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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3:27     標題: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3-10 13:58 編輯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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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大爭之世]:月關【小說書名】:《大爭之世》【小說作者】: 月關
【作者簡介】:東北某銀行主管.所著"回到明朝當王爺"曾在起點中文網蟬連數週寶座.筆名以"朕"拆開為之
其他作品】:「回到明朝當王爺」、「狼神」、「一路彩虹」
【內容簡介】: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描述主角穿越至戰國時代..作者對當下的文物.典籍考究十分詳盡.
正文 楔子

    “卡!今天就拍到這兒,收工了!”導演王子野滿意地喊道。

    扮死屍的演員們呼啦一下爬起來,頓時作鳥獸般散去。

    蒙面女俠手捏著劍訣,又擺了兩個造型,這才笑盈盈地站住,扯下了蒙面巾,露出一張嫵媚的面孔。

    “喂喂喂,把我們放下來啊!”空中有人喊道。

    這是一片竹林,一根削尖了的竹子上穿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另外還有一個男人被兩根生得極近的竹子夾在中空。這時穿在竹尖上的男子扭著頭向下喊,另一個夾在竹子間裝死的武士也睜開了眼睛。

    劇組的人用繩索小心地把他們順了下來。

    “小席啊,過來過來。”

    王導招呼著,那個刺客挺著胸前半截血淋淋的竹尖跑了過來:“王導。”

    王導退了一步:“小席啊,讓你借的東西怎麼樣了?”

    席斌笑道:“導演,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說歹說,總算讓達喀活佛點了頭,東西已經借來了。”

    王導大喜,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好樣的,明天就要拍祭拜完顏阿骨打的戲,有這件古物看著就象那麼回事了,安放好了吧?”

    “放心吧王導,出不了岔子,我一會再去看看。”

    王導滿意地說:“好好好,工作態度夠嚴謹,細節決定成敗嘛……”

    “王~~導~~~”,他正說著,一聲嬌滴滴的呼喚,扮女俠的女一號笙寒小姐腰肢款款地走過來,說:“王導,今天的鏡頭NG了六次,累的人家腰酸背痛的,今晚你可要請客啊。”

    “哈哈,好好好,我請客,我請客!”王導立刻眉開眼笑:“走吧,卸了妝先沖個澡,一會我帶你出去,咱們倆去嘗嘗正宗的西藏菜。”

    笙寒向他拋個媚眼,娉娉婷婷地走開了。

    王子野顧不得再跟席斌說話,連忙道:“小席啊,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走了。”說完追在朱大美人後面匆匆去了。

    席斌狠狠剜了一眼笙寒小姐款款扭動的小蠻腰,輕輕歎了口氣,羨慕地道:“唉,可惜了一園子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扮新另一名金國刺客的關漁走到他背後,嘿嘿笑道:“誰叫人家是導演呢,漂亮妞兒還不都上趕著被潛規則?你是場記,這可是當導演的捷徑,等你混出了頭,你也能享受這待遇。”

    席斌回頭一看,見是好朋友關漁,這才放下心來。

    他是場記,屬於導演部門,不過場記在導演部門職務最低、待遇最差、工作也最繁重,只不過做場記的確是當導演的捷徑,如果做的好,一部電影拍下來,就有資格當副導演。

    關漁則是本片的編劇,兩人交情很好,如今經濟危機,為了節省資金,這兩個只出場一次的刺客,導演就讓他們倆客串了。

    席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便笑道:“你走路怎麼都沒動靜的?被你嚇死了,笙寒小姐有沒有向你拋媚眼啊?”

    關漁大搖其頭,苦著臉歎道:“拉倒吧,現在編劇不吃香啊。”

    兩人勾肩搭背的往第二攝影棚走,關漁向他吐苦水說:“打小啊,我就看了不少小說,總結出來一條經驗:泡妞呢,要有才。從勾引俏寡婦卓文君的司馬相如,到勾引崔鶯鶯的張生,再到近代的徐志摩等,誰不是用才學做敲門磚?

    我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學文科的,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呐,等我熬出頭了,時代也進步了,作家不叫作家,都叫寫手了。小資女青年全他媽絕種了,長得漂亮的都直接奔錢和權去了,如今導演吃香啊,我這做寫手的,只能到網上泡泡恐龍過幹癮了。”

    席斌聽了笑的前仰後合,兩人說著已走進第二攝影棚。這是一部以南宋末年為背景的古裝武俠片,導演設計了一場由金國薩滿巫師主持祭拜完顏阿骨打的戲,為求古色古香,讓席斌向附近喇嘛廟借了一架‘大輪回盤’。

    大輪回盤是佛門法寶,據說佛祖曾以其超度執迷不悟的弟子,使其刹那之間經歷百世千年,生死輪回,終至大徹大悟。這是傳說,不必深究,但這東西的確年代久遠,席斌怕人給弄壞了,再三囑咐劇組人員要懸吊穩當了。

    兩人走進攝影棚,就見那巨大的輪回盤已經穩穩地被三股鋼繩懸吊在空中。

    席斌笑著說:“就你那也叫有才啊?瞅你寫的這劇本,名妓李師師是慈航靜齋的傳人,金國四太子完顏兀術是陰葵派的高手,這也太扯了吧?”

    關漁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地道:“廢話,我倒想寫正經點的劇本,寫完你投資啊?範偉演的那片裡,一個破塑膠殼子賣了兩百萬英磅,那富翁腦袋讓驢踢了不成?還有現在正火的一塌糊塗的那部歷史大片裡,雄才大略的曹阿瞞同志居然因為小喬正在表演茶道而三軍不發,可能嗎?觀眾還不是看的津津有味,我算看透了,你下大力氣弄點正兒八經的玩意兒,不如逗得觀眾哈哈一笑的娛樂節目,現在誰還認真推敲情節內容啊?”

    一說到懷才不遇,不能引得美女投懷送抱,關大才子唏噓不已,席斌攬過他的肩膀,淫蕩地笑道:“行了,別扯那沒用的,劇組的盒飯我都吃膩了,一會咱們也出去吃去怎麼樣?晚上叫倆小姐放鬆一下……”

    關漁一聽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你請客?”

    “當然。”

    “那多叫兩個吧。”

    “你行嗎你?哥們不是吹啊,哥們武行出身,身體倍兒棒,當一夜七次郎沒問題,就你那常常俯首碼字的身子板兒,那腰力……嘿嘿……嘿嘿……”

    關漁也露出一臉淫蕩的笑容:“我吧,是沒你那麼多次,我一宿也就一次,一次也就一宿,哈哈哈……”

    兩個淫蕩的傢伙說起女人來眉飛色舞,自吹自擂的不亦樂乎。大概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就聽頭頂“嘎嘣”一聲,席斌下意識地仰頭看去,不由一聲驚叫:“我靠!”

    只見那架沉重的大輪回盤繃斷了一根鋼絲,晃悠兩下,又是“嘎嘣”兩下顫響,重重地砸了下來。

    席斌躲閃不及,額頭重重地撞在大輪回盤上,頓時滿臉鮮血向後便倒。關漁跟在他後面,他往後一倒,把關漁先撞倒在地。好在周圍地面還有些東西,大輪回盤沒有壓實。

    席斌滿頭是血,人事不省,關漁一見魂飛魄散,一邊大聲呼救,一邊拼命撐著微那個大輪回盤,也不知手扳腳踹的觸動了什麼地方,大輪回盤突然放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晃得他眉心一陣刺疼。

    耀眼的白光充斥了整間攝影棚,等到關漁再睜開眼睛,只見身上的席斌氣息已絕,軟軟地癱著身子,那道莫名其妙的強光也不見了蹤影,不由尖叫起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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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6:20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6 編輯

正文 第001章 要離刺慶忌

吳國邗邑,大江之上,天風浩蕩。

    公子慶忌昂然立於船頭,風吹披風獵獵作響,但他眉宇之間卻是一片神采飛揚。

    他的大軍剛剛攻取邗邑,一戰功成,勢如破竹。此刻正連夜進軍,準備給篡權奪位的公子光,如今的吳國大王闔閭以迎頭痛擊。

    慶忌,年方十八,有萬夫不當之勇,號稱吳國第一勇士。是吳王姬僚之子。公子光(闔閭)為謀王位,由他的門客伍子胥代他招納了一個刺客專諸,這個史上最有創意的刺客,以魚腹藏劍刺殺了吳王姬僚。

    那時,慶忌正在遠方與楚國作戰。得到父王被殺、公子光篡位的消息後,頓時全軍崩潰,萬馬皆喑。慶忌自知事不可為,當機立斷,立即率領親信殺出重圍,敗走衛國。在衛國艾城招兵買馬,結連鄰邦,誓報殺父之仇。

    慶忌之勇冠絕天下,不止聞名于諸侯列國,在吳國內也有極高的威望,有他一日,吳國江山終究不穩。慶忌在衛國磨劍霍霍,吳王闔閭就如同提著腦袋過日子,整天提心吊膽,此刻,他終於殺回來了。

    慶忌昂然站在船頭,兩側的士兵喊著低沉的號子,整齊合一地劃著槳,江水發出“潑拉拉”的聲音。

    慶忌旁邊站著一個不及慶忌腰部高的小矮子,手中拿著一把短戟,右臂的袖筒被風一吹空空蕩蕩,竟是失了一臂。他指著江面神采飛揚地道:“公子神威,闔閭今晚將徹夜難眠了。此番回到吳國,咱們殺他個痛快淋漓。”

    慶忌一手持著酒甕,舉起來狠狠灌了一口,抹抹嘴巴,沉聲道:“要離,首惡可誅,卻不可大開殺戳之門,一旦功成,要緊的是安定民心。”

    獨臂小矮子要離唯唯稱是,江水中一條河豚受了驚嚇,忽然自水面一躍而起,呯然一聲又落回江中,濺起一片浪花。要離一矮身縱上船幫,哈哈大笑道:“公子,江魚飛躍,此乃吉兆啊。”

    慶忌淡淡一笑,他可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什麼吉兆。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什麼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吉兆?吉兆能把闔閭趕下王位嗎?吉兆能替他慶忌報了殺父之仇嗎?

    慶忌回首望去,在他後面,數百艘戰艦浩浩蕩蕩,戰艦上披甲之士肅然林立,月光下吳鉤吳戈寒氣森森,櫓盾上猙獰的鬼面獠牙呲呲。

    慶忌嘴角不禁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吉兆不足為喜,我要報仇複國,靠的是他們,是我一手練就的百戰精兵!”

    慶忌轉身回望時,持戟站在船幫上的要離突然雙腿一踹,借著大江上的獵獵風勢,猛地撲向慶忌,手中短戟刹那之間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啊!”慶忌仰天一聲大叫,踉蹌跌出兩步,酒甕啪地一聲跌碎在甲板上,酒水立即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慶忌霍地轉過身來,戟的尖刃從他後背透了出去,貼近甲衣的地方血如泉湧,身旁的將領和士兵們一時都驚得呆住了。

    慶忌怒視著要離,突然伸手抓去。要離比侏儒高不了幾分,在昂藏八尺的吳國第一好漢慶忌面前哪有還手之力,慶忌猿臂一伸,便把他抓在手中,倒提足踝浸入大江。

    “嘩”,要離的頭從冰冷的江水中拔了出來,他被浸了三次,江水嗆得他咳嗽連聲,此刻臉色發青,頭髮蓬亂,矮小的身子狼狽不堪,就象一個小鬼,他卻絲毫不懼,反而竭力發出一陣大笑聲。

    慶忌抖腕一甩,把他扔在船頭,慢慢後退兩步,一跤跌坐在甲板上,喘息著看著要離。經過這一番動作,他胸口的血漬更濃了。

    左右一擁而上,扶住慶忌,驚惶地叫道:“公子!”

