只好怏怏的起身。

    “破虜,打起精神,好好比,給!”郭襄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用竹棒敲了他一記,再遞到他手中。

    郭破虜被敲得吸了兩口寒氣,忙接過竹棒,加快步子走到靜靜而立的李寒香身前。

    對於李寒香淡定溫香、飄然出塵的氣質,郭破虜毫無所覺,只是緊緊握著竹棒,眼睛不住打量她的雙臂與手腕。

    “郭公子,請!”李寒香澄澈的目光鎖住郭破虜的大眼,淡淡說道,手中寒光一閃,長劍出鞘,橫至胸前。長劍在陽光照射下,冷氣森森,寒芒隱隱。

    郭破虜眼神不由一注,大眼一睜,歎道:“好劍!”

    李寒香臉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

    這柄劍雖然比不上她師兄的那把秋瑩,卻已是難得的寶劍,是她師父慈風上人早年行走武林時所用之劍,不傳大弟子許一鷗,卻傳給了她,可見對她的寵愛。

    李寒香目光注視郭破虜手中竹棒,有些遲疑,“郭公子,我的長劍甚利,你的竹棒恐怕……”

    郭破虜忙擺了擺左手,憨笑道:“不怕不怕,我二姐的這枝竹棒也不是凡物,極為堅硬,我家中的寶劍都奈何它不得!”

    李寒香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長劍一挽,寒光一閃,便直刺而至。

    郭破虜竹棒輕敲,棒劍相擊,發出“鏘”的一聲,如金鐵交鳴。

    李寒香只覺一股大力自劍上傳來,竟有劍欲脫手之感,不由輕敵之心頓去,運足功力禦劍而出。

    郭破虜所修內功心法是九陰真經,比當年他父親郭靖所學高明百倍,再加上他堅毅純樸,勤修苦練,內功已然極為深厚,只是他拙於招式,每次與兩位姐姐比試,都是灰頭土臉,弄得信心不強。

    李寒香所施劍法乃慈風上人所傳慈悲劍,劍意祥和,普度眾生,殺招之下,必留餘地,予人放下屠刀的機會,這套劍法與人切磋之用,最佳不過。

    只見白影飄動,寒光閃閃,劍意綿綿,將郭破虜全身罩在其中,只是每至要穴之處,皆偏開一寸,躲開要害。

    郭破虜被李寒香圍在場中,腳步不動,只是拿著一支竹棒東敲西敲,本是嫺靜的招式在他使來便顯得笨拙難看。

    但他雖然招式不精,卻勝在棒法精妙,乃是黃蓉根據打狗棒法與落英神劍融合而成,即使他沒有使用招式的天分,也足以應付李寒香這套毫無殺意的慈悲劍。

    郭襄三人坐在石桌旁,認真觀摩兩人的招式。

    許一鷗心下讚歎,師妹的劍法固然使得極精純,但沒想到郭兄弟看似粗豪,使起小巧的棒法來,竟是這般厲害。雖然姿勢不甚悅目,但威力極大,防禦嚴謹,換作自己,恐怕也是無可奈何。

    郭襄卻看得直皺眉,自己弟弟的招式用得實在差極,換作自己,如今早已將李寒香的長劍敲下。

    身形飄飄,似在隨風而動的李寒香心中微急,自己縱然長劍如暴風驟雨,卻無法攻破郭破虜看似拙陋的竹棒,每一劍都被竹棒敲退,手臂微麻。

    她索性棄慈悲劍不用,施展了伏魔劍。

    對窮兇極惡,怙惡不悛之人,慈悲劍無用,自然要降妖伏魔,要仿那羅刹之行,以殺止殺,為世人除害。

    伏魔劍出,劍上寒芒更盛,森森的冷氣不停的侵襲郭破虜的身體,此乃殺氣之威。

    此時李寒香粉面沉凝,如披冰雪,肅殺之氣即使是遠處的郭襄三人亦能清晰感覺。

    許一鷗坐直身體,心中微微沉重,這套伏魔劍法殺意太強,出劍不留手,極易傷人。

    這套劍法園中唯有師妹被允許使用對敵,其餘之人,包括自己,也只是得傳,獨自修練,非要緊要關頭,嚴禁使用,因為功力不足以控制這套劍法的殺氣,即使留情也不可能。

    伏魔劍與慈悲劍迥然不同,招式簡潔迅速,疾如鬼魅,快似閃電,詭異難測。

    兩劍刺出,皆被郭破虜躲開,他的招式不行,但輕功高絕,九陰真經輕功法門遠超世俗。

    郭破虜從未見過這等寒氣逼人的劍法,不敢直掠其鋒,便一門心思躲閃,李寒香倒也奈何他不得。

    “師妹,算了,住手吧!”許一鷗看兩人一擊一閃,繞著場中轉圈,根本誰也奈何不了誰,便出言打斷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幹耗。

    李寒香臉似寒霜,冷冷盯著嚴陣以待的郭破虜,久久不動。

    “師妹——!”許一鷗又招呼一聲。

    “好吧!”李寒香將長劍自胸前緩緩歸鞘,面色亦慢慢解凍。

    伏魔劍的殺氣太強,不自覺的會影響施招者的心境,引起嗜殺之念,還劍之後,李寒香心中的肅殺之意如潮水般退去。

    “郭公子,佩服!”回復了淡定之姿的李寒香微微一笑。

    “承讓!”郭破虜心有餘悸,被她剛才冷面森森的模樣嚇得不輕,忙拱了拱手,轉身提著竹棒回到石桌旁。

    郭襄一手接過竹棒,一手遞去熱茶,秀美的臉上不悲不喜,無甚特別的表情,令郭破虜看得惴惴不安。

    “李姐姐好強的劍法!”郭襄又拿起一杯熱茶遞至剛坐下來的李寒香身前,臉上掛上了幾分笑意。

    李寒香喘息微粗,清雅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綻放嬌豔之姿。

    她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呼著熱氣,“你弟弟的招式極為精妙,只是他好像未能發揮出來,否則我早就敗下陣來。”

    郭襄微笑,橫了正捧著茶喝得爽快的弟弟一眼,“他就像頭蠻牛,只有力氣,不會使巧勁。”

    李寒香急忙將嘴中茶水咽下,差點嗆著自己,郭襄的話,讓她大感生動準確,心有戚戚焉。

    “燃情,來來,我們倆比試比試!”郭襄扯了扯燃情的僧袍,笑道:“我想看看,我姐夫造就的高手倒底是什麼樣子!”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39:43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章 落崖

    燃情頭搖得像撥浪鼓,兩手亦是急擺,口中急急忙忙說道:“不行不行,我不跟你比試!”

    “哦——?”郭襄秀美的臉上爬上了幾分薄怒,卻讓旁邊的許一鷗心頭一跳,血流加速。

    “莫不是嫌小女子武功低微,不入燃情神僧的法眼呐?”她雙眸微斜,明珠光輝般的目光籠罩著焦急的燃情。

    “不是不是!”燃情兩手擺動得更快,掌影重重,想看又不敢看她,囁囁道:“小僧如今功力還不能收放自如,實在不能跟人動手,萬一……”

    “萬一什麼?”李寒香看這個小和尚被郭襄逼得狼狽不堪,甚感好笑,不由帶著笑意問道。

    “萬一……”燃情雙掌合什,低著頭,眼睛上翻,偷偷看那個似全身發光的女子,觸到那柔和晶瑩的目光,忙受驚似的收回目光,盯著自己手指,結結巴巴的說道:“萬一小僧失手,傷了郭……郭姐姐,蕭居士定不會饒了小僧!”

    郭襄明眸一睜,瞪了燃情一眼,嬌笑道:“你這和尚,這般瞧不起人,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我傷了!”

    “小僧不敢,小僧不敢!”燃情低著頭,擺著手,如避蛇蠍,聲音中滿是惶恐。

    郭襄提起竹棒,一手攥住燃情寬大的衣袖,連拉帶拖,把他從石墩上拽了出來。

    眾人皆是呵呵笑的看著燃情愁眉苦臉的模樣,感覺這個小和尚甚是可愛,實在不解為何怕成那個樣子,他們對蕭月生的整人手法,尚未見識,自然不知輕重。

    燃情被郭襄一拉寬袖,身體不由自主的隨之而走,不知不覺的隨她到了空曠場中。

    “和尚,你僅管動手便是,我身上有護身之物,喏,你摸摸。”因為燃情是個和尚,郭襄也不避嫌,將他的大手按到自己肩頭。

    “啊!”燃情迷迷糊糊之際,忽覺手掌一疼,立刻清醒不少。

    “咯咯,見識了麼?”郭襄咯咯一笑,帶著幾分頑皮笑容。

    許一鷗坐在石桌旁,大歎場中之人為何不是自己,那豈不是幸福的要飛到天上了。

    燃情手掌放至眼前,見到掌上幾個針狀細印,頗有不解,抬頭望她,見到她燦爛的笑容,忙又將頭低下。

    郭襄看到這個小和尚這般害羞,頗覺可愛,笑眯眯的說道:“和尚,我身上穿著我娘的金絲軟蝟甲,你要是拍到我身上,可要倒大黴的!”

    “哦——”燃情低低回答一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嘻嘻,還有,你輕輕打我一掌,別用內力。”她帶著吩咐的語氣對低著頭的燃情說道。

    “不打。”燃情搖了搖頭。

    “你這和尚真不爽利,快些,別用內力,又打不疼我,快點兒!”郭襄倒是先拍了燃情一掌在他肩頭。

    燃情無奈,舉著手掌,往她苗條的嬌軀上瞄了又瞄,手掌遲遲不敢落下,看她苗條纖弱的身體,深怕自己一掌下去便將她打傷。

    郭襄頗為不耐,舉起自己的玉臂,伸到燃情面前,“喏,打我胳膊一下。”

    燃情也覺自己太過優柔,便狠下心來,輕飄飄一掌拍去。

    他落掌之際,拼命放輕,唯恐真的打疼了她,卻忽然發覺一股巨力自手間傳來,接著自己內力頓失,眼前的郭襄身影不斷向遠處退去,隨即身體一震,屁股一疼,倒在了地上。

    浩如江河的內力這時才恢復流轉,馬上消去了疼痛。

    燃情茫然的睜著眼睛四處觀望,才發覺自己是坐在地上。

    郭襄彎著身軀,咯咯嬌笑不止,如花枝亂顫,清脆的聲音發同早晨松林間的鳥鳴,聽著舒服到心底,燃情不由有些迷醉。

    許一鷗與李寒香頗有些驚奇與好笑的看著兩人,而郭破虜則大眼中泛著同情之色,這一招,自己已經受害過多次,實在是防不勝防,一旦碰到她,不知道哪次便會將自己擊飛。

    郭襄歡笑了一通,走到燃情身邊,伸出白潔的小手,要拉他起身。

    燃情忙一躍而起,有些遲疑的問:“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郭襄笑眯眯的看著他,昂著頭笑道:“這便是我第二件護身之物,如何,滋味尚好麼?”

    燃情撓了撓頭,感覺自己腦袋有些迷糊,實在難以理解,為何自己雄厚難測的內力竟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這次和尚你還怕傷到我嗎?”郭襄得意的笑問,素手輕扶了扶頭上的玉簪。

    燃情搖搖頭,仍在細思剛才的感覺,想一探究竟。

    “那好,我們便開始比試吧,讓我看看,我姐夫到底把你變得有多厲害!”郭襄一提翠綠竹棒,敲向燃情雙掌。

    黃蓉雖是自創的棒法,便也跳脫不出打狗棒法的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再加之落英神劍的招式,使棒亦可當劍使。

    同一套棒法,郭襄施展起來與郭破虜有天地之別,李寒香只覺郭襄身形嫻雅,鵝黃衣衫,翠綠竹棒,瑩白小手,相互映襯,頗為動人,而翠綠的竹棒輕盈簡單,往往只覺是輕描淡寫的一棒,便是精妙異常。

    李寒香自忖,如將燃情換作自己,實在接不了幾招,郭大俠夫婦果然不愧武功與五絕並肩的絕代高手,所用招式之精妙,實非自己師門能敵。

    而許一鷗卻看得賞心悅目,眼睛渾不在竹棒之上,一直盯著使棒之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莫不令他心曠神怡,這並非是什麼喜歡,而是男人的愛美之心罷了,他對自己這般說。

    郭襄招式精妙,如是施展劍法,早已令燃情敗下陣來,但她使的是竹棒,燃情功力深厚,對竹棒並不害怕,雖然敲在身上,疼痛一些再所難免,但要害之處,卻在一雙鐵掌保護之下。

    他很小的時候便與蕭月生所養的一雙白鶴玩耍,常受鶴啄之苦,那只雄鶴尚還溫厚,但雌鶴卻是刁蠻得很,經常主動招惹燃情,她的長嘴啄人之時,快愈電光,幾乎是肉眼難見,燃情直到現在,仍是無法避開鶴啄。

    但長久努力,閃避之法卻不覺提高。

    郭襄的竹棒雖然精妙,但速度比起鶴啄,差得太遠,燃情能夠從容接下,偶爾遇到精妙難測之招,他便拼著挨上一棒,有雄厚之極的內力護體,疼痛卻也有限得很。

    郭襄身形飄動,竹棒越來越快,已見漫天的竹影將燃情籠罩,而燃情出手這麼長時間,由開始的束手束腳,漸漸放開手腳,發覺自己雄厚的內力打到竹棒之上,並未如想像般的將其擊飛,反而竹棒上傳來一股反彈之力,令自己內力翻湧,頗為難受。

    燃情實未想到,這位郭姐姐的內力竟是這般怪異,令自己吃盡了苦頭,於是放下心來,手腳也放開約束,雙掌如斧如椽,掌掌俱帶龍象之力,模仿起了八思巴出掌之法。

    郭襄亦能感覺到棒上傳來的雄厚內力,只是每當這股內力進入自己體內,頭上玉簪便傳入一股清流,清流過處,燃情內力如冰雪遇熱火,消融無蹤,這股清流變成了自己內力一般,在體內繼續流轉,越積越多,燃情的內力便越發顯得毫無威脅。

    而燃情亦不知不覺的將內力提升,漸漸由兩成功力變成了六成,兩人激鬥正酣,不知不覺便靠近了石桌旁。

    郭襄衣衫不驚,不遠處的李寒香三人卻覺著燃情的掌風驚人,渾身衣衫飛舞,如同置身於狂風之中,崖邊的青松亦不斷舞動,松針剛一落下,便被卷至崖外,消失不見。

    李寒香與許一鷗對視一眼,皆是驚駭不已,這兩人功力實在太過驚人,如斯內力,實是匪夷所思,自己與燃情的差距,更是天壤與雲泥。

    “二姐,……”郭破虜開口招呼,聲音剛離開嘴,便被風吹走,“停手吧,二姐……”他微微運氣,凝聲對靠近崖邊的兩人說道。

    他微微覺得不妥,二姐的功力他清楚,絕對無法抵擋這般強大的內力,只是因為大姐所送的那支玉簪,方能挺住,萬一玉簪失靈,那二姐可就大事不妙。

    聽到郭破虜穩厚的聲音響起,郭襄知道沒有比試下去的必要,唉,這個燃情的內力,實在是不像人能練出來的,也不知道姐夫是如何做到的!

    微微失神間,忽然發覺一隻手掌迎面而來,快如奔雷,她來不及運棒相拒,忙左掌疾揮,迎上對方。

    郭破虜見兩人仍舊纏戰在一處,嘴角動了動,待要再勸,忽然怔住。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自場中悠悠飄起,如一片雲彩被風吹動,迅疾的飄出了山崖之外……

    “一燈大師,如你有暇,還望到觀瀾山莊做客!”蕭月生收起了略帶隨意的表情,向一燈大師鄭重的邀請。

    “呵呵,……”一燈大師看了燭明大師一眼,撫了撫銀白長髯,笑道:“老衲從燭明大師口中得知,蕭居士對門下之人的授學方式獨特得很,專請名士大家前去講學,請老衲前去,不會是居士要讓老衲講經宏法罷?”

    “呵呵,蕭某正有此意!”直接被人折穿了別有用心,蕭月生也頗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大師也正好見見靈鷲宮宮主,了斷一下當年的恩怨。”

    燭明大師此時藹然一笑:“蕭居士拿著老衲的書信,滿天下拐騙名士,你那觀瀾山莊能容下這麼多人?”

    蕭月生眼睛一瞪,“他們只是停留幾日,權當住在客棧幾日罷了,倒是可惜!”

    “咦!”蕭月生忽然皺了皺眉,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毫無所覺,便一拱手:“容蕭某出去一下!”說罷,身影微閃,已然消失在原處。

    “二姐——!”郭破虜震天的吼聲傳至大殿,燭明與一燈大師互視一眼,俱都聽到聲音中的惶急絕望,忙起身奔向青松林山崖邊。

    隨著燃情拋至半空的身體砰然落地,場中狂風消散,眾人才恍然省悟,剛才那飄出崖外的一抹鵝黃,竟是郭襄!!

    “二姐——!!”郭破虜頓覺天地一暗,陡然失去了顏色,不禁惶然大喊。

    這一喊實是他拼盡全身之力,絕望無助的呐喊,九陰內功透體而出,如巨龍怒吼,青松簌簌,群山迴響,他身旁的許一鷗與李寒香俱被震得氣血翻湧,口角微微帶血。

    “二姐——!”郭破虜身如鬼魅,一閃之間便站到崖邊,深不見底的崖下,那抹鵝黃的衣衫在緩緩飄落,迎著刺骨的狂烈罡風,他恍惚間似見到二姐正微笑著對自己揮手。

    “二姐——!”郭破虜心膽俱裂,身體一飄,便要騰身而下。

    身旁忽然有一隻大手猛的將他拉住,卻是許一鷗顧不得害怕,跑到崖邊將郭破虜拉住。

    “讓開!”郭破虜眉發皆豎,目射神光,剛猛逼人,輕輕一抖,許一鷗便如飛鳶一般騰空而起,跌至已經昏迷的燃情身旁,跟著昏迷過去。

    “郭公子!”郭破虜甩開許一鷗,正待往崖下縱去,身體忽然又被抱住,他大急,欲要運功,忽覺全身被一團柔軟抱住,清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在他一怔間,身體被抱著離地,躍至石桌之旁。

    他轉頭一看,卻是李寒香正從背後抱著自己。

    “讓開,我要救二姐!”郭破虜顧不得身體柔軟的舒適感覺,輕輕一掙,急急說道。

    “不行!”李寒香將他抱得更緊,玉臂將他的胳膊一起繞住,柔軟的胸脯抵在他的後背。

    “讓開——!”郭破虜大怒,救二姐之念令他急躁異常,渾厚的功力透體而出,自背部擊至李寒香。

    “撲!”郭破虜只覺背部一熱,如被澆上一杯熱水,纏繞著自己的細細手臂卻纏得更緊幾分。

    卻是李寒香受郭破虜一擊,受創甚重,噴出一口熱血,但她卻知如果自己放手,這個男子便會隨他二姐一起葬身崖底,自己絕不袖手不管,縱然自己受傷,也再所不惜。

    “郭公子,沒用的,你救不了你二姐的!”李寒香沙啞的嗓音用力喊道,玉臂將他抱得更緊。

    郭破虜此時暴怒異常,滿腦子皆是二姐揮手微笑的面龐。

    “讓開!!”他雖然狂怒,卻仍能克制不傷女人,兩手一翻,扣住李寒香握在一起的玉掌,手指按住她的脈門,微微用力。

    腕間脈門被制,縱有天大的神通,也無法提運內力,李寒香內力盡失,完全靠身體的力氣抱緊郭破虜,她纖纖女質,又如何是郭破虜的對手,兩臂瞬即被震開。

    她心中大急,知道一旦讓他脫身,唯有粉身碎骨的下場,顧不得別的,玉腿疾出,踢至他的環跳。

    郭破虜神智不清,如何能想到,冷不防之下,腿間一軟,跌倒在地。

    李寒香縱身撲到他身上,在上面壓住他,不讓他起身,而郭破虜急著要起身,便開始扭動起來。

    兩人正在糾纏間,燭明與一燈大師到了石桌旁。

    看到兩人倒在一起,手腳交纏,甚是不堪,兩位老和尚彼此對視,雙手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一燈大師一轉眼,看到松林旁躺著兩人,忙一拉燭明大師,指了指那邊。

    “大師快救我二姐!”郭破虜怔然間忽然醒過神來,惶急的向兩人求救。

    “襄兒怎麼了?”一燈忙問。

    他這次去襄陽城郭府之時,恰好郭襄兩姐弟要去嘉興觀瀾山莊,黃蓉不放心他們兩人獨自上路,正逢一燈大師要去臨安城,便托他代為照顧兩個子女。

    一路上郭襄古靈精怪,郭破虜木訥老實,都令一燈大師喜愛異常,見到郭破虜惶然的神情,一燈大師也覺事情嚴重,破虜氣質極肖郭靖,一向鎮定愈恒。

    “二姐她……掉下山崖了——!大師快救救二姐吧!”郭破虜摟著李寒香,臉上沾滿松針塵土。

    一燈心頭一跳,縱身來到崖前,身法矯健,渾不似年老之人。

    可罡風狂湧,霧氣迷茫,崖下根本深不見底,唯見一片青色,又哪里有郭襄的身影?

    燭明大師已經探過昏迷的兩人,只是受震太過猛烈,五臟六腑稍稍移位,並無性命之憂,他已喂過兩人丹藥。

    “如何?”燭明大師來至崖前,問正凝神注視的一燈大師。

    一燈大師臉色沉凝,緩緩搖頭,心中絞痛,這般深崖落下,縱然底下是枯枝厚草,也絕無幸理,沒想到秀美可愛的襄兒,卻要葬身在這茫茫山底,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燭明臉色卻仍是輕鬆,輕輕說道:“大師勿要太過擔心,蕭居士已經提前出來,可能已經將郭二小姐救下。”

    一燈緩緩說道:“但願如此吧——!……唉——!”一向平和的聲音帶著蕭索與沉重。

    郭襄一掌出手,方才覺出,這燃情和尚的功力,實在駭人,如千尺瀑布直瀉而下,自己滲雜著玉簪清流的內力,根本抵禦不了這般狂猛無匹的內力,雖是不斷消融著這股沛然巨流,卻仍無法阻擋其沖向體內之勢。

    此時她頭上的玉簪忽然一亮,一股更為龐大的清流注入自己身體,直擊燃情的內力,為卸去內力撞擊之力,郭襄身不由己的被玉簪帶著騰空而起。

    騰空之際,她看到了幾棵華蓋青松,頗肖崖邊那幾棵。

    然後一陣烈風吹來,如鋼刀般鋒利,隨即被玉簪隔絕,溫暖如故。

    她看到了山崖,聽到了郭破虜的吼叫,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向山崖下邊飄落。

    就要死了麼?她自己問自己,心頭卻一片寧靜,周圍的一切變得這麼的安靜,這麼的緩慢……

    沖著來至崖邊,目眥欲裂的弟弟,她微笑著揮了揮手,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她心頭一酸,極是不舍,如果能活著,自己一定不再欺負他了,要待他好一些。

    不知道爹爹媽媽聽到自己的死訊,是否會傷心,其他人是否會傷心,為自己落幾滴淚水。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恐怕為自己傷心的,也沒有幾人吧?!

    不知房內的鸚鵡丁當是否會餓著,沒有自己,爹爹媽媽又那麼忙,它一定要挨餓的。

    南郊的那一群流浪狗兒沒有自己去喂,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唉,可憐的狗狗們,無家可去,無物可食,真是苦命!

    但願爹爹媽媽不要太過傷心,還有大姐與破虜在,他們會好好孝敬爹爹媽媽,讓爹爹媽媽快快忘了自己罷。

    沒有感覺到寒冷,只感覺周圍越來越暗,郭襄不禁感歎,這件鎮神簪果然神妙無比,大姐當初是為保護自己,卻沒想過會最終害了自己吧!

    真羡慕大姐啊——!看著周圍一閃而逝的幽黑山崖,郭襄心中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姐深愛著姐夫,苦苦等了十幾年,女人最美好的時光全是在相思中度過,大姐實在太癡太傻了,花十幾年的時光,卻等一個已經有多個妻子的男人,真的是值得麼?

    現在想來,自己實在是計較得太多了,只要是彼此相愛,管對方有幾個妻子幹嘛,人生苦短,不知何時便會像自己一般死去,如果姐夫不花心,自己的大姐便會終生活在相思中,鬱鬱而終,還不如這般死得痛快!

    唉,活著真是好啊,如果自己能不死,該多有多好哇——!

    她看著周圍已經變得越發幽黑,知道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唉,大姐曾誇說姐夫他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曾使洪師祖與那西毒歐陽鋒死後複生,不知道自己被摔成粉身碎骨,能不能再活回來?

    “啊!”她不由輕叫一聲,感覺身體一疼,似撞到地上,不由自主的驚叫一聲,心中大歎,終於要死了!

    “襄兒,抱緊我!”一道清朗的聲音將她驚醒,她此時正在體會死亡是什麼滋味。

    這是姐夫的聲音!

    她忙轉頭,但周圍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一雙眼睛深邃晶瑩,如兩塊晶瑩的白玉,那眼中的關切,令她心頭一暖。

    她的感覺越發敏銳起來,自己是被姐夫抱在懷中,他溫熱的身體,有力的胳膊,讓自己飄浮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湧動,險死還生,她從未有這一刻覺得生命的美好,就是一向心中厭惡的姐夫,也變得那般動人!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40:04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一章 雙飛

    郭襄感覺自己被溫暖包圍,尚未來得及仔細品味,眨間前,光明大放,已至崖頂。

    燭明一燈兩位大師正站在崖前,話音剛落,眼前黃影一閃,蕭月生抱著郭襄陡然出現。

    “二姐!”仍被壓在地下,仰躺著的郭破虜忽然大喜,喊了出來。

    李寒香條件反射,馬上用力,按緊郭破虜,免得被他逃脫。

    “放開,我二姐回來了!”郭破虜此時完全清醒了過來,看到被李寒香這樣壓倒在地上,頗為生氣,深感窩囊,竟被一個女人制住了!

    李寒香此時聽到燭明大師呵呵的笑聲,方才抬頭望去。

    此時郭襄正緊摟著蕭月生的脖子,身體被他橫抱於胸前。

    李寒香如避蛇蠍,忙從郭破虜身上爬了起來,飄得遠遠的,一身雪白的衣衫被染成彩色,皺皺巴巴,甚為難看,原本素雅的氣質蕩然無存。

    “襄兒,下來罷!”蕭月生對緊摟著自己的郭襄笑道,語氣輕鬆,滿是喜悅。

    郭襄慢慢將胳膊鬆開,站到地上,秀美的臉上,兩團紅暈倍增嬌豔之色,蕭月生仿佛看到了芙兒站在自己面前。

    “二姐!”郭破虜自地上一躍而起,濃眉大眼透著狂喜,撲向郭襄。

    “啊!”他剛想握住二姐的雙手,忽然一股巨力自臂間傳來,身體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

    郭襄雖然站在地上,但心思有些恍惚,郭破虜冒然前去握她的手,鎮神簪自動護體,將他彈開。

    郭破虜的叫聲令郭襄清醒過來,不禁紅暈更甚,“破虜……”

    看到這個弟弟,感覺分外的親切,忙走上前去,將他扶了起來,但看到他渾身髒兮兮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破虜,怎麼將衣服弄得這麼髒?”

    郭破虜拽住郭襄的潔白小手,悄悄的瞥了一眼走到他們身邊的李寒香,呵呵傻笑。

    “郭襄妹妹,還好你沒事!”李寒香聲音雖是平靜,臉上卻蘊滿喜悅,替郭襄高興不已。

    “李姐姐,你的衣服……?”郭襄甩開郭破虜的大手,拉住了李寒香的溫軟玉手,見她身上狼狽髒亂,實在好奇。

    見李寒香臉色微紅,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弟弟,郭襄更是好奇,明亮的雙眸不停的在兩人身上看來看去,似要發現什麼,不知在自己落崖的這段時間,兩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月生此時站在兩位老和尚身旁,一燈大師一臉解脫之色,雙掌合什,“阿彌陀佛,還好蕭居士出手,免除了這遭世間慘事!”

    蕭月生擺了擺手,呵呵笑道:“是這小丫頭命大,如這山崖再矮幾分,蕭某能不能來得及,倒也未知。”

    其實蕭月生雖在寺中與兩人說話,郭襄幾人的情形卻也在他的感應範圍,只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燭明大師亦是高宣佛號,平和的心境微泛波瀾,這次實在驚險,也替自己徒兒慶倖。

    “他們兩個沒什麼事吧?”蕭月生掃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的燃情許一鷗兩人,問燭明大師。

    “許少俠只是被猝然震暈,倒是無妨,燃情雖是重些,也無性命之憂!”燭明大師雖是說得輕鬆,但眉宇間卻隱隱有幾分憂色。

    蕭月生輕輕一笑,鎮神簪豈是易於之物,他回護主人時,往往自動反彈傷害,看郭襄騰空而起的情形,燃情的這一掌,定是威力奇大,方能令鎮神簪利用空間來化解傷害,燃情受到的反彈,必然更強。

    他身形一飄,來至躺著的兩人身前,伸手一探,微微皺眉,燃情的傷勢果然不是燭明大師所說那般輕鬆。

    隨手拍了許一鷗一掌,渡去一道真氣,以加快他的恢復速度。

    轉身蹲在燃情身旁,蕭月生不停摸著自己兩撇小鬍子,兩眼掃視著面色蒼白的小和尚。

    氣脈雖然悠長,卻高高低低,急緩不同,頗為雜亂,可見其內力不穩,口鼻間血絲隱隱,受創不傷,還好燃情當時並未盡全力,留有內力在體,尚能一抗,否則如今恐怕已是人逝體涼了。

    “姐夫,燃情怎樣了?”郭襄低低的嬌語聲響起,秀美的臉上滿是內疚慚愧。

    郭襄與李寒香三人已經站在蕭月生身旁,看著他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大為擔心。

    蕭月生身體未轉,臉也未抬,淡淡說道:“死不了!”

    他心下感歎,雖然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俗,但畢竟還是少女心性,免不了頑皮愛鬧,這次闖得禍實在太大,差點兒令她自己一縷芳魂歸天際,此時想來,他仍是心有餘悸,如自己沒在身邊,她的魂魄恐怕早已呆在鎮神簪中,她與芙兒不愧是親姐妹,闖禍的本領也不相上下。

    郭襄看著姐夫以後腦相對,不禁鼻間一酸。

    想到自己一時鬼迷心竅,非要拉著燃情比試,弄到這般地步,看著躺在地上,一臉蒼白的燃情,她的心皆是歉疚懊惱。

    郭破虜蹲下身來,挨在蕭月生身旁,看了看燃情,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夫,“姐夫,燃情真的不要緊麼?!”

    蕭月生掃了一眼滿是擔心神情的郭破虜,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甚麼要緊,只是內傷重一些,……倒是破虜你剛才真是神勇無雙呐!”

    他對這個小舅子倒是極為喜愛,性子純樸,老實憨厚,雖是聰明不夠,但那是因為他家中的女人太過聰明之故,將他凸顯得有些笨拙,其實並不比一般人差,再說近朱者赤,日夜受母親姐妹的影響,卻也笨不到哪里去。

    郭破虜聽到姐夫的話,不禁呵呵憨笑兩聲,聽到姐夫的稱讚,不由心中興奮難捺,但隨即想到自己最終被一個女人給制住了,不同沮喪,便看了一眼正握著二姐雙手安慰的李寒香。

    她現在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衫,臉上也沾著幾處塵土,雖是擦過,仍未擦拭乾淨,他不由瞪了她一眼。

    恰巧李寒香的目光正向他望來,將他瞪自己的一眼逮個正著,李寒香的反應甚是奇怪,並未如他想像的反瞪過來,反而飛快的避開他的眼神,兩頰微微泛紅。

    郭破虜雖是奇怪,卻並不解風情,奇怪的打量了她嫣紅的面龐兩眼,便又轉過頭來看燃情。

    郭襄雖是心情不佳,但弟弟與李寒香的眉來眼去,她卻瞧得清清楚楚,只是心中擔心燃情的傷勢,無心追根究底。

    蕭月生探手如懷,掏出一隻玉瓶,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碧綠油油,鮮亮可愛,淡淡的清香繚繞不絕。

    李寒香只覺這股香氣恍如實質,自鼻間進入,順勢而下,直入臟腑,在其間穿繞不休,慢慢消失於胸腹間,隨之腑間清虛通透,舒服異常。

    “啊!”許一鷗忽然醒來。

    “師兄!”李寒香忙轉過身來,蹲下來關切的看向他。

    “師妹,郭兄弟呢?”許一鷗有些茫然的望著垂向自己的面孔,張開問道。

    “他沒事!……師兄你覺得哪里不舒服麼?”李寒香飛快的回答,清雅的面龐上露著關切之情,她自小與師兄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自然關心得很。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唉……郭二小姐她……”許一鷗大舒了一口氣,表情卻黯然神傷。

    “許大哥,我沒事!”郭襄也蹲了下來,她只是迷惑為何許大哥也如燃情一般被人打昏。

    許一鷗本是迷茫黯然的眼神陡然一亮,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近在眼前的嬌顏,提著她,結結巴巴的道:“你不是……不是……”

    “許大哥,是姐夫出手救了我二姐,……許大哥,都是我不好,出手莽撞,你好些了麼?”郭破虜也來到了許一鷗的身邊,有些慚愧的說道。

    許一鷗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輕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郭兄弟功力這般深厚,倒是在下慚愧!”

    郭破虜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大是不好意思。

    這時兩位高僧來到許一鷗身前,燭明大師探了一下他的脈門,和藹一笑,示意他已經無事。

    蕭月生走到已經站起的許一鷗面前,笑著道:“這次幸得許兄弟出手相救,否則,我們神勇的郭少俠早已躺在山崖之下了!”

    他將丹紅給燃情服下,輕輕拍了兩掌,元氣至處,將他閉塞的經脈打通,催運丹藥之力迅速化開,便轉過身來看許一鷗。

    許一鷗看了滿臉通紅的郭破虜一眼,笑道:“蕭大哥客氣,這本就是小子應該做的。”

    郭襄瞪了弟弟一眼,心知定是他一時衝動,要跳崖救自己,許大哥阻攔,受到破虜的攻擊,才會受傷。

    再一看身邊的李姐姐,以郭襄的冰雪聰明,又怎能想不到是如何一回事,怪不得她與破虜兩人有些古裏古怪的。

    夕陽在照,紅雲滿天。

    站在這個崖頂,看著天空的桔紅如紅,漫山層林盡染,實是壯觀非常。

    蕭月生一個人站在山崖邊際,松樹之下,撫著身邊的兩隻白鶴,舉目西望,心中竟有幾分蕭索之情,孤獨的心境總是不時襲來。

    他知這是自己逆天救人之後果,借天地之力為己用,對自己身體雖然無損,便心力的損耗,實是巨大,這種無形之力,非是如神氣、元氣、真氣般能夠修練補充,而只能修心養性,緩慢讓其恢復。

    自從自己修道已成,這般紛亂,孤獨寂寞之緒早已無法沾染己身,實乃心的力量足夠強大,能夠抵禦這些負面心緒,如今心力損耗過重,防護之力大減,這些負面心緒便紛至遝來。

    而借觀天地自然,萬物枯榮,會令自己心境不斷提升,是他自己所想到的增強心力之法。

    郭襄低著頭,提著竹棒,緩緩自松林走出。

    她一天之中經歷了大悲大喜,心緒複雜亢奮,在跟燃情道過歉後,便想到山崖邊上吹吹風,將心頭的思緒清理一番,免得繼續困擾自己。

    剛走出松林,她便頓住,看到了姐夫站在崖邊松樹下的身影。

    微風吹動,輕拂起蕭月生的衣袖,他一動不動,站在夕陽的餘輝中,靜靜如一座石像。兩旁各一隻白鶴偎在他身上,微微晃動的松樹華蓋,似在喁喁低語。

    郭襄從未這般仔細的看過自己姐夫,更沒有見過如此安靜如石的姐夫。

    看著姐夫一動不動的背影,陡然間,她鼻際微酸,心中忍不住的難過,卻不知為何如此,只覺著心頭發悶,難受得慌,是以前從未體味過的滋味。

    “襄兒,怎麼出來了?”他忽然轉過頭來,微笑著問道。

    他雖是心境不穩,但功力未損,反而神念鍛煉得越發強橫,郭襄甫一出現,便引起心中警兆,使之從自己心境中醒來。

    郭襄只覺他的臉龐在漫天紅霞的映襯之下,顯得那般陌生與動人,煥發著奪人的神采,心中一慌,忙低下頭,小聲說道:“我想出來看看風景。”

    蕭月生點了點頭,看她被漫天紅霞染紅的小臉嬌美可愛,不由輕笑,招了招手:“那過來吧,跟姐夫一塊兒,欣賞欣賞這壯觀的落日勝景!”

    郭襄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蕭月生溫柔的笑意,不知為何,以前看著討厭的笑容,這時看來,卻是那般溫柔真摯,令人心中溫暖。

    蕭月生將左手那只白鶴輕輕一吸,與他肩膀齊高的白鶴如一只大手托在底下,被放到了另一邊,兩隻白鶴並肩而立,齊齊看著郭襄走過來。

    蕭月生將大手伸出,迎向郭襄,這裏正在崖邊,往前邁一步,便會掉落下去,對郭襄來說,實在有些危險。

    郭襄看了看他的大手,有些羞澀的將白潔小手伸出,遞到他的大手之中,從手上傳來的溫暖與有力令她臉色陀紅,但在這紅霞漫天之下,秀臉本已染上一層釅紅,無法看出她的羞態。

    郭襄是自己的小姨子,是芙兒的妹妹,那便如自己的妹妹一般,蕭月生心中並無雜念,他的心境早已過了那種見了美麗女子便想要占為己有的階段,只是自己的到來,不知道會不會改變她的命運,是否如原來一般孤苦終老。

    他握住郭襄柔軟溫膩的小手,將她苗條的嬌軀拉至自己身邊,看她雙眸中滿是羞色,不由輕笑,右手拍了拍兩隻白鶴,笑道:“松兒鶴兒,快跟我的妹妹打招呼!”

    這兩隻白鶴甚是通靈,聞言輕唳兩聲,清吟婉轉,如在清唱,與在高空直沖雲霄迥然不同。

    這兩隻白鶴遠比一般人還要幸運,遇到了蕭月生,不僅性命得存,還吃了不少靈丹妙藥,天材地寶,雖不能人言,但通靈智慧,實不下於人。

    “姐夫,這兩隻白鶴是你養的麼?”郭襄對動物極其喜歡,家中的那兩隻大雕與她極為親密,見到姐夫身旁這兩隻神駿的白鶴,立刻便喜歡上了,顧不得羞澀,開口相問。

    “嗯,算是吧,他們一直生活在這裏,我只是每年過來時,看看他們。”蕭月生點點頭,右手依次撫著兩隻白鶴頭上的漆黑羽毛。

    郭襄欣喜的看著他們,忽然發覺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並不友好,半眯著眼,斜睨著自己,仿佛如同人眼一般,帶著微微的敵意。

    蕭月生對他們的神情瞭若指掌,見到如此,輕笑道:“他們的戒心極重,平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別去摸他們,他們啄起人來,太過厲害,”

    郭襄欲動的小手忙松下勁來,看到他們尖銳鋒利的長嘴,如同利錐一般,便知他們不是好惹的,只能等日後與他們混熟了,再慢慢接近,對於跟動物的接近之法,郭襄甚為精熟。

    “太陽終於要落山了——!”蕭月生看著西山,長長歎息一聲。

    郭襄轉頭去看,發覺仿佛轉眼之間,半個太陽已經墜入山中,唯余半陽映著天空。

    “襄兒,你知道太陽神的傳說嗎?”兩人默默看著夕陽,蕭月生忽然打破沉靜,出聲問道。

    郭襄看著夕陽搖頭。

    於是蕭月生便說起了西方古希臘神話,只是將名字改了改,阿波羅給改成了阿羅,又帶上幾分東方色彩,還算一個極具想像力的神話。

    待得郭襄聽完時,太陽已經只留一抹在望,天空有些黯淡。

    “咯咯,阿羅現在要回家了!”郭襄看著漸漸消失的太陽,咯咯笑道,捋了捋鬢間發發,轉過頭來看向蕭月生。

    此時崖下一陣烈風順勢湧上,將郭襄吹得黃衫輕舞,鬢髮紛亂。

    蕭月生輕輕一笑,知道她有玉簪護體,不受感覺到寒冷,便伸手幫她將鬢髮捋了捋,未發覺這種動作太過親密,實是因為他有些漫不經心,在自己妻子們身邊養成了習慣。

    郭襄嬌美的臉頰如染胭脂,忙低下頭去,怕姐夫看到自己羞紅的臉。

    “襄兒,想不想騎著白鶴,去天上看看?”蕭月生看到身邊兩隻白鶴偎在一起,懶懶欲睡,便想找點兒事讓他們做。

    郭襄大喜,卻抿嘴淺笑,低聲應好。

    如若換作李寒香,定是忙不迭的推拒,但郭襄膽子極大,能到天空翱翔,實是求之不得。

    “鶴兒,我們到天上玩一會兒!”蕭月生拍了拍身形更加高大的雄鶴,笑著說道。

    白鶴懶懶伸長脖子,斜看了他一眼。

    “快點兒,你這懶傢伙!”蕭月生讀懂他眼中的不情願,不由笑駡。

    白鶴又斜看了一眼秀目圓睜的郭襄,懶懶的撲愣一下翅膀,邁開步伐,一步跨出,便大翅舒展,沖天而起。

    另一隻白鶴松兒也跟著飛起。

    郭襄有些發愣,她雖然看過家中的白雕如何起飛,但這般從容悠雅,卻是前所未見,不由有些讚歎。

    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耳邊傳來自己姐夫清朗的聲音:“我們走罷!”

    她只覺身體騰空而起,眼前白光一閃,已經追上沖天而起的白鶴,穩穩坐到了鶴身之上。

    耳邊兩聲清唳聲響遏雲石,如沒有鎮神簪的保護,恐怕自己這會兒已經昏迷。

    她感覺自己偎在自己姐夫懷中,腰際環著有力的胳膊,兩手捂在自己腹臍,令自己渾身發軟,溫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沒有猛烈的狂風,整個世界變得極為安靜、安全。

    “襄兒,風景如何?”蕭月生的聲音將她自恍惚中驚醒,她慌忙答道:“很好,……很好呀。”

    雙眸往下望去,莽莽群山如披茵草,被一片青綠覆蓋,幾塊巨大岩石孤獨聳立,如同仙人立下的石碑,普度寺仍能見到,只是變得如繡花鞋一般大小,在暮色蒼茫中,顯得靜謐安詳。

    白鶴繞著普度寺飛行,那只雌鶴松兒亦跟在身旁,兩隻白鶴在滿是暮色的天空中翩翩起舞,極是動人。

    繞了兩圈,蕭月生自高空看到郭破虜穿過松林,跑到了石桌旁,便在郭襄紅透的小耳邊笑道:“看來要吃晚膳了,破虜在下面找我們呢!”

    “嗯。”郭襄低低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破虜,我們在這裏!”隨著郭破虜耳邊傳來清朗的聲音,兩隻白鶴斜掠而下,由快至慢,翩翩而至郭破虜身前。

    翅膀帶下的狂風卷起一陣塵土,弄得郭破虜灰頭土臉,被蕭月生摟著飄下的郭襄看得大是解氣。

    蕭月生看著郭破虜咳嗽連連,一陣好笑,狠狠瞪了站在那裏的松兒一眼,長袖一揚,包圍著郭破虜的塵土立刻無影無蹤。

    郭破虜又咳嗽了兩聲,抹了一把自己沾滿塵土的臉,瞪大眼睛看著兩人,“姐夫,二姐,你們剛才是乘鶴到天上了麼?”

    這時郭襄已經慌忙離開蕭月生的身體,秀美的臉上如塗胭脂,瞪了他一眼道:“是啊,剛飛上去,你便來了!”

    她看著弟弟亂七八糟的臉,大感好笑,自袖中抽出雪白絲帕遞了過去。

    郭破虜憨笑著接過絲帕,隨便在臉上抹了抹,遞還給她,嘴中說道:“燭明大師讓我來招呼你們進膳。”

    郭襄接過絲帕,走到郭破虜跟前,按住他的肩膀,細細擦淨他的臉龐,嘴中嗔道:“你總這麼髒兮兮的,小心討不著媳婦!”

    郭破虜矮著身子,任由二姐擺弄,蠻不在乎的咧嘴一笑。

    看著這姐弟二人,蕭月生不由微笑,大感溫馨。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41:13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二章 並騎

    觀瀾山莊後院

    天色已晚,漆黑夜空中繁星閃爍,後院瑩光籠罩,綠草如茵,桃樹婆娑。

    完顏萍諸女圍坐在石桌之旁,素玉小手各握著一把製作精良的紙牌,一邊優雅的甩著紙牌,櫻唇檀口開合,鶯聲燕語陣陣。

    “我看大哥這次真的生氣了,晚上都不回來!”完顏萍將紙牌扣到桌上,有些索然,不想再玩。

    “不會罷?”小鳳也將紙牌扣回桌上,伸手將另一桌上的幾隻碧綠玉杯遞給眾女,杯中的飲料在玉杯中泛著清綠漣漪,散發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小鳳接過玉杯,苦笑道:“公子爺剛才傳訊,說他今天遇到了襄兒與破虜,要帶著他們兩人慢慢走回來。”

    “啊——!”

    坐在小星身邊的小月不由吐了吐舌頭輕呼,“那他們豈不是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郭芙輕撫著小紅兔赤霞,日益嬌豔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這准是襄兒出的鬼主意,……他們兩個一直羡慕爹娘年輕時,能在武林中自由闖蕩,這次遇到大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完顏萍搖了搖頭,放下玉杯,深深歎息一聲:“這不關襄兒的事,如果大哥想回家,眨眼間便能回來,往年他去普度寺時,都是每天傍晚回來,早晨再去,從未不回來過。”

    眾女默然,確實如此,憑蕭月生的本領,普度寺與觀瀾山莊之間的距離,無異於前院後院,瞬間可至。

    小玉輕輕晃動著杯中的剔透液體,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小玉姐,大哥是不是真生氣了?”小星不復白天時冷若冰霜的而已,雙眸瑩光閃爍,如同天上繁星,見到最足智多謀的小玉姐這個表情,便知道她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

    小玉自沉思中醒過來,見眾人全望著自己,不由摸了摸自己芙蓉玉臉,感覺莫名其妙。

    “小玉,你說你家公子爺到底怎麼回事?”完顏萍見她茫然的眼神,知道剛才她太過聚精會神,沒有聽到小星的問話。

    “夫人……完顏姐姐,小玉在想,自從公子爺出手救謝姐姐之後,雖然行為如常,但我能感覺出公子爺有些反常,我想,可能是因為公子爺耗力太大,心緒更為敏感,而謝姐姐與程陸兩位姐姐同時離開,對他影響更大,因此才想出去調適一下吧!”

    小玉一口氣將話說完,忙將玉杯端起,仰頸深飲了一大口,樣子頗為豪爽。

    眾女俱都蹙著眉頭,細思小玉的話。

    眾人都深覺其話有理,經歷了那麼一番驚天動地的施法,如果沒有受什麼影響,毫無可能,即使公子爺的功力通神,也無法絲毫不受影響同,而謝曉蘭與程英的告辭,令他當場便發了脾氣,恐怕他也是怕自己留在山莊,難免再發脾氣,便出去調適一番了吧。

    想到如此,完顏萍倒是大舒了一口氣,未知最可怕,一旦想通,便沒有什麼可怕的。

    “還好公子爺沒有回來。”小星輕輕的說道,看大夥望向自己,她忽閃著眼睛說道:“聽到謝姐姐離開嘉興,他又免不了會大發脾氣。”

    小玉微覺內疚,總感覺是自己潛意識中的抵觸之意,將謝姐姐逼走的。

    如今雖有觀瀾山莊的高手暗中保護,卻無法保證她是否再受傷,畢竟想要殺她的人實在不少,在嘉興城內甚少有人敢有異動,一旦出了嘉興城,迎接她的,恐怕就是數不勝數的狙殺了。

    “唉,還是得把謝姐姐勸回來,不然再有意外,以現在公子爺不穩定的心境,一旦雷霆震怒,實在難測會做出什麼事來!”

    小玉有些憂心重重的歎息,對完顏萍說道。

    完顏萍忽然輕笑,摸了一把小玉的芙蓉臉,微笑道:“看把小玉給愁的,……放心吧,以謝姐姐如今的身手,甚少有人能傷到她,……再說,那慕容業不是已經被子明給傷了嗎?在天雷掌下,他自身都難保,哪能有什麼心思去找謝姐姐的麻煩!”

    小月湊在郭芙身邊,輕輕撫摸著赤霞,這時嬌笑道:“你們真是自尋煩惱,有公子爺在,我們何必操心,一切任憑公子爺作主便是了!”

    小鳳捧著玉杯,捂嘴輕笑,“小月真是個懶蟲!不過,……她說得也不是一點兒沒道理!”

    “咯咯,還是小鳳姐姐聰明,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哇!”小月嬉笑著伸出玉臂去摟小鳳。

    “我可沒你皮厚!”小鳳輕輕一閃,躲開了她的胳膊,臉上洋溢著溫柔的笑容。

    小月皺了皺眉頭,嬌哼了一聲,又回過身來撫摸赤霞。

    郭芙看很頗為羡慕,自己與眾人雖然相處得極為融洽,但還未到能肆意打鬧的地步,這是急不來的。

    僅管心中早有準備,可現在的蕭月生仍是非常後悔。

    實在不該跑到臨安城裏來!

    看著郭襄與郭破虜兩人撒著歡兒在臨安城的大街上東跑西跑,蕭月生跟在他們身後,滿是無奈。

    臨安城與襄陽城相比,繁華熱鬧程度,不啻天壤之別,從未見識過夢世繁華的兩個少男少女,又怎能不興奮激動。

    行人如織,遮天蔽日的酒樓旌旗令兩人眼睛發花,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城府,竟然能夠繁華若斯。

    “襄兒,破虜,向右拐!”兩人一時興奮得亂跑,雖把他們的姐夫甩得不見人影,卻總能在每條街道的十字路口,聽到姐夫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在身邊說話。

    這更令兩人肆無忌憚,不必再回頭等姐夫,他總能跟上自己。

    在蕭月生不停指點下,兩人穿過十幾條街道,來到了一家金石坊。

    這一條街道皆是古玩玉器,青石鋪路,整潔異常,也不如別的街市那般熱鬧,往來之屬,皆帶著小心,綾羅綢緞,非富即貴。

    “登雲軒。”郭破虜指著門上的木匾,將上面所刻飄逸灑脫的陽文讀出。匾下雪白絨簾輕垂,極為安靜。

    “這裏可真冷清,看來生意不怎麼樣!”郭破虜轉了轉頭,對身邊的二姐說道。

    郭襄一身素淡白衫,腰間只別著翠綠竹棒,墨綠短劍則掛在郭破虜身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仔細觀看其餘店鋪的情形,發覺外表看去,皆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忽然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在兩人身邊,拍了拍郭破虜的肩膀,笑道:“破虜,今天就教一個道理,永遠不要只看表面,走,進去吧!”

    說罷,掀開絨簾,邁入軒中。

    甫進屋內,一股熱浪便撲面而至,郭襄有鎮神簪護體,清流一轉,體內清涼如故,郭破虜卻只能運轉功力,抵禦這突然的熱氣。

    這是一間只有縱橫七尺左右的小屋,卻是琉璃窗戶,顯得極為敞亮,炭爐在兩角燒得通紅,案幾俱備,幾張滕椅,頗為雍容貴氣,一支梨木櫥架立于南牆,迎著窗戶的光亮,上面幾隻瓷器玉器泛著光芒。

    這與其是金石坊,不如說是一個人的書房,顯得儒雅華貴,毫無銅臭市儈之氣。

    一人坐於主座之上,看到有人進來,忙起身相迎。

    “莊主——!”此人輕呼,卻是一個年紀甚輕的青年,劍眉長須,頗肖蕭月生之風,只是他面容俊逸,卻遠勝蕭月生。

    “登雲,生意如何?”蕭月生笑著扶起他的胳膊,親切的拍了拍,兩人站在一起,身材高矮相差仿佛。

    “托莊主的福,一切如常。”登雲恭敬的回答。

    蕭月生點了點頭,這登雲軒是觀瀾山莊在臨安城的店鋪之一,他將郭襄與郭破虜介紹於他,然後說明了來意,令其準備三匹好馬。

    蕭登雲將三人讓入內室,內室與外屋設計相同,東窗兩旁懸幅,西牆掛畫,南面則是深褐木櫥,室內兩個小廝正在櫥架前擦拭幾件古樸的玉牌與玉雕,蕭月生吩咐一人出去招呼客人,另一人去山莊取別院取三匹駿馬。

    “登雲,最近有何特別情況?”蕭月生坐於主位之上,悠悠的啜著茶茗,隨口問道。

    輕燃的一支熏香令屋內泛著淡淡的清幽之氣,使人聞之心神一振,平和安寧。郭襄與郭破虜坐在蕭月生身旁,好奇的望著蕭登雲。

    “回稟莊主,這一陣子,南山幫越發勢大,臨安城內的地下勢力正逐漸被其吞併,其他幫派已經開始結盟對抗,如果沒有官方的干涉,早晚必有一場大的廝殺。”蕭登雲忙放下茶盞,恭敬的說道。

    “唔,南山幫,……你們不要摻合進去,萬一身不由己,便要做得乾淨,這南山幫這般猖獗,定是朝廷有人支撐,臨安城倒能熱鬧一陣子!”

    蕭月生轉動著茶盞蓋,帶著幾分看好戲的笑容。

    蕭登雲也隨著莊主露出興災樂禍的笑意,他們這些觀瀾山莊之人,性格中不自覺的帶上了蕭月生的烙印,對塵世有一種超然與遊戲的心態。

    身旁的郭襄看著兩人的笑容,總感覺他們的笑容中帶有幾分頑皮。

    “噢,對了,莊主,還有一件事……”蕭登雲忙收起笑容,“就是瑞王爺府上的寒月郡主身患絕症,正在四處求醫,我們觀瀾山莊雖然聲名不顯,但鳳夫人的素手醫仙之名,臨安城內,卻大有人知,屬下認為,王爺定會找上夫人。”

    “絕症?”蕭月生摸了摸自己黑直的兩撇小鬍子,心下沉吟,如是遇到內傷之類,對自己是小菜一碟,揮手間便可保無虞,但遇到身體上的疑難雜症,卻非自己能夠應付,只能交給小鳳。

    “唔,臨安城內的孫家、白家都是杏林絕手,又有朝廷太醫,說不定能夠醫治,喏,這是兩枚返魂丹,以防萬一,呵呵,你跟瑞王府的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

    蕭月生從懷內掏出一隻瓷瓶,甩手扔給了蕭登雲,待其接住藥瓶,小心收入懷中,蕭月生便帶著幾分調侃意味問道。

    蕭登雲一直平靜從容的面龐忽然變得通紅,有些手足無措,呐呐的低語:“還好,還好。”

    “如果那個郡主真沒人醫治得了,你便用返魂丹當聘禮,我就不信,這個瑞王爺女兒的命真比不過一個丫環!”蕭月生呵呵笑道,話中雖有不忿之意,語氣卻帶著玩笑,並無認真的徵兆。

    “多謝莊主成全!……登雲慚愧!”蕭登雲站起身來,躬身向蕭月生行禮,心中大是感激。

    他所看上的女子,是寒月郡主的隨身丫環,美麗異常,兩人雖是兩情相悅,但她的身份是王府中人,本是要隨著郡主陪嫁過去,王爺府又怎能同意他嫁給一個小小的金石商人。

    觀瀾山莊聲名不顯,在嘉興城以外,甚少人知,對於王爺府來說,實是門不當戶不對,即使是一個丫環,也不會輕易答應下嫁。

    這時馬匹已到,蕭月生未理會蕭登雲的挽留,帶著郭襄郭破虜兩人離開了臨安城。

    夕陽之下,餘輝光中,三人縱馬而馳,沿著官道而行,頗為寬敞的大道,只聽急促零亂的馬蹄聲陣陣響起,還好路上行人甚少,毫無所滯。

    三人皆是騎術精絕,英姿颯爽,迎著烈烈的寒風,縱馬狂奔,倒像是有何緊急之事,其實是三人在賽跑。

    蕭月生雖然騎馬時間甚少,但他深通自然之道,感覺敏銳之極,對馬的動作能順勢而動,最大程度的節省馬力。

    郭襄與郭破虜則是家學淵源,郭靖深通騎兵之道,虎父無犬子,郭襄與郭破虜兩人自小便學騎術,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呵呵,痛快,真是痛快!”蕭月生漸漸控制住座下駿馬的速度,揚聲大笑。

    他已經感覺到這匹栗色駿馬氣力快要耗盡,忙放緩速度,令其休息一下。

    身後不遠處兩匹白馬急聿聿沖了上來,馬上的郭襄郭破虜兩人皆是神采飛揚,毫無倦色,聽到蕭月生的笑聲,也跟著大笑起來,雖是銀鈴聲相伴其中,仍不減其中豪氣。

    看到蕭月生緩轡而行,兩人漸漸放慢速度,來到蕭月生兩旁,並駕齊驅,此時已經進入一片山林之道,兩旁頗為陡峭的山坡,坡上松林遍處,將山坡籠罩上一層綠意。

    “姐夫,我們好久沒有這般痛快的跑馬了!”郭破虜濃眉大眼精光四射,打量著兩旁山林,顧盼之間,已隱隱帶著威勢。

    蕭月生亦覺心境開闊,雖說沒有自己施展輕功的極速,但隨著心跳與腳步,用力賓士的感覺與一閃而逝的極速迥然不同,更能惹起心跳加速,血液沸騰,這種感覺,自從修道已成以來,再未能擁有。

    “我聽你大姐說,你們每天都要去城外縱馬賓士,怎會感覺不痛快?”蕭月生慢慢撫摸著濃密馬鬃,轉頭微笑著望向郭破虜。

    “那個啊……每天總是在那裏跑馬,剛開始還好,後來便沒有跑馬的感覺了!”郭破虜一手執韁繩,另一手撓了撓頭,頗感不好意思,只是他也不甚會撒謊,自然將心中感覺說出。

    蕭月生點了點頭,對他的心理頗為理解,再有激情的事情,也熬不過日復一日的重複,沒有刺激,很難興奮起來。

    他再轉頭看了看郭襄,她正忙著捋順被風吹亂的長髮,紛亂的頭髮不時掩住她的面頰,她一隻小手看上去不大夠用。

    只是亂髮紛飛的模樣,卻令郭襄多了幾分嫵媚,蕭月生大手一伸,自然的幫她撥了撥遮在眼前的長髮。

    待看到郭襄低頭呈現羞澀的紅暈,方才驚覺自己動作太過親昵,忙笑道:“你這麼一披散頭髮,還真像你姐姐!”

    郭襄笑了笑,未說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蕭月生手中忽然出現一隻酒葫蘆,兩隻巴掌大小,顏色紫幽,似金非金,令人一望便被其吸引,一看即知非是凡俗之物。

    他將紫金葫蘆遞到郭破虜身前,笑道:“給,破虜,喝口酒暖暖身子!”

    此時郭破虜面色發白,還好有深厚的內功護體,否則實難抵擋這般寒冷的逆風。

    他下意識接過紫金葫蘆,隨即有些遲疑,“姐夫,……我爹爹媽媽不讓我喝酒,說要再等兩年!”

    郭破虜說著這話,大眼睛卻盯著紫金葫蘆不放,恨不能馬上將塞子打開,痛飲一番。

    蕭月生笑駡道:“好小子,在我面前倒裝起了好孩子,你偷偷喝酒的事,你以為沒人知道?!”

    郭破虜嘿嘿笑著撓頭,大感不好意思,眼睛偷偷瞧向對面的二姐,都是二姐帶他出去偷偷喝酒,難不成是二姐告的密?不然,她的臉為何那般紅?

    郭襄雖是嬌思滿懷,卻一直豎著耳朵聽姐夫說話,見郭破虜望向自己,怎能不知弟弟的那點兒小心思?忙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姐夫,擔心他是否知道是自己帶著破虜偷喝酒。

    蕭月生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手中出現了一隻碧玉葫蘆,遞到郭襄面前,“襄兒,這是你姐姐平時喜歡喝的果酒,你嘗嘗。”

    郭襄看那碧玉葫蘆玲瓏精巧,上面還刻著雲紋與竹枝,隱隱可見其中的液體微微晃動,令人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謝謝姐夫!”郭襄接過碧玉葫蘆,觸手溫潤。看到姐夫已經又拿出一隻紫金葫蘆,仰頭痛飲,不覺也雙手放轡,拔開塞子,櫻桃小口與葫蘆口相接,輕輕喝了一口。

    “啊,是溫熱的!”郭襄輕抿了抿紅潤的櫻唇,帶著驚奇的笑意。

    “呵呵,味道如何?”蕭月生笑問,將眼神從她嬌豔的唇上挪開。

    “真好喝,怪不得大姐喜歡!……而且還是溫熱的,怎麼回事?”郭襄轉動著葫蘆,翻來覆去的看個不停,想要一探究竟。

    “真的是溫熱的麼,二姐?”郭破虜大感好奇,自己所喝的酒,雖然濃烈異常,卻極是痛快,但並未感覺溫熱。

    “給我嘗嘗!”他隔著蕭月生伸出另一支胳膊。

    “去去,女孩子喝的東西,你嘗什麼!”郭襄輕輕打了一下他伸過來的大手,粉臉上帶著薄薄的嗔怒。

    郭破虜怏怏的收回胳膊,心下大為不解,今天二姐像變了個人似的,換作以前,早就將葫蘆遞過來,逼著自己也嘗嘗了,撓了撓頭,重新抓起了韁繩,偷偷瞧了二姐一眼,大是迷惑。

    蕭月生極喜看他們姐弟兩人打鬧,他兩世以來,皆是獨生子女,從未嘗過有姐弟的感覺。

    三人各懷心事,此時已進入一片林間,除了輕風穿過樹木的輕嘯聲,唯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顯得靜謐祥和。

    “咯——”忽然一聲長長的打嗝聲在林中響起,驚起一兩隻飛雀。

    蕭月生轉頭一看,不由大感好笑,卻發覺破虜滿臉通紅,雙眼迷離,帶著傻笑,坐在馬背上東搖西晃,似要隨時掉下來。

    蕭月生暗中拍了拍自己的頭,給郭破虜喝的這酒,喝上去爽口,但酒性醇厚,後勁極大,往往醉人於無形。他剛才一出神的功夫,讓破虜有機會喝個過癮,竟然把自己灌醉了。

    郭襄側著嬌軀看了一眼弟弟醉態可掬的模樣,不禁又氣又笑,轉頭問蕭月生:“姐夫,怎麼辦?”

    郭破虜醉成這個樣子,根本無法再騎馬,實在愁人得很。

    蕭月生看郭破虜對著自己傻笑,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拍他的後背,笑道:“好了。”

    郭襄只覺一陣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轉頭看去,卻見弟弟的臉上紅色飛快的褪去,眼神由迷離恍惚變得清亮,已然回復了神智。

    她大感神奇,雙眸不禁望向姐夫。

    蕭月生摸了摸兩撇小鬍子,微笑道:“雕蟲小技,如你懂得心法,也能做到!”

    “咦!”待郭襄要再問,蕭月生忽然驚訝的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南方,轉頭對兩人道:“你們暫且慢慢走,前方有干戈之事,我先行一步!”

    說罷,也不待兩人回答,青影一閃,馬上已是不見人影。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41:42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三章 清雲

    郭襄兩人大感突然,又是好奇之極,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人在動武,踏入武林,終於能夠一睹武林中人的打鬥場面了!兩人帶著激動興奮之意,縱馬前行。

    路邊青松林中,兩人正在激鬥。

    清微劍派掌教張清雲此時玉面煞白,嬌喘吁吁,香汗淋漓,只是心中一股不屈在支撐著苗條的嬌軀,緊握著手中之劍,抵禦對方沉重的巨掌。

    與她對敵之人,是一個半披紅袍,輪廓極深的光頭大和尚,粗壯的身材,雙掌巨大,遠愈常人,手掌與張清雲的長劍相交,發出當當的金鐵交鳴之聲。

    這個紅袍大和尚應屬中年,在如此寒冬,仍赤著半隻胳膊,膚色黃銅,肌肉虯節,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

    苗條的張清雲在他面前,便是嬌弱女子,劍出無功,而在她身後躺在地上的兩位女弟子,本是清秀俊美的玉面,卻赤如紅棗,昏迷不醒。

    這和尚每一掌皆是重愈千鈞,腳下每踏出一步,皆是深平的腳印,張清雲的清靈飄逸之劍,對其完全無法可施,只能苦苦支撐。

    “張掌門,黃泉路上,勿要怪貧僧!”他語音古怪,語速緩慢,卻亮如洪鐘,在山林中回蕩。

    說罷,本是沉凝緩慢的動作忽然間變快,疾如閃電,尚未待張清雲反應過來,一隻巨掌已經印上其高聳的前胸。

    張清雲如布娃娃般被擊得離地而起,飛向遠處,月白道袍飄舞,如一只美麗的蝴蝶在蹁躚起舞。

    僧人錯步上前,砰砰的腳步踏在地上如擂重鼓。

    此時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雙臂一張,將張清雲倒飛下落的嬌軀抄入懷中。

    張清雲的身體柔軟而火熱,蕭月生一觸便知她受創甚重。

    “赫!”一隻手掌出現在蕭月生面前,帶著炎熱的掌風,直奔他胸前的張清雲而來。

    蕭月生輕輕皺眉,腳下一揚,結實雄壯的僧人頓如斷線之風箏,砰然跌出一丈,仰天摔倒在地。

    他未再理會此人,先將張清雲輕輕放下,長衫脫下,墊在雜亂的草地上,再將她溫柔的放躺下,細察其傷勢。

    還好只是火毒入體,在其經脈中肆虐,蕭月生最不怕的便是這種傷勢,當下便送入一股溫潤的內力,將這一股火毒包裹其中,以隔絕其傷害性,再細細蠶食同化。

    放下張清雲,他轉頭去看另外兩女,瞧了一眼,他以前還見過,正是煙雨樓比劍時,跟隨張清雲的兩名弟子,此時秀美的面龐酡紅如胭脂,喘息粗重,豆大的汗珠沾滿前額。

    見兩人躺倒的姿勢極為彆扭,顯然是被人直接擊倒,便擺弄了兩下,讓兩人側身躺正,兩手各探上一人皓腕,傷勢如她們的師傅一般無二,只是時間久一些,火毒在體內肆虐時間不短,將其經脈炙傷,雖無性命之憂,卻也麻煩的很,需要時間靜養,著急不得。

    此時那粗壯的和尚緩緩踏步,每走一步,腳印便深上一分,來到蕭月生面前時,已經深至腳背。

    “吼——!”他一聲怒吼,露於衣外的胳膊忽然間變粗了幾分,頭兩側如有蚯蚓蠕動,漸至脖頸。

    深陷眼眶的大眼變得赤紅,狠狠瞪著抬頭看他的蕭月生,合什的兩掌緩緩分開,掌心變得赤紅如血,熱氣炙人。

    蕭月生一看即知他練的是一種至陽至剛的掌功,只是受自己一腳虛踢仍能爬起來,便令蕭月生頗為贊許,這個番僧倒是個結實之人。

    “和尚,你練這個功夫,可是要短命的!”蕭月生翻了這個面色淩厲的中年和尚一眼,淡淡說道。

    蕭月生左掌輕輕按住張清雲一個弟子的後背,慢慢揉動,中掌處的道袍印著一隻焦黑的掌印,可見這個和尚的掌功兇猛。

    在他輕輕揉動之下,焦黑的道袍之下,原本火紅的掌印慢慢消褪,現出雪白細膩的肌膚。

    “唉,你這個和尚真沒憐花惜玉之心呐!”蕭月生嘖嘖搖頭,帶著頗為遺憾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貧僧勸施主還是莫管閒事為好!”中年和尚一字一字的蹦出,臉上表情甚是誠懇,倒像勸人向善,掌心的血紅正慢慢退去,逐漸變白,與周圍黃銅的皮膚大不相同。

    蕭月生眼睛也未抬,轉身去撫摸張清雲另一個女弟子的後背,嘴中淡淡笑道:“我勸大和尚還是回去念經最好!”