    慶忌豁然大笑:“天下間竟有如此勇士,竟敢來刺殺本公子。我萬萬沒有想到姬光會派你這樣一個殘廢來做刺客!”

    侍衛們一擁而上,“嗆啷”幾聲,幾柄吳鉤已交叉壓在要離頸上,鋒刃緊貼著他細細的脖子,只要一割,便能切下他的頭顱。要離夷然不懼,臉上反而露出一絲平靜的喜悅。

    慶忌道:“罷了,不要難為他,此人亦是天下勇士。”

    他笑了一聲,喟然歎道:“要離啊要離,你非我一合之敵,如今我卻死在你的手裡,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要離平靜地笑笑,臉頰微微抽搐:“我卻早已想到了,我自斷一臂,又搭上一家滿門的性命,若還不能取信於你,要你性命,便是天也看不過眼去。”

    慶忌苦笑一聲,點頭道:“不錯,你斷了一臂,又讓姬光殺了你的父母妻兒,使出這般苦肉計來,我如何不信你?”

    說到這裡,他突然雙目一瞪,厲聲喝道:“只是,我與你無怨無他,你為顯聲名,父母妻兒都捨得犧牲,我若比你做畜牲,便連畜牲也羞於同你為伍!”

    慶忌一怒威勢凜然,要離會抱著必死之心,也不禁駭然變色。自他投靠慶忌以來,慶忌一直視他如同兄弟,這還是頭一次在他面前顯露如此威勢。

    慶忌說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對淚流滿面的親兵說道:“不要殺他,放他去吧,讓他求名得名。不管怎樣,要離……總是一條漢子,今天……死一條好漢已經夠了。”

    慶忌說罷,跪坐而起,雙手握住戟柄,猛地大喝一聲,用力向外一拔,一腔熱血頓時噴了出來。

    慶忌把短戟向前一擲,“篤”地一聲插進船幫,他跪坐如虎,喃喃說道:“父王死在專諸的魚腸劍下,今日我慶忌復仇在望,卻又死在要離戟下,小人得道,嘿!莫非……這就是我父子的宿命……”

    慶忌的聲音越來越低,頭顱微微垂下,就此一動不動,竟已氣絕身亡。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公子!”眾將領跪在慶忌面前,熱淚滔滔。其餘各船已得知主將遇刺,慶忌待手下向來恩遇,三軍無不慟哭,大江也失卻顏色。

    要離見慶忌終於死了,那強撐著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四周的士兵對慶忌的命令向來奉行不渝,他雖身死,士兵們仍不敢違拗。架在要離頸上的鋒利吳鉤已然挪開,所有的士兵都向慶忌的屍身泣然拜倒,他站在那兒就象一截木頭,再無人看他一眼。

    古之遊俠,輕生死,重然喏,不為謀利,但求千古留名,這是反恐專家韓非子對他們的評價。如今要離終於得償所願,卻不禁茫然若失。

    他啞著嗓子大笑三聲,仰天說道:“我為取信慶忌,請吳王殺我父母妻兒,焚屍揚灰,是為不仁。既已取信慶忌,為其重用,卻以下弑主,是為不義。如今大事已了,我這不仁不義之人還何必活在世上?”

    要離說罷將獨臂奮然舉起,狠狠劈向牢牢插在船幫上的短戟,“噗”地一聲,他唯一的右臂應刃而斷,鮮血狂湧。要離痛得大叫一聲,身子緊跟著向前一撲,猛地一甩頭,喉頭被鋒利的戟刃劃開,立時氣絕,身軀跪地,頭顱軟軟地搭在戟上。

    慶忌的部下圍跪在他身旁泣不成聲,一時也沒人注意到要離死的竟也是如此壯烈。專諸刺王僚,犧牲者只是他一人,得以留名千古。要離刺慶忌,為了取信他,卻是自己請命讓吳王殺了他全家,雖更加慘烈,可惜這種禽獸行為便連史書也羞於提起,要離之名終究難超專諸之上。

    就在這時,前邊小船上傳來鳴金警報的聲音,有人高喊道:“吳國舟師來了,吳國舟師來了。”

    慶忌的副將荊林一把抹去眼淚,大喝道:“不要慌,傳將令,速速後撤!”

    慶忌乃三軍之靈魂,慶忌一死,軍心已然大亂,戰不得了。再說這位前任吳王的三公子一死,他們也失去了和吳國一戰的意義,再往前去,不過是全軍殉葬而已。

    豪邁而來的慶忌大軍被迫折返,數百條戰船遵循將令紛紛調頭,本就搞的陣形大亂,再加上方才是順流而下,現在卻是逆流而上,是以調度更加困難。

    前鋒戰船已和吳軍水師交戰,後方戰船卻在江水中吃力地調頭。失去了慶忌的指揮,這支孤軍哪裡還有戰意,前軍一觸即潰,好不容易調轉頭來的慶忌水軍剛剛逆流劃出不遠,前方又傳來消息,吳王闔閭竟然派了戰艦阻住他們去路。

    夜色下,箭矢流星,大江上殺聲震天,慶忌軍各自為戰,滿艙鮮血直滑靴底。

    眼見大勢已去,荊林把慶忌的屍體抱到船艙裡,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含淚說道:“火來,燒船。”

    副將呂遷肩頭插著一支羽箭,手中持著一枝奪來的火把沖進船艙,厲聲喝問:“荊副將,為何燒船?”

    荊林含淚抬頭,嘶聲道:“公子已死,難道你想讓公子的屍身還被姬光淩辱嗎?”

    呂遷頓時無語,耳邊廝殺聲震天,但是他們都知道,慶忌一死,全軍覆滅之期不遠了。

    呂遷慢慢走過去,單膝跪在慶忌面前,沉默半晌,猛地把牙根一咬,咬牙切齒地道:“燒船!”

    他剛剛準備轉身去引燃戰船,突然感覺慶忌的身子似乎動了一動。

    呂遷大駭,連忙把火把湊近了去,慶忌神色如生,但是卻沒有絲毫動靜,他正以為自己眼花,突然又聽到慶忌輕輕呻吟了一聲,呂遷的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喊道:“公子?公子沒死,公子還活著。”

    “甚麼?”荊林失聲驚叫,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

    “公子沒死,公子果然還活著!”荊林貼在慶忌胸口聽了聽,突然放聲大呼。

    呂遷舉著火把,見慶忌嘴唇嚅動,似乎努力地說著什麼,連忙湊近了去側耳傾聽,只聽慶忌用微弱的聲音道:“我靠,這做的是什麼夢?”

    呂遷一呆,公子的語調古怪,吐字更古怪,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不過只要慶忌公子活著,他們就有希望,呂遷此時也無暇理會慶忌公子到底在說什麼,只顧扯著喉嚨大喊道:“棄船,棄船,速速登岸,借道魯國還衛。”

    ◆◆◆◆◆◆◆◆◆◆◆◆◆◆◆◆◆◆

    PS:李觀魚:據說當時是這個詞有嗨與諾兩種方式,用現代語言來說“嗨”是“是”,遵命,Yes,Sir的意思。諾則是“好的,可以”,OK一類語氣比較輕的答應。眾說紛紜,卻沒有比較權威的判斷。

    春秋時期的左丘明所寫的《國語》中多次提到諾,卻不見嗨字。我想,用不著認真考據那些東西,包括當時的人叫好喝彩只說一個字:“彩~~”,我這裡倒不必讓劇中人也鼓掌大呼“彩~~~~”

    尋秦記裡還放炮仗呢,它照樣是尋秦記;射雕裡丘處機還吃明朝的花生,黃蓉還哼元曲呢,它照樣是射雕。,用不著咬那些小字眼,再怎麼考據,準備三十 年的功夫,也不可能寫的完全原汁原味,也不可能完全符合當時的語言、穿著、行為。真要完全符合了,還沒人看了。愚以為只要把故事描述出來,不出現明顯的與 古代不符的詞彙讓人覺得彆扭,讓人覺得有古味,那就可以了,諸君以為呢?

    觀眾呼嘯聲起:

    “諾!”

    “嗨!”

    “彩~~~~”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7:14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6 編輯

正文 第002章 死而復生

席彬的大腦昏昏沉沉的,就象在做一場離奇的夢,許多陌生的古代人物、古代畫面雜亂紛芸地出現在他有腦海中。他直覺地認為是一些拍過的電影畫面,偏偏那些人物、畫面逼真的無法形容,畫面上也絕對沒有指手劃腳的導演和攝像機的影子。

    時不時他耳邊還會聽到有人低聲呼喚“公子”的聲音,那口中的熱氣呵到耳朵上都感覺的出來,完全不像是夢境。

    那些人呼喚的聲調很怪,語音與他平時聽到的聲音不同,仿佛是某個地方的方言,他明明沒有聽說過,偏又聽得懂。偶爾,他含糊地答應一聲,耳邊就會傳來一陣歡呼聲。

    他的意識一直半夢半醒的,偶爾清醒些的時候,他會感到自己似乎正在一輛非常顛簸的馬車上,儘管身下有厚厚的褥子,還是顛簸厲害,好象骨頭都散架了。

    漸漸的,他清醒的時候多,昏睡的時候少,他知道每天有人小心地向他嘴裡灌稀粥、灌水和苦得舌根發麻的中藥湯子,他動彈不得,連眼皮都睜不開,只能任人擺佈。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他的意識終於能夠漸漸集中起來了,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開始在他腦海中組織起來。一會兒是他在劇組被導演呼來喝去的場面,一會兒是他手持鋒利的青銅長矛指揮士卒向逃跑的敵軍掩殺。如此反復,連他也不知道哪一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終於,他能想起自己暈迷前的事了,他記起大輪回盤繃斷鋼繩砸下來,措手不及的他被砸中頭部,鮮血汩汩流出,他知道死亡在即,無神的雙眼還能看到關漁在一旁連蹬帶踹拼命地掙扎……

    大輪回盤突然放出強光,然後他就輕飄飄的飛行在一條光怪陸離、五彩斑斕的通道裡,猶如狂風席捲著的一片樹葉,向不知名的遠方飄嫋而行,直至消失在光環通道的盡頭。

    下一刻,他看到自己愴然大笑,身邊有許多披甲戴胄雙手伏地向他跪拜的古代軍士,他歎息一聲,猛地拔出深深插在胸膛上的一件兵器,鮮血泉水般噴湧……

    “啊!”

    席斌駭然睜開眼睛,已是滿頭冷汗。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頭頂,是搖搖晃晃、非常簡陋的木板車頂,身旁有一扇比枕頭高不了多少的矮窗,窗子光禿禿的沒有窗簾,耳邊傳來幾聲牛哞,那搖搖晃晃、遲緩不已的動作,顯示著他是躺在一輛牛車上。

    “這裡是哪兒?為什麼不送我去醫院?雖然是在西藏拍片,不過這兒條件也沒那麼差呀!”

    席斌詫異地左右看看,他想坐起身來,這才發覺胸口一陣疼痛,那裡綁著厚厚的白色絲絹,很華麗,並不是醫用的繃帶,胸口的痛楚……似乎那裡受傷了。

    這情景實在過於詭異了點,以致席斌愣了半晌都沒有叫人,他癡癡地發了會怔,才微微抬起頭來,透過車窗向外看去。

    外面是一片荒野,卻不象西藏的戈壁草原,荒野中到處是飄搖的雜草,荒野的面積比田地的面積還多。零星的幾畦田地裡,有些穿著古裝的農夫正在勞作, 大多數農夫都埋首幹活,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農夫扛起鋤頭,捶著腰桿兒看向他的方向,席斌發現他扛在肩上的鋤頭像是木頭做的。

    一個健壯的男人用繩索拖著犁,後邊一個婦人扶著犁,兩人正費勁地犁著泥土。而不遠處的野草地裡,就有幾頭黃牛甩著尾巴悠閒地吃草。

    “奇怪,為什麼不用牛耕?”

    剛剛想到這裡,他自己的意識就做出了回答:“歸馬于華山之陽兮,放牛于桃林之野。牛本來就是要放牧的啊,牛是用來拉車、祭祀和吃肉的。富裕些的農家才用牛耕田,因為牛耕要用鐵器,尋常農人可用不起鐵器。石犁、青銅犁又禁不起蠻牛拉。”

    席斌嚇了一跳,這意識……是怎麼進入自己腦海的,難道自己心裡還有一個意識?

    他仔細去想,卻又感覺不到什麼異樣,那意識就應該是屬於他的,就象塵封許久的記憶,只是突然之間想了起來罷了。

    “怎麼會這樣?我……我怎麼了,這是在哪兒?”

    他的大腦馬上給予了回答,席斌腦中轟地一聲,那原本不屬於他的記憶在這一刻和他的意識徹底地融合到了一起。

    “慶忌!我是慶忌!吳國大王姬僚第三子!”

    席斌張大嘴巴,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

    牛車搖搖晃晃,搖得身體虛弱的席斌昏昏欲睡,但他睡不著。牛車搖了許久,他終於被迫接受了這個荒誕的事實:他的魂魄穿越了兩千年的時空,來到春秋戰國時代,和一個在他前世記憶中沒有一點印象的公子慶忌融合到一起了。

    做為一個影視界人士,他當然知道什麼叫穿越,他還參加拍攝過一部科幻穿越電影《追愛跨世紀》呢,可那只不過是一種電影表現形式,他從來沒有想過世上真的有這種離奇的事情。

    但是窗外的一切,如潮水般奔湧的記憶,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現在想來,這一切應該都是那個大輪回盤搞的鬼,那個大輪回盤真的具有大神通,能讓人跨越百世千年,生死輪回。也許是關漁的掙扎不知怎麼觸發了大輪回盤的機關,把他的魂魄攝進了時空隧道……

    想到這裡,席斌嘴角一抽,神色頗有些怪異。這種事實在是既荒唐又滑稽,可是做為當事人他卻是想笑也笑不出。

    那一下他本該被砸死的,如今換了一個時空,但是生命好歹是延續下來了。可是……,遍地王侯公卿,怎麼非要讓我附身到一個落難公子身上啊?剛一睜眼就是苦大仇深,而且就算我不去找闔閭,那廝也不會放過我,這個公子身份不但沒有一點好處,還隨時會引來一幫刺客。

    春秋時代的歷史席斌所知不多,他小時候看過《東周列國志》白話版,不過現在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了,縱然還能記得住的情節,也記不清發生在哪個年代。他唯一耳熟能詳的,是吳王夫差、越王勾踐,還有大美人西施的故事。

    現在吳王是闔閭,那麼夫差就還沒當大王,依此類推,西施現在還是小小西施,一個小蘿麗,沒准正在越國苧蘿村光著屁股搓泥球玩呢。這個很有可能,窮人家的孩子,老大不小還沒衣服穿的太正常了。

    夫差和勾踐還沒上位,這……這就意味著他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歷史將怎麼發展,這可怎麼玩啊?

    萬幸的是,他繼承了壯志未酬的公子慶忌的全部記憶,他知道慶忌不是一個人在跟闔閭作戰,他還有一群忠貞不渝的鐵桿部下,他還有衛國國君的支持。

    為了能好好活下去,席斌匆匆悼念了一下逝去的自己,就打起精神思考他現在的處境。現在乘的是牛車,走的是旱路,走旱路不能南下去越國,那就只能北上,經魯國回衛國。

    看來要離刺殺自己後,三軍潰散,他的親信只能拖著他上岸逃難了。不知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不過看樣子至少已經躲過了吳國大軍的追殺。這個慶忌的身體還真不是蓋的,不愧為吳國第一勇士,身體素質好的沒法說,被戟刺穿了胸膛,現在還能恢復的這麼好。

    既然到了魯國,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了。魯國與吳國毗鄰,慶忌致力於伐吳複國,殺闔閭為父報仇,這對魯國是有利的,魯君巴不得吳國亂下去少一個禍害,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只是不知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席斌沉思良久,消化了屬於慶忌的記憶,這才舔了舔嘴,用沙啞的嗓音喊道:“來人,拿水來。來人……”

    他剛喊了幾聲,牛車前邊的破布簾子就“嘩”地一下掀開了,一張黑黝黝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那人身軀魁梧。一張圓圓的大臉,蒜頭鼻子,滿臉絡腮鬍子,一對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圓,驚喜地看著他叫道:“公子,你醒了,你真的醒啦!”

    席斌定了定神,向他虛弱地笑了笑:“是的,阿仇,你家公子……醒了。”

    阿仇一聲歡呼,腰桿兒一挺就站了起來,那顆大腦袋“砰”地一聲撞在車棚上,撞得破破爛爛的棚頂一陣顫抖,灰塵簌簌直落,席斌立刻眯起了眼睛。他卻不覺痛楚,只顧站在車轅上高聲大喊:“公子醒啦,公子醒啦……”

    牛車停了下來,一陣歡呼和吵鬧,片刻的功夫,牛車車簾下就擠進了一堆腦袋,每顆腦袋都興奮地看著他,這些人,都是慶忌最忠誠的部下,如今自然就是他的忠誠部下。

    他們一個個面容憔悴,風塵僕僕,完全沒有從衛國出兵時的意氣風發。但是他們此刻望著席斌,望著他們唯一的希望,卻激動的滿眼淚花。

    問候聲、歡呼聲、哽咽聲吵成了一團,一時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死而復生的席斌已經很快被他們真摯的情緒感染了。這些人都是性情純樸、豪邁的血性汗子,或許,席斌骨子裡還保留著一些本屬於慶忌的直爽豪邁,他能感受到這些人和慶忌之間的誠摯感情。

    “他們把我當成他們的希望所在,在我心中,他們何嘗不是我的希望所在?沒有他們,我……我可怎麼活呀?”

    席斌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惶恐和無依,在見到這些生死與共的好兄弟的刹那,一下子煙消雲散。他一把握住不知道屬於誰的長滿硬繭的兩隻大手,鼻子一酸,一行眼淚就順著左眼角流了下來。

    席斌抽回身摸摸臉,才發現右半邊臉都浮腫了,而且臉上滿是枕著竹枕硌下的痕跡。

    荊林笑中帶淚,他狠狠拭了一把,大聲道:“哭!哭甚麼哭!公子洪福齊天,康復有望,這是咱們的大喜事,應該開心才是。”

    “對,咱們公子還在,這是一件大喜事!”

    部下們興高彩烈,縱聲歡呼起來。遠處林中,一群鴉雀被他們的歡呼驚飛起來,田中的農人也吃驚地望向這裡,可是慶忌的部下們根本無所顧忌,只是忘情地歡呼著,聲震四野,氣蓋蒼穹。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7:4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6 編輯

正文 第003章 運籌牛車之上

席斌在車內與荊林、呂遷兩員副將敘話,耳聽牛車外歡呼不斷,阿仇連禁三次不止,便要出去見見部下。荊林和呂遷怕他受風,苦勸不止,席斌卻知道此刻人心要緊,再說他也想親眼看看自己還剩多少本錢,所以執意要出去。

    兩員副將無奈,只好以被褥把他重重裹了,裹得象個蠶寶寶似的,然後由荊林、呂遷,以及他的貼身侍衛阿仇、再仇兄弟倆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出來。

    席斌甫一出現,歡呼聲就戛然而止,把牛車圍得水洩不通的士兵們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靜了片刻,所有士兵齊刷刷單膝跪地,向他致以最隆重的軍禮,高聲喊道:“參見公子!”

    席斌游目四顧,根據從慶忌那裡掌握的軍事常識,他目測了一下,估計隨在他身邊的部眾還有兩千多人。當初慶忌發兵時可是一萬五千之眾啊,席斌看的心中一慘。

    荊林見他面上神情,在一旁低聲道:“公子,我們的戰船被姬光的舟師包圍,公子當時又昏迷不醒,情急之下,我們只得帶著公子上岸遁走,連軍士們都來不及全部帶出。

    不過當時乃是夜間,姬光無法全殲我軍,相信還有大部人馬逃出,只是一時走散,等他們知道公子仍在人世的消息,一定會趕來相見。”

    席斌默默地點點頭,他知道這支殘兵敗將需要靠他來維繫,他要給予這些人的是信心和勇氣,而不是黯然神傷。一軍之主將如果垂頭喪氣,看在士卒們眼中會有放大效應,軍心一散,那便大事去矣。

    說起來,原本的席斌只是一個劇組的劇務,未必有這種統帥心得,但是他已完全融合了慶忌的記憶和知識,依託後世的見識和慶忌的知識,對於為人處事自然能夠做到較為妥當。

    他令士卒起身,看著這支屬於自己的軍隊,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士兵們有的已經沒有了兵器,有的已經沒有了甲胄,說是軍隊,現在的裝備比一夥土匪也強不了多少,但是他們的精氣神兒卻絕對是那種身經百戰的軍旅模樣。

    席斌暗自寬慰:“軍心士氣仍然可用,這才是最重用的!”

    他偎在荊林懷中,提起嗓門說道:“弟兄們,不必氣餒。這一仗,實非戰之罪。姬光小人,謀國謀人,都只懂得刺客伎倆,真要是兩軍對壘,豈是我等百戰之兵的對手?如今天不亡我,該哭的就是他姬光了!”

    席斌的聲音提不高,他說一句,荊林和呂遷便高聲向士卒們重複一句,席斌做了一番思想動員工作,最後又道:“慶忌既然未死,便一定能帶領大家捲土重來,光復吳國!”

    荊林和呂遷帶頭呼喊道:“天佑慶忌!天佑慶忌!”

    席斌這番話說起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自然大振士氣。這一番話說完,席斌有些喘息,他示意荊林二人扶他坐下,低聲問道:“現在咱們到了什麼地方?”

    荊林和呂遷都跪坐在他身旁,荊林低聲答道:“公子,咱們現在過了魯國滕邑了,本來應該取道返回衛國,可是公子的傷勢太重,我們擔心舟車勞頓會有不測,所以想去魯國都城曲阜,請那裡有名的醫師為公子治傷。”

    席斌想想自己那兩千多名叫化兵,微微搖頭:“我們……敗的這麼慘嗎,怎麼許多人連兵器甲胄都丟了?”

    呂遷臉色一紅,有點尷尬:“公子,這……倒不是因為吃了敗仗。而是因為我們棄舟登岸時,不曾攜帶多少財物。如今既然托庇于魯國境內,又不能強取強求,只好以甲胄兵器換取糧食,所以……”

    說到這兒,荊林也窘迫得低下頭去。

    那時代各國沒有多少常備兵,一旦打仗,都是按照兵書名冊從各家各戶召人,自備兵器盔甲和食糧。慶忌這支軍隊的武器製作精良,所以一旦出售大有市場,價錢還不菲,可是架不住吃飯的人太多,所以才鬧的現在許多士卒衣衫不整。

    席斌聽了也有些犯難,思想片刻,他才搖頭道:“這樣可不成,回衛國的路還長著呢。我傷勢未愈,行進緩慢,如果全軍隨我行走,不知何時才能回到衛國。你二人馬上整頓全軍,留兩百人給我,其餘人馬有你們帶走,立刻趕回衛國艾城。”

    “甚麼?”荊林和呂遷大吃一驚:“公子,拋下您我們怎麼放心得下,這萬萬不可……”

    席斌肅然道:“糊塗!若是魯國欲不利於我,就憑我們這兩千殘兵又濟得了什麼事?你以為我要你們儘快趕回去,只是怕這兩千人路上沒有吃穿麼?艾城是 我們的根基,若是我們遲遲不歸,人心必然離散,等我們回去,艾城就要變成一座空城了。根基不失,我們才能捲土重來,你們重任在肩,這可是頭等大事。”

    他喘了口氣,又道:“再說,帶著兩千衣甲不整的士卒,反讓魯人看輕了我。聽我吩咐,你們速速帶人回艾城,我去曲阜,一面養傷,一面交遊魯國百姓,或許能遊說他們助我們一臂之力。”

    這時代的百姓指的是公卿而非庶民,許多庶民還根本沒有姓氏呢。

    荊林和呂遷對視一眼,同聲說道:“好,那我留在公子身邊,讓他回去。”

    兩人說完,一齊向對方瞪眼。

    席斌蹙眉道:“你們都回去,沒有你們坐鎮艾城,我如何放心得下?現在是在魯國境內,我帶兩百兵衛,足以防身了。”

    “公子……”

    呂遷還待再說,席斌肅然道:“這是軍令!”