    “放肆!如此便莫怪貧僧手下無情!”掌心已變至發亮的雙掌猛的擊出,身形如矢,沖向蕭月生。

    隨著蕭月生輕揮長袖,向前疾沖的和尚忽然反方向而行,恰如上次,騰身而起,往後跌去。

    “砰!”的一聲,他重重摔倒在地,雖是草地,仍是聲音巨大。

    中年和尚雖是強裝平靜,但微微顫抖的雙手與雙唇,卻露出他忍得頗為痛苦。

    他喘著粗氣,血管賁起,終於蹣跚踉蹌的站起,目光中已無原來的平和,代之是一股不屈與鬥志。

    蕭月生抬頭看了看他沾滿草屑的粗壯身體,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和尚怒氣勃發,自他出道以來,尚未遇到敵手,所遇之人莫不對他客客氣氣,尊為上賓,何曾遇到這般輕視與淡漠。

    他剛要怒斥,卻發覺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飛起,如被雙掌所托,在空中滑行二十多丈,再次重重的跌倒在地,無法運轉功力的軀體受此一跌,如欲散開,疼痛難忍。

    他卻死死咬緊豐厚的雙唇,殷紅的鮮血自唇間流出,一半流入嘴中,一半流至下額,滴於草地上。

    再爬起身來,卻已經離對方很遠,體內的真氣逐漸回復,緩緩流動,那股渾身欲要散開的疼痛也舒緩許多。

    “下次見面,但願我有今天一般好心情。”蕭月生呵呵笑道。

    即使隔著二十多丈遠,中年和尚仍能感覺對方目光森森,直透心底,刺骨的寒意不由自主的自腦後生出。

    他雖然極想爬起身來,鼓足全身功力,奮勇一擊,但身體內的寒意卻將他阻住,自己的武功在此人面前,無異於稚子孩童,實是不堪一擊,自己引以為傲的金鐘罩,沒有了渾厚內力的支撐,再也無法保全自身,如今之計,唯有留得青山在了!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兩句場面話,卻發覺對方早已低下頭去,兩手按在張清雲身上,輕輕撫摸,姿勢甚為曖昧。

    待這和尚轉身踉蹌離開,低著頭的蕭月生微微一笑,一個人的鬥志與勇氣並非無窮盡,當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機會時,便會選擇退縮,這是人的本性,很難克服。

    蕭月生雙手輕輕按于張清雲胸前,兩團雪白如玉的肉球之間,火紅的掌印已經褪去,只是薄薄的兩層衣袍已經露出肌膚,白色抹胸,月白道袍,加上白玉一股的面龐,將她嘴角的血跡映得越發鮮紅。

    蕭月生恨恨瞪了遠處蹣跚而去的身影,真是個狠心的和尚!

    雖是心無邪念,但偶爾觸到滑嫩的肌膚,那賁起的曲線,仍是難免令其心神微動,可當他站起身來,俯視著三具橫陳的嬌美玉體時,才發覺自己做得有些孟浪了。只顧著救人,也未想及後果,女人這般露于自己眼前,想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嚶——”一聲微啞的呻吟聲響起,張清雲的身體動了一動。

    當張清雲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和的笑臉。

    “張掌門,醒了?”清朗愉快的問候自蕭月生口中發出。

    張清雲微微蹙眉,玉臉仍是清清冷冷,以沙啞的聲音微帶遲疑的問道:“蕭莊主?”

    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張清雲雙眸中總是帶著清華之氣,掃了掃蕭月生身上,略帶疑惑與不安的問:“蕭莊主怎會在此?”說著,兩手支撐,便要坐起。

    蕭月生忙雙手一按她的香肩,“別動,你的傷勢,不宜活動。”

    張清雲感覺胸口又悶又疼,知道自己確實受創甚重,只得依言躺下,輕蹙著眉頭,仰面而道:“多謝蕭莊主出手相救!”

    蕭月生坐下時,才發覺自己僅著一身月白短衣,外衫已經墊在張清雲身下,怪不得她對自己看了又看。

    他盤膝坐到張清雲身邊,擺了擺手,呵呵笑道:“張掌門嚴重了!只是因緣巧合,恰逢蕭某路經此地,只是未能及時趕到,累得張掌門受傷,卻是在下之過了!”

    雖然蕭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這麼近的挨自己坐著,仍讓張清雲頗感不自在,本就帶著憂鬱氣質的雙眉又輕蹙不已。

    蕭月生對她的蹙眉視而不見,倒是自顧自的問道:“不知那個大和尚是什麼人,一身橫練功夫頗為了得!”

    雖對他身上的男子氣息頗不適應,張清雲還是微帶沙啞的聲音回答:“他是南山幫之人,……唉,都怪貧道小瞧了南山幫,不想竟能請得動這般高手,刀劍難傷,唉……,我的弟子們如何了?”

    “她們並無大礙,只要好好休養一番便可。”蕭月生轉頭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兩女,面色已經變回白嫩,只是呼吸還顯急促。

    “籲——”張清雲微闔雙眼,長籲一口氣,複又睜開雙眸,第一次對蕭月生露出一抹笑意:“這我便放心了——!”

    忽然她發覺自己胸前微有寒意,似乎衣襟透風,寒風尋隙而入,慢慢低頭一瞧,恍如白玉雕成的面龐陡然升起兩朵紅雲,本是帶著笑意的雙眸陡然變色,羞憤的狠狠瞪著蕭月生,大有一言不合,拍手而起的趨勢。

    蕭月生雙肩微聳,苦笑著解釋:“那和尚的掌力厲害,在下亦是無法可施,外衣又墊在你身下,實在無物遮掩,張掌教見諒!”

    張清雲面頰酡紅,低頭看了看,發覺其餘衣衫倒還整齊,暗暗籲了口氣,眼睛轉向別處,不去看他,冷冷的道:“把外衣蓋到我身上!”

    她心中羞惱,身上陡然散發出凜凜的威嚴之氣,是上位者不知不覺中養成的氣勢,帶著吩咐的居高臨下語氣。

    “不行!”蕭月生斷然否決,氣勢對他來說,如春風拂過磐石,毫無影響,“你身上有傷,不能挪動!”

    張清雲的氣勢令蕭月生本是溫潤隨和的氣質忽然消失,浩如天地的威勢陡然出現,壓得張清雲胸口一滯,渾身發寒。

    這時她才醒覺到這位蕭莊主高深莫測的武功。

    張清雲又羞又怒,冷傲的性子一發,胳膊一動,便要爬起。

    蕭月生眼疾手快,在她胳膊剛伸直,尚起未起之際,虛空一點。

    張清雲頓覺身體一麻,重重跌倒,後腦撞在地上,撲通做響,直跌得她眼冒金星,頭暈眼花,眼睛看不清東西,只能恨恨的瞪向蕭月生的方向,體內濕潤的氣息忽然停了下來,令自己胸口疼痛加劇。

    蕭月生大是後悔,不該這般粗暴,只是他分外受不得別人命令的語氣。

    但本是泛軟的心,見到張清雲冷冷的目光時,卻又硬了幾分,平靜的注視著她。

    “莫要胡鬧!……蕭某在你眼中,便是那好色之徒?!”與張清雲對視良久,蕭月生面沉似水,盯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張清雲只覺胸口悶疼得厲害,對面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令自己屈服的力量,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只是冷傲的性子支撐著自己,冷冷的瞪視著對方。

    蕭月生氣勢一收,他覺察到了她身體的痛苦,便不為己甚,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她。

    幾句話之間,兩人原本溫和融洽的氣氛蕩然無存,變化之快,令人慨歎不已。

    張清雲兩個弟子皆側臥於地,微蜷玉腿,兩臂微攏於胸前,姿態曼妙,以蕭月生的眼光,一眼便可看出,裹在寬大道袍之下的玉體皆是玲瓏有致,此時兩人已經呼吸平穩,面容寧靜,宛如酣睡。

    蕭月生這才猛然感覺,自己這般坐在這裏,還是有些不合適,在外人看來,身邊躺著三具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能頗覺香豔吧,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三人全是身著道袍,看起來便有幾分不雅之感。

    他本想起身,以避嫌一番,免得越來越近的小姨子小舅子看得浮想聯翩,但轉頭看到張清雲仍是羞惱的目光,他原本惱其狗咬呂洞賓的心情忽然褪去,倒有了幾分戲弄的興致。

    蕭月生食指在短衫袖口一劃,如若刀削,一片衣袖飄然下落,被蕭月生一手抄住。

    “張掌門,在下這個人吃軟不吃硬,最見不得對自己指手劃腳之人,只是看在有過一面之緣的份上,只好勉為其難,暫且用它替你遮掩一番。”

    蕭月生揮了一下手中白布,沉著臉隨口說道。

    說罷也不管她什麼神情反應,便向張清雲的高聳胸脯按去。

    “住手!”張清雲忙叫道。

    蕭月生單手停在空中,有些冷冷的望向她。

    隨即又將手掌伸了一伸,與她胸脯靠得更近。

    “請等等。”張清雲大急,略帶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泣意,倒令蕭月生大生罪惡之感,自己這倒有些趁人之危了。

    他將手停了下來,眼角帶著幾分笑意。

    “我……我自己來。”張清雲雖是羞惱,卻只能溫聲說道,心底甚怕把他再次激怒,令他不管不顧,自己如今如板上肉,無力反抗。

    蕭月生原本便是虛張聲勢,嚇她一嚇,見已經煞住她的傲氣,令其眼眶微微泛紅,也不再相逼,否則真的有些過分。

    他虛虛一彈,張清雲穴道頓時解開,那股溫潤的內息再次流轉於體內,所過之處,舒爽異常。

    她瞄了一眼手臂旁的長劍,劍光在夕陽餘輝中閃著寒芒,再看了坐在身旁的蕭月生一眼,心中有股抓劍捅他一下的衝動,只是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能無奈的歎息一聲,接過他手中袖布,掩住了露於他眼前的誘人春光。

    “張掌門乃是出家之人,又何必太過拘泥在意,事急從權,在下哪能顧得這麼多!張掌門的心胸未免不夠開闊了!”

    蕭月生仍是動也未動一下,挨得張清雲極近,嘴中悠悠的說著令張清雲更加惱怒之語。

    張清雲遮住自己的前胸,心中大定,正在體會體內那股溫潤的內息,此時聽到蕭月生的話,口鼻間聞到他身上的強烈的男人氣息,心底處忽然騰得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便其怒發如狂,憤而抓起身邊長劍,刺向那個男人。

    “呵呵……”蕭月生一聲長笑,盤膝著飄起,閃過張清雲軟綿綿的一劍。

    “啪”的一聲,她修長的玉指再也抓不住長劍,跌落在地,隨之重重咳嗽兩聲,白玉面龐泛起兩團釅紅,眼睛仍恨恨的瞪著蕭月生。

    蕭月生不知為何,見到她生氣惱怒的神情,總禁不住想逗逗她,但見她咳嗽,卻又覺得心疼,忙止住笑意,一身月白短衫,懸浮而坐的身體飄回原處,將跌落的長劍坐在臀下。

    隨即出掌如電,輕輕拍至張清雲的玉肩。

    張清雲只覺一股如體內同樣溫潤的氣息自肩膀傳至體內,迅速竄至胸腹,將胸間的悶疼撫去,舒服異常。

    “唉,忠言逆耳,在下不說便是了,張掌門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蕭月生忽然覺得自己頗有唐僧的潛質,這些話竟能隨口說出。

    “你住嘴——!”張清雲忽然大喊一聲,玉臉通紅,本是憂鬱的雙眸,如今似欲噴火。

    “呵呵——”蕭月生呵呵長笑一聲,終於不再戲弄於她,拱了拱手,正色道:“張掌門莫怪,在下只是玩笑之舉,失禮之物,還請掌門見諒才是!”

    張清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理他。她可不是開玩笑之人,更沒想到自己原來眼中那個瀟灑飄逸的高人,卻是這般德性,不禁感歎自己有眼無珠。

    蕭月生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訕訕之意,自覺剛才鬧得有些過火了,算是徹底把張清雲給得罪了。

    “看剛才那僧人招數,似是金鐘罩,倒不知是何掌法,威力不俗!”蕭月生坐在那裏,喃喃自語,手中捏著一株野草,看個不停,在冬天能長得這般青綠的草,實在難得,他翻來覆去的看,也沒辯認出具體是什麼草。

    張清雲兀自生著悶氣,轉過頭,不理會他,只是盯著夕陽下的松林看。

    “嚶——”蕭月生另一側忽然響起兩聲呻吟。

    “你們醒了?……別動!現在傷勢過重,一動便會加重傷勢!”蕭月生忙轉過身去,輕輕按住相對側臥的兩人,能同時蘇醒,倒也頗為巧合。

    “你是……蕭莊主?”年紀較大的女子略有些迷惑與驚奇的問。

    對於蕭莊主,她們印象深刻,自是一眼便能認出。

    “蕭莊主,……我師傅呢?”另一臉形略圓的女弟子遲疑的問,美麗的雙眸中帶著幾分恐懼。

    “你們師父沒事兒,正在你們身邊躺著呢,只是她也受了傷,不能動彈。”蕭月生溫和如長輩,輕輕笑著說。

    “紫煙、思瑩,為師沒事,你們好吧?”張清雲略帶激動的聲音響起,卻仍不乏威嚴。

    “師父!”兩女俱是大叫,喜悅不勝,似欲哭泣。

    蕭月生輕輕站起,俯視著三人道:“你們有傷在身,不可太過激動,也不可移動!否則後患無窮!”

    他雖說得嚴重,其實她們三人的傷勢已經被他的真氣控制住,只要不再動用內力,卻也無妨,但練武之人,一舉一動之間,豈能不用內力,所以便動也不讓她們動。

    “多謝蕭莊主救命之恩!”段紫煙是大弟子,聰慧異常,一看師父也受了傷,便知是蕭莊主出手相救,否則如今恐怕已經魂歸幽冥。

    蕭月生掃過她晶瑩的眸子,又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的張清雲,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客氣,我與你們師父如此交情,幫忙也是理所應當。”

    張清雲暗暗皺眉,只是需要保持身為師父的威嚴,卻也不便厲顏相向,太過失態,便迅速白了他一眼,裝做沒聽到,不再看他。

    這時馬蹄聲陣陣,漸漸靠近松林,是郭襄與郭破虜到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8 22:42:02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四章 啟發

    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漸近,蕭月生見三人皆是神情微緊,不由和聲道:“來人是我夫人的二妹與弟弟,張掌門不必緊張。”

    “嗯。”張清雲甚是不情願的低應了一聲,她本想反駁一聲“從未緊張”,只是覺得在弟子們面前有失威嚴,便忍住未說,將雙眸閉上,慢慢感覺著那股溫潤內息的流動,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是張清雲座下大弟子與二弟子,俱是骨骼奇俊,稟賦脫俗之人,武功雖與師父無法並論,卻非庸手,此時亦能察覺體內的異狀,自己原來的真氣皆被封住,唯有一股清流在經脈中迴圈不息,滋潤著受傷的經脈。

    郭襄郭破虜兩人策馬甚急,本想看一番好戲,但聽到姐夫聲音的指引,來到松林之中時,入目的卻是姐夫身著月白內衫而立,腳下是三具橫陳的女道士,大感意外。

    他們尚是單純之人,並無那些不堪的聯想,只是感覺沒有想像中刀光劍影,大是失望。

    “姐夫……”郭破虜自馬上躍下,牽著韁繩,甚是遲疑的招呼道,深怕叫錯了人,他從未見過這幅形象的蕭月生。

    蕭月生只著白內衫,一隻衫袖已經不見,再加上褲上沾滿草屑,看起來確實不雅得很。

    “破虜,將你的長衫借我一件。”蕭月生邁步離開張清雲三人,走到郭破虜面前。

    他須彌空間內有不少衣物,只是不想讓張清雲她們看到,便只能損失一番自己的形象。

    郭襄見到姐夫這般模樣,大是新鮮,感覺倒別有一番氣質,與以前見過的那些放蕩不羈的狂儒大是相似,不修邊幅,卻悠然自得。

    她一邊抿淺笑。一邊將馬鞍上的包袱解下,自裏面翻弄一番,挑出一件淡青色長衫。

    蕭月生穿上,長短合適,只是略顯寬鬆,卻也多了一番磊落之氣。

    他這個做姐夫的誇了小姨子兩句好眼光,使得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泛紅,堪比天空之西的紅雲。

    郭襄聽到蕭月生介紹。知曉了躺在地下的三個女道士,卻是大名鼎鼎地清微劍派的掌門與兩位弟子,大是驚喜,當初聽到大姐述說煙雨樓比劍之時,便對這位女掌門敬佩有加,渴望一見,沒想到如此巧合,竟能在此遇到,忙上前躬身親熱的打招呼。

    只是此時清微劍派的三人卻甚感尷尬,以這種狼狽的模樣與人見面。總不是一件值得慶倖之事。郭襄的熱情,更是令她們受不太住。

    蕭月生與郭破虜兩人將馬系好,回來時。見到郭襄也並腿坐於地上,嬌聲俏語,與段紫煙三人聊得甚為親熱。

    張清雲性子冷傲,不會對人太過熱情,而郭襄朋友極廣,形形色色,性格各異,對張清雲的冷傲並無芥蒂,但段紫煙卻是溫柔解語之人,郭襄大覺投機。自然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秦思瑩不時插上幾句,恍如多年老友相逢。

    蕭月生也不再過去,拉住郭破虜道:“破虜,今晚我們便住在此處,我們兩人得建一處住所。”

    郭破虜忙應聲說好,看了看不遠處躺著地三個女子,知道她們的傷勢定是不輕。

    蕭月生卻讓郭破虜自己想辦法,弄樹搭建屋子。且還須用不下於大腿粗細的松樹,而他則只在一旁袖手旁觀。

    沒有砍斧,但郭破虜腰間佩著二姐的短劍,拔劍出鞘,其劍光冷冽,夕陽柔和的桔紅光芒之下,仍是透著森森寒氣。

    但劍刀畢竟輕薄,雖能吹毛斷發,卻難抵橫向之力,用來斬樹,一個不好,便會將其弄斷。

    郭破虜撓了撓頭,腦筋轉了一轉,看著手中的寶劍,想到了爹娘當初的傳奇經歷,頓時有了主意。

    他資質雖稱駑鈍,但心思純樸,對左右互搏術學來得心應手,而七十二路空明拳,更是他父親郭靖要求必須精熟的拳法,郭破虜所有拳法之中,數空明拳造詣最高。

    郭靖深知空明拳深得道家之精要,最擅以柔克剛,實是防身之佳術,精熟之後,對九陰真經的領司大有裨益,故對郭破虜要求必須精熟空明拳。

    郭破虜仿照當年爹爹之法,右手輕輕握劍,以圓柔之力輕輕抹過大腿粗的高直松樹,隨勢而行,如切豆腐般輕巧,劍身已過樹身,唯留一道細線,松樹仍直直而立,他輕輕一推,應聲而倒,斷面平滑如鏡,樹輪清晰可見。

    蕭月生撫掌讚歎,實沒想到自己這個小舅子竟能領悟空明拳地妙諦,繞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嘖嘖稱奇。

    這空明拳實是最純正地內家拳法,對悟性的要求極高,看來人的潛力總是會給人驚喜。

    郭破虜雖被姐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姐夫讚歎地眼神,頭便不自覺的高高昂起,胸脯挺起,熱血沸騰。

    心念一雜,空松之意便無法盡得,手中短劍忽然被卡在了樹身中,無法拔出,又不敢用蠻力,恐將其弄斷,不知如何是好。

    待其帶著求助的目光看向姐夫時,卻見所崇拜的姐夫卻仰首望天,似在看倦鳥歸巢,專注無比。

    他不好意思打擾,只能撓著頭自己想辦法。

    郭襄雖在遠處跟段紫煙三人聊得不亦樂乎,目光卻禁不住若有若無的隨著自己的姐夫。

    此時看到姐夫與弟弟兩人一個仰天一個俯首,一個悠哉一個苦惱,雖未聽到兩人說些什麼,卻忍不住想笑。

    恰在此時,秦思瑩說了幾句悄皮話,郭襄便順水推舟的咯咯嬌笑個不停,讓秦思瑩大為開心。

    郭破虜努力使自己心神放鬆,嘴中默念空松兩字訣,很快進入空明拳最佳心境,將劍柄握住,卻根本無法捍動。沒有了勢,空明拳便也沒有了力。

    他試了幾次,最後幾乎忍不住狠力將劍拔出,但瞥了瞥遠處秀美如菊、笑語嫣然的二姐,只能按捺住這份心思,如將二姐的愛劍給弄斷了,定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蕭月生肚子裏蹩著笑,這個小舅子地憨樣極是可愛。看他苦惱的神情,總是想大笑一番。

    看將他折磨得差不多了,印象足夠深刻了,蕭月生方才將高仰著的脖頸端正放平,溫和的笑道:“破虜,怎麼,沒辦法了?”

    郭破虜粗豪地臉上掛著紅暈,愁眉不展的盯著纏著深藍色麻線的劍柄,感覺大是羞愧。

    蕭月生呵呵輕笑,一步跨前。對著被劍插著的樹身“砰”的便是一掌。

    在吱吱嘎嘎地刺耳聲中。腰身一般粗壯的松樹緩緩倒下,斷裂處便是短劍所抹位置,而卡信的短劍亦自然掉落地下。

    “就是這麼簡單!”蕭月生指著地上地短劍。對目瞪口呆的郭破虜輕笑道。

    “唉!……唉--!”郭破虜用力跺著腳,後悔不迭,這麼簡單的方法自己卻沒想到,真是笨死了!樹已經被削了一半,自己完全可以一掌打斷的。

    蕭月生笑著看他捶足頓胸,長籲短歎,也不說話。

    等看他平靜下來,蕭月生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而低沉的說道:“破虜,通過這件事,姐夫希望你記住……”

    他矮身將矮劍拾起,遞到郭破虜手中,“達到目的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不要只拘泥於一種!……當你做什麼事情都能想到多種方法時,那破虜你,便是個真正的精明之人了!”

    說罷,輕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嚴肅地臉上又恢復了溫和地笑容,“能記住麼?”

    “是。姐夫,破虜一定銘記在心!”郭破虜用力的點了點頭,狠狠的回答道,神情中滿是堅毅。

    蕭月生點點頭,擺了擺手,“繼續吧。”

    於是郭破虜更加甘心情願,無比榮幸地當起了苦力。

    “姐夫,那張掌門是怎麼受的傷?……我跟大姐過來時看到一個和尚,武功極高,是不是他打傷的?”

    郭破虜畢竟大家子弟,見識不俗,對一個人的武功深淺判斷頗准,他一邊輕鬆的以短劍割樹,一邊追問。

    剛才蕭月生的一番指點,郭破虜心中大是感激,對這個崇拜的姐夫越加親近,再也忍耐不住好奇,大著膽子發問。

    “唔,大膽猜測,小心求證,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讓你猜著了,就是那個和尚。”

    蕭月生笑眯眯的看著他越加純熟的割樹手法,口中稱讚了他一通。

    “嘿嘿……”郭破虜雖覺姐夫的話有些古怪,但也能聽懂這是誇讚之語,有些臉紅,擦了擦劍身,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我也是瞎猜的,……我與二姐騎馬經過他身邊時,他看了我一下,我便覺得渾身汗毛直豎。”

    蕭月生啞然失笑……

    “姐夫,如果我與二姐聯手,能不能……能打得過那個僧人嗎?”郭破虜埋頭幹了一陣兒,樹砍得差不多了,又開口問正仰視天空,不時飲上一口美酒的姐夫。

    “打不過。”蕭月生抹了抹嘴唇,漫不經心的回答,接著又是一口碧蕪酒飲下。

    郭破虜雖是心有準備,仍是難免失望。

    “但也不會差得太多。”蕭月生眼角微垂,掃了認真揮著劍的小舅子一眼,輕輕一笑。

    “真的麼?!……那我跟二姐聯手,便跟那張掌門差不多了?”郭破虜頓時又大為高興,忙問道,他一直以來,便對自己的武功沒甚信心,總是無法勝過二姐,更別說大姐了。

    蕭月生摸著兩撅小鬍子沉吟不語,想了一想,才笑道:“差不太多……”

    他卻也不想打擊小舅子的信心,郭襄郭破虜畢竟年紀還小,即使家學淵源,還是難與張清雲比肩。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陽光皆隱,天空變藍轉暗,馬上便要降下夜幕。

    郭破虜已經放倒了二十幾棵樹。仍是氣定神閑,這套空明拳使起來,極為節省力氣。

    蕭月生將酒葫蘆收起,看郭破虜還接著削樹,興致勃勃,有些上癮的架式,不由笑道:“可以了,破虜!”

    “噢。……真地夠了麼,不夠我再弄些!”郭破虜手中短劍蠢蠢欲動,他感覺這二十幾棵樹削完,對空明拳的領悟又深了一層,使用起來越發圓轉如意,妙不可言。

    “難不成你還想把整片林子全砍光不成?待會再弄不遲!”蕭月生笑道,指了指整齊的倒在地上的樹木,“現在開始建屋,你以前做沒做過?”

    郭破虜搖了搖頭。

    蕭月生不再勉強,這些技術活讓破虜去做。確實不過難為他。

    蕭月生走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旁邊。左手虛空一提,樹身被淩空攝起,右手一抹。樹頭的枝葉紛紛脫落,只剩下光溜溜地樹幹。隨即左手一拋,落於不遠處。

    然後複又如此,眨眼之間,二十幾棵光滑筆直的樹幹出現在郭破虜的眼前,令他看得瞠目結舌。

    如果只有短劍,沒有空明拳法,根本拿這些樹無可奈何,自己能用空明拳法禦劍,輕巧的削樹。頗為神奇,郭破虜本是大感自豪,待看到眼前一幕,才知道與姐夫相比,差得還是太遠。

    “呵呵,兩位大師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蕭月生拍拍手,雖然兩手根本沒有沾過樹身,轉身向西。笑著說道。

    郭破虜一愣,忙運功一察,才發覺西邊林中竟然藏著兩個人,不禁暗責自己太過大意,將爹爹媽媽的吩咐忘於腦後。

    這林子不甚茂密,只是樹木粗壯,人掩於樹後,極難發現,此時兩個和尚緩緩的自樹後走了出來,離蕭月生二十幾丈遠站住。

    為首的是剛才被蕭月生敗走地和尚,還有一個和尚站在背後,長得豹眼獅鼻,口闊臉方,極是威猛,頭上光亮無毛,卻也無疤戒,魁梧的身材,狀似伏虎羅漢。

    此時兩人俱是望著那一堆樹幹,眼中滿是驚異之色。

    大極遠處,兩人向這邊趕之時,蕭月便已經看到。

    那中年和尚法號覺音,在身後跟著他之人,是他的大哥也是師兄覺空,兩人是西域金剛門僅有的兩名弟子。

    他們的師父是一名游方僧人,來自中原,遊歷四方,見他倆孤苦無依,便收之為徒,隱居深山,號曰金剛門。

    他們兩人雖是僧人打扮,但並沒有正式度碟,也未在哪個寺中掛單,實算不上是出家之人,只是一直隨侍師父身邊,便自然做了和尚。

    那老僧人卻也是一異人,得事高夀,臨終之時,令兩名弟子將其骨灰舍利送回臨安雞鳴寺。

    覺空覺音兩人自小便隨侍與師父身邊,隱于深山習武,如今出山之時,卻已屆中年。

    聽他們師父所說,他們修練的金鐘罩,掌法是烈陽掌,是中原武林中普通平常的功夫。

    於是他們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只是心中也難免疑惑,為何別人的武功比自己差上那麼多。

    將師父的佛骨舍利送到雞鳴寺,兩人便想回到西域,只是在臨安城遇到一些麻煩,顯出了一身的武功,隨即被南山幫尊為上賓,聘為客聊長老,如太上皇一般供奉起來。

    兩人雖已是中年,卻自小隱于深山隨侍師父,又怎知人世間地詭詐與險惡,推拒不過,便留了下來。

    有了與別人比武的機會,兩人方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然這般厲害,其餘人,打都打不疼自己,即使刀劍加身,卻也只是搔癢一般,但多年來的修心禮佛,令兩人性子方正,平時從不出手,只是念經練武。

    南山幫幫主宋思飛也並非凡夫俗子,自然知道這樣兩位高手意味著什麼,在臨安城郊,清幽之處,修了一座寺院,供兩人居住,平時從不打擾,反而派人伺侯得極為細緻周到。

    張清雲師徒三人去臨安城辦事,卻沒想到如今南山幫擴充太劇。難免良莠不齊,更多地是有眼無珠之輩,看到三個柔柔弱弱、嬌媚動人的女道士,自恃臨安城內南山幫獨大,便想招惹一番,沒想到惹到了煞星。

    張清雲因其師父的死,大受刺激,變得性子冷傲偏激。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狠辣無情,雖不取人性命,便折手斷腳,卻是難免,殺起人來,比當年的赤練仙子李莫悉毫不遜色,只是一個無理,一個有度,名聲便大不相同。

    南山幫雖然在臨安城內獨大。但幫內並無太過傑出的高手。否則當日也不會請楓葉劍派的人去狙殺洪淩波師徒。

    在報仇之念下,南山幫折在張清雲劍下之人越來越多,最終覺空兩人聽到消息。趕來時,見到的是一地殘肢斷體,呻吟哀號。

    兩人慈悲心腸,見到如此慘狀,大呼阿彌陀佛之時,便起了降妖伏魔的心思,於是覺空留下來幫忙救助,覺音便沿途追趕,終於在這邊松林中追上了張清雲師徒。

    佛道兩家自唐以來,便是冤家對頭。張清雲出身清微一脈,帶著道家地烙印,自然對和尚極為反感,覺音苦口婆心一番勸世之文,聽得張清雲甚感刮噪,但念在他不算惡人份上,便沒出手,讓二弟子出手教訓他一番罷了。

    可惜清微劍派地精妙劍法,在覺音身上。毫無作用,劍刺於身,如中鐵石,當然做響,覺音大手一抓,將刺來的長劍抓在手中,隨即一掌打出,快如閃電,秦思瑩毫無招架之力,被一掌打飛,昏迷不醒。

    於是張清雲上前抵擋,段紫煙查看師妹傷勢,馬上給她服下丹藥,見到師父也無法可施,長劍至體,這個古怪的和尚卻毫無所覺,加以古銅膚色,看起來極像一個銅人,於是顧不得武林規矩,提劍助陣。

    卻沒想到甫一遞劍,便挨了一掌,飛跌到了師妹身旁,剛掙扎著眼下本門護心丹,便昏迷過去。

    如果沒有蕭月生的到來,張清雲必定殞命於覺音之手,他感覺這個女道士太過狠毒,留在世上,定是為禍人間,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畏,寧犯殺戒,也要將她除去。

    蕭月生的及時出現,免去了他犯戒地機會,無奈的往回走時,卻遇到了不放心的師兄覺空,於是便告知實情。

    覺空聽了,雖知師弟從不打誑語,便仍難接受,好奇心大盛,便拉著他,非要前來見識一番。

    蕭月生感覺敏銳,即使不用通心術,也能大概感知對方地心理與情緒,當初手下留情,便是知曉這個和尚並無邪念惡念,倒是心性光明。

    武林恩怨,並不是以好人惡人來區分的,兩上善人,也可能是生死仇敵,蕭月生也是司空見慣。

    見到兩個和尚複返,他不想傷了兩人,便小小的露了一手,盼能收震懾之功,令其知難而退。

    “施主,好高明的武功!”覺空和尚合什一禮,凜然生威,剛猛中卻又帶著醇和,殊為難得。

    “可惜助紂為虐,不辨事非!”覺音和尚隨口而出,瞪著蕭月生,毫無懼色。

    兩人齊齊站在一處,魁梧結實的身材,半赤著黃銅色的胳膊,仿佛兩尊羅漢峙立。

    “兩位大師,在下忙得很,幫幫忙如何?!”蕭月生看著兩閏正義凜然的無畏神情,暗暗無奈苦笑,這樣地和尚,最是令人頭疼,又固執又不畏死,如在平日,避之唯恐不及,只是現在是避無可避,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覺空和尚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施主有如此高明地武功……”

    “大師,我們今晚要在此處歇息,須在天黑前建起一座屋子避寒,天色已黑,恐怕已是建不起來,兩位大師難道袖手旁觀,令那些弱女子受凍麼?”

    蕭月生打斷覺空和尚的話,指了指遠處躺著的四個女子。

    覺空覺音兩人對視了一眼,頗為猶豫。

    郭破虜自兩人現身以來,對兩人地魁梧身軀羡慕不已,那黃銅色的皮膚,更令他感覺威風凜凜,邃起了仿效之心。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3:53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五章 雙尊

    “出家人慈悲為懷,想必兩位大師不會見死不救,坐視婦孺受苦受凍吧?!”蕭月生看兩人已經頗為動心,便加了一把火,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盯著兩人。

    “……那好吧,貧僧就先幫施主一把。”覺空想了一想,緩緩點頭答應,獅鼻豹眼的方臉上滿是肅穆莊嚴。

    “師兄,可是……”覺音看了看師兄,又看了看遠處躺著的眾女,遲疑不決,他們可是降妖伏魔的,又怎能幫起了惡人?

    “師弟,不必多言,不能因一人而連累眾人受苦,我們暫且出手相幫吧!”覺空語重心長的說道。

    “大師果然心胸不心,蕭某佩服!”蕭月生有些意外,亦不由大感佩服,實沒想到這位覺空大師有如此胸懷。

    郭破虜在旁亦是看得大感意外,有些迷糊,為何傷人者,又變成救人者?

    蕭月生將二十幾根圓木並列一排,隨即手指輕劃,將一根圓木劈分成幾根長棍,拿出一根,自二十幾根圓木穿過,串連起來,如削鐵如泥的寶劍一般,令旁邊幫忙扶著的兩僧驚駭不已。

    這般功力,實是神乎其神,不可揣測。

    “破虜,看來這些木頭不夠用,再弄些來吧。”蕭月生輕巧的將另外幾根細木穿過並在一起的圓木,對看得目瞪口呆的小舅子吩咐道。

    郭破虜忙應了一聲,提著短劍,心神一凝,專心的削起了松樹。

    覺音看郭破虜用劍削木,頗為輕巧,心中好奇,便讓師兄一個人幫蕭月生扶著豎立的圓木,自己來到郭破虜身邊,看他如何運勁。

    看了幾下。他兩手發癢,便出掌幫忙,一掌拍下去,一腰粗細的松樹應聲而斷,松脂燃燒的香味飄出。

    一旁的郭破虜看他面不改色,輕鬆自如,又是一掌下去,拍斷了一根松樹。心中大感沮喪,看來自己的武功,還是差得太多呀!那股強烈的闖蕩武林之心,越發淡漠起來。

    這廂幾個男人在忙著伐樹造屋,那邊,四個女子卻談笑風生。

    郭襄索性跟張清雲三人一樣躺到了地上,聞著地上的枯草氣息,與三人說著話。

    此時天色漸暗,暮色四合,天空不時飛鳥經過。氣溫也陡然下降。

    郭襄起身。來到了蕭月生他們這邊,取一些乾枯松枝,雙眸不時打量著兩個和尚。

    蕭月生這時雖然忙得很。仍是將郭襄介紹給兩位僧人。

    覺空覺音雖已經是年過半百,在郭襄柔和和清雅地目光中仍顯幾分局促,忙整理了一下僧袍,鄭重合什行禮。

    郭襄落落大方,與兩僧人寒暄兩句,便忙著回去張清雲她們三人身邊,用樹枝生起一堆火,驅除傍晚的寒氣。

    其實張清雲三人此時根本未感覺到冷,她們如此說,郭襄還以為是客氣之語。並未相信。

    蕭月生留在她們體內的真氣溫潤靈動,與郭襄頭上鎮神簪傳出的清流相差仿佛,令她們感覺不出寒冷炎熱。

    “段姐姐秦姐姐,小妹真是羡慕你們,能夠自由自在,游劍武林。”郭襄生完了火,躺在段紫煙與秦思瑩中間,一支玉臂撐著螓首,嬌歎一聲。秀美的臉上一片神往之色。

    段紫煙明媚的大眼眨了眨,在跳動的火光中波光歉歉,苦笑一聲:“闖蕩武林有什麼好的?整日提心吊膽,隨時可能命喪黃泉。”她地音帶著幾分嫵媚嬌膩,酥軟如棉花糖一般。

    “就是,若今日沒有蕭莊主出手相救,我們恐怕已輕在地府中做客了呢!”秦思瑩接過話來,大有感觸,想想仍是心有餘悸。

    “那大和尚為何要殺你們呢?”郭襄有些不解,剛才她與覺空覺音見禮,覺得兩個和尚不像惡人,她雖年紀不大,但閱人不少,自信還能辨別好人惡人。

    段紫煙與秦思瑩啞然。

    她們也覺得自己出手過重,只是那種情形之下,卻是身不由己,如不下辣手,那倒下的就會是她們,三個女人落到那些人手中,後果實在不堪想像,這其中的事事非非,沒有闖蕩武林的經歷,無法領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張清雲請玲而帶著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們在臨安城傷了不少南山幫之人,那個和尚覺得貧道心狠手辣,是個女魔頭,要行那斬妖除魔的義舉呢!”語氣之中,滿是譏諷。

    郭襄恍然,她當初聽得姐姐講過煙雨樓比劍之後,刻意打聽了張清雲的事蹟,也知道她出手狠辣,劍下幾乎從無完整之人。

    她看了遠處與姐夫弟弟一起幹話的兩個和尚,觀賞著兩人的舉止,那覺空倒看不出深淺,只是幫忙扶著排在一起的圓木,看他舉重若輕地神態,便知功力深厚。那覺音一掌一棵松樹地功力,更是非同小可。

    “張前輩,那和尚的武功那般厲害,真的能刀劍不入麼?”郭襄對武功極是感興趣,她還未聽說有人能夠刀槍不入。

    據傳好像少林有門金剛不壞神功,練成之後,刀劍難傷,但從未聽說有人練成,另外一些像傳自初唐地十三太保橫練功夫,聽說也是神奇無比,只是好像已輕失傳,再未聽聞。

    仰躺闔目的張清雲忽然睜開雙眸,晶瑩的目光透出幾分悵然,高聳的胸脯猛的起伏,長長的歎息一聲,“唉一一!刀劍不入!今日貧道也算長了見識!……哼!”因為想到了那個可惡的蕭月生,心中火氣大盛,最後忍不住哼了一聲。

    段紫煙秦思瑩兩人聽到師父的歎息聲,大感驚奇,平日裏,師父可是沉靜自如,從未對任何事情歎息,即便再困難之事,也不能今她皺一下眉頭。

    段禁煙聽到師父最後哼了一聲。卻不由信心大增。

    師父冷哼一聲,帶有不屑之意,說明那和尚並非高過師父,現在師父已經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

    “刀劍不入,真的能夠練成麼?”郭襄迷蒙著眼睛,哺哺自語,與松枝燃燒地僻啪聲相雜,微不可聞。

    張清雲三人內力被封。自然元法聽得請。

    “其實刀劍不入也沒並非天下無敵。你看那可惡的和尚不是被蕭莊主打敗了麼?”秦思瑩輕笑道,好像是她出手將其打敗得一般愉快。

    郭襄心中不自覺的一甜,卻也不知為了什麼,靜靜的不再說話,體味著心口那股甜蜜的滋味,聽著僻啪地松枝燃烷之聲,看著巳輕暗淡無光的夜空,恍恍出神。

    木屋在蕭月生的手下很快完成,甚至還有了床榻。一分兩間。門窗俱全,郭破虜與覺空覺音三人看著古撲堅實的木屋,大為高興。在倉促之間,競能做得這般模樣,實是難得。

    讓郭破虜到山上找了兩塊大石頭,蕭月生在石上一抹,一隻敞口石盆做成,在其中放入松枝,讓其燃燒,便成了一隻取暖地炭盆。

    三人對蕭月生的武功不再驚歎,早已麻木不仁,卻為其細巧的心思敬佩不已。

    蕭月生將葫蘆中的酒倒入盆中一些。令其變成熊熊烈火,根快兩間屋子都變得暖意融融,四角各安放一枝火犯,將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蕭月生弄好了一切,走出屋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空漆黑如墨,無星無月。

    “襄兒.你去屋內取取暖吧。我將她們抱回屋裏。”蕭月生輕緩地走到躺地在上的郭裹身邊,低頭輕聲說道。

    郭襄躺在地上有些困倦欲睡,只是在強撐著眼皮,不讓它們在一起。

    聽到姐夫的話,郭襄陡然之間清醒過來,睡意全消,忙站起身,“姐夫.……我幫你吧。”

    蕭月生看了一眼火光下,她明亮異常的雙眸,輕笑著搖了搖頭,“不行.她們三人不能動彈用力,你恐怕做不到。”

    他本想告訴她們可以動彈,只是在聽到覺空覺音的敍述之後,確定他們所說屬實,便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心惱她們出手狠辣,故意整她們一整。

    “那……好吧。”郭襄瞧了瞧躺在地上的三人,身姿曼妙,即使自己看著也覺得美麗異常,但看到姐夫平和的目光,又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姐夫雖然花心,便不至於這般好色。

    蕭月生哪知道小姨子那麼多心思,說完話,便來到張清雲身邊。

    “張掌門,在下要抱你進屋,切不可動彈,否則傷勢加重,後果嚴重。莫怪蕭某言之不豫。”蕭月生的語氣頗為平淡,似乎沒有一絲的個人情緒摻雜其中。

    張清雲輕闔雙目,不言不語,仿佛未聽到身旁有人說秸,她怕自已旦開口,便是一通過激之語,將他惹怒。

    看到張清雲火光下微微顫抖的睫毛,蕭月生知道她地心情定是激動異常,心下暗暗好笑,極為舒暢,緩援彎腰。

    白玉一般地臉頰在火光下透著紅暈,睫毛極長,微微顫抖,鼻樑挺直.鼻翼翕張,顯得堅強而又美麗。

    蕭月生彎腰極慢,緩緩靠近,在郭襄看來是小心翼翼.而在張清雲看來,卻是故意折磨自己。

    在蕭月生將胳膊輕輕插入她後頸之時,張清雲闔閉的雙眸陡然大睜.帶著憤怒的火焰欲要燃燒近在咫尺地蕭月生臉龐。

    蕭月生似極歡娛,深邃的雙眼蘊滿笑意,看到張清雲噴火的眼神,還輕輕眨了眨左眼。

    “別動!否則我只能再次點你穴道!”他冠冕堂皇的威脅,帶著懶懶的笑意。

    反正巳經將她得罪,索性便得罪個徹底!蕭月生巳經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張清雲用力猛的將雙眸閉緊,嬌豔的嘴唇在碎玉細牙下被咬得沒有了血色,喘息聲變得粗重許多,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蕭月生定了定心神,方才能夠擺脫她曼妙曲線的波瀾起伏。

    蕭月生只是想逗她生氣,至於趁機占佔便宜,卻是他不屑為之,自己嬌妻個個傾國傾城。肉體地歡娛他享之不盡,何必它求。

    他輕輕將張清雲抱起,小心翼翼如捧稀世奇珍,腳下浮離地面一寸,外人根本看不出腳掌離地。

    張清雲未感覺自己被抱著走動,不由好奇的睜開了雙眼,在晃動明暗的火光中,卻見蕭月生雙眼平視前方。表情沉靜如水,又變成了上次見到地瀟灑從容的蕭莊主,而不是此次遇到的嬉笑無狀的蕭月生。

    絲毫感覺不到身體的震動,如不是在這漆黑的夜色裏,越來越遠地火截,她定會懷疑是否站著未動。

    蕭月生未再招惹於她,只是目視前方,看到沉沉的黑夜,忽然想到了家中地妻子們,本想今夜回去與她們睡在一起。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必是無法回家了,唉,兩天沒見。便有些想念她們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在想念自己。

    想著想著,嘴角處不由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漸遠漸淡的火光映照下,被張清雲捕捉入眼。

    只是在張清雲眼中,這卻是不懷好意的奸笑,令她警惕心大起,恐對自己有所不軌。

    她身體一繃緊,頓將蕭月生驚醒。忙低頭查看,見到張清雲微微慌張的表情,不由輕笑一聲:“張掌門且請放心,蕭某眼光頗高.斷不會饑不擇食的!”

    張清雲怔了一怔,隨即大怒.宛如白玉的面龐紅雲密佈.即使她是出家之人,卻仍是女人。對自己的容貌一向極為自負,蕭月生這一句話,無異於捅了一隻不小的馬蜂窩。

    遇到這種情形,張清雲自然不會顧忌到自己地傷勢,剛要不管不顧地猙紮,卻忽然全身一麻,穴道被封,絲毫不能動彈。

    她咬牙切齒,沒有了弟子們在旁,再也沒有了顧忌,檀口微張,便要怒斥:“……”

    這個該死的男人!……競然這般狡猾,自己的啞穴也被點中,只能張了張嘴,將罵聲通過狠狠地眼神射到他眼中。

    蕭月生對她的憤恨不以為異,倒是覺著她瞪著眼睛,蹙著眉頭的模樣極為動人,他溫和一笑,不再逗她,加快了腳步,很快進入屋內。

    相鄰屋子,在熊熊的火盆前,覺空、覺音、郭破虜三人盤膝圍坐,沉默以對,三人都不是多話之人,坐在一起,也沒甚話說。

    這間屋子,也是安靜異常,唯有火把與火盆在劈劈啪啪地燃燒,兩間屋子並不相通,而是兩座門戶。

    蕭月生進了屋子,將張清雲輕輕放到榻上,其實這床榻只是一張木板,被他抹得極為平坦光滑,只是卻沒有棉被與褥子,只是硬板,卻也只能將就了。

    將她放到榻上,蕭月生坐到她身邊,輕聲道:“張掌門,你胸口中掌,已傷了心脈,如果亂動或激動,可是有性命之危,蕭某可不是危言聳聽,信與不信,全在於你。”說罷,輕輕一指,將其封閉的穴道全部解開,起身走了出去。

    張清雲怒不可遏的激動已經慢慢平緩,再聽到蕭月生的話,卻也真的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能瞪著清亮地雙眸,注視著蕭月生的離開。

    將段紫煙與秦思瑩全都抱到榻上,放到張清雲身邊,蕭月生便甩手不管,只有郭襄在照顧她們,在晚上,一個男人留在女子房中,於理不合,蕭月生這次難得守了一回禮制。

    段紫煙與秦思瑩全是初次被男人抱在懷中,自然難免想入非非,但見蕭月生神情自然,卻是心中微微失望,顯然蕭莊主並未將自己放在心上,抱著自己,對他一點影響也未有,敬佩之餘,更多的卻是失望。

    臨安登雲軒的蕭登雲心思細膩,送馬之時,順便將乾糧準備妥當,馬鞍的包袱中所帶乾糧頗多,多是些臘肉及肉包。

    覺空與覺音卻令蕭月生及郭破虜又驚奇了一把,兩個僧人吃起臘肉及肉包子來,毫不顧忌。

    看到兩人驚奇的目光,覺空微笑道:“貧僧的金剛門並無吃素之說,我們所練內功心法。不食肉,無法有成。”

    蕭月生瞄了瞄他們虯結的肌肉,大是同意。

    他於是又拿出紫金葫蘆來,遞給了覺空,呵呵笑道:“有肉豈能無酒,兩位大師,且嘗嘗在下的酒。”

    “好酒!”覺空倒也並未推辭,拔開酒塞。飲下一口,不由豹眼微闔,長長歎息。

    “我嘗嘗!”身旁地覺音一把將葫蘆奪去,他在蕭月生倒酒引火之時,對那濃郁的酒香便垂涎欲滴,此時終於有機會嘗上一嘗,自然心急靈焚。

    覺音仰脖灌了自己一大口,粗壯的大手抹了抹嘴角,意態甚豪,呵河笑道:“確實好酒。貧僧從未喝過這等好酒!”說罷。又是長飲一口,兩眼發光。

    “師弟——!”覺鑹長呼一聲,頗帶責怪之意。

    “呵呵,師兄,我再喝一口,好麼?”覺音如變了一個人,不復原來剛猛沉毅地僧人,倒像是貪嘴的小孩,抱著葫蘆,可憐的看著覺空。

    “大師喜歡,蕭某自是榮幸,便將這只破葫蘆送于大師吧!”蕭月生溫和的微笑,指了指覺音拒在懷中的紫金葫蘆。“這只破葫蘆也沒甚大用,只是能將酒質提高一些而已,時間越久,效果越佳,這可是要磨練大師的耐性了!”

    覺空一驚,忙大手直擺,搖頭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如此貴重之物。貧僧怎能接受!師弟——!”他轉頭沉聲喝道。

    卻見此時覺音已經是老臉通紅,目光迷離,帶著恍恍惚惚的笑容,輕聲喃喃,不停的叫著師父。

    蕭月生地碧蕪酒酒性太強,而覺音的酒量又淺,兩口下去,卻已經醉了。

    覺空聽到他嘴中喃喃叫著師父,心頭不禁一酸。

    他們倆自小無父無母,被師父收養,一直陪伴在師父身邊。師父和藹慈祥,待他們如親生兒子。

    覺音雖然外表堅毅粗豪,卻是赤子心性,亦帶有幾分癡性,自師父圓寂後,常常午夜夢回之際,哭叫著師父。

    離師父圓寂將近一年過去,自己的弟弟仍無法走出對師父的思念,令覺空極是無奈與痛苦。

    蕭月生一見兩人的情形,便知他們對自己的師父極是孺慕,心中更為讚賞,對於孝順之人,他總是想幫上一把。

    “大師不必再客氣,……令師弟覺音大師看來卻是嗜酒之人,不過今日之後,卻也再無此憂。”蕭月生腦中疾轉之後,對沉著面孔的覺空微微笑道。

    “哦?這是為何?”覺空對弟弟的嗜酒極是不喜,聽到蕭月生的話,心中一喜,急忙相問。

    “呵呵,大師莫笑蕭某自誇,喝了在下的碧蕪酒,再喝其餘地酒,實是淡而無味,如同白水!”蕭月生倒並不客氣,摸著自己地小鬍子,微笑吟吟。

    “呵呵……呵呵……”覺空呵呵笑個不停,大是高興,他對蕭月生的話極是贊同,喝過剛才的酒,其餘地酒,確實難以入口,這次,終於能夠除去弟弟的酒性,實是佛祖開眼。

    “這紫金葫蘆能夠提升酒性,尋常好酒,裝入葫蘆半旬,便會變成極品美酒,才能入令師弟之口,如此一來,唉,他也只有半月一次的酒興了!……唉,罪過罪過!”

    蕭月生緩緩低語,頗為愧疚的模樣。

    “哈哈……”覺空放聲大笑,震得木屋簌簌抖動。

    蕭月生摸著自己的小鬍子微微輕笑。

    本是迷迷糊糊,似要睡著的郭破虜忽然被驚醒,睡眼朦朧,滿臉茫然,不知他為何這般大笑。

    “如此,貧僧就卻之不恭,多謝蕭施主了!”覺空合什一禮,未再客氣。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4:03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六章 壯懷

    蕭月生擺了擺手,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師,你們是出家之人,遠離千丈紅塵,為何又卷了進來?”蕭月生開始試著化解他們與張清雲的恩怨。

    覺空承了蕭月生的恩,雖然表面並未露出感激之情,但已是記在心中,本就心性單純,對蕭月生親近之下,自然將一切經過和盤托出。

    在松枝燃燒的劈啪聲中,蕭月生沉吟一會兒,任火光在自己臉上輕輕躍動。

    “大師,佛家重因果,種因得果,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在下以為,大師還是不要去過多干涉為好。……南山幫非是名門正派,定是施恩圖報之輩,張掌門雖然手段頗辣,但並非惡人,其中恩怨,難以分得清誰是誰非。”

    蕭月生緩緩說道,聲音清朗平和,表情真摯,令人不由生起信任之感。

    見覺空欲要開口,他搶在肅面,“即使大師欲要插手,也不可操之過急,可暗中派人弄清楚事情經過,再下結論不遲,免得鑄下不可彌補之錯。大師以為如何?”

    說完,他送入嘴中一塊肉脯,將郭破虜手邊的紫金葫蘆拿過來,喝了一口,說了這麼多話,感覺須得潤潤嗓子。

    他連灌了幾口碧蕪酒,醇厚的香氣自口中逸出,腹內如烈火一般騰騰燒起,隨即化為熱流散于四肢,舒美難言。

    此酒深得道家之韻,極為內斂。後發制人,進嘴時醇厚綿綿,入腹卻化為穿腸燒肚之烈酒,鮮少人能消受得起。

    “蕭施主言之有理!”

    覺空想了一想。大為讚歎,如此行事,方是謹嚴之舉。自己師兄弟,實是有些冒失了,幸虧未出人命,否則真如蕭施主所說,事出有因,理虧一方是南山幫,豈不是抱天之憾!

    “唉——”蕭月生長歎一聲,將紫金葫蘆放下。“塵世間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總是錯綜複雜,糾纏不清,沒有佛祖地般若力,又怎能洞察一切?做便是苦,執便是難,如能超脫,便莫要陷入,這是在下對大師的一片肺腑之言!”

    他眼神聚于跳躍明亮的火焰之上。熊熊火光下,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滄桑之意,兩眼燦若金星,熠熠閃光。

    “阿彌陀佛——,多謝蕭施主地金玉良言,貧僧受教了。”覺空雙掌合什,隔著火盆對蕭月生躬身施禮。他能感覺出對方話中的真誠關切之意,大是感動。

    蕭月生搖了搖頭,未再多說,舉起紫金葫蘆,仰天灌酒。

    在劈劈啪啪的燃燒聲中。忽然響起了酣聲,初時頗小,越來越大,幾息之間,已變得酣聲如雷。

    卻是覺音和尚抱著紫金葫蘆,大臉酡紅,火光一映,尤如蓋著紅布,打著如雷地酣聲,坐著睡得極香。

    “師弟——,師弟!”覺空和尚搖了搖覺音,輕聲呼喚。

    “嗯嗯……”覺音竟然應了兩聲,停止了打酣,只是眼睛未睜,酣睡如故,幾次呼吸之後,便又開始張著大嘴,發出轟鳴的酣聲。

    覺空無奈,將覺音緊抱在懷中的緊金葫蘆用力給奪了過來。

    酣睡的覺音大眼陡然張開,兩道寒芒冷冷射出,盯住師兄手中的紫金葫蘆,眼中唯見葫蘆,不見師兄,猛的起身,兩手疾探,速度如電,便要搶回來。

    覺空方手一顫,托著的葫蘆輕巧的閃開了覺音地餓虎撲食。

    蕭月生隔著火盆伸手將覺音扶住,他畢竟是酒醉之身,雖然撲出的速度極快,反應卻遲鈍許多,根本來不及收回力氣,如非蕭月生眼疾手快,他必將來個餓狗啃泥。

    一扶之間,蕭月生的內力浩浩然進入覺音體內,將其體內蔚然蒸騰的酒氣逼出。

    “咦?……師兄,怎麼了?”覺音體質極佳,更甚郭破虜幾分,酒力一除,隨即恢復了清醒,朦朦朧朧中還有一些剛才的印象,卻又似幻似真,有些迷惑的問師兄。

    “師弟,我們該回去了!”覺空將紫金葫蘆遞還給他,省得他的眼睛只頓著盯在它上面。

    “恩,好啊,那走吧。”覺音有些歡喜的接過葫蘆,隨口答道,他一向唯師兄馬首是瞻,是走是留,全不關自己的事。

    覺空轉頭對蕭月生合什一禮:“蕭施主,貧僧二人暫且告退。”

    蕭月生透過敞著的窗戶看了看漆黑無光地天空,“大師二人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已晚,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再返回也不遲嘛。”

    覺空回身轉向窗戶,看了看夜色,竟然無星無月,漆黑如墨,實非趕路之時,只是他心中記掛著事情的究竟,恨不得馬上弄清楚,實在不想再多耽擱,回身笑道:“無妨,貧僧功力雖做不到虛室生白,卻也足以趕路,急欲查清事情原委,無法相陪施主,尚清見諒!”

    蕭月生頷首,示意理解。

    “蕭施主,多謝你的酒葫蘆!”覺音大臉微紅,合什一禮,他心胸雖然不窄,但輕易敗于對方之手,總自覺矮上幾分,頗不自在。

    蕭月生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他探手入懷,忽然拿出一隻雪白玉佩,隨手遞向覺空,笑道:“大師,這只雖佩是在下的隨身之物,如日後有暇,還請兩位大師前去蕭某的觀瀾山莊一晤,山莊便在嘉興南湖之畔。進入嘉興城中,顯出玉佩,自然有人上前引路。”

    接著對覺音笑道:“覺音大師如果想飲碧羌酒,在下定于莊中執帚以待。屆時必令大師喝個痛快!”

    覺音不由咧嘴呵呵笑了起來。

    覺空接過晶瑩別透地玉佩,也未再客氣,小心收入懷中,看著師弟笑得歡暢。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站了起來,再次向隨著起身地蕭月生合什一禮。一拉仍帶著笑容的覺音,說道:“走罷!”

    轉身邁步,出了火光通明的溫暖小屋。

    待蕭月生出屋送走兩人,回來時,小舅子郭破虜已經躺在地上,皺著眉頭,睡得極深。

    蕭月生不由輕笑,自己地小舅子看來還是心事重重呢。即使是睡覺,也是皺著眉頭。

    輕鬆施了個結界,將郭破虜罩入其中,使之寒冷不侵,蕭月生走出小屋,輕輕一縱,飄絮般落在屋頂。

    四周漆黑,坐在屋頂,屋中的光亮微微透出,伸出尚能見著五指。

    寒風漸起。穿過松林時發出陣陣呼嘯聲,在這鳥蟲俱寂地寒夜,顯得分外淒厲。這樣地天氣,在明亮的小屋子裏,擁著溫香軟玉的嬌體,躺在熱呼呼的被窩中,便是最大的享受。

    望著黑影亂搖的松林。蕭月生目光斜掠而上,直至漆黑如墨的天穹,感受著周圍洶湧的元氣湧動,他本是想念妻子地心情陡然間振奮了起來,憑著元氣湧動。他知道一場雪又將普眸大地。

    隨著道行精進,他對於自然與天地瞭解得越發精細深刻,對造化之奇,唯有讚歎,天空雖然漆黑無光,卻無法阻擋他的目光,雲霄之上,烏雲湧動,氣勢磅蹲,俱收入他的眼底。

    “姐夫,……怎麼在上面?”忽然聽到郭襄的清脆聲音,她正嬌生生站在屋前的亮光中,手中抱一捆松樹枚,仰頭望著蕭月生。

    “嗯,……我在著風景!”他微笑回答,總不能說自己思念家裏的妻子們,上來排遣相思吧。

    郭襄抿嘴輕笑,臻首轉了轉,看了看漆黑無物的天空,周圍也是一團模糊,什麼也看不清,哪有什麼風景可看,定是有什麼心思,她冰雪聰明,轉念間即猜出八九。

    “破虜呢?”她看姐夫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裏,心中總感覺不舒服,好像能夠感覺出他心中的孤獨。

    “他睡得正香。”蕭月生看著自己的小姨子,發覺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孩了,燈下觀美人,果然最佳,在溫亮的火光下,襄兒顯得嬌美異常,動人心魄。

    如今的宋代社會,女子二八年華,即芳齡十六,正適嫁人,而蕭月生來自現代人的觀念仍是根深蒂固,總認為女孩到了二十,才算成年,所以總把郭襄看做小女孩,如今他忽然驚覺,原來小姨子竟是如此美麗,並不遜于她的大姐,再過兩年,定然是個絕頂的美人。

    郭襄點了點頭,沒再多說,抱著松枝輕盈的回了她們那間屋子。

    蕭月生的目光劃過漆黑的夜空,觀察著天上地雲卷雲舒,心中漸漸豪氣湧動,直欲溢出體外,甚想做點什麼以舒心懷,可惜自己詩才不佳,無法詩以詠志。

    他手中憑空現出一具瑤琴,伏羲式琴身,毫無色譯,唯有琴弦雪白如銀,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瑩瑩的毫光,極為醒目。

    他所建屋子全是平頂,省很多事,坐於其上,極為平穩,瑤琴擱於膝上,將手中出現的碧玉樽汩汩斟滿,緩緩飲了一大口,美美歎息一聲,玉樽放置身旁,酒壯豪氣,更是噴薄欲發。

    “錚——錚錚——錚——”他輕撚白弦,清音頓起,開始即是羽徵之調,尤如平地驚雷,直沖雲霄。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清越的聲音伴琴聲響起,如仙鶴清唳,帶著琴聲,劃破黑暗,在天地間震響。

    蕭月生聲音本就清朗溫潤,再加之浩蕩無窮地內力,在心情激越之下,便如龍吟九天,響徹天地,周圍松樹,綠針簌簌而落,如下針雨。屋內的火焰,亦隨之躍動明滅。

    他雖無甚詩才,但對吟唱卻頗偏愛,實是舒發情懷的絕佳之法,於是一些在現代社會流行之曲便被他搬來,套上所處社會的詩詞。自吟自唱,自得其樂。

    能被他詞曲皆採用的歌曲。僅是寥寥幾首頗為古典豪氣的名曲。這首滄海一聲笑便是其中之一。

    “浮沉隨浪——,只記而今朝——”

    他眼睛微闔,手指舒緩撥動,從容沉靜,任憑胸中湧動地逸飛情懷驅使自己長歌而嘯,雖然是心魔又生,卻也不想阻攔。

    “蒼天——笑——,世間——紛——擾——”

    他地歌詞並非與原來的一模一樣,而是任意改動,隨心所欲。但求抒發自己的豪情。

    “誰負誰勝——,誰又——知曉——”

    長歌至此聲音轉低,幽幽而歎,如是感慨無限。

    玉樽被無形之手在於自己嘴邊,緩緩傾斜,倒酒入口。而蕭月生手下不停,長指挑撚撥。琴聲由低漸漸展高,似是他所收養的兩隻白鶴,翩躚而起,越飛越高。

    玉樽飄飄落回蕭月生身側,他膝上的白弦毫光大放,比開始更要明亮幾分,融入夜色中的琴身之上,皆被道道白光幻彩籠罩纏繞。極為眩目。

    蕭月生並未低頭看向琴身,縱月遙視漆黑如墨的天空,仰頸長嘯一聲,響遏雲石。

    “江山笑——,白雪飄——”

    他聲音複又轉高。清越直沖烏雲,仿佛重新煥發勃勃生機,不復剛才的寂寥,壯逸思飛,激情豪邁。

    恰在此時,天空中悠悠飄下碎玉小雪,與他唱詞恰相應合。

    縱橫激越,慷慨昂楊的琴聲戛然而止,蕭月生長嘯之聲拔天而起,嘯聲極短,隨即傳來呵呵長笑。

    屋內張清雲四人早已在琴聲響起之時閉上檀口,用心傾聽。

    體內不停流轉的溫潤真氣仿佛能夠體會主人地激越之情,流動愈速,漸漸的,已比平時快上幾倍,在她們體內,如同閃電一般瞬息而行完一個大周天。

    蕭月生激動之下,不覺間,周圍元氣湧動,將整個屋子籠罩其中,元氣隨他的琴聲而動,活躍異常,張清雲師徒三人體內的清流與周圍元氣本是同源,自然相吸,變得越發壯大,眨眼之間,已經變得浩浩蕩蕩,更甚她們已被封閉的內力。

    郭襄與張清雲師徒正聽得入迷,被其清越豪逸之情打動心扉,自己的心隨著琴聲起伏上下,心神俱醉。

    忽然琴聲斷止,複又是蕭月生的沖天一嘯,張清雲諸人還未清醒過來,猝然不防之下,一聲長嘯,差點兒讓自己地心滿了出來,她臉色微泛紅暈,不由低嗔一句:“真是個怪人!”

    雙眸卻緊緊闔起不去看周圍人的神情。

    蕭月生所唱之曲,表現出地豪氣蓋雲之勢,與他一貫的溫和悠然氣質大為相悖,令人迷惑之餘,卻增添幾分好奇。

    郭襄將松枝抱入屋內,添進石盆,本想再出去,跳到屋上,陪姐夫說說話聊解他的孤寂之情。

    沒想到還未添完松枝,琴聲便已響起。

    郭襄生來便比別人多了幾分豪氣,喜交四方朋友,對闖蕩武林極為思慕,蕭月生所唱,豪氣而超脫直似看遍人問百態繁花,雖帶著隱隱出塵之意,但豪氣所至,卻令郭二小姐心懷大舒,恨不能引吭高歌,與姐夫同唱。

    聽到張清雲的低語聲,郭襄瞥了她一眼,心中不但不生氣,反而隱隱自豪,自己被稱為小東邪,姐夫被稱之怪人,倒是同道中人了。

    “唉——,沒想到蕭莊主竟有這般胸懷!”段紫煙歎息一聲,對著側躺自己身旁的師妹感歎。

    秦思瑩點點頭,眼睛微朦,仍沉浸在歌中意境。

    “咦?”她忽然驚訝出聲。

    “怎麼了,師妹?”段紫煙忙問。

    “師姐,你覺沒覺著,體內有何變化?”秦思瑩有些小心翼翼的低聲問。

    “變化?……嗯——?”段紫煙先是迷惑,後又驚訝,雪白的臉上滿是驚奇之色。

    “師姐,是不是功力恢復,傷勢已經好了?”秦思瑩問得仍是小心翼翼,有些不能確實。

    段紫煙嫣然一笑,忽的撐身坐起,笑道:“你先躺著別動!”