    荊林和呂遷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叉手道:“諾!”

    荊林忽地想到一事,連忙稟道:“公子,我們在滕邑時,聽到一些傳聞,說公子掩余、燭庸都還活著,他們現在逃到楚國去了。姬光也在搜尋他們的下落。”

    掩餘、燭庸?

    席斌呆了一呆,才記起這兩個人是慶忌的親叔叔,與吳王姬僚一母同胞。伐楚的時候,他們和慶忌同掌兵權,姬僚本來也是在楚國作戰的,他使了調虎離山之計,把慶忌和兩位公子引到楚國後,自己藉口受傷回國休養,趁機謀殺吳王,篡奪了王位。

    有了這兩個人的消息,席斌不覺大喜,這兩人在吳國久掌兵權,素有人望,而且對他父王姬僚忠心耿耿。姬光屠了他們滿門,這兩位公子和自己正是同仇敵 愾。當初楚軍趁機反撲的時候,三人倉促之間各自突圍,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想不到他們本來是去伐楚的,結果最後反而是投靠楚國保命。

    席斌立即道:“馬上派人去楚國尋訪他們下落,把他們接到艾城來。”

    荊林道:“聽說,伍員(子胥)也派了人去楚國尋找他們,想要斬草除根。兩位公子現在不知托庇在何人門下,要找到他們恐怕非常困難。”

    “伍子胥……”

    席斌冷笑一聲,這位史上有名的復仇男神一直是以忠臣形象記載在史冊中的,現在的席斌當然知道他幹了些什麼齷齪事,伍子胥被楚王滅了滿門,從楚國象喪家犬似的逃到吳國來,是他的‘父親’吳王姬僚收留了他,給他官做。

    伍子胥急於借吳王之兵伐楚報仇,但是吳王姬僚雖然也在同楚國作戰,考慮到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所以做不到伍子胥的要求:攻楚國都城,滅楚國之君。就因為這個,他就忘恩負義,轉而投到野心勃勃的姬光門下,幫姬光出謀畫策,又招納刺客殺了姬僚。

    此人心中只有報仇一個念頭而已,只要報家仇有需要,他今天能親親熱熱叫你一聲大哥,明天就能一刀宰了你。席斌如今就是慶忌,立場不同,對他當然沒有好感。

    他想了想說:“找他們不好找,那就讓他們來找我。派些人去楚國,扮成樵夫漁人,四處散播本公子在衛國艾城的消息,他們聽到消息,一定會來見我。”

    “諾!”荊林二人又應了一聲。

    席斌放鬆了身體,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就挑選士卒,派些機靈的去楚國,留下二百人隨我去曲阜,其他人帶回艾城去,務必保住根基。”

    荊林和呂遷叉手領命,跳下牛車整肅隊伍,開始挑選人馬。

    席斌有些疲倦了,他讓阿仇和再仇兩兄弟把他抬回車內,墊高了後腦,聽著外面軍士佇列的腳步聲,心想:“如今情勢如此,我這撿了一條命的人還顧忌甚 麼?就轟轟烈烈幹他一場吧!當年紅軍敗走三灣進行改編的時候,也不過區區七百餘人。如今怎麼說我也有兩千人馬,我這點星星之火,就不能燎一次原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8:1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7 編輯

正文 第004章 山東猛男

經過一番整編組合,荊林和呂遷給席斌留下了服飾武器最完整、體格最健壯的兩百兵丁,帶著其餘人馬與席斌灑淚而別奔衛國艾城去了。

    只剩下兩百兵衛,負擔就輕多了,這一路上席斌就不必走的太急了。席斌帶著這兩百兵,悠哉悠哉地奔向曲阜。

    他知道自己敗逃魯國的消息現在必定正有人送往魯國都城曲阜,他緩緩而行,可以給魯國人留出充裕的時候,讓他們商量好如何相待自己。如果去的早了,魯人還拿不定主意以什麼規格對待這位元吳國的逃亡公子,勢必先得寄住下來等候結果,那樣反而被動。

    另一方面,他也深知這個時代的醫術再高明也有限的很,什麼神醫扁鵲看一眼就知道別人還能活幾天,他醫術高明應該是真的,這麼誇張的醫術卻一定是千年傳下來被神化了的結果。自己那麼重的傷,萬一感染那就完蛋大吉了。

    這一路下來經過山川大澤,新鮮草藥隨處可采,軍中醫師治療這種槍棒傷又比較在行,加上席斌本人也懂得一點基本的衛護常識,縛在胸前背後的縞素,他讓人準備了兩份,每換一次都要用沸水煮過,在陽光下曬乾再用,所以傷口漸漸癒合,並未化膿感染。

    一路上時不時還能采點山珍捕些野味補補身子,擁有一副強健體魄的席斌恢復的很快。這天過了繹山,離曲阜還有幾天路程,前邊是一片樹林,牛車正悠哉悠哉向前而行,一個探路的士卒忽然踏著路旁青草急匆匆跑來,喘著氣說道:“公子,前方林後發現兩夥人正在對峙爭鬥。”

    席斌一驚,連忙問道:“有多少人?”

    那探子稟道:“一夥衣著是遊學的士子,十來個人,一輛牛車,持有劍戟。另外一夥三十多人,持著戈和木棒,像是攔路的盜賊。”

    席斌一聽人數不多,又不是沖自己來的,便揮手道:“小心戒備,咱們去看個究竟。”

    席斌的士卒訓練有素,一聽命令立即呈扇形散開,把牛車護在中間,悄悄向前行進。前邊是一片榆樹林,樹下又有高矮不一的雜草藤蘿,樹雖稀疏,卻足以隱匿行蹤。

    席斌手下的士卒擔心有人會隱在林中對公子不利,便拔出吳勾披荊斬棘,地毯式趟行前進。中間那條可容一輛牛車通過的小道上,前邊也有四十多名士兵導行,緩緩向林後坡地逼近。

    林後是一片空曠的草坡地,一輛牛車半邊車輪陷在坑裡,旁邊大約有十多名士子打扮的人,他們以這輛牛車為依託,持著利劍和短戟與對方周旋。

    另一方是三十多名穿著各色服飾的漢子,破破爛爛的粗布葛服,手執的兵器有幾柄長戈還有粗重的木棒。他們的武器雖不犀利,但是勝在長而沉重,對方大多武技有限,所以被壓在牛車周圍,幾無還手之力。

    那群士子中有兩個人站在最前面,他們的武藝也最是了得。其中一個持劍的男子,看年紀大約三十上下,身形挺拔筆直,額頭高廣平闊,兩眼炯烔有神,臉上帶著冷冷的笑意,雙唇閉合的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傲氣和自負。

    他的劍法非常犀利,出招簡潔、迅速,沒有半點後世劍手的花哨、虛招。他一手挽著袍裾,一手持著青銅利劍,縱躍如飛,電光颯颯,對方已有好幾人傷在他的劍下。

    另一個人身形奇高,穿一身葛袍,髮髻上的一支木簪已經歪了,只是虛掛在頭髮上,一頭長髮半披下來,十分狼狽。這人的劍術遠不及身旁那名三旬上下的劍手,但是這人魁梧有力,一劍揮出虎虎生風,三名持戈的強盜也困不住他。

    這三個持戈的強盜用的不是步戈,而是車戰的長戈,長戈使起來不靈活,但是勾啄劈砍卻極具威勢,一個強盜掄戈狂劈,那高大男子被兩個戈手困住,來不及退讓,只得咬牙揮劍迎上。

    “當”的一聲,劍戈相交,他手中的長劍正被青銅戈啄在劍脊上,一聲脆響斷成兩截。旁邊的幾個士子大驚,大喊道:“孔師,小心。”

    兩個劍手立即搶過來,那被稱作孔師的高大男子持著半截斷劍退了兩步,四顧一看,旁邊不遠就有一棵小樹,不知是遭了蚊災還是被牛羊啃光了樹皮,樹葉已經凋零。

    孔師一個箭步躥了過去,雙手較力,使勁一推,發一聲喊,大喝道:“斷!”“喀嚓”一聲,那棵半枯的小樹已被他齊根推斷。

    這樹尚未完全乾枯,樹幹猶有韌性,而且這樹說是小樹,也有成人上臂粗細,竟被他借著衝力一把推倒,這種神力把那些盜賊嚇了一跳,旁邊觀敵料陣的盜首瞧了不禁大聲喝了句彩。

    孔師一貓腰,抱起樹幹,大吼一聲橫掃開去,幾個趁他手中失了兵刃撲上來撿便宜的盜賊立即被掃開了去。這樹幹在他手中遠比方才那柄青銅劍更能發揮威 力,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雙手抱著樹幹喝聲連連如同霹靂,這樣以拙勝巧的打法,那些強盜一時也拿他毫無辦法,真是當者披靡,

    就在這時,席斌的人馬到了,這些士兵一現身,纏鬥的雙方大驚,立即收攏人馬,警惕地盯著他們。

    席斌的士兵迅速把他們圍在當中,席斌的這一面還豎起四面大盾,盾後站著十餘名弓箭手,箭上弦,鋒利的三稜箭頭瞄準他們,兩旁有矛手護持,擺出的完全是軍隊作戰的姿態。

    三方對峙著,席斌的牛車吱吱嘎嘎地到了,他病怏怏地半臥在破牛車裡,可那威風倒像是《新龍門客棧》裡的東廠廠督,十分的囂張。

    牛車停好,席斌閃目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孔師,這位孔師實在沒辦法讓人不注意到他,他一介青袍士子,身高卻足有一米九上下,高大威猛之極,手中抱著一根粗大的樹幹,那橫眉立目的樣子比糾糾武夫還要拉風。

    席斌見了如此高大威猛的漢子,不禁暗喝一聲彩。齊魯地區屬於東夷,真正的中原不過是黃河流域很小的一塊地方,其餘四方稱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東夷和北狄的人種一向高大,可是高大到這種程度,也是十分罕有了。

    這個孔武有力的大漢膚色黎黑,雙目有神,前額突起,兩道又粗又濃的眉毛,方方正正一張大臉,顴骨很高,微卷的鬍鬚又粗又濃。他手中抱著一根粗笨的樹幹,看動作卻舉重若輕,雖不知他武藝如何,起碼這股子力氣就很駭人。

    席斌暗暗想道:“瞧他模樣,倒可做個先鋒大將,看他衣著又是讀過書的,我手下旁的不缺,就缺謀士,若是能把這大漢招攬到門下,必壯行色。”

    他在打量這些人,這兩夥人也在警惕的打量著他。兩夥人向同夥互相打著眼色,竊竊私語一番,強盜首領便持戈站出,向席斌夷然不懼地朗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阿仇看了看席斌,席斌微一頷首,阿仇便高聲答道:“吳國公子慶忌,路經此地。”

    “慶忌?”兩夥人聞言都聳然動容,那強盜首領也非常意外,他怔了怔,神色卻和緩下來,哈哈笑道:“原來是吳國勇士慶忌公子,久聞大名。我們在此行劫,與慶忌公子並不相干,公子為什麼要圍住我們?”

    席斌還是頭一次看到打劫也能打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早知山東多豪傑,想不到春秋時候山東風氣就是如此生猛,他好笑地反問道:“既然你打劫與我不相干。我要救這路過的客人,與你又有什麼相干?”

    那人一愣,神色便有些惱怒,大聲道:“慶忌公子義釋要離的豪氣令天下英雄景仰,我家首領對慶忌公子一向讚譽有嘉,是以我才對公子以禮相待,不要以為我便怕了你們。慶忌公子聽說過我家首領展蹠的大名嗎?”

    什麼展蹠,席斌腦子裡根本沒有這個人,他冷冷一笑,正想吩咐手下拿人,一個部下突然急步趕到他的車前,低聲道:“公子,不可莽撞!”

    席斌微微側首,問道:“怎麼?”

    那人低聲道:“公子,這展蹠在齊魯一帶甚有威名,齊魯各地的盜寇大多奉他號令。他的盜夥平時散處各地,打家劫舍。一旦有事,展蹠一聲令下,便可聚起數千人馬,橫行齊魯大地,來去自如,王侯公卿莫不頭痛,公子只是路經魯地,實不宜與此等強梁結下仇恨。”

    席斌眉頭一皺,他倒沒想到這麼幾個不起眼的小蟊賊也有這麼深厚的背景,以他此刻的情形的確不宜妄樹強敵,但是已經擺出這副陣仗,難道就此偃旗息鼓不成?

    席斌略一沉吟,笑道:“原來是展蹠門下,既是展蹠的人,這面子倒不能不給了,本公子不為己甚,帶了你的人速速去吧。”

    那強盜首領大忿,他沒想到報出展蹠的名號慶忌仍要插手,此刻他人單力孤,慶忌手下兩百軍衛卻都是虎狼之兵,如何與人相鬥?他張了張嘴,嘿嘿冷笑兩聲,也不摞下什麼場面話,只一抱拳,轉身便走。

    一見慶忌是站在他們一邊,那些士子都松了口氣,紛紛收起劍戟兵器,那個身材高大的孔師扔掉手中粗大的樹幹,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撣了撣皺巴巴的袍子,把頭髮整理了一下匆匆一挽,便向席斌急急行來。

    席斌身前豎著大盾,盾後站著箭手,孔師往前一走,幾支鋒利的吳矛便自盾隙中颯然刺出,阻住了他的去路。

    席斌一擺手,吩咐道:“放他過來!”

    盾手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路,孔師大步走到席斌車前,叉手深深一揖,用倍兒地道的春秋時代的山東腔朗聲說道:“陬邑孔丘,見過慶忌公子,多謝公子援手之恩。”

    席斌一聽目瞪口呆:“孔……孔丘!這……這個山東猛男,就是大成至聖先師孔老夫子?我的天呐,孔老夫子就長成這般模樣嗎?這體型……真不愧是孔大聖……”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8:44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7 編輯

正文 第005章 子路

席斌一路上總有種做夢般的感覺,他經常忍不住趴在視窗往旁邊瞧,瞧上半晌才相信旁邊那輛牛車裡坐著的就是至聖先師,就是被頂禮膜拜了一千多年的孔老夫子,當然,老夫子現在還不老,一頓能吃好幾大碗乾飯。

    想起自己剛見到他時還想把這位老夫子招攬過來當小弟,席斌著實地汗顏了一把。不過雙方作伴一同走了幾天,漸漸熟悉起來之後,籠罩在孔丘頭上的那一道道神聖光環就漸漸消失了。

    席斌這才認識到,此時的孔丘,還不是聖人中的聖人,完人中的完人,他只不過和眾多春秋時代的布衣之士一樣,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理想和政治主張,奔走各國的士。

    同後世的儒生不一樣的是,後世的儒是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是為維護已有的體制而服務。現在的士,卻是積極探索和創造新的體制,積極參予到改變世界的進程中來。這些人類文明的探索者是值得尊敬的。

    一路上,席斌有意地和孔子進行了一番探討,他發現,孔子的政治主張並沒有什麼神之又神、玄之又玄的東西,其實很好理解。孔子所主張的所謂禮樂教化,王道治國,說穿了就是以德治國。他理想的政治制度,其根本就在一個“德”字。

    他主張的於亂世立秩序,方法就是恢復周制,恢復上古的禮。席斌來自21世紀,他的見識包括了中國自春秋而下兩千年來所探索嘗試的政治制度發展,他當然知道這種理想化的制度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直到21世紀還是沒有實現的。

    21世紀成功的政治思想是法制思想,而孔子的政治思想是人治思想,其實現的基本條件是為君者、各級掌握權力者首先都要成為道德的典範,由這些聖賢君子們來治理天下,繼而由人治之國成為人道社會。

    席斌很是失望,再過五千年孔子的理想會不會實現他不知道,至少在以後的兩千年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奉孔子為至聖先師的那些朝代,其實也是掛羊頭賣 狗肉,沒有一個以儒治國的。目前的大爭之世,他的政治主張不但不適用於那些諸侯,更不適用於他的前程,所以一開始他還有些招攬的念頭,漸漸也就淡了。

    他的心思,全被孔子的學生仲由看在眼裡。仲由,字子路,就是那個林中遇盜時劍術武功尤在孔子之上的男子。此人性情豪爽,和席斌十分投脾氣,路上乾脆擠上了他的車,給他駕車,聊天解悶兒。

    看看走在前邊的牛車,子路回首笑道:“慶忌公子,你可是想延攬孔師到你幕下麼?”

    席斌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他坐在車中笑道:“嗯,我的確是曾有過這個心思。”

    子路哈哈大笑,搖頭道:“不必費心思了,孔師之道是守成之道,不適合你。你如今有國難歸,孔師在你這裡也不能伸展報負的。”

    席斌苦笑一聲,孔子何止在他這裡不能伸展服負,孔子有生之年在誰那裡都不會伸張報負,他或許更適合當個大教育家,一個德育老師。說到亂世治國……,孔子門下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事實上就沒出過一個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大都不過是品德高尚罷了。

    反觀縱橫術的開山鼻祖鬼穀子王詡,只有五百弟子,卻教出了四大天王。戰國七雄,他的弟子蘇秦一人兼任六國宰相,剩下一個大秦帝國,則是他另一個弟子張儀為相。而孫臏和龐涓,也成為當時赫赫有名的武將。

    孔子講究量才施教,鬼穀子同樣是量才施教,鬼穀子一個人培養出四個驚天動地的不世奇才,孔子則培養出一些道德標兵,做一個循循善誘的德育老師並沒有錯,但是治理國家上他把德育和人治看的遠比法制更重要,這就有點不切實際了。

    要不是漢朝把孔子捧為了至尊,很難講任由百家自由爭鳴下去的話,誰的思想學術更能光彩紛呈……

    “公子在想什麼?”子路見他沉思不語,以為他對不能招攬孔師仍心有不甘,便出言問道。

    “哦……,沒什麼。”席斌笑了笑,岔開話題問道:“子路,我看你年紀比孔師小不了多少,怎麼做了孔師的學生?”

    子路哈哈一笑,說道:“不錯,我的年紀只比孔師小九歲。年輕時好勇鬥狠。有一次,路遇孔師,與孔師口角起來,動了拳腳。孔師天生神力,但技擊之術卻遠不如我,被我狠狠揍了一頓……”

    席斌聽得張口結舌,子路卻說的興高采烈:“這一來我便和孔師相識了,與他交往下來,漸漸發覺孔師學問淵博,遠非子路所能及,因此拜在孔師門下……”

    席斌聽他說完,揉揉發酸的腮幫子,問道:“你方才說孔師原在魯國為官,怎麼如今卻這麼落魄,這是從哪裡來?”

    子路說道:“慶忌公子,你也知道,我們魯國的大權如今掌在季孫、叔孫、孟孫三大世家手中。前年國君討伐三大世家失敗,被迫逃到齊國去。魯國從此無 君,由勢力最大的季孫意如代掌國君之權。季孫意如迎娶宋國國君之女歸來後大宴賓客,竟僭越禮制觀賞八俏之舞,孔師大怒,當面責斥季孫氏一番,憤而辭官去了 齊國。”

    席斌依據慶忌的記憶,知道季孫氏迎娶宋姬的事情。說起來,這位宋國公主還是季孫意如的侄外甥女呢,不過這在當時並不是有悖倫常的事。楚成王還娶過姐姐鄭文公夫人的兩個女兒呢,這就象清朝順治皇帝娶了自己的外甥女,當時風俗不以以此為怪。

    而所謂八俏之舞,則是指64個人的大型舞蹈。跳舞時八個舞伎叫一佾,八佾就是六十四個人。按照周禮,只有天子才能觀八佾之舞,諸侯六佾,公卿四佾,季孫意如是卿的級別,所以只應該欣賞32個人的舞蹈。

    席斌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他此時才算領教孔老夫子對於禮是如何看重了。魯國國君被季孫意如一個臣子攆走時他都沒有抗議,如今季孫如意不過在家裡開了個大型party,有點超越規格了,他就大發雷霆之怒,怎麼看都有點本末倒置的意思。

    子路說道:“孔師到了齊國,起初甚受齊君禮遇,但齊國公卿嫉賢妒能,屢屢向齊君進讒言,孔師終究不得重用。齊相晏嬰更向齊君進言,說孔師能言善 辯、唯重禮法,不事生產,不重實務,所講的禮法是那種為了把喪事辦得隆重就可以讓活人傾家蕩產的禮法,與國與民毫無益處,根本不足取法,齊君聽了,更加疏 遠孔師,是以孔師才離開魯國,前往宋國,可惜在宋國也未得重用,無奈只得返魯。”

    席斌聽了脫口問道:“那麼,子路以為,齊相晏嬰的話有沒有道理呢?”

    子路沉思片刻,肅然說道:“晏嬰所窺,只是一斑。但我以為,孔師確有拘泥之處。”

    席斌聞言不禁肅然起敬,孔子也好,子路也好,他們師徒都是孜孜不倦地尋求濟世真理的學者。無論歷史證明他們的見解正確也好,錯誤也罷,至少他們是 真誠、務實的研究學問。對於他們的主張和見解,他們自己也在不斷地認識、修正、改進,既沒有剛愎自用,也沒有崇拜權威,絕不象後世的酸儒們那樣,一有人說 起至聖先師的不是,就象踩了他的尾巴似的跟你犯急。

    子路歎道:“孔師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覺得並沒有錯。如果天下人都能遵循此禮,不知會減少多少戰亂糾爭。以公子來說,如果吳國君臣能秉守此禮,公子光又怎麼會篡奪王位呢?”