    說罷又自榻上站起。輕揮了揮嫩藕般地胳膊。運了運內力,可惜長劍未在身邊,只能在師妹與師父的注視下,空手施了幾招劍式,仔細感覺體內地情況。

    “好了,確實完全恢復!”段紫煙如釋重負,她雖已感覺體內無恙,但蕭月生地話讓她感覺不能不聽,深怕自己所覺只是假像,一旦動彈。後果難測,便先起身試了試,免得師妹與師父有何意外。

    “段姐姐,你說你的傷已經好了?”郭襄站在火盆前,看著站在榻上手舞足蹈地段紫煙,極為擔心。

    “是啊,郭妹妹。設想到這般奇妙,怎麼忽然之間。這般重的傷勢陡然消失了?!”段紫煙停止舞動,感覺不必再試,伏身去扶師父起身,一邊回答郭襄的話。

    秦思瑩也起身去幫忙攙扶張清雲。

    張清雲推開她們兩人的手,利索的下了木塌,心中也滿是疑惑,微微一想,便猜得定是與蕭月生的琴音有關。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長嘯聲自遠方響起。

    其清朗之氣,撲面而來,雖無法與蕭月生溫潤自如的聲音相比,卻也是難得的清聲。

    郭襄忙將火盆旁地三把長劍交至張清雲師徒,轉身急急忙忙出了屋子。她心知又有人來了。

    來到屋外,見姐夫正棒著一隻玉樽,仰天而飲,膝間瑤琴的瑩亮白弦,發出淡淡的毫光。照出那玉樽的碧綠晶瑩。樽內僅才三分深淺的美酒,輕輕晃動,顯得清澈溫潤。

    “姐夫——,我上去好麼?”郭襄揚聲道,她看著天下悠悠灑落的小雪,逸興紛飛。

    “嗯,上來吧。“蕭月生使玉樽離開嘴邊,伸手一抹嘴角溢出的酒漬,恍如綠林好漢般粗豪。

    郭襄輕踏草地,疾迅躍起,迎著輕風飄雪,如一只翩翩蝴蝶,輕巧地落于蕭月生身旁。

    蕭月生長袖一揮,將身側薄薄一層雪花拂開,手掌拍了拍,示意郭襄坐在此處。

    郭襄秀美的小臉略略泛紅,有些羞澀池輕輕坐下,雙腿並膝,極為嫻雅,緊挨著自己的姐夫。

    “有人過來了麼,姐夫?”郭襄此時又聽到一聲清朗的長嘯,只是運功探察,卻一無所獲。

    蕭月生點點頭,將膝上的瑤琴推至並膝優雅的坐於自己身側的郭襄身邊,笑道:“襄兒,談一首曲子來聽聽。”

    說著,兩手執樽,又飲了一大口清夢酒。

    清夢酒是他自製的另一種酒品味與碧蕪酒截然不同,初嘗清淡似水,入腹方泛出淡淡清香,並無濃郁的香氣,只是清香入腑,令人渾身清虛通透,飄飄如仙。

    “姐夫,……我琴藝不精,彈不好……“郭襄按過瑤琴,卻捧著不動。低著頭,極為羞愧。

    蕭月生轉過頭來,溫和地微笑,“襄兒,彈琴只為了自娛自樂,排遣思緒,不必管琴藝精與不精,即使胡亂撥弄,只要令自己痛快舒暢,便是好事。”

    郭襄聽了長舒了一口氣便不再客氣,兩腿由並膝側坐變為盤膝而坐,將瑤琴置於其上,至於琴從何處變來,又有何特異之處,她卻不再去想,已經見怪不怪。

    輕輕吸了口氣,秀美的臉上帶著鄭重,細嫩白皙的手指輕按於雪白的琴弦之上,淙淙清聲輕輕流淌,自她指間輕瀉而出。

    蕭月生輕輕闔上雙眼,手指微動,應合著琴曲,天際的灑下地雪花漸漸變大,如瓣瓣桃花被九天之上的仙女紛紛撒下,他收束元氣,任雪花飄落於身。

    “呵呵,好高雅的琴聲!”一聲清朗的聲音自林中傳出。

    林間蹄聲輕響,緩緩而出三騎,馬背上三人白衣如雪,即使在漆黑的夜裏,仍泛若淡淡白色。

    蕭月生自是早已知曉三人的靠近,只是酒興正酣,懶得理會,他們不靠前,也樂得裝聾作啞。

    縱使在樹林之中,三騎仍是呈品字形而立,先前一人面目俊朗,腰懸香囊玉佩,英雄巾,白鶴氅,目似朗星,鼻似懸膽,英俊中透著勃勃英氣。

    他身後兩騎卻是兩位嬌小玲瓏的女子,面目幾乎一模一樣,一看即知是雙胞胎姐妹,只是一個唇角泛笑,一個冷若冰霜,俱是姿色絕麗,遠超常人,比之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亦是毫不遜色。

    她們兩人亦是一襲如雪白衫,背上各負長長的錦衣行索,蕭月生雖不用心,也知其中各包著瑤琴與長劍。

    “在下隱劍谷東方雷冒然前來,還望主人勿怪打擾!”聲音清朗真摯,令人好感大生。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4:16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七章 東方

    郭襄的琴藝雖不精深,卻也堪稱中乘,開始時尚還怕姐夫見笑,後來見他將玉樽收回,換成玉盅,輕斟慢酌,聽著琴聲,闔目搖頭,臉上泛著微笑,甚是沉浸其中,便漸漸放開了胸懷,將一片芳心付於瑤琴,輕撚慢撥,淙淙清音流淌而出,如山澗之幽泉,輕擊山石,發出輕脆之響,令人心清神寧。

    她的琴聲婉轉細膩,溫柔可人,與蕭月生剛才所彈,迥然大異,卻又頗為和諧,便如一個是英雄,一個是美人,兩者兩映,雖然差異極大,卻是天造地設。

    蕭月生本是激昂燥動之心,在這淙淙琴聲中,被輕輕安撫,漸漸平息,又回復了他平常的平和之境,屋中的火焰,亦變得穩定下來,不復剛才的跳躍明滅。

    當正入佳境之時,忽然聽到一聲長呼,郭襄心神微微一驚,再難保持寧靜婉柔的心境,纖細白皙的玉指一僵,琴音便亂,她只有伸手輕按,停了下來。

    “你有事麼?”蕭月生有些不耐煩的對東方雷三人問。

    他正輕晃著身子,微搖著頭,聽得心神漸寧,遍體清和,見藏在樹後不短時問的三人終於出聲,卻這般不是時候,語氣間便不是那般客氣。

    “嗯……“東方雷大感愕然,愣了一愣,似沒想到自己以禮相待,卻換來這般不客氣的回敬。

    “大膽!”“放肆!”

    兩聲清脆的嬌喝聲自東方雷身後響起,卻是他身後的雙胞胎姐妹同時嬌聲喝斥,明亮地丹鳳眼怒瞪著屋上盤膝而坐的蕭月生。

    她們的公子一向尊寵無上。誰人待之必是客氣尊敬,誠惶誠恐,何曾受過這等直顏相向的對待,心中大感憤怒,實未想過,世間竟有這般膽大妄為之人!

    此時他們三匹白馬緩緩踏至松木屋前。在火光映熊下,容光若雪,氣質脫俗,恍如神仙中人。

    即使是坐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俯身看著這三人,亦不由暗中讚歎。這三位實是金童玉女,如珠如玉。

    蕭月生呵呵輕笑,用紫金葫蘆把手中互盞斟滿。對這三人恍如未見,對兩女的怒斥聞所未聞,只是神情專注於盞中之酒,斟滿之後。一飲而盡,深深歎息,仿佛入肚之酒,甚是味香,今自己暢快不已。

    東方雷身後地兩女見到蕭月生如此模樣,芳心惱怒,便要有所行動,被東方雷揮手制止。他在馬上拱了拱手,“在下主僕三人行路錯過了宿頭,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主人能否行個方便?”

    他對自己的要求是心胸必須寬廣,故此心中頗為惱怒。卻強行按捺下來,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彬彬有禮的回答。

    蕭月生眼睛自玉盞上轉開,瞧了瞧端坐馬上的東方雷,明察秋毫的目光之下,對他地心理洞悉無遺,看其僵硬的表情,不由暗自好笑,這定是一個初踏武林的公子哥。

    “如若我說不行,那這兩位小姑娘,是不是便要將在下劈為兩半呢?”

    蕭月生地聲音頗為飄忽,手中懶詳洋的把玩著玉盞,俯視著三人,雙眼瞄了瞄東方雷身後蠢蠢欲動的絕色雙姝,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按於腰間長劍地玉手。

    郭襄亦看出兩女似有出手之意,不由伸手摸向腰間,卻微微一怔,發覺自己的短劍與竹棒俱不在身上,頓時心中懊惱,自己又忘了朋友們的告誡:在武林中闖蕩,須要兵不離手。

    “閣下嚴重了,在下怎是那無禮之人,小婢年少不懂事,還望閣下勿要怪罪!”

    東方雷此時已經靠得足夠近,看濤了兩人的相貌,雖覺說話的男子相貌平常,但挨其身邊的女子卻容光秀雅,雙眸轉動之時,目光女水,自然帶著一股清華之氣,令人不容小覷。

    而她膝上的瑤琴,一看即知非是俗物,帶著銀輝的琴弦,實是聞所未聞。

    這般氣度地兩人,定非尋常人物,說不定剛才放聲而唱之人,便是端坐的男子呢。

    想到這些,東方雷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淡淡的惱怒煙消雲散,笑容恢復了自然,變得親切迷人,所說之話,更加客氣。

    他身後的絕色雙姝受公子地怒瞪一眼,白線纏繞的劍柄之上的手被怏怏鬆開,只是雙眸射出的目光化成了腰間之劍,如電如矢般刺向兀自好整以暇的懶散男子。

    “唔……”這兩個小丫頭倒是厲害得緊,莫非我們之間尚有血海深仇不成?”蕭月生將有玉盞重新斟滿,輕輕吮了一口,眼睛迎視這對雙胞胎姐妹怒瞪的目光,甚感有趣。

    “閣下說笑,我們素昧平生,又怎會有血誨深仇?”

    東方雷忙笑道,只是心中對這話倒有些不敢肯定了,如果沒有仇怨,為何此人這般無禮,處處不饒人?

    “如若沒有血海深仇,為何這兩個小丫頭這般看著蕭某?”蕭月生仍是聲音飄忽,懶懶散散,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東方雷心中苦笑,真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他的想法,倒與自己的不謀而合了,他回頭又瞪了雙姝一眼,令兩女都起了櫻桃小嘴,氣鼓鼓的看著他。

    “姐夫——……”郭襄嬌聲輕喚,她坐在旁邊,兩手按琴,卻也有些看不過眼,深覺姐夫太過刁難人家了。

    蕭月生輕笑,微微吮吸一口盞中清夢酒,低頭在郭襄耳邊輕聲笑道:“這小夥子模樣還過得去吧,能不能入襄兒之眼?”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龐暫態漲紅,如變成了一塊兒胭脂血玉,紅得剔透。直至耳根。

    她能聞到姐夫嘴中散發出的淡淡酒香,又聽到他地話,雖然難免羞澀,心底處,卻有些微微的失落。

    東方雷忽然聽到兩聲姐夫叫聲,忙者向郭襄。他的功力極深,即使是黑夜,手機用戶請登錄wap.101du.net借著淡淡的火光,仍能著到她秀美臉上的紅暈,本是清雅素潔的面龐,沾上紅暈。卻散發著醉人嬌豔。

    正在此時,忽然張清雲三女自屋中走出,靜靜來到東方雷側方。大量著馬上的三人。

    本想說話的蕭月生見到張清雲出現,便收回來至嘴邊的話,靜等著看好戲。

    即使是頗多閱人經歷的張清雲,亦不能不贊三人一聲好容貌。這般豐神俊朗的美男子,在武林中,甚少能見。

    她們師徒三人本是早就能出來,只是受傷跌倒,導致衣衫淩亂不堪,自然要拿出包袱中地衣衫換了一通,待收給完畢,卻已時間不短。

    見到張清雲三人忽然出現。東方雷忙自馬上躍下,拱手抱拳,“在下東方雷,見過三位道長。”

    張清雲畢竟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雖在蕭月生手下被整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在別人面前,卻是威儀無比,星眸微閃,輕輕掃視一眼,便帶著一股凜然的威壓,使人心中一凜,頓生敬畏之情。

    東方雷看見三位身材曼妙婀娜地女道士自屋中是出,在透出的火光中搖曳生姿,令人目眩,生來的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極為殷勤多禮,但被張清雲清冷入骨的目光射到懸上,頓時頭腦一清,心知又遇到了一個了不得地大人物,這種上位者的氣度,他在自己父親身上常能

    受得到。

    “東方公子多禮了。”張清雲清清冷冷的回了一禮,便不再搭理他,轉身給頭去看屋上悠然坐著的蕭月生。

    “呵呵,恭喜張掌門貴體痊癒!”蕭月生呵呵輕笑,接著微微一揚手中玉盞,將盞中之酒倒入嘴中,隨即翻了翻聖盞,向張清雲示意滴酒未剩。

    “哼!蕭莊主的大——恩——大——德——,貧道卻也不敢或忘!”張清雲冷冷瞪著他,聲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在火光映照下,她如白玉雕成般的雖容冷傲逼人,雪花紛紛揚揚灑下,落於她披肩的長髮之上。

    郭襄如今實在好奇,姐夫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令張掌門棄救命之恩於不頓,帶著這般地恨意。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歎息:“唉——,蕭某只是開了兩句玩笑,張掌門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張清雲忽然燦然一笑,比如天山雪融,天地變亮,令蕭月生不由呆了一呆。

    “蕭莊主卻是誤會了!……貧道對莊主的大恩,定會粉身相——報——!這本是情理中事,蕭莊主何必驚慌呢?!”

    她一反常態,笑容嫣然,燦若雪蓮,笑意中卻帶著幾分的冷冽之氣,令蕭月生暗暗皺眉。

    她的兩個弟子段紫煙與秦思瑩兩人大是驚異,只覺師父大異平常,她們兩人自入師門以來,從未見到過師父的笑容,如今不知為何,竟然笑臉示人。

    她們是極為瞭解自己地師父,自然能夠聽出師父話中的咬牙切齒之恨,不由對視一眼,心中迷惑複又擔憂,不知師父與蕭莊主有何恩怨,竟今師父如此反常。

    蕭月生蹙了蹙眉,握著玉盞的左手微微一緊,臉色收斂,自上而下俯視,深深望入張清雲星眸之中。

    張清雲怔了一怔,只覺這個可恨男人的雙眼如一潭深井,深邃幽然,令人急欲一探,無法挪開目光。

    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具面龐望著自己,正式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蕭月生,他一臉溫目光柔和溫潤,望著自己,自己便如浸入溫泉之中,溫暖而安全。

    她白玉一般的臉上紅暈微染,忙用力轉開眼睛,不敢再去看他。

    此時雪花越來越大,越下越密,直如飄絮亂飛,漫天遮地,她轉頭之時,長髮甩動,攪碎一團雪花,在火光映熊下,亮光點點。

    蕭月生微微一笑,轉臉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下去吧,總是低著頭說話,怪累人的!”

    說著,將她鬢上的雪花輕輕拂去。神情動作極為自然,仿佛是天經地義一般。

    郭襄微微羞澀,抿嘴低笑,微帶嬌嗔地望了姐夫一眼,看了看屋底下的眾人,姐夫的這番話。可夠氣人的,他們想必定是怒氣填膺吧!

    “哼——!”一聲嬌脆的冷哼聲憤憤響起,卻是東方雷身後的冷若冰霜地侍女。

    她們兩人本是一直怒目而視悠然而坐的蕭月生。只是無奈有公子的命令,無法妄動,可聽到蕭月生的這幾句話,實在再也無法忍住,心頭的氣憤與怒火。唯有大聲一哼,抒解心中的怨氣。

    東方雷這時轉身望了她一眼,卻大出意外地滿目嘉獎之色,那個屋上的男人說話太過氣人,只是一直懷疑他便是剛才唱歌之人,他才苦苦忍耐,如若不然,依他的少爺脾氣。早就拔劍相向,給他來個一了百了了!

    而自己地珠兒丫頭能夠這般的冷哼一聲,表示出了極大的不屑與不滿,確實正合他意,真想抱著她的嫩臉親上一口。

    蕭月生幫郭襄將瑤琴拿起。摟住她地纖細的腰肢,輕輕一縱,隨同雪花,飄飄落于諸人面前。

    在火光下映照之下,郭襄垂著頭,被蕭月生擁在身邊,雙頰如火,雙睜似水,嬌豔動人,令東方雷著得微微一蕩。

    近著這個女子,更能發覺她的清雅嬌豔,清雅與嬌豔,這兩種矛盾而各異的氣質渾然天成的揉合在她身上,冷靜時秀雅,羞澀時嬌豔,無一不美,蕩人心魄,若得妻如此,此生何求!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他一隻胳膊抱著瑤琴,另一隻胳膊擁著郭襄,眼睛在垂著頭的郭襄與呆看著的東方雷之間流轉不停。

    東方雷聽到故意的咳嗽聲,恍然而醒,知道自己剛才實在失理,忙移開目光,見到那蕭姓男子似笑非笑地戲謔目光,他忽然感覺有幾分羞澀與親近。

    雖然這個男人說話氣人,態度不善,但到了近處,便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令自己不自覺的想親近。

    他帶著笑意的戲濾,卻令自己有種把他當做老朋友的衝動,而自己這二十年來,卻從未有過真正地朋友,也從未有人敢以這種戲謔的目光看自己,令他大有感觸。

    “張掌門!“蕭月生放開摟在郭襄纖細腰間的大手,轉向看著遠方漆黑夜幕的張清雲。

    郭襄微微松了口氣,這才敢抬頭看別人,心中羞澀與甜蜜摻雜在一起的心情漸漸舒緩,剛才緊張激動的心情也不復存在,只是心中卻升起了幾分漸漸的惆悵,仿佛若有所失,卻又不知道失去了什麼,令她芳心糾纏,越理越亂。

    “嗯,……蕭莊主有何見教?!”

    張清雲不情不願的答應一聲,她醒覺剛才自己太過失態,在弟子們面前大失身份,這時必須改正,雖然恨不能轉身離去,卻迫于天時與人情,只能站在這裏,任這個男人惹自己生氣。

    “蕭某在此再次鄭重表示歉意,還望張掌門寬大為懷,多多海涵!”蕭月生拱了拱手,表情誠懇之極,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忍拒絕。

    “蕭莊主太過客氣,清雲不敢!……貧道的性命且是蕭莊主救得,又怎敢生您蕭大莊主的氣?!”

    張清雲不敢再看蕭月生,只是舉目遠眺,目光迷離,櫻唇微張,冷漠而淡然的說道。

    只是說完之後,忽又驚覺,自己的話有些太過情緒化,有失莊嚴肅重,這個男人,總要令自己失態!

    蕭月生看了看她,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舉頭望瞭望天,濃密的雪花自天空湧入自己眼簾,逼著逼人的氣勢,這個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來,我們進屋說話吧!“蕭月生挾著瑤琴,伸出另一隻胳膊,向眾人點了點頭,示意請進。

    眾人早就站得不耐,被這簌簌下個不停的雪花蓋住,在這寒冷刺骨的夜裏。總不是一件美妙之事。

    於是諸人舉步,向蕭月生所讓地屋中而去。

    “公子——”一身嬌膩的嬌喚聲響起。

    蕭月生與東方雷同時轉身。

    東方雷對他那位柔媚輕笑的侍女和聲問道:“怎麼了,露兒?”

    蕭月生暗自苦笑一聲,剛才還以為是小月在呼喚自己呢,那聲音,那語調。莫不相似之極。

    “你看,我們的馬兒,……怎麼辦呢?”露兒嬌容滿是憐憫之色指了指被系在樹上的三匹白馬。

    這三匹白馬皆是神駿異常,靜靜站在樹旁,動也不動一下。仿佛是雕塑而成的漢白玉石像,漫天地雪花紛紛落下,很快便將馬背馬鬃落滿。灑上薄薄的一層。

    東方雷有些猶豫,他也是極為愛馬之人,見到愛馬任由大雪覆蓋,受寒風刺骨之苦。心中不忍。

    蕭月生看他正在不停的望向另一間屋子,不由笑道:“東方公子還想與馬同居一室不成?”

    東方雷點了點頭,俊朗的玉面之上滿是認真,“在下正有此意,不知可否?”

    蕭月生忙擺了擺手,略帶苦笑之意,“屋子太小,容不下貴馬。還是另想他法為妙!”

    東方雷略有不滿,但對方是屋主,卻也無法勉強霸佔。

    “哼!”這次輪到那個柔媚淺笑的丫頭對蕭月生冷哼。

    蕭月生聞聽這一聲冷哼,略有不耐,自己雖是對別人的眼光不太在乎。但也不容別人地再三冒犯。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一直漫不在乎,萬事不熒於心的心境忽然破碎開來,一股淡淡的煩躁自心底升起。

    “唉,心魔,又是心魔!”

    他暗暗歎息一聲,頗感無奈,這一路下來,本想通過提升心靈境界修補心靈之甲,回復自己波瀾不驚地心境,只是效果卻恰恰相反,不斷的有心魔生起,侵入自己的內心,破壞著平靜如水之心境。

    “姐夫,怎麼了?”郭襄一直默默站在自己姐夫身邊,這本是輩分決定。

    而她的心神也時刻系在姐夫地身上,哪怕他在自己眼界中消失一秒,也是難以容忍之事。

    忽然看到他蹙眉咬唇,臉上的表情雖然變化輕微,便這時的郭襄是極為敏感的女兒家,她能感覺出姐夫心中的不寧。

    蕭月生對郭襄搖了搖頭,微微笑道,“沒事兒,……襄兒,你再彈一首曲子給姐夫聽聽吧……”

    郭襄雙眸緊緊凝視著自己的姐夫,追逐著他的目光,想探究他的內心變化,對姐夫地每一絲表情都極為敏感的她,自然能夠看出他笑容的勉強。

    “姐夫,現在麼?”她的聲音輕柔,帶有幾分擔憂,亦有幾分猶疑,如水的目光緊緊鎖住自己地姐夫,捕捉著他目光的每一次閃動。

    “嗯,……現在!”他用力點點頭,語氣緩慢而沉凝,他能感覺到心魔在不斷的壯大,不停的侵襲自己的心靈。

    隨即他又對周圍著著自己的眾人笑了笑,對站於自己另一側的張清雲道:“張掌門,你替我招待一下東方公子他們,進屋後千萬不要碰破虜,讓他接著睡吧,……一切有勞了!”

    張清雲直接的反應是想拒絕,卻忽然感覺到了浩如天地的氣勢自身旁湧出,雖是極淡,卻無法忽視,令自己震懼,她驚訝的抬頭,再次見到了蕭月生的目光。

    恬淡、寧靜、祥和、洞悉天,了然一切,他的目光囊括了宇宙天地,帶著不仁不悲的無情,張清雲忽然明悟,這,便是她曾一直追尋的道,這便是道的至境。

    蕭月生緩緩闔上雙眼,隔開了與張清雲相連的目光,複又睜開,目光又變回了原來的溫潤深邃,微笑著看了張清雲一眼,轉身指著東首,對郭襄笑道:“襄兒,我們去那邊林中。”說罷身形冉冉升起,緩緩向東方飄去。

    郭襄點點頭,對眾人斂衽一禮,忙有轉身追向姐夫,身形輕盈跳躍,心頭卻沉重而擔憂,她越發覺得姐夫的不妥。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4:27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八章 觸傷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東方雷主僕三人看著匆匆而去的兩人,有些莫名奇妙,實在不解,為何好好的,突然要聽什麼曲子,棄客人于不顧,聽曲就那麼重要?……還弄得神神秘秘,實在莫名其妙的緊。

    東方雷看著張清雲清冷冰潔的玉臉,頗有疑問。

    只是這個身形婀娜,體態曼妙的女道士,給他強大的壓迫感,與她清冷的目光相對,便覺心中壓著一塊兒巨石,令他極為忌憚。

    而她冷冷的目光,仿佛無所不在的利刃,能直刺入自己心底,令自己感覺一切皆是無所遁形,毫無秘密可言。

    張清雲清冷的目光一掃東方雷的臉,恰如他所感覺的那般,一眼即看透他的疑問,淡淡道:“他的事我們不須去理會,進屋吧!”

    說罷,月白道袍衣裙輕擺,如楊柳拂動,嫋嫋而行,率先走在前頭,向火光通明的小屋裏行去。

    “公子——,……”東方雷的侍女露兒微微輕呼自己的公子爺。

    款款擺動的道袍忽然一飄乍落,張清雲忽然停身轉頭,臉上表情清冷如故,淡淡的對東方雷主僕三人道:“這兩間屋子,是蕭莊主在傍晚時分所建,所需時間很短,如果東方公子不想讓馬受凍,何不仿效他一般,給公子的馬建一所馬廄?”

    說罷,也不管他如何想,轉身複向前行,踏著薄薄的積雪。眨眼間即進入火光映照之下,邁入屋內。

    東方雷只好隨著向前是,對她的話卻頗為心動,搭一個棚子,為自己地愛馬遮風擋雪,確實是個極好的主意。只是這樣的粗活,自己從未幹過,須得等那個蕭莊主回來再行討教。

    段紫煙與秦思瑩進屋時,皆以光潔玉手輕掩雙眸,在暗中時間太長,乍見明亮。頗有些不太適應。

    “師父,你看,郭公子睡得還真是香呢!”秦思瑩指著憨笑而臥的郭破虜,看其酣睡的模樣,感覺頗為有趣。

    “嗯。”張清雲點點頭,雙眸在屋內掃視一周,又將門窗等位置仔細看了看。嘴中淡淡冷冷的說道:“別去動他。”

    蕭月生吩咐地話,秦思瑩自然也是聽見,看了著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鼻子,輾轉了下身子,似做著美夢的郭破虜,雖極想去弄醒他,卻也只能忍住。

    蕭月生所造的木屋確實不大。一張容三人橫躺的矮塌,然後便是一丈左右的空間,石盆放于其中,周圍再圍坐幾人,也恰好合適。再也沒有空閒之處。

    “東方公子,清坐吧,莫要客氣,可惜無酒無茶,怠慢之處,清公子不要見怪!”張清雲打量完周圍之處,伸手肅容指向火盆旁,延請入座。

    只是郭破虜躺在火盆旁,倒是占去了一大塊兒地方,此時卻容不下六個人圍坐。

    段紫煙將屋角處的松木拿了幾根加入火盆,便與秦思瑩便自覺的坐到了木塌上。

    張清雲暗瞥了她們一眼,為兩個弟子的懂事欣慰不已,只是表情清冷如故,輕拂衣裙,盤膝坐了下來。

    石盆內火焰熊熊,使這座小木屋內溫暖如春,與寒風刺骨,大雪紛飛的屋外,,比如兩個世界。

    燈下觀美,最是佳時。

    在明亮而溫暖地火光下,屋內的女子仿佛皆被塗上一層薄薄的胭脂,嬌美明豔,動人異常,即使是東方雷這個尊寵的少爺,也被迷得熏熏欲醉。

    見到兩個明豔動人,身形曼妙地女子不能與自己坐於一塊兒,站於火盆旁的他大感悵然所失,渾身難受。

    看了一眼躺在火盆對面,露出一臉憨笑的傻小子,大感此人礙眼之極,既是睡覺,何不躺到塌上,為何還要在這處占著兩個人的位置。

    “道長,這位小兄弟睡得這麼香甜,何不請他到塌上就寢?……免得躺在這裏,不甚舒服。”

    東方雷拱著手,抱著拳,說話時,小心翼翼,他站在這個張掌門身邊,就覺著自己矮上幾分,就像對著自己父親時一模一樣,即使他知道應該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可惜父親的積威所至,身不由己。

    張清雲抬頭冷冷著了他一眼,他頓覺一柄寒劍劃空而至,狠狠的刺入自己胸口。

    勉強鎮定一下心神,心中頗有哀歎之意,真是出行不利,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大人物,克得自己死死的,看身旁暗暗合笑的露兒珠兒小丫頭,更是憋氣不已。

    但在張清雲地冷冷注視之下,他不由的有些訕訕,“剛才那是蕭莊主是吧?……可能怕我們將這位……郭公子驚醒,在下自會小心一些,不會弄醒郭公子,道長……,你看如何?”

    說完這些,他感覺自己後背已是冷汗涔涔,在對方冷冷的目光之下,他如站在驚濤駭浪中一般吃力。

    張清雲檀口緊閉,目無表情,只是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幾息之後,方移開雙眸,冷漠的道:“他地話,你最好還是莫要違背。”

    東方雷雖然被他看得心虛冒汗,但這句話,卻令他勃然大怒,如觸龍之逆鱗,自小到大,除了父親的話,沒有人能夠壓著自己!只有別人聽自己的,沒有自己聽別人的!

    張清雲對他瞪來的怒目恍如未見,低下頭來,將長劍置於膝上,輕輕撫摸了一下,慢慢拔劍出鞘。

    她的劍柄用白色麻繩緊纏,仍是一塵不染,劍身嶄亮,在火光映射下,泛著幽幽紅光。

    她忽然抬頭,冷冷看了一眼按劍戒備的雙胞胎姐妹,目光陡然亮如燦月。氣勢陡升,正凝視運氣的絕麗雙姝忽感胸中一悶,真氣陡停,一股龐大無匹地力量直沖而來,不由自主的蹬蹬退了兩步。

    待兩人回過神來,張清雲已經目注劍懸。細細撫劍,雪白如玉、纖細勻稱。撫在劍上,仿佛別透晶瑩,美得不可方物。

    東方雷滿是怒火的雙眼不由被這一隻撫劍玉手所吸引,忍不住心中讚歎。

    “唉——“張清雲忽然長長的歎息一聲。微微搖頭。

    她已經撫出劍身微有卷刃,劍尖微微彎曲,唉。那名臭和尚的護體之功,實在可畏,下次遇到,唯有繞道而行,實是可恥可恨!

    “你們要站到天亮麼?!”她心情不好,語氣自不會客氣,瞪了那主僕三人一眼,冷冷說道。

    東方雷緩援停下內力的運轉,最終不敢反目拔劍,對方地氣勢太過龐大,尤其剛才瞪視自己侍女那一下,更令他深有所忌。

    張清雲此時忽然發覺。自己的功力竟然飛躍增長,幾比原本高了一兩倍。

    微一思付。便知是那人所為,這個可恨的男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依他輕薄自己之行,須得殺之以浩心頭之恨。可是他卻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提升了自己的功力,這其中的恩怨,實在難以分得清!

    令張清雲師徒三人功力陡升,實是蕭月生失手之舉。他本是送入輕微一股元氣以修復三人所傷經脈,只是後來他心魔侵體,縱聲高唱之時,元氣洶湧,不自覺地受張清雲師徒體內元氣之吸引,雖然最終大都散去,但仍有一部分與其真氣融合,使之功力陡升。

    “珠兒露兒,我們坐吧。”東方雷看張清雲只是輕撫長劍,雙眸微微朦朧,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與惱怒,偷偷看了一眼塌上並腿傾坐,姿態嫻雅的兩女子,怏怏的吩咐自己身邊地雙姝。

    “是,啊——!”忽然一聲尖叫響起,隨之“砰”的一聲巨響,木屋顫抖。

    眾人一緊周身,忙戒備的看向出聲之處,唯有張清雲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輕撫長劍,若有所思,動也不動。

    只見東方雷的那位冷若冰霜地侍女珠兒,正侍著木牆,雙眼朦朧迷茫,大伸著玉腿,頗為不雅的癱坐於地。

    幸好屋內並無別的男人,否則這般誘人的姿勢,定會惹來一片火熱的目光。

    “怎麼了,姐姐?”嬌媚的露兒忙蹲到她身邊,扶住正在往下癱軟的身體。

    珠兒玉臉通紅,似要哭泣,她雖是冷若冰霜,但畢竟是少女心性,遇到難堪尷尬之事,便要拿出“哭“這個至尊法寶。

    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自己只是不忿那個女道士對自己的公子爺那般不敬,對她地話甚是不屑,說什麼那個臭男人的話不能違背,自己偏要違背一下,於是在坐下之際,順勢偷偷的向正在傻笑著酣睡的男人踢去。

    只是接下來,便如在夢中一般恍惚,好像自己被自腳尖傳來的一股大力彈起,撞到了牆上,渾身功力與體力全去遊去,渾身似被摔散,癱軟如泥,甚至支撐不住自己坐住。

    張清雲早已在注意這兩個小丫頭地舉動,她是一派掌門,派中幾乎全是女弟子,對女子的心態甚為熟稔,一看這兩個小丫頭的面相,便知不是安分之人,便開始溜心她們的表情動作,珠兒踢這一腳,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珠兒,是怎麼回事?”東方雷蹲到開始哭泣的珠兒面前,極是關切的問道。

    珠兒露兒是從小與他相伴長大,感情深厚,見到她的模樣,舒了一口氣之餘,甚是惱怒,不知是誰這般大膽,令珠兒如此難堪?!

    “公子……,唔——,他……,是他……,唔——”珠兒淚眼朦朧,一邊哭泣,一邊伸出白嫩的食指,指向傻笑酣睡的郭破虜。

    “他——?“東方雷皺了皺眉,俊逸的臉上變得凝重沉穩。

    難道這個傻笑的小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珠兒地武功玉比不上自己,卻相差不多,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那以自己的武功,實在不敢言勝。

    “我一碰他,……就這樣了!”見自己的公子爺滿是鄭重的盯著地上的傻小子看個不停,珠兒停止哭泣,小手抹著通紅的雙眸,低聲對自己地公子說道。

    東方雷眉頭皺得更深。更仔細的觀察著地上之人,便是坐在塌上的段紫煙秦思瑩兩女也是滿腹好奇。

    張清雲雖然未看他們,雙眸只是盯著跳躍的火光,心神卻也放在那邊。

    她對剛才的情景看得極為清楚,所以震撼更大,那個小丫頭的腳根本還未碰到郭公子身上。便恍如有一層無形地力量,將珠兒擲出,撞到了木牆上。其力道之大,聽剛才那聲震響,便可知一二。

    東方雷盯著郭破虜看了又看,心中不停轉著心思。他實未覺出對方有功力運轉之像,好像是真睡著了。據說有一種羅漢睡功,以睡姿習武,精妙非凡,難道這便是羅漢睡功?

    “閣下,我侍女有不敬之處,還望見諒!”

    東方雷抱手拱禮,頗具風度的沉聲說道。只是心下頗有些猶豫,實不知對方到底睡沒睡著,如不是他弄的鬼,自己此舉,便令人貽笑了。

    郭破虜酣睡如故。在眾人注視下,動也不動,呼吸深細,在劈啪地松木燃燒聲中,幾不可聞。

    東方雷微怒,少爺脾氣一發,便直接是到郭破虜身邊,探手去推,全身真氣充盈,鼓鼓蕩蕩,如臨大敵。

    “呯——!”一聲巨響,木屋簌簌而抖,坐在塌上的兩女感覺這座屋子便要塌了一般,實在震抖得太過厲害。

    但蕭月生製造,品質非凡,經過劇烈的顫抖之後,木屋仍是堅挺如故。

    而英俊過人的東方雷,卻比他地侍女更加不堪,頭下腳上的豎在木牆之下,在侍女露兒的攙扶幫忙後,方才翻過身子,坐到地上。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這等折辱的東方雷,臉上的神情之難看,可想而知,嬌媚的露兒倒圍著公子忙上忙下,泛在嘴角的熱血,被露兒輕輕抹去,淩亂的頭髮,亦被她重新梳理一新。

    東方雷微閉著眼睛,任由露兒施為,臉上青白交加地表情,亦慢慢退去,逐漸恢復了平靜。

    塌上的段紫煙與秦思瑩用力的插著自己的修長玉腿,迫使自己莫要笑出聲來,只是互相望著對方時,卻看到彼此眼中的盈盈笑意。

    而張清雲卻將長劍入鞘,注視著酣睡如故地郭公子,心中念頭百轉,思付著各種可能。

    她本以為,郭公子定是被蕭莊主施了某種玄奧難測的秘法,正在激發潛力,增長功力,所以內力遍身,那個珠兒小丫頭一觸即被彈開。

    但隨後她又否定了這種推測,因為根本無法探出他身上有真氣疑聚之徵兆。

    而剛才東方雷運足全身功力時,也令自己心驚,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有這般深厚的功力,自己如非這次增長了功力,尚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的下場,卻比珠兒更為淒慘,所受內傷,極為嚴重!

    “露兒,拿紫藏丹來。”東方雷聲音微帶沙啞,語氣卻頗為平靜。

    “紫薇丹?……公子,這麼重的傷麼?”露兒嬌俏的臉上一片惶急,紫薇丹是隱劍谷秘制的珍貴丹藥,治癒內傷,極具奇效,只是藥材珍稀,所存甚少,不到萬不得以,捨不得服用此藥。

    此時珠兒已經慢慢恢復,能夠站起身來,自懷中掏出一隻白玉小瓷,倒出僅有的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遞給了露兒。

    此時塌上兩人也收住了笑意,換之以驚異的表情,看起來,這個東方公子受創極深,又看了看酣睡如故的郭公芋,秦思瑩驚異之餘,頗為慶倖,還好聽師父的話,未去動他,不然,……,唉,真是古怪!

    服下紫薇丹幾息之間,東方雷張開雙眼,精光四射,隨之漸淡,直至消散,“好厲害的護體真氣!”

    他長長歎息,望著躺在地上酣睡的郭破虜。滿眼讚歎之色。

    在剛才運足功力之際,雖然受其反彈,受創其重,但已然隱隱覺察到自己是受一層圓形氣團攻擊,自己仿佛摸到了一個圓罩,這般情形。唯有傳說中地護身罡氣,自己敗在其下,也不算丟人。

    他所受家教畢竟不凡,很快便擺脫受挫陰影。

    “姐夫——”郭襄竭盡全力,拼命追逐在前冉冉而行的姐夫,只是自己功力不逮。越跟越遠,眼見快要見不到姐夫的身影,忙出聲招呼。

    眼前忽然一閃。現出姐夫的面容,在銀白琴弦的微光中,她能見到姐夫肅重的表情,心中越發覺得事情地嚴重。從相識以來,自己還從未見過姐夫這般嚴肅的神情,還有訪問沸%騰*文學他總是慵懶瀟灑,對一切漫不在乎,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放在心上,想聽自己一首琴曲,便這般認真?她心中微喜,隨即又清醒過來。為何還要是這麼遠?坐在屋中,亦可以聽呀?

    忽然腰間一緊,身體一暖,鼻間傳來淡淡的酒香,郭襄便被蕭月生擁在懷中。她再也無法凝神思考,芳心迷思,幾近一片空白。

    已至林中深處,離所建木屋極遠,蕭月生才將自己的小姨子放開。

    “襄兒,便在這裏吧!”蕭月生語氣輕柔,緩緩說道。

    他努力壓抑著心底的煩躁,只是感覺它如一團真氣一般,在心底深處不住的翻騰洶湧,不斷地衝擊著自己的壓制,隨時皆有可直沖而上,而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煩躁之意,只是自己能夠意識到,便故意將語聲放柔放緩,不讓煩躁影響到自己。

    郭襄默默接過姐夫遞過來的瑤琴,銀白光芒之下,映出她酡紅如醉地玉臉,雙眸似水,注視著自己的姐夫。

    “姐夫,……你要聽什麼曲子?”郭襄輕輕問,略有羞澀,微垂著臻首,玉手輕按著銀弦。

    蕭月生未說話,只是轉身揮手,一團瑩光自他手中飛起,隨即化為十幾團白光,飛落于周圍的松枝之上,十幾團白光環繞在兩人周圍,所站之處,瑩光籠罩,膝膝脆胞,如夢似幻,這是十幾顆夜明珠,被蕭月生打入松樹之中。

    郭襄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姐夫竟是這般奢侈,夜明珠她雖見過,也僅是見過一眼,其價值幾何,心中有數,沒想到姐夫出手便是十幾顆,著來媽媽說姐夫家太過奢華,並非憑空而言。

    但她對這些身外之物,卻不大放在心上,立刻卻被這夢幻般的瑩光所迷,如沉醉于甜美地夢中一般。

    不遠處的一段枯木淩空飛起,來到蕭月生的身邊,這段枯木粗木逾人腰,六尺長短,似被雷電擊中而毀。

    淩空中,一團木屑紛飛,落到郭襄面前的,卻是一隻琴案,案面清新光滑,雖是樣式簡單,卻有古樸之氣,郭襄被琴案落地聲驚醒,一見到面前的琴案,便大是喜歡,將琴放置其上,抬頭向姐夫望去。

    在瑩光之中,衣袂飄飄,負手而立的姐夫,恍如神仙中人。

    只是他微蹙著眉頭,牙齒緊咬,似乎痛苦之狀。

    “怎麼了,姐夫?”郭襄心中一椒,忙是上前去,要去扶住他。

    “沒事!”蕭月生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頗不耐煩的說道。

    郭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姐夫,如被雷噬,秀美的臉龐刹時雪白,恍如在她面前緩緩飄落的雪花之色。

    陷入情網的少女總是敏感而脆弱地,最易受傷,蕭月生的一句不耐煩之話,仿佛一盆徹骨的冰水,澆到了她的頭上。

    蕭月生飄身盤坐於琴案之前,看也為看呆呆而立的郭襄一眼,仰首望天,神光湛湛,手指一動,“錚——”的一聲剛響起,“劈!”的一聲隨之發出,琴間戛然而止,便如沖霄之鶴忽然折翼而落。

    卻是一隻琴弦已斷。

    深深的呼吸聲響起,蕭月生長長呼出一口氣,緊蹙的陡峭眉毛漸漸鬆開。

    “襄兒,……過來,坐到姐夫身邊。”蕭月生溫聲招呼呆呆而立的苗條少女。

    聽到他的聲音,郭襄陡然間只覺鼻眉處一酸,淚湧眼眶,想抑卻抑止不住,不禁潸然淚下。

    這十六年來,卻是自己的初次落淚,她心中不由酸苦難言。

    見郭襄腳步未動,背身對著自己,蕭月生知道剛才自己的態度可能惹惱了小姨子,不由失聲輕笑。

    剛才忽然如巨浪般湧上的煩躁令自己幾乎難以自控,不敢耽擱,急忙調琴,以抒去煩躁之情,只是韌逾鐵石的琴弦忽然崩斷,卻將這股煩躁之氣泄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襄兒,……生氣了?”他帶著溫柔寵溺的語氣問道。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4:40

第一部 神雕 第七十九章 心魔

    郭襄背對著蕭月生,垂頭靜靜站在那裏,苗條婀娜的嬌軀,在漫天天飄舞的雪花中,如一株纖弱的含羞草,迎著寒風瑟瑟而立。

    蕭月生心中憐意大生,輕輕站起,踏著鬆軟的枯草,慢慢走到她身邊,帶著呵護的語氣柔聲道:“襄兒——?”

    郭襄默默不語,只是垂著頭,背對著他,本是垂肩的長髮,自耳邊垂下,披散至高聳的胸前,遮住了她秀美的玉臉。

    只是蕭月生此時心神清明,不必用眼睛,方圓幾裏的情形俱在腦海中呈現,比如遠處的木屋,張清雲帶著一行人剛剛靠近小屋,東方雷的兩個絕色侍女,都在忙著掃落他身上的雪花。

    而他自己身邊的襄兒,卻是低垂著秀臉,晶瑩的淚珠,如珍珠玉串,沿兩頰簌簌而落。

    在漫天的風雪中,她淚珠滴至草地上的聲音,在他耳中清晰可聞。

    而她輕咬玉牙,傷心委屈的模樣,亦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他不由心中大痛,深自慚愧。

    “襄兒,……真生姐夫的氣了?”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與歉意,說著,走到郭襄的對面。

    郭襄默默將嬌軀轉開,不理不睬,小手輕輕抹了抹雙眸,不想讓姐夫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唉——”他深深歎息,本想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引她的好奇心,令她顧不得生氣傷心,只是覺得白白令襄兒受氣,不應再對她耍心計。

    “襄兒,都是姐夫不好,……別哭了,嗯?”蕭月生輕輕拍了她柔弱的肩膀。

    郭襄踏前兩步。讓他的手夠不著自己的香肩。

    蕭月生苦笑,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胸不同于凡俗,卻也難免有小女子的脾氣,看來自己真是罪無可赦呀。

    他極想是上前去,一把將她擁至懷中。然後不管她的掙扎與扭動,直至她安靜下來,胸中的塊壘消散。

    只是這種對付自己女人之法,效果頗佳。用在自己小姨子身上便有些過度,對付小姨子,也只能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跟她比耐性。

    蕭月生又喚了幾聲襄兒,郭襄只是垂著頭,默默垂泣,對他不理不睬。

    他受心魔影響,耐性大不比從前。如是換作以前,他定會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磨至她消氣兒。

    這樣哄小女孩的事,沒少做過,楊若男便輕常被他這個乾爹惹哭,最後總能哄得她破啼為笑,淚珠還未消去,便咯咯的嬌笑。

    蕭月生哄了郭襄一會兒。頗感不耐,便一把將她擁到懷中,不顧她地扭動掙扎,按坐於琴案前。

    “襄兒,別動!”他與郭襄隔著琴案相對而坐。見郭襄欲要掙扎起身,忙輕按她的香肩。

    郭襄扭過頭去,不讓姐夫看到自己的臉,哭過之後,定然難看得很。

    其實聽到姐夫呼喚輕哄這麼長時間,她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只是女兒家林不開臉面,覺得自己發了這麼大地脾氣,還掉眼淚了,實在沒有臉見姐夫。

    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小心眼了,只是姐夫說話語氣稍重,自己便發了一通脾氣,真的不像是自己!唉——!

    蕭月生大手溫柔抹去她面頰的淚珠,微笑道:“所謂梨花帶雨,便是專為形容我們襄兒所說,如是襄兒這般模樣讓別地小夥子們看了,還不把他們迷得不辨東西?”

    “姐夫——!”郭襄秀美的臉頰微染紅暈,與微紅的眼臉相襯,實是冰清中帶著嬌豔,直如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紅雪蓮。

    “呵呵,不說了,不說了,……襄兒,我怎麼感覺這夜空,忽然晴朗了呢?”蕭月生收回大手,手指問的溫軟滑嫩令他微微一蕩,看著襄兒秀美地玉臉,微笑著說道。

    郭襄仰首望去,漫天的雪花飛快的向自己臉上沖來,她忙低頭,哭泣過後,微微發熱的眼臉被幾朵雪花恰好沾上,諒滿滿的,甚為舒服。

    “沒有哇,……天哪有放晴?”郭襄微微迷惑,這樣的大雪下個不停,怎麼可能天氣晴朗

    待看到姐夫微微含笑的溫柔目光,忽然大悟,不由羞澀的瞪了他一眼,垂了下頭。

    蕭月生縱情地呵呵笑了兩聲,聲音漸漸放低。

    “襄兒,其實是姐夫現在遇到了一樁難題。”蕭月生將琴案上落下的厚厚一層積雪拂開,漫聲說道。

    “什麼難題?我能幫你麼?”郭襄如水的雙脖盯著姐夫問。

    蕭月生點點頭,“正是要你幫我,唉……,可惜她不在我身邊……!”幽曲的歎息聲低不可聞,腦海中泛起了一幅淒然絕美的玉容。

    如若她在自己身邊,憑她地無雙琴藝,定能影響到自己的心境,幫助自己克除心魔。

    謝曉蘭呐謝曉蘭,唉——!

    “姐夫……?”郭襄見姐夫忽然怔怔發呆,略有些擔心的輕輕呼喚他。

    “哦,……沒事!”蕭月生乍然醒過神來,見到小姨子關切擔心的目光,擺了擺手。

    “襄兒,你知道武功練到一定程度,便是修練心性麼?”蕭月生將其他心思排除腦海,手指撥弄著那根銀色斷弦,眼睛注視其上,開口對郭襄問道。

    郭襄微蹙彎月眉毛,沉吟一下,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好像聽到外公這麼說過,只是聽不太明白,便也沒往心裏去,真的是這樣麽?”

    蕭月生對黃藥師能夠領悟此點,並未感到太大意外,他們這一層次高手,應該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一點了。

    蕭月生點了點頭,蹙了蹙眉,想要找個淺顯的途徑講明白,卻發現這是徒勞之舉,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語言與精妙的道比起來,實是蒼白之極。

    “道家有性命雙修之說,襄兒應該聽說過,”蕭月生輕輕撥弄著琴弦。仍是儘量說得清楚一些。

    “……性便是心性,命則是身體,而我們武林中人,大多是專求修身一途,一味追求功力增強,技藝高妙,對心性的修練。不聞不顧。……到了修身的極高境界。才會發覺修心的重要,而到此境界者,僅是寥寥數人罷,……唉——,大多數人,終生卻也無法領悟。”

    在錚錚的琴音中,蕭月生的聲音漂漂渺渺,平平淡淡,恍如天際傳來,似真似幻。

    “全真教心法本是難得地性命雙修心法,只是兼修心性比之專修武功一途。進境要慢得多,若是人們能活一百歲,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必是全真派高手,他的武功開始進境極慢。但越到後來越快,只可惜人的身命太短,卻等不到了,真是可惜啊——!”

    蕭月生搖頭歎息,這些話清晰可聞,被郭襄聽入耳中,心中想起,怪不得爹爹一直說,全真派內功是最正宗的內功心法,原來如此。

    “姐夫,到底要我怎麼幫你?!”郭襄對這些聽不太懂,關心的是怎樣幫姐夫,於是頗有些不耐煩。

    蕭月生頓了一頓,噎了一下,頓時有種對牛彈琴之感,但看了一眼正凝視著自己的秀美嬌妍,卻有些狠不下心來喻之以牛。

    “咳咳……”他乾咳了兩聲,打斷自己的遙想,自己受心魔影響越發厲害,開始壓制不住心頭的胡思亂想了。

    “嗯,……這幾天,我不時地感覺心煩意亂,漸漸有控制不住自己本性的預感,……襄兒的琴聲能令我心寧靜。”蕭月生透過紛紛地雪花,直視著小姨子柔軟若水的雙眸,沉靜的說道。

    郭襄微微發慌的挪開雙眸,不敢去看姐夫那深邃無邊的眼瞳,深怕自己陷入其中,心底深處,卻淡淡升起幾分甜蜜,自己地琴聲能夠令姐夫寧靜!自己的琴聲能夠令他寧靜!

    蕭月生看著她秀美的臉上微染紅暈,表情似羞似喜,實是嬌美動人,忽然間微微一凜,這神情嬌態,與她的姐姐極為相似!難不成……?

    隨即啞然失笑,暗罵自己太會自作多情,自己的小姨子可是心胸異于常人之輩,不會如她大姐一般沒有眼光地。

    他眉頭又是微微一蹙,煩躁的感覺又自心底升騰,開始衝擊自己的護心之力。

    “襄兒,……,給姐夫彈上一曲吧!”他強抑煩躁,溫和地笑道。

    郭襄忙給頭,看到姐夫臉上不自然的笑意,知道姐夫需要聽到自己的琴聲,忙點點頭,伸手拂去琴上的積雪。

    只是,積雪之下,露出的瑤琴,琴弦已經斷上一根,她束手無策,心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

    蕭月生迎上小姨子惶急地雙眸,輕笑一聲,手中忽然憑空出現一隻瑤琴,琴身烏黑,琴弦亦是銀白細絲,在周圍夜明珠瑩輝的映照下,古樸而神秘。

    郭襄有些發呆,實不知為何又出現了一具琴。

    “姐夫,這是……?”她怔怔看著幾乎與手中一模一樣的瑤琴,不禁問道。

    蕭月生微微一笑,搖頭未答,將兩張琴對換,斷弦之琴在他手中消失不見,“襄兒,開始吧。”

    郭襄看他微蹙著眉強笑,顧不得再問,纖指伸出,輕拂瑤琴,淙淙之聲傾瀉而出,如一道清泉,融入如鵝毛般紛飛的大雪之中。

    蕭月生微微歎息一聲,感覺這次的煩躁之意比上次來得猛烈得多,仿佛怒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

    襄兒淙淙的琴聲,似乎帶著一股清和的氣息,令自己的心莫名的清虛圓融,一陣陣的煩躁之意,在這股氣息之中,變得淡化許多,他夠看到深山之中的幽泉,沿著山澗細細流淌,幽石碧樹,清涼宜人。

    自己仿佛化為了一淤泉水,在山澗之中靜靜流淌,無思無想,隨波逐流。

    漸漸的。他腦中一片空白,,恍如入定一般。

    郭襄開始還不時的注視自己姐夫的神色,見他漸漸鬆開了緊蹙的峭眉,神色漸和,心知自己琴聲有效。便放心的盡情撥指,腦海中細細想著心目中的桃源勝景。

    蕭月生恍惚直入幽冥之際,郭襄仍不敢停歇,不知彈了多久。十指指仿佛已經不是自己地一般,沒有了知覺。

    看到姐夫闔目平和的神情,郭襄心中喜悅。雖然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卻絲毫不覺其苦,反覺能為姐夫如此,心中喜樂無限。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雙瞳變得越發深逮溫潤。正在凝視著自己姐夫的郭襄只覺一股溫潤的暖流浸過自己的身體,通體舒泰異常。

    “可以了,襄兒。”緩緩沉靜地聲音自他嘴中發出,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一片空白之後,他感覺自己如同死去一次,如今醒來,恍如新生,原本的心境。頓時煥然一新。

    正不由自主的盯著姐夫雙瞳地郭襄心中一慌,十指一亂,琴音頓時葛然而止。

    蕭月生輕輕蹙了蹙眉,看著襄兒微微顫抖的纖纖玉指,心中微痛。苦笑道:“傻丫頭,受不了就停下,怎能如此逞強!”

    “姐夫,你好些了麼?”郭襄羞澀的笑了笑,任姐夫抓住自己

    小手,輕輕在掌中撫摩。

    蕭月生點了點頭,手中元氣逐漸浸潤著她的小手,恢復已經僵硬的骨節與經脈,看她無法伸直的彎曲手指,便知當時受了多大的苦楚。

    郭襄感覺自心底井起地甜蜜似要溢出來一般,他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手,實是天下間最美妙的事。

    “咦?”蕭月生忽然頓了一頓,心中警兆大生,臉色陡然間變得有些難看。

    “怎麼了,姐夫?“郭襄忙問,她極為敏感,看到姐夫的臉色,心中微微一沉。

    蕭月生眼中金光一閃,燦如金陽,他不敢望向郭襄,忙吸了兩口氣,將金光隱去,咬著牙,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玉佩,順勢塞到郭襄已經回復柔軟的小手。

    “襄兒,這是遁玉符,滴血啟用,你馬上使用!”蕭月生沉聲道,語音急促,說罷,也不待郭襄回答,馬上放開她的小手,廣袖輕揮,十幾塊兒墨綠玉佩飛出,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隨即又是十幾柄玄色龍旗,星羅棋佈,插於自己一丈周圍。

    弄完之後,他暗暗呼出一口長氣。

    “姐夫,到底怎麼了?”郭襄狐疑的聲音怯怯響起,蕭月生才恍然發覺身邊地郭襄還未離開。

    “襄兒,快是!莫要多說!”蕭月生又是故態復萌,頗為粗暴的說道,只是此時的郭襄卻不以為忤,只是緊緊盯著他,執著的想要知道到底怎麼了。

    蕭月生不耐,不再與她多說,感覺心之護力漸漸松垮,如欲要決堤之壩,缺口越來越大。

    他手指遙點郭襄手中的碧綠玉佩,一道細微至極地金光自指尖射出,射向那塊遁玉符,他想啟動遁符,讓郭襄離開。

    郭襄鬢上玉蔣綠光一閃,金光頓時化為無形,飄灑的雪花亦被逼離她的嬌軀,攪得粉碎,楊揚灑灑,落於草地積雪之上。

    “錚,錚錚——”郭襄著他的神情,一猜便知又是姐夫的心情煩躁,自己更不能離開,忙將函佩收入懷中,手指輕按瑤琴,微微撥動,發出錚鳴之聲。

    “唉!沒用了……,怕是沒用了!”蕭月生長長歎息,看到她執拗的嬌美容顏,苦笑連連。

    實沒想到自己這次是陰溝裏翻船,竟被心魔不知不覺間騙過,趁自己心神鬆懈之時,刹那而入,攻破了心防的一角。

    “姐夫,沒試過又怎知無用,“…凝神靜氣,我們盡力試試!”郭襄嬌聲細語,聲音平和清雅,慌亂之色已經消失不見。

    她將神色盡力舒緩,忘記一切,努力的在腦海中描繪著深山美景,手指輕柔的撚撥撫按,淙淙的清泉流水之聲靜靜淌出。

    蕭月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玄烏玉鐲,拿起郭襄忙著撫琴的左手,將玉鐲套了進去。

    隨即將她鬢上的玉簪拔下。與玉鐲輕觸,手中金光一閃,滅入玉簪與玉鐲之中,複又將玉簪插回她的烏黑油亮的長髮上。

    郭襄任由姐夫動作,另一隻玉手仍在不停地撫琴彈奏。盡力不受其他事物干擾。

    蕭月生這才松了口氣,這只玄烏玉鐲防護之力極強,遠愈她頭上的鎮神簪,兩件護身之物同時作用。應該能夠擋上一擋,有使用遁符的時間。

    “襄兒,一旦我失控。千萬不要靠近我身邊,馬上啟用遁符離開,過一段時間再回來看我!”蕭月生盯著郭襄,鄭重著吩咐。

    雪花飄飄,郭襄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姻雅,她輕輕點頭,玉指不停,淙淙的高山流水之聲不停瀉出。

    蕭月生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輕舒了口氣,將眼睛微微向天空望去,仍是急亂如故地大雪紛紛湧入眼簾,急擊而下。平時看起來飄飄揚揚,頗為緩慢的雪花這般角度看去,卻是速度極快,帶著衝擊之力。

    他睜大眼睛,看著直擊眼睛的雪花。呵呵輕笑,心中陡然豪氣萬丈,要來就要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慢慢闔上雙眼,精神某中於腦誨深處的明亮一點,此時本源心性之火,至精至純,是抵禦一切異態之源力。

    心底處地煩躁之氣終是排山倒海而至,本已半垮的心之防護終是完全摧毀。

    腦中幻像漸漸出現,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

    野心勃勃的自己,乍聞噩耗,身患絕症,不信,絕望,掙扎,最終無奈修道,以求得心靈平靜解脫。

    ………………

    “小生,我要走了,……你保重!”美麗地女友淡淡的說道,轉身離開他的病塌。

    ………………

    “為什麼,為什麼——!我造了什麼孽,這麼懲罰我的兒子!”父親將屋裏的一切摔得粉碎,蒼老憔悴。

    ………………

    自己冰冷地身體被緩緩推入焚化爐中,父母二老麻木無神,恍如癡呆…………

    郭襄手指拂動,努力的保持清和的心境,只是卻不知不覺間感到了一分悲傷與憤慨,睜開雙眸望去,自己的姐夫闔著雙目,一滴淡淡的清淚自他眼角緩緩淌出,掉至雪地,終不可見。

    她忙閉上雙眼,否則將要忍不住停下琴聲,伸手撫去他的淚水。

    謝曉蘭幽幽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滿是淒然決絕………………

    程英看著自己,淡淡說道:“蕭大哥,我與表妹要告辭了!”………………

    程英的面容與他原來地女友忽然重疊到了一處,淡淡的看著自己,轉身離開……

    蕭月生呆呆著著謝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呵呵一笑,“走吧,都走罷!”

    雪花狂卷粉碎,靠近他周懸一尺之雪花皆被攪成雪流,沖天而起,在他上方翻湧不絕,無法下落,他所在之處,片雪不落,周圍珠輝映照之下,他面容淒涼孤苦,衣衫頭髮皆不停的輕輕飄動,俱如波浪般起伏不休。

    凝心撫琴的郭襄忽覺一股大力湧至自己周身,玉簪玉鐲同時微微一亮,浩浩清流自頭頂手腕間傳來,心神頓時一震,更加清和幾分,琴聲亦是陡然升高,聲調卻越發平和清脆,叮咚之聲清晰可聞。

    只是她卻與琴案一同被蕭月生身上之力平平推開六尺,厚厚地雪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寬溝。

    蕭月生本是漸趨激烈的表情,忽然一緩,慢慢平靜。

    郭襄發覺頭上腕間的清流湧入手指之後,琴聲陡然變大,聲音越發清雅,對姐夫的影響頓強,忙將體內清流不停的凝注於指尖,化為淙淙清音,傾注于姐夫耳中。

    周身俱被玉簪玉鐲護住,雪花無法及身,一觸即被彈開,繞她形成厚厚的雪丘。

    良久之後,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帶著溫和的微笑,靜靜看著垂首撫琴的郭襄。

    郭襄凝運清流於指法,又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琴聲玉清雅平和,她實是已竭盡心力,心神皆返於內,無暇顧它,並未發覺姐夫已經睜開了雙眼。

    “襄兒……”蕭月生見她面色越發蒼白,在珠輝之下,似近透明,額上一層密密的細汗,頓知她心力損耗得太過厲害,忙出聲招呼。

    郭襄抬頭,指下未停,淙淙之音不絕,她嬌弱的一笑,“姐夫……”

    蕭月生心中一陣疼惜,左手一伸,虛空將瑤琴攝入手中,琴音戛然而止,右手一招,郭襄玉腿盤塵,衣袂款款,緩緩飄至他的身前。

    郭襄一驚,不知是否姐夫已經失控。

    蕭月生方手一按她的背心,一股醇厚至極的內力如洪水般湧入,瞬間將她包圍其中,如泡在木桶的熱水中,精力透支而漸漸發冷的身體立刻溫熱起來,精神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渾身舒爽輕鬆。

    “姐夫,你好了?”郭襄忙轉過身,秀美的臉上滿是驚喜。

    蕭月生微笑著點點頭,“總算逃過一劫!”臉上卻輕鬆自如,毫無劫後餘生的僥倖。

    一分為二,天地生成,萬物皆是陰陽同具,心亦是如此,所謂,心魔,即是心的陰暗一面,心魔侵體,對性命卻是無礙的,所以他能輕鬆的笑。

    “謝天謝地——”郭襄朝天拜了一拜,極是誠心。

    此時撤去了玉簪玉鐲的護體,卻仍未有雪花沾身,原本如飄絮亂飛的大雪,已經停歇。

    大雪壓青松,在周圍瑩瑩珠輝之下,玉樹瓊枝,銀妝素裹,一片素白潔淨的世界。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4:52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章 同行

    待兩人回到小屋之時,眾人大多已經睡去。

    回路之上,郭襄被姐夫輕擁著飄禦虛淩風,心中溫暖甜蜜之餘,卻也頗有疑問,他的琴是怎麼變出來的,後來他拋出的十幾塊玉佩為何能夠懸浮空中,又有何用?至於那些玄龍之旗,她倒能猜得一二,無外乎奇門遁甲之術。

    郭襄偎在蕭月生的身側,秀頸上掛著一顆龍眼大小珍珠,在皎皎月光下,發出淡淡的珠輝,映得她秀美的玉容晶瑩如玉。

    這顆珍珠卻是夜明珠,蕭月生收回打進樹中的夜明珠時,見小姨子沒有什麼華貴的首飾,便非要將這些珠子串起來,給她戴上。

    郭襄自然推拒,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不甚看重,但這些夜明珠掛在自己頸上,也會覺著頭頸沉重,壓得自己不舒服,實在太過貴重了!

    最後蕭月生便拿出一根雪白絲線,穿過一顆夜明珠,強給郭襄戴到頸上,頓時人珠相映成輝,越加動人,郭襄半推半就,便嬌羞著收下,暗暗決定,不再如以前那般,將首飾送人或換酒喝。

    躺在屋中的木塌上時,郭襄的心思仍在亢奮之中,想著這一夜的經歷,實是目不暇接,芳心湧動,心中甜蜜異常,秀美的臉頰一片釅紅。

    段紫煙師徒三人合衣頭內腳後,並躺於木塌之上,俱是面容沉靜,曲線微微起伏,睡得極為安詳。

    只是三人俱是武學高手,行是武林日久,警惕之心自然極強,郭襄尚未推門進屋,三人便已發覺,只是故做不知罷了。

    段紫煙見到郭襄自躺到自己身旁後,呼吸一直長短不勻。時急時緩,不禁大是好奇,睜開了水汪汪的一雙明眸。

    “郭妹妹,好漂亮的項鏈!”段紫煙睜眼即被郭襄頸間的夜明珠所吸引,屋內爐火漸熄,火光時明時暗,夜明珠淡淡的珠輝分外明亮。

    郭襄心中微喜,不禁開顏輕笑,卻並未多說。

    “是你姐夫送的吧?”秦思瑩也睜了眼睛,她躺在段紫煙內側,此時也起身坐了起來,看著郭襄瑩瑩的頸間,秀麗的臉上滿是羡慕。

    郭襄輕輕點頭,臉上的微笑之花頓時盛開兩分,自已姐夫送地東西被人稱讚。她的心中滿是喜悅與甜蜜。

    “嘖嘖!”秦思瑩伸手輕摸了摸龍眼大小的夜明珠,嘖嘖不止,“你姐夫真夠大氣的,送小姨子這般貴重之物!”

    段紫煙也伸手摸了摸夜明珠,握珠的素手晶瑩如玉,聽到師妹的話,不由輕笑:“蕭莊主的排場你又不是沒見過。……郭妹妹戴著這顆珍珠,最是合適,不顯一絲俗氣!蕭莊主真是好眼光!”

    郭襄更是喜笑顏開。臉上喜意實在無法遮掩。

    張清雲合衣臥於塌上,聽著兩個弟子羡慕的語氣議論珍珠,心中頗為慚愧,自己派中實稱不上富裕,去年門派所屬田產欠收。派中各項產業也發展得頗不順利,雖不至於餓著肚皮,卻並無餘錢供弟子們玩樂,她這個做掌門的,心中實不是滋味。

    “紫煙,思瑩,早些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張清雲清冷的話給三人越發濃烈地談論氣氛潑了一盆冷水。

    “是,師父——!”兩人齊齊回答。帶著頗不情願之意,秦思瑩談興正盛,答應時小嘴嘟起,頗為憤憤。

    張清雲雖然清冷孤傲,她的兩個大弟子卻並不為其清冷威嚴氣質所懾,兩人奉之亦師亦母,私下裏,也不乏頂牙拌嘴之行。

    張清雲搖頭笑了笑,闔上雙眸,微調氣息,靜靜運起派中的內功心法,進入夢中。

    段紫煙下了木塌,添入幾根松木進入火盆,將火弄旺,再回郭襄與秦思瑩中間躺下,拍了拍郭襄,笑道:“郭妹妹,能睡著吧?……不知經歷了什麼好事,讓你這般興奮,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

    郭襄睜開閃閃發亮的雙眸,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蕭月生看著塌上互擁而眠的三人,不由大歎人心不古。

    木塌之上,東方雷仰天而躺,兩側各擁一女,便是他地雙胞胎侍女,三人緊緊偎依在一起,俱帶著甜蜜的笑容,雖是合衣而臥,仍是旖旎異常,頗為不堪。

    蕭月生在很遠處便發覺木屋之內,塌上風光,進屋臨敲門之際,忽然頓住,改變了主意,倒想著看三人被自己撞破之時,有何反應。

    常以為自己便是放浪形骸,不拘良法,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自歎弗如呀,去年帶小玉小月去郭府之時,可是分房而睡,哪像東方雷主僕三人這般肆無忌憚?!

    “咳咳!“蕭月生輕輕咳嗽一聲,聲音玉輕,但卻直沖三人耳內,便如驚雷一般。

    “嗯——?”東方雷星目陡睜,冷電倏射,身體未動,功力瞬間提至最高,倒令蕭月生頗有興趣,這個小夥子卻是受過名家訓練!

    瞬間將功力提至巔峰,實是極難之事,非是經過特意而艱苦的訓練,常人如想做到,幾近登天。

    這種大違常道之舉,對體內經脈傷害非小,卻可在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以傷換命,卻也值得。

    雙姝亦是身手超絕之輩,迅捷無比自塌上躍起,護在躺在塌上的東方雷身前,橫置於頭上的長劍電光出鞘,玉臉泛寒,冷冷注視一臉微笑的蕭月生,劍尖若有若無的將他周身諸穴籠罩其中。

    蕭月生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甚覺有趣,卻也對三人的來歷起了好奇,身手不凡,訓揀有素,必是出自名門呐。

    “呵呵,東方公子,在下若有意出手。豈能容你們清醒過來?”他摸了摸唇上黑須,晶瑩溫潤地目光在握劍凝氣的雙姝身上轉了,呵呵笑道,“這兩位姑娘倒是忠心耿耿,在下佩服得緊!”