    席斌默然片刻,說道:“人心,貪欲!人心有了貪欲,就不會謹守君臣父子的禮儀,想要太平盛世一往千年,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不過,如果大多數人能接受孔師的這種想法,至少能減少許多紛爭,把戰亂和謀逆大大減少。”

    孔子向諸侯兜售自己的政治主張,結果向來是被不屑一顧。各國君主禮遇他,是敬重他的為人和淵博的學識,做為孔子的學生,子路也感到很傷感。

    想不到這位慶忌公子對他的主張卻大有贊許之意,子路聽了頓生知己之感,興奮地說道:“其實孔師也不是拘泥不知變通的人,如果孔師是那樣的人,那他就不會去見齊君。按照君臣父子的說法,孔師應該去朝周天子。

    孔師的複周制,循周禮,並不是必須遵奉周天子,他是希望能找到一個貫徹這一主張的君主,由他來施行,達到天下大治,萬世太平。”

    席斌沒有繼續附和,他對儒學瞭解有限,也沒興趣研究這門學問,對此刻的他來說,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才是唯一的王道,他關心的是實力的壯大。

    趁著談興正濃,席斌鄭重地問道:“子路文武全才,本公子甚是欣賞。不知道子路願不願意到我麾下,與我共創大業呢?”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9:0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7 編輯

正文 第006章 邂逅
子路一怔,沉吟片刻,才正色說道:“慶忌公子,男子丈夫,當有一番作為才不枉此生,公子乃當世之豪傑,子路若能驥尾追隨,亦是樁人生快事。只是, 子路家中尚有老母,此番隨孔師來往于齊魯,子路便將老母暫時托附于友人。若隨公子赴衛國,將來再伐吳國,老母終不能久托他人,子路雖不畏死,卻恐老母無人 奉養。”

    這大概就是父母在不遠遊了,席斌沒想到子路竟是事母至孝的一個人,為了留在母親身邊奉養他,個人的前程和事業都可以拋卻一旁,他心中雖覺有些遺 憾,可是一個大孝子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而且他隱隱覺得,在這亂世,孔子及其門徒,事事以道德為先,做事有些不合時宜。席斌歎息一聲,招攬孔氏門徒的想法 從此作罷。

    離魯國都城曲阜越來越近了,這天到了閭丘附近,前方出現一道山谷,谷中林木茂密,穀口有一條小河,自叢林中蜿蜒而如,玉帶般一盤,在穀口左側盤出一灣新月般的水潭,然後流向遠方。

    席斌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可以讓人攙扶著下地慢慢行走。他本來是極愛乾淨的人,如今這麼久不洗澡不刷牙不洗頭,天氣又漸漸熱了,自己嗅著都受不了,一見那清澈如透的溪水,哪裡還忍得住,急忙命令大隊停下,在此安營紮寨,休息一晚。

    說是安營紮寨,卻是既沒營盤,又沒大帳,士卒們就在靠水一側的野草地上整理出一塊地方供大家歇息。

    別看孔丘先生是昂藏九尺的一條山東大漢,可他是山東大漢,卻不是江湖好漢,他非常注重清潔。只要條件許可,那是必定要一天洗兩遍澡的,如今見了這麼一潭好水,心中喜悅非常,便也提了劍,帶了洗漱用品沿河尋個隱秘些的地方沐浴淨身去了。

    席斌讓阿仇兄弟倆扶著,也到河邊尋個好去處,寬衣解帶,沁在清涼澄澈的河水裡,一身泥垢搓去,頓覺清清爽爽,渾身輕鬆。

    四周沒有人,也沒有安排警衛,氣氛顯得異常靜謐。

    席斌把洗好的頭髮用一條絲帶束成馬尾,躺在河邊一塊天然的青石板上,半邊身子浸在水中,流水溫柔地按摩著身體,小魚兒時時啄著腳底,真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因為他們目前在魯國境內,而且即將趕到魯國都城,不虞吳國兵馬會追來,而且他們是走到此處臨時起意停下休息,遇到敵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要知道就算是以有心算無心的刺客,也不可能一直這麼輟著他們。

    刺客殺人,要麼事先埋伏在對方每日行經的路線上,要麼隱藏身份投到他身邊伺機下手,那種隨意往哪兒一走就能碰到個殺手的情節只有武俠小說裡才有可 能。再加上這河谷四面八方都可通達,真要佈防難度太大,恐怕兩百個兵全都挺在那兒伺候公子入浴才成,所以席斌並未吩咐警戒。

    由於度斌占了這處流水較緩的地方,士卒們有些要取水的、洗浴的,便自覺地避往他所處的地方下游去了,而且離他還有相當的一段距離。

    上位者就是上位者,雖然慶忌待屬下一向和善,手下人還是會自覺地避開一些的,這種心理很容易理解,就象許多人把和領導同桌吃飯視為苦差一樣,這種心理古今一也。

    再仇待公子洗浴完畢又歇了一陣,便捧上陶缽和一小袋青鹽,又折了幾根垂在水面上的楊柳枝,剝去樹皮遞給席斌。

    席斌把那剝了皮的楊柳枝用清水涮了涮,然後伸到嘴裡用牙齒輕輕噬開,柳枝的纖維張開,便成了一把牙刷,只是正常情形下人們是把楊柳枝浸泡一晚才用的,這麼倉促做成的牙刷用起來就有點紮人。

    席斌不習慣用這東西,刷的呲牙咧嘴苦不堪言,刷了兩遍牙,用去幾根楊柳枝,已經刷的牙齦出血了。他忽然想起牙刷那東西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要說出來模樣匠人就能造得出來,忙叫阿仇回車上取了一塊獸皮和筆墨來。

    那時已經有了毛筆,吳國稱之為“不律”,燕國稱之為“弗”,楚國稱之為“幸”,秦國稱之為筆。後來秦國一統天下,大將蒙恬把筆又做了些改進,固定了樣式,後世就統稱之毛筆了。

    席斌穿上衣服,雙腳仍泡在清涼的水裡,在膝上鋪開獸皮,抓起毛筆塗塗抹抹起來。他為了叫匠人看的明白,那牙刷畫的很大,足有一尺大小,一端為柄,另一端扁平,上邊畫了兩列八個小孔,每個小孔上又點了許多細線表示鬃毛。

    畫完端詳一番,那牙刷畫的實在難看,就象一把捶洗衣服的梆子,一端還長了些毛,席斌自已看了也忍不住笑起來。

    阿仇和再仇兩兄弟不知道公子在畫什麼,雖然他們也覺得這畫有點慘不忍睹,不過公子自己笑可以,他們可不敢湊趣,只能繃著臉皮在一旁忍笑。

    席斌呵呵地笑了幾聲,把獸皮對折起來揣到懷裡,想等到下一個城池找匠人依樣來做,就在這時,身後草叢中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阿仇和再仇立即抓起吳鉤一躍而起。

    席斌下意識地扭頭看去,正與草叢中鑽出來的那人四目相對,來人雙手分開蒿草探出頭來,與他目光一碰,也是大吃一驚。

    這人垂鬟淺黛,眸如點漆,竟是一個眉目宛然如畫的清麗少女。在這荒郊野外,蒿草叢中,突然出現這樣俊俏的一個少女,簡直讓人疑為鬼狐精魅。

    席斌到了這春秋時代至少也有一個多月了,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兩百多條陽剛氣十足的大老爺們,如今還是頭一次看到血統純正的上古華族美女。

    一眼見及,席斌雙眼發亮,便覺得自己就象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刹那間也變得陽剛之氣十足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5:59:3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8 編輯

正文-第007章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一見河邊有人,那少女先吃粱驚,不待阿仇再仇兩兄弟喝問,她瞪著烏溜溜一雙杏眼,後突步,低喝一聲:“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我家公子在此沐浴,閃開了!”阿仇兄弟一見是個女子,不禁松了口氣,這少女雖美,他們卻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立即還了老大一個白眼。

  那少女一停下說話,旁邊立即閃出一個人來,踏彎了蒿草蘆葦,擋在少女身前。這炔是個年青的女孩,穿一襲貼身的青色勁裝,短襦削裙,身背弓箭,頭上戴著一頂柞蠶絲織的帽子,顯得十分嬌俏,她的素手按在腰間短劍上。

  “青羽,不用理會他們,咱們取廉便走。”

  那少女看清了席斌三人坐立的模樣,曉得這三人不是埋伏在這兒心懷不軌的強梁,那少女便撥開青草,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眼珠向席斌雀兒般微微一睨,顯然說的輕鬆,心中還是提著幾分小心的。

  這時席斌才看清她的全貌,姑娘穿著一襲窄袖緊身的深衣,也是適遠行的。衣上繡著既精美又典雅的花紋,袍子幾經轉折,繞至她的翹臀束然向下,又宛若喇叭口似的張開,體態纖?合度,雖容貌尚有幾分稚氣,卻有了幾分女性天然的魅力。

   席斌見了,不由得心頭微微一蕩,見多了現代搔首弄姿的各色美女,乍一見到這古代的華服美少女,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女人如水的韻味兒,上古美女無論打扮 還是衣著,雕飾都不象後世那般繁瑣,天然去雕飾的美感,其實更能撥動人的心弦。四周蔓草叢生,卻因為有了這麼兩個美人,一下便顯得充滿了生氣。

  這一主一僕應該也是行遠路的,她們鑽進荒草叢中,突然遇到三個大男人,神態仍然從容,光是這份膽氣,便沒幾個女子做得到,看來是走南闖北,真正見過大世面的。

  席斌忙喝止阿仇兄弟,說道:“兩位姑娘只是行路至此的客人,慌張什麼,退下。”

  阿仇、再仇依言退到席斌身邊,垂下蓮手。

  那一雙靈動的眸子在阿仇兄弟身上飛快地一掃,似乎正在忖測他們的身份。目光落到他們手中的兵器上時,那目光卻微微閃爍粱下,嘴角一翹,有點似笑非笑起來,那神情雖非有意撩人,卻是十分生動人。

  俏婢青羽聽到小姐吩咐,這才款款走到河邊,她肩上斜背著一個布囊,打開來,取出的卻是一口雕紋精美的水甕,便蹲在河邊汲起水來。

  席斌瞧她主美婢俏,令人賞心悅目,腦中微一思索,想起一首合的古詩來,這時詩歌都是唱著吟說的,就象蒙古人席上即休唱,再自然不過的事。

  這時的人虛偽風氣不盛,當面讚美也不失禮。只是席斌卻不好意思在一個陌生女孩面前神經兮兮的唱歌,便拉長聲調吟道:“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那位小姐聽粱雙俏目先向他狠狠一瞪,再仔細打量,眼前這小子氣色雖然差了點,但體魄雄健,英眉朗目,倒是不常見的俊俏人物,便將鼻子微微翹起,看也不看他一眼,神情矜持,卻帶出幾分得意來。

  俏婢青羽就在席斌前邊不遠的地方汲著水,這位小姐故意不去看席斌,目光一挪,便看向河邊,正瞧見席斌兩隻大腳丫子還浸在河水裡。姑娘的一雙柳眉不覺微微一蹙,說道:“青羽,去上游汲水。”

  青羽詫異回頭,小姐皺皺鼻子,向席斌一弩嘴,然後嘴角向下一撇。青羽會意,嗔了席斌一眼,拿起水甕倒掉河水,沿著河邊繼續向上邊走。

  這裡河岸不曾被人踐踏過,河邊長滿蘆葦,向前行走非常吃力。不但要撥開蒿草蘆葦,蟋蟀、螞蚱一類的小昆蟲更是四處亂蹦,那昆蟲蹦得極高,要不小心就蹦進嘴裡去了,她還得掩著臉,席斌見了忍不住笑道:“喂,小心有蛇!”

  “啊!”

  青羽嚇得一蹦三尺高,幾乎丟了手中的水甕,她的動作倒敏捷,一隻手翻腕拔出佩劍,慌慌張張地問道:“在哪裡?在哪裡?”

  那位小姐沒好氣地瞪了席斌一眼,對她說道:“他戲弄你罷啦,蛇有什麼好怕的,真是沒用。”這位小姐膽子倒真不小,說著就撥開蒿草蘆葦,大步向前趟去。

  席斌哈哈大笑,說道:“我只說要小心草中會有蛇,又沒說此刻就有蛇出沒,好心提醒你們罷了,怎麼就是存心戲弄了?”

  “呸!誰要理你。”那位小姐沒心思和他鬥嘴,席斌的文字遊戲便沒了用武之地。那小姐頭也不回地啐聾一口,趟到青羽前邊去了。青羽見狀,忙叫道:“二小姐,等等我。”也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她追去。

   席斌好不容易見到兩個極養眼的美女,可是人家卻只跟他說粱句話,還是呸字頭的,著實有點心癢,便又扯起嗓子叫道:“喂,用不著跑那麼遠吧?我本來就在下 流啊。你們跑的再上流又怎麼樣,上流也是上流的下流,那山中的飛禽走獸說不定就在比你們更上流的地方喝水撒尿呢。眼不見為淨吧。喂、喂……”

  他上流下流的喊了半天,兩個姑娘卻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兩道優美的身影在草叢中掩映著,拐過一道河灣便消失了。

  席斌抻著脖子又看片刻,連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不禁大感沒趣,他回頭瞧見阿仇兄弟正看著他,不禁心中一虛,問道:“你們看我做什麼?”