    雙姝身形剛健婀娜,面容甜美動人,此時皆是冷若冰霜,即使是淺笑嫣然的露兒,此刻也沒有了笑臉,對蕭月生的說話理也不理。長劍指向他周身要穴,不斷的蓄勢待擊,氣勢越來越盛。

    東方雷緩緩起身,雙眼精芒閃閃,注視著蕭月生。心中警惕心大起,三人都沒有聽到此人進來,實是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珠兒露兒天賦異稟,聽覺敏銳越愈常人,再佐以深厚地內力,即使是睡覺之時,一丈之內,落葉可聞,實可稱是舉世難見地奇才,即使是自己的父親。亦無法瞞過兩人之耳。

    “原來是蕭莊主,……珠兒露兒,把劍收回去吧。”東方雷將功力提至巔峰,亦無法感覺對方的深淺,只覺似山如海。深不可測,便不再做徒勞之舉,如他所說,如欲對自己不利,

    不必將自己三人驚醒,倒有一些道理。

    雙姝緩緩將長劍歸鞘,眼睛不動,一直盯著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渾身氣勢不減,目光中不時閃過羞憤之色,想起剛才起床的情景,被這個人看在眼中,實在羞死人了!

    蕭月生此時心境大為平和。也不與兩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指了才指塌上,笑眯眯的道:“東方公子清繼續睡吧,在下深怕失禮,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東方雷俊逸的臉上擠出幾絲僵硬笑意,看著對面這個男子的笑容,他心下大恨,此人實在無理取鬧,但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如若動手,定討不了好,否則,早就一頓拳腳將其打倒在地,怎能容他侵犯自己的威嚴!

    他下了木塌,來到蕭月生面前,努力地逼自己笑了幾下,拱了拱手,“在下未到等蕭莊主回來就睡下,實在失禮。”

    蕭月生笑眯眯的擺了擺手,“不須如此多禮,夜已深,東方公子還是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說罷,拱了拱手,徑直是到火盆旁盤膝而坐。

    東方雷看了看兩女,見兩人皆是面色緋紅,微垂著頭,才想起剛才醒來時地情景,由於三人平時睡在一起,已成習慣,雖知在外頭應該注意分寸,睡前東方雷與兩姝一個塌東,兩個塌西,隔著頗遠,誰知習慣成自然,睡夢中不知不覺便又湊到了一起,這次被外人看到,實在羞煞人也!

    他想了一想,看了看已經盤膝首對自己三人的蕭月生,轉身對雙姝說道:“珠兒露兒,你們睡塌上,我去那邊打坐即可。”

    “公子——”露兒露出不敢苟同之色,“公子你睡塌上,讓我與珠兒在地下吧!”

    珠兒也點點頭,哪能讓公子爺到塌下打坐,而自己姐妹卻安安穩穩的睡在塌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東方雷臉色一肅,大手一揮,徑直走到火盆旁盤膝而坐,唯余這對雙胞胎姐妹面面相覷。

    見公子爺心意已決,不容置疑,兩姐妹也唯有服從,合衣臥在榻上。兩人皆是年輕貪睡,很快便已酣睡入眠。

    蕭月生睜眼著了對面地東方雷一眼,微微一笑,這個公子哥倒也有幾分可取之處。

    此時社會,奴僕的地位極低,主僕之分,如天塹鴻溝,無法逾越,像觀瀾山莊這般,將奴僕當作家人者,也算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東方雷能夠讓自己奴婢睡塌上,自己在地上打坐,卻也難得的很了。

    第二日清晨,東方雷醒來之時,感覺兩腿麻木,腰間極酸,睜眼一看,那蕭莊主仍舊打坐闔目,在他身側,那位郭大公子酣睡如故。

    火盆已熄,溫內有些清冷,屋外清脆的鳥鳴聲不時傳入耳際,聞之神清,而臨屋鶯鶯燕燕的細語聲,聽得他心底發酥,魂魄蕩漾,眼睛盯著隔牆,恨不能望穿木牆,著到對面的情景。

    “東方公子睡得可好?”正在他心思冥冥之際,耳邊傳來清朗的問候聲,令他心神歸位,忙點頭微笑。

    “破虜。醒醒。”蕭月生問候完東方雷,便伸手推正在酣睡地郭破虜,他恰是嗜睡的年紀,睡得最早,醒得最晚。

    東方雷若到蕭丹生若無其事的搖晃著地上之人,想想昨晚地經歷,心下不由慶倖自己的忍耐力,父親教誨不假,“忍“字確是百利而無一害地要決,不可不精。如若昨晚冒然出手,躺在地下的便不是郭公子一人了。

    郭破虜睡得極沉,搖晃的效果不大,蕭月生便往他地輕脈輸入一股寒冷內息,立竿見影。郭破虜唬的雁起坐直,睜著大眼朦朧而瞧,待見到姐夫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自家知自家之事,睡了便難叫醒,這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珠兒露兒起床後不大敢看蕭月生,看到他的目光,便忙轉過眼睛。避而不見,臉上紅暈不消,與慵懶的相配,倒有幾分雲雨之後的春意。

    蕭月生與諸女打過抬呼,張清雲面色冷清如故。看不出喜怒,與她兩個弟子地熱情問候相比,天差地選,郭襄戴著夜明珠,清晨地陽光掩去淡淡的珠輝,顯得溫潤別透,晶瑩可愛。

    他們幾人皆捧起屋外的白雪拭臉,當做清水來用。東方雷主僕三人例外,一直淺笑嫣然的露兒將石制火盆當做洗臉木盆,將其中地炭木倒出,白雪拭過之後,再裝滿白雪。後架於火堆上加熱。

    眾人齊聚於一個屋內進早餐,張清雲一邊吃著蕭丹生遞過去地肉脯,本帶著淡淡憂鬱眉宇頗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東方公子也太過嬌貴,洗個臉又何必費這麼多周折,純粹的嬌公子。

    蕭月生倒是不以為異,如若他有妻子在側,其情形與東方雷相差不多,只是省卻生火的功夫,她們只用內力,便可將一盆冰雪化成溫水,有了高明的武功,確實是省很多時間。

    東方雷說他們主僕三人並無一定目的地,只是奉命出來行萬里路,以增長見聞。

    而張清雲師徒三人要回蘇州,於是九人便一同上路。

    臨安通向嘉興這一路官道極為寬闊平坦,繁華重地,氣像自與別處不同,即使是正月中旬,官道之上,行人亦多,騎馬、步行、駕車各有各法,行人們身上皆著新衣,喜慶之氣撲面而來。

    此時南宋雖然偏安一隅,但遠離戰亂之地的臨安一帶,其繁華富裕,根本見不到一絲亂世之兆。

    東方雷主僕三人並轡跑在最講,張清雲師徒跟於其後,最後方是蕭月生與郭襄郭破虜,九人縱馬由僵,雖是大雪積厚,仍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九騎齊齊跑動,身勢頗為驚人,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東方雷三人的白馬神駿異常,張清雲師徒的座騎們卻是毛驢,縱然再是神駿,速度亦是有限,很快便落後甚遠。

    蕭月生座下地馬兒雖是神駿不凡,卻被主人勒住僵繩,無法超越前面三頭毛驢,急得聿聿叫個不停,頗為急躁。

    到了一座小鎮之後,三匹毛驢換成了三匹駿馬,行路的速度方才提起,到了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座頗大的鎮子,周王鎮。

    此時夕陽在山,頗為絢爛的晚霞將銀妝素襄的世界染成了紅色,玫麗異常。

    這座周王鎮位於兩山之間,更像是大一些地村落,只是位於臨安城與嘉興之間的中樞之地,占地理之利,自然勉不了的帶了上一些夢世繁華之氣,貫通南北的官道周圍,客棧與酒樓鱗次櫛比,幾條東西之路,是各種集市,喧鬧異常。而集市之外,家家戶戶仍是過著日出而做,日沒而息的農家生活。

    蕭月生九人坐於馬上,緩緩進鎮之時,他神念一轉,整座鎮子頓時收入腦誨,便對這座繁華而帶著寧靜氣息的周王鎮大生好感。

    珠兒卻並未隨眾人勒馬緩行,反而拍了兩下雪白馬身,在鬧市中踏著小跑而行。

    郭襄與郭破虜兩人一左一右,與蕭月生並轡而行,見到隨珠兒的高頭大馬闖進鎮中,頗為密集的人群紛紛是避,一片雜亂,叫駡聲不時響起,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郭襄看著珠兒地坐于馬上微伏的身影。不由皺了皺眉,心中頗為不悅。轉頭見自己姐夫只是含笑看著珠兒的騎馬的身彩逐漸遠去,卻不發一言,大是不解,珠兒這般行徑,實在不該,如大街上有幼兒老翁,躲閃不及,豈不是將要受遭受馬蹄踏身?姐夫為何不聞不問呢?

    此時蕭月生卻是感歎珠兒這個小丫頭騎術精絕,控馬是在鬧市。卻如水中游魚,靈活異常,快慢之變,遊刃有餘,看似魯莽衝撞。卻小心翼翼,他自付如不用神通,絕不可能達到這般人馬合一之境。

    這個隱劍穀倒不容小覷,看其出來的公子,玉嬌貴卻不無能,而這兩個丫環,皆是身手不凡,身懷絕藝,有這等人才,隱劍穀差不了哪里去。

    見到小姨子眼中地不滿。蕭月生了然一笑,輕聲道:“襄兒不必擔心,這丫頭地騎術可精得很,不會踩著路人。”

    “哦?”郭襄轉過頭去,想要細細觀看。卻發覺此時只能見到馬背上的珠兒,雪白馬身卻已被人群遮掩,無法看清。

    “是呀,二姐,姐夫說得不錯,那位姑娘的騎術比我們可精多了!”郭破虜的聲音自另一側響起,粗眉大眼的臉上滿是讚歎。

    他一路上行來,早就發覺最前跑著的三人騎術不凡。所以一直盯著瞧,珠兒在鬧市遊刃有餘的縱馬小跑,騎術的精絕,更是讓他大開眼界,見所未見。

    雖是身處鬧市。人聲喧嘩,嘈嘈雜雜,最前頭的東方雷仍能聽到身後之人的說話,聞言在馬上轉過身來,沖蕭月生諸人輕輕一笑,本是俊逸地面容在夕陽裏更增風采,周圍人群中不乏年輕女子,被其笑容迷得怔怔然,挪不動蓮步。

    只可惜身後之人大多非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郭襄眼中又只有她姐夫一人,他的勾魂一笑,唯換來蕭月生淡淡點頭。

    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周圍鬧市之人大多被前頭的東方雷主僕二人所吸引,或者曼妙婀娜的張清雲三人,蕭月生氣質和光同塵,身處人群之中,極不惹眼。

    珠兒在一座古樸地酒樓前翹首而望,見到眾人的身彩,迎了上來。

    “公子,這間酒樓還可一住。”珠兒牽住東方雷的白馬,指了指身後的酒樓。

    這座酒摟與周圍華麗堂皇的風格迥然不同,濃濃的書香之氣站在樓前,便可感覺得到。

    “天水閣”三個大字飄逸如雲,有淩雲之氣。

    郭襄秀眉微蹙,凝視著這三個字,若有所思,她總覺得這三個字似曾相識,在何處見過一般。

    此時酒樓夥計上前接馬,又有人在前相引,幾個夥計皆是眉清目秀,一身白色短衣,整潔乾淨,精神抖擻。

    東方雷看得大為滿意,對珠兒嘉許一笑,伸手延清蕭月生先行。

    對於一間雅間,九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於是東方雷提議他與兩個侍女再開一間,各自分頭吃飯。

    這一提議除了蕭月生,其餘之人大是歡迎,他們實在看不慣這個公子爺的擺臭架子。

    於是在隔壁另開一間,雖是隔壁,便天水閣雅間的隔音極好,互相難以聽到彼此的聲音,這也是天水閣遠比別處酒樓興盛之重要原因。

    “唉,胡兄,人呀——,就活個稀裏糊塗!好人有好報,這話可笑得很!”

    “可不是?!要說好人,王大善人不是嗎?可你看,死得比誰都慘!”

    “唉,可憐他一家十幾口,一個也沒剩,真是慘呐——!胡兄,你是沒看到,諾大的一個莊子,被燒得沒剩下幾間,真不知是什麼人這般狠毒,真是雞大不留哇!”

    兩位中年男子地談論聲吸引了蕭月生的注意力,也只是無聊時偷聽一下閒話,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內容,沒想到卻聽到這幾句對話。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5:03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7-13 18:22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一章 隱現


  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後,進來兩人,一個胖墩墩的中年胖子,圓圓的臉胖,下頜之肉頗爲豐厚,眉眼皆笑,恍如彌勒,令人見之心中親切之念頓起。

  另一人則是眉清目秀,身形挺拔的年輕人,雖著小二服飾,難掩軒昂之氣。

  “兩位公子,這位小姐,還有三位道長,鄙人恭爲本樓掌櫃……”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拱拱手,笑容更增幾分親近。

  “行了,葛胖子,這裏沒外人,不必裝了!“蕭月生長身而起,笑著拍了他肩頭一掌,笑呵呵的打斷他的話。

  “哦——?”葛胖子身形微微一松,圓圓的小眼眯著瞥過周圍在座的諸人,尤其在張清雲三人身上轉了兩轉。

  “這位道長是清微劍派的張掌門,這二位是她的弟子,而這是芙兒的弟弟與妹妹。”

  蕭月生指了指幾人,向他介紹,接著對諸人笑道:“這是葛老闆,精明的酒樓大掌櫃。”

  葛胖子一襲青衣,樣式簡單樸素,卻又頗爲貴氣,他笑容可掬的向幾人見禮,頗爲鄭重,口中自稱是觀瀾山莊門下僕人。

  郭襄一邊鄭重還禮,雙眸微轉,心中恍然,怪不得門前的那張匾上的三個字似曾相識,卻原來是姐夫的手筆,與臨安登雲軒上的額匾字迹極爲相似。

  張清雲仍是一貫的冷清表情還禮,心中頗爲迷惑,實是無法猜得這兩人到底是何關係,說是主仆,可看其神態,倒像是多年老友。

  “夢然,去把咱們樓中的好菜都弄上來,難得莊主大駕光臨,可怠慢不得!”葛胖子對身後的年輕人笑呵呵的吩咐。

  葛胖子名叫葛行中。是觀瀾山莊的僕人,對蕭月生的性情清楚得很,舉止間的火候把握得極准,既不拘束,又不放肆。

  那叫夢然的小二轉身臨出屋之際,葛行中又叫住了他:“對了,先把我珍藏地靈隱茶沏上,給諸位道長及郭公子郭二小姐端上來。”

  “小人昨天收到消息,說莊主你要過來,沒想到卻來得這般快!倒令小人措手不及。準備不足。”葛行中順著蕭月生伸過來的手坐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

  這間雅間位於酒樓的西側,窗口正對著夕陽,此時桔紅的陽光直射進屋,一屋皆亮。照得郭破虜有些睜不開眼睛。

  “嗯,我與隔壁的那位東方公子結伴而行,他還年輕,趕起路來是不看周圍風景的!”蕭月生點點頭,指了指北面隔壁。

  蕭月生行路之快慢相差太大,觀瀾山莊衆所周知,想要快時,瞬間可至,而走路慢時,則其速如龜。有時甚至還會半路走到別處,繞路而行,在他而言,路是要走的,但風景也不可錯過。

  “不過。你葛胖子我還不知?呵呵,準備不足?狡猾的傢夥,快把好東西拿出來吧!”蕭月生語氣一轉,忽然指著葛行中,"有些戲謔的笑道。

  葛行中手腕圓滑,行事周密嚴謹,先抑後揚,往低處說。往高處做,準備得比別人更加充分,準備不足之舉,在他身上絕難看到。

  “嘿嘿,知我者。莊主也!其實真沒什麽好東西,……也就弄了兩條鱸魚。”葛行中眉開眼笑,胖墩墩地身體,青衫輕抖,語氣卻是輕描淡寫,卻似不值一提之物。

  “鱸魚?……呵呵,葛胖子,真是好能耐!”蕭月生大喜,所有魚中,他最喜食鱸魚,味道之鮮美,實在無愧蓴鱸之思

  只是鱸魚生於五月素暖之季,此時寒冬,湖海絕迹,絕難見到,此時的鱸魚,在富貴好食之人眼中,便是拿一條金制之魚去換,也是大爲值得。

  “張掌門,不知你是否喜歡食魚?”正喇著嘴笑得頗爲無狀的蕭月生忽然轉頭問張清雲。

  “嗯,貧道對口腹之物,向來無所謂。“正盯著夕陽觀賞的張清雲轉身,淡淡的著了蕭月生一眼,便又轉過頭去。

  她自從今天早晨起,對蕭月生便是不冷不熱,宛如對待陌生之人,晶瑩如水地雙眸平靜無波,無喜無怒。

  蕭月生沖著葛行中無奈一笑,這個張清雲已曆人間萬事,可不是襄兒若男這些小丫頭可比,一旦生氣,那可是生根發芽,會結成參天大樹,令人頭疼得很。

  葛行中悄悄偷看了兩眼張清雲曼妙的背影,湧起了幾分看好戲的心緒,不知莊主能否克住這個冷面羅刹?

  喜歡身別人的好戲,是觀瀾山莊出身之人,傳自莊主的劣根性,已經是根深蒂固。

  清微劍派掌門張清雲,因其手段狠辣,在武林中隱隱有著冷面羅刹之稱,大名鼎鼎,葛行中自然不會不知。

  郭襄看著姐夫與酒樓掌櫃的談笑無忌,想起了大姐當初說的,觀瀾山莊的僕人們,與別處大不相同,宛如一家人一般,規矩雖嚴,人情卻暖,旁人無法想象。

  此時敲門聲響起,剛才的年輕人端著茶壺茶盞肅容進入,落腳無聲,不由令坐于師父身旁的段紫煙多著了兩眼,沒想到一個酒樓小二,竟然是個武林高手。

  “夢然,過來,這位便是你師父我地主人,莊主,這是小人不成器的弟子,張夢然。”

  葛行中招了招手,將那姻熟利索的擺茶小夥子招至身前,伸手鄭重介紹。

  蕭月生將正要曲膝叩拜的張夢然攔住,端詳一眼,呵呵笑道:“不必行此大禮,……張夢然,嗯,這名字不錯,人也生得一表人才,能覓此佳徒,莊裏的那些傢夥可會眼紅得緊!”

  張夢然自師父口中聽過無數次蕭莊主地名字,見武功深不可測的師父竟對其人敬若神明,心中一直憧憬不已,不知這個蕭莊主是何等的蓋世英雄,但今日見到真人之後。心中卻大爲失望。

  他雖是葛行中的弟子,在樓中的身份卻只是個普通的酒樓小二,這也是葛行中學自觀瀾山莊的鍛煉人才之法,從最低層做起,打下扎實地根基。

  張夢然做爲酒樓小二,閱人無數,自然知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之訓,只是見到蕭月生平凡普通地外貌,心中的失望實在無法遏止。自然的湧上臉龐。

  沒有外貌,氣質驚人亦可,沒有氣質,氣勢逼人也行,可是也沒有氣勢。什麽也沒有,處處平常普通,怎能不令他失望?

  他的表情自然無法逃過蕭月生的目光,只是對這種以貌取人之舉,蕭月生並不介意,這只是人地本性之一,非是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只能說明這個小夥子曆練不夠,有待進一步提升心性罷了。

  郭破虜正眯著眼睛抵擋著夕陽晚照,郭襄坐于蕭月生身側。卻不受陽光直射,將張夢然的表情看在眼中,聰慧如她,自然能夠讀懂其中失望之意,不由心中生怒。

  只是想想當初自己也是難免有以貌取人之嫌。怒氣稍平,以貌取人,人之常情,卻也怪他不得。

  葛行中是人中之精,看到弟子的表情,心中暗暗歎息,只能忍著怒氣對蕭月生笑道:“劣徒年少識淺,實是小人教導無方!”

  蕭月生溫和一笑。“你也不必過謙,夢然根骨不凡,將來定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地!”

  此時張清雲轉過頭來,清冷的雙眸凝視笑成一團的葛行中一眼,心中剔然。自己竟然走眼了!沒想到此人看似不會武功,細察之下,卻是極爲厲害的高手,內功之深,絕不在自己之下。

  葛行中雖習了觀瀾山莊門下皆會的蜇息之術,只是與之功力相若之人,用心觀察,卻難隱瞞。

  葛行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徒弟,這個愣頭愣腦地小傢夥,竟然這般怠慢莊主,實是自己教導不力之罪。

  “這是張掌門,夢然還不快快拜見?!”葛行中餘怒未嘗,有些氣急敗壞的對弟子瞪眼道。

  蕭月生看得有趣,能令這個笑容不歇的葛胖子收起笑容,卻也不是簡單之事呢。

  張夢然自然知道師父心情不佳,忙老老實實,依言上前拜見。

  張清雲淡淡點了點頭,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這個少年的內功頗爲深厚,竟是僅遜於自己的大弟子紫煙,實在算得上是少年英傑了,再兼其骨骼清秀,資質上佳,將來成就,必不會太差。

  她並不知曉張夢然拜入師門唯有三年,根基尚淺,一些葛行中認爲高明的心法尚未傳授。

  張夢然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涼嗖嗖的目光,一邊躬身拜見,眼睛不停的觀察面前的美貌道姑,瓜子臉,梨渦淺現,如非冷若冰霜地表情,泛出笑容,定是一個嬌柔撫媚的絕色美人。

  他尚在臆想,忽然與張清雲清冷的目光相觸,頓時心神一清,俗念頓消,仿佛一切胡思亂想俱被掃出腦海,唯有對其清俗之姿的傾倒。

  蕭月生心神一直在盯著葛行中的弟子,觀其心性品格,初步而觀,這個小夥子性格率真中不安狡黠,頗有積分葛行中地風格,將來承其衣缽,倒也可期,再磨礪幾番,會成爲一個人才。

  此時雅間之內茶香繚繞,嫋嫋不繞,靈隱之茶,果然名不虛傳。

  杭州天竺,靈隱兩寺所出之茶,舉世聞名,其貴如金,不可多得,其實便是後世龍井茶的前身,只是宋時尚無龍井之名罷了。

  蕭月生南面而坐,細品慢啜著盞中靈隱霧茶,在幽幽茶香中,一臉溫和笑意,觀著張夢然一一拜見屋中諸人。

  此時耳邊忽然響起輕語之聲:“公子爺,荊三傳來消息,說點子遠比想象的扎手,讓公子爺多做準備,……切記三思而行。”

  蕭月生微微一凝,說話之人,竟是隔壁的珠兒,腦海中顯現其中情景:東方雷據桌而坐,端茶傾聽。面色微沈。

  “珠兒,這荊三說話越來越放肆!……什麽叫三思而後行?他乾脆說不讓我出手罷了!我奉父親之命出穀相助,如不出手,灰溜溜的回谷,如何向父親交待?!”

  東方雷將茶盞用力頓在桌上,茶水濺出,俊逸的臉上滿是怒意。

  珠兒仍是冷若冰霜,沈默不語,只是看了旁邊的露兒一眼。

  露兒心領神會,嬌柔一笑。“公子爺胸襟似海,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說罷,素玉小手輕輕撫上東方雷後背,慢慢順氣,“荊三雖然說話放肆。但心中斷無不敬之念,只是拙於表達罷了!”

  東方雷怒氣稍斂,胸襟如海這四個字對他有著莫大的魔力,他一向對自己要求如此,沒有廣闊地胸襟,便做不成大事,這個道理他極爲明白,只是明理易,躬行難,他的性格一向急躁好怒。奉行起來,更是難如登天。

  “公子爺,荊三說話雖不懂委婉,卻不會無端而言,還請公子採納爲是!”珠兒冷著臉。輕聲脆語勸道。

  兩個雙胞胎丫頭對自己地公子爺,比他自己還要瞭解,兩人一冷一熱,剛柔相濟,服侍得東方雷熨熨貼貼,總能將其脾氣克制住。

  東方雷著了兩個丫頭清澈澄明的雙眸,無奈的歎息一聲:“這個荊三,說到底。還不是仗著是父親手下地老人,便不將本公子放在眼中!唉——,罷了,不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將珠兒的小手抓在手中。怒容褪去,輕聲笑道:“好珠兒,跟公子爺說說,詳細情形到底是如何?”

  冷若冰霜的珠兒玉面微微一紅,強忍著羞意,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據荊三所報,十幾個頂尖高手同時出手圍攻,卻對那人無可奈何,最後被其殺了兩人後逃脫!”

  “唔——?果然厲害,這等高手,才配得上本公子出劍呀……我還真有些等不及了呢!”東方雷微一用力,將珠兒拉入自己懷中,抱在膝上,上下其手。

  “公子爺——,小心隔壁有人聽到呢!”珠兒冰容解凍,臉上泛著紅暈,輕輕掙扎不休,低聲軟語,隱隱帶著膩音勸道。

  東方雷動作一頓,臉上表情一僵,大手停在珠兒衣服中,不再動作,沈吟一下,深深歎息一聲,將手抽出,帶著怏怏之意。

  “怎麽了,公子爺?”露兒大是驚奇,能在這個關頭懸崖勒馬,實在不像是自家公子爺的行事風格,若在往時,便是天塌下來,也難以阻擋他的荒唐之舉。

  珠兒坐于東方雷膝上,衣衫淩亂,兩腮飛紅,此時亦是驚奇的望著近在咫尺地公子爺。

  “唉——!”東方雷搖頭不言,只是歎息,還滿臉無奈的神情,放開了摟在珠兒腰間的大手。

  珠兒坐回木椅,輕聲問道:“公子是因爲隔壁那人歎氣麽?”

  東方雷迎向自己丫環關切的目光,微微點頭,“那人武功實是深不可測,恐怕父親亦難與其並肩!”

  “那人武功很高麽?“露兒嬌媚的臉上帶著驚奇地問,“露兒並未覺得他有多厲害呀!”

  珠兒狠狠白了妹妹一眼,紅暈仍存的臉上微露填意:“你用心些!他昨晚竟然不知不覺的靠近到我們身邊,……老爺便做不到!”

  “唉——,昨天傍晚我們是聽到有人放歌,才尋聲而去,那歌聲所蘊的內力,震得我心血浮動,實是可畏可怖,所以見了面,我一直忍氣吞聲,不主動出手,看得出來,他對我們並無敵意,只是喜歡胡鬧罷了……這般高手,絕不能輕易得罪!”

  東方雷滿是感歎,心有餘悸,說著話,還不時望向南牆,恍如這方牆壁不太結實,能夠被對方所身望,他總覺著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這種感覺若隱若現,卻也無法確定。

  兩個丫頭注視著自己的公子爺,怔怔出神。

  “怎麽了,你們?”東方雷看兩人呆呆望著自己,不由有些發毛。將手掌在露兒面前搖了搖。

  雙姝宛如心有靈犀,同時醒過神來,露兒嫣然一笑,軟語嬌媚的拉著他的胳膊說道:“公子爺,你現在更像老爺了!能夠隱忍不發,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呢!”

  “就是!能忍方爲大丈夫!公子您已經深得其中三昧了!“珠兒亦是玉臉生輝。雙眸愛意盈盈,似要將東方雷溶化。

  東方雷呵呵笑了起來,他一直有些擔心兩個寶貝看輕自己,覺著自己懦弱膽小,如今聽到兩人這番話,頓時宛如吃了人參果,渾身毛孔皆舒展開來,說不出的爽利。

  正在腦海中窺視的蕭月生不由輕笑,這位東方少爺能擁有這般丫環,實是三世修來地福分呐。

  “姐夫。怎麽了?”郭襄雖聽著葛行中風趣的話語,雙眸卻不時瞄向溫和而笑地姐夫,她總覺著姐夫表情雖是傾聽屋中說話,但卻心不在焉,見到他搖頭輕笑。不由輕聲關切的問。

  在屋內晚霞紅光映照之下,郭襄秀美的臉龐顯得嬌豔動人,再添以頸間淡淡珠輝,宛如晶瑩紅玉雕成地玫瑰,嬌豔溫潤,美得不可方物。

  蕭月生的溫潤目光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溫柔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一些趣事。”

  隨即揚聲對無自滔滔不絕的葛行中笑道:“行了,葛胖子。你看屋頂上快墜下花瓣了!”眼中帶著戲謔之色。

  此時張夢然已經退出雅間,而葛行中胖墩墩的身體裏蘊著無窮的風趣與軼聞,便是張清雲如此清冷孤傲之人,也凝神聽其滔滔不絕的說話,無一絲厭煩之情。

  坐在蕭月生另一側地郭破虜更是聽得津津有味。聚精會神,便是珍貴如金地靈隱茶水也未動一滴。

  聽到莊主說話,葛行中嘿嘿笑了兩聲,若無其事的閉上了嘴,端起自己珍藏日久的靈隱霧茶,輕啜兩口。

  段紫煙與素思瑩正聽得歡快不已,見蕭月生出言打斷,甚是不滿。嬌填的白了他一眼。

  而郭破虜則擡頭打量著屋頂,見到對面秦思瑩捂嘴輕笑地看著自己,才猛然醒覺,姐夫是用天花亂墜喻葛掌櫃地能言善道罷了,不禁爲自己的反應遲鈍而撓了撓頭。粗豪的大臉微微泛紅。

  張清雲若有若無的掃了蕭月生一眼,又轉回了身子,去觀看身後的漸墜的夕陽。

  蕭月生未再理會她的冷淡,只是盯著放下茶盞的葛行中,緩緩問道:道:“你們鎮上有個王大善,是吧?”

  葛行中面色一變,滿臉的笑容皆消失不見,“王大善人?剛死不久地王大善人?”

  蕭月生點頭,神色間漸漸鄭重,“嘿,好像是滿門皆滅?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去身去的張清雲此時重新轉過身來,聽到滿門皆滅,任准也無法無動於衷。

  本是聽葛行中風趣之語而心情輕快的衆人,見到蕭月生臉色,俱是心中一緊,他一直溫和而笑,乍一嚴肅,眉字間一股凜凜逼人的威嚴之氣直撲而來,莫可當之。

  “是!”葛行中不由自主的躬身答應,他地舉止與前面隨便風趣相比,雖顯得突兀,但衆人卻無突無之感,在蕭月生的威嚴氣度之下,此舉顯得理所應當的自然。

  蕭月生見其肅手躬身,頓覺自己太過嚴肅,不由神色一松,面上恢復了溫和的輕笑,擺了擺手,“不必如此,我好像隱約聽人說,你們鎮上的王大善人被人滅門,是真的吧?到底是如何情形?”

  雅間內似要凝固的威壓之氣隨著他的一笑而煙消雲散,衆人只覺呼吸從未有過地順暢自如,實是美好無比。

  “王大善人本是鎮上的首富,家中良田千傾,鎮上的所有田地,皆歸王大善人所有,但他平日裏樂善好施,待人寬仁親厚,鎮上之人,無人不敬,可惜世事無常,今早之時,鎮上有人發現,王大善人的莊子竟然失火而毀,而他的一家十幾口人,全都葬身火海,未有一人逃生!”

  葛行中一臉沈痛惋惜之色,聲音也無複剛才地幽默風趣,顯得沈重雄渾,憾動人心,衆人聞之界心中戚戚。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5:13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7-13 18:21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二章 冷觀


  「他的莊子在鎮中哪個位置?」蕭月生蹙眉問道。

  「鎮中西北位置,莊子不大。」葛行中立刻回答。

  「唔……」蕭月生輕輕點了點頭,神念一出,整個周王鎮再次被神念籠罩其中,如鷹眼在高空俯瞰,自遠而近,自上而下,很快便找到自己欲看之處。

  蕭月生的五官每一部分單獨看去,皆是無可挑剔,雙眉修長陡峭,兩眼不大不小,鼻子挺直,不高不矮,嘴巴雙唇不薄不厚,大小適中,可是放到一起,在溫和的氣質之下,頓時普通異常,令人難有眼前一亮之感,只是當他嚴肅之時,卻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人一般,威嚴若神,唯能仰視之。

  此時的他微闔雙眼,陡峭的雙眉越蹙越緊,本已輕鬆下來的空氣,又漸漸凝固,在座諸人皆能感覺到呼吸時的艱難與壓抑。

  郭破虜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姐夫不知為何無故閉上眼睛,而周圍之人皆呆呆注視著他,更是莫名其妙。

  周圍諸人,並不知曉蕭月生正在凝神暗察,只是受其威嚴之氣影響,下意識的目光聚於他身。

  身為觀瀾山莊僕人的葛行中,卻是知道自己莊主有明察秋毫之能,見到他臉上怒氣漸生,便猜到莊主此時定然施展神通,察看王家莊子的情形。

  幾息之間,在屋中諸人心中,卻覺漫長無比,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深深嘆息一聲,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滄桑。

  郭襄坐在蕭月生身側,所受影響反而最小,兼且佩帶鎮神簪與烏玉鐲,自有寧神靜氣之妙用,並未覺得太大異樣,只是感覺姐夫閉了一會兒眼睛,以為是他心中難過,平息自己的心情罷了。

  「莊主,看到了麼?」葛行中忙問,臀部微離暖木椅,有些急切。

  「嗯。」蕭月生心神仍沉浸在所見景像之中,蹙著眉頭,有些心不在焉,葛行中看到他的雙眸時,眼前一黑,頓失知覺,隨即又清醒過來,頭疼欲裂。

  「聽到消息時,小人本想去察看一番,沒想到嘉興府的總捕頭已經趕至,封住了莊子,任何人都不能進入。」葛行中坐回椅內,圓圓的臉上,冷汗涔涔,毫無血色。

  此時屋內的淡淡茶香漸散,夕陽亦漸漸墜入西山,屋子有些暗淡,郭襄頸間衣領處透出的瑩瑩白光,將她與蕭月生籠罩其中,亦給屋中帶來朦朧的亮光。

  張清雲背窗而坐,雪白的面龐有些朦朧,她將雙眸用力自蕭月生身上挪開,按捺住心中的複雜心緒,輕聲問道:「昨天剛發生的事,嘉興府的總捕頭怎會這麼快便來此?」

  她的聲音極為輕緩,罕見的帶上了幾分感情色彩,令本是怔然出神的蕭月生不由輕看了她一眼,在朦朧的光線中,她隱約的玉容多了幾分柔和,不復清冷與逼人。

  隨著蕭月生的回神,屋內威壓的空氣復又自如流暢,段紫煙諸人輕輕呼了一口氣,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俱充滿了驚異,沒想到平時溫和親切的蕭莊主,繃起臉來,竟有這般嚇人。

  葛行中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圓臉,搖搖頭,「在下也疑惑不解,可能是他恰巧路過此地吧!」說著望向了自己的莊主,又趕忙移開,對剛才莊主的那一眼,他心有餘悸。

  蕭月生低頭靜靜品茗沉思,坐於淡淡瑩光之中,卻無人能看清他的面龐。

  蕭月生若有若無一笑,心中知曉此事並非湊巧,嘉興府的總捕頭是出身觀瀾山莊的李元陵,近幾年聲名雀起,有江南第一神捕之稱,武林中人聞李元陵之名,既恨且懼,卻大多望風而避。

  李元陵得小星夫人傳授縮地神行之術,輕功之奇絕,天下間甚少有人能與之比肩,雖沒有蕭月生的瞬息千里之能,卻愈奔馬數倍,令人咋舌。

  自李元陵上任之後,在嘉興府轄內各縣皆備緊急聯絡之法,以鷂鷹取代快馬,消息傳遞極快,再憑他的神行之術,一夜之間,自嘉興趕到周王鎮,易如翻掌。

  只是這些,卻極少有人知曉,李元陵出身觀瀾山莊,也僅有蕭月生與他的幾位夫人明瞭,莊上其餘諸人,皆一無所知,也無人認識李元陵,這其中自是有一番曲折隱秘。

  「姐夫,我們能去那裡看看麼?」

  郭襄在襄陽城中,從四方朋友口中聽說過滿門皆滅的武林仇殺,從未親眼目睹,雖然心中沉痛,卻只是對死去之人的同情罷了,如今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她自然想去親眼看看。

  青花瓷盞中根根豎立著青黃茶芽,茶水微微泛黃,蕭月生眼睛自茶芽轉到她的秀美面龐,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還是莫見為好。」

  「姐夫——!」郭襄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輕輕拽了拽蕭月生的衣袖,「我出門便是想要增長見識,這樣的大事,怎能錯過呢?!是吧,破虜?」說著,素白小手暗伸,拽了一下正悶頭撥弄著自己手指的郭破虜。

  郭破虜抬頭,看到瑩光輕籠之中的姐姐輕睨著自己,忙不迭的點頭,又撓了撓後腦勺,憨聲道:「是啊姐夫,就讓我們去看一眼吧。」

  蕭月生看到小舅子憨頭憨腦的模樣,本是沉重的心情略微舒緩一些,又抬眼看了看周圍諸人急切的表情,知道他們都想去親眼目睹一番,便微微頜首:「好吧,破虜這般說,我便帶你們去看看,唉……,也算是讓你們明白人世的險惡!」

  「莊主,我……?」葛行中硬著頭皮,支支吾吾,如今絲毫沒有了剛才的玲瓏八面風采,蕭月生一眼之間,令他精神委頓得厲害。

  「你想去,便一塊兒去吧!」蕭月生略有歉疚,起身順口答道,肅手請張清雲先行。

  張清雲也不跟他客氣,盈盈起身,雖一身寬鬆道袍,仍難掩身姿的婀娜曼妙,只是蕭月生如今心緒不佳,卻沒有了覽勝的興致。

  天水閣外,周王鎮華燈已上,盞盞紅燈密佈雲集,燈火更添鎮中的繁華氣息,街上積雪已化,行人穿梭,川流不息,摩肩比踵,雖不擁擠,卻令人眼花。

  夜市比之白天市井,要熱鬧數倍,人們閑歇下來,便逛逛夜市以作消遣,或者去市上擺個攤子,賺些零錢,補貼家用。而夜市人沒有官府的稅吏巡視,更加自由無拘,實是平民百姓的樂園。

  郭襄頸間透出的瑩光在大街上,毫不顯眼,周圍星羅棋布的各式紙燈,將寬闊平坦的大街照得幾近白晝,柔和的燈光之下,美人比鮮花更要嬌艷動人,蕭月生一行人,便吸引了周圍行人無數的目光。

  張清雲師徒皆是經歷過大場面之人,又怎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跟在蕭月生身後,目不傾視,表情淡漠,對一切皆不關心。

  跟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與郭破虜卻頗有目不暇接之感,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實在不知看什麼好,每一樣都是自己前所未見。

  「行中,沒想到周王鎮竟是這般繁華!」蕭月生對身旁另一側的葛行中感嘆道,雙眸中透出一股溫潤的光華,令葛行中心神一舒。

  「呵呵,小人當初經過此處時,也被這裡的繁華嚇了一跳,所以馬上起了在這裡開座酒樓的主意。」葛行中笑得頗為自豪,一邊對旁邊行人的問候聲點頭回禮。

  一路之上,街上行人不停的對葛行中問候行禮,或是親近,或是恭敬,讓他應接不暇,分身乏術。

  七人一路北行,很快便走出了繁華的大街,回頭望去,燈火輝煌之中,人聲喧鬧,紛紛擾擾,而他們身處之處,卻燈火稀疏,寥寥無幾,僅能照到路面,安靜的氣息與不遠的繁華喧鬧,彷彿兩個世界。

  「看來這個王大善人卻是個喜靜之人。」

  蕭月生看著周圍漸漸稀疏的燈火,天色並未完全黑下來,暮色蒼茫,此處白雪積而未化,周圍一片銀白,他心中猜測著王大善人的性格。

  「嗯,莊主所言極是。他平時早上去我閣中喝上一盞茶,然後到鎮中最大的悅興樓吃早飯,接著便返回莊中,晚上甚少見到他。」

  葛行中有些感嘆的回憶,搖頭嘆息:「王大善人確實是個和藹可親之人,幾乎從沒得罪人,真想不到會受此橫禍!」

  其餘之人皆不開口說話,周圍悄無身息,唯能聽到幾人腳步踏在雪地的吱吱之聲,此時已經走在田間小路,路旁樹木密植,只是光禿無葉,顯得蕭瑟異常,一陣疾風吹過,捲起幾絲雪屑,掠過樹梢發出陣陣輕嘯之聲,令空曠的田間陡增幾分森然。

  秦思瑩緊緊拉住師姐的玉手,不敢看四周,聽到葛行中的話,忙接口道:「這種滅門血案,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應該不會做得這麼絕吧?」

  她清脆的聲音微微帶著幾分顫抖,心下頗有些後悔跟師父她們一塊兒前來,如果真見到那些死人,自己晚上定是睡不著覺的。

  段紫煙知道這個師妹膽子小,握著自己的小手冰涼顫抖,不由感覺幾分好笑,但檀口開合,滿是感慨之情的說道:「現在天下不太平,武林仇殺越發肆無忌憚,動輒滅門,這樣的慘事,近幾年來,越來越多,便是那些江洋巨盜,劫掠之後,也敢滅人滿門,不留後患,實在令人心寒!」

  頓了一頓,望向自己師妹,聲音轉高,脆聲問道:「思瑩,你很冷麼?怎麼手這麼涼?」雖是關心的意思,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秦思瑩大羞,好在暮色朦朧,看不清臉上的紅暈,令她膽氣大壯,強撐著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師姐你難道不冷麼?」

  段紫煙嘻嘻一笑,搖了搖秦思瑩的小手,「將軍難免陣上忙,我們踏入武林,最終難免一死,又有什麼害怕的,是不是,思瑩?」

  「誰害怕了!?」秦思瑩死不承認自己的膽小,小手一甩,掙開了師姐的手掌,跑到師父的另一邊。

  郭襄姐弟看著兩人鬥嘴,不由輕笑,他們並未有一絲害怕之意,郭襄忽然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片松樹林,轉身問:「姐夫,樹林裡幾片燈火是不是王家莊?」

  在樹木掩映之處,隱隱有燈火透出,若不注意,卻難發現。

  蕭月生點點頭,問葛行中:「那邊樹林後面便是王家莊吧?」

  葛行中忙回答是,蕭月生問話時淡淡的語氣,讓他有些悚然,他能發覺到莊主心情又變差了。

  蕭月生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當初在蒙古兵營,以殺人如麻來形容他毫不為過,他手上所沾染的鮮血,遠甚武林中那些兇名赫赫之徒,對於屍首,他看得也多,大多是輕輕一瞥,心懷不動,只當作一堆泥土罷了。

  可是在腦海中看過王家莊之後,他臉上再未露過笑容,怒氣一直在他胸中湧動,只是被其強行抑住,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穿過松林小徑之時,林中徑旁的幾株松樹枝頭掛著白綾,十幾條三尺長的白綾風中輕飄,眾人一言不發,本有些羞惱的秦思瑩又跑回師姐身邊,緊緊握住師姐的柔胰軟手。

  「唉,這個王家莊與我們觀瀾山莊倒有些相似!」

  蕭月生看著松林之後的蕭蕭竹林,沉沉一嘆,竹林之間一條小徑,便是通往王家莊子之路,稀疏的竹林,再也無法掩蓋王家莊,燈火點點,莊內仍有人。

  莊前以茂林修竹相掩,看得出這個王大善人頗有風雅之骨,活得頗有情致,蕭月生彷彿能從這些松竹之上,看到王大善人生前的悠閑生活。

  眾人不自覺的將腳步放輕,緊張的氣氛互相感染,郭襄倒有些畏縮,從沒見過死人的她,雖然一直躍躍欲試,但被一路上的淒涼之像所染,如今又有些害怕。

  「什麼人!?」忽然一聲斷喝自竹林中傳出,聲音清朗,中氣完足,顯出一身深厚的內力。

  竹枝晃動間,一道皂衣人影倏然出現於眾人面前,快如鬼魅,腰間挎著短刀,身形修長。

  「咦,莊主?」甫一出現的英挺捕頭輕呼,忙躬身上前,「小人孫游,拜見莊主!」

  蕭月生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你怎在此處?」

  「小人與弟弟隨總捕頭前來查案。」孫游恭聲答道,他身形挺拔,面目俊逸,神態不卑不亢,氣度軒昂不凡。

  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心中思忖,怎麼觀瀾山莊的弟子彷彿無處不在,走到哪裡都能遇到,只是這些人的氣質相似,總帶著旁人難有的軒昂之氣,絕難相信是僕人出身。

  「李元陵在裡面?」蕭月生向燈籠高掛的王家莊望了望,有些明知故問,他早就知道李元陵在裡面。

  「晚輩李元陵拜見蕭莊主!」蕭月生問話聲剛落,一聲豪邁的呵呵笑聲傳來,在孫游身旁現出一位身穿玄衣的魁梧大漢。

  「李捕頭客氣了!」蕭月生對他的躬身深揖虛虛一扶,語氣不冷不淡,客氣而疏遠。

  「見過張掌門!」李元陵做完深揖,粗豪的臉上帶著歡暢的笑容,又對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拱了拱手,他縱橫江南,人脈極廣,對於隱隱武林第一劍的張清雲自然不會不識。

  張清雲表情清冷,卻也稽首回禮,不敢怠慢,李元陵身為江南第一總捕,權柄極重,尤其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更是予生予死,一言而決。

  「小人孫逸見過莊主!」李元陵身邊又出現了一道人影,身形面容俱肖似孫游,神態恭敬的倒身做揖。

  蕭月生沉著臉,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對李元陵道:「李捕頭,我們想進去看看。」

  他的雙眸盯著李元陵深陷眼窩的隼目,眼中無憂無喜,平靜如水。

  李元陵雙目一閃,他忽然發覺這次莊主並不是與自己演戲,莊主的心情確實不佳,雖是職責在身,他卻沒有阻攔的膽氣,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蕭月生面沉如水,提步便向山莊開著的偏門行去。

  「你們倆人在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莊!」李元陵轉身,沉聲吩咐跟在蕭月生身後的孫游孫逸兩兄弟。

  兩人止步,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是當差之人,並不是在莊內,忙對蕭月生的背影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回來。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郭襄姐弟無聲無息的跟在蕭月生身後,穿過兩盞琉璃燈高懸的偏門,進入莊內。

  莊內卻只是一堆殘垣斷壁,幾十間屋子,除了圍牆與迎門的屏壁,再沒有一處完好的牆壁,琉璃燈籠密密懸掛於圍牆四周,使得莊內並不陰森,反而明亮得很。

  那屏壁上正面印著水墨松鶴延年圖,在一堆瓦礫中孤零零的豎立,說不出的淒涼孤苦,照壁背面則有幾道粗重的紅黑痕跡,如同潑墨其上,欲要運筆卻未運之勢。

  蕭月生一看便知那是身體噴上的鮮血,定是有人站在屏壁前,被一刀刺入體內,隨即刀迅速拔出,熱血如泉噴湧,噴於倚著的牆上,他腦海中清晰浮現出當時的情形。

  郭襄與郭破虜看著一地焦黑的殘磚碎瓦,有些目瞪口呆,十幾間房子同時倒塌,整個山莊頓時空曠荒涼,有無之間巨大的反差,會給人以激烈的視覺衝擊。

  蕭月生站在照壁前,深深嘆息一聲,他能感覺到整座莊子飄蕩的悲憤與絕望,本是平靜的心境漸漸有了幾分躁動。

  「唉,確實沒有一個活人,……查清楚是何人所為了麼?」他低聲對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元陵開口發問。

  李元陵鷹目微掃,看了周圍一眼,張清雲師徒與郭襄姐弟皆圍著那巨大的一堆殘垣斷壁觀瞧,無人注意到此,他搖了搖頭,「周王鎮人來人往,商旅極多,很難立刻找到懷疑對像。」

  蕭月生點點頭,臉上沉凝,擺擺手,「你去吧,不必陪我!」

  「啊!」空曠的山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眾人嚇得毛骨悚然,忙轉頭望去,秦思瑩正捂著胸口,呆呆站在一堆瓦礫前,在柔和明亮的燈光下,玉臉煞白,血色盡褪。

  「思瑩,怎麼了?!」她身邊的段紫煙忙捉住她的小手,送入一股真氣,安定她的心神。

  「……好……好慘!」秦思瑩指著面前那堆焦黑的枯木堆,似要哭泣出聲!

  段紫煙順著她的玉指一看,忙不迭的轉過頭去。

  「別過來,別過來看!」她看到郭襄與郭破虜兩人好奇的往這邊走來,忙大聲喊道。

  本是清脆嬌軟的嗓間變得有些嘶啞,她用力的沖郭襄郭破虜兩人揮手,狀如瘋狂。

  本是站在牆角處細察的張清雲輕輕一縱,飄然來到段紫煙身前,蹙眉不悅的喝道:「怎麼了,紫煙!」

  「師父——!……唔唔……」看到師父站在自己面前,本是嘶聲叫喊的段紫煙忽然撲到撲到師父懷中,放聲痛哭。

  在這幽靜空曠的田間山莊,她的哭聲痛苦而絕望,越哭越響,變成了號啕大哭,絲毫沒有了溫柔婉約的大師姐神態。

  張清雲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大弟子一直堅強細心,從未這般失態,不由望了呆滯而立的二弟子一眼,看向她的腳下。

  在燒焦的橫樑巨木下,一具屍首卻奇跡般的未被燒燬,這是一幅少婦的面孔,正以嬌弱的身體護住懷內的嬰兒,嬰兒卻已經沒有了一隻胳膊,嬌小的臉上滿是痛苦,少婦絕望的親吻著嬰兒的小臉,姣好的面容蒼白髮青,絕望而無助。

  一股悒鬱悲憤之氣自心間升起,張清雲彷彿又見到無數次夢中的情景,自己師父用沾滿鮮血的雙手,輕柔撫摸著自己哭泣的面容,喃喃安慰著自己:雲兒,莫要怕,莫要傷心。

  「襄兒,破虜,你們也去看看吧!」站在屏壁前的蕭月生目光冷冽,劃破夜空,在兩人眼前閃現,他的聲音雖輕,卻如在兩人耳邊響起。

  這一刻,蕭月生忽然變得心如鐵石,面無表情的看著場內的諸人,抬頭望天,微微冷笑,那是俯視蒼生,哂然嘲天的冷笑。

  天色已黑,繁星淡淡,若隱若現,這是一個晴朗清澈的夜空。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5:23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7-13 18:18 編輯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三章 清微


  寒氣凜凜的張清雲被蕭月生話聲忽然驚醒,瞬間自那伴隨著自己十幾年的夢魘中醒來。

  看到郭襄與郭破虜略帶遲疑的走向這邊,頗有些瑟瑟發抖,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無措,張清雲微有不忍,一邊輕拍著懷中唔唔哭泣的段紫煙,一邊對郭襄姐弟柔聲道:「算了,你們還是不要看了!」

  她此刻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軟弱,恰如她的心境,當年師父臨死那一幕,是她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她不想讓郭襄姐弟再受自己同樣的痛苦。

  郭襄與郭破虜知道所要看的場面定是淒慘無比,令段姐姐這般失態,定然很慘很慘,心下微微戒懼,便有了不看的念頭,聽到張清雲的話,不由轉身看了看那邊仰首望天的姐夫。

  李元陵在蕭月生抬頭望天時,便已悄無聲息退出,此時莊內唯有他們七人。

  「闖蕩武林,熱血豪情,快意恩仇,呵呵——!」蕭月生仰天哂笑,笑聲不停的空中迴盪,久久不絕。

  笑聲未停,他忽然低下頭,俯視眾人,面無表情,眉宇間一片冷漠。

  「這才是真正的武林!既然你們那麼想闖蕩武林,這些慘事又豈能迴避?!……你們倆還是過去看看吧!」

  這一刻的蕭月生,令郭襄大感陌生,那變幻莫定的語氣,那冷漠的神情,郭襄實在分辨不出他語氣中蘊含的感情,是嘲笑?是感慨?還是看透世事的滄桑?

  「二姐……」郭破虜緊緊攥住二姐的小手,有些畏縮的看著二姐,心下惴惴,略躬著腰,脖子微縮,他的膽子極小,平日聽到鬼怪故事,晚上會嚇得睡不著覺。

  「走,過去看看,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嚇人!」郭襄橫了姐夫一眼,賭氣似的抽出快要被弟弟握碎了的小手,蓮步堅決,幾步間跨到張清雲身旁。

  此時秦思瑩正蹲在地下乾嘔不止,微圓的臉上涕淚泗流,花容失色,她嬌軀一顫一抖,抽噎不止。

  「秦姐姐,你不要緊吧?」郭襄看秦思瑩痛苦的模樣,心下不忍,彎身去扶。

  秦思瑩自袖間抽出白絹,輕拭玉臉,泛紅的雙眸看著蹲在身旁的郭襄,努力抑住抽噎,聲音沙啞乾澀:「郭妹妹,真是太可憐了!怎麼就有這麼狠毒的人呢?!」

  她白裡透紅的臉上帶著深深的迷茫與不解。

  郭襄轉頭向那片焦木瓦礫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滾圓焦木下的那對母子,嬰兒稚嫩小臉上的痛苦、母親微微扭曲的臉上滿是心疼與絕望,栩栩如生,無聲卻勝有聲,稚嫩的啼哭彷彿在耳邊迴盪。

  她忙閉眼轉頭,卻已無濟於事,那對母子臨死時的痛苦與絕望,已經深深的刻於她的腦海,不停的在她眼前閃動。

  郭襄睜開泛紅的雙眸,輕咬著已無血色的下唇,起身蹣跚著走到那對屍首跟前。

  她身旁青影一閃,蕭月生出現,飄飄一掌輕拍她的背心,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瞬即湧入身體,頭上的鎮神簪與腕間烏玉鐲同時微閃玉光,兩股清流瞬間在她經脈間湧動,使她渾噩的神智倏然一清,隨即生起的悲傷與憤怒糾結在一起,在她心腹間奔騰不息。

  看郭襄神智清醒過來,蕭月生冷峻的表情略緩,低頭看了一眼那對母子的屍首,搖了搖頭,聲音平靜,毫無感情,「一劍致命,穿心而入。」

  郭襄蘊滿痛苦的雙眸自那對母子臉上移開,望向蕭月生,嬌軀與聲音俱在不停的顫抖,幾乎無法出聲。

  「姐……姐夫……,世上怎……怎會有……這般禽——獸——不——如——之人,竟能……竟能對嬰兒下此毒手?!!」

  她用力的喘氣,似要窒息,胸部劇烈起伏,每說一句,似用盡全身力氣。

  看著小姨子淚水盈盈的雙眸,她的眼神迷離,透出內心的迷茫與無措,蕭月生心下嘆息,微帶無奈,他知道這一幕會完全顛覆她對世界的美好憧憬,可能會在心頭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

  只是他也是無奈之舉,郭襄不同於自己的妻子們,無法永遠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終要獨自面對世間的艱險,早一些知道人性的險惡,比吃過大虧之後再明白,要好上許多。

  蕭月生輕柔拂去她面頰上的淚珠,拍拍她的秀肩,表情恢復往昔的溫和:「武林中人,恃武行兇,殺人易如反掌,便很容易失去人性,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稀奇,你只是見得少罷了,見得多了,你便會習慣的!」

  郭襄一把推開姐夫,睜大泛淚的雙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蕭月生輕描淡寫的語氣,顯示出他對生命的淡漠,郭襄忽然發覺自己的姐夫竟是一個陌生之人。

  蕭月生淡然一笑,對郭襄的詫異目光渾不在意,轉身蹲下,輕輕將少婦怒睜的雙目緩緩撫上,使之闔上雙眼。

  看了看這對同命母子,他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緩緩闔上雙目,兩掌輕按於兩人僵凍的身體上。

  郭襄心緒紛亂,眼前一會是溫和親切的笑臉,一會兒是冷酷淡漠的面容,兩個人輪流在她眼前閃現,令她迷惑不安,實不知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姐夫的真面目,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忽然間發覺,自己對姐夫,竟然一點兒也不瞭解。

  此時張清雲懷中的段紫煙與蹲在地上的秦思瑩,俱已收住了哭泣,輕輕抽噎,與郭破虜一般靜靜聽著蕭月生兩人的說話。

  張清雲撫著大弟子的秀髮,心中嘆息,大是同情郭襄,不知她會不會如自己一般,心頭再也除不去這段陰影。

  張清雲雖對蕭月生極是生氣,卻也無法否認他所說的正確,這樣的事,並非天下獨一無二,可能此時,在某處,便有同樣的事情正在發生,這便是武林險惡。

  郭破虜終於還是忍不住看了,反應卻並未那般激烈,他感情粗疏遲鈍,只是覺得兩人死得可憐,大是同情,他還體會不到嬰兒的無助與少婦的絕望痛苦,只是純粹對兩人之死的悲憫罷了。

  看到二姐流淚的楚楚模樣,他大是心痛,二姐可是從來不哭的,這會兒想必極是悲傷吧!

  一陣夜風忽然吹來,四周燈盞晃動,自圍牆外吹來淡淡的白雪清氣,令他們精神一振,籠罩在他們周圍悲痛的氣氛似被沖淡了幾分

  忽然一股焦臭之氣飄起,氣味猛烈刺鼻,聞之欲嘔,只是眾人俱沉浸在悲痛之中,懶得掩鼻,只是皺了皺眉,尋找氣味之源。

  「咦,姐夫,人哪去了?」郭破虜忽然大聲驚呼,一手指著蕭月生身邊。

  空曠寂靜的院內,他的大喊實在突兀,如巨鼓猛的擂響,眾人心頭一緊,向他指的方向一看,發覺那對母子的屍首竟忽然消失不見,憑空消失了一般。

  郭破虜忙轉頭四顧,有些畏縮的往郭襄身邊靠了靠,面色有些惶惶然,與他粗豪的面容極不相符,他的鬼故事聽得多了,總是忍不住往鬼方面想,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令自己心驚膽戰。

  張清雲畢竟心性成熟得多,如非剛才那對母子與她夢魘極為相似,也會如蕭月生般冷淡以對。

  這一會兒,她略已調適過來,能夠冷靜的觀察,發現剛才那對母子處唯多了一堆灰燼,落在焦木堆中,幾乎微不可察,而那個可恨的蕭月生,正蹲在旁邊,雙手按於虛空,闔目出神,溫潤晶瑩的臉上若有所思。

  張清雲輕輕推開懷內的段紫煙,來至蕭月生身旁,蹲下嬌軀,那股焦臭的味道雖被風吹走,卻仍余淡淡之味,她也顧不得,細看究竟。

  「蕭莊主,你把屍首焚燬了?」她如寒星般的雙眸盯著蕭月生,頗有些不確定的問。

  話一出口,她也感覺自己的話太過荒謬,眨眼間將身體化為灰燼,這個想法不知怎會忽然蹦入自己腦海之中,這本是不可能之事,便是用熊熊大火焚燒,也不可能眨眼間使之化為灰燼。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淡淡的金光乍顯即隱,他微微點頭:「塵歸塵,土歸土,一死百了,我便送她們一程。」

  眾人皆是驚異。

  張清雲忽的一下站起,彎月眉陡然豎起,玉指纖纖,指著蕭月生,又急又怒:「人死為大,入土為安,你怎可……?」

  「姐夫……」郭襄也是大為不解,有些疑惑的瞧向自己的姐夫。

  蕭月生面對眾人驚異而略帶指責的目光,搖頭微嘆,淡淡一笑,起身徑直走開,步向莊外。

  眾女互相對視,大為不解,渾不知為何他會無故將屍首焚去,這般行徑,實是離經叛道,與唐時盛起的摩尼邪教無異。

  焚燬屍首的行為,在世人眼中,實是罪大惡極,對死去之人的任何不敬,都是極為失禮之行,當年伍子胥鞭屍之行,便弄得一身臭名。

  郭襄怔怔望著洒然而去的姐夫,芳心一片迷惘,今日姐夫的行為處處透著冷漠與古怪,與溫和親切的他似是兩個人,她忽然心中一動,難道是姐夫的心魔又犯了?

  定是如此了!見到這般慘事,令姐夫大受刺激,心魔趁虛而入,才令他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頓覺自己恍如醍醐灌頂,心頭的種種迷惘疑慮盡數褪去,說不盡的輕鬆通暢。

  段紫煙目送轉入照壁之後,消失不見的蕭月生身影,轉身對師父道:「弟子相信蕭莊主此舉必有深意,只是我們尚不明白罷了!」

  作為一派掌門的張清雲點點頭,雖對蕭月生心中有氣,卻不會影響她的明斷之力。

  只是她這時想來,實有些驚懼於他的功力,眨眼之間,令人化為灰燼,這般功力,實是可畏可怖,人的肉身又怎能抵禦他的一掌之威?!

  「來人止步!不得入內!」清朗的喝聲忽然在靜寂的夜空響起,是孫游的聲音。

  隨即是幾人的低語之聲,李元陵呵呵的豪邁笑聲偶爾響起。

  見姐夫的身影消失,郭襄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見他仍拽著自己的衣角不放,不由好笑,嬌聲斥道:「破虜真沒出息,膽子這麼小,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她如今的心情,變得輕快許多,對姐夫的疑惑盡除,使她不再迷惑不安。

  郭破虜大是慚愧,自己這個男人的膽子比起兩位姐姐,實在小得過分,撓了撓頭,訕訕的找話,道:「二姐,你不傷心了罷?剛才你都哭了!」

  郭襄秀美的臉頰微微一紅,語氣卻是毫不在乎,「哭便哭了,……傷心了便哭,高興了便笑,有何稀奇!」

  她此時心中頗為羞惱,她從小便與城中的各路豪傑稱叔道伯,深受他們流血不流淚的熏陶,平日裡從未落淚。

  只是想起剛才所見到的慘像,隨著姐夫將其毀去,胸口的悲憤竟似消去了一些,好像是一場噩夢,醒來後,雖然心情仍在,但具體情景,卻有些模糊不清了。

  「有人來了,我們出去看看吧。」張清雲收拾心情,轉身招呼郭襄姐弟,她對這個郭襄倒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堅強。

  郭襄忙一拉弟弟,繞過腳下一堆堆的焦木瓦礫,跟上張清雲三人。

  「郭妹妹,你該不會笑話姐姐吧?」

  段紫煙拉住郭襄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她臉色雪白,滿是憔悴,楚楚柔弱,她一向外柔內剛,堅強溫柔,此時的氣質,迥異平常,卻更惹人愛憐。

  「段姐姐,您心腸這般好,小妹喜歡還來不及呢,怎會笑話?!」

  郭襄忙握緊段紫煙的玉手,望著她的眼睛急聲道。

  段紫煙淒然一笑,嘆息一聲,本是清亮的雙眸黯淡無光,她仍未從那幅慘像中走出,只是強裝笑臉罷了。

  郭襄此時只覺千言萬語俱是蒼白無力,只能緊緊握住段紫煙冰冷玉手,給予她溫暖與安慰。

  幾人踏著積雪,繞過屏壁,跨出偏門,卻見莊前竹林覆雪的小徑上,正有三位道士與李元陵三人對峙而立。

  在門前琉璃燈光之下,雪光反光中,仍能隱約看清三人衣著面孔。

  正中道士身形魁梧,方形臉龐微紫,玄冠、絳褐道袍,外罩鶴氅,腳踏雲履,手執拂塵,雖是身形高大,仍難掩其仙風道骨,站於那處,峙如山嶽,卻又飄然欲飛,氣質飄逸與威嚴並重,變幻無方,令人無法確定。

  身旁兩人一個結實一削瘦,皆著青色道袍,頭戴玄冠,腰間佩劍,清須飄飄,皆有幾分清逸之氣。

  只是此時兩人卻丹鳳眼圓睜,看著面前的李元陵與孫游孫逸三人,神色頗為無奈。

  李元陵抱拳呵呵笑道:「在下職責所在,無法徇私,三位道長乃清靜高人,上感天心,定能體諒在下難處!」

  他笑容誠懇而豪邁,極具打動人心的魅力,態度謙卑而不低下,話辭騰挪之處頗大。

  那三位道士站於一處,氣質一變,忽然間彷彿三座高山巍巍聳峙,氣勢迫人,削瘦道士輕皺了皺眉,溫聲而言:「貧道前來,實為探察殺害王施主一家的兇徒,與李捕頭並無掛礙,又何必阻攔?」

  他說話溫文爾雅,字字之間,抑揚頓挫,宛轉承合,彷彿宮商角徵羽俱足,說不出的悅耳動聽,聞之如沐春風,熏然欲醉。

  蕭月生於他們不遠處的竹林一側負手而立,面向竹林,似是觀賞月下竹林美景,眼神未望一下互相對峙的六人,只是聽聞那道士的聲音時,陡峭的雙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跨出偏門的張清雲忽然頓了一頓蓮步,惹來秦思瑩的相問:「怎麼了,師父?」

  張清雲清冷的芙蓉面上,表情頗為奇特,快不可察的瞥了一眼那三位道士,搖了搖頭,「我們去蕭莊主那邊。」

  「還請道長原諒則個,府內仵作未至,外人不能輕涉,律法所限,李某不得不冒顏相阻!」

  李元陵仍是拱手呵呵一笑,頗帶歉意,他內功精深,發覺這三人身上隱隱而出的迫人氣勢越來越盛。

  那道人望了望中間高大道士,臉上帶無奈的神情,李元陵的做法令他頗是為難,看來軟語不成,只能硬來了,故以目光向師父請示。

  「希雲,是你麼?」那高大魁梧的道士忽然揚聲問道,聲音寬厚。

  此時張清雲眾人剛走到蕭月生身旁,她微轉嬌軀,以竹林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聽到這寬厚的問話,張清雲無奈,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轉身離開蕭月生,裊裊移至三位道士面前,對那高大道士稽首,表情清清冷冷:「清雲拜見師伯!」

  即使是李元陵亦能看出她清冷表情中的疏遠之意。

  此道士乃是清微道掌教真人黃舜申,道號雷淵真人,精通內丹之術及雷法,武林中甚少人得知。

  黃真人輕捋長髯,細細打量著張清雲,慈愛之色在微紫面龐上一閃即逝,微微含笑:「天道莫測,不想終能在此遇到希雲師侄!本座心中甚慰。」

  張清雲垂首不語,無法看清其表情。

  「妹妹,莫非你真不認我這個兄長了麼?!連姓與名都改了?」

  黃真人身旁的壯實道士表情激動,雙眸精芒閃閃,緊盯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一身青色道袍無風自動,鼓蕩不休。

  他微長的臉形,鼻隆口方,此時激昂之下,面如冠玉的臉龐紫氣若有若無,氣度威嚴。

  孫游孫逸正抱著看好戲的心情觀望,忽覺一股巨力撲面而至,如百尺飛瀑迎面而擊,體內真氣自然運轉,止住了欲動的身形,皂衣飄動,如風拂過,他們兄弟不由彼此對視,頗為驚訝,沒想到這道士竟是這般厲害。

  正注視著垂頭不語的張清雲削瘦道士轉頭抬眼,望了動也未動的孫游兩人一眼,溫潤的眼中閃過幾絲驚異。

  「希真,不必勉強希雲,她終會想通的!」

  黃真人藹然拍了拍身邊的道士,安慰他道,轉頭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張清雲,不禁搖頭輕嘆,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

  神情激動的道士名叫葉希真,號雲來真人,與張清雲親兄妹,且是同一師父。

  「見過希雲師妹,師妹的希雲道院我們一直空著,待你想重歸清微,隨時可以回來,眾同門都翹首乞盼!」

  那名削瘦道士名謂劉道衡,號洞陽真人,他語氣輕柔,聲音悅耳,清奇的面龐帶著關切之色。

  張清雲終於抬起玉面,清冷一笑:「多謝師伯厚愛,清雲非是反覆之人,希雲道院,不必再留,從此也沒有葉希雲之人,清雲唯願師伯修得大道,永享清平!」

  說罷,她稽首一禮,看也未看另外兩名道士,盈盈轉身,舉步離開。

  「妹妹——!」葉希真斷喝一聲,臉上紫氣漸濃,盯著張清雲的身形,雙眼滿是痛苦。

  張清雲蓮步輕移,如垂柳拂水,聞聽身後斷喝,嬌軀頓了一頓,隨即繼續移步,裊裊而去,曼妙的身形漸被竹林掩住,消失不見。

  「唉——,希真,隨她去吧,她心裡太苦,不做些事情,怕是終會發瘋入魔!」

  黃真人拍了拍黯然失神的葉希真,嘆息著安慰,雙眼透過竹林,他能感覺到張清雲身體微微顫抖,不由暗暗搖了搖頭,憐惜不已。

  「師伯……」葉希真轉向黃真人,眼睛卻仍望著張清雲身影消失的竹林,溫玉般的面龐帶著痛苦,「妹妹她……」

  「呵呵,如今清雲已貴為清微劍派的掌門,大非往昔,有此成就,你師父在天之靈,足堪告慰了!你也不必再擔心!……希真吶,我們修道之人,不可太過執著呀——」

  黃真人語重心長的勸慰,望著葉希真,晶瑩微紫之色的面龐滿是憐惜。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5:33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四章 超脫

    黃舜申對這個師侄棟為鍾愛,其資質心性,俱是傳他內丹之術的最佳人選。

    故他一直傾力造就只是葉希其一直對勻己師父的慘死,師妹的脫派耿耿於懷,心中愁苦,今他這麼多年來,修為一直停滯不前,縱使如此,如今的他,仍是清微道內的第一高手,可見資質之絕奇。

    聽到師伯之言,葉希真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收回目光。

    轉眼看到了正在盯著自己的李元陵三人,葉希真臉上紫氣陡然一閃,沉聲道:“王居士乃是敝派恩人,我們必須進莊,你們讓開!”