  阿仇撓撓頭,說道:“公子,我看這兩位姑娘說話的口音和公子一樣,好象都是吳國人啊。”

  “是嗎?”席斌一想,兩個姑娘聲音糯柔,確實不是魯人的口音,心中更增幾分好奇,古時交通不便,兩位嫩得一掐就出水的小姑娘千里迢迢,獨自來往于魯吳,這可不太可能,他忙說道:“阿仇,看看路上是否還有他們的同伴。”

  阿仇踮起腳尖向外邊看了看,苦著臉道:“公子,卑下身量不高,可看不清道上情形。”

  “來來,扶我起來!”

  席斌急忙從水中拔出雙腳,穿上布襪,套上小鹿皮的皮靴,讓他們扶了起來。慶忌公子細腰乍背,身材健美,論身高這支隊伍裡也只孔聖人高他一頭,阿仇兄弟扶起他來,席斌探頭向路上一看,果然看到遠方樹下停著二十多騎身形矯健的騎士,人人箭在肩、弓在腰。

  席斌見了心中微微一動:“這一行人身份不低啊,用得起這麼多健馬的,必是豪門大族世家。”

  ◆◆◆◆◆◆◆◆◆◆◆◆◆◆◆◆◆◆◆◆◆◆◆◆◆◆

  任冰月和青羽到粱個拐彎處,見這裡深處有半人多深,河水清澈見底,河邊橫臥一棵半倒的柳樹,樹上枝葉繁茂,水中游魚翩躚,風景十分優美,心中甚覺喜歡,便在這裡停了下來。

  青羽在上游一方汲水,任冰月則在下方一點的地方洗臉。女孩兒家愛潔,帶著家將一日奔波百里,雖說騎馬時臉上蒙著面紗,總是不免有些灰塵。這時洗淨了臉,任冰月從懷中抽出一方潔白的絹帕,輕輕擦拭著臉蛋兒,精神為之一清。

  青羽汲著水,笑嘻嘻地道:“二小姐,方才那灑唱詩歌,向小姐表達傾慕之意呢,我看他長得很是英武,是個難得一見的男子,小姐怎麼不理他?。”

  任冰月啐她一口,頰上生起淡淡紅暈:“饒舌的丫頭,一路上都給我小心些,我看那人身邊兩個侍衛攜帶的都是咱家鑄造的兵器,他們和歇在下邊的那些人應該都是一起的,說不定也是咱們吳國哪個世家大族來魯國做生意的,離他們要越遠越好,咱們的大事可洩露不得。”

  青羽笑吟吟地道:“知道啦二小姐,其實也不用那麼小心的,過了前邊這道山谷,就到漆城和大小姐會合了,等大小姐把貨一交,咱們就打道回吳了,那時你想見他怕也不可能呢。”

  任冰月啐道:“一個油腔滑調的無賴,見他作甚?汲滿廉嗎,走吧。”

  “是,二小姐。”主婢二人感情極好,青羽口中應是,神態上卻不見多麼恭謹,她又笑道:“二小姐,你支開家將們到河邊來,不就是為聯濯洗一番嗎,這就回了?”

  任冰月白籠一眼,嗔道:“你沒看到下流……啊呸!下游有幾個下流的傢伙?”說著她自己也格格地笑起來,花枝亂顫地道:“你讓人家怎麼放心入浴啊。”

  她哼粱聲轉身要走,身子忽又頓住,眼珠一轉,一絲狡黠的笑容綻在臉上:“來,青羽,咱們洗洗腳再走,我看他們身邊也放著水罐呢,讓他胡說八道,給他們喝咱們的洗腳水。”

  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一想到捉弄人的點子,頓時興致勃勃,當即脫了騎靴,解了襪帶,扯下潔白的葛布襪子,盎雙白生生的腳丫兒浸進水裡。

  河上半臥的垂柳後面,扶著樹幹站在水中的孔老夫子聽了暗叫一聲苦:“這可如何是好?”

  別看孔丘半生落魄,但是生活細節上卻是個極講究的人,那些兵卒脫的赤條條的都一窩蜂跳進河裡去了,孔丘不願意和他們混在一起沐浴,就獨自溯遊而上,尋到了這處優雅境地。

  他奧服擱在樹幹上,折柳枝刷牙,又洗了個澡,正自逍遙自在,不想卻突然跑出兩個女人來。孔老師此刻赤身裸體,也不敢應聲,就站在樹冠後面屏住呼吸等她們離去,誰想兩人又濯起足來。

  事到如今,他更不敢吭聲了,只得捏著鼻子忍耐。

  任冰月坐在河邊,盎雙玉足伸進清涼的水裡,一雙美眸都舒服的眯了起來。這一路戰馬顛簸,原來還不覺得什麼,此刻那絲絲涼意沁入心田,頓覺渾身顛散了的骨頭都酥軟起來。

  青羽看見她神情,勸道:“二小姐,這一路真是累的苦了,要不然……你就在這兒沐浴一番吧,一定非常解乏。”

  任冰月本來是不肯的,此刻雙足浸在清泉水中,舒服的不想拔出來,再聽了青羽的話,不禁有些意動。

  見她動了心思,青羽拍著胸脯又道:“放心吧小姐,那人身邊有兩個魁梧的侍從呢,方才見了小姐也不曾起了歹意,此刻怎會追來?再說,婢子手中有弓,壺中有箭,他真敢跑來偷窺,左眼看了我射他左眼,盂看了我射他盂……”

  任冰月笑啐道:“去你的,你就是射得他一身是眼,還不是我吃虧?”

  她看看清冽的河水,玉足踢抬,水花四濺,水的波紋就象柔軟的綢緞一般蕩漾開來,終究忍不住這河水的誘惑,便咬咬下唇,紅著臉道:“好,那本小姐就在這裡入浴,你可要給我看緊了些。”

  青羽一迭聲應著,取下弓來,搭上一枝羽箭,笑吟吟地看她。任二小姐盈盈站起,輕輕一扯腰間絲絛,略帶忸怩地展開袍子,現出裡邊貼身的白色小衣來,衣燒色雖素,配上她嬌美的容顏,風光卻是十分香豔。

  柳樹後面,孔老師聽籠們對話,直如晴天霹靂,一雙大眼咣當咣當的,是驚得魂都飛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0:04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8 編輯

正文 第008章  了悟

孔丘急得腦門發青,早知這兩個女子汲了水又要濯足,濯了足又要就沐浴,就該早早示意這裡有人了,現在出面可有點說不清了,這該如何是好?

    一想那陌生女子就要寬衣解帶跳下水來,待她入水看到自己,那時便是窮大江大河之水也洗脫不清,孔丘再也不敢猶豫,連忙高聲喊道:“莫要寬衣,莫要下水,此處有人!”

    任冰月解開小衣,胸前小荷才露尖尖角,便聽一個男人聲音響起,這一嚇真是非同小可。她尖叫一聲,掩住小衣縮緊身子,又氣又羞地叫道:“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正四處探看的青羽更是吃驚,探手便是一箭,篤地一聲,那利箭便射進茂密的枝葉,恰恰射在孔丘扶樹的大手旁,牢牢地釘在樹幹上,青羽尖聲叫道:“無恥之徒,衣冠禽獸,竟敢在此偷窺,快給我出來!”

    莫說孔丘此刻赤條條一絲不掛,就算穿得衣冠齊整,眼見對方弓箭招呼,那也是打死都不出去的,他站在枝條柳葉後連聲解釋,岸上任冰月主婢倆卻只是叫駡。

    席斌正翹著腳觀察那些騎士,突聽河水上游傳來一聲嬌斥:“無恥之徒,衣冠禽獸,竟敢在此偷窺,快給我出來!”

    席斌一聽大是興奮,不知誰又招惹了那小丫頭,連忙興沖沖喊道:“快,快扶本公子去看個究竟。”

    孔丘躲在樹後苦笑連連:“兩位姑娘,非是孔某無禮,我在此處沐浴時,兩位姑娘還不曾到來……”

    任冰月已穿好衣裳,她氣得俏臉緋紅,劈手從青羽腰間抽出鋒利的短劍,吼道:“若是如此,你當時怎不出聲?”

    孔丘無可奈何地道:“起初尚不知來者何人,後來知道是兩位姑娘,想來汲了水便去,自也不必言語。不想兩位姑娘要在此處濯足,這時言語反而不美,孔某只得忍耐,萬萬沒有料到兩位姑娘又要沐浴,逼不得已,這才出言警示。”

    任冰月柳眉一剔,冷笑道:“咦,這麼說,倒是本姑娘的不是了?”

    孔丘一本正經地道:“不是你的不是,也不是我的不是,實在是……陰差陽錯,天意弄人!”

    “你少給我扯天呀地的,說!你看到什麼了?”青羽氣憤憤地問道。

    青羽一句話問出口,孔丘還沒有什麼,任冰月倒是臊得小臉刷地一下變的通紅。

    孔丘躲在樹後拂然說道:“孔某頂天立地,胸懷坦蕩,怎麼會做那等失禮的事情?實是什麼都不曾看到。”

    青羽不依不饒:“你這賊子休要狡辯!小姐,不如喚來家將,殺了他的狗頭!”

    就在這時,席斌興沖沖地到了。

    席斌趕到,只見那位大小姐和俏婢青羽滿臉飛紅,拔劍持弓對著河中一棵臥柳,連忙問道:“啊……,這位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孔丘在水中一聽慶忌的聲音,不禁大喜過望:“公子為我作證,公子為我作證!”

    “咦?竟是孔聖人!陽春三月好春光,莫非聖人也動了春心?”席斌以己之心,度聖人之腹,好笑地想道。

    青羽伶牙俐齒地一通講,席斌才明白事情經過。一知事情原委,他立刻指天劃地發起毒誓來:“不可能,決不可能,在下以身家性命擔保,孔師決不是那樣的人。若有一言半字虛假,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一聽席斌發下如此毒誓為他辯白,聖人心中感激不已:“我與慶忌公子相識不過數日,想不到他卻如此知我信我,真是……真是公道自在人心啊。”

    任冰月瞪著慶忌,懷疑地道:“你發如此毒誓替他辯白,他是你什麼人?”

    席斌一臉正氣地道:“路上巧遇的朋友而已,不過我與孔師相識雖短,對他的道德人品卻絕無一絲半點懷疑,若說孔師不是君子,上下五千年,再無一個男人敢稱君子了。”

    任冰月也不希望自己真個被人看光了身子,見他說的如此慷慨激昂,又發下如此毒誓,心下便信了幾分,但是聽他把樹後那個不敢露面的傢伙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她心中卻大是不忿,啐他一口道:“我觀古往今來天下男子,本就沒有一個君子。”

    話是這麼說,她的神態已經大為緩和,手中的劍也垂了下來。青羽見自家小姐起了息事寧人的念頭,便道:“我家小姐不想深究,便宜了你。喚你那朋友出來,向我家小姐告罪賠禮,這事就此作罷。”

    席斌一聽滿口答應:“是是是,孔師,且穿了衣裳出來,向這兩位姑娘賠個不是……”

    他還沒說完,孔丘在樹後便一口拒絕:“公子如此信任,孔丘感激不盡。但孔丘自問並無不軌之舉,行為坦蕩,光明磊落,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卻要告的什麼罪、賠的什麼禮?這一揖下去,不是自承有過小人行徑嗎?”