    “恕難從命!”李元陵面色沉凝,見對方道袍鼓蕩,玄冠之下的長髮如波浪湧動,飄飄欲揚,臉上的紫氣趕來越盛,他心知對方是要把氣撒在自己頭上,動手已足不可避免。

    只是他縱橫江南武林,遇窮兇極惡之徒無數,從無敵手,使他信心膨脹,傲氣淩人。

    縱任對手武功精深,他也毫無所懼,將體內浩浩蕩蕩的內力皆調集周身,在經脈中如江河般翻騰湧動,號上青衫無風自飄,本是淩厲如隼的鷹目精芒漸斂,越來越黯淡無光,顯得極為反曾,正鼓動內息的葉希真暗暗一凜。

    “手下見真章吧!”葉希真臉上紫氣陡盛,周身氣息驟斂,道袍忽然緊貼於身,輕喝一聲,出拳直搗氣息幾不可察的李元陵。

    “呵呵,痛快!”李元陵豪邁一笑,如天雷乍響兩聲,本已蕭疏的竹葉被震得簌簌而落,手掌直直推出,迎向葉希真右掌。

    “砰!”一聲悶響,眾人只覺地下微顫,兩人身形倏然分開。衣袂飄動,腳下輕滑,俱踏著玄奧的步法後退,卸去反震巨力,靠近兩人交手處的徑旁一大片青竹,頓時化為齏粉,與激起的雪屑紛紛灑落。

    兩人各自退開十多步,相隔已是頗遠。

    “師父,此人身為江南總捕。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師兄恐怕……。”劉道衡清奇的臉上帶著關切,見到李元陵竟能與自己敬佩有加的師兄平分秋色,心下大是吃驚,有些憂慮地望向師父。

    “嗯。”黃舜申方手執拂塵,左手輕捋領下疏而黑亮的長須,看到李元陵後退時所施步法。持須之手微凝。複又恢復如常,“此人內功心法,似是道家一脈,步法玄妙異常,卻是難以分辨,嗯,不想這般高手竟會投身于朝廷。”

    “那師兄他……”劉道衡緊盯著自己師兄的冠玉般面龐,細察其臉上顏色表情,一邊急向師父問道。

    看起來兩人功力相若。若想分出勝負,便要看各自招式的運用之妙了!”

    黃真人說得不緊不慢,語氣中不乏對李元陵的讚賞,看似自己的師侄與李元陵年紀相若,但修道之人。容貌往往小於其真實年齡,李元陵定是遠比自己師侄年輕,有這般深厚的內力,實在可歎。

    “呵呵,道長好精湛的內力!”

    李元陵停止後退,旋動的雙腿穩穩踏於雪地,臉上紫氣一閃過後,抱拳對遠處地葉希真呵呵笑道。

    葉希真面如冠互,臉上本是濃郁地紫氣漸漸變淡,待李元陵笑完幾息後,紫氣轉無,他方才哺出兩個字:“彼此!”

    黃真人身邊的劉道衡心中一緊,手猛的按上腰間劍柄,輕呼道:“不妙,師兄受傷了!”

    李元陵畢竟出身觀瀾山莊,帶著觀瀾山莊的烙印,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行事之風深刻腦海,縱使武功極高,仍是一上手便全力以赴,將對手打倒再說。

    本與他功力相若的葉希真,自然又成為無數個吃此悶虧之人中地一員。

    黃真人高出兩人甚多,自然一眼即看出其中究竟,不由搖頭苦笑,“不愧是官府之人,行事不循常規,下手便不留情,卻是希真輕敵了!”

    見劉道衡一臉緊張,手握劍柄,如蓄箭待發,他不由藹然一笑,“道衡暫且寬心,希真並無大礙,傷得極輕,不必你出手!”

    劉道衡聞言,仔細看了看師兄,見其若無其事地模樣,大松了口氣,放開劍柄,拿出廣袖間內的棉絹,拭了拭手心的微汗:“如此甚好!謝天謝地!”

    “二姐,這二人准的武功高?”郭破虜站在蕭月生身旁,低頭問正聚精會神觀著的郭襄。

    “差不多吧。”郭襄雙眸仍盯著說話的兩人,頭也不回,見兩人忽然由靜轉動,向前疾沖,瞬間糾纏一起,掌影拳影翻飛,不由精神一振,轉頭對郭破虜叮囑:“多動動腦子看,……你把自己當做李捕頭,看能不能招架住對方。”

    說罷,忙又轉回頭去,明眸眨也不眨,唯恐錯過一招一式。

    場中兩人不復剛才的硬拼,彼此心中明瞭,內力相差仿佛,拼下去唯有兩敗俱傷一途,不如在招式上分勝負。

    葉希真用拳,李元陵施掌,拳法猛剛,掌法飄忽,一剛一柔,難分軒輊。

    葉希真每拳擊出,冠玉臉上紫氣一閃,皆帶隱隱風雷之聲,腳下雪花被卷起,隨拳勢而走,而配以他強壯的身軀,實是神威凜凜,攝人心魄。

    孫游孫逸兩人退在一旁,站在不遠處的蕭竹之下,如另一邊地劉道衡般緊張注視場內,體內真氣不停湧動,如一旦有危,便顧不得什麼武林規矩,救人為要,規矩是死的,人最重要,這也是觀瀾山莊的風格。

    兩人見到葉希真的拳法,雖感陌生,但其氣度凜然,便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人:莊主地大弟子孫子明。

    李元陵掌法飄忽綿軟,恍如未帶半分勁力,葉希真挾著風雷冰雪之威的剛拳,被其綿軟飄忽的手掌輕搭其上,便如泥牛入海。勁力頓瀉,說不出的詭異。

    而李元陵輕功高絕,腳下似緩實疾,總是不經意間帶動葉希真的身形,步伐飄飄,進退之間,與葉希真地內力進退節奏一致,趨退之間,避實擊虛。令葉希真大感彆扭。心中窩火。

    葉希真所修丹法,便是清微道鎮派神篇,清微丹訣中的雷法。

    其心法之理,與孫子明的天雷劫心法異曲同工,只是由蕭月生這個得道之人創的心法,與清微道觀自然造化而創。其精妙程度自然不同。

    但葉希真資質絕俗。天賦異稟,雖拜入寧風散人之下,卻一直隨師伯黃舜申掌教修習丹法,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雖因妹妹的自立門戶而心結糾纏,導致無法百尺竿頭,卻已經非同小可,體內真氣,渾厚之極。平生除師伯之外,未嘗遇過高過自己之人,如今一個小小的江南總捕,竟弄得自己束手束腳,他心中豈能不窩火之極?!

    “嘿嘿。李捕頭好高明的輕功!”葉希真吐氣開聲,如同驚雷炸響,右拳挾風雷怒吼,帶著他心中的雷霆之怒,直擊李元陵胸口。

    “哎呀,我們師伯武功好厲害呢!”秦思瑩輕拍了拍自己胸脯,大是興奮,轉頭對身旁的師姐低聲道。

    憔悴地段紫煙勉強一笑,瞥了一眼面無表情,怔怔而立地師父,見她並未出聲喝斥,頗舒了口氣,心中明白,自己的師父未舍同胞之情。

    李元陵淡淡一笑,“不敢當!”,雙掌劃弧,如靈蛇盤身,圈向剛猛無儔的一拳,腳下輕滑,隨拳勢而退。

    葉希真更是窩火,自己挾雷建之勢的剛猛勁力,被他一圈,威力頓消,對方另一掌隨即跟上,劈向自己腕間,迫得自己無功而返,不得不收拳變招。

    修習雷丹之法,本就難以壓抑心中暴躁,性子自然逐漸生出幾分霸氣,如何能受得了這等窩囊之氣,雖知對方是以逸待勞,卻也顧不得太多。

    一拳重似一拳,澎湃浩蕩的內力一浪高過一浪,兩人交手之處,片雪不存,小徑兩旁青竹皆被震斷,不遠處孫游孫逸皂衣飄動,身旁一片青竹似被其霸氣所屈,折腰輕擺。

    “不行不行,換做是我,早就死了!”屏聲凝氣的郭破虜忽然大呼一口氣,看著兩人分分合合,衣袂飄舞地身影,不由轉過頭去,喃喃自語。

    看到身旁地二姐理也不理自己,頗有些無趣,正待轉頭再看場中,忽聽耳邊響起姐夫清朗的聲音:“呵呵,確實如此!”

    “姐夫?!”郭破虜脫口而出,轉頭便看到了蕭月生溫和的笑臉,溫潤的目光罩著自己,他感覺姐夫又變回原來的和氣的模樣,說不出的舒服。

    蕭月生一直用神念投索周王鎮,只是未能我到想找之人,雖是不甘,只能暫且甘休,唯有再試以別法。

    郭襄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姐夫一眼,小嘴微撅,一句話未說,又轉過頭去看兩人的打鬥,只走眼神卻朦朦朧朧,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姐夫,是不是李捕頭更厲害一些?”郭破虜著姐夫正看著拳來掌往,聲勢驚人的兩人,順口問道。

    “准說李捕頭厲害了?我們師伯才更勝一疇!”聲音清脆悅耳,卻頗突兀,嚇了郭破虜一跳,卻是他身旁地秦思瑩聽不過耳,瞪著郭破虜脆聲反駁。

    郭破虜被她微腫的秀眸一望,頓時沒了反駁的心思,慌忙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見到秦思瑩紅腫的雙眸,他只覺自己應該讓著她,不該惹她生氣。

    張清雲皺了皺眉頭,瞥了二弟子一眼,欲語又休,她感覺這個二弟子把師伯叫得太過親熱與順暢。

    蕭月生拍拍郭破虜的肩膀,溫和一笑,暗中傳音:“好男不跟女鬥!”

    郭破虜頓時咧嘴無聲地笑,待看到二姐瞥過來的目光,忙抿住嘴,繃緊臉,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遠處,只覺與姐夫同是男人,大是自豪與親近。

    動手的經驗,葉希真確實差李元陵很多。但其天縱之資,雖在盛怒之下,仍能保持心思的清明,很快便一改縱橫捭闔,勁氣四溢的剛猛,化疾為緩,每一拳皆凝而不發,飄飄緩緩,亦是綿軟無力,待與對方相觸。內力頓時排山倒海。以泰山壓頂之勢擊出,容不得對方卸力取巧。

    葉希真的拙緩之法,實是放下了爭勝之心,只求無過,以李元陵地輕功,他如想閃避。便沾不得他身。

    只是李元陵此時卻不甘心。自己以逸待勞,將對方的內力消耗頗巨,又怎能錯過取勝良機,故對方的每一拳皆被他硬接而下,幾拳下來,體內隱隱發麻,如被雷噬,只是他此時拼得火起,渾不在意。

    蕭月生暗暗搖頭。這個李元陵近幾年太過順利,脾氣見漲,便有些小瞧天下人,該讓他吃吃虧,長長記性了。

    張清雲卻對自己大哥的內功知根知底。見到李元陵毫不退讓的硬拼,心知他必會吃虧,雖存提醒的心思,但畢竟那是自己的大哥,略一猶豫間,忽聽一聲斷喝,抬眼再看,場上勝負已定。

    場中李元陵正倒在孫游的懷中。

    在孫游急喚總捕頭聲中,孫逸則與劉道衡稍觸即分,各自回到關心之人身邊。

    一直袖手旁觀的黃舜申,神態自如,波瀾不驚,瀟灑地給步跨到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地葉希真身旁,伸掌抵住他的後背,面龐淡淡紫氣微閃,接著收手入懷,拘出一隻白瓷瓶,傾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褐丸,送至站著闔目調息的葉希真嘴邊。

    看到葉希真持藥丸服下,他對一臉關切焦急的劉道衡捋須而笑:“不礙事,內腑震動,輕傷!”

    劉道衡渾身一松,重重籲了口氣,見紫氣蒸騰,漸漸掩住師兄蒼白的面龐,不由轉頭看向對面。

    剛才見有人搶出,他忙拔劍阻擋,電光火石間,雖僅過了兩招,卻已知對方輕功卓絕、爪法精妙,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小小一個捕頭,竟有如斯功力,是自己地武功太低,還是這個世道變了?

    躺在孫游懷中地李元陵傷勢頗重,呼吸粗促,面色微紫,口角滲著血絲,本是淩厲如隼的雙眸已是黯淡無光,目光散亂。

    孫游伸掌在地上一抹,本是積雪覆蓋的地上片雪不存,光滑平整,他輕緩的讓李元陵仰躺,探了探手脈,俊逸的臉上神情沉重。

    “怎麼辦?”握著李元陵另一隻手腕的孫逸輕聲問孫游。

    葉希真與李元陵兩人功力相若,互拼內力之時,根本容不得半絲留手,否則無異于自取滅亡,李元陵所受之傷,極為嚴重,臟腑移位,經脈內息竄動,亂成一團。

    “我敗了麼?是我敗了麼?”李元陵有些神智不清,不斷喃喃問道,目光散亂。

    “容本座略盡綿力吧!”黃舜申出現在他們身邊,看著喃喃自語的李元陵,有些憐惜的歎道。

    蹲著身子的孫游抬眼觀望,頓時俊臉一沉,冷冷一笑:“不必了,多謝好心!”

    隨即轉頭,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遠處負手而立的蕭月生,對孫逸重重沉聲:“用歸元指!”

    “歸元指?大哥……”孫游欲言又止,滿臉猶疑。

    孫游凝望著喃喃低語的李元陵,沖孫游擺了擺手:“顧不得那麼多,救人要緊!”

    隨即自懷中拘出一隻碧玉瓶,成八寶鴛瓶狀,玲瓏精巧,瑩瑩有光。

    他凝視著手中精巧玉瓶,微一猶豫,又看了看口角上血的李元陵,咬了咬牙,神情陡然堅決,除去瓶口封臘,送到嘴邊,微一仰頸,一飲而盡。

    淡淡清香隨風飄至黃舜申鼻間,他頓覺通體倏清,精神大振。

    黃舜申位高權重,對靈丹妙藥自有見聞,一聞即知那人剛才所飲,實是難得的天材地寶,只是自己從未見過罷了。

    將玉瓶放回懷中,孫游俊逸地面龐變得越來越紅,他忽然抬頭,對若有所思的黃舜申道:“勞駕讓一讓,別擋著光亮!”語氣極不客氣。

    黃舜申道行精深,修養極好,只是微微一笑。輕捋頜下清須,緩步走到孫游身後。

    自然是站在了孫逸對面。

    孫逸皺著眉頭,有些厭煩的看著他,感覺這個老道士太不知進退,趕都趕不走。

    他剛想口出直言,直接將他攆走,孫游忽然急促出聲:“別管他,我要開始了!”

    他本是俊逸如玉的面龐如今變得鮮紅欲滴,太陽穴旁隱現青色血管。如蚯蚓般蠕動。

    孫逸忙點頭。瞪了惹人厭的老道士一眼,起身站到他身旁,體內真氣流轉,如臨大敵,眼睛眨也不眨,凝視著自己的大哥與已陷昏迷的李元陵。

    孫游盤膝坐于李元陵身側。強抑體內湧動如沸地內息。細細回想鳳夫人所授的歸元指法。

    歸元指乃是小鳳親授于出莊弟子的救命絕學,歸天地元氣,補後天生機,指法繁複,對施指之人的功力要求極高,孫游雖然內力深厚,卻也難堪此任,便將萍夫人賞賜的一瓶玉芝髓飲下,以免後繼無力。功虧一簣。

    他細細將出指之法,穴位順序,內息搬運之法,逐一回想一遍,直至覺著再無差錯。此時他全身血脈賁張,雖臉發紫,一身皂衣膨脹鼓動,如風自內向外而吹。

    “起——!”孫游閉目盤膝,輕喝一聲,已是昏迷不動的李元陵渾身一顫,緩緩平躺浮起,懸至他頭頂。

    孫游雙目陡睜,紫電一閃,食指伸出,飄飄一指點向李元陵膻中。

    李元陵身體頓時篩抖不休,恰如海上波浪翻動不止。

    孫游複又中指如電,疾點他百會,篩抖戛然而止,李元陵本是緊蹙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一旁緊張不已的孫逸長籲了口氣,他也精通歸元指,知道頭兩指至關重要,稍有差池,便會變救人為害人,足以致命。

    孫游運指如飛,或如翩翩蝴蝶,或如蜻蜓點水,或如鷹擊長空,或如魚翔淺底,或輕或重,或疾或徐,凝重飄逸俱足,變化繁複,令人眼花鐐亂,共三十六指,每一指皆配以一套內息搬運之法,容不得半點差錯。

    孫游二十年來,所學指法,便是這三十六指。

    每一指皆有獨特心法相佐,壓力絕倫,以此心法禦指,招式變化,則隨機應變,故三十六指可化無窮指,頗似道家的一生二,二生四,四生無窮之精髓。

    蕭月生並未看孫游怎樣療傷,任他們折騰,有自己在,李元陵死不了便是,看到悄然自莊內是出地葛行中,他緩緩離開郭襄十幾步遠,轉身面對跟至身後地葛行中,壓低聲音問:“如何,查到些什麼?”

    葛行中左手握著一柄烏黑無光的單刀,滿臉倦意,笑容皆無,仿佛一下蒼老了十幾歲。

    他歎息一聲:“像是為錢財而來,所有財物,被搜刮一空,王大善人雙臂軟綿,似被人以剛猛指力捏碎臂骨,定是受到忍酷逼迫。”

    “哼!”蕭月生溫和的笑容不見,冷哼一聲,雙目金光微閃,“也可能被人用棍敲碎!”

    葛行中圓滾的臉上悲憤隱隱,搖了搖頭,“沒有外傷,只是骨頭盡碎,此人指力之剛猛,也唯有少林的大力金剛指堪與之並肩。”

    蕭月生微微點頭,指了指葛行中左手拿著那柄熏得烏黑的單刀,“這是兇器?”

    葛行中將單刀遞至蕭月生手中,“這些人功力極深,殺人更是狠辣老練,大多是一招致命,乾淨利索,唯這把普通平常地單刀遺下。”

    蕭月生將刀橫至眼前,雙眸緩緩射出金光,頓時刀身籠罩一層淡淡地金光。

    葛行中神情自若,他對莊主敬若天人,知其神通無數,能變不可能為可能,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嘿,這次著你們往哪里跑!“蕭月生眼中金光淡淡消散,嘿然一笑,臉上的表情漸漸舒緩開來,手中單刀忽然消失不見。

    “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蕭月生一指葛行中剛才拿刀的左手,淡淡說道。

    “嗯,行了。”蕭月生著了一眼伸至面前的白胖之手,點點頭,忽然抬頭,看著葛行中道:“葛大掌拒的這幾年從不做粗活吧?看你的手,養得白白胖胖的,可當下酒菜了!”

    葛行中伸著左手,極想縮回來,但沒有莊主之命,卻又不敢擅動,大是尷尬。

    只是這般時候,莊主忽然開起了玩笑,實在令人不解,他地心情變化之快,差異之大,實在不同凡俗!葛行中心中感歎。

    蕭月生輕拍他的手掌,將其打了下去,溫和一笑,“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人死了就死了,再怎麼也活不回來,幫他報仇,便是最大的告慰,說不定明天我們也會如他一般,快活的活著,才是生話地真諦!”

    蕭月生雖是輕描淡寫的輕拍,葛行中卻感覺被拍的左手麻個不停,複又變得酸癢,直癢到心底,像有羽毛輕撣心口,癢得要命,卻又撓無可撓,直想縱甚大笑,以抒癢意。

    只是此時此處,實不是能笑的場合,他只能苦苦忍住,看到莊主戲謔的笑容,心底苦笑不迭,莊主這種表情,莊內之人無不膽寒,他實在太能捉弄人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7:23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五章 紛爭

    蕭月生任葛行中在那裏咬牙切齒,扭動不止,逕自轉身離開,踩著厚厚積雪,施然是回竹林旁,郭襄身邊。

    郭襄一直分心二用,雙眸盯著場中孫游運指如飛,一指又一指點向生死不知的李元陵,同時她目光不斷追逐姐夫的身影,對他與葛行中的竊竊低語極是好奇,只是仍在賭氣,拉不下小臉去問。

    “破虜,聽到姐夫他們說了些什麼?”她拉了拉正專心觀看的弟弟,悄悄問道,雙眸不時瞥向回到自己身邊的姐夫。

    她站在姐夫身旁,能夠感受到姐夫的心緒陡然變得開朗,對他們剛才的說話更是好奇萬分。

    於是隔山打牛,指桑問槐,借問破虜,以姐夫的功力,自是能夠聽到自己的問話,至於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則只能姑且一試了。

    蕭月生微笑著橫了郭襄一眼,“襄兒想知道麼?”

    郭襄秀美臉頰微紅,見到姐夫溫潤的目光,有些不敢相觸,細聲低語:“嗯。”

    蕭月生呵呵一笑,卻轉頭看向孫游。

    本是滿面紫氣的孫游業已面色蒼白,雙目炯炯,其內紫芒隱隱流轉。

    他一吸一呼,深沉綿長,胸腹起伏極大,宛如西毒的蛤蟆功,鼓風之聲隱隱響起。

    “嗤——”的一聲響起,似利刃破空之聲,一道淡淡紫芒自孫游右手食指射出,擊入橫躺于空中的李元陵膛中,聲勢雖大,卻如泥牛如海,李元陵身體受此一指,寂然不動,只是緩緩落於地上。

    這一指仿佛耗盡了孫游所有精氣神,本是熠熠發亮的雙眸迅速黯淡。俊逸的面龐煞白如紙,全無一絲血色,幸得孫逸及時上前攙扶,搖搖欲墜的身軀才沒癱軟。

    “大哥,沒事吧?”孫逸滿臉關切的急問,一手扶住大哥微晃的身體,一手按住他的背心大椎,醇厚內力潺潺湧入賊去樓空地經脈。

    孫游緊抿嘴唇,微微搖頭。凝神將弟弟輸送的內力禦使於經脈。很快便流暢自如,兄弟二人所修功法相同,體質相似,故內力極為相近近,彼此內力入體,毫無生澀之感。並無抗性。

    得孫逸相助。孫游蒼白如紙的面龐漸漸恢復血色,微促的氣息亦已細長平緩,變得若有若無。

    他緩援推開孫逸,不讓他再輸送內力,邁步是至一動不動的李元陵身前。

    此時的李元陵與方才判若兩人,粗豪的面龐一片寧靜,面色紅潤,呼吸平緩,仿佛酣睡未醒。

    孫游一直冷峻緊繃的俊臉泛出一絲笑容。終於大功告成,第一次施展歸元指,便能這般完滿,實是僥天之幸。

    如若自己功力再差一分,必會功敗垂成。雖能救得李捕頭性命,但一身武功,恐怕卻保不住了,實在好險!

    回想剛才自己點出的最後一指,他搖了搖頭,後怕不已,抬頭望了一眼遠處,自己莊主地笑臉忽然映入腦海,笑容頗帶嘉獎之色。

    孫游心神大振,本是萎靡地神情又變得神采奕奕。

    能得莊主誇獎,實是無上殊榮,自己能夠圓滿施展歸元指,實賴有莊主在此,心中便有定海神針,敢放手施為,一無所顧。

    孫逸蹲到李元陵身旁,伸手探查,瞬息之後,抬頭微笑,“李捕頭已經沒事,大哥的歸元指,真是不差毫釐,佩服佩服!”

    “別跟我來虛的!……我先調息一陣,你小子去應付這些道士吧!”孫游一擺手,隨性的盤膝坐于李元陵身旁,不管弟弟苦著的臉,闔目開始調息。

    郭襄垂著頭,正等著姐夫相告,怎知竟沒有了聲音,頗為疑惑的抬頭,見他正微笑著看向遠處,於是好奇地隨之看去。

    見到孫游射出地一指,郭襄大是驚奇,轉頭看向蕭月生,“姐夫,這是什麼指法,竟能射出真氣?”

    當今武林指法之極,便是南帝的一陽指,但其指力,也只是拘於指內,真氣並不能施於指外,能射出真氣,倒是前所未聞。

    蕭月生身旁的郭破虜,段紫煙,秦思瑩皆是驚奇的看著他。

    “嗯……”蕭月生頗為猶豫了一下,還是含糊其辭的回答:“這是小鳳傳與他們的歸元指,用來救人,頗有奇效。”

    張清雲一直心神不寧,對李元陵的負傷頗為自責,後見孫游變幻無方的指法,一切雜念皆拋於腦後,心神全貫注於指法之上。

    她與天縱其材的葉希真血脈相同,資質亦以相近,對武學地領悟能力遠逾常人,孫游雖只是因為救人,摒棄一切招數,張清雲卻能隱隱感受到其指法神髓。

    因距離頗遠,她無法感知孫游禦指心法的變幻,但對其指法之威,卻已凜凜然。

    聽到蕭月生之語,張清雲心中嗤之以鼻,知他頗有敷衍之意,不禁輕睨了他一眼,嘴角帶著一抹冷冷笑意,“蕭莊主,這套指法,用來救人,頗有奇效,用來傷人,更有奇效吧!?”

    張清雲本是帶有嘲諷之意,只是她曲頸傾睨而笑的表情,大違平時的清冷孤傲,秋波流轉,盈盈脈脈,竟是說不出的生動迷人。

    蕭月生溫和一笑,並未介面,與女人逞口舌之利,無異於自取其辱,目光卻放肆地在她臉上橫來掃去。

    不經意間掃過她高聳過人的胸脯,頓覺自己的失禮,他急忙收回目光。

    只是為時已晚,這一眼卻恰巧被張清雲捕捉到,雪腮陡然升起兩朵紅雲,張清雲雙眸羞怒,新仇舊恨齊湧心頭,再也無法自製,忽的一掌,挾著怒氣拍向正收目遠望的蕭月生。

    “砰!”的一聲響起,張清雲憤怒的一掌正中蕭月生後背。結實有聲,如中敗革。

    張清雲本是憤怒之下,下意識的出掌,腦海中全被羞怒充斥,無暇多思,擊中之後,頭腦頓然一清,暗責衝動。

    見到蕭月生被自己結結實實的擊中,張清雲大喜。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只是手掌傳來的感覺,宛如擊中春天地湖面,砰然有聲,卻力無所聚,虛而不實,源源湧出的內力恍如散在空中。毫無作用。

    蕭月生左手向後伸出。輕輕一撥,將貼於自己後背的玉掌撥開,接著輕拂了拂肩上的雪花,那是竹頭輕雪落到他的肩膀之上。

    他轉過身,輕笑一聲:“張掌門不必太過客氣,撣雪小事,怎敢有勞您的玉手?”

    張清雲怒睜雙眸,狠狠盯著他的臉,高聳胸脯劇烈起伏。心下恨不得再打他一掌,只是左掌仍舊隱隱發疼,她心中明白,對他動武,實是徒勞。

    郭襄四人皆有些不知所措。剛才之事,四人看得清楚,好像是張清雲忽然出掌襲擊,猝然間打了蕭月生一掌,中掌之人若無其事,滿臉輕鬆笑容,出掌之人,卻怒容滿面,氣喘吁吁。

    只是他們都知道張清雲是清冷之人,對世事淡漠得很,被氣成這般模樣,定是蕭月生做了什麼不可饒恕之事。

    於是四人的目光都盯著蕭月生,頗有些為張清雲助陣的味道。

    蕭月生看著四人頗帶奇怪地目光,心中苦笑,人們總是先去同情弱者,有理說不清。

    “咦,又打起來了?!”郭破虜目光轉動,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還是向著自己姐夫,目光便四處跳動,忽然見到孫逸竟然與另一個身材削瘦的道士動起手來。

    眾人忙轉身著去,倒今蕭月生大舒了口氣,眾怒難犯,果然不假。

    不遠處,黃舜申道袍飄飄,輕捋長須,在他身前,劉道衡與孫逸兩人一著道袍一著皂衣,兔起鶻落,宛如兩隻翩躚飛舞的蝴蝶,正在互相追逐嬉戲,身形蕭油,極為悅目。

    雪光之下,劉道衡劍鋒森森,疾刺橫掃,氣度嚴謹,極具宗師之氣,孫逸則是空手對劍,兩手變爪,晶瑩雪白,在皎潔耳光與雪光之下,宛如玉石雕成,爪劍相交,鏗鏘有聲,恰似金石交鳴。

    劉道衡雖然法度嚴謹,但孫逸身法太快,宛如鬼魅,快到極處,竟只見一縷紅煙將劉道衡圍繞其中,他的劍法只能由慢變快,鏗鏗聲如雨打芭蕉,密密麻麻,卻又連綿不絕。

    孫逸所使,便是有天下第一爪之稱的九陰白骨爪,至堅至利,配以九陰真經所載輕功身法,天下間能從容應對者,實是寥若晨星。

    鏗鏗聲不絕於耳,劉道衡仍能守而不退,實是難能。

    忽然一聲長嘯,如鶴唳長空,直沖雲霄,孫逸本是飄如鬼魁的身法再度加快,唯聞場中嘯聲隱,再難見到他地身影,唯有朦朧一片。

    劉道衡玄冠微斜,身上所穿,已變成了條條縷縷,實難相信這是一件莊重地道袍,只是清奇的面容仍是鎮定自如,未露慌亂之色。

    黃舜申臉上的容自若隨著孫逸的甚法加快而消失不見,捋須之手停滯不動,濃長的眉毛輕輕囊起,凜然的氣度越發濃重。

    孫逸身法卓絕,身軀賓士間,嘯聲隱隱,朦朧模糊,肉眼難見,只是在蕭月生眼中,卻與平常無異,看到他頭髮飛揚,目射神光,鬥志昂揚,蕭月生暗暗點頭,這般揚長避短,方是技擊之道。

    李元陵的輕功,天下間能掠其鋒者伸手不見五指,對敵之時,他卻舍而不用,與人硬拼,實是狂傲得過份了些,但願受到這次挫折,他能長長記性。

    “師父,看來這位師伯處境不妙哇。“秦思瑩看到劉道衡的狼狽之態,心下頗是擔心。

    “思瑩……”段紫煙見秦思瑩再三口出師伯,不由擔心惹師父不高興,再說那孫逸是觀瀾山莊之人,在蕭莊主面前不宜說話太大聲。

    張清雲橫了秦思瑩一眼,見她一臉關切,倒是不忍苛責,只是有了一聲:“思瑩,用眼睛看便可。”

    秦思瑩見到師父冷冷的目光。也不害怕,只是吐了吐小舌頭,轉身對蕭月生笑道:“蕭莊主,那個是叫孫逸麼?還是孫游?他們兩個真讓人分不清呢。”

    蕭月生對這個毫無機心地女子倒無惡感,用長輩的慈愛眼神看她,微笑道:“那是孫逸,坐在地上的是孫游。”

    接著看了看她清麗的面容,收起笑容,微微歎息道:“看來是他們難入秦姑娘的法眼了。……他們本對泰姑娘大有欽慕之意。如此,便只能落得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地下場了!”

    秦思瑩大羞,忙低下頭,她從小生活在師父身邊,未曾與男子有過親近地機會。蕭月生的這一通話。實是將她嚇住了。

    張清雲怒目而視,此時恨不能把蕭月生吃下肚去,這個男子實在可恨。

    “蕭莊主,莫要開玩笑,師妹與他們素昧平生,今日才是初次見面,又怎會有欽慕一說?!”

    段紫煙娓娓而言,憔悴的玉容泛出一絲苦笑,這個蕭莊主真是什麼玩笑都敢開。

    蕭月生微聳了聳肩膀。雖看著張清雲填怒的神態頗為動人,只是見到憔悴的段紫煙,倒有些不好意思再招惹她師父。

    郭襄抿著嘴笑,不停的看著秦思瑩嬌羞的神態,其扭妮不安。不敢抬頭的模樣確實好笑。

    郭破虜此時卻專心致志的盯著遠處戰成一團地兩人,對周圍地事聽而不聞。

    “破虜,怎麼了?”郭襄看向弟弟時,才發覺他竟是超乎尋常的認真專注,不由好奇的問。

    “二姐,那位道長,可能是全真派的人呢!”郭破虜轉頭,一臉認真凝重的說道。

    “嘻嘻……”郭襄輕笑,雖知弟弟從不說慌,只是她剛才聽得清楚,他是清微道中人,是張清雲的師兄,又豈能是全真派中人?!

    “二姐——,你看!他使地便是全真派劍法!”郭破虜大急,一把拽住郭襄衣袖,指向場中。

    郭襄依言看向場中,微笑漸漸隱去,變成了迷惑之色,那道長雖是狼狽,卻仍苦苦支撐,不肯放棄,劍招綿綿,又綿裏藏針,破虜所言不虛。

    她轉身看向怒氣未平地張清雲,不由問道:“張掌門,那位道長怎會全真劍法呢?而且深得真傳,造詣頗深呢!”

    張清雲收起對蕭月生的怒目而視,換上平常清清冷冷的表情,郭襄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溫和。

    “劉師……他與全真派的長生子真人頗有淵源,曾得授全真劍法。”

    張清雲並未遲疑,一語道破其中玄機,長生手便是全真七手之一的劉處玄的道號。

    郭破虜還想打破沙鍋,卻被自己二姐眼疾手快的輕拽了一下,見到她制止的眼色,只好把話吞在了肚裏。

    劉處玄,劉道衡,兩人同性,卻又大有淵源,這些事情,便不是他們身為徒孫輩應該過問地了,郭襄機敏,不讓弟弟再問下去,免得尷尬。

    郭破虜又回過頭去專心的著劉道衡施展全真劍法,對於全真劍法,他頗為熟稔,畢竟他父親還是全真弟子。

    “孫逸,你過來一下!”

    蕭月生忽然招了招手,沖場中無處不在的孫逸漫聲招呼。

    郭襄只覺眼前皂衣一閃,孫逸憑空出現,心平氣和的站在自己面前,沖著自己姐夫躬身俯首。

    “莊主,您有何吩咐?“孫逸眼神中滿是恭敬。

    另一邊的劉道衡,正提著劍身皆碎地劍柄怔怔發愣,孫逸離開之時,本是寒氣森然的長劍忽然碎成數十塊,宛如泥劍遇火。

    蕭月生傾了孫逸一眼,溫和的道:“我看,你們便點到為止吧,別非要鬥得你死我活!”

    孫逸一愣,隨即苦笑,“莊主,小人不喜歡與人爭鬥,可是身不由己呀!”

    說著,轉眼看了看正躺她上的李元陵與盤膝而坐的大哥孫游,如今這梁子算是結下了,想要和氣,怕是不太可能。

    蕭月生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並肩而立的黃舜申與葉希真。

    黃舜申仙風道骨。神情淡定,感覺到蕭月生的目光,微笑著點了點頭,頗為親切。

    此時葉希真恢復如常,氣度凜然,正皺眉看著這邊,與蕭月生的目光相遇,目光一凝,在他與自己妹妹身上轉了轉。若有所思。帶著隱隱的笑意。

    據他從小到大所知,自己這個妹妹,對男人一向是拒之千里之外,父親拋棄母親的做法,對年幼地她影響太深,便是對自己這個親哥哥。也不甚親近。對別的男人,更是懶得多說一句。

    現在竟跟一個男子同行?如非親眼所見,實是萬難相信!

    “你跟我來!“蕭月生對孫逸招了招手,瞪了他一眼,緩緩踱步,遠離眾人。

    孫逸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你們兄弟呀,真是榆木疙瘩兩塊!在山莊裏學的東西,都學到驢肚子裏了!”

    蕭月生踱著步。一塵不染的白布靴踩在雪上,了無痕跡,他瞥了身後的孫逸一眼,搖著歎息,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是。是小人愚昧。”孫逸中雖被罵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先認錯再說,認錯總是沒錯的。

    “愚昧,哼哼,你恐怕是不以為然吧?!”蕭月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斜睨了孫逸一眼,哼了兩哼,只是臉上並未有生氣之像。

    此地已經離眾人二十幾步遠,身邊青竹棵棵。

    孫逸被莊主猜著了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了撓頭,罕見地露出幾分憨態。

    “便說今天之事吧,本可輕鬆解決,一看那三個道士,你們應該立刻便知,他們是久居上位之人,身份非同一般,你們應該做地,便是將他們放進去,派一個人跟在他們身後便可,為何還要強硬的阻擋?”

    蕭月生放緩語氣,細細剖析,“李元陵是跟武林中人相處久了,腦子變得簡單起來,以為憑高強的武功便可天下無敵?你們是不是也跟著他學了?都變成實心蘿蔔了!……忘了山莊的教誨?武功不可恃,只是最後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也是最無能之法!”

    見到孫逸低下頭去,滿臉羞愧,蕭月生也不為己甚,停了下來。

    “嗒嗒”聲忽然響起,孫逸不由抬頭,見到莊主正在用手指敲著身旁的青竹。

    “看到竹子了吧?”蕭月生又敲了敲,表情不瘟不火。

    孫逸點頭。

    “知道竹有君子之稱吧?”蕭月生又問,見到孫逸點頭,又敲了兩下竹身,微笑道:“你們呢,做人行事,便要如青竹一般。”

    孫逸重重點頭。

    “你看,這青竹外像筆直,竹身中空,所以方能堅韌,如是竹心為實,便與平常小樹無異,一折便斷。”

    蕭月生一邊說,手中將那株青竹用力壓了壓,竹身被壓彎,一鬆手,複又彈回。

    “而這中空地竹心,若沒有竹節,也是不堪一擊,一觸便碎!”蕭月生又彈了彈鼓起地竹節。

    “要像這青竹一般,外表正直,但要內心虛空,有騰挪納物之空間,莫要把心變成實的,僵硬不化,……只是在中空之中,尚要緊其關鍵原則,今自己的內心虛而有據,更加堅韌。如此,便是最佳!”

    “你們做事,實在太缺乏靈活的手腕,學的那些武學至理,只知道用在武功上,絲毫不知變通,用於為人處事!……唉——!你們呐——,尚要更多的磨練呀一!”

    蕭月生搖頭歎息,倒是頗為觀瀾山莊的教育失敗感歎,看來自己不出手不成呐,那些大儒名家,對於經世致用之學,大多不屑一顧。

    孫逸本是聽得興致勃勃,恍如醍醐灌頂,便覺天地頓寬,能任自己馳騁,忽然聽到最後一句,心下一寒,便知自己兄弟個後沒有好日子過了,不知又要受多少折騰?!

    “行了,回去吧,先去甘拜下風,技不如人,請其入內吧!”蕭月生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嘴中自語道:“如果把那老道士惹惱了,可沒你們什麼好果子吃!”

    那老道士的厲害,孫逸不會一無所覺,聽到莊主也這般說,本是頗有不甘的心情,忽然平靜下來,自己一方,確實技不如人。

    蕭月生看了遠處一眼,躺在地上地李元陵臉上滿是羞愧之色,心下歎息一聲,這個傢伙並非冥頑不靈之徒,希望自己這一番點撥,能令他自省吧!

    方才蕭月生用傳心術,將自己所說的話,一句不漏的送入李元陵與孫逸的腦海。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7:37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六章 兄妹

    既有莊主的吩咐,孫逸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聽命身形一縱,踏雪飄飄而行,掠至拿著破碎的劍塊仔細觀瞧的黃舜申三人面拱手道:“道長劍法非凡,在下甘拜下風。”

    劉道衡一愣,他仍在回想交手時的情景,對方身法之絕,自己實是毫無還手之力,只等對方回來,索性認輸便是,沒想到卻聽到了對方首先認輸。

    劉道衡一怔之後,忙稽首一禮,坦然微笑:“少俠說笑了,實是貧道技不如人!”

    他心下頓時對孫逸好感大生,對方未乘勝追擊,咄咄逼人,還保全自已的顏面,這等胸懷,實是可敬。

    甫一開始,黃舜申便對孫逸的身法之玄大是驚異,見到弟子拙于應付,體內功力運轉不休,以防萬一,對方的爪法太過詭異,堅利遠勝長劍,如果道衡挨上一爪,怕是身上要出五個血窟窿,恐有性命之憂。

    隨著孫逸身法的越發迅疾,黃舜申體內功力運轉越速,實是迫得已,否則即使出手,也是勞而無功。

    在他心弦繃至最緊之時,孫逸忽然脫身而出,躍至一直掛著溫和笑容的年輕人面前,態度恭敬,口稱莊主。

    黃舜申心下頗奇,他對那個年輕人一直琢磨不透,身體毫無內力外溢之像,像似不精武功,但站在竹旁,卻與竹林渾然一體,如非眼睛所見,根本無法發覺他的存在,他的身體朦朦朧朧,若存若無,捉摸不定。

    對這個如謎般男子頗為好奇,於是功力凝於耳脈,周圍輕風掃雪,竹枝輕擺,及各人呼吸之聲俱入耳來。

    這般運耳偷聽之舉,與他一派之尊大不相稱,一直是他所不屑為之,只是心中好奇,便也不拘泥於此。

    他能見到那個男人溫和的說話,剛才的少年捕快垂頭羞愧,一幅長者訓話的畫面。

    黃舜申心中驚異更甚,唯見嘴動。未聞其聲。無論他如何加重耳力,甚至遠方鎮中街市的喧鬧之聲俱入耳中,卻聽不見對方之話。他頗為自信,即使對方施展傳音入密絕學,他也能略聽得一二。

    忽然嗒嗒兩聲。耳邊如擂重鼓,直撼心脈,心血頓時欲要沸騰,他豁然一驚,忙將內力自耳脈撤去,調息體內的沸動,心知今天是遇到高人,對方輕敲青竹之聲,便震得自己血氣震盪,實是可畏可怖。

    微感頹然之後。心底又有幾分興奮,對於一心追求大道之人,勝負之心早已淡漠,便是世俗之事,也甚少理會。免得自損道基。

    碰到一個高過自己之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那些世俗武林中的高手,實難入得他的法眼。

    修道孤寞艱難,修煉到最後,往往成了習慣,而沒有了那種精進的欲望,得道渺不可測,遙不可及,時時會泛無力懈怠之感。

    有了高過自己之人,便如有了伸手可及的追逐目標,對於修煉,實是莫大的刺激與動力。

    如今見到少年捕快忽然認輸,看其臉上神情,自然知曉是被逼之故,黃舜申撫須呵呵一笑:“少俠武功卓絕,鄙徒確實頗有不如,王大善人乃鄙派施主,他的慘死,本座不能不察,得罪之處,實是無奈。”

    李元陵雖是江南總捕,但今上尊寵道教,黃舜申被禦封以雷淵真人,地位超然,對於小小的捕頭,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

    孫逸僵硬一笑,拱了拱手,並未說話,他畢竟年輕氣威,仍難才控制自己情緒。

    黃舜申修養極深,不以為意,只是藹然一笑,和聲問道:“不知少俠師從何人,竟能藏出如此佳弟子?”

    孫逸一愣,見到葉希真,劉道衡兩人亦是用力的望向自己,略微沉吟一下,仿佛逐字推敲一般,緩緩而道:“在下只是一名僕人罷了,並無師承。”

    雖在師伯面前插言有失禮數,葉希真仍是忍不住呵呵輕笑一聲。

    劉道衡也是面泛笑容。

    唯有黃舜申微微蹙眉,輕瞥了一眼正與身旁女子說話地青年男子,剛才聽得稱其為莊主。

    孫逸看到他們地笑容,知道必會如此,換作自己,恐怕也是不信自己所說。

    他本是氣哼哼而繃緊的俊臉為之一松,泛起微笑,眼中滿是驕傲與自豪,觀瀾山莊,本不是俗人所能理解。

    “不知能否相告,少俠出自郵裏,竟有如此僕人?”黃舜申微紫的雙眸盯著孫逸,認真的問道。

    孫逸搖了搖頭,輕笑,拱拱手道:“在下等技不如人,只能放道長們進去,還請道長快去快回,莫讓在下三人為難!”

    說罷,又拱了拱手,輕拂衣袖,轉身離開,是回李元陵兩人身邊。

    “師父……”劉道衡清瘦臉龐微帶疑惑,看了一眼步履飄然的孫逸,又轉身望向自己師父,奇怪師父為何多此一問。

    “嗯……”黃舜申微紫雙眸盯著孫逸的身影,心不在焉。

    見到孫逸彎身與調息地孫逸說話,黃舜申方才收回目光,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遞給劉道衡,“把這瓶丹藥送給他們,當做賠禮吧,畢竟他們也是盡職之人。”沸*騰文學整理收藏

    劉道衡性子和善,師父此舉大合他心意,忙接過瓷瓶,跨出五六步,即到了孫逸身旁,他地輕功也是不弱,只是在九陰真經面前,有些相形見拙罷了。

    李元陵在蕭月生施展傳心術時,業已醒了過來,只是靜靜的調息,此時睜眼與孫逸說話,精神奕奕,根本不像受過重傷之人,倒讓來到跟前的劉道衡有些愕然,這瓶丹藥送得有些晚了,他有些訕訕之感。

    孫游孫逸眼中仍帶著幾分冷意,李元陵這個受傷之人。卻是豪邁一笑,接過了瓷瓶,勝敗乃平常之事,被莊主一番點撥,他陡然覺得心胸開闊,萬事皆納於心中,只是心有芥蒂,卻也是難免,只不過他心性陡然成熟。不著於外罷了。日後如有機會找回場子,他也是不會放過。

    郭襄站在這邊,竹棒輕戳著腳下白雪,待聽到孫逸與劉道衡他們的對話,對施施然是到自己身邊的姐夫看了又看。

    “我們回去吧,如何,張掌門?”蕭乃生轉頭徵詢身後的張清雲。

    張清雲淡淡掃了他一眼。不理不睬,薄薄的嘴唇緊抿,邁步向前,經過他身邊時,雙眸直視,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袍輕擺,如弱柳扶風,在月光下。踩著白雪,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幾縷發絲掠過蕭月生鼻前,淡淡的清曲香氣若有若無,令他情不自禁地心神一蕩。

    段紫煙沖蕭月生笑了笑,頗帶歉意。忙抬步緊跟在自己師父身後。

    “姐夫——,走吧!”郭襄見姐夫看著張清雲的曼妙身影發怔,心裏有幾分不舒服,便拽了拽他的衣袖,喚回他的魂魄。

    張清雲在前,蕭月生在後,幾人經過黃舜申三人時,神態各異。

    黃舜申的目光在蕭月生身上停止不動,葉希真與劉道衡則是盯著面無表情地張清雲,極盼望她能轉睜看向自己,說上兩句話。

    但張清雲清冷著臉,目不斜視,繞過站在小徑中央的三人,恍如未見。

    “妹妹……,你真的不認我這個哥哥了麼?!”葉希真沉身喝道,瞪著與張清雲相似的寒星雙眸,臉上紫氣微閃。

    張清雲豁然轉身,長髮飛揚,月光下,雪白地臉上帶著紅暈,她冷冷一笑,神情從容,緩緩而清晰地問:“誰是你妹妹?!這位道長認錯人了吧?!”

    好整以暇的聲音中,帶著冰冷的寒意與譏笑,似要比小徑旁青竹梢上掛著的冰滴更加冰冷。

    “希雲,你…”

    “誰是希雲?!”張清雲搶白,露出一抹輕笑,仍帶著冰冷的氣息,她盯著葉希真紫氣隱隱的雙目,輕輕笑道:“希雲早就死了世上再沒有葉希雲這個人!麻煩這位道長長些記性。”

    “砰——”一聲悶響,雪花紛揚,葉希真身旁出現一尺深,兩隻拳頭大小地圓坑,葉希真怒目圓睜,面上紫氣更威,只是瞪著張清雲,渾不顧身上消著地白雪與紅泥。

    他被妹妹的譏誚語氣,冷漠口吻激怒,怒氣勃發之下,恨不能狠狠打這個大逆不道的丫頭一巴掌,只是又下不了手,唯有擊地出氣。

    張清雲清冷的面龐泛起一抹冷笑,掙開段紫煙的往後拽拉,譏誚的哼了一聲,鼓了鼓玉掌,不屑的笑道:“葉真人好高明的武功,好大的脾氣!你索性一掌把我打死算了,免得我在這世上受苦!”

    火上澆油!

    葉希真這回真怒了,蹙著眉毛,瞪著寒星般地眼睛,牙齒緊咬,雙關緊握,呼呼的喘著粗氣,狀如憤怒的公牛,看起來真想要出手打她一般。

    正在段紫煙心中緊張,忙著凝神運氣,以救師父于虎掌之下時,葉希真忽然身影一閃,躍出幾丈遠,接著砰砰聲不絕於耳,每一下悶響皆伴著大地微顫,他正以拳擊地,狀如癲狂。

    “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冤家!”在白雪紛揚,雪霧朦朧中,看不清身影,伴隨著砰砰的悶響,是葉希真的怒吼。

    他全身功力鼓蕩,聲音恍如雷聲轟鳴,在竹林與天空中回蕩。

    張清雲也是急促地喘著氣,雙眸泛紅,極為激動,高聳的酥胸劇烈起伏,似要裂袍而出,她忽然一躍,如抄水的飛燕,撲向那團雪霧。

    “師父——?!”段紫煙大驚,尖叫出聲,聲音中滿是惶恐。

    “你不就是想打我嗎?我就遂了你的願!啊——”

    砰砰聲戛然而止。

    “妹妹——!”驀得一聲慘嚎,淒厲無比,如虎嘯,似猿啼,竹林簌簌落雪。

    眾人的心怦的一跳心悸不已,段紫煙心中一沉,微微目眩。知道自己最擔心的慘事終究發生。

    “師姐……”秦思瑩忙出手扶住她,眼中惶惶,她也擔心師父的情況不妙。

    黃舜申在慘嚎聲響起時,倏然而至場中,欲要出手相救,但見到場中情景,卻是目瞪口呆。

    葉希真拳頭正印在蕭月生胸口,呆呆的看著滿臉苦笑的他,頭腦無自沒有反應過來。

    蕭月生身後。則是張清雲閉目仰頭。一幅視死如歸地凜然之色。

    “希真!”黃舜申回過神來,沉聲喝道。

    葉希真頓醒,忙將拳頭撤回,眼中驚詫中帶著慶倖,剛才自己一拳擊出,心膽俱裂。頓覺天地色變。沒想到,卻峰轉路回,沒有打在在自己妹妹身上,實是老天保佑。

    “啊……?你怎樣?”

    葉希真忽然醒悟,對方是結結實實的受了自己盛怒而下的一拳。自己又未感覺其反震之力,可見對方未用內力抵抗,如此這般,恐怕已是五臟六腑俱碎了。

    “呼——。挺帶勁的一拳!”

    蕭月生微笑,身體一振,覆於身體上的雪屑皆被彈開,如霧如雨的灑落地上。

    葉希真與黃舜申著到他笑吟吟的模樣,顯得若無其事。大是疑惑,如此一拳下去,便是鐵石,也會變形,何況人身。

    此時張清雲睜開了眼睛,見到那個可恨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本是萬念俱灰的心情忽然又恢復了生機,剛才地一刹那,生死之間,令她地心發生著無形的改變。

    她知道,如果沒有這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現在的自己,真地是已經魂飛渺渺了,他又一次救了自己。

    “你沒事吧?”她脫口而出,心頭忽然有些緊張,大哥的內力,可不是自己難比,挨上一拳,實在了不得。

    蕭月生背對著她,尚未轉身,其餘諸人已經搶上前來,段紫煙一把將張清雲抱住,秦思瑩也拉住師父的手,郭襄與郭破虜看到她沒事,心中也是舒了口氣,一切發生如電光火石,他們並未看到蕭月生以身擋拳。

    張清雲被大弟子緊緊抱住,快喘不過氣來,盈盈地雙眸卻盯著蕭月生地背影,看他到底如何。

    蕭月生將衣衫上的拳印撣了撣,迎著葉希真不相信的目光,輕輕笑道:“還好道長未施全力。”

    葉希真右手疾探,想要察其究竟,卻只抓了一把空氣,恰巧蕭月生正給手撫著自己長須,躲開他的手。

    看似巧合,但葉希真自然知道對方功力遠愈自己,只覺自己眼前一花,對方的手已經撫在唇上的八字鬍須上。

    葉希真雖是出手成空,心中卻是大舒了口氣,看來對方並非強撐,確實無事。

    只是對方說自己未盡全力,卻是謬矣,剛才的那一拳,自己毫無理性,盛怒之下,實是拼了命的。

    對方竟能若無其事,實是有些不可思議,便是天人一般的師伯,也不敢受自己全力一拳。

    “多謝少俠出手,消彌了這場慘劇。”

    黃舜申拱手呵呵笑道,只是見到對方油然一笑地超然氣度,便感覺稱呼有些不妥,少俠之稱,與他的氣質大不相符,忙改口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蕭月生,無名小卒一個。”蕭月生拱了拱手,溫和一笑,“這位想必便是雷淵真人黃真人吧?久仰久仰!”

    黃舜申此時就是再駑鈍,也知曉對方武功深不可測,遠非自己能及,聽到這番話,老臉不禁微紅,呵呵笑道:“些微虛名,倒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月生淡淡笑了笑,轉身對仍圍著張清雲看的郭襄道:“襄兒,我們回去吧,天色已是不早了。”

    “好吧,這會兒我肚子有些餓了。”郭襄忙答應,跑到自己姐夫身邊,小手牽住他的大手。

    黃舜申師徒師侄三人皆感愕然,實不知為何對方這般冷淡。

    黃舜申終年在青城山修道,俗人想見一面而不能,其登壇祈雨,頗為靈驗,人們皆以老神仙稱之。見之誠惶誠恐,如此淡然相對者,實是未見。

    在他們三人愕然的目光中,蕭月生牽著郭襄地手,另一側跟著粗豪的郭破虜,踏著積雪,緩緩而行。

    “哦,對了!”蕭月生忽然停住步伐,轉過身來。面龐在月光下溫潤女玉。溫和而道:“殘殺王大善人一家的敗類,在下幫黃真人料理了便是,不必髒了真人的手。”

    說罷,也不待黃舜申說話,便轉過頭去,緩緩邁步。剛踏出一步。忽然消失不見,三人的身影如同憑空消失。

    黃舜申凝神一察,周圍確實已經沒有了那少男少女地氣息,至於蕭月生本人,他一直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蕭月生,蕭月生,這個名字貧道實是未曾聽過。”劉道衡站于黃舜申身側,喃喃低語。

    “哼,他還有字。叫觀瀾。”

    怔怔望著蕭月生離去的張清雲冷有了一聲,將蕭月生的字說了出來,她心下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為何竟多嘴,說這些。

    看到那個男人桔呼也不打。獨自離去,她心中複雜莫名。

    “蕭觀瀾?這個名字本座倒有些印象!”黃舜申輕撫長須,垂頭沉思,仔細回憶,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而道:“好像是在張天師的嘴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妹妹,你沒事吧?”葉希真此時慶倖又高興,想想剛才的情形,實在不敢再想,如若沒有蕭月生挺身而出,恐怕自己早已自殺身亡。

    “我沒死,你還想再補上一拳麼?”張清雲冷冷看著他。

    “唉——!”葉希真滿是內疚,已經沒有了發怒的力氣,所有怒火剛才全都發洩了出去,看著坑坑窪窪的周圍,不由苦笑。

    劉道衡站在葉希真身旁,搖著頭歎息道:“師兄,師妹,你們何必呢,何苦呢?!”

    張清雲眼睛眨也未眨,直直的看著遠處蕭月生消失地地方。

    黃舜申是到張清雲師徒面前,搖著頭,滿面悲憫之色,對這兩個受苦地孩子,他心中充滿憐憫與無奈。

    “希雲,你們兄妹別再鬧彆扭了,十幾年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應該淡忘得差不多了,濃于水的血,永不會變淡,又何苦這般折磨你哥,折磨自己呢?!”

    黃舜申玉知勸說無用,卻仍只能盡力勸說。

    張清雲掃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轉頭對扶著自己的段紫煙與秦思瑩道:“我們也走罷!”

    段紫煙與秦思瑩皆向低頭苦笑的葉希真投去同情一瞥,答應一聲,扶著自己師父,一步一步緩緩離開。

    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緒,張清雲身體發軟,幾乎站也站不穩,唯有讓自己兩個弟子扶著走路。

    “希雲,那位蕭公子是什麼山莊的莊主麼?”黃舜申忽然若有有悟,忙揚聲向走遠地張清雲問道。

    他內力奇深,縱使隔得很選,也仿佛響在耳邊,張清雲微微一頓,略有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回答:“觀瀾山莊,嘉興南湖之畔!……黃真人別再叫我希雲,世上再沒有葉希雲此人!”

    張清雲輕聲說道,聲音之輕,扶著她地段紫煙與秦思瑩也令是剛能聽得清。

    但張清雲對這個掌門師伯的內功心中有數,知道在此距離,便是樹葉落地之聲,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費力氣大聲說話。

    皎潔的月光下,在黃舜申“觀瀾山莊,嘉興南湖之畔”的低吟喃喃中,在葉希真與劉道衡殷殷的目光中,張清雲師徒三人的身影慢慢小時在小徑拐角處。

    葛行中一直與一旁冷眼觀瞧的孫游兄弟及李元陵坐在一起,看到幾人俱都離開,便起身告辭,其浮光掠影般的身法,令黃舜申師徒三人又是一番驚異,實不知武林中何時出了這般多的高手!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7:47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七章 五行

    “咦,這裏怎麼插著幾株竹子?”劉道衡與師父師兄緩緩走向王家莊子的偏門,卻見不知何時,竟有幾棵寒竹插於門前。

    偏門前的積雪早已被清除,露出的是青石地扳,在月光下泛著青藍之色,而這幾株寒竹,卻是直直插在青石之中。

    黃舜申與葉希真此時俱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劉道衡說話,方才打新自己的心思,抬頭看去。

    寥寥五株寒竹插于青石之上,便如生於其中,只是太過稀疏,顯得孤零零,清風拂來,輕輕晃動的琉璃燈下,青綠的竹身泛著淡淡的青光,黃綠的竹葉微動,與小徑旁竹林的颯颯之聲相合。

    “師父,這裏還有字!”劉道衡小心翼翼,反常即為妖,這五株寒竹出現的太過突然詭異,在黃舜申與葉希真給頭之時,他已經靠近了竹身,腳下緩行慢踏,目光如炬如電,馬上便發現了竹前青石上劃壑道道,凝神一著,便知是幾個大字橫在門前。

    “五……行……輪回,拂曉方休,慎入慎入,觀瀾?”葉希真淵停嶽峙,站於竹前,雙眸微掃,將石上之字緩緩念出,隨即一笑:“呵,這幾個字寫得倒是頗有韻味,必是那蕭觀瀾所留了!”

    “唔,確實有幾分韻味,不過比起師兄的字來,少了那麼幾分氣勢!”劉道衡在旁點頭相合,他對師兄異常崇拜,自然欣賞霸氣,瞧不上飄逸。

    葉希真笑笑,並不放在心上,黃舜申卻抬眼瞪了一瞪弟子,欲語卻休,歎了口氣。

    師侄的字氣勢足是足矣,卻匠氣太重。比之眼前這幾個字的意氣圓融,鋒芒內斂差了幾層境界,以自己這個弟子的境界,看不出來。倒也怪他不得。

    “五行輪回,拂曉方休,呵呵,此意何解,希真?”黃舜申玄冠傾斜。低頭仔細看著腳下青石中的字。眉字間幾許沉凝,轉首望向同樣仔細看著腳下的葉希真笑問。

    葉希真雙眸自深盈一指的石字上挪開,冠玉般的臉龐微微冷笑:“好大的口氣!不就是小小的五行陣麼,就這五根竹杆?……用來唬人尚可!”

    葉希真聰明絕頂,奇門遁甲之術也頗有涉,自然知道陣法之學並非那般神奇。對地理與周圍環境依賴極大。並非想怎樣擺便怎樣擺,用五株青竹設五行陣,實是天大的笑話。

    黃舜申大手一伸,拉住葉希真的衣袖,止住他的向前之勢,沉聲道:“不可魯莽!……希真,你這急性子總要改改!”

    劉道衡也感覺不安,看著地下那十幾個大字,總感覺字裏行間透著一股莫名的笑意。他忙點頭附和:“是啊師兄,那個人神神秘秘的,極是古怪,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他忽然一撩道袍,蹲下身來。手指伸入深深的字痕中,手指進入,恰好合適,一看即知是以指劃字。

    “是大力金剛指嗎,師父?”劉道衡起身,自袖間拿出汗巾,拭去指尖的石粉,一邊問師父。

    “唉——!”黃舜申搖頭,忽然呵呵笑了起來,雪白長髯抖動,笑過一會兒,方才歇住笑意,捋著長髯,看著葉希真道:“天下間的奇人異士實是層出不窮,倒是並無寂寞無敵之苦啊!”

    “你在旁邊用手指試試看,看寫得如何?”黃舜申放開手中拽著地衣裙袖,笑問葉希真。

    “師伯,我還是莫要獻醜,免得貽笑大方。”葉希真急忙擺手,沒有了沉凝的氣度,他並未學過什麼高明的指法,自付難以達到石上那十幾個字的深度與流暢自如,又何必自取其辱。

    “看來,這是蕭公子要替他的兩個僕人找回場子了!”黃舜申看了一眼倚在竹身談笑的李元陵三人。

    李元陵三人每人倚著一株手腕粗細地青竹,身體壓在竹身,微微傾斜,輕輕晃動,頗為悠然自得,嘴中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對黃舜申這邊,卻是看也不看。

    黃舜申三人站在青竹之前,仔細的看了又看,卻實在看不出什麼兇險之處,只是五株寒竹罷了。

    “明知山有虎,如今也不得不向虎山行了!”黃舜申搖頭歎道,轉身對葉希真吩咐:“本座先進去試試,看那蕭公子並無甚敵意,可能只是玩笑之舉。”

    “唉?!”黃舜申話音剛落,身側的葉希真忽然縱身向前,已經踏入五株寒竹之中。

    黃舜申忽覺寒竹青光微閃,頓時一股浩然氣勢噴湧而出,籠罩著寒竹,劉道衡修為不夠,卻並無所覺,只是見到師兄站在五株寒竹之間,動也不動,呆呆出神。

    “師父,師兄他……?”劉道衡著師兄站在那裏,一直未曾動彈,感覺不妙,急忙問道。

    黃舜申雖然道學淵深,對於奇門遁甲之學頗有造詣,對這五行陣卻無能為力。

    這道陣勢並不複雜,只是寒竹之中竟內蘊浩蕩的天地元氣,陣勢啟動,五行之力自行融合,達至平衡,受到外力,便自行轉化吸收,變得更為深厚,除非有絕對強橫的力量,瞬間摧毀,否則,只能瞪著眼睛看。

    五行陣竟能這般布法,寒竹之內竟能存蓄內力,實是有些匪夷所思。

    這道五行陣法,便如功力增幅之具,所出威力,非是五株寒竹蘊含的內力之和,而是各株之乘積。

    “唉,道衡,這次,師父我也是無能為力了!勸你還是站在這裏等你師兄吧,他無性命之憂,多受一番苦頭罷了!”

    黃舜申皺著眉頭,搖頭歎息,著著場中呆呆而立的葉希真,卻也贊自己這個師侄聰明,並未亂動。

    “師父,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破陣嗎?”劉道衡頗為不信,師父學究天人,又有何等難題能夠難得住他?!

    黃舜申擺了擺手。給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苦笑道:“照那人所說,這個陣法在拂曉時分會自行停止,你先在這裏照看你師兄,為師從別地地方,進莊去看看情況,別只顧爭強好勝,卻把真正要做之事忘得一乾二淨!破陣之法,待為師回來再說。”

    他說完。也不待弟子回答。身形一飄,如雲鶴沖天,撓開偏門,自院牆翩躚進入了莊內。

    蕭月生五行陣擺在門前,頗為微妙,已經注明慎入。如果偏要進入,則是自取其辱,與人無干,但以他們三人的性子,又怎能甘心避開。

    見到莊內慘像,黃舜申即使修養再佳,也難免心生怒火,待細細看過各處,回到莊前之時,卻見劉道衡已經自投羅網。陷入五行陣中。

    他正手揮長劍,緩慢如牛,劈向空中,面部沉凝如水。

    劉道衡築基心法是來自全真教,對人的心性要求極嚴。而他雖不如師兄葉希真,卻也是天資極佳之輩,全真心法火候極深,故修養極佳,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黃舜申平靜如水地心情,被莊內地慘像攪得波濤洶湧,見到兩個弟子被困在陣中,無力掙扎,心中陡然升起多年未現的嗔怒。

    於是輕甩拂塵,插於背後,闔目靜心,腳下緩緩踏出繁複玄奧地雷法禹步,面上紫氣瑩瑩,越來越盛,腳下越踏越快,在寒竹面前踏著禹步往返不休,漸漸人影變得模糊。

    “轟轟!”本是悠然休憩,流浴著皎皎且光的李元陵三人感覺忽然天地一顫,巨雷轟響,身旁青黃竹葉夾雜白雪簌簌而落,三人差點兒自竹上震下來。

    抬眼看去,卻見黃舜申道袍飄飄,渾甚紫氣繚繞,踏著繁複的步法,繞那五株寒竹成半弧疾馳,雙掌不停擊向寒竹,每出一掌,皆伴隨著雷鳴的轟然聲。

    只是寒竹間的葉希真與劉道衡兩人卻仿佛聽不到雷聲轟鳴,一個發呆不動,一個以奇慢無比的速度舞劍,一動一靜,甚是滑稽。

    聲如驚雷地雙掌尚未觸到竹身,便再也擊不下去,一股沛然莫可禦之地大力不停湧動反彈,他只好撤掌回收,踏著禹步積蓄力量,進行下一次的轟擊。

    十幾掌後,黃舜申腦後發際熱氣騰騰,他援緩收起禹步,心中本是暴躁的怒火已消。

    這十幾掌以內丹術的雷法綁之,每掌以蘊含掌心雷之力,至剛至陽,但卻連竹身都無法碰觸一下,實是令他沮喪莫名,這位蕭公子,實有鬼神莫測之機。

    陷於陣中的兩人,一旦運其內力,則是水滴大海,化為無形,被陣中的五行之力消彌吸收,葉希真一直保持心頭地清明,一發覺這般情形,馬上撤去內力,不再運功,眼前幻景隱現,他修道多年,心性之光極強,尚能保持靈智清醒,緊緊守著不運功之念,任眼前幻像萬千,我心自巍然不動。

    但劉道衡便沒有這般強地修為,陷入陣中之前,由於心中緊張,內力全聚,一入陣中,頓時被吸收得一乾二淨,再也無法翻身,隨即被幻像所迷,頗有些狂亂的弄劍,只是沒有內力與力氣的支持,每一劍皆綿軟無力,仿佛一個弱女子的嬌柔做作。

    黃舜申低念:“五行輪回,拂曉方休,唉——!”他看了看陣中弟子與師侄,索性輕撩道袍,盤膝坐于青石扳的那幾個大字上,闔目靜坐,等待拂曉的到來。

    李元陵三人倚在寒竹之上,看著陣中的葉希真與劉道衡兩人,有些解氣,又有些可憐同情這兩人,莊主戲弄折磨人的手法,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蕭月生攜郭襄姐弟瞬間出現在原來的雅閣之中,郭破虜有些暈頭轉向,茫然四顧,差點兒將腿旁的木椅磕飛。

    “姐夫,我們這是回來了?!”郭襄雙眸顧盼神飛,明亮的光芒大放,終於體會到了大姐所說的瞬息萬里的滋味。

    蕭月生看兩人的神情各異,皆帶著驚奇迷惑,點點頭,雙手各拿起茶盞,卻已是冰涼。手中內力一運,瞬間冒出熱氣。

    “喏,坐下來吧,喝點熱茶,暖暖身子。”他將熱氣騰騰地雙盞茶遞至兩人手中。

    雅閣內柔和溫暖的燈光下,蕭月生溫和的笑意讓郭襄心中輕淌暖流,這座不大地屋子,立刻充盈著溫馨的氣息。

    “姐夫,你是找到了那些兇殘的傢伙們了吧?”郭襄體味著茶水進入肚內的熱暖與清香,問出了楚在心中頗長時間的疑問。

    蕭月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吹盞中嫋嫋熱氣,淡淡綿綿的清香繞於鼻間,他先是搖頭,後又點頭。

    郭襄迷惑,看著姐夫醺醺然而又心不在焉的神態,拖長聲間叫道:“姐夫——!”

    看到弟弟投來的好奇眼神。郭襄秀美的臉上一片配紅。在柔和燈光下,嬌豔異常。

    蕭月生瞧了一眼,忙移開眼睛,看到她地嬌豔秀色,比美兒雖是略有不如,卻已經初具傾國傾城之姿,他坐在這間溫暖地閣中,坐在輕跳不已的燈光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思念。家中的嬌妻們如花般的容顏,如水般的盈盈目光,脈脈柔情,在他腦海中不停翻滾閃現。

    他不禁自嘲一笑,著來自己是個沒什麼出息地男人呀。離家沒有幾天,便開始不時地想家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實是擾人之源呢。

    看到王家莊內的悲慘之像,看到了世道人心的醜惡,他從未這般強烈的感覺自己莊內的美好,真想現在就倒在妻子們的香軟懷中,沖洗掉腦海中的悲慘景像。

    樓下唱曲叫好聲隱隱傳來,時高時低,聲音起伏,暖閣內靜寂無聲,蕭月生端著茶盞,盞上飄起的嫋嫋熱氣將他面龐輕籠,顯現幾分朦朧,郭襄羞顏垂首,輕扭衣角,郭破虜則是看著兩人,大眼不停轉動,看著姐夫,又看著二姐,總覺著這屋中的氣氛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來。

    “姐夫,二姐?“終於忍不住這靜得慌人地氣氛,郭破虜小心翼翼的輕喚各有心思的兩人。

    郭襄抬頭,秀眼圓睜,瞪了弟弟一眼。

    她剛才只是驚覺自己姐夫叫得太過膩人,心虛之下,羞澀低頭,隔了一段時間,自然又恢復了做二姐的心態。

    而蕭月生卻臉上似笑非笑,眉字間溢滿溫柔憐愛,對郭破虜的呼喚恍如未聞。

    此刻,他腦海之中,觀瀾山莊內院地情景清晰閃現,水月術已經被他不知不覺中運起。

    上一次禦使北斗七星救助謝曉蘭,以星辰之力重塑其體內經脈與內臟,雖因損耗心力過巨,導致心魔入體,但這幾日過後,心神恢復,雖心魔仍未盡除,但修為更勝原來,水月術施展時已經能夠收斂氣息,施展於不知不覺間,這也算得上是有失有得了。

    嘉興與臨安同樣下了一場大雪,整個觀瀾山莊披著一層雪衣,周圍是玉樹瓊花,在月光下澄淨如畫。

    觀瀾山莊內院,仍舊瑩瑩光芒,綠草如茵,桃樹婆娑,未見一絲雪花,這裏太過溫暖,雪花身無所存。

    完顏萍,郭芙,小玉,小鳳,小月幾女身著薄衫,坐于桃花樹下,小月坐在中間,目光炯炯,其他人繞她圍坐,各自拿著一面薄薄的黑石板,一支細白石棒。

    她們正在玩角色扮演遊戲,這是蕭月生根據後世的紙上角色扮演遊戲所創,只是給妻子們解悶罷了。

    “六脈神劍之少商劍,擊左腿!”完顏萍扔完殿子後,脆聲大喊道,頗有氣勢,喊完之後,接著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不由歎息一聲,低聲而道:“……唉,大哥他……”

    “犯規!……萍姐你死了!”小月嬌喝,嬌臉冷峻,雙唇緊抿,手中石棒指向完顏萍。

    正情思可哥的完顏萍一愣,看到其餘人的笑臉,恍然醒過神來,忙嬌笑道:“啊?……我忘了,饒我這一回,就饒我這一回,好麼,小月妹妹?”

    說著,她放下手中石板,玉手輕合。一幅求饒狀,一點兒也沒有了平時端莊姻淑的大家閨秀風範。

    “不行!”小月玉臉微揚,小嘴緊抿,冷峻如鐵,一絲不苟,“說好了遊戲中誰也不誰提公子爺,你犯規了,你的段譽就得死!”

    “念在我是初犯,就饒我這一回。好小月。行不行?”完顏萍滿臉嬌笑,軟語相求。

    其他如郭芙,小玉,小鳳都笑有有的看著好戲,一言不發。

    小月略一沉吟,看了看完顏萍,點點頭,表情仍是冷峻威嚴,緩緩而道:“好吧!……,念在你是初犯。本盟主便從輕發落,段譽。重傷!”

    完顏萍這才輕籲了口氣,拍拍高聳的胸脯,忙嬌笑著贊了一通有,小月偉大,小月英明。

    她們在玩的是天龍八部,是根據蕭月生所講的天龍八部故事而創,一直讓她們玩得津津有味。

    每次遊戲必須有一名盟主,擔當裁判。維持遊戲進行,每次玩時,擲骰子決定。

    小月是觀瀾山莊中的監閣主管,轄人員升遷及監察。平時雖然玩鬧嬉戲,活潑如小女孩。一旦進入主管地角色,卻是鐵面無私,嚴正極為出色。

    “姐夫——!”聲音伴隨著搖動,將正著得興起的蕭月生打斷,他忙醒神轉眼,看到一張嬌嗔薄怒的芙蓉玉臉近在咫尺。

    “姐夫,你想什麼呢?笑得這麼甜滋滋的!”郭襄忙退後兩步,坐回木椅中,臉上帶著淡淡紅暈,頗為不忿的嬌嗔。

    她剛才搖了一下,見姐夫未回過神來,心下大為驚慌,深受驚嚇,以姐夫的武功,即使是想別的事情出神,有人靠近,也應該心有警兆,搖都搖不醒,實是太不正常。

    “呵呵,只是想些別的事,怎麼了?”蕭月生有些依依不捨的收回水月術,抬眼看向兩人。

    萬幸得很,被郭二小姐這麼搖晃,他手中地茶水仍是一滴未灑。

    “姐夫,二姐說你我到了那些殺王家莊一莊人地惡徒,是真的麼?”郭破虜出口問道,他坐得端正筆直,正襟危坐,與他姐夫半仰著身手倚坐截然不同。

    “哦,這個麼,還沒有!”他放下茶盞,輕皺了下眉頭,剛見到妻子們的嬌顏,心情愉快,但一提到這件事,他便有些不舒服。

    “那為何姐夫剛才還點頭呢?“郭襄頗有些焦急,她對這些人恨之入骨,做下這般殘無人道之事,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呵呵,你們兩個就別操心了,他們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他們,取回他們的狗命!”

    蕭月生擺了擺手,示意兩人放心,不必多說。他不想讓這些人渣攪了自己的美好心情。

    “那姐夫你一定有法子追到他們了!……那就得趕緊的呀,說不定現在他們還在殺人呢!”

    郭襄玉看到姐夫臉上地不耐煩,卻並未識趣地住嘴,秀臉滿是焦急,盯著姐夫勸說。

    蕭月生一怔,看著小姨子秀美的臉上滿是急切,在柔和的燈光下,竟顯出幾分聖潔。

    他本是打算在襄兒與破虜睡覺之後,他獨身追上那些人,取其性命,在潛意識中,他不想襄兒與破虜看到自己殺人的場面。

    小姨子能想到這一層,實是難得,看得出她有一幅悲天憫人的心腸。

    “破虜,你怎麼想?”蕭月生轉過頭,大聲問正呆呆看著自己兩人的郭破虜。

    “嗯,……姐夫,我跟二姐想得一樣,他們這些惡人,多活一個時辰,便多做一個時辰的惡。”

    郭破虜聲音開始時還有些猶豫,後來便字正腔圓,擲地有聲,雙眸精芒隱隱,粗豪而略帶稚嫩的面龐正氣凜然。

    蕭月生輕笑,對這個小舅子越發喜愛,他稟性純良,實是一塊未琢之璞玉,頗肖父風呀。

    “那好吧,聽你們的!,蕭月生將茶盞一飲而盡,拍案而起,呵呵笑道:“你們在這裏坐著,我先去把他們地拘命取了,再回來跟你們共進宵夜!”

    說罷,推開木椅,拉開閣門,便要離開。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7:58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八章 殺意

    “姐夫——!”郭襄急忙盈盈起身,嬌聲呼喚,將蕭月生的步子絆住。

    “嗯——?”蕭月生轉頭回望,雙手無自拉著兩扁木門,門面雕著喜鵲登梅枝,紅漆內斂,柔和燈光下,光澤微泛。

    “我也想去著看,成麼,姐夫?”郭襄咬著薄薄的櫻唇,軟聲細語的問。

    蕭月生心中一沉,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他大為後悔,恨自己為何不用瞬移刹那離開,非要來一回正經,要從閣門離去,讓小姨子有了說話的機會。

    小姨子輕咬櫻唇,雙眸熱切的神態,實在令人不忍拒絕,但蕭月生身處絕美花叢,畢竟定力超群,忙搖了搖頭,“你不必去,打打殺殺,哪有什麼可看的!”

    說罷,拉門邁步,欲要離開。

    “姐夫——!”郭襄忙推開木椅,蓮步疾行兩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姐夫你就帶我去吧!我想看看那些惡人的下場!”

    她嬌聲懇求,淑水般的雙眸帶著哀求,輕搖著蕭月生的衣袖,她在家是小女兒,雖不經常撒嬌,卻也是無師自通,略通一二。

    蕭月生欲要再行拒絕,只是小姨子已經將自己的袖角拉住,他卻無法強行掙開,沒想到小姨子磨起人來,卻也是女人味十足,難纏得緊。

    “唉——!”他無奈的搖頭苦笑,“襄兒,殺人有什麼可看的,我聽你大姐說,連條魚你都不忍殺,在桃花島時,網到了魚,還要放回海裏。看到人,你更會心軟的!”

    郭芙為了化解自己妹妹與丈夫的嫌隙,可是費盡心機,在兩人面前不著痕跡的誇獎另一人,挑些平常小事,最能體現其優點的小事,不經意的講給另一個人聽。

    “大姐真是的,怎麼什麼都說?!”

    郭襄跺了跺鹿皮靴,秀臉卻故做深沉地無奈的歎了口氣。頗似大人般的滄桑成熟。

    隨即露出笑容。燦若朝霞,嬌聲笑道:“……姐夫放心,我絕不會心軟的,我恨不能他們早死呢!”

    說到後來,臉上顯出幾分惡狠狠的表情,只是笑意尚未褪盡,這分惡狠狠,便令人害怕不起來。

    “那好吧!”

    蕭月生點頭,看小姨了決心甚堅,他也不為己甚,開口同意。

    “破虜,你呢?”

    蕭月生眼睛轉向正襟危坐的郭破虜,心下也想將他一塊兒帶去,讓郭破虜見識一下血腥,讓他的心早一些成熟。

    “姐夫……,我想在這裏歇息一會兒……”

    郭氏一門,數郭破虜的膽子最小,一聽到姐夫要去殺人,心怯得不得了,雖然甚沒男子漢尊嚴,但如果真看到殺人。恐怕自己覺都睡不著,權衡利弊,只能犧牲掉自己的男子漢尊嚴,顧不得姐夫地笑話了。

    蕭月生心下雖有些失望,但並不著惱,溫和地笑了笑:“還是破虜聰明,殺人的情形,能不著,便儘量不看,對自己沒甚好處!……襄兒,要不,你留在這裏陪破虜吧!?”

    “姐夫——!”郭襄大急,忙拽緊了姐夫的長袖。

    她倒未嘲笑弟弟,雖然年紀尚小,但替別人著想,她做得極好,與弟弟開玩笑,也是舉止有度。

    “好好……”蕭月生忙點頭,接著對郭破虜笑道:“那破虜就留下,無聊了便去鎮裏的夜市逛逛,對了,你身上有多少貫錢?夠用嗎?”

    郭襄不由嬌笑,姐夫這個樣子,真像媽媽,雖然囉嗦,卻很可親。

    蕭月生聽到郭襄的笑聲,知道她笑自己瑣碎,心中卻也無奈,誰讓自己是他們的姐夫的呢!

    郭破虜點頭說夠用,他對花錢沒什麼興趣,平時跟在郭襄身旁,都是聽二姐地建議,要讓他自己花錢,他沒甚信心,往往買回東西之後,才發覺不太合自己的意,大是後悔。

    蕭月生點頭,也不再多說,忽然又將房門關上,轉身是到小軒窗下,笑道:“我們從這裏出去。”

    說罷,將臨街的軒窗推開。

    寒風頓入,燈火搖曳,喧鬧嘈雜之聲直入屋內,隨即飄入的是陣陣香味與柴火燃燒的味道,窗下是一條南北大街,小攤林立,熱氣騰騰,人們三三兩兩,熱鬧得緊,吆喝聲,討價還價進,笑鬧聲不絕於耳,這條街上大多是一些小吃與零食,惹得孩童們拉著母親流連于此。

    “我們出去吧?!”蕭月生轉頭,看向身側的郭襄,她此時秀美的玉臉微帶紅暈,在街市上方密密兩排的氣死風燈燈光下,嬌豔欲滴。

    他不再說話,輕擁她苗條柔軟的嬌軀,微微拱腰,飄飄鑽出軒窗,於窗框一點,迅捷如風般落至街面,身入鬧市之中。

    兩人格然而至,憑空出現,人們卻也未曾發現其中怪異,人來人往,雖不至於摩肩比踵,卻也人頭湧湧,穿梭如流。

    蕭月生腳下迅捷,如水中游魚,在人群在穿梭自如,一眨間地功夫,便買了一支糖面人,幾包核仁畫梅蜜餞,還有一些麵團環餅、炸雞熏肉,零零總總,弄了幾大包,看得郭襄秀眼圓瞪。

    這其實是蕭月生的習慣,到了某一處繁華之地,必將弄一些獨特地東西放到芥子空間內,回去指給夫人們品嘗。

    “呵呵,是不是覺得姐夫太不像男人了?”蕭月生見到小姨子匪夷所思、秀目圓睜的模樣,不由大是好笑。

    他的這般做法,確實與社會世俗男子大不相同,這些東西地買賣,鮮少經男人之手,而是女人的本分,君子不近庖廚,是一直以來的傳統。

    只是他本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又有著現代社會男子的思想。做起這些事來便毫無顧忌。

    郭襄搖了搖頭,這些瑣事,如是別的男子來做,顯得有失體統。不務正業,但在姐夫做來,卻迥然不同,反而帶著滿師與溫柔,更顯得鶴立雞群,有種卓然遺世的風範。

    蕭月生將捏成白臉曹操地糖面人遞至她的手中。手中的大包小包倏然消失,送於芥子空間,對旁邊傳來的驚叫聲恍如未聞,輕擁郭襄纖腰,瞬間消失無蹤。

    大街上自然會有一番騷亂,一個平常男子帶著貌美如花的少女買零食。本就惹眼。郭襄的美貌,站於鬧市,自是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於是蕭月生的舉動自然難免入人之眼,滿手大包小包的東西忽然不見,然後是兩人刹那無蹤,其奇異之處,令人覺得是見到了仙人顯靈,重現人間。

    興奮地議論聲此起彼伏。這個說是唐代八仙地荷仙姑,那說是天上的仙女,爭論得極為厲害。人們爭先說自己見到情景,失實之處,自然難免,越說越玄,一片哄動。

    不久之後,這條街,被命名為遇仙街。

    對於道學興盛的此時,遇仙實為了不得的大事,大而化之,自然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於是遇仙街之名,名聲大噪,周王鎮之繁華更盛,倒一舉濟身江南名鎮之列。

    蕭月生雖然神通無數,卻無法知曉自己無意間的舉動,給周王鎮帶來莫大的好處,他此時正擁著郭襄,禦虛淩風,衣袂擺動,飄然疾行。

    開始之時,郭襄尚還好奇地看著周圍地風景,只是蕭月生縮地成寸,速度奇快,看了不一會兒,郭襄便感覺眼睛發花,迎風流淚,雖有鎮神簪與烏玉鐲護體,也無濟於事,那支糖人,卻也無暇品嘗。

    她便只好閉上眼睛,偎在姐夫身上,任由他帶著自己奔向何方。

    時間不長,蕭月生忽然停了下來。

    郭襄感覺耳邊風聲停歇,撕扯擠壓之力頓消,忙睜開雙眸,見到自己竟是站在一處山巔。

    她轉頭,看到身側的姐夫正拿著一把卷刃的單刀,微闔雙目,凝神沉思。

    雖不知姐夫正在做什麼,卻知此時不宜打擾,便轉過頭來,觀看自己所處之地。

    這是一塊參天巨岩之上,除了自己方圓三尺之內光潔無雪外,其餘之處,皆是白雪覆蓋,厚厚積雪,被風吹成流雲狀,極為細膩動人。

    腳下踏著的泛白的岩石,深褐色條紋道道,訴說著歲月自然的侵蝕,天上圓月高掛,如銀盤懸空,餃餃瑩白,此時看著,卻顯得格外的近,仿佛伸手可得。

    一陣寒風吹來,因有有鎮神簪護體,郭襄只覺清風拂面,只是風力稍強些罷了,將她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手上的糖人,已經凍成冰棍,結實得很。

    她離開姐夫身邊,向前是了兩步,腳下是高聳險峻地山峰,樹木稀疏,皚皚白雪,仿佛銀山矗立。

    這座山峰孤零零的聳立,周圍一片平坦,再無山峰,一座村莊靜靜的座落於山腳下不遠處,此時夜深,沒有一盞燈光。

    站於山巔,俯視眾生,郭襄頗有大喊一番的衝動,只是見到姐夫閉目凝神的模樣,她唯有按捺住這番衝動,任憑罡風陣陣,將自己衣裙吹起,只是靜靜地觀看月下之景。

    “呼——”一聲低沉的籲氣聲將沉醉於溶溶月色的郭襄驚醒,她轉頭回望,只見姐夫雙眸緩緩睜開,金光隱隱流轉,在月光的銀輝中,顯得莊嚴肅穆,凜然如神。

    郭襄心下極為好奇,卻並未出口相問,只是望著姐夫沉靜深邃的雙眸,等待他的開口說話。

    蕭月生雙眸深邃越甚,透著一股若有所思,目光掠過郭襄的面龐,月光下,秀美聖潔的容顏仿佛頓失顏色,無法將他的目光駐停一刻,他的目光掠過郭襄,遙望夜空下的北方。

    須臾,蕭月生緩緩收回目光,終於望向呆呆而立的郭襄:“走吧!”

    他的聲音沉靜平淡,飄飄若羽,卻帶著迫人的威嚴,令人不由自主的服從。

    “噢。”郭襄只覺姐夫帶著隱隱金光的雙眸,亮得耀眼,似乎可以將一切融化,自己承受不住,只能垂頭他顧,不敢與之對視。

    蕭月生一步跨至岩石邊緣,將郭襄輕摟,緩緩飄起,如兩隻飛鶴,翩躚而起,在月光下飄過山峰,自郭襄剛才看到的村莊上空飛掠而過,衣裙飄飄。皎皎月光之下,恍如一對仙人。

    郭襄又閉上了雙胖,螓首輕靠于姐夫胸前,在呼呼地風聲中,蕭月生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可聞,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息。郭襄絲毫不感寒冷。反而溫暖異常,由臉紅耳熱漸漸平靜,在緩慢而規律的心跳聲中,竟是迷迷糊糊的沉睡過去。

    桐鄉鎮是臨安與嘉興之間的一座小鎮,周圍樹林繁密,桐樹居多,故有桐鄉之稱。

    因地處要道,原本一座小鎮變得越發繁榮。嘉興城近幾年來日漸昌盛,已有小臨安之稱。臨安嘉興之間車馬往來,人群絡繹不絕,將一路上的各做小鎮沾染上了幾分繁華的氣息。

    桐鄉鎮雖小,但客棧酒樓卻不少,這條路上的旅客極多。酒樓客棧大發利市,鎮中心地最寬池東西街道兩旁,五六座酒樓參次林立,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各不相同,但繡旗抬展,俱是頗有幾分氣勢。

    在鎮子的最北,桐樹林旁,塔一座頗大的關帝廟,香火頗旺,是鎮中乞丐與孤兒們的樂園。

    只是今晚,這些無家可歸者們卻大是倒楣,關帝廟中忽然來了一群惡客,兇神惡煞一般,將原本在此安家的乞丐孤兒們趕了出來,獨自霸佔了此處,有個頗有血性的氣弓上前理論,卻被一刀劈下,斬斷了兩根指頭,諸人於是作鳥獸散,無人再敢留於此處。

    這座梧桐樹掩映地關帝廟頗為寬敞,正殿之中,關公長髯棗臉,手持青龍僵月刀,威武莊嚴,那青龍偃月刀卻是真刀,在殿中兩隻牛燭晃動地燈光下,寒光閃爍。

    此時殿中蒲團上,盤坐著十個容貌各異的男子,或青衫磊落,或厚厚棉襖,或貂裘大衣,但卻一個共通之處,俱是雙眼寒光閃閃,帶著淩厲之氣,宛如寶劍在烈日下泛著的寒光。

    “哈哈,沒想到關二爺的這柄刀竟是一柄好刀,我老趙要拿來用用!”

    一個面目粗豪,酒糟鼻子,塵于南首的大漢被關公的偃月刀刀光映得心中發癢,哈哈大笑,極是歡快,說話內容雖是豪邁,但語調拖音捲舌,頗帶怪異,他一撐腿,便要雁起來去摘刀。

    “住手!”坐于北首正中的老者怒喝一聲,他一身貂裘,面目清奇,鬚眉皆白,卻精神矍鑠,雙目寒光閃閃,直透人心。

    那大漢被老者寒目一瞪,頓時矮了幾分,縮了縮身子,老老實實坐回原處。

    “趙得貴,你的膽子越來越肥了,關老爺的刀你也敢動?!”老者瞪著趙得貴,面沉似冰,似能刮下一層冰渣。

    “陳老爺子,怕什麼?反正有海神娘娘保佑,我老趙可不稀罕什麼關二爺!”

    趙得貴雖是膽怯,但不想丟了面子,粗豪地臉上強裝不在乎,嘴硬的悻悻而道。

    “住口!”陳老爺子眼中寒芒陡亮,沉聲怒喝,聲音雄渾,震人心魄,廟外的梧桐雪花被震得簌簌而落,他對關公極是尊敬,容不得別人褻瀆。

    “趙得貴,你的刀呢?”怒喝過後,陳老爺也覺得自己聲音太大,過於激動,便放低了聲音,緩緩問道。

    “扔……扔了。”趙得貴囁囁嚅嚅。

    “扔了?!你把自己的兵刃給扔了,變成兩手空空,與人動手,你想赤手空拳,來個空手入白刃?”

    陳老爺子怒極而笑,冷嘲熱諷,趙得貴練地是刀法,讓他施展空手入白刃,與送死無異。

    陳老爺子左側,坐著一位青衫磊落的白麵中年男子,丹鳳細長地雙眼瞪了一下趙得貴,對陳老爺子拱了拱手,儒雅而笑道:“你老消消氣,別跟這個渾人一般見識!”

    “是啊是啊,趙得貴是個渾人,您老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眾人紛紛附和。七嘴八舌的勸解著怒氣衝衝的陳老爺子。

    “陳老爺子,這都怪我!”盤坐于趙得貴身旁一位寬闊肩膀,雙眉濃密的大漢甕聲甕氣的說道,“是我看趙得貴那把破刀都卷了刃了,才勸他扔掉,再換一把好的,免得與人動手,會吃大虧。”

    “就是就是,我那把破刀實在不爭氣。還沒殺幾個人呐。便卷了刃,根本沒辦法再用,我也只能把它扔掉!”

    趙得貴忙不迭地點頭,他對陳老爺乎又敬又怕,雖然嘴硬,話一出口。卻已經後悔不迭。如今有了緩和的機會,自然要抓住。

    陳老爺乎面色稍和,他也知道跟這個渾人生氣沒甚道理。

    “趙得貴,,你那把刀扔在哪兒了?”那青磊儒雅男子忽然神情一動,忙開口問。

    “扔哪兒了?”趙得貴粗大的手掌搔了搔亂蓬蓬的披發,嘿嘿一笑,“我也忘了扔哪兒了!反正順手這麼一扔,又不是一回兩回了,記不大清!”

    “扔在王家莊,我親眼所見!”趙得貴另一側,坐著地是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眉眼皆小,看起來有些賊眉鼠眼,他聲音卻與身材不符。沙啞低沉,頗具威嚴。

    “扔在王家莊?!”青衫男子皺了皺眉,面色有些沉凝,牛燭的燈火不停跳動,他的面色不斷變幻。

    “有什麼問題麼,戚先生?”陳老爺子看到一向沉穩的戚先生面色有變,不由有些擔心。

    戚先生地沉思忽被驚醒,忙恢復了平靜,勉強笑道:“應該沒事,我只是擔心那把刀……”

    “戚先生放心,那把破刀只是從平常鐵匠鋪裏買地,普通得很!”沙啞的聲音響起,是趙得貴身旁那位賊眉鼠眼之人所說。

    戚先生舒了口氣,點頭笑道:“如此便好,江南總捕之名近年來越發顯赫,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我們得萬事小心,別弄得正事沒辦成,反把自己栽了進去!”

    “戚先生不必總擔那麼多心思——!我們每次做得都是雞犬不留,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那些捕頭想找到我們,還不知要等到哪輩子呢!哈哈——”

    戚先生身側的一位赤裸著半臂,肌肉虯結的黑臉大漢呵呵大笑,極是得意。

    “就是就是,那些捕頭即使查到我們,想到大海上找我們,那還不是成心去喂王八?什麼江南總捕,到了我們的地盤,還不是死活由我們說得算?!”

    坐于西面正中的一人面色古銅,頭上包著塊黑布,成東坡巾式樣,身形魁梧,濃眉大眼,與身上所穿地儒衫極不相襯,此時仰腹大笑,意興甚豪。

    戚先生歎息一聲,頗不以為然,他雖未親眼見過江南總捕李元陵,但一些據傳有通天本事地道上巨梟們,最後卻是栽在他的手中,可見此人的可怕,這般厲害人物,如果輕視,只是自尋死路。

    只是見到周圍諸人皆是哈哈大笑,極是自豪,他也不想掃了眾人的興致,待日後再痛陳厲害也不遲。

    “奶奶的,那死猴子怎麼還沒回來?快把老子餓死了!”

    趙得貴一手摸著自己的酒糟鼻子,一手拍著自己的肚皮,大聲嚷嚷道,轉身回頭看向門口,失望的搖頭。

    “快了,應該快回來了!”他旁邊的那位粗豪大漢接聲道,他也摸了摸自己肚皮,極想抱著個燒雞吃個痛快。

    “陳老爺子,我們今晚再做他一票,怎麼樣?”

    右首中央地一人狠聲問道,他身形高挑,面色蒼白,與周圍所有人的經過陽光曝曬的皮膚迥然不同。

    他見眾人的目光皆望著自己,大是得意,搖著頭,感歎不已:“這些江南富翁,真是肥得流油,小小的一個地主,家裏地錢財便比我們整個觀音洞都多!”

    眾人嘩的一聲,頓時爭相開口附和,議冷紛紛,興高采烈,錢財之物,實是動人心弦。

    “不可——!”戚先生忙沉聲喝道。

    他聲音雖是低沉,卻將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壓住,露出一手極為高明的內功。

    眾人閉上嘴巴,盯著他著,他素來極有威信,能鎮得住這些桀驁不馴之徒。

    戚先生本是儒雅的面容此時肅穆沉重,眼光如電,緩緩自眾人臉上掠過,轉過身來,向陳老爺子拱了拱手:“陳老爺子,千萬不可!……,如果我們今晚再次劫掠,便是將自己的行蹤示之於人,我們都知道嘉興捕頭的厲害,此處已經身處嘉興府範圍,千萬不可妄動,免得自陷絕境——!”

    陳老爺子輕撫銀白的長彝,輕輕頷首。

    剛才提議之人大急,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冷笑一聲:“哼!戚先生有些杯弓蛇影了吧?”

    說罷不再看向他,蒼白的臉龐微抬,望向陳老爺子,拱了拱手,恭聲道:“陳老爺子,我們的正事明天必會解決,到那時,嘉興的捕頭們也不會放過我們,但又能怎樣?我們自有安然脫身之道,今晚這一票,那是不做白不做!”

    說罷,甚是得意的冷冷看了戚先生一眼,抬頭望向若塔所思、皺眉沉吟的陳老爺子,等候他的決定。

    “正因為明天我們要做正事,才不能在今晚妄動!”

    戚先生見陳老爺子似有意動,大是心急,但表情仍是從容自如:“嘉興捕頭反應奇速,如果今晚有人發現了我們,怕是我們還未等到點子來,便先被嘉興的捕頭們逮住了!”

    “老夫決定今晚再做一票!”

    戚先生話音剛落,卻聽到了陳老爺子斬釘截鐵的聲音,隨即是眾人的一片歡呼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錢財可拿,這幫粗豪之人怎能不高興?雖有一兩人神色猶豫,卻無法影響大夥兒。

    “老爺子——!”

    戚先生大急,從容的神色不復再見,雙眸中滿是焦慮。

    “戚先生不必再說,老夫心意已定!”陳老爺子蒼勁的大手一擺,止住了戚先生的勸說。

    見到戚先生的黯然神情,不由呵呵一笑:“戚先生太過慮了,即使是今晚之事被人發現,這裏雖在嘉興府範圍,但距離嘉興城起碼有三日的路程,根本是來不及趕過來的!”

    戚先生苦笑一聲,看了看眾人興高采烈的神情,心下卻沉重異常,雖知陳老爺子一旦做出決定,別人極難改變他的心思,但心下憂慮極甚,不祥之感越來越盛。

    戚先生拱了拱手,緩緩而道:“陳老爺子,在下在我們動身之前,曾仔細研究過嘉興府的捕頭們,結果令人吃驚,想想都覺可怕。”

    眾人停止了慶祝,戚先生在這群人中威信極大,他的話,無人懷疑。

    “戚先生,他們只是一些朝廷的走狗,有什麼可怕的,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那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冷笑。

    戚先生微微搖頭,面色從容不變,對這男子拱了拱手:“鐘三哥難道認為戚某是膽小怕事之輩麼?”

    那蒼白臉色的鐘三哥一言不發,戚先生膽大心細,無人能說其膽子小。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8:09

第一部 神雕 第八十九章 神捕

    “陳老爺子,戚某絕非危言聳聽,近幾年來,栽在嘉興捕頭手中的道上巨親,哪一個不是手眼通天,道行高深?僅是我們三十六洞,便有十幾位高手栽在嘉興府!”

    戚先生時而望向陳老爺子,時而轉向眾人,侃侃而談,聲音誠懇,令人不知不覺中信服。

    “這些人,隨便哪一個,都遠非我們可比,並非在下妄自菲薄,與那些成了精的人物相比,我們實是嫩得很,差得遠!他們又怎會不知遁走之法,但又有哪個逃得了?”

    說到此處,一身青衫的戚先生伏身下拜,對撫須沉吟的陳老爺子懇求道:“請老爺子三思,勿因小失大,我們想要錢財,出了嘉興府,隨處可取,請老爺三思啊!”

    說罷,頭亦伏拜於地,久久不肯起身。

    眾人見到戚先生這般情景,前所未見,俱都感覺出了幾分沉重,眼中的貪婪與嗜血緩緩褪去,逐漸冷靜了下來。

    那蒼白面色的鐘三哥對戚先生嫉妒惱恨,但對其見識才智卻更為忌憚,雖想辯駁一番,打擊他的威信,但見到他的鄭重神態,心中卻也有些相信,事關生死,不是自己負氣之時,來日方長,再對付他不遲,他心中自付。

    但見到陳老爺子投來的目光,鐘三哥卻將剛才的心思拋於腦後,頭腦一熱,冷笑一聲:“戚先生何必滅自己威風,那些嘉興捕頭可不是神仙,我鐘老三就不信,他們能無所不知!正如陳老爺子所說,就是那些朝廷走狗知道了消息,待趕過來時,我們早已到家了!戚先生還擔心他們背插雙翅不成!呵呵……”

    說完,感覺頗為得意,發出了一陣呵呵笑,只是殿內唯有他一個人呵呵的笑聲孤零零的飄蕩,其餘之人皆注目陳老爺子,等待他的決定,鐘老三大是尷尬,對拜伏于地的戚先生更是惱恨在心。

    戚先生對他不識大體之舉極是惱怒,一直隱忍的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憤怒,驀然起身,冷冷瞪了一眼笑意未褪的鐘老三,眼中寒芒一閃,從容的面龐露出冷冷笑意:“戚某實在不解,為何鐘三哥總是鼓動大夥,讓大家身陷地?”

    “你這話什麼意思?!”鐘老三大喝一聲,蒼白的臉上雙頰暈紅,似抹胭脂,“我鐘老三還不是讓大夥兒發財?這種機會可是錯過了便再也沒有!……而你呢?卻總是疑神疑鬼,好像那些朝廷走狗無所不能似的,純粹是漲敵人氣焰,滅自己威風。我鐘老三可不聽你那一套!”

    戚先生忽然一笑,不再看他重新盤膝而坐,恢復從容自若地神態。

    定了定神,他輕歎一聲:“唉——!”又搖了搖頭:“……戚某本是不想多說,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將我所知道的事情說出,讓大夥參詳一番。”

    說罷。向靜靜而坐的陳老爺拱了拱手,以請示之意。

    “戚先生有何高論但講無妨!老頭我也拭耳以聽!”陳老爺子右手一伸,請戚先生說話。

    “就是,就是,戚先生說出來,我們大夥參詳參詳,三個臭皮匠,便抵得上一個諸葛亮,戚先生但請講來!”

    說話之人,正西而坐,膚色古銅、身材魁梧,但卻身著儒衫、頭戴東坡巾,搖頭晃腦,輕吟慢語。倒似吟詩誦賦,帶著幾分酸氣。

    眾人紛紛應和,催戚先生講出來。

    戚先生點了點頭,輕歎一聲,目光緩緩掠過眾人:“戚某一直說嘉興捕頭厲害,大家必定認為戚某言過其實,膽小怕事,呵呵……”他忽然自己笑了起來,儒雅的面容滿是苦色。

    眾人不解,被他笑得怔怔然。

    戚先生見到他閃詫異的目光,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收起笑容,平靜一番心情,又以他一貫的從容,徐徐而道:“嘉興捕頭的厲害,如若大夥真正知曉,怕是敢都不敢踏進嘉興府一步!”

    “戚先生太瞧不起我們大夥了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們爛命一條,又怕過誰來?!”鐘老三有些陰陽怪氣地冷冷而道。

    這話倒也有人附和,他們自謝好漢豪傑,容不得說自己怯懦膽小,殺頭不過碗大的一塊疤,又有什麼可怕的!

    “住口!讓戚先生說話!”陳老爺子有些不豫,雙眼一瞪,電光冷芒閃過,如刀劃過眾人眼前。

    他雖知曉嘉興捕頭的厲害,但究竟如何個厲害法,卻也不甚清楚,心中也頗有些不以為然。

    如今朝廷積弱,自保不及,又怎會對武林中人太過關心?那些官府的捕頭們,捉些小毛賊尚可,對付武林高手,便望塵莫及,力有不逮,長久以往,便給人心可欺之印象。

    但戚先生增識,一直為他陳老爺子所依賴,聽到戚先生竟說出這番話,猛的心中剔然,畢竟已是闖過無數風浪的人物,無一絲警惕之心,早已投胎轉世。

    平常他還會縱容手下之人對戚先生的冒犯,畢竟這也是權術之道,但此時他心中焦急,聽不得別人刮噪,便出聲喝止。

    陳老爺子見眾人皆閉嘴不言,老實了下來,方才滿意地轉過頭來,溫言對一襲青衫的戚先生說道:“戚先生,你跟我說說,這嘉興捕頭到底如何厲害,讓你這般忌憚?!”

    戚先生忙拱手稱是,語調仍舊徐徐,不急不慢的說道:“戚某曾在我們出發前,去總洞主那邊仔細瞭解嘉興府的情況,才知道原來這嘉興城竟有武林禁地之稱。”

    “武林禁地?呵呵,有些意思!”陳老爺子手撫銀髯,呵呵一笑,卻不知是喜是怒。

    “凡嘉興城內,有作奸犯科之人,無一逃脫,武林高手,下場更慘。被嘉興捕頭捉住,一旦被判有罪。必先廢其武功,毫無轉寰餘地,近五年來,無一人能在嘉興城犯事後,尚能逃脫,栽在嘉興城的一流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嘉興城便漸漸被武林中人稱之為禁地。”

    戚先生沉靜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輕轉。聲音徐徐,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奶奶的,這麼毒辣?!被廢了武功,還不如死了痛快!”

    趙得貴以手捶地,甚是不忿。對於武林中人來說,被廢武功,實是與死無異,常在江湖飄。哪能沒有仇家?沒有了武功,就是待宰之羔羊,俎上之肉,與死無異。

    “他們這麼做,就不怕惹起武林中人地公憤?廢武功確實太過火了!”

    “就是就是,如果是我,就會同幾把好手,來個群雄大鬧嘉興府!嘉興城的捕頭就那麼幾個人。累都把他們累死!”

    “好主意,不如我們把點子解決掉後,順便闖闖這個武林禁地吧!?那必將名揚天下,傳為一時之佳話,給我們三十六洞長臉!”

    眾人議論紛紛,全然沒有看到陳老爺子的臉色越來越臭。

    戚先生則笑吟吟的看著眾人的七嘴八舌,毫不動容。

    “住嘴!住嘴!你們這群蠢魚!快給我住嘴!”

    陳老爺子氣得臉色發青,銀白地長算如波浪微晃動,指著滿嘴胡說八道的眾人。驀的一掌拍到身旁地上,“轟!”的一聲,地下猛的一顫,青石地面留下一隻清晰的掌印。

    大殿內頓時寂然無聲,眾人禁如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殿內地空氣如同凝固。

    牛燭燃燒的劈啪聲不時響起,殿外地寒風掠過高挺地梧桐樹梢,發出嗚嗚之聲,如同婦人幽怨的哭泣。

    陳老爺子冷冷的目光如寒劍橫掃,抹向眾人,嘴中如崩寒珠:“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地!真是一群蠢魚!”

    雖有人對蠢魚的稱號不甚滿意,但誰要在這時開口,去自觸黴頭,那真是徹底的蠢魚了。

    “戚先生,請接著說,別理這幫傢伙!”陳老爺子見眾人都老老實實的低下頭來,才滿意地收回了自己利刃般的目光,轉向戚先生溫言而道。

    戚先生忙點點頭,對陳老爺子的氣勢亦覺難以承受,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是殺人無數培養的殺氣,精明縝密的頭腦,此時絲毫沒有作用。

    “幾位兄弟的想法,別人也有過,且也做過,但進入嘉興城,便有去無回,有機靈之人,僥倖全身而退,卻是因為並未做出犯禁之舉,才能安然無事,據他們說,這些捕快甚手超絕,放在武林中,皆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實在難以相信竟只是一名小小地捕快,他們仿佛無處不在,好像全嘉興城的人,都是他們的眼線!”

    戚先生的一席話,讓那幾個叫囂大鬧嘉興城之人心下一涼。

    戚先生似笑非笑的望著那幾人,漫聲說道:“當初曾有十幾名道上高手,率近百名好手,混入嘉興城,結果全軍覆沒,無一倖免,更有其中幾人被判死罪,後有近百人想去劫法場,但尚未到達嘉興,剛進嘉興府境,便被人打得灰頭土臉,人仰馬翻,未能成事,唉,這樣的事情,可不僅僅出現過一兩回,實在令人膽寒呐!”

    眾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對無言,這一通話,聽起來實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這嘉興府的捕快,到底有多厲害?這也太過神乎其神了吧!如是這般,那有他們的活路?!

    “我們如今便處嘉興府內,我一直主張不進酒樓,不經人多之處,想那嘉興府的耳目,必是數不勝數,防不勝防,唉……,可能王家莊現在已有捕快出現,如今正在搜尋我們,如果今晚再次做買賣,無異於自曝行藏,怕是會因小失大,老爺子萬勿如此啊——!”

    戚先生不顧眾人有些目瞪口呆地模樣,語速漸快,最後滿是懇切的請求陳老爺子,不可妄動。

    “哎呀,那我們剛才,應該把那些要飯的與小破孩們殺個乾淨。免得泄了我們的行藏!”

    正西而坐,身材魁梧,古銅膚色卻一身儒衫的男子雙掌一拍,頗為懊悔地說道。

    “就是就是!”眾人紛紛點頭附和,頗帶惋惜的神色,事關自家性命,容不得自己心軟。

    眾人著向戚先生的目光,便帶了幾分不解與詢問,他們知道戚先生非是心存婦人之仁的人,斷不會因為心軟而不殺那些人。

    戚先生見陳老爺子也帶著疑惑望向自己,微微一笑。“那些人是不能殺的!”

    “哦,為何不能殺?”面色蒼白的鐘老三忍不住問,他自負才智過人,卻也未曾想到這幾個垃圾有何不能殺的。

    戚先生未再賣弄關子,雖對眾人的遲鈍心中嘲笑。臉上卻神情自如,耐心的解釋道:“我們一路馬不停蹄的急馳,那些去過王家莊地捕快們,可能還在我們身後。如果殺了人,馬上就會惹來捕快,說句實話,戚某並無信心能全身而退!”

    陳老爺子表情沉凝,對戚先生略點了點頭,低頭沉吟。

    他心中暗中發苦,本以為這是一趟美差,江南富庶滿天下。辦事時只要順便做上幾筆買賣,便夠自己在海上飄上幾年,沒想到,這卻是燙手的山芋,怪不得那幾個老狐狸沒跟自己搶,定是他們知道一些風聲!失算,實在是失算!

    “咦?有人?!”

    忽然一聲驚叫聲響起,將摒聲凝氣地諸人嚇了一跳,一看卻是鐘老三正騰得躍起,仰頸著向大殿上方。

    眾人不由好奇跟著看去,卻見大殿正樑之上,竟坐著兩人,一男一女,兩雙靴子輕晃。只是殿內燭光照不到上面,十人當中,也僅有陳老爺子能夠著清兩人容貌。

    男子一襲青衫,相貌普通,微笑著坐在那裏,無甚出奇之處,他身邊的女子卻容貌秀美,身著的杏黃衣衫,越發將她的玉臉映得秀美脫俗,宛如晨露中的芙蓉,陳老爺子兩眼瞪大,不由吞了吞口水,他老當益壯,每晚睡覺仍是無女不歡。

    “你們是什麼人?”

    鐘老三厲聲喝道,仰著脖子,肩膀上仍粘著一支糖面人,頗為滑稽可笑。

    “姐夫——,都怪我,一不小心,手就松了一下,把你買地糖面人弄掉了!”

    秀美的少女向下瞧了一眼鐘老三身上的糖面人,有些惋惜而歉疚的柔聲輕語。

    只是驀然看到地下之人皆目光炯炯,亮如燈籠,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

    兩人自然便是蕭月生與小姨子郭襄。

    “無妨,你喜歡糖人,待會兒給你再買些便是。”蕭月生的聲音沉靜淡然,渾不在意。

    “姐夫,你看下面……”郭襄放低聲音,似是竊竊松語,雙眸眨了眨,示意蕭月生往下看。

    “他媽的,哪來的一對狗男女,到這裏私會來了!”

    趙得貴大吼一聲,怒氣勃勃,仰著臉破口大駡,他是粗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啪!”

    “啊!”

    皮肉相撞聲與慘叫聲同時想起,隨即又是一聲“砰“的響聲。

    趙得貴飛身而起,在空中滑身一段距離,再翻轉了一百八十度,如一具死熊般跌落於地上,面朝下而臥,眾人都能感覺到大地隨之顫抖了一下。

    眾人有些莫名其妙,是暗器?卻未聽到破風聲。

    “阿貴,怎麼了?”

    趙得貴身側那濃眉寬肩之人飛快的起身,跑到一丈遠處殿門口位置,輕拍了拍趴伏于地上的趙得貴,小心翼翼的問道,只是他的聲音甕聲甕氣,即使小心,仍是在殿內嗡嗡的響。

    “噗!……媽的!”

    趙得貴緩緩撐起胳膊,吐出一口唾沫,那蹲著身子瞧他之人只覺眼前金光一閃,幸虧殿內的牛燭明亮,才沒錯過這一閃即逝的金光。

    他起身是過去一看,金光卻是發自趙得貴的唾沫,那是兩顆金牙發出的閃光,此時兩顆金牙卻未透出一絲光亮,被唾沫中的鮮血所汙。

    趙得貴搖了搖頭,著了看周圍,又搖了搖,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何右頰一疼,眼前一晃,便是趴在了地上?

    看到趙得貴吐出一口金牙,縱是再遲鈍之人,也知道與梁上坐著的兩人有關。

    “閣下何人,駕臨此地,有何貴幹?”

    鐘老三雖然面色緋紅,怒火填膺,但見到趙得貴神不知鬼不覺的被打了重重的一巴掌,心下大是忌憚,大感梁上兩人的莫測高深,語氣自然客氣了幾分,免得落得趙得貴一般的下場。

    戚先生卻趁著鐘老三說話之機,悄悄拉過陳老爺子的左手,在他手下寫下一個字:“走”。

    眾人精神全某中在鐘老三與梁上兩人地對話上,無人發覺戚先生的微小動作。

    陳老爺子心下一驚,不由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戚先生,看他的神態,放鬆得很,沒有一絲焦急。

    但見到戚先生的眼神,陳老爺子才知他並非玩笑,戚先生的眼神中透著憂慮與焦急,見到陳老爺子望過來,忙轉動眼珠,望向殿門方向,示意他快走。

    “哈給,我回來了,累死爺爺我了!”

    忽然一陣破鑼嗓子自殿外傳來,橐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至殿口,出現了一個身材中等的身影,背著一個大包袱,興沖沖的闖了進來,牛燭明亮的光芒下,他的面容顯得極為普通,扔在人群中,便如水滴入海,無法分辨。

    “你是何人?怎麼滿嘴胡話?滾!這裏我們住下了,閒雜人等,趁早滾蛋!”

    戚先生騰的站了起來,一改儒雅從容的神態,指著進來之人聲色俱厲,讓其滾蛋。

    “戚………”那人微微一怔。

    “戚什麼戚?……我們就是豈有此理,你若再不識相,小心刀劍無眼,傷著你自己!”戚先生搶下話茬,不容他說話,越發飛揚跋扈的大聲說道。

    此人也是機敏異常,眼睛輕瞄,見到了趙得貴高腫著的面頰,通過鐘老三的神態,見到了梁上坐著兩人,更是見到了戚先生的眼色,心領神會的知道應該離開,忙不滿的喊道:“這裏是關帝廟,誰都可以來,你們也太霸道了!

    “滾,少囉嗦,再不滾便打斷你的狗腿!”戚先生佯怒的喝道,上前一步,做勢欲動手。

    那人忙一跳閃開,急忙轉身,欲要離開大殿。

    “稍等一下!”輕描淡寫的聲音緩緩飄出,在眾人的耳邊蕩漾。

    “你們十一個人,身上都帶著海腥味與血腥味,大概是一起的吧?何必著急離開?”

    蕭月生輕擁著郭襄緩緩落地,如兩片輕羽飄落,最終站在了戚先生身旁。

    他溫潤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眾人只覺他的眼睛仿佛帶著一股壓力,威儀如山,壓得人透不過來。

    蕭月生手中驀然出現一把卷刃單刀,長袖一甩,單刀“嗤”的一聲插于趙得貴身前,刀身的一半沒入鋪地的青石塊中,輕巧如切豆腐。

    趙得貴此時已經站在一旁,手撫著腫得極高的面頰,忽然見到一柄單刀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然注目去望,一看便知,這竟是自己丟掉的那把單刀!

    蕭月生雙眸沉靜,注視著趙得貴,一指地下的單刀,“在下剛才聽聞,這位兄台的刀丟了,不知是不是這一把?”

    戚先生的面色微微一變,知道自己不幸料中,麻煩找上門來了!僅是憑著兩人坐在梁上,而無人發覺這一點,便知兩人的內功遠愈眾人,而今見到單刀,便知是為王家莊之事而來,那必是生死之鬥,再無轉寰的餘地。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18:19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章 無形

    見趙得貴眼神閃爍,蕭月生微微一笑,也不待他回家,轉身對臉色陰沉不定的陳老爺子道:“這位是陳老爺子吧,在下只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請教大家,……看來大夥還未吃飯,不如吃完了再說!”

    “也好,我們趕了一天的路,都餓了,先填飽肚皮最好!”戚先生搶先一步回答,臉上恢復從容自如,只是目光沉沉,身著蕭月生兩人,眼中滿是戒備。

    其餘諸人見到這兩人不好惹,卻也識趣的並未強自出頭,一切都交給陳老爺子與戚先生應付,他們只管殺人。

    蕭月生拉郭襄坐于關公像前,拿出兩盤有名的佳餚,兩隻銀盤一大一小,是一盤蟹釀橙,一盤黃雀酢,然後又拿了一些點心及油餅,還有兩碗天香羹,在蕭月生眼中,這兩道菜只是蟹醬及醃肉罷了,只是做得極為精緻好吃,後世之人,比起這時的飯食,實是天差地遠。

    郭襄已知道姐夫將東西藏於虛空的本事,並未驚訝。

    蕭月生一伸手,一蓬白雪自殿外飛來,落至他面前,已成一團雪球。

    他自有些蓬鬆的雪球上捧了一掊雪,在手上輕搓,卻是以雪拭手。

    郭襄也有樣學有樣,素手捧雪,輕拭慢塗,不放過一處,膚色與白雪渾成一體,難分彼此。

    拭完手後,蕭月生輕觸雪團,雪團消失不見。

    這一番舉動下來,讓本是蠢蠢欲動殿上諸人安分了下來,知道對面之人非是易於之輩,老老實實吃飯,以便養精蓄銳,應付平靜後的暴風雨。

    蕭月生對周圍之人視若不見,大手逕自拿起銀盤中的一隻酢黃雀。輕瞧小盤中的蟹釀橙,送入嘴中,醬香清香夾雜在一起,自他嘴中飄出,令郭襄垂涎欲滴,馬上學著姐夫,小手拿起一隻嫩金黃雀,蘸了些蟹釀橙。只是她的嘴巴太小,只能咬了小口,暗金色的肉絲香氣四溢,頓時蓋過那圍坐的十一人所吃的燒雞熏肉。

    只是那些人此時早已沒有了吃飯地心思,自然不會去注意,只是埋著頭,努力填飽肚皮。

    郭襄雙陣秋波流轉,掠過周圍諸人,他們看來起來。與自己在襄陽的朋友們沒有什麼兩樣,都帶著一股江湖草莽之氣,顯得甚是豪爽,但這些看起來爽直之人。殺起人來,卻毫無人性,實是可惜了。

    其中兩人的目光卻也甚是惱人。似要將自己吃了一般,郭襄雖是不舒服,仍是坦然而對,對他們眼中的淫邪之色,郭襄只是覺著不舒服,無法瞭解其中含義。

    蕭月生卻非新手,頓時心中生怒,別人對他不敬。他倒並不放在心上,不屑一顧,卻容不得自己身邊女人受到褻瀆,便如龍之逆鱗,不可輕觸。

    他怒意頓起。輕輕一哼,眼中金光隱隱,那兩人只覺心口一疼,口中一甜,雖是強自抑制嘔意,嘴角仍是湧出股股血絲,順嘴角緩緩滴下地下……

    蕭月生瞥了兩人一眼,見到他們委頓的模樣,甚是可憐,便未再出手。

    “嗯,吃飽了麼,襄兒?”

    “飽了,好飽!嘻嘻,破虜若知道我們在這裏吃這麼好的東西,定會後悔沒跟來!”

    “呵呵,我們吃的這些沒什麼,平常的很,破虜那邊吃得會更好,葛老闆是個聰明地傢伙,定不會怠慢破虜,……既然吃飽了,我們便回去吧!”蕭月生一邊拾掇著銀盤,一邊笑道。

    “回去?……姐夫,我們這就回去嗎?”郭襄也幫忙收拾,有些遲疑,便是雙手也慢了下來。

    “嗯,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就寢了。”

    地上的銀盤在他手中消失不見,忽然出現了一團雪球,正是剛才消失的那一個。

    兩人各用雪拭手,待拭完手後,蕭月生拍拍手掌,站了起來,要帶郭襄離開。

    郭襄雖是有些疑問與猶豫,但見到姐夫的臉色有些沉凝,便知道他心中不痛快,此時非是發問之機,張了張小嘴,卻將口裏的話吞了回去。

    蕭月生掃了小姨子一眼,對她的善解人意頗為讚賞,大手輕探,攬住她的細腰,兩人忽然憑空消失。從知至終,未曾看一眼那團團而坐的諸人。

    殿內眾人齊齊住嘴,咀嚼吞咽亦是停止,只是呆呆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如非地上地一堆細小骨頭與一團雪球,大夥都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戚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老爺子用力將嘴中的燒雞吞了下去,嘴上油光閃閃,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戚先生一直是慢條斯理的用手撕下一片雞肉,送入嘴中,對平常人頗為費力,但他有武功在身,仿佛只是輕輕一撕,燒雞身上自動掉下一片兒肉,輕鬆自如。

    他此時也盯著蕭月生兩人剛才坐著之處,戚眉苦思,心中實在不解之極。

    以他地觀察與推斷,這兩人是找上門來報仇的,雖然不知為何,他竟是這般神通廣大,竟然憑趙得貴的一把單刀,追到了這裏。

    看其神態,定然是已經聽到大夥地話,已經能斷定自己這夥人便是劫掠屠殺王家莊之人,那為何……

    “不好!是緩兵之計,大夥馬上準備離開!”

    戚先生忽然面色大變,騰得站起,對眾人喝道。

    他心下大悔,自負聰明一世,卻被人耍了而不自知,剛才只是懾于對方的武功高深莫測,一門心思想要脫跑,也想利用吃飯的時間拖延,以便於自己想出脫身之計,實在沒想到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中了對方的緩兵之計。

    眾人一愣,齊齊看向拿著白絲絹的陳老爺乎,等待他的決定。

    陳老爺手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擺了擺手,將絲絹放回懷中,沉聲道:“莫要慌張,到底怎麼回事,是那兩人還有同夥?草上飛,你先出去著看有沒有人!”

    “是,老爺子!”一個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站起。拱手應道,隨即身形一展,縱身一躍,便要躍出大殿。

    只是他身影剛升至半空,忽然跌落於地,砰然有聲,人卻一動也不動,便如趙得貴剛才地跌法一般。

    “怎麼了,他?”陳老爺子皺了皺眉頭。不悅地問。

    坐于趙得貴身側的賊眉鼠眼的男子起身是了過去,探了探鼻息,又將一動不動的草上飛翻了過來,趴在胸口聽了聽。給起頭來,滿臉驚詫地道:“他死了!”

    回程之時,蕭月生並未縮地成寸般的疾行。而是禦風徐行,攬著郭襄,衣衫飄飄,悠然自得。

    “姐夫,就那麼放過他們嗎?”

    郭襄仰頸而問,迎面夜風凜列,她有鎮神簪與烏玉鐲,絲毫感受不到冷意。只覺滿天繁星,月光皎潔,這樣的夜色極美。

    蕭月生此時表情溫和,原本沉凝如水的神情似乎已被夜風吹散,他攬著小姨子柔軟纖細地腰肢。眼睛盯著朦朧的前方,口裏漫不經心的問道:“襄兒覺得應不應該放過他們?”

    “當然不能放過!”

    郭襄毫不猶豫的嬌聲答道,語氣斬釘截鐵。

    此時腳下經過的樹林一片寧靜,銀輝灑入林中,樹梢靜靜不動,這個夜晚天氣確實極好,晴朗無風,只是他們禦虛而行,自然寒風凜冽。

    “呵呵,我沒放過他們。”

    蕭月生有些蕭索,對於殺人,他一直極力避免,現代法制社會的烙印深印於心,無法如同這個世界的武林中人一般的肆無忌憚,他們認為,進入武林,便如進入森林,周圍全是要吃你的動物,不是他死,便是自己亡。

    況且他地心腸也是頗軟,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被自己親手所殺,這種滋味,絕不好受。

    “嘻嘻,其實見到姐夫你讓他們吃飯,我便知道姐夫決定殺他們了!”

    郭襄笑吟吟的仰望蕭月生,她見姐夫臉色蕭瑟,更加確實姐夫要出手殺那些人,她雖然善良,但也知道對惡人心軟不得,只會讓他們害更多的人。

    “哦?你怎麼知道地?”

    蕭月生倒有些好奇,他一直表情平和,思想又與周圍人大不相同,別人鮮少能夠獵得到自己的心思。

    “大牢裏的死囚,在臨行刑前,都要吃一頓飽飯,免得做餓死鬼,姐夫也是如此想法吧?”

    郭襄歪著頭,盈盈地雙眸注視著蕭月生,雖是夜色膝腕,雙眸仍是熠熠閃光,與她頸間微露的夜明珠難分軒輊。

    蕭月生不由低頭望了一眼小姨子,心下頗為驚異,沒想到她竟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實在難得。

    “咯咯,姐夫,讓我猜中了吧?!”

    郭襄迎著姐夫的目光,禁不住得意的咯咯笑,清脆悅耳聲音隨風吹散,卻將蕭月生心中的淡淡陰霾沖去。

    “郭二小姐冰雪聰明,佩服!”

    蕭月生露齒一笑,頗帶讚歎的誇道。

    這自然又惹起郭襄輕快的笑聲,她如今已不是聽到姐夫地稱讚便羞紅著臉的模拌,變得更隨便一些。

    聽著郭襄清脆的笑聲,少女的青春氣息,仿佛將整個世界都塗上了一層柔美,令蕭月生感覺從未有過的美好。

    天空中銀盤高懸,普照萬物,如輕紗籠罩世間,群星閃爍,似在頑皮地眨眼,便是那凜列的寒風,亦如秋風拂面,唯有涼爽。

    “姐夫……”郭襄收起笑聲,有些猶豫的叫了蕭月生一聲,卻欲言又止。

    此時兩人飛掠過一個村莊上空,腳下的小村莊狗吠之聲響成一片,偶爾幾家燈火亮起,給人幾分溫暖的氣息。

    蕭月生低頭,見到郭襄猶豫的神情,輕笑一聲:“你是想問,他們究竟怎麼個死法,是吧?”

    郭襄搖了搖頭。“我又不想問了,……姐夫,不如我再彈首曲子給你聽吧。”

    蕭月生笑了笑,對她的善解人意頗為感激,漫聲道:“估計現在,那十一個人皆已斃命了吧!……我只是震斷了他們的心脈,稍一活動,必會無聲無息中死去。卻也毫無痛苦!”

    郭襄如水般的目光緊盯著蕭月生,見他神情並無異常心中輕籲了口氣,她問過之後,心中大是後悔,明知道姐夫心魔未除,何苦還要惹他不痛快!

    “姐夫,你如此做,便是很仁慈了。他們這些人,如果被朝廷捉住,定要受那千刀萬剮之刑!”

    郭襄的聲音極是輕柔,如春風拂人心田。令蕭月生心中有了幾分暖意。

    蕭月生自失一笑,取人性命,卻被稱為仁慈。聽起來可笑,卻是實情,想想那些人地所作所為,這麼個死法,確實是便宜了他們。

    “姐夫,想想我們在王家莊見到的慘像,想到那對母子,我就恨不得一劍一個。把他們全殺死,替那些無辜慘死之人報仇雪恨!”

    郭襄見到姐夫的苦笑,忙更加用力的安慰,只是所說之語,字字發自內心。說到後來,心中確實升起了強烈的恨意,如若那些人真在自己面前出現,定會毫不猶豫的出劍,替無辜慘死之人報仇。

    “我本想讓他們受盡酷刑而死,只是臨時心一軟,便給了他們一個痛快,現在倒有些後悔了!”

    在陳老爺子那些人吃飯之時,蕭月生將觀心術施展開來,觀照了那些人的內心,如果他們仍有幾分善念,便讓他們放下屠刀,將功贖罪,反正死了的人不會再復活,與其殺惡人,不如將惡人變為好人,變廢為寶,充分利用。

    只是看到眾人地內心之後,蕭月生卻有些後悔自己再次施展觀心術了,實在沒想到滿臉豪爽之人,內心是這般黑暗,殺人越貨,這幫人做起來,已經熟極而流,殺人對他們來說,再平常不過,如撚幾隻螞蟻。

    蕭月生心中殺意頓起,既然他們將人看做螞蟻,那自己也不必再客氣,就撚撚他們這幾隻螞蟻。

    他們本是海外三十六洞十十二島中人,此時潛入江南,卻是為了擊殺一人,便是當代靈鷲宮宮主謝曉蘭。

    對謝曉蘭的深情,蕭月生一直裝聾作啞,未曾接受,但對深愛著自己的女子,他又怎能任由別人欺負?

    於是,當蕭月生攜郭襄離開之時,這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精銳高手,便已註定了必死的命運。

    蕭月生心腸軟則軟矣,但一旦惹其發怒,對人命便會變得淡漠起來,下手無情,無所顧忌。

    這是修道帶來的矛盾,道法精深,令他天人合一,對自然萬物皆有愛心,但過高的修為,又使他淩駕于眾生之上,有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無情,這使得他顯得心仁手軟,又時而冷酷無情。

    兩人趕回周王鎮水雲閣時,在燈光之下,郭破虜正雙眼似睜非睜,胳膊支在桌上,撐著自己的頭,不停地搖來晃去,隨時可能倒下。

    郭襄抿嘴輕笑,頑皮心起,對蕭月生豎指於唇,示意勿要出聲,她躡手躡腳來至郭破虜身後,玉手拍向郭破虜左肩膀,要嚇他一跳。

    郭破虜卻塌肩轉身,右掌倏然而至,待見到是二姐,忙收住鐵掌,朦朧的眼睛完全睜開,但有些迷茫,未曾完全醒過神來,揉了揉眼睛:“二姐,你們終於回來了!”

    “張掌門她們還未回來麼?”

    蕭月生隨便坐了下來,見到桌上僅有兩盤果脯與點心,隨口問道。

    “她們回房裏睡了,……姐夫,那東方雷公子先走了,他說有事情要辦,不能當面跟你辭行,讓你不要見怪。”

    郭破虜給姐夫斟茶,一邊對姐夫轉告,忽然又像響起什麼,忽然轉頭:“對了,葛掌櫃的還說等姐夫回來,要做那鱸魚呢。”

    見郭破虜有些粗手粗腳的涮著茶盞,郭襄看不過眼,拍了拍地肩膀。笑吟吟的道:“你還是坐著吧,郭大少爺!咦,茶是涼的?!”

    蕭月生將手按到茶壺上,須臾間熱氣騰騰,他地眼睛轉向隔壁,若有所思,他有個猜想,恐怕這個東方雷。也是為了謝曉蘭而來,只是以謝曉蘭如今的武功,東方雷實在難有威脅。

    只是這個謝曉蘭,她是何時離開嘉興城地,這不是自尋煩惱麼?蕭月生心思不停轉動,將茶水斟入盞中,開口道:“襄兒去張掌門房中告辭一聲,我們今晚返回山莊,……破虜。你要自己是到觀瀾山莊,如能辦得到,我便讓小星傳你一套掌法,如何?”

    “啊!……”郭破虜撓了撓頭。有些無措,讓他自己一個人走路,他心中發虛。“姐夫,我……”

    蕭月生呵呵一笑,“破虜,想想當初岳父他老人家,初出江湖之時,他的師父們還不是讓他獨身上路?你如今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是高手了,比岳父當年。不啻天攘之別,難道還害怕不成?”

    “再說,如果岳父大人不是獨自一人,又怎能遇到岳母?呵呵,說不定你也會遇到未來的夫人喲!”

    蕭月生有些無狀的笑道。他激將法美人計並用,定要說服小舅子獨自上路,如果一直讓他跟在襄兒後面轉悠,永遠也無法獨當一面。

    “破虜,行了,就照姐夫說的做吧!男子漢大丈夫,當無所畏懼,你膽子這麼小,將來與蒙古人打仗,又怎麼能成?!”

    郭襄輕掐了下郭破虜地腰問,帶著幾分嗔怒,對他的猶豫頗是不忿,一點兒也沒有豪氣!姐夫答應教弟弟一套掌法,這可是來之不易地機會,他卻不知珍惜,又怎能不讓她這個做二姐的生氣?

    郭襄氣憤之下,手指的力氣頗狠,郭破虜疼得哄了唯牙,見到二姐嗔怒地模樣,本是被姐夫說得有些心,便忙答應了下來。

    趁郭襄出去找張清雲的功夫,蕭月生交給郭破虜一塊翠綠玉佩,玉佩有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大小合適,玉佩上只有雲紋,卻無圖案,極為古樸。

    “破虜,這是遁符,遇到危險,便將它捏碎,自然可脫甚而出,留給你做保命之用吧,它便如你的生命一般,只有一次,可是要珍惜呀!”

    郭破虜搖了搖頭,沒有接過玉佩,憨笑兩聲,神采中倒有幾分自信的氣度。

    “姐夫,不用,……我小心一些,不會有事的!爹爹也曾告誡我,打不過就跑,嘿嘿,我的輕功挺好地,姐夫不必擔心。”

    郭破虜所習的輕功法門,是九陰真經所載,自然高妙絕俗,再有深厚內力的支撐,輕功造詣極為可觀,如是一門心思逃跑,倒也甚少有人能夠追得上,只要不遇上絕頂高手,確實無虞。

    “拿著!”蕭身生一把將有玉佩塞到他懷中,拍拍他厚實的肩膀,笑道:“你跟姐夫還客氣什麼?!”

    接著他諄諄叮囑:“……行路時,切記少說少做,只管看便是,武林中的恩怨情仇,事事非非,很難說清誰對誰錯,不可妄下判斷!有時眼睛看到的,未必便是真實的,定要三思而後行!”

    “是,姐夫,我記下了!”

    郭破虜點頭,只是他地記性不太好,當時能記住,想要一直記住,卻是艱難得很。

    蕭月生本想多說一些,卻並未付諸於行,他知道只有親身體會到的東西,才會成為自己的經驗,別人的話,只是過耳旁清風罷了。

    “姐夫,張掌門好像不甚高興呢。”

    郭襄回到閣內,對蕭月生說道。

    蕭月生端著茶盞,笑了笑,並未說話。

    “段姐姐與秦姐姐也是依依不捨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們。”郭襄雙眸盯著姐夫的臉,觀察著他的反應。

    蕭月生忽然放下茶盞,猛地站起身來,一攬還未反應過來地郭襄,瞬間自屋內消失。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21:58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一章 綺怩

    當他們憑空出現在觀瀾山莊內院時,內院中唯有茵茵綠草,桃樹輕搖,瑩瑩的光芒將一切籠罩,郭襄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仍是難免陶醉之情。

    四周一片靜寂,完顏萍諸人已經回屋睡去,玉石桌上,也變得乾乾淨淨,不復有人時的滿滿當當。

    “大哥,是你回來了麼?”

    一聲嬌柔的聲音忽然響起,將正沉醉于良辰美景的郭襄驚醒,轉身一看,完顏萍一襲月白薄綢長裙,秀髮披肩,嬌嬌怯怯立于桃樹之下。

    “萍姐姐!”郭襄忙招呼一聲,跑上前去,甚是親熱。

    完顏萍這才發覺郭襄的存在,雙眸自蕭月生微笑的面龐轉開,玉臉展顏,輕握住郭襄的小手,嬌柔一笑:“襄兒?你終於來了!你姐姐這兩天可一直掛念的緊!”

    這時郭芙、小玉、小鳳,小月亦各穿一身薄綢長裙,赤著玉腳走了過來,長裙款式相差不多,顏色各異,其實這些款式便是後世的睡衣風格,比起當時社會穿著的褻衣褻褲,更為簡單舒適。

    她們各是一襲綢裙,柔軟滑順,在瑩瑩的光芒中,絲綢泛著光暈,使眾女仿佛天宮仙女,雍容中帶著脫俗。

    郭襄看著恍如渾身發光的諸女,心下極是羡慕,她本是秀美不俗的容顏,在完顏萍諸人的容光之下,卻有些相形見絀,黯然無光。

    郭芙一身水紅的睡裙,青絲披散於肩上,如一團黑霧輕堆,睡覺時臉上的潮紅仍未消失,顯嬌豔異常。她帶著幾分矜持的笑容問道:“襄兒,破虜呢?”

    “大姐,破虜一時還來不了,嘻嘻,姐夫讓破虜自己是過來。”

    郭襄拉住大姐的手。極是高興,再次見到大姐,心中大是親切。

    郭芙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碰到他笑吟吟的眼光。忽然升起幾分羞澀,玉臉一紅,忙轉過頭來,不敢再著,免得讓自己地妹妹笑話。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於新婚夫婦來說,便是如此,郭芙忽然像又回到了結婚前的心態,丈夫的目光會令她心跳加速。

    蕭月生看著張張如花的嬌顏,聞著淡淡的身幽香,心中一片寧靜,他從未如此地清楚,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武林中的殺戮,實是不適合自己。

    蕭月生本想晚上摟著郭芙香軟豐滿地身子睡覺。只是郭襄要與姐姐睡在一起,想與姐姐好好說話,他也無奈,看著郭芙羞澀而略帶歉疚地脈脈目光,只能無奈的笑笑。

    郭襄對自己並不過分關注。反而更多心思放在別人身上,故人緣極佳,與完顏萍諸女相處得極好,與大姐說了一會兒話,便被眾人圍住,要她講講這一路的經歷。

    見眾女圍坐在玉桌旁,大有秉燭夜談的架式,蕭月生忙一把攬過完顏萍,橫身抱起,對眾女笑道:“這麼晚了,你們有精神,襄兒卻倦了,快回去睡覺!”

    說罷,得意的長笑一聲,不理懷中完顏萍羞紅著臉的扭動,抱著她地苗嬌軀,邁步是向了她的閨房。

    身後,自然是郭襄的目瞪口呆與眾女羞澀嗔怪的嬌笑聲。

    姐夫在自己面前,雖然一直是瀟灑溫和,不拘於禮,但從未露出一絲急色之態,從沒想到竟有這般放蕩羞人的行徑,郭襄暗暗吃驚。

    郭芙見到妹妹秀睜圓睜的吃驚神情,大感羞澀,忙一拉郭襄,與眾女告辭,回到了自己的閨房。

    郭襄隨大姐進了屋內,上前來參加大姐的婚禮,她並未有機會住在內院,只是與父母們同住於客院,而且來去勿勿,根本沒來得及參觀大姐的閨房,便被父母拉著離開。

    “大姐,進了這間屋子,我總感覺像是進了你原來的閨房呢!”

    郭襄站在房門前,轉首四顧,大姐地閨房共是兩進,外間擺著瑤琴、玉棋、書畫、香箋墨硯,俱非凡物,軒案暖椅,輕紗帷幔,極是雅致溫馨,通過珠簾,進入內間,則是臥室。

    郭襄心中大感熟悉,屋內的佈置格局,與大姐在郭府的屋子極為相似,都是極為簡單而雅致,只是多了一張白絨地毯,頓使屋子顯得亮堂溫馨許多。

    “嗯,你姐夫怕我不習慣,便將我的屋子佈置得與原來在家裏時一樣,說是能更有安定感。噢,你先把靴子脫下來,別弄髒了地毯。”

    郭芙漫聲說道,轉身將房門關上,赤著秀氣雪白的小腳,踩著雪白鬆軟他毯,一手拉著脫下靴子的郭襄,掀開瑩瑩發光的珠簾,進入臥室。

    郭襄能夠聽出大姐聲音中的甜蜜,摸著床上的絲被與厚實鬆軟的絨褥,不由笑道:“大姐,你在這裏過得一定很快活吧?!”

    郭芙禁不住露出笑容,忙又用力收斂,捋了捋披散的烏髮,風姿嫣然,故做淡淡無意:“沒什麼快不快活的,在哪兒還不是一樣過日子。”

    郭襄咯咯笑了起來,身子向後一倒,重重將自己摔倒在床上,鬆軟的絨褥將她彈起,她只能感覺到柔軟與舒服,她仰躺在床上,蹬著小腿,嘻嘻笑道:“大姐真是的,跟自己的妹妹也遮遮掩掩!”

    郭芙輕壓衣裙,收回玉腿,優雅的坐回被窩中,白了妹妹一眼”你們怎會遇到你姐夫?……這一路上沒跟你姐夫找彆扭吧?!”

    郭襄興高采烈,一扭腰肢,滾到大姐身旁,鑽進她的被窩,嘴上呱呱說個不停:“嘻!大姐,這次真是巧得很,我與破虜本是隨一燈大師去訪他的老朋友,沒想到姐夫也在那裏,還跟老和尚下棋,嘻,姐夫真是好興致呀!”

    “嗯。你姐夫平日裏也是悠閒得很,每年都要去燭明大師那裏盤桓一陣子,下棋消遣時日,真沒想到,你們竟能在那裏相遇!”

    郭芙將錦衾輕拉,遮住嬌軀。輕攔長髮,躺了下來。

    郭襄也隨大姐。兩人並肩躺在一處,如同兩朵盛開的並蒂蓮。

    郭芙仰躺,高聳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她輕斜了一眼自己妹妹,有此擔心的問:“襄兒。你沒與你姐夫鬧彆扭吧?”

    郭襄嘻嘻笑了一聲,轉過頭來,面對大姐的側面:“大姐,放心吧,你妹妹又豈是嬌橫之人,我與姐夫相處得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你姐夫著似溫和,其實脾氣也不好,發起火來也是了不得。你可別胡亂招惹他!”

    郭芙松了口氣,大是放心,她最怕二妹將厭煩形之於外,與丈夫水火不容,那她夾在中間。可是水深火熱。

    “大姐你又變漂亮了!”郭襄將秀臉往郭芙身旁湊了湊,偎在她玉肩旁,“看來姐夫沒讓你受委屈,不過剛才……”

    “把你嚇著了吧?”郭芙抿嘴輕笑,“他隨心所欲慣了,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比外公更不拘禮法。”

    “哼哼,真沒想到姐夫是這般好色!”郭襄頗有些不忿地哼道。

    郭芙有些羞澀的輕笑,輕摟了摟妹妹的肩膀:“男人還不都是那樣?!對自己的夫人好色也沒什麼不好的,總強過去外面拈花惹草,你姐夫的奇思怪想多得很,你莫以常理度之即可。”

    一些房內私事,即使是親姐妹,也無法講出來,蕭大哥地奇技淫巧,花樣多得很,能把人羞死。

    姐妹兩人各自思忖,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大姐,看到姐夫與其他夫人親熱,你心裏不難受嗎?”

    郭襄的雙眸盯著大姐地面龐,明亮的大眼,長長的睫毛,柔和的線條,無冷從哪個方向看,大姐都是美得毫無瑕疵,如果不是嫁給姐夫,哪個男人不視若拱壁?……只是世上能配得上姐夫的女人也不多,大姐也算其一吧?唉,真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呀!

    郭芙抿了抿嘴,輕斜了一眼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妹妹,笑道:“襄兒,夫妻間的事情,外人是難以明白的,我便是說了,你也聽不明白,待你嫁人了,自然就知道。”

    郭襄玉臂自被窩中翻出,搭上大姐的腰問的錦被上,輕輕搖了搖,鼓著小嘴道:“那你先跟我說說,以你妹妹我的聰明伶俐,怎麼會不明白,我不信!”

    “咦,這是什麼聲音?”郭襄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時斷時續的有哼嗯呀之聲飄入耳中,雖然輕微,卻是清晰無比,顯示出發聲者精深地內力。

    郭芙的芙蓉玉臉騰的一下,如同火燒雲爬上面龐,忙道:“沒事,襄兒,不必管他!”

    “不對!……好像是誰受傷了吧?正在不停地呻吟呢!”

    郭襄忙搖了搖頭,她頗有俠心,聽到別人的呻吟,怎能無動於衷呢,只是這呻吟聲頗有古怪,似疼似喜地,夾雜著急促的喘息,呻吟聲進高時低,聽得人心裏怪怪的。

    郭芙面紅耳赤,實是不知說什麼好,她們也太無所顧忌了!襄兒還在這裏,恐怕她們瘋起來,已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大姐,到底怎麼了?你地臉怎麼這麼紅?”郭襄大事迷惑,為何大姐這般古怪,不但不去尋找受傷之人,反而勸阻自己?

    “襄兒!”郭芙有些羞惱,夫妻間的房事,本就是秘中之秘,即使親姐妹,也無法宣之於口,不禁為妹妹的窮追不捨感到頭疼,只能實行高壓之法。

    郭襄雖是年輕,卻並非一無所知,看到姐姐這般惱怒的神情,耳邊又聽到一陣嬌笑聲,像是小玉姐姐他們的聲音,忽然恍然大悟,“嚶”的一聲,將頭埋到了錦被之下,秀美的臉頰燒得厲害,看也不敢看向大姐,為自己剛才的多嘴羞愧之極。

    郭芙也是羞紅了臉,聽著進來越大聲的呻吟聲,自己敏感的身體忽然發軟。體內的力氣仿佛正在被漸漸抽去。

    “啊——!”地一聲尖叫,帶著嘶啞、痛苦、快樂、糾纏在一起,使這一聲尖叫恍如能夠勾魂攝魄,惹起別人的共鳴。

    郭芙知道這是完顏姐姐已經敗下陣來。很快又會有小玉小鳳她們迎戰。

    果然,聲音寂靜須臾,便又響起若有若無的呻吟。宛轉嬌吟,惹得郭芙渾身燥熱。

    郭襄雖未通男女之事,便本能的反應卻也令她渾身發軟,羞得她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是呻吟之人功力奇絕,即使捂住耳朵,也無濟於事。令人發軟地呻吟聲仍是不斷傳入耳中,她只好趴在被窩中,不敢露頭,生怕讓大姐看到自己的窘樣。

    雲雨收歇之時,已是良久之後。

    蕭月生的臥室中,巨大地玉床之上玉體橫陳,肉光致致,醉人的幽香飄浮在室內,醺人欲醉。

    蕭月生的臥室並不大,與諸位妻子的房間佈局相同。俱是內外兩間,外間一些琴棋書畫之物,內間臥室,本是不大的臥室被這張巨大地白玉床占滿,倒顯得有幾分狹促。

    大床之上。蕭月生與四位妻子俱是渾身赤裸,片縷不存,牆角四壁懸著四顆夜明珠,她們皆是冰肌雪膚,容光照人,此時身上細汗密,瑩白的光芒照在幾人身上,雪白耀眼。

    小月本是圓圓的雙眸,此時已眯成一條線,目光迷離,兩頰釅紅如粉,正趴在蕭月生身上,與她純真模樣絕不相符的豐挺胸部擠壓於他的胸膛,兩人的下身仍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只是她雪白如玉的身體此時泛著桃紅,癱軟如泥,只知道微微細喘,手腳也無法動彈一下。

    蕭月生仍是神采奕奕,看著滿床癱軟的玉體,不由笑道:“你們呀,真是越來越不濟了!”

    完顏萍最早開始,此時已經誘些恢復了精力,仰躺在丈夫身旁,由於她臉皮薄,此時身上已披上一層輕紗,她眉宇間地柔弱氣息代之以醉人的風情,聽到丈夫的話,輕嗔道:“今日我們人少,芙妹妹與小星沒在,不然,怎會這般?”

    “我發覺公子這次回來,變得更厲害了!”小玉雙眸盈盈,如秋水流轉,她側躺在完顏萍身旁,摟著完顏萍,一隻雪白的玉腿搭在她的大腿上。

    蕭月生另一側地小鳳羞澀的輕笑了一聲,不言不語,她溫柔的臉龐此時也是嬌豔異常。

    蕭月生被誇得眉開眼笑,其實厲不厲害,她們都是感覺不出的,他從未全力鎖金關,只是見好就收,見到她們的潰敗,便收手,未得勢不饒人般的折磨她們。

    “小星與若男都不在,她們哪兒去了?”

    蕭月生大手放在完顏萍大小勻亭的胸部,輕紗掩蓋其上,只能從不停起伏的輕紗上,知道那只手並不老實。

    他的另一隻大手則是握著小鳳的一隻極為豐滿的玉乳,輕捏慢撚,無意識的尋求手感的快樂。

    他的那只大手,根本握不住小鳳豐滿的玉乳。

    而蕭月生的這一句問話,頓格眾女問得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醞釀思量了一番,小玉輕聲道:“公子爺,謝姐姐已經離開了嘉興城,……小星與若男怕她有什麼閃失,暗自去追她了。”

    她話說得小心翼翼,雙眸微閃,注意瞧著公子爺的臉色,深怕他脾氣大發。

    “哦,原來如此。”

    蕭月生淡淡的點頭,兩隻祿山之爪頓也未頓一下,倒是令眾女大感奇怪,他為何對謝曉蘭的離開沒有一絲反應?!

    看到眾女奇怪驚詫的目光,蕭月生咧了咧嘴,輕笑一聲:“別那般看著我,……我回來之前已知曉謝姑娘離開了嘉興,還知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正不停的追殺她。”

    “唉!這幫子人真是討厭,像蚊蟲般煩人,據山莊暗中保護她的人傳來消息。現在已經遇到了三撥人地襲擾,一次比一次厲害,當初真不該讓謝姐姐離開!”

    小玉歎息了一聲,滿是風情的有臉有些無奈,說罷。她自鬆軟的床上坐起,順手拿一件輕紗睡衣披上,曼妙如玉的身體半掩半露,若隱若現,更為誘人。

    她優雅的下了玉床,來到軒窗前地長案上。

    案上放著幾隻白玉杯與一隻冰壺。她素手執壺,將四隻玉杯斟滿。粉紅的瓊槳玉液輕蕩,玉杯一映,極是誘人。

    她的小手本是只能拿一隻玉杯,只是她的手上仿佛帶著粘力,一隻手粘住兩隻玉杯。從容自如。

    回到床上,將玉杯一一遞至諸女面前,小月癱軟得舉手的力氣都沒有,蕭月生便代她拿著。

    眾女紛紛以輕紗覆體,爬起身,半侍半躺在白玉床頭。

    這張玉床也是蕭月生精心雕琢而成,舒適與方便為旨,床頭大有講究,由一整塊暖玉雕成。羊脂軟玉溫潤光滑,長與床齊,半身寬窄,傾斜的坡度與人地後背極為契合,倚在上面。極為舒適,還有一尺來長的平案,可放東西。

    蕭月生也學她們般倚在床頭,手中玉杯輕晃,另一隻手仍放在小鳳玉乳上不安份,小月微閉著眼睛,趴在他身上似睡非睡,蕭月生下身地寶劍仍在小月的鞘中,她的年紀最小,功力最不濟,又在最後,被蕭月生撻伐得有些狠了。

    蕭月生噙了一口粉紅的輕酒,拿杯的胳膊摟住小月,大嘴含住了她地櫻桃小口,一口酒渡了過去。

    “嗯。”小月輕輕呻吟,柔順的喝下進入嘴中的美酒。

    眾發輕笑一聲,小月朦朧著雙眸,憨態可掬的模樣,極為可愛,小鳳探手輕撚了下小月飽滿得令人驚訝的乳峰上那微腫的嫣紅,嬌笑道:“小月,醒醒,……唉,真是沒用的小姑娘!”

    “鳳姐姐——!”小月不滿,努力的睜開雙眸,小手慢慢伸向小鳳被輕紗遮住的半球形高聳,欲要報復一番。

    只是有心無力,她渾身綿軟,便是支撐身體,卻也不能,何況出力去報仇。

    蕭月生愛憐地將她按倒在自己身上,笑道:“小月不必費力氣,我給你出氣。”

    說罷,仍按在小鳳身上的大手加大了動作。

    “呀!”小鳳輕叫一聲,嬌靨羞紅,渾身發軟,玉杯都快拿不穩,幾滴粉紅玉液灑到了輕紗上。

    蕭月生的手帶著無窮的力量,若要女人動情,只需輕觸一下她的身體,便可通過真氣來撩動女人地情欲。

    看到小鳳的模樣,伏在蕭月生身上的小月不由咯咯輕笑,大感痛快,朝小鳳吐了舌頭,輕笑之時,抖動的乳浪令人目眩,惹得蕭月生忍不住探頭以嘴啃了幾口。

    小鳳對公子的大手又愛又恨,自己的玉體被它輕撫,舒服得像要融化一般,捨不得它離開一刻。

    “大哥,要不你去勸勸謝妹妹吧,她怪可憐的,那些追殺她的人一撥接一撥,越來越厲害,我真擔心她應付不來!”

    完顏萍笑眯眯的著著大哥的胡鬧,便趁著他高興,提出了這個在心中盤桓了幾日的想法。

    小玉小鳳皆苦笑著搖了搖頭,著著完顏萍,心中感歎,唉,萍夫人真是太過心軟了,也不想想,如果讓公子爺將謝姐姐勸回來,那結果必定是觀瀾山莊又多了一位夫人。

    蕭月生皺了皺眉頭,本是輕揉慢撚的大手也停了下來,有些無奈的歎息一聲:“她的脾氣倔得很,恐怕勸不住,……唉,這三十六洞還請來了隱劍谷的少穀主幫忙,她的景況確實堪憂,雖然這個少穀主威脅不大,就怕還有別的什麼隱士高手出來湊熱鬧。”

    完顏萍笑了笑,柔聲安慰道:“大哥毋須擔心,有小星與若男跟在她身邊,不會有事,再說,謝妹妹身後還跟著我們山莊的人,必要時,他們會出手的。”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22:15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二章 河船

    “公子爺……”小玉倚在完顏萍身旁,臉似帶露玫瑰,春意盈然。

    她端著玉杯,有些愧疚的輕聲道:“還是萍姐說得對,將姐姐勸回來才是正理,唉,定是我們讓她搬回去,傷了她的心,她才會負氣離開嘉興,……都怪妾身亂出主意!”

    蕭月生瞥了低著頭的小玉一眼,將手中玉杯放回床頭,空出的大手隔著完顏萍摸到小玉身上,揉了揉她的傲人玉乳,微笑道:“你的那點小心思,我怎會不明白!”

    “啊!……公子——”小玉輕哼,她們的身體對蕭月生極是敏感,小玉也不能例外,被他的大手一摸,立刻渾身發軟,手中玉杯不由失手滑落,蕭月生左手正忙著揉搓擠壓,見到滑落的玉杯,,輕吹了口氣,如同虛空有只無形之手托住玉杯,玉杯緩緩飄回床頭。

    眾女對這般令人驚駭的內力視為理所當然,如同未見,大都是笑嘻嘻的看著面紅耳赤的小玉,看她在丈夫的左手撫揉下,如美女蛇般扭動,宛轉呻吟,越來越不堪的嬌媚。

    沒幾下的功夫,敏感的小玉便高亢的尖叫一聲,如蛇般扭動的嬌軀緊繃如弓,隨即一松,癱軟如綿,細汗涔涔,肌膚泛出桃花之豔色,美得驚心動魄。

    小玉本有些恢復的身體,經過這次高潮,又變回如小月一般,手指都無力動彈。

    “唉!謝姑娘其實是苦命之人,一個年輕女子,不斷受到仇家追殺,要東躲西藏,那種孤苦無助的心情,你們恐怕是沒有體會過。她恐懼、疲倦,要找個避佑之所,也是理所當然。”

    蕭月生有些感歎的說道,緩緩收回小玉身上的大手,摟緊趴在自己身上快要睡過去的小月。看了看秀眸望著自己的三人,苦笑了一下,“只是我地心胸不夠寬大。競無法容忍她的這些功利念頭。想要毫無雜念的感情,害她這些年一直受苦,現在想想,自己實在太過自私!”

    “公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挑別了!啊!”小鳳柔聲輕笑,忽然驚叫一聲。卻是蕭月生的大手在做怪。

    “小鳳,是不是著到小玉的模樣,心也癢癢了?!”蕭月生原本沉斂的神情消失不見,嘴唇微翹,泛著不懷好意地笑意。

    “公子饒命!就饒了小鳳這一回罷!”小鳳感覺著身體漸漸發燙變軟,忙楚楚可憐的哀求道,再來一次。自己實在受不了,定會昏睡過去地。

    “大哥——!”完顏萍有些不滿的輕嗔,這個大哥一到了床上,簡直讓人又愛又怕,可稱得上荒淫二字。“我們做了大哥的妻子後,生活得無憂無慮,與謝妹妹比,確實天壤之別,你還是早早的將她勸回來,有我們山莊護著她,看那些人還敢不敢!”

    蕭月生對這個大夫人還是頗為敬重,聞言停止了與小鳳的調笑,點了點頭,“為夫正有此意,這次出去,遇到了一樁滅門慘案,便是那三十六洞前來追殺謝姑娘地人所為,我出手取了他們的性命,才知道謝姑娘的處境。”

    “這些匪類,沒一個好東西,就應該像子明那般,見一個殺一個,誰冤不了他們!”

    完顏萍素手將玉杯往床頭上重重一頓,紅暈未褪的臉上滿是憤恨,她與小鳳俱是心軟善良之人,最見不得殺人,聽到滅門之舉,心中自然憤慨。

    蕭月生大手自小玉身上拿開,撫了撫完顏萍柔弱中帶著怒氣的面龐,輕笑道:“這倒不假,不管什麼人,只要入了盜匪一行,便是取死之道,不過子明前幾年的殺戮有些過了,難保其中沒有冤枉的。”

    “公子爺放心,……子明做事還是挺穩重的,殺的那些人,都是些臭名昭著之人,實是大快人心!”小鳳按住玉乳上那只大手,努力睜著迷離地雙眸,頭腦仍是明晰不減。

    完顏萍與全身酥軟的小玉俱都點頭同意,孫子明雖然手段狠辣,但都是找上那些凶名卓著之人,那些小貓小狗,他卻不屑出手。

    “按我以前的脾氣,這些做出滅門之事的人,我會讓他們想死都難!”

    蕭月生雙眼精芒一閃即逝,身體輕繃,下體伸縮自如的寶劍不由輕脹,刺得似睡非睡地小月輕哼了一聲。

    “只是這幾年的安逸日子,倒把我的脾氣抿去不少,最終還是給了他們一個痛快,也算是他們祖上積德了!”

    說罷,下身挺動了幾下,惹得小月輕哼低吟。

    “大哥,小月不行了,你還弄!”完顏萍憐惜的看了一眼微閉著雙眸的小月,面臉嗔怒微生。

    蕭月生停止了聳動,輕輕將小月放到小鳳身旁,滋的一聲從她體內拔出自己的寶劍,一翻身,將嬌小的完顏萍壓在身下,呵呵笑道:“夫人越來越美了,這幾天不見,想煞為夫也!”

    說罷,揭開她身上的雪白輕紗,大嘴輕啃完顏萍的玉臉,她輕蹙的眉尖帶著我見猶憐的嬌弱,令蕭月生親了又親。

    完顏萍又羞又喜,在小,她們面前,她總是放不開矜持與羞澀,但越是這般,蕭月生越喜歡逗她,將她弄得又羞又惱,最終只能丟臉的投降,放開矜持,盡情迎合。

    “嚶……,大哥——!”完顏萍忙用小手蓋住自己的嘴,不讓丈夫親到,神態嬌媚的道:“你明天便去勸回謝妹妹,好不好?”

    蕭月生緊摟著她嬌小冷鈍的身體,搖頭歎息:“你啊你,……好吧,我明天便去看看。她身上有沒有我做地飾物?”

    他心下對夫人的寬廣胸襟又敬又氣,好像她對再招一人進蕭家大門,毫不生氣一般!

    “有,我送了她一隻玉鐲,她應該一直戴在腕上!”完顏萍飛快的回答。放開了捂在檀口的玉手,一幅任君品嘗的姿態。

    然後又是一室皆春,胡天胡地。

    晨曦微露之時,蕭月生方才醒來,軒窗微白,窗外鳥雀清鳴。帶著幾分清氣,錦衾被踢至床邊。身旁只有小月靜靜蜷伏,秀髮披散,圓臉微紅,貼在他地腋下,呼吸細細。嘴角噙著幾分笑意,一隻雪藕般的胳膊搭在他的胸膛,睡得極為香甜。

    其餘諸人已經蹤影不見,蕭月生知道她們去忙著準備早膳,觀瀾山莊雖有僕人,但蕭月生的一日三餐,卻多由小鳳親手下廚,雖然古嬸的廚藝得小鳳親傳,已是頗有神髓。但蕭月生對吃極為講究,自然不甚滿意,準備功夫相對容易,古嬸已得小鳳八九分,由她來準備。小鳳只需最後烹製即可,倒也不甚費事。

    蕭月生摟著小月,躺在扣軟的有}床上,本想以水月術查看一番謝曉蘭地情形,但想到此時天色尚早,萬一見到什麼不宜之景,對她太過不尊重,便放棄施法。

    水月術雖是偷竊之妙法,但蕭月生卻並不常做,偶爾為之,也無不可,他對一切標準與規則甚少理會,想做便做,隨心所欲,心覺不宜,便不去做。

    他大手輕撫著小月光潔細滑的玉背,心中思索如何才能將謝曉蘭勸回嘉興城。

    謝曉蘭地性子倔強剛烈,外表看上去柔和親切,內心如緊閉的房門,戒備極嚴,甚少有人能夠闖入,這些年對自己用情甚苦,就怕如今對自己已是因愛成恨,那勸她回來,怕是徒勞無功。

    蕭月生仰望著床上方的輕紗榷慢,緊抿著嘴唇,蹙著眉頭細思,不時搖搖頭,否定著各種方法,頗覺頭疼。

    “嘻嘻……”一聲嬌笑,將蕭月生打斷,小月正趴在他胸前,撐著玉臂,睜著晶亮如彎月般的大眼,笑嘻嘻的看著他。

    “笑什麼?!”蕭月生摸了摸她披散著地秀髮,以寵溺的語氣問。

    “沒什麼!”小月雙眸更彎,變成月牙,卻搖了搖頭,小嘴乍開即閉,柔細的秀髮隨著她螓首的搖頭而甩動,發梢輕滑過他的胳膊,有些發癢。

    蕭月生胳膊一用力,小且立刻被按倒在他的胸膛,挺俏的玉乳與他堅硬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蕭月生將剛才的煩惱拋於腦後,帶著不懷好意地笑容,另一隻大手放在她的腋下,故做威脅的語氣:“不敢嘴硬!招,還是不招?小心大刑伺候!”

    “招,我招!”小月驚叫一聲,花容夫色,她極為怕癢,感到公子爺的大手傳來的熱氣,渾甚發軟,忙不迭地服軟,帶著膩音嬌聲嗔道:“民女願招,大老爺饒命!”她香拳輕掄,恨恨的捶了蕭月生兩下。

    蕭月生得意的笑,大手仍蠢蠢欲動,頗為投入角色,這時房門吱的一聲被推開,小玉捧著木盆嫋嫋而入。

    見到兩人赤身裸體在床上嬉鬧玩耍,小玉嫣然輕笑,輕掀珠簾,來至白玉床前,伸手收給床邊的錦被,收起笑容,黛眉輕蹙:“公子爺,快些起來了,今天你不是去找謝姐姐嗎!……,小月,還不快起來,真是只小懶貓!”

    “唔,好吧!”蕭月生見她麻利的疊著棉被,雖有些留戀溫軟的玉床,也無法再躺著,頑皮的輕彈一指小月玉乳上的嫣紅,忽的抱著她坐了起來。

    小月玉被微疼與酥麻的感覺擊了一下,但見到小玉姐嗔怒的臉色,不敢再嬉鬧,恨恨瞪了公子爺一眼,先迅速穿上內衫,再拿起床頭的衣服,伺候蕭月生穿戴起來。

    小月的手法極為精熟,手腳麻利,在旁邊收給床的小玉暗暗點頭,小月這個丫頭雖然活潑,認真做起事來,卻也是一把好手。

    “小玉,慕容家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蕭月生任由小月幫自己穿戴,嗔著她身上的幽香,轉臉問小玉。

    “沒發現什麼異動,……公子放心,我已防備他們狗急跳牆。”小玉捋了捋俯身時鬢間滑落的幾縷秀髮,回頭朝他嫣然一笑。

    蕭月生輕笑兩聲:“呵呵,應當小心,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子明的天雷掌火候不淺,應該夠那老爺子受的!”

    “公子,真的要殺了慕容老頭麼?”小月細心的將他渾身上下地褶皺理平,大睜圓眼,看著公子爺的臉。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慕容世家傳承百年。根基不淺,說不準能夠解除天雷掌力呢,如果實在不成。慕容家如能上門求救,依小鳳的性子,她又怎會見死不救?!”

    蕭月生伸著胳膊,任她整理,一副懶洋洋的表情。

    小玉手腳麻利,已經將床鋪弄得整整齊齊,她一撥垂下地一縷秀髮,直起身微笑道:“小月不必擔心,小星已經知道全部事情,依我看,她定會偷偷的幫忙,慕容業是死不了的!”

    小且蹲身整理完蕭月生地長衫下擺,站起身來,皺了皺小巧地鼻翼,“哼,我才不擔心呢!那老頭不停的追殺謝姐姐,若不是謝姐姐武功高,早就被他殺了。這次子明若真能殺了他,才是大快人心呢!”

    蕭月生聽到謝曉蘭,腦中又開始轉動,懶得理會她們的鶯聲燕語,三兩下洗完臉。摸了一把兩人的臉蛋,輕笑一聲,信步出了臥室。

    既然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便隨機應變,隨心而行吧!他經過婆娑的桃樹旁,隨手摘下一瓣桃花,嗔著淡淡地花香,放開了一切心思。

    嘉興至臨安,有寬闊流暢的京杭運河為樞紐,自東向西,地勢由高至低,多是順流而下,比起陸地,要快上許多,寬闊的河面之上,常有數艘並進之景,百舸千帆,雖有不如,亦差之不遠。

    晨曦初露,河上薄霧籠罩,滿是冷冽霜氣,河上雖有數艘行船,緩緩行駛,並未破壞河面的寧靜,船火盞盞,仍未熄滅,照出船身上的寒霜凝重。

    其中一艘半大船舫夾雜其中,頗不顯眼,周圍多的是華麗的船舫,只是這半大船舫並不是兩人劃槳,唯有一撐杆艄公,便有些不平常。

    這位艄公僅穿單薄青衫,蓑笠之下,面目英俊斯文,欣長的身材。恍如玉樹臨風,不像是常年馳于江上的艄公,倒似一讀書斯文之人。

    雖是溫暖如表的江南,這個季節仍是難為寒冷,長衫裏須要穿上新一代襖或棉衫,像他那般一襲薄衫,無異於自討苦吃,而他站在薄霧之中,神情自如,毫無異狀,稍有經驗之人,便知此人身懷高深內力,不懼寒冷。

    河面平坦,他臨風而立,並不如別地艄公那般探身撐杆,長長的竹杆只是輕點,顯得遊刃有餘,瀟灑不凡。

    這艘船舫玉不大,但卻頗為精緻,一人多高的船艙,兩側紅木軒窗,透著貴氣,艙簾厚絨布簾,亦非凡品,遠非平常小船能比。

    “李公子,進來歇息一陣吧。”一聲柔和的女人聲音自艙內傳出,絨簾掀動,是出一人,卻是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僅是動兩步,已現柔美之態,正是謝曉蘭地僕人孫大娘。

    那撐船男子轉懸相迎,微一曲身,帶著感激的笑意:“謝大娘關心,在下並不覺累,不必歇息。”

    “你都在外站了一夜,還說不累!”孫大娘帶著幾分慈祥,有些嗔怪,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快別在大娘面前逞強,去艙內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不用!”那李姓男子有些無所適從,衣袖攥在別人的手中,也無法強行抽出,嘴裏說著不用不用,步子卻無奈的隨孫大娘移動,外人看來,倒有些半推半就的味道。

    孫大娘閱人多矣,對付這個有些青澀羞極的小夥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白皙秀氣的玉手扯著他的袖角,將他拉了進去。

    那李公子臨進入船艙之時,未被拉住的那手輕輕一揮,本是船艙旁的船錨忽然騰空升起,平移出船外,帶著兩指粗的繩索鑽入水中。

    踏入船艙之時,船舫自然停了下來。

    船艙中佈置得簡單素雅,八角燈籠當中懸掛,泛黃燈光之中,一張矮幾之旁,端坐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正靜靜執卷而思,即使船舫猛然停下時的晃動,也無法令其收回投入書上的目光。

    “小人李無風拜見謝姑娘!”那李姓男子甫一進艙,便躬身拜見端坐的女子,態度頗為恭敬。

    此女自然是謝曉蘭。

    “曉蘭不敢當。李公子請坐!”謝曉蘭起身,手中手卷一伸,延其坐入矮幾身前的錦墩。只是如花似玉臉卻毫無表情。帶著淡漠之態。

    李無風並未推拒,雖然船艙中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擾得他心頭微亂,但外表著來,卻鎮定自如,毫無一絲失據之態。

    孫大娘自軒窗前的案幾上拿起一隻茶盞。遞至李無風身前,見到他從容自若的神態,心下暗贊,果然不愧是觀瀾山莊出來之人,氣度自然與常人不同。

    李無風雙手接過孫大娘遞上的茶盞,略一點頭,便見謝曉蘭姑娘自繡墩上起身,對自己斂衽一禮,玉臉上未露一絲表情,淡然而道:“李公子一夜護衛。實在辛苦,曉蘭謝過!”

    李無風非是遲鈍之人,自然能夠聽出其中地冷淡之意。

    他身為觀瀾山莊之人,對莊主的風流韻事,自然是津津樂道。江南琴仙謝曉蘭姑娘對的莊主地一往情深,令自謝英俊倜儻地他大是羡慕。

    這幾年下來,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應該被其感動,接受這一片深情,卻不知莊主是如何的想法,竟仍是流水無情,無動於衷,實是令他們一眾下人們大惑不解,但心目中對這位貌若天仙、冰清玉潔的琴仙極是欽慕與同情。

    “謝姑娘客氣了,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李無風忙起身回禮,他並未對謝曉蘭的冷淡動氣,心下思忖定是自己莊主又惹她生氣,不然,一向待人和氣的她,不會這般對待自己。唉,讓她遷怒到自己身上,自己老老實實的受氣,也算是向莊主進忠了!

    謝曉蘭緩緩坐下,淡淡一笑,恍如玉雕地面容帶著料峭冰冷的氣息,又拿起了書卷。

    微黃的燈光下,她自書卷外半露的面龐仿佛散發著淡淡的光暈,令暗中偷瞧的李無風暗暗一凜,謝姑娘的武學修為竟是這般驚人!實是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船外河水的流淌之聲不停傳入,在這清晨之時,聲音帶著幾分清脆,頗為悅耳動聽。

    孫大娘在旁見到李無風略有些發怔,誤會他是感覺尷尬,忙嫣然笑道:“李公子少年英雄,武功高強,為何竟鏢此賤業?”

    孫大娘風韻猶存,成熟柔媚的氣息令李無風有些臉熱心跳,還好他鎮定的功夫猶在,表面看去,更加從容自如,他緩緩而道:“小人胸無大志,平生夙願便是如莊主般逍遙於世,去年開始離莊試練,便來至此處,做起了艄公,雖是賤業,但日子過得道遙快活,無拘無束,在下極是滿意。”

    “哼!”謝曉蘭忽然冷冷一有,雙眸卻仍盯著書卷,只是飛快的瞥了他一眼。

    李無風面色不變,腦海卻飛快轉動,暗忖她為何有了一聲,是怪自己胸無大志?

    那淡淡的一瞥,卻也令他大是感歎,莊主實在是鐵石心腸,自己被她那清亮的目光一照,已感覺心旌搖動,如果她的目光總能停在自己身上,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小姐——!”孫大娘見到面前這位英俊不凡的公子又陷入怔思之中,對小姐地無禮大是不滿,她雖為僕人,卻情同母女,見到她的無禮舉止,自然要出口提醒。

    “哼,上樑不正下樑歪!”謝曉蘭緩緩放下書卷,露出一張清冷的面龐,此時注視李無風的目光帶著壓迫之意,渾身竟散發著凜凜的盛嚴:“你們莊主整日遊手好閒,無所事是,學他做甚?!”

    “呵呵,蕭某竟是這般不堪麼?”清朗的聲音忽然在艙內響起,蕭月生一襲青衫,隨著聲音憑空出現。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22:30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三章 奪命

    “李公子一身精深的武功,不求轟轟烈烈,反而不思進取,實是狂費一身絕好的天賦!”

    謝曉蘭雙眸清澈而專注,對李無風柔聲細語,神情比剛才要柔和許多,仿佛並未見到忽然出現的蕭月生,瞥也不瞥一下。

    李無風豈是遲鈍之人?見到她對莊主視而不見,便知道這兩人是在鬧彆扭,唯有苦笑一聲,沖她微微頷首,急忙轉身對蕭月生躬身行禮:“小人李無風拜見莊主。”

    “無風啊,……怎麼樣,離開山莊,過得習不習慣?”蕭月生掃了神情冷漠的謝曉蘭一眼,親熱的拍了拍李無風的肩膀,扶他起來,令李無風暗自激動。蕭月生有過目不忘之能,自然不會有記不清山莊中人的事情。

    “多謝莊主掛懷,小人過得很好,就是有些想念山莊。”李無風只能任莊主將自己扶直,英俊的面龐微微激動。

    “呵呵,剛離莊,便想家了?”蕭月生大手又按在李無風的肩膀上,帶著親切溫煦的笑容,亦合著幾分慈祥,“過幾天,你便會好些,想家的心情便變淡許多,你還年輕!可不能一輩子窩在莊中,便像是雛鷹一般,早晚要翱翔天空的。”

    李無風用力的點了點頭,朗目微紅,他自小便生活在莊中,觀瀾山莊便是他的家,驟然離開,獨自在河上飄零,雖然道遙自在,卻難免有時感覺孤單,對山莊的思念,便越發深切。

    蕭月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感受到李無風對山莊的孺慕之情,眼睛轉向捧著書卷的謝曉蘭,見她不理不睬的模樣。便知道想要勸她回去,麻煩不小。

    “見過蕭莊主,老身出去透透氣,便由小姐招呼莊主吧。”

    孫大娘深深看了蕭月生一眼,柔和一笑,對他斂衽一禮,退出了船艙,李無風也是機靈之人。自然跟隨她出去。

    孫大娘對小姐的心思最為瞭解,當初離開觀瀾山莊後,小姐一怒之下,憤而離開嘉興城,她雖是極力勸阻,亦無濟於事。

    謝曉蘭反而堅持要獨懸上路,在孫大娘看來,這與尋死無異,定是蕭莊主大傷了小姐的心,令小姐心萌死志!

    她嚇得她六神無主。死活要跟在小姐身邊,對於亦僕亦母的孫大娘,謝曉蘭只能依從。

    一路之上。謝曉蘭心情鬱鬱,整天冷著臉,不見一絲笑容,令孫大娘更是憂心仲仲。

    路上果然出現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這幾撥人倒成了謝曉蘭的出氣筒,被她打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丟掉性命之人,十之八九。

    她出手遠比從前毒辣,神情冷漠如冰,毫不顧惜自身,每一招下去,都是兩敗俱傷地架式,一命換一命,玉石俱焚,不僅令對手膽寒心戰。孫大娘在旁看得更是膽戰心驚,心中惶然。

    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有蕭月生這個姓作俑者出現,孫大娘自然忙不迭的製造機會,盼他能使小姐恢復如常。

    兩人出去之後。船艙內忽然安靜了下來,離開的兩人站在船頭,靜立無聲,嘩嘩的流水聲永不停歇,卻一直被人忽略,在這靜寂的空間中,才被人忽然發覺到其存在。

    蕭月生站在航間窗邊,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執卷而讀的謝曉蘭。

    謝曉蘭手中書卷仿佛帶著莫大地吸引力,令她的雙眸轉也不轉一眼,目光緊緊凝注於書上,對於蕭月生的存在,仿佛並不知曉。

    蕭月生輕輕一踏,船身忽然晃動了幾下,頭頂的八角燈籠搖晃不止,矮幾上的茶水免不了溢出幾滴。

    這種情形之下,書便再也無法著得下去。

    謝曉蘭微微是眉,目光自書卷上移開,看了一眼搖晃的燈籠,轉向周圍,飛快掠過蕭月生,停在了身前的茶盞上。

    船身仍在輕輕晃動,看起來像是河中暗流湧動,很難確定是蕭月生搗的鬼。

    但對喝茶來說,卻是毫無阻礙。

    蕭月生見謝曉蘭望向自己的目光透著漠然,毫不停頓,知道這次她是動真怒了,心下頗是感覺頭疼,歎了口氣,坐到一隻錦墩之上,與謝曉蘭對面而坐。

    謝曉蘭玉頸微垂,雙眸只是盯著素手中地青瓷茶盞,看也不看蕭月生一眼,她的手雪白溫潤,在微黃的燈光下,竟有幾分酥油般半透明,如是饑餓之人,定會恨不得啃上一口。

    “哇——!”

    蕭月生重重歎息一聲,眼睛盯著謝曉蘭地面龐。

    謝曉蘭卻是雙眸眨也不眨一下,仍是怔怔望著自己的茶盞,對蕭月生的長籲短歎無動於衷。

    蕭月生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對面佳人的玉臉,杏眼桃腮,小巧瓊鼻,櫻桃小口,精緻得令人不得不歎造化鐘神秀。

    在蕭月生火熱目光之下,謝曉蘭冷若冰霜的玉容不為所動,仍是冰冷如舊。

    輕抿茶茗,肆無忌憚的審視,蕭月生顯得悠然自得,盡情地欣賞對面的玉人。

    河水流淌之聲繚耳不絕,更顯得艙內的幽靜。

    “謝姑娘?”

    一邊毫無顧忌的欣賞佳人有色,一邊悠然品茗,很快一盞茶告罄,他方主動開口。

    迎來的卻是一道冷冷的目光。

    蕭月生坦然迎向她的雙眸,溫和的望著一臉冷漠的謝曉蘭。

    他早已感覺到謝曉蘭心中的憤恨,愛恨本就是一線之隔。

    謝曉蘭卻忽然收回了冰她目光,重重的吸了口氣,努力的壓抑著自己胸中的翻騰,手中的涼茶被她一飲而盡。

    “請蕭莊主離開罷,小女子的地方鄙陋,實在容不下你這位高人雅士!”

    謝曉蘭緩緩放下茶盞,一腔憤恨之火似被一盞涼茶流滅,說話時平靜無波,宛如平常,目光亦是波瀾不驚。

    “唉——!”蕭月生歎息一聲。目光殷殷,帶著一腔柔情輕聲說道:“曉蘭,……跟我回去吧!”

    在謝曉蘭圍繞自己身邊時,他還不覺得如何,如今謝曉蘭憤而離開,蕭月生回首前塵往事。平日積蓄的愛意與歉意齊湧心頭,心下大是憐惜,語氣柔和深情。

    聽到蕭月生的話,謝曉蘭微微一怔,曉蘭的稱呼,令她心緒陡亂,她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微黃的燈光下,雪白的貝齒瑩瑩發光。

    蕭月生靜靜的注視著她。迎著她笑容中透出的的冰冷目光,心中微疼,讓女人為自己傷心。實是莫大地罪過。

    她的笑容帶著莫名的悲哀與嘲諷,複雜難辨,望了一眼對面坐著的微笑男子,仍是往昔般沉靜內斂,欲把人的心神吸入其中,她心中百味雜陳。是愛,是恨?是苦,是甜?卻也分不清楚。

    蕭月生看她握著茶盞的玉盞的玉手輕輕顫抖,卻極力抑制,心下更是憐惜,語氣溫和的道:“曉蘭,跟我回山莊,……做我的妻子吧!”

    “啪!”

    謝曉蘭神色不變,手中的茶盞卻化為齏粉,青白交雜地石粉簌簌堆於桌上。她毫無所覺,只是冰冷的笑容漸漸變了味道。

    她的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潺潺流水之聲亦以微不可聞,耳邊只有一句”做我地妻子吧”,迴響不絕。如雷轟鳴。

    講塵往事紛至遝來,一件一件在眼前浮現。

    他的瀟灑,他的博學,他的溫柔,像一件無形的大網,將自己緊緊縛住,越縛越緊,無法掙脫。

    每天早晨,她都要告訴自己,莫要去觀瀾山莊,莫要飛蛾撲火,但每當坐在琴前,眼前總會浮現那瀟灑的身影,令自己心神不寧,即使站在遠處,眺望一眼樹木掩映地山莊,她的心也變得充實許多,她無法管住自己的雙腳,總是不自覺的邁到那裏,哪怕只是遠遠望上一眼。

    每天見到他一面,便覺世間的一切都是美好可愛的,即使自己深深恐懼的死亡,也沒有那般可怕。

    有他在的屋子,空氣也變得清新香甜許多,見不到他的身影與那對溫潤的雙眸,天地仿佛沒有了半分色彩,心中空空蕩蕩,了無生趣。

    只是他著實可恨!寧肯去娶沒見過幾面地女子,卻對自己的情意視而不見,仍是溫和的微笑,親切而又疏遠,兩人之間,仿佛被他築起了一道高牆,高得無法逾越。

    漸漸的,每次見到那個瀟灑的身影,她心中又恨又愛,她才色雙絕,說媒之人快要踏破雪春園,每次都要大娘冷下臉來攆人,好在嘉興城全都知曉她與觀瀾山莊地關係,無人敢用強,後來她便對外宣稱永不嫁人,方才甘休。

    只是自己雲英未嫁,苦苦等待,等的不就是這個冤家的一句話麽?

    如今,自己終於聽到了這句話,可是她的心卻已累了,再也沒有原來那般的興奮欲狂,有的,只是造化弄人般的無奈。

    上次被慕容業重創之後,她便是死過一回,如果沒有他的出手相救,如今已是生死兩重天,原來,死並非那般可怕!

    看到他為了救自己而令天地變色,鬥轉星移,崇拜之餘,她感覺異常的甜蜜,如果自己就這麼死去,他一定會永遠記得自己吧……

    他的目光如法停留己身,那世間卻也生無可戀,還不如了斷恩怨,一了百了。

    於是她出了觀瀾山莊,離開嘉興城,一路直向臨安,便是死,也要埋骨臨安,讓他每次聽到臨安城三個字,便會記得自己,記得曾有一名叫謝曉蘭的女子。

    蕭月生靜靜看著對面的女子臉色不停變幻,甜蜜、苦澀、幽怨、癡狂,她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目光迷離,明亮的眼瞳如變色的琥珀,不斷變幻著色彩。

    “曉蘭——?”

    蕭月生看到她的癡狂之色,有些擔憂,忙沉聲一喝。

    謝曉蘭頓覺一聲清喝直入腦海。將一切思緒俱都打散,腦中一片空明,本是激烈變幻的心緒亦是恢復寧靜。

    本是被往事紛擾的心陡然清靜下來,但對眼前端坐之人卻愛恨糾纏,卻無法漠視。

    蕭月生輕揮了揮手,一塊玉佩緩緩飛出。升至八角籠側旁,發出淡淡的碧光,但在燈籠旁,碧光顯得微不可見。

    清脆的河水聲忽然消失不見,舫內頓時靜可聞針,唯有燈籠的燃燒聲與謝曉蘭粗重地呼吸聲響起。

    “你……走吧,何必理我!何必折磨我這個可憐女子!”聲音的乾澀顫抖實難相信是出自謝曉蘭之口。

    蕭月生只是靜靜的著著她變幻不已的雙眸。

    謝曉蘭亦不由自主的怔怔的望著他,兩人地目光首次交織在一起。

    他的面容溫潤如玉,目光清澈如水。微微的笑容泛著溫暖的氣息,令從未停止東躲西藏的她又是心跳又是寧靜,動靜的矛盾完美的揉合在一起。將她纏繞,無法自拔。

    唉!她心中歎息一聲,努力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心中一片冰冷,她記起離開嘉興時發下的毒誓:永不踏足觀瀾山莊,否則世代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蕭月生忽然站起來,在她面前踱了兩步,身形雖瀟灑依舊,卻難掩心中的煩亂,敏銳地他能夠感覺到謝曉蘭的心灰意冷,了無生趣。

    他縱使道法通神,能夠令人起死回生,卻也無法改變哀莫大於心死之狀。

    踱了兩步,他忽然停了下來,雙眸金光一閃。本是溫和沉靜的面龐頓時煞氣雲集。

    幽思滿懷,呆呆出神地謝曉蘭頓覺呼吸一滯,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無法吸入體內,渾身血液似有倒湧之勢。難受得緊。

    蕭月生微一伸手,一抹碧光飛至他的掌心,本是懸浮於燈籠之側的玉佩顯現,靜音結界自然停止。

    “什麼人!”李無風的沉身低喝傳入艙內,隨之而來的是湍急地河水之聲,嘩嘩的破水聲,一聽便知是數隻船槳在急促的劃動,周圍又恢復了原來的喧鬧。

    “哼!”李無風冷有一聲,如緊繃至滿月之弦乍然而,撼人心脈,便覺船身一晃,隨即啪的一聲,物體落水聲傳至艙內,令蕭月生面色稍霽。

    謝曉蘭重重吸了口氣,本是雪白的面龐已是似紅似紫,周圍凝固的空氣仿佛重新獲得了自由。

    不必猜測,她也知道這種詭異的情形定是出自那個冤家之手。

    她的武功在蕭月生面前雖不值一提,但放諸於外,卻是驚世駭俗的高手,艙外地情景雖未親見,僅憑聽覺,她已能知曉十之八九,通過呼吸聲,便知有兩艘船,船上各載著十幾個人,皆屬高手之例,通過各人的位置,便只這是兩艘大船,它們正停在自己船舫兩側,成包夾之勢,倒像是兩個大人夾擊小孩一般。

    “啟稟莊主!有人前來找麻煩,不知該如何處置?”李無風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的傳入艙內。

    “殺了!一個不留!”冷如冰珠的聲音即使是李無風亦心中微泛寒意,從未見到莊主這般殺氣。

    蕭月生雖坐於航中,對艙外地情景卻看得一清二楚,他們追殺眼前的佳人,一群男人,竟苦苦追殺一個弱女子,讓他本是有些煩躁的心緒陡升了幾分怒氣,再加之先前死去那十一人的所作所為,他聞聽李無風的清示,自然殺心大起。

    “是!”雖然心中微寒,李無風仍是毫不遲疑的應是。

    謝曉蘭本是紫紅的臉色漸漸回復雪白,此時又覺空氣中冷意逼人,冷氣刺骨,直入心中。

    謝曉蘭見到對面端坐那人面沉似水,便知他心中大是生氣,他生氣的情形,倒是極為少見,以往即使自己對他冷嘲熱諷,也未曾惹他動氣,只是微笑面對,他是在包容自己的任性吧?!

    艙外,李無風迎風而立,對身側的孫大娘笑了笑,道:“莊主下了必殺令,小人只能執行,大娘勿怪小人心狠手辣才好。”

    說罷,自懷中掏出一把繡花針。在微藍的天色中,仍能見到其閃閃的銀光。

    “這些賊子死有餘辜,老身恨不能殺得他們一個不留,李公子能出手,老身唯有感激!”

    孫大娘說了兩句狠話。隨即她複又柔和一笑,看著他手中的銀針。她心下疑惑,這些是他的暗器?卻也太過小氣,這枚銀針打入人體,除非是生死大穴,否則無異於搔癢。

    李無風見到她的表情,也不多說,面帶柔和的微笑,兩指輕拈一枚銀針於食指與大極指之間,漫不經心的一甩。銀針頓時消失不見,兩指輕指,宛如梨園旦角地蘭花指。極為優雅,只是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出現,便有幾分彆扭之意。

    如有少林高手在此,定會驚叫:“拈花指!”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拈花自在一笑。便是對世間的一切了悟與智慧。

    銀針一閃即逝,肉眼難見,孫大娘雖然小無相功極為深厚,倉促間也無法看清銀針射向何處,她看了看不遠處兩船上凜然而立的四位玄衫男子,他們眈眈而視,在微藍的晨色中,迎風而立的他們俱是雙目精芒閃閃,與東方天空中閃爍的啟明星堪有一比。

    李無風手上未停,面上泛著自在微笑。從容自若地右手輕拈,手腕輕甩,銀針飛射,消失無蹤,孫大娘凝神注視。小無相功運轉周身,終於發覺銀針竟是射向不遠處的水面,水下竟有人!

    此處水勢頗為湍急,不遠處漸漸浮現一具人體,隨著河水迅速的往下飄去,孫大娘一看其玄色短衫,與兩艘大船上站著的四人相仿,怪不得他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虛張聲勢,卻原來是聲東擊西之計!這幫賊子確實有幾分真本領,有人潛在水下,竟瞞得過自己,幸有李公子,否則難逃落水之難。

    李無風輕拈手指,又是一針射出,看到孫大娘看向自己,又注視著銀針,他收起那般自在會心的微笑,換之自己的真誠笑容,掂了掂左手中那一把銀針,笑道:“小人的功力不濟,只能施展銀針。”

    “為何不用鐵針?這般太過浪費了吧!”孫大娘玉驚于李無風的功力之高,表情卻是帶著幾分取笑之意,“李公子真不愧是觀瀾山莊的人,極肖你們觀瀾山莊之風!”

    觀瀾山莊地奢華,外人根本覺察不出,而孫大娘陪小姐常去觀瀾山莊,自然是知曉一二,心中只能咋舌不已。

    此時南宋貨幣仍是銅錢,白銀稀少,僅用於朝廷賞賜或結算,一兩銀子相當於兩貫,即相當於兩千個銅錢,大約能買近五百斤米,一個縣太爺的棒祿,折算起來,也僅是二十兩左右罷了。

    李無風這麼一把銀針射出去,怕是二三兩銀子丟了出去,足夠平常人家一年的開銷。

    李無風方手又拈起一枚銀針,臉上地微笑卻變成了苦笑,手腕一抖,銀針消失不見,孫大娘知道又有一條性命被結果了。

    “大娘以為這是山莊的銀針麼?”李無風停了下來,苦笑著問。

    “哦?”孫大娘好奇陡盛,撩了撩被河風吹落的一縷青絲,有些驚詫的問:“難不成是你自己出銀制做的?”

    他們兩人對兩旁大船上虎視眈眈的壯漢視若無物,看也不看一眼。

    李無風看了一眼船艙,點了點頭:“正是小人自己所造。”

    孫大娘仍是明亮地雙眸陡然睜大幾分,仔細掃了他幾眼,不由捂嘴笑道:“你的船莫不是黑船?”

    她風姿嫣然,帶著成熟女子始風韻,舉手投足間,有著撩人的風情。

    也難怪她有些疑問,李無風鏢此賤業,要掙一兩銀子,談何容易!但看他甩針奪命的勁頭,絲毫沒有心疼的感覺,自然會有這種疑問。

    李無風右手又拈起一枚銀針,卻並未射出,而是在眼前晃了晃,就著微藍的晨色愛惜的觀瞧,帶著一絲苦笑低聲道:“我一年掙的錢,差不多全在這些銀針裏了。”

    “那你為何非要使銀針呢?!”孫大娘大是不解,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高亢:“用鐵針不是一樣麼?”

    “噓——!”李無風忙將銀針豎在唇間,示意她要小點聲,又看了一眼船艙,遲疑了一下,嘴唇微動,似在無聲說話,頓了一頓,方才說道:“大娘有所不知,莊裏有規矩,鐵針傷人,銀針奪命,金針無形,松針自如。”

    這些規矩並非秘密規定,可以告之於人,但李無風謹慎,仍是以傳音入密暗中清示了莊主,才說了出來。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16 11:25:50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四章 虎嘯

    “鐵針傷人,銀針奪命,金針無形,松針自如?”孫大娘喃喃自語,暗中揣測,這幾句話淺顯得很,只是其意卻難以盡知,似是而非。

    她抬頭欲要再問,卻見李無風方手再動,兩枚銀針同時被拈在兩指之間,如輕同小姐彈琴時的輕撥之勢,兩指輕輕一撥,如揮五弦,兩道銀光一閃即逝,消逝在微藍的晨色中。

    “撲通!”“啪!”

    北側大船之上本是凜然而立,動也不動的大漢,如木樁被隊根莖斬斷,直直而倒,跌入湍急的河水中,兩人倒下的姿勢不同,落水聲音便也不同。

    李無風對跌入河中的兩人看也不看,心知他們兩人必死無疑。

    他又拈起兩枚銀針,停在半空,口中對孫大娘漫聲笑道:“大娘,奪命銀針,例不虛發,這可是山莊的規矩,如若失手,便失去使用銀針的資格,惟能使用鐵針傷人。”

    這是蕭月生憶起在現代社會看過的武俠小說,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受此影響,他便以此標準要求莊內弟子。

    孫大娘目光正追著那兩具迅速漂遠的屍體,死去的兩人內功深厚,卻無聲無息的被殺,死得極是窩囊,便是慘叫聲也未來及得發出。

    陡然間,她井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對李無風指間閃閃的銀針頗是膽寒,那微閃的銀光,仿佛帶著逼人的寒意。

    李無風掃了一眼南側大船上的兩人,神情略有些凝重,輕拈的銀針遲遲未曾出手。

    此時那兩人全身緊繃,周身功力聚起,小心翼翼的凝視著李無風的右手,眼中地精芒越發逼人。遠甚東方天空中的諸星,只是全身動也不敢動彈一下,唯恐被對手趁虛而入。

    這兩人的內功頗為深厚,屈身而立,頗有淵停嶽恃的氣度,周全上下,勁氣盈滿。無懈可擊,晨風拂身,卻衣衫不動。

    孫大娘能夠覺出三人問的淩厲對恃,但她對觀瀾山莊之人。總有股莫名的信心,自從見過蕭莊主驚天動地,鬥轉星移的本事,這種信心便自然產生。

    “哼!”李無風輕哼,帶有幾分不屑之意,聲音卻如勁箭射出,震人心魄,他本是凝重的神情恢復了自然。右腕輕甩,銀針一閃即逝。

    兩聲悶有聲隨之響起,接著便是兩人直直自船上倒下,砸入湍急的河流中。

    孫大娘皺著眉頭。剛才李無風的輕哼聲,令她猝不及防之下,血氣湧動,心脈微疼,已是受了輕傷。

    她對武學的見識並不淺薄,能夠猜出這位李公子地內功心法神妙異常,輕哼之聲,亦仿佛他的銀針一般,當者披靡,傷人於無形。

    她的小無相功是靈鷲宮的頂級心法之一。是上代靈鷲宮宮主破例傳授,以保護謝曉蘭,這麼多年來,她苦練不輟,功力也是極為深厚。

    沒想到小無相功竟有駐顏之效,她以老身自稱,以她風韻猶存的容貌,聽起來頗為怪異。

    以她內功之厚,竟被李無風輕哼一聲暗傷,實有些不可思議。唯能彰顯對方內功心法之奇異非常。

    斯時,河上薄霧輕籠,船火盞盞,唯有靜靜的流水之聲,顯得靜謐清新。即使寒冷,也是如冰泉一般清冷。

    無聲無息的死法,比起怒吼慘叫,更加懾人,孫大娘看到眨眼間,八枚銀針飛出,八條性命悄無聲息地消失,仿佛從來不存在一般,看著他們如木樁一般無聲倒下,即使他們是自己誅之而後快的仇敵,她也難免有些同情與恐懼,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武功,實在是可畏可怖!

    那兩條大船靜靜停泊,毫無動靜,她能聽到船上仍有十幾人,他們氣脈悠長,內功比剛才四人高上一疇,也許是被那四人詭異的死法所驚,他們皆是小心翼翼,沒有露頭。

    李無風輕拈一枚銀針,以針尖撓了撓自己斜長地劍眉,對那船中龜縮不出的幾人嗤嗤一笑,滿是不屑。

    他轉身回頭,見到微藍的晨光下,孫大娘襦裙飄飄,儀態萬方,只是她望著自己手中銀針的神情有些戒懼,李無風不由笑道:“小人的功力不足,倒讓大娘見笑了!”

    “功力不足?!”她的語氣頗為古怪,似驚詫似質問,模棱兩可,難以弄清,美麗的臉龐表情亦是頗為複雜。

    她又小心的著了一眼在他眉間的銀針,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對了,李公子剛才說地鐵針傷人,銀針奪命,金針無形,松針……,哎喲,瞧我這記性,……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輕拍了拍自己光潔的額頭,有些著惱記性不佳。

    即使做如此動作,也是風姿不減,成熟的媚態,令李無風有些心跳,忙瀟灑一笑,頗有幾分蕭月生的神韻:“金針無形,松針自如,這是我所習針法的層次,亦是規矩,初始用的是鐵針,只能傷人而已,功力漸深,能斃人性命之時,便只能使用銀針,不許使用鐵針,功力再深,則使用金針,再深則是松針,馭針心法不同,不能有錯,否則必遭反噬!”

    孫大娘聽著李無風的解釋,大感神秘,卻又覺得有趣,不由輕笑道:“這豈不是武功越高,越是難受,用金針,嘖嘖,誰能用得起?!”

    她不由看了一眼船艙方向,這個規矩,倒頗有蕭莊主的格,古怪得很,這樣一來,武功越高,越是束手束腳,一枚金針便是十枚銀針,用起來肉疼得緊吧!

    李無風目光陡亮,迅速掃過那兩艘毫無動靜的大船,嘴角噙著一抹莫名的微笑,他左手微動,將方手中地銀針取回,慢慢放入已經緊並的右手指縫間,除去大拇指縫,方手共夾住四枚銀針。

    他一邊輕輕擺弄著夾在指縫間的銀針,一邊笑道:“這正是莊中規矩的本義。武功越高,危害越大,對養氣的功夫要求越嚴,使針之時,要先掂量一下自己地荷包,有了這一猶豫,便會多一分清醒,少造幾分殺孽,呵呵。這確實管用得很!”

    孫大娘一捋被晨風吹至鬢間地長髮,好笑的搖了搖頭:“那為何最後用松針?哦,老身多此一問,倒也是,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功力精湛。倒不必用金針了!”

    “呵呵,據星夫人說,若體會不到圓融之道,卻也達不到松針之境。而達到圓帶之境,對力量的控制便無須外力。”

    李無風呵呵輕笑一聲,雙目卻毫無笑意,本已明亮的朗目更加明亮,呼吸變得細長,卻又深重,玉對孫大娘說話,精神卻集中在那兩艘大船之上。

    這兩艘船竟在微不可察的緩緩靠近,還好只是船大,並不比他們所在的船高。對船上的情景一目了然,仍是無人出現。

    坐于航內的蕭月生把玩著手中光潔的青瓷茶盞,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一聲:“還是歷練不足啊——!”

    他此時已經恢復了沉靜,溫和如故,周圍忽沉忽冷地空氣也恢復如常,謝曉蘭一腔幽怨與冰冷,本是無處可排遣,李無風的出手,一時卻吸引了她的心神。此時舫內的氣氛倒並非開始那般劍拔弩張。

    她雖對蕭月生不理不睬,但對他的話,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用心聽入耳中,歷練不足?謝曉蘭暗自揣測,她是經歷過無數次拼殺之人。反應極快,側耳一聽,外面的情形頓時一清二楚,馬上便知道了仇家們地心思。

    李無風雖然歷練不足,但畢竟受過觀瀾山莊的獨特訓練,對鬼蜮伎倆頗有心得,如果這兩艘船離得近,現在怕是已經得逞,可惜天不從人願,船離得太遠,緩緩靠過來的時間不短,李無風已經明瞭他們的如意算盤,不由冷冷一笑,對身旁裙衫輕擺地孫大娘道:“大娘,他們要用暗器,你先進去避避。”

    孫大娘隨謝曉蘭出生入死無數次,也看出了那些人的算盤,豐潤的嘴唇微微一抿,輕笑道:“大娘又不是弱不禁風,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麼本事!李公子毋須掛懷!”

    李無風對這個孫大娘頗有些對待長輩般的敬重,蓋因孫大娘因受觀瀾山莊救命之恩,對山莊之人頗為親近,對李無風也是極好,且其風姿不俗,令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產生了幾分異樣情懷。

    他沉吟一下,也不再勸,卻開口囑咐道:“那大娘小心,我要用虎嘯功對付他們,大娘定要捂住耳朵,運功提防。”

    這些話,卻是李無風用傳音入密所說,外人無從知曉,即使是孫大娘,亦不知所聽之聲,是傳音入密之術而來。

    李無風用心的看了看緩緩逼近的兩船,雙目掃視不停,目測了其中距離,然後跨了兩步,懸體轉向兩艘大船正中位置。

    他掃了孫大娘一眼,見她已經運轉了功力,方才放下心來,畢竟自己要施展的虎嘯神功過于霸道,孫大娘正在自己身旁,靠得太近,即使是功力極為深厚,猝不及防之下,也難免受傷。

    李無風雙腿微曲,腳腕內扣,由於長衫遮腳,又在微藍的天色中,外人卻也難以看得清。

    “呼——!”呼吸之粗重,宛如風箱開合,使他胸腹變得扁平似紙。

    “噝——!”吸氣之聲,亦是不同凡俗,孫大娘雖未見過西身歐陽鋒的蛤蟆功,但看其形態,卻感覺李無風正在施展的內功,頗像是傳說中的蛤蟆功,他那隆起的胸腹,極似蛤蟆鼓氣,他原本的俊逸瀟灑之姿,此時已經蕩然無存。

    “呀————”一道穿雲裂石般的長嘯陡然響起,李無風雙掌上撐,脖子上仰,發出震天長嘯之聲,其形極似那直身而起的巨虎,正仰天長嘯,百獸俯首。

    長嘯綿綿,不絕於耳,嘯聲如鯤鵬扶搖,直上天際,響遏霄雲,令人心旌震盪。孫大娘即使早已凝聚功力抵禦,仍是感覺心血湧動,心脈疼痛,那連綿不絕的長嘯,似利箭在螺旋般鑽動,不動侵入自己心脈,疼痛一陣強似一陣。

    孫大娘顧不得驚駭其威力之強,只是苦苦支撐,小無相功快速流轉。即使道家心法防禦極強,她也是度日如年,極盼李公子這一口氣早點兒吐完。

    因李無風怕對手有所防備,便以傳音入密提醒孫大娘,舫內的謝曉蘭毫無所覺,受此一嘯,即使是她的功力遠超李無風。猝不及防之下,亦是吃了個悶虧,一口熱血便欲噴出,但見那個冤家正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便強行壓抑,雪白地玉臉婿紅一閃,將微甜的熱血吞入腹中。

    “唉,何苦呢!”蕭月生盯著她瞧了又瞧,搖頭輕歎,帶著幾分憐惜,縱使在滾滾的長嘯聲中,亦清晰可聞。

    謝曉蘭經脈內氣流動,抵禦著穿腦入心地嘯聲,對他仍是不理不睬。冷若冰霜,但對他的搖頭歎息,卻仍是看在眼中,氣在心頭。

    “唉,這個李無風,也是個偷懶地傢伙!”蕭月生者到謝曉蘭雙眸中的薄怒之色,也不再招惹她,卻只是搖頭歎息了一聲,轉動著手中的茶盞,一邊欣賞著對面玉人的美色。“這等小事,卻也弄得聲勢驚人,鬼哭狼嚎!也算是本事不凡了!”

    蕭月生語氣中頗是取笑,虎嘯神功雖然威力驚人,但這一聲長嘯。本是靜寂的河面立刻喧鬧起來,遠處的幾艘船上自然也難逃穿腦之聲的威力,雖只是餘波殃及,也是難受得慘叫不已。

    雖知發出嘯聲之人是武林高手,招惹不得,便世間並非每個人都是知曉進退之道,嘯聲一響,立刻叱駡聲不絕於耳,或有打開艙旁地軒窗,扯著嗓子罵得痛快淋漓,其中頗有幾分被驚擾了好夢的憤慨。

    好在天色並未放開,微藍的天色,令人難以看清遠處,且聲音無形,卻也不知是誰發出。

    “哞!”長嘯聲綿綿不絕,升到高處,又緩緩下落,卻忽然一聲斷喝之聲,直如天雷炸響,萬物驚懼。

    這一聲斷喝,本是罵聲不絕的河面又恢復了平靜,船艙的軒窗紛紛關上,仿佛從未打開。

    虎嘯神功頗為神妙,能夠控制聲音傷害的範圍,否則,遠處船上的人們,哪有機會叫駡?早已魂飛天外,面見閻羅了。

    這一聲斷喝,方是威力之大成,是致命一擊,孫大娘再也支撐不住,悶有一聲,噴出一口熱血,本是晶亮地雙眸黯淡了幾分。

    李無風大驚,虎嘯神功他也是第一次施展,雖知威力宏大,但莊主在旁,自己做事須得乾淨利索,否則少不得受一番挖苦,卻沒想到竟將孫大娘給傷著了。

    “大娘,你沒事吧?”李無風忙上前扶住孫大娘,焦急的問,心下頗是內疚。

    孫大娘抹了抹唇角的血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聲音沙啞:“沒事沒事,實沒想到,李公子地武功竟是這等厲害,老身不濟的很,倒讓公子你見笑了!”

    李無風忙搖了搖頭,便要扶孫大娘回艙歇息。

    孫大娘輕輕推開他的攙扶,笑道:“公子還是專心應敵,老甚並無大礙!”

    “大娘?!”伴著絨簾的晃動,環佩聲響中,謝曉蘭綽約的身影出現在艙外,她本是冰霜覆蓋的玉臉滿是急切,玉手輕探,握住了孫大娘的手,便要查看她的傷勢。

    “小姐——!”孫大娘輕掙了掙,瞪了謝曉蘭一眼,帶著疼愛的語氣嗔道:“別這般大驚小怪的,讓蕭莊主笑話,老身無礙!”

    聽到蕭莊主這個名字,謝曉蘭地心便有幾分複雜的糾纏,冷冷瞥了一眼身旁負手而立的那個男子,謝曉蘭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模樣。

    “無風,去把那些人解決了吧。”蕭月生拍了李無風一巴掌,李無風正朗目大睜,眨也不眨的盯著謝曉蘭的面龐,以明瞭孫大娘的傷勢。

    謝曉蘭雙眸輕闔,開始運功替孫大娘療傷。

    被蕭月生拍了巴掌,李無風激淩一下,忙躬身應聲,轉身前又看了一眼謝曉蘭,只是謝曉蘭那冷若冰霜的臉上,實在難以辨別喜怒。

    蕭月生將一切收在眼底。不由好笑,見李無風一邊轉身,作欲要離開之勢,卻仍一邊看著孫大娘,他已經放棄在謝曉蘭臉上得知孫大娘傷勢一途,直接觀看。

    “唉,你這傢伙!……孫大娘沒事,快去做正事!”蕭月生看著李無風的模樣,不由又氣又笑。又拍了他一巴掌,不過這次他的手有些重,一掌將李無風擊了出去,飛向南側那艘大船。

    “哼哼,觀瀾山莊果然好威風!”謝曉蘭緩緩睜開杏眼秀眸,輕籲了口氣,順嘴冷冷刺了蕭月生一句。

    蕭月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深深望了一眼謝曉蘭倔強冰冷地雙眸,搖了搖頭,知道她這是借機尋由。找自己的麻煩,是借題發揮之舉,害孫大娘受傷這一筆,又算在了自己頭上。

    不過他心中卻並不著惱,比起無理取鬧,不理不睬更為麻煩。

    “小姐——!”孫大娘忙拉了拉冷冷盯著蕭月生地小姐一把,雖是兩人糾纏不清,但畢竟蕭月生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太過不敬總是不好,頗有忘恩負義之嫌。

    “算了。大娘,曉蘭生氣也是難怪,畢竟是無風這小子太過莽撞,她待你如母,也難怪生氣。”

    蕭月生帶著苦笑,對孫大娘擺了擺手,仍捏在手中的茶盞被輕輕一甩,青光一閃,啪地一聲,一具人體自北側的大船落入河中。一隻斷魂鏢無力的落至三人腳下。

    卻是剛才趁三人不備,大船上倖存之人出膘暗襲,謝曉蘭心情激蕩,孫大娘初傷未愈,況且倖存之人。自然是功力極深,也是對付謝曉蘭的殺手鐧,也難怪謝曉蘭未曾發覺。

    孫大娘嚇了一跳,著著腳下幽幽發藍的銀鏢,心中驚悸,如果沒有蕭莊主出手,挨上這麼一鏢,怕是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謝曉蘭卻看也不看腳下地銀鏢,她被蕭月生剛才的風涼話氣得血氣翻湧,貝齒緊咬,一直死死的瞪著他。

    李無風自南側大船飄至另一艘船上,身法如電,飄忽迅徒若鬼魅,接著砰的一聲,又是一條人影破艙而出,跌至河中,頗厚的艙身業已破損,撞出一個不規則的大洞,木片散落于周圍河上,迅即被河水卷走,伴隨飄著的人體,飄向遠處。

    李無風此時殺心極重,施展出雷霆手段,根本不給對手反抗地機會,一掌下去,重若千鈞,直接將人擊飛。剛才竟有人暗襲莊主,他深覺自己辦事不力,自然要將功補過,做得漂亮一些。

    “我們進去吧,這裏交給無風處理便是!”蕭月生衣衫飄飄,伸手延清,溫和的面對冷冷而視的謝曉蘭,頗顯風度。

    “小姐你隨莊主進去,老身在此幫忙。”孫大娘忙推了渾身緊繃的小姐一把,也深為小姐地剛硬脾氣無奈,她看了一眼溫文爾雅的蕭莊主,投去的目光帶著期盼。

    蕭月生仿佛能夠瞭解她的眼神,向孫大娘微微一笑,轉身掀簾進了船艙。

    甫進艙內,蕭月生便拋出靜音符,使其懸浮于船艙上方,八角燈籠之側。

    蕭月生自軒窗旁的案幾上拿起茶壺,斟了兩盞茶水,心下頗有些感慨,這等斟茶倒水事務,很久沒有親身做過了,都是自己美麗的妻子們代勞。

    “曉蘭,你執意要去臨安,到底為何?”他將茶水輕輕放到對面謝曉蘭幾前,然後穩穩坐下,提眉抬眼問道。

    謝曉蘭對正對而坐的男子熟悉之極,看他臉色,便知他心中已有幾分不耐之意,想要徹底說明白,好罷,那就說個明白罷!她一直翻湧欲浪的心緒忽然變得風平浪靜,沉靜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想去散散心罷了。”謝曉蘭將茶盞遞至櫻桃小口邊,瞟了蕭月生一眼,櫻唇翕張,輕描淡寫。

    “那你知否,此行極為危險?!”蕭月生緊盯著她清澈的雙眸,沉聲問道,隱隱帶著怒氣,他對謝曉蘭周視自身安危之舉極是生氣。

    “知道!”盈盈秋波掃過他的面龐,謝曉蘭帶著毫不在乎地語氣淡淡而道。說罷,素手輕挪盞蓋,櫻唇微啜茶茗,在嫋嫋的熱氣中,神情更顯得漫不在乎。

    蕭月生用力吸了口氣,閉嘴不言,眉頭緊皺,直直看著對面的女子,逼迫等待她的目光自投羅網,望向自己。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26 18:31:57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五章 強行

    謝曉蘭平靜得近乎面無表情,或垂首細觀青瓷茶盞上的花案,或側瞧軒窗上的窗格,嫋嫋茶霧,朦朦朧朧,仿佛仙宮琅苑的無情仙子。

    蕭月生透過朦朧的茶霧目光如電,蹙眉而視,沉聲而道:“既知危險,為何還要一意孤行?!”

    他雖是強行抑止,但一想到她不顧自身安危,身蹈險境,心中便不由的動怒,語氣便有些壓迫之意,周圍的空氣似有凝結之勢。

    “嗤——!”謝曉蘭冷冷一笑,將茶盞往香幾上輕輕一頓,“小女子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便是客死異鄉,也無人掬淚,又何必顧慮太多?!更不敢勞蕭大莊主掛念!”

    她雖是一臉笑容,卻並無一絲歡輸之意,眉宇間滿是淒苦悲涼,自是自傷身世,滿腹感懷。

    蕭月生面沉似水,眉峰攢聚,望著青瓷盞中溢出的熱茶,心中又氣又憐,複雜莫名。

    “你果真如此想的麼?”蕭月生陡然抬頭,怒氣隱隱,看著她黛眉間的悲苦,卻又心中發酸,她一個女子,父母俱亡,孤苦無依之下,還要東躲西藏,在追殺中苦苦猙紮,實是過得極苦:“那些關心你掛念你之人,你都視而不見麼?!”

    “對完顏姐姐與小玉小鳳她們,小女子感激不盡!”謝曉蘭本是冰冷的粉臉泛出一絲溫柔,素手輕撫了撫一直遮在羅衫下的碧綠玉鐲,手腕皓白與玉鐲碧綠相映相襯,白如雪,綠如茵。

    她在觀瀾山莊諸女中,深受著久違的關切與親密,完顏萍諸女一直生活在不染塵俗的觀瀾山莊,本便是善良之人。加之生活得無憂無慮,故待人以真情,無欲無求,自然與社會險惡不同。

    蕭月生瞪視怔怔盯著玉鐲的謝曉蘭,緩緩低沉的問道:“難道蕭某對你是漠不關心麼!?”

    “漠不關心?”謝曉蘭陡然給頭,臉上帶著諷嘲之色,在她精緻絕美的玉面上出現。顯得更為傷人,她冷冷一笑,帶著自怨自艾:“蕭莊主可曾對小女子有過半分關心?!小女子蒲柳之姿,難入蕭莊主法眼,卻也怪不得別人!”

    她神情冰冷,唇齒便給,鋒利如刀,冷靜得可怕。只是急促地喘息、劇烈起伏的酥胸,卻將她的心緒之激動表露無遺。

    蕭月生苦笑一聲,搖頭歎息:“既然你如此說。蕭某又有何話可說?!”

    他雖是感覺冤枉,卻也不屑細細分辨,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怎麼?蕭大莊主無話可說?!還是不屑與小女子多說?!”謝曉蘭見蕭月生無奈苦笑,心中更怒,本是強抑的怒火忽然間騰的升起。變得不依不饒,本是圓潤的聲音變得高亢尖細,桃腮潮紅,卻忽然間變得嬌豔逼人。

    蕭月生看著激動謝曉蘭,她雙唇微顫,雙眸神色複雜變幻,急促粗重的呼吸令他有些擔心她將要窒息,他便想安撫,令她平靜一下,神色溫和的看著她說道:“曉蘭……”

    “別叫我曉蘭!”謝曉蘭厲聲嬌喝。貝齒緊咬櫻唇,似欲滴血,令蕭月生看得大是心疼。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努力平息一番自已的熊熊怒火,強做平靜,聲音卻怒氣隱隱:“曉蘭曉蘭!嘿!”她冷冷一笑,諷嘲之色盡顯。

    “……蕭莊主難道不自覺太過唐突麼?如此輕易的稱呼小女子的閨名,豈是君子所為!……還請蕭莊主自重!”說完這些,她酥胸的起伏又變得劇烈幾分。

    蕭月生此時恢復了平靜,面對狂風暴雨般的女人。所需要做的,便是等她自己風平浪靜,此時已是理智盡失,心中難入片言。

    他方手輕抬,將軒窗旁案幾上的茶壺虛空攝入掌中。左手輕探,將謝曉蘭胸前的茶盞拿來,斟滿之後,再將泛著熱氣的茶盞輕輕放回。

    然後再幫自己斟滿,茶壺放至桌上,壺嘴泛著嫋嫋熱氣,他右手中指虛空一彈,茶壺緩撮飄回原來之處。

    他攝壺斟茶,又彈回茶壺,一舉一動,莫不瀟灑自如,氣定神閑。

    謝曉蘭本是激蕩沸騰的心緒被他的氣度所逼,竟然平靜了幾分,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剋星,是自己前世虧欠之人,她狠狠的對自己說道。

    “曉蘭!”蕭月生放下熱氣騰騰的茶盞,表情平靜溫和,謝曉蘭欲言又止,他平靜地雙眸盯著謝曉蘭不斷變幻的目光:“曉蘭,我知道以前負你良多,你氣我怨我恨我,都是理所當然,我也無言可辯,只求你給蕭某一個償還的機會,……做我的夫人吧!”

    “夫人?蕭大莊主真會拿小女子尋開心!咯咯——!”謝曉蘭咯咯笑了起來,笑得頗為誇張,花枝亂顫,羅衫抖動,環佩之聲輕響。

    蕭月生靜靜不言,只是平和的望著笑得杏腮緋紅的謝曉蘭,待她笑容漸息,方才緩緩而道:“蕭某可曾說過半句虛言?!”

    謝曉蘭捋了捋有些散亂的箕發,緋紅的粉面泛著嘲諷之色:“小女子不敢癡心妄想,蕭大莊主目高於頂,又怎會理睬蒲柳之姿的小女子?難道捉弄我,會令蕭莊主這般開心麼?”

    她體會到了蕭月生的真誠,只是下意識不敢去接受罷了,自己已下重誓,永不回觀瀾山莊,又怎能做他地夫人?!況且內心深處,極怕這只是一場夢境,一旦相信,夢醒過後,徒惹傷心,再說,這個冤家讓自己流了無數次淚,又怎能輕易任他取求!

    “行了!”蕭月生大手一揮,斬釘截鐵的說道:“此事就這般決定,往後你便是蕭家之人!”

    “你……”謝曉蘭目瞪口呆,心中又氣又急,顧不得無禮,玉指輕顫,指著一臉堅定的蕭月生,竟說不出話來。

    “行了,夫人不必再說!”蕭月生擺了擺手,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沉吟道:“找個黃道吉日娶你進門,唔,待為夫算算,……嗯,下個月二十,就定那一日吧!”

    “蕭莊主!”謝曉蘭本是圓潤的嗓音陡然高亢尖細,心中極是羞憤,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的問道:“小女子孤單一人,舉目無親,所以便是那般任意可欺麼?!”

    蕭月生擺了擺手,心下卻並無負疚之感。比起她心灰意冷,了無生趣,惹她發怒,也是一種應付之法,謝曉蘭這般性格剛烈之人,勸說曲求,根本無濟於事,而硬對硬,雖然難免折斷之險。卻也是如棋家地勝負手,一戰而定。

    “蕭某是霸道之人,既是選了你做夫人,你便是我的人了,與可不可欺無甚關係!”蕭月生笑吟吟的望著謝曉蘭酡紅地精緻粉臉,不緊不慢的說道,手中輕轉著盞蓋。

    “哼!咯咯——!”謝曉蘭有了一聲,氣極而笑,咯咯笑了幾聲,卻只聞笑聲。不見笑意。

    她杏眼桃腮的粉臉升起幾分不齒與鄙夷,冷冷而道:“你豈不是與強搶民女的惡霸毫無分別!?”

    “呵呵,為了夫人,為夫做一回惡霸又何妨?!”蕭月生毫不生氣,仍是玩轉著盞蓋,笑吟吟地模樣,說起話來,也是慢慢吞吞,頗有些懶散憊懶地意味。

    聞聽這般憊賴之語,謝曉蘭杏眼圓睜。怒目而視,玉手上的茶盞叮叮做響,卻是顫抖的茶盞與盞蓋間的相撞之聲。

    本是酡紅的臉頰如今變得一片煞白,高聳的酥胸劇烈起伏,嬌軀輕輕顫抖。

    “不敢當。為了小女子,而辱沒蕭大莊主的品格,小女子實在愧不敢當,也沒福氣做蕭家之人,蕭莊主還是請回吧!”

    謝曉蘭說這番話時,雖是強抑心緒,維持鎮定,聲音卻難掩她的咬牙切齒,她將響個不停的茶盞拿至胸拼,高聲而呼:“大娘——,送客!”

    周圍寂寂,未聽到本應響起的答應聲,謝曉蘭不禁有些羞惱,有些嗔怒的喊道:“大娘——!”

    仍是寂靜無聲。

    謝曉蘭欲要再喊,卻被蕭月生的擺手打斷,他笑吟吟的說道:“夫人不必喊大娘,她聽不到我們說話。”

    他伸手一指八角燈籠旁靜靜懸浮,微泛綠光的玉佩:“喏,那是靜音符,可隔絕聲音的傳遞,夫人縱是喊破喉嚨,艙外也是聽不到,不必白費力氣了!”

    謝曉蘭心中更怒,那張笑吟吟的臉龐令她怒氣如潮,體內真氣湧動如濤,雖然心中知曉,自己地武功在他面前實是毫無用處,但不打出這一掌,自己會被氣瘋。

    她玉手一抬,呼的一掌擊出,直奔蕭月生面門,勢若奔雷,挾隱隱雷聲,氣勢之雄,實難想像出自一弱女子,艙上的八角燈籠不斷傾向上移動。

    蕭月生衣衫與頭髮俱迎著掌風飄動,他微微一笑,右手仍端茶盞,左手輕舉,迎上謝曉蘭雷霆般的一掌,茶盞飄出的襲襲熱氣,卻絲毫不受掌風影響,仍是舒緩自如的飄至無形。

    蕭月生出掌似緩似輕,卻恰到好處的迎上謝曉蘭的雪白小手,兩掌相交,仿佛陰陽兩極相合,只是啪的一聲,清脆得很。

    本是快要貼上艙頂的八角燈籠忽地墜了下來,被系於其上的輕繩一拽,頓時晃動不已,本是明亮的燈光變得時明時滅。

    蕭月生的大手輕握她那玲瓏溫軟柔荑,對洶湧而至的內力渾不在意,反而輕薄之極的捏了捏掌中的小手。

    這般舉動自是火上澆油,謝曉蘭又羞又怒,頓時內力沸騰湧動,她本欲再鼓內力,再接再厲,誓死一搏,可惜羞怒之下,經脈中的內力忽然走岔,頓時體內大亂,已是是火入魔,想要令內力停息,卻也不能。

    她此時怒發如狂,對體內亂竄的內息毫不在意,只是怒目圓睜,勢若噴火的瞪著微皺眉頭的蕭月生。

    蕭月生捏著她的小手,對她體內的情況自然一目了然。只是輕皺了皺眉頭,並不太過擔心,她的內腑經脈俱由星辰之力所塑,遠非凡胎肉體所能比,體內亂竄地內力,並不能對她造成損害,只是會令她難受痛苦一些罷了。

    一股溫潤的內力自她的小手傳入身體。沸騰亂竄的內力仿佛見了貓的老鼠,頓時溫馴老實之極,這般溫潤內力所過之處,內力變得平緩有序,由暴民變成了良民。

    所說甚慢,其實極快,他的內力如同水銀般瀉入謝曉蘭體內,直擊而下。瞬間降伏躁動亂竄的內息。

    他雖有不舍,卻仍是放開她地小手,軟滑的滋味仍在手心間繚繞,膚若凝脂,溫潤如玉,實在動人無比。

    “登徒子!”謝曉蘭狠很的罵道,雙眸微潤,淚光隱隱,她素來堅強。縱然遇到不如意事,也能冷靜相對,此時卻隱有軟弱之兆。

    見到她濕潤的雙眸,蕭月生頓時有些慌亂,他最見不得女人哭,一見到女人在自己面前哭泣,便沒了主意,大改平常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從容,這一致命弱點。唯有楊若男知曉。

    但謝曉蘭素來要強,尤其在是這個男人面前,更不容自己顯出半分軟弱,將隱隱凝成的淚珠強行收了回去,她雖然八面冷鈍,卻並非無所不能,還未領悟到女人最具威力的武器。

    看到她並未抹眼淚兒,蕭月生暗暗大舒了口氣,但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露出了自己好色的狼性。實在大不應該。

    “曉蘭,我一片真心,天地可鑒!……我素來行事不拘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還是莫要生氣了。好嗎?”他表情真摯,情真意切,雙眸中地柔情幾乎令她醺醺然,微微一蕩。

    好吧,我不生氣,只是你莫要逼我,小女子實在鄙陋,當不得蕭夫人,蕭莊主你還是放我離開吧——!”謝曉蘭長吸了口氣,平靜的說道。

    蕭月生蹙了蹙劍眉,盯著她平靜無波的清澈目光,她此時氣度端莊凜然,令人生起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之感。

    只可惜這些對蕭月生並無作用,他嘿嘿一笑,搖了搖頭,“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這不容商量。”

    這句話使謝曉蘭欲施的剛柔相濟之法夭折,她本想硬的不成,便用軟的,此時強行抑制的怒氣又再湧起,好在她功力深厚,能夠支撐,換了別人,此時怕是已經無力再怒。

    “為什麼?為什麼?!”她忽的站起身來,頓不得儀態,嬌軀前傾,紅著眼睛,怒瞪著蕭月生,大聲質問,“我為什麼就成了你的人?難道你是皇上,你是金口玉牙,你說什麼便是什麼麼?!”

    她臉龐精緻,杏眼桃腮,即使是發怒,卻也毫無猙獰之象,他倒覺得她像只小野貓般可愛,對她的質問也不甚上心,只是漫聲而道:“嗯,蕭某可不是皇上,還好別人聽不到,否則可擔待不起!”

    “那你說,為何我就成了你的人了?!你想什麼便是什麼?!……你竟笑,不誰笑!”謝曉蘭對他的漫不經心深惡痛絕,大聲質問,恨不得抓住他的衣襟一般。

    蕭月生撫了撫唇上的黑須,倒真依言收起了笑容,卻依舊帶著笑意,溫吞吞的說道:“不知夫人聽沒聽過這般說法,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謝曉蘭頓時怔怔無言,呆呆看著他。

    蕭月生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把自己的玩笑話當真,不由呵呵笑道:“呵呵,只是玩笑之語,其實蕭某哪會管這麼多,喜歡之人,自然便娶過來做自己的夫人,便是仇家之女,也顧不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曉蘭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原本憤怒地神情消失不見,代之是一股愴然,她冷冷一笑:“你想如何便如何,當初你棄我若敝履,如今卻又忽然要娶我做夫人,你想怎樣便怎樣,我偏不讓你如願!”

    說罷,銀牙緊咬,手中寒光一閃,猛的紮向自己胸口,突然之極,其快如電。

    蕭月生長袖一拂。只聽“卟”的一聲,艙頂出現一指寬的窟窿。泛白的光線透了進,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謝曉蘭手中那柄短劍已是無影無蹤。

    “你這是做甚!”蕭月生陡然色變,面沉若水,冷冷而視。艙內的空氣沉凝厚稠,仿佛泥漿。

    他確實沒想到謝曉蘭竟剛烈至此,一怒之下,竟要自戮。

    “你這是做甚!!啊——?!”蕭月生心中怒氣劇升,被她這般不愛惜自己之舉大大激怒了,說括便有些像咆哮,聲如響雷:“自戕,呵呵。你竟然尋死!”

    他忽的起身,身上衣衫鬚髮俱凜凜而動,目光似電,金光隱隱。

    忽忽向東踏了兩步,又轉身踱了兩步,複又轉身,砰地一腳,錦墩飛起,撞向艙壁。還未撞到,便“砰”的一聲,粉身碎骨,爆炸開來,化為齏粉,將艙壁染上一朵灰白之花。

    謝曉蘭貝齒緊咬,面目清冷,一言不發,轉過臉去,著也不著團團轉的蕭月生。周圍地空氣厚重,聲音震耳,令她頗為難受,但不知為何,心中反而有些甜蜜。

    蕭月生心中的怒氣翻騰不休,恨不能長嘯一聲,以抒怒氣,他是上兩步,便看她一眼,反反復複。幾十眼著去,仍是不見她轉過頭來。

    江南的天色漸亮,艙外站著的李無風與孫大娘迎風而立,卻聽不到說話地聲音,一直奇怪不已。懷著好奇之心一直靜靜細聽,還以為艙內二人一直未曾說話。

    忽然間一柄短劍自艙頂飛出,直飛入天際,竟只能見到短劍地殘影,眨眼間,已是消失不見,兩人雖嚇了一跳,但想想蕭月生在其中,沒什麼可擔心,於是並未出聲。

    可艙內仍是悄無聲息,頗顯詭異。

    李無風忽然拍了拍自己面龐,恍然想起了莊主有靜音符,能夠禁錮聲音,不使其外傳。

    孫大娘見識過蕭月生的本領,並未懷疑李無風的話,只是卻開始擔心,船內的兩人定是鬧翻了,連短劍都用上了,不會是蕭莊主要霸王硬上弓吧?

    “小姐,小姐?”她心中一沉,顧不得別的,忙輕叫兩聲,在寂寥的河面上傳蕩開來。

    蕭月生雖在盛怒之中,仍是手指虛空輕點,懸浮的玉佩頓時黯淡無光,孫大娘地聲音傳入艙內。

    “大娘,我沒事。”謝曉蘭抬頭,平靜的說道,一幅若無其事的模樣,她覺得這是自己與那個冤家的事,不想讓別人知曉。

    孫大娘在外面放下心來,她能夠聽出小姐的聲音有些沙啞,心中暗笑,必是兩人正在吵架,小姐的脾氣平時溫柔可親,一旦遇到了蕭莊主,便換了個人似的,壞得很,定是吵著吵著,便動了劍。

    “那好,小姐,有什麼事,平心靜氣的說,不要吵架。”孫大娘忍不住嘮叨了一句。

    “知道了,大娘!”謝曉蘭揚聲答應,有些困窘,大娘一直把自己當小孩子一般。

    孫大娘大是放心,不再多言。

    蕭月生又輕彈一指,嘩嘩的流水聲便又遊夫,艙內恢復寧靜。

    被孫大娘這麼一打岔,蕭月生地怒火倒是不知不覺中平息下來,他的道心極堅,對心的控制極強,剛才只是太過關心,才導致怒氣填膺,不克自製。

    “唉——!”蕭月生長歎一聲,有些無奈的盯著對自己不理不睬的美貌女子,“你何苦如此呢!”

    他此時想坐下來,卻沒有了錦墩,軒窗旁的案幾下倒還有一個。

    “你真的不願做蕭某的夫人麼?”蕭月生是至她身旁,俯視坐著地謝曉蘭,聲音低沉,雙目炯炯,煥發著攝人的光芒。

    謝曉蘭看了他一眼,忙垂下眼臉,不再敢再看他,她能聽出他問得極為認真,想要拒絕,卻又有些膽怯,腦誨中閃現著他剛才認真的神色,心怦怦跳得厲害,陷入情網中的女子,本已絕望,卻又忽然出現了希望,患得患失之間,實是煎熬,經過剛才的一劍,全身的激憤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蕭月生手中憑空出現一隻碧綠玉簪,正是鎮神簪。

    玉簪被緩緩插入她煙雲蔥蘢般的雲鬢上,她欲要掙扎,卻渾身無力,兩腮緋紅,嬌豔異常。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26 18:32:16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六章 欲建

    蕭月生抓她的一隻小手,眼睛直視她清澈如泉的靈眸,神情鄭重,聲音鏗鏘:“從今日起,你謝曉蘭便是我的妻子,滄海桑田,永不相棄!若違此誓,天雷轟頂!”

    說罷,自頭上拽下幾縷頭髮,擲向空中,手指輕劃,長髮頓時被斬為數段,飄飄落於地下。

    謝曉蘭怔怔的望著眼前男人,精緻無比的臉龐神色複雜。

    蕭月生忽然將她的小手送至自己雪白牙齒間,在她不由輕“啊”的嬌叫聲中,雪白手指湧出鮮紅血珠。

    他對謝曉蘭輕輕一笑,手指輕彈,一道指甲大小的金光射出,狀如圓珠,輕輕緩緩,似飄似浮,金光掠起謝曉蘭手上的一滴血珠,飛至她鬢上插著的玉簪,消失不見。

    仍有些怔然的謝曉蘭忽覺頭上百會湧入一股清涼的內息,自上而下,循經脈而行,很快流過周身,她內息自然運轉,抵禦清流的湧入,卻作用全無,這股清流仿佛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玄妙異常。

    “此簪名曰鎮神,有護體寧神之效,蕭某的諸位夫人們,皆有一支,算是蕭門女子的標誌,戴我鎮神簪,入我蕭家門!呵呵……”

    蕭月生放下謝曉蘭的小手,端詳了一番她戴著鎮神簪時的模樣,微笑著說道,心下大是滿意,在瑩瑩碧光下,謝曉蘭精緻的面龐越發嬌美脫俗,楚楚動人。

    “誰……誰說我答應了……?”謝曉蘭被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澀,垂下粉臉,說話的聲音仿佛變了一個人,與剛才冷面利齒。怒髮衝冠之人迥然不同。

    她心中雖仍存怨氣,但欲要斬釘截鐵的說不,卻又做不到,蕭月生那從未有過的深情蜜意,令她這個深陷情網中地女子欲拒無從,仿佛沾入蛛網的飛蛾。

    蕭月生是花叢老手,她的言不由衷又太過明顯,不由微微一笑,探頭輕啄了一下她低垂的粉頰。

    “啊!”謝曉蘭忽聞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氣息,臉頰一濕,抬眼欲瞧之時,櫻唇與正欲離開的大嘴輕觸了一下。她如被電噬,不由驚叫一聲。

    待看到蕭月生略帶得意的笑容,已是明白剛才發生之事,不禁又羞又怒,自己冰清玉潔。除了他,從未與其他男人碰觸一下。即使是那些追殺自己的男子。也無法做到,沒想到今日接二連三的輕薄,毫不顧惜自己,讓她怎能不生氣。

    她用力瞪著蕭月生,氣急而帶著凜然之色說道:“蕭莊主你若再肆意輕薄,小女子便自斷心脈。自絕於你面前,將欠的那條性命還給你,也強過任你欺負!”

    蕭月生微微一笑,不再相逼,施然地來至她的對面香幾前,大袖一揮間,軒窗下地錦墩平平移至身下。

    他信手一招,頭上懸浮的綠瑩瑩玉佩緩緩飛入手中,被他收入袖內。

    頓時艙內充滿了潺潺流水之聲,其他船上的吵鬧之聲亦不時傳來,李無風剛才的長嘯已經將周圍河面上的船客吵醒,河面寥寂不再,倒多了幾分生機。

    “孫大娘,無風,你們進來吧。”蕭月生對船外地兩人說道。

    他說話不疾不緩,如與對面之人交談,並不需揚聲叫嚷,功力所致,如同在耳邊輕語。

    待兩人進來,他端坐肅容,指了指對面的謝曉蘭,對李無風吩咐道:“無風,從此以後,這便是觀瀾山莊的蘭夫人。

    李無風雖不夠圓滑,卻並非口拙嘴笨之人,忙抱拳呵呵笑道:“小人李無風,見過蘭夫人,恭喜蘭夫人!”

    謝曉蘭有些意外,大覺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慌亂地看了看蕭月生,見他溫和的對自己笑,本欲否認的言語頓時消失無蹤,抑制不住的羞澀,微微向李無風點頭。

    孫大娘在旁聽得大喜,那張美麗依舊的面龐頓時露出微笑,眉眼間皆蘊著喜悅,她替自己的小姐激動不已,相思得償,苦戀有果,恰似那金風玉露終相逢,豈不是人生樂事?

    只是她儀態極佳,雖是心中激動,卻也只是微笑著道賀一句。

    謝曉蘭聽到孫大娘地恭喜之聲,更感羞澀,自己的心雖深藏於心,但有時會忍不住向孫大娘傾訴幾句,她定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喜悅,被人看穿的感覺,有時會產生羞澀。

    “無風小子,快滾出去行船!”

    蕭月生笑駡,他看到李無風眼睛快要瞪出來一般,目光被羞澀嬌美的謝曉蘭粘住,不禁心中大氣,這個小子實在丟了觀瀾山莊的臉,定力太差,莊中皆是俊男美女,還未能將他面對美色的免疫力鍛煉出來,實是莫大的失敗。

    李無風笑嘻嘻的跑了出去,孫大娘也是知機的告退,置小姐的急聲挽留而不顧,只是抿嘴輕笑,盈盈轉身出艙。

    艙內只剩下他們兩人,謝曉蘭面紅耳赤,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忽然間害羞起來,坐在他面前,即使不說話,自己也心中異樣,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會害羞。

    “夫人,不知你想沒想過重建靈鷲宮?”蕭月生端著茶盞,漫不經心的問道,打破了艙內曖昧的安靜。

    “重建靈鷲宮?”腮上紅霞未褪的謝曉蘭一怔,既而心中一動,隨即頹然,她搖了搖螓首,歎息而道:“怕是不成的。”

    靈鷲宮煙消雲散已有幾十年,即使是最年輕的弟子,已成枯枯老嫗,況且飄散於世間各處,蹤跡杳然,根本無處可尋,世上本就少人知曉靈鷲宮之名,召集弟子之行,實是渺茫。

    但這個心願,實是她潛於心底。承自恩師的鳳願。

    重建靈鷲宮!

    師父鬱鬱而終,至死未曾說出此話,但她的心願,又怎能瞞過朝夕相處的弟子,提到靈鷲宮三個字,師父眼中的複雜神采,語氣中無形地變化,莫不說明她對靈鷲宮的牽掛與深情,而身為師父唯一的弟子,她又怎能無動於衷。只是她自知力量微薄,自身難保。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

    在嘉興的幾年時間,是自己一生中最安逸快樂的時光,閒暇之餘,也曾想過重建靈鷲宮,但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拼殺。對武林中的打打殺殺已是避如蛇蠍,心生恐懼與厭倦。絲毫不想沾染。要重建靈鷲宮,自然免不了這些,於是便將這種念頭束之高閣。

    見到眼前嬌美女子黛眉輕蹙,若有所思的模樣,蕭月生又展動如簧巧舌,鼓動連連:“夫人,你想,那靈鷲宮本是偏僻奇險之處,最是安全隱秘不過。如今正逢亂世,生靈塗炭,人如螻蟻,無依無靠的孤兒無數,成立靈鷲宮並非要在武林中爭名奪利,而是收容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讓他們有個家,有個依靠,如何?”

    謝曉蘭這一番話怦然心動,孤苦無依,她深有體會,故更是同情,如能收容她們,自己當然萬分願意。

    她抬頭仔細看了看眼前地男人,如在以前,她定會毫不猶豫的相信他是悲天憫人地慈悲仁懷,但見識過他的無賴與霸道,便十去其八,心中弄不大准。

    見謝曉蘭不停打量自己,一反剛才的冷淡與羞澀,明亮的目光想要看透自己的內心,蕭月生不由好笑,將茶盞放回幾上,捕捉住她澄澈地目光,送出自己心底的柔情蜜意,令她忙不迭地退縮,目光躲閃開來。

    她雖然堅強剛烈,但畢竟是黃花女子,未通男女之事,對逼入眼簾,湧入心底的灼熱不曾有半分抵禦之力,唯有躲避。

    “夫人,靈鷲宮當初創自天山童姥,亦是由無至有,集腋成裘,你如今的武功不亞於當初的天山童姥,為何就不能再建靈鷲宮?比起從頭開始,重建可是要簡單得多!”

    蕭月生繼續鼓動唇舌,再接再厲,務求一舉說服。

    有了靈鷲宮,便是往她身上加了一層羈絆,有了目標,人便活有勁頭,免得她總是覓死覓活。

    蕭月生一通話說來,令謝曉蘭有些心動,心生躍躍欲試之感,是呵,祖師能做之事,自己為何就不能?!如能重建靈鷲宮,為天下孤苦之人尋一庇佑之所,也是一大美事!

    “那……”她又有些遲疑,自己真的成麼?除了琴與武功,自己一無所長,根本就沒有祖師的雄才大略。

    蕭月生忙擺擺手,帶著自信的語氣說道:“放心放心,夫人儘管放心,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為夫豈會讓他們再倡狂?!隨後讓子明與他們好好地談談,讓他們明白我蕭家之人,非是他們可以欺淩!”

    他在好好兩個字上語氣極重,亦帶著幾分殺氣。

    謝曉蘭帶著幾分嗔怒白了他一眼,以示對他張口夫人閉口為夫的不滿,只是她也知自己有些口不對心,明明心下帶著甜蜜。

    “我,……我真的行嗎?“謝曉蘭垂頭低首,大是羞澀,隨即臉頰一紅,為自己忽然轉柔的聲音而困窘,自己的語氣不應轉變得這麼快,應該再狠一些的!她又抬起了頭,只是受不住那個人的灼灼目光,不由自主的又低了下來。

    蕭月生撫了撫上唇的兩撇小鬍子,又摸了摸下頜,重重說道:“行,……一定行!”

    見她還有些猶豫,蕭耳生放下手,微微笑道:“夫人,你的那些姐妹,萍兒芙兒小玉她們閑得很,到時儘管找讓她們幫著你便是了!都是一家人,毋須客氣!”

    謝曉蘭白了他一眼,無意間的風情,帶著誘人的嫵媚。

    對於蕭夫人這個身份,謝曉蘭極為矛盾,欲拒無從,卻又覺得答應得太過輕易,既被他看輕,也有些對不住先前的滔天恨意,便只能運“拖”字訣,裝聾作啞。

    她又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自己並沒有親口答應,都是他強迫的,自己一個小女子,沒有拒絕的能力,怨不得自己。

    女兒家地心思,瞬間萬變,古怪異常,即使是觀心術在身的蕭月生,也是無法瞭解的。

    “嘿嘿,至於夫人發下的那個永不回觀瀾山莊的重誓。卻也無甚關係,你想回去時。為夫便把山莊改個名字,換個匾額便是了。”

    蕭月生輕搖著盞中的淡綠茶水,只動口說話,沒再動口喝茶,他發覺這茶品質差些,雖也算得上是好茶,便距離極品。還頗有距離。與觀瀾山莊的玉露茶相比,所差不可道以裏計。

    謝曉蘭猛的望向他,震驚溢滿明眸。

    她心下震驚更甚,自己所下重誓,便是大娘也未曾知曉,只是在自己離開之前。在寒風中遠眺觀瀾山莊,心中洶湧如浪,衝動之下,默默而發,他又怎會知曉?!

    蕭月生一手茶盞一手茶蓋,雙雙擋在自己兩眼之前,呵呵一笑,什麼也不說。

    “你……你胡說……什麼啊?!”謝曉蘭心中發虛,說話的底氣亦虛了幾分。

    這句話說得自己也覺得軟弱無力,羞愧不已,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總是束手束腳,真是冤家啊。

    蕭月生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在微微的晃動中,艙內安靜得落針可聞,謝曉蘭聽夠聽到自己怦怦地心跳聲。

    蕭月生的話令她越發沒有了抵抗之力,沒有了這層顧忌,她實在再也找不出拒絕她理由。

    她只顧著垂首想著心思,沒看到蕭月生正微笑著欣賞她精緻絕倫的玉容,頗有秀色可餐的滋味。

    兩人對面而坐,一羞澀垂首,一端坐凝視,空氣中仿佛飄著粉紅色的旖旎桃幔,將空間籠罩其中。

    兩人只是呆呆對坐,期間謝曉蘭醒神抬頭,見到灼灼發光的眼神,又慌又羞,忙又低頭躲避,過了一會兒,再次抬頭,對面地眼光仍是灼熱不減,她雖想鼓起勇氣怒瞪他,卻心慌得厲害,臉上像被火燒一般燙人,心下也有幾分甜蜜與不舍。

    這般軟弱的小女兒神態,將蕭月生迷得神魂顛倒,目不暇接。

    “嘻嘻,乾爹好難看喲。”

    忽然空中出現一聲清脆嬌嫩地鶯語之聲,淅瀝圓潤,令人聞之如在炎炎夏日喝了一口冰鎮酸梅湯。

    陷於旖旎中地謝曉蘭一驚,粉面通紅,羞不可當,她聽出了說話者是觀瀾山莊的小公主楊若男。

    蕭月生可是不知害羞為何物,見到艙內忽然出現的兩位女子,懶洋洋的笑道:“你們可終於來了!”

    兩人正是一路追來的楊若男與小星,前者一襲黃衫,正笑得眼如彎月,眸如秋水,頸間綴著一顆明珠,珠輝瑩瑩,素雅而高華,後者則是月白羅衫,寬袖窄腰,纖瘦合度,素潔異常,她玉臉冷若冰霜,冰清玉潔的氣質中隱隱透著幾分嫵媚之色,獨特而動人。

    “乾爹——”黃影一閃,楊若男已經撲到蕭月生身上,很自然的坐到他的大腿上,抱著他的脖子用力晃了晃,小嘴輕撅,嬌聲膩道:“乾爹——”

    若被旁人見到,一個豆寇少女這般親昵的舉止,定會感歎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只是楊若男甚少與外界接觸,純潔如玉,自小到大,便一直與乾爹這般親昵,並未感覺有何不妥。

    蕭月生玉知女兒已經長大,不宜太過親昵,但楊若男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父女兩人也一直這般親密,加之腦中現代思想的烙印深刻,對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並未融入行為中,所以反對得並不堅決,雖開始也說:你是大閨女了,要舉止端莊,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像蜜糖般扭在乾爹身上,要舉止有度。

    這番話將楊若男氣得兩天不理他,便讓他繳械投降,收回自己的話,還跟原來一樣,還是自己的好女兒,這才讓楊若男露出得意的笑臉。

    “好了好了,小若男,你快把乾爹搖暈了!”蕭月生摟住她的小蠻腰,眉開眼笑,說話滿是寵溺的語氣。他幾天沒見到不若男,心中也想念得很,眼光掃過一旁的小星,送過一抹溫柔地笑意。

    “哼哼,我要報仇,乾爹這幾天一點兒也不想若男!“楊若男嘟著小嘴,吹彈可破的臉上露著不滿與委屈。

    “冤枉”蕭月生急忙叫屈,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意,“乾爹回家時。小男你根本不在呀。還害乾爹大大失望了一回呢!”

    “那……乾爹真的失望了?”楊若男坐在乾爹的膝上,一泓清泉的大眼傾睨,頗有些懷疑,但黛眉間的喜意卻掩藏不住,她本就是毫無機心的小丫頭,根本不懂城府的存在。

    蕭月生用力點點頭,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也樂得跟她玩鬧,“乾爹失望得很。飯少吃了一碗。酒少喝了一杯。”

    謝曉蘭忍不住撲哧一笑,忙輕捂小嘴,小星卻神色不變,似未聽到別人說話,只是在打量船艙,清冷目光停在短劍破艙而出時的窟窿上轉了幾轉。

    楊若男輕哼了一聲。抱著乾爹地脖子又搖了兩搖,嗔道:“乾爹就會騙人!”

    “不信?待回去時問你乾娘她們!”蕭月生苦笑道,掙了掙,終於讓自己的腦袋遠離了楊若男的香懷。

    鼻間幽幽的香氣與膝上柔軟的觸感,令蕭月生這個久曆人事之人亦大感吃不消,自己這個女兒,越發纏人,傾城傾國之力亦隱隱顯現,世上地男人又要受苦了!

    楊若男哼了一聲,對乾爹的舉止頗是不滿,這麼久未見,還不允自己親熱幾下,真是小氣地乾爹!

    自蕭月生膝上下來,她斜橫了乾爹一眼,暗暗記下一筆,待以後尋個時機再翻這筆舊帳,然後忙與謝曉蘭見禮,她禮儀周全,嫻雅雍容,只是乍然見到乾爹,情不自禁,倒有些失禮之嫌,因此施起禮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帶著忸怩之態。

    “喏,若男,從此以後,你謝姨就是你地乾娘了!”蕭月生見楊若男謝姨謝姨叫得甜蜜無比,忙笑著糾正道。

    “哦——?”楊若男鳳眼圓睜,忽閃忽閃的看著乾爹,又看了看謝曉蘭,嘻嘻笑了起來:“若男早就料得謝姨逃不出乾爹的魔掌!”

    謝曉蘭大羞,垂首之際,迅速看了瞥了一眼那個男人,卻見他卻撫須微笑,頗有自得之意,心下不由恨恨。

    “小星見過謝姐姐。”小星本是冷若冰霜的玉臉乍然解凍,對於自家之人,她卻不會擺出冷臉,她腰身寒星寶劍,在剪裁合度的月白羅衫下,玲瓏的曲線隱隱浮現,此時斂衽一禮,如雪面龐泛起微笑。

    她修為精深,已達禦物之境,微笑之際,艙內恍如陽光乍入,大放光明,天地為之一亮,本是冰潔絕色,此時更如天仙下凡

    謝曉蘭忙回禮,她與觀瀾山莊諸女皆是熟悉異常,只是此時身份不同,頗有幾分不適應。

    楊若男趁兩人說話功夫,去幫忙斟茶,卻也手腳利索,毫無生澀之感,這也是完顏萍嚴教之功。

    艙外地孫大娘與李無風兩人聽到艙內鶯鳴燕語聲,一聽便知是楊若男與小星在裏面,只是未被召入,卻無法自己進去,李無風更是心如熱鍋之上的螞蟻,楊若男是觀瀾山莊的精靈,深得莊內諸人喜歡,李無風如今更是想念,甚想與之相見。

    四人圍幾坐下,握著熱騰騰的茶盞,說起來時的經歷,以小星與楊若男的輕功,原本應該早就追了過來,只是半途之中,遇到了不少不平之事,楊若男乍出觀瀾山莊,一塵未染,嫉惡如仇,路見不平,非管不可,即使是人家夫妻吵架,她也要過問幾句,幫忙辯個事非。雖然過分熱心,但人們見她天姿絕色,非同凡俗,俱都不忍責備,反而助長了她的興致。

    小星對她也是無可奈何,楊若男精靈古怪,但性子中也帶著她爹爹楊過的遺傳,倔強無比,認准之事,旁人甚少能夠勸住,山莊內除了完顏萍與蕭月生,旁人誰也拗不過她。
作者: 夢殞    時間: 2011-7-26 18:32:29

第一部 神雕 第九十七章 無題

    當蕭月生說出,謝曉蘭要重建靈鷲宮時,楊若男小手猛拍了幾下,忙不迭的叫好,直贊這個想法好,這個想法妙,重建靈鷲宮,實在好玩極了。

    因為之前蕭月生所說的天龍八部故事,山莊諸女對那時的事物大是親切與嚮往。再者她們常玩的角色扮演遊戲,亦多是天龍八部中故事,現在能夠重建靈鷲宮,感覺比玩遊戲更刺激更過癮,自然會惹起一片叫好聲。

    小星也是贊同的點頭,帶著清冽的氣質,抿著嘴微笑著說:“謝姐姐若要重建靈鷲宮,想必其餘諸姐姐們定會不吝力氣的幫忙,應該容易得很!”

    “那便有勞大家了!”謝曉蘭微露笑意,輕點螓首,雲鬢青絲隨之微晃,兩耳晶亮的明月鐺輕輕擺動,頗為惹眼,更增嫺靜幽雅之氣。

    “咯咯,蘭姨,……噢,是蘭媽媽,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千萬不要客氣喲,是吧,乾爹——?”楊若男大是高興,咯咯笑道。

    她兩眼盯著晶亮的明月鐺,頗為羡慕,只是自家知晚自家事,自己可不適合戴這東西,這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所用佩飾,也曾央求萍媽媽送自己一幅,但戴上不久,便覺得辛苦礙事。

    乾娘們是路如弱柳扶風,即使頂著一碗水,也不會溢出,而自己走路卻喜歡不時跳幾下,耳鐺亂晃,礙事得很。只能不甘得摘了下來,只是見到別人戴著好看,卻也忍不住羡慕。

    楊若男抿了抿剛喝進嘴中地茶水,小巧的鼻翼輕皺了皺,側臉對身旁的蕭月生有有笑道:“乾爹。你身上帶著咱們山莊的玉露茶葉吧?幹嘛不拿出來給蘭媽媽喝?!”

    “沒有!”蕭月生瞪了她一眼,見她嬉皮笑臉的討好模樣。卻也生不起氣來,只能佯怒:“甭在乾爹面前甩小把戲,老老實實喝茶,小小年紀,也不學好。這般挑剔怎成?!”

    他知道楊若男定是如自己一般,喝不來外面地茶。但他一向只能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自然不容她挑三揀四,挑嘴挑食。

    小星在旁莞爾一笑,輕輕放下茶盞,星眸流盼。看著楊若男輕嘟的小嘴。只是抿著嘴笑,卻靜靜不言。

    謝曉蘭也見怪不怪,她經常出入觀瀾山莊,對這爺倆兒地相處方式已經習以為常,她看了滿臉不樂的楊若男一眼,對蕭月生柔和輕笑:“既然你帶著好茶,就拿出來給大夥兒嘗嘗罷,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就是就是,蘭媽媽所說極是!”楊若男小雞啄米般點頭,原來被嘟起的小嘴業已咧開,帶著討好的笑容,頗為可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呀!乾爹——!”說罷,上前拉著乾爹的大手,嬌軀貼著他地胳膊扭動,輕晃不已。

    楊若男天姿絕色,美得令人窒息,若是別的男人被她這般撒嬌,便是立刻死去,怕也是甘心情願。

    “好吧好吧!”蕭月生被搖晃個不停,胳膊上傳來地柔軟觸感頗令他驚心,只好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他其實早有此意,又瞪了一眼在一旁笑臉觀望的小星,看這小丫頭的神色,一幅不出所料的神椋牧釧獺?

    一具一尺見方的正方形玉盒出現在他手中,隨即被他擲於香幾上,落幾無聲,玉石光潔溫潤,在八角燈下,如同煮過的佳釀,醇厚溫潤,玉光帶著幾分流淌之韻致。

    楊若男急不可耐地將玉盒拿至身前,雪白的小手輕按盒頂正中,指尖離盒沿尚有一段距離,根本就夠不到。她頓了一頓,闔目凝神,沉靜之態迥異平常,竟有動人的嫺靜之氣質。

    幾息之後,她微闔的雙眸睜開,笑意殷殷,晶瑩小手輕輕下按,隨即上提,“啪”的一聲,盒蓋應聲而起,被她的玉手吸在掌心,停在半空。

    一股清香頓時彌漫空中,沁人心脾,聞之心爽。

    玉盒之中,微卷如梗的深綠茶葉細密的堆積,四周皆玉,映得茶葉多了幾分清新嫩綠顏色。

    楊若男輕聳了聳瓊鼻,聞著沁人的清香,嬌笑道:“好茶好茶,竟然是天目茶,它可一點兒也不比玉露差呀。”

    說罷忙放下盒蓋,招手將烹茶的茶壺緩緩吸至手中,頗肖她的乾爹行事之風。

    這是普度寺臨別之際,燭明大師所送,采自天目之巔,普度寺後的巨岩之上,實是集天地靈氣的絕頂好茶,常人想見亦不可得。

    剛剛了卻一樁心頭事,蕭月生心中暢快,便大方的將此茶拿出,否則,他寧肯拿出玉露茶,也不會將天目茶露世,一旦拿出,定是讓楊若男掛念在心,不喝完不算,看那開啟玉盒的熟練手法,便知她此事做來已平常。

    要知這方玉盒看似簡單,但開啟之法,實是艱難無比,需以特殊馭勁心法以內力開啟,常人得到玉盒,只能乾瞪眼睛,便是功力深厚如謝曉蘭,也是無計可施。

    楊若男雖然活潑精靈,但並非浮躁之人,能動能靜,遇到難題,則勇往直前,不屈不撓,當初偷了乾爹一個小小玉盒,想偷吃裏面的靈丹,只是卻無法打開,即使是以內力禦劍亦無法傷其分毫,非是玉石堅硬,而是蕭月生在其上設了防護陣法。

    隨後她便如著魔一般,不眠不休,整日便想著怎樣解開其中禁制,山莊內的機關雜學之書被她全部翻過,仍是無計可施,最後才想到乾爹的陣法之學。

    蕭月生帶著興災樂禍的笑容。告訴她這並不是什麼陣法,只是一種內力禁制之法,只要內力性質吻合,則應刃而解。

    她也顧不得乾爹發現自己偷他玉盒之事,依言將內力不停調整,或旋或逆,或橫或縱。變化繁複,她卻樂此不疲,最終花了一個月地時間,終於摸索出其中法門,被她解開玉盒。

    雖然打開以後。盒內只是幾塊糖果,算是徹底被乾爹戲耍了一通,但她卻雀躍不已。能解開乾爹的秘盒,實是比吃靈丹更為開心。

    這也是蕭月生的教導之法,不知不覺中,楊若男已經頗通機關之術。

    蕭月生身上玉盒無數,每只玉盒開啟之法各異,但一通百通。

    楊若男內力奇深,通過開啟玉盒,對內力的運用更是精妙異常,潛心默察,自然能夠開啟。

    將原來的茶倒掉,重新泡上天目茶,隨著船航地輕晃,四人圍幾悠然而坐,細品香茗。

    “小星,你知道慕容業的事了吧?”蕭月生笑盈盈地看著她,手中茶盞輕晃,青綠的茶水似溢非溢,令人頗為擔心。

    小星正在細品茶韻,聞言不由一怔,放下茶盞,抿了抿紅潤的櫻唇,點頭道:“是,公子爺,小星已經知道。”

    聽到慕容業三個字,謝曉蘭自然耳朵豎了起來,目光閃閃看著兩人的一問一答。

    蕭月生仍是看著玉面朱唇的小星,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十幾年地夫妻,自然是默契十足,小星也明白。

    “小星認識慕容家,但蘭姐已是自家人,孰輕孰重自然分得清。”小星有些無奈的說道,她也知曉公子爺等地就是這句話。

    果然蕭月生滿意地笑了笑。

    “如非你與那慕容家的小姐交好,我早就取了慕容業的腦袋,豈容這老爺子在嘉興這般倡狂!”蕭月生劍眉一豎,煞氣自眉梢間隱現,但卻一閃即逝,被他抹去,換上溫和的笑容:“不過既是朋友,便算有緣,找個機會你去勸勸他們,別再不依不饒,化干戈為玉帛最好。”

    對蕭月生的煞氣一現,辣手無情,唯有完顏萍見識過,小玉小星諸女皆未曾親眼所見,在她們眼中,公子爺性格溫和,雖有時發發脾氣,但卻人畜無害,實因沒什麼事情能惹公子爺真正發怒,平時所謂發脾氣,也只是無聊時解悶罷了。

    “曉蘭覺得如何?如你覺得委屈,咱便拿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出出氣!況且那慕容業已被子明出手教訓了一通,現在生死不知,估計小鳳不出手,怕是夠嗆!”

    蕭月生轉頭問謝曉蘭,經過上次王家莊滅門之禍,他對三十六洞十十二島是深惡痛絕,雖知他們當中不乏良善之輩,但畢竟他們的生存來源便是劫掠匪行,于理於法,殺殺無妨。

    謝曉蘭嫩白雙手捧著熱氣騰騰地茶盞,宛如在取暖一般,見蕭月生相問,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頓盼之問,掃過眾人的面龐,見小星殷切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嘿,看在小星妹妹的臉面上,便放過那慕容業,嚴懲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最好,這些噬主之徒,實在可恨!”

    說到慕容業三個字,她的語氣仍是帶著憤恨,畢竟上次傷她的便是慕容業,只是初入蕭家門,也不想得罪小星,便將怒氣撒到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身上。

    小星暗松了口氣,對於慕容業的生死,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是那慕容姐姐嫻雅溫柔,被其拖累,可是大大不值。

    “多謝蘭姐姐寬宏大量,成全小星!”小星滿心感激,拉住身旁謝曉蘭的溫熱小手,她們原本稱呼謝曉蘭為謝姐姐,如今變成自家人,便改成了蘭姐姐。

    “蘭媽媽放心,待若男幫你出氣,一定會好好折騰折騰那慕容老頭!……敢傷我蘭媽媽,實在可惡!有小星媽媽求情,便不要他的老命,卻也要給他吃吃苦頭!”

    楊若男冰雪聰明,自然知道謝曉蘭餘怒未消,便站起身來,握著小拳頭,打抱不平的說道,她知道自己是小孩,便是搗搗亂,別人也無匪奈何,那老頭總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吧。

    “楊若男!”蕭月生不悅得喝了一聲。他皺著眉頭,頗帶不滿地道:“你乾娘怎麼教你的?即使是敵人,也要示之尊敬之心,別老頭老頭的,聽著粗俗不堪!”

    本是興高采烈的揮舞著小拳頭的楊若男被乾爹一喝。萎靡了幾分,怏怏坐了下來。她也自知理虧,得意忘形之下,有違乾娘平時的教導。

    蕭月生表情變化自如,迅捷無比,見到楊若男有氣無力的模樣。頗為心疼,緩了緩表情。溫和地說道:“你去教訓那慕容老爺子。也不是不可,但需有分寸,不可鬧出人命,要裝做失手,……不經意!……不小心!……很歉疚!……曉得麼?!”

    “知道!嘻嘻……”楊若男頓時眉開眼笑,渾身又充滿了蓬勃朝氣。笑靨如花,絕色容光下,令人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小星與謝曉蘭又氣又笑,拋了幾記白眼給他,不經意間的嫵媚風情令他頗為享受。

    換了旁人在側,定會目瞪口呆,對蕭月生的不教好吃驚不已,她們兩人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對楊若男仍是純真善良,慶倖不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到這麼個乾爹,沒有變成小魔頭,實是僥天之幸。

    “無風。開船罷!”蕭月生招呼道。

    李無風答應一聲,船身微震一下,隨即飄飄蕩蕩,如河水般直瀉而下。

    李無風站在船頭,長衫飄,滿灑從容,氣度不凡,長長的墨青竹稈在他手中比如樹枝般輕巧,不時輕點慢刺。

    孫大娘或遠眺浩蕩寬闊的河面,薄霧中地水光山色,也是頗有看頭,或近觀滔滔河水,浪花滾卷,清寒而濕潤之氣和著淡淡的腥氣撲面而至,令人心神為之一清。

    看了一會兒景色,她有些乏了,便坐到身旁自船艙中拿出地錦墩上,有些無聊地看著李無風的撐船。

    細細一看,她才陡然發覺,這位李公子的舉手投足間,皆帶著一股瀟灑之氣度,長長的竹杆,毫無笨拙吃力之感,反而在他輕點慢刺之時,其手法暗蘊精妙,使力借力之法,圓融如意,船上絲毫感覺不出突無變化,如非仔細察看,極難發覺,點刺之際,宛如指點江山一般,氣度非凡。

    “小星,你與若男還有孫大娘去臨安吧,我與曉蘭去天山靈鷲宮看看。”蕭月生放下茶盞,對小星吩咐道,隨即眼中寒光一閃,語氣卻越發輕淡:“讓無風跟著你們,若男身形與曉蘭差不多,便扮成你曉蘭模樣,那些找上門來,自尋死路的傢伙,讓無風出手收給,也該給他們點苦頭嘗嘗!”

    楊若男頗有些不情願的點頭,她能看眼色行事,見到乾爹這般輕描淡寫地神情,便知道事情已是不可更改,也不再徒免口舌,只是乍見之下又要分別,心中實在不樂,櫻挑小嘴自然撅了起來。

    “你們去臨安城玩一下便快些回去,免得你乾娘她們掛念!”蕭月生又輕笑著說道,見到若男能掛只油瓶的小嘴,心中頗覺可愛。

    “知道了——!”楊若男怏怏答道,有力無力,本是飽滿的精神又萎靡幾分,如瀉了氣的皮球。

    蕭月生伸手點了下楊若男挺直小巧的瓊鼻,呵呵笑道:“怎麼了,小若男,為何愁眉苦臉?。”

    “哼!”楊若男一扭身子,不理乾爹。

    先前還未覺怎樣,但蕭月生這麼一哄她,她頓覺委屈萬分,自己最親的乾爹與自己爹爹一樣,都是有了老婆便不要女兒,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想著想著,萬般委屈洶湧而至,齊上心頭,雙眸一酸,秀美的小嘴一癟,便要抹眼淚兒。

    蕭月生對這個女兒寶貝得很,怎會任由她流淚氣苦,便忙溫言相哄,呵護備至,於是這父女兩人,一個扭身不理,,螓首低垂,嬌面輕掩,一個說話逗趣,陪著小心。

    另兩名女子卻頗惡劣,一言不發,只是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熱鬧,看著蕭月生軟語陪笑,手忙腳亂,強顏歡笑,絲毫沒有了威嚴與氣度,覺著這個男人說不出的可親可愛。

    河面漸陡,流水湍急,船舷順河而下,在寬闊的河上如一片輕葉,隨波逐流,艙內楊若男已經被哄得破涕為笑,咕咕笑聲,不時傳出,蕭月生經過這麼多年的磨揀,哄女孩的功力頗為精深,總有辦法令楊若男展顏,只是需要一番功夫罷了。

    船行至桐鄉,靠岸之時,一直是風平浪靜,未再出現追殺之人,蓋因蕭月生前日已將原本的那些追殺之人除去。

    在這裏停泊上岸,是因要到桐鄉買些東西,將楊若男化妝一般,扮做謝曉蘭的模樣。

    四侍之中,小月精通易容之術,小星因為有闖蕩武林的心思,也隨她學了一陣子,易容的造詣玉比不上小月,應付一般情形,卻也是小菜一碟。

    再者楊若男嫌坐船太悶,不如是轉路有意思,有如織行人,有無數的事情,這種熱鬧,對楊若男的吸引力極大,於是決定改是陸路。

    蕭月生與謝曉蘭並未出艙,便已經消失不見,惹得嘟著小嘴的楊若男將小蠻靴跺得砰砰響,船舫晃動不止。

    小星對這個小公主的性情瞭解的很,知道她粘公子爺,氣不過公子爺抽身離開,出出氣也是難免,她是小女孩心性,過一會兒便會煩惱盡去。

    天山天池,如平潔鑒鏡鑲于群峰圍繞的谷中,碧藍如染的天空,銀光閃閃的雪峰,俱映其中,澄靜無比,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周圍綠草如茵,兩指高矮,輕風拂過,柔順的彎腰,不時探出朵朵野花,似在偷瞧池邊忽然出現的兩個人影。

    而池邊啃著青草的白鹿卻悠然依舊,對憑空突無出現的兩人瞧了兩眼,不理不睬。

    不遠處的樹林中,偶有野兔獐子在及一些不知名的小動物,在野草間奔跑跳竄,給幽靜祥和的山谷染上幾分熱鬧的氣息。

    本是被蕭月生擁著而覺得羞澀的謝曉蘭,此時呆呆看著周圍的神奇美景,滿是讚歎,與當初楊若男乍見天池的模樣相差仿佛。

    謝曉蘭踩著柔軟如綿的青青碧草,感受看輕拂臉頰的柔和暖風,鼻間清香繚繞,實在無法相信,這裏竟是冰封百尺的皚皚天山!

    這是天山天池,如何,很美吧?”蕭月生放開環在她纖細腰肢的大手,指著周圍的風景笑問。

    謝曉蘭目不暇接,陶醉於這片神秀之地,只是點頭。

    “為夫上次來過之後,便有一個想法,在這裏建一座小屋,閒暇之時,咱們全家便來這裏歇息一番,感受此處的寧靜與其天地靈氣!”

    蕭月生眼睛望著遠處的銀光閃閃的山峰,帶著幾分憧憬的語氣。

    這一想法頓時將謝曉蘭吸引,她忙回頭,“好啊,這主意真不錯,在這裏建一座小屋,……真好!”

    衣裾輕飄中,她心思飛揚,想像著,清晨在林間啁啾的鳥鳴聲醒來,掬上一捧天池水,天池之水清兮,可以濯吾面。

    然後躺在碧草如茵的地上,仰看天上雲卷雲舒,饑食野蘑菇,渴飲天池水,無拘無束,好得不能再好!

    “天色尚早,不如今天我們便建一所小屋,便在這裏住下,如何?”蕭月生興致勃勃的轉身問道,他對在美景之處建屋子,頗為喜好。

    這個提議極有誘惑力,令謝曉蘭頗為心動,她看了看四周,周圍風景秀麗如畫,實在無法拒絕。

    只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強按住心頭的蠢蠢欲動,輕掠了掠耳旁垂下的一縷青絲,她黛眉輕蹙,聲音嬌脆:“還是先去找找靈鷲宮吧,我到靈鷲宮再做別的不遲,……行嗎?”

    溫柔委婉甚至帶著一絲請求,與先前判若兩人,不過這才像是平時的謝曉蘭,令蕭月生無法拒絕。

    蕭月生提出重建靈鷲宮,只是給她找些事情做,讓她心有所寄罷了,他懶散成性,對重建靈鷲宮,心中實在興致不大,能拖便拖,這般造化鐘神秀之所,不好好享受,實在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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