    “咦?這山東老頭兒還挺倔。”席斌哭笑不得,只得做好人道:“這位姑娘,孔師的品行絕對可信,你想,他若心懷歹意,何必出言制止你們寬衣下水呢?”

    一語及此,席斌心想:“可惜站在那樹後的不是我,如果是我,一定要潛水下去,扔炸彈都不出來。

    任冰月想想也有道理,而且那人雖然縮頭藏尾不肯出來,他這個熱心腸的朋友倒是連連作揖道歉。她雖素來驕縱,可這天下畢竟是男尊女卑的世界,一個大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找回了幾分顏面,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青羽瞪了席斌一眼,嗔道:“便宜了你們!”隨在小姐身後匆匆去了。

    席斌看看二人走遠了,便嘿嘿笑道:“孔師,孔師,可以出來了。”

    話聲方了,孔丘便托著衣服趟水過來。

    孔丘已穿了一件及膝的內褲,濕淋淋走上岸來,席斌那“我看過孔聖人的屁股”的偉大夢想就此破滅,不過他眼光往下一扭,還是不禁大開眼界:“哇,孔聖人居然有腿毛!”

    這不是廢話嗎,昂藏九尺的一條大漢,長腿毛有什麼了不起的,只是孔聖人的大名傳了兩千年,早已被完美神化的無以復加,敬畏孔聖如同神明的人只要想想他和常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都覺得是褻瀆了聖人,席斌雖沒有那麼嚴重的崇聖情節,還是不免感到驚奇。

    孔丘滿臉苦笑,一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一邊搖頭歎道:“唉,實未想到,在此沐浴也能遭此無妄之災,憑白無故被兩個女子羞辱一番。”

    今後兩千年中,但凡有人說孔夫子一句不是,就有些孝子賢孫象掘了他家祖墳似的暴跳如雷,可席斌親眼看到的孔聖人,卻是一副被兩個小丫頭欺負的有口難言的糗言,席斌不禁開懷大笑,只覺此刻的孔丘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供在神壇裡的泥偶。

    席斌返回營地的時候,注意到那兩個少女和那二十幾名騎士已經啟程,方向也是穿穀而過,朝漆城方向而去。

    席斌心中不禁萌生了一些期望:“在漆城,不知會不會再遇到這個俏麗的姑娘。”可是轉念想到自己這個王孫公子,如今正是疲於奔命如喪家之犬,哪有資格有家室之想,不禁嗒然若喪……

    ◆◆◆◆◆◆◆◆◆◆◆◆◆◆◆◆◆◆◆◆◆◆◆◆

    炊煙升起的時候,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返回了營地,一個個衣冠不整,有的把衣服全洗了,竟然光著屁股,反正這軍營中沒有一個女人,他們全不在意。許多人嘻笑打鬧,看來這些日子長途跋涉久不練兵,軍紀已然極其鬆懈,席斌見了暗暗皺眉。

    夜晚,阿仇兄弟鋪好柔軟的青草,上面墊上一張豹皮,請公子就寢。席斌合衣躺下,仰望著浩翰的星河,一種莫名的孤寂和感傷悄然爬上心頭。

    不止是對那永遠也無法回復的生活、永遠無法再見的親人的緬懷,還因為他目前的處境。他知道,這種悠閒愜意的日子過不了幾天,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慶忌的身體得以延續生命,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繼承慶忌的責任和仇恨,在歷史中犁出一道屬於他的痕跡。

    如今他的傷勢已經穩定,但他並不想就此改道返回衛國,他仔細考慮過自己的處境,他要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須堅持慶忌所走的道路,直到消滅闔閭。他們是無法和解的一對夙仇,不消滅他,闔閭寢不安枕,不消滅闔閭,他將連枕頭也不可得。

    衛國離吳國太遠,這樣一來雖然給他提供了一個不易被闔閭攻擊的基地,但是他要反攻吳國同樣具有太多困難。尤其他這次遇刺兵敗,吳國國內許多原本還傾行於他的公卿世家為了家族的生存考慮,恐怕都會動搖起來。

    他離開吳國的時間越長,在吳國的影響就越弱,總有一天,他對吳國公卿將產生不了什麼影響。那時他要複國將更加困難,要想維持他在吳國的影響力,他就必須讓吳國的公卿和子民知道他就在身邊。

    那麼在吳國附近的魯國建立‘流亡政府’,才是最恰當的選擇,可是這樣做沒有魯國的許可和支持是辦不到的。馬上就要到曲阜了,魯國人會以什麼態度對待他?他要怎麼做才能得到魯國的支持?這些問題一想起來就讓人頭痛。

    旁邊有個孔丘,可他的學說對席斌此刻的處境毫無幫助。機謀,從來不是孔丘考慮的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沒有一個是利用儒學打天下的,儒學王道開不了國。

    外力借助不上,與執掌魯國大權的三大世家以前又沒什麼交集,一想起這重重困難,席斌越想越是焦燥,一會兒覺得四處生風睡不著覺,一會兒覺得豹皮下的土塊硌得難受,翻來覆去良久,還是無法安睡,他呼地一下坐起來,煩悶的只想大吼。

    四野此時一片寂靜,阿仇和再仇兩兄弟的呼嚕打得正香,遠近幾堆篝火裡,未幹的樹幹發出“劈劈叭叭”的聲音,風吹草浪,遠遠的現出幾名持戈遊弋的武士。

    席斌使勁地喘息了幾下,胸口壓抑著的一口濁氣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他的目光再轉到左手邊,五六丈遠的地方,孔丘和他的弟子們枕著草席已進入夢鄉,到 處碰壁的艱難處境,似乎並沒有令他們絕望,一時的挫折並沒打消他們的信念,為了心中的理想,他們樂觀地期待著每一個明天。

    久久地看著孔丘和他的弟子們沉睡的身影,席斌的心好象突然開了竅,滿天的星光好象那一刹那都映進了他的心底

    今日的孔丘到處碰壁,他決不會想到日後的成就即便是一代帝王也難以企及;昨日的慶忌雖知光復吳國坎坷無數,但他心中只有成功的夢想。我回頭看他們走過的路,覺得是一片荊棘,當他們走在這路上時,眼前卻是一片光明……

    席斌心潮起伏,那種焦慮壓抑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心中一片空明。他重新躺回柔軟的豹皮褥子,雙手合在胸前,靜靜地看著星空,湛藍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顆閃亮的流星,拖曳著一道長長的弧光消失在天際盡頭,但是那抹美麗的童話般的流光,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空氣裡有青草沁人的清香,他挺了挺腰桿兒,感覺到身下的獸毛柔軟光滑。席斌的唇角漸漸露出一抹笑意,對於生命的意義,他突然有 了種前所未有的了悟:“管他將來會如何呢,生命的意義,就該是過好你的每一天!從今天起,我就是慶忌,我要把生命的每一天,都過得精彩無比”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0:2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06:49 編輯

正文 第009章  新生
“起來起來,還在懶睡,快起來。”

    一大清早,似乎重獲新生的慶忌就高聲吆喝,許多士兵爬起來,揉揉眼睛,看看天邊剛剛升起的一輪紅日,露出一臉的茫然。

    “列隊,集合!”

    慶忌下著命令,那兩百士兵各有一個兵衛長,稱為左兵衛、右兵衛,兩人趕緊約束隊伍,排成十列縱隊的兩個方陣。這時就看出區別來,那些在楚吳戰場上 追隨慶忌逃到衛國的士兵迅速就位,而那些自各國聞風來逃的豪傑遊俠做戰雖悍不畏死,但是對非戰時這麼嚴肅的場面卻有些不太適應。

    慶忌也不催促,他站在前邊的牛車上,昂首挺胸,背箭挎弓,手中持著他自負傷以來再沒有舞動過一次的長矛靜靜地等候著。他的額前系著一條紅色的飄帶,腦後的飄帶絛尾隨著晨風飄揚,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孔師,今天慶忌公子好象與往昔大不相同。”子路有些贊羨地看了眼站在車轅上威風八面的慶忌,對孔丘低聲道。

    孔丘微微頷首,目注慶忌,若有所思。這種神態他有些熟悉,當他研究學問,為了一個問題苦惱良久,最後終於想出一個自認為最妥善的答案時,也是這般自信和充滿鬥志。

    慶忌的目光緩緩掃過全軍,提氣說道:“眾將士,這些日子一路行軍,我們已經忘了每日操練,你們看看自己的左右,咱們的軍心士氣都已經開始鬆懈了。 再這樣下去,我想不需要有人來攻打我們,我們自己就要垮了。軍隊需要紀律和協同,可不是一盤散沙,徒逞個人武勇就能打勝仗的,否則……我慶忌號稱吳國第一 勇士,那我自己去找姬光就成了,又何必招兵買馬,建立軍隊?”

    兩個方陣漸漸肅靜下來,慶忌繼續道:“你們是以軍旅為生的戰士,是軍人,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子,我不管你們原來是打漁的還是殺豬的,從到我麾下之日起,就要忘掉過去,一切從頭開始。從今天起,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每天聞雞起舞,演習陣法、操練武藝。”

    他目光微微一掃,又道:“將士們,你們追隨在我麾下,難道不是為了成就一番大事嗎?不要把自己當成一個得過且過的小兵,不要小看了你們自己,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無論練武、行軍、巡弋、打仗,你們時刻都要記著,你要做元帥,聽懂了沒有?”

    方陣中傳出一陣笑聲,元帥?元帥就是中軍主帥,那可是一國軍中的最高武職,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官兒,他們根本不曾想過。元帥不但要有莫大軍功,而且出身都是公卿之門,哪裡輪得到他們這些卑賤小民。

    慶忌等到笑聲漸息,陡地把聲音又提高了三分,喝道:“怎麼,不敢想還是不願當?你們看看周圍的荒原!”

    慶忌把大手一揮,指向周圍莽莽如海的荒原:“只要一顆小小的火種,就能在這裡燃起燎原的熊熊大火。一個小小的士卒,為什麼不能成為統率三軍的元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一出口,他手下的士兵們轟地一下,開始交頭結耳起來。這句話的煽動力實在是太大了,陳勝吳廣就靠這一句口號,聚起無數敢予反抗大秦的勇士。建功立業,拜將封侯,那是足以令熱血男兒舍生赴死的。

    慶忌見了,嘴角一絲滿意的笑容一閃即逝,他反手從箭壺中抽出一枝羽箭,舉在手中大聲說道:“今日,我慶忌便在此盟誓,今後作戰,我慶忌軍唯以軍功論賞,加官進爵俱按軍功,若違此誓,有如此箭!”

    慶忌說罷喀嚓一聲折斷了手中羽箭,兩個方陣的士兵呆了片刻,忽地舉起長矛大戟,縱聲歡呼起來:“公子慶忌!公子慶忌!”呼嘯聲驚天動地,四下草木叢林中的宿鳥紛紛驚飛,更壯聲勢。

    慶忌這番話說出來,就連一旁聽著的孔丘都聳然動容,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他是破落貴族,但他是極重視血統的,當初生了兒子,魯君送了一尾魚表示祝賀,那是貴族才能享有的殊榮,孔丘非常開心,就把兒子取名為鯉以彰紀念。

    他的見識畢竟也要受時代限制,如今可是奴隸制還沒有消失的年代啊,貴族是貴族,賤民是賤民,代代傳承,涇渭分明。奴隸主貴族要封爵,只要隨軍參 戰,不管戰果如何,戰後都會受爵,而平民要想享有這種待遇,簡直難如登天。慶忌循軍功加官也罷了,竟然連封爵也循軍功?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真有石破天驚 的感覺。

    慶忌將大家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得意。這可是他想了半夜,才想出的迅速壯大力量的一個辦法。我是一個亡國公子,闔閭是一國君主,比勢力比地位我不如他,但是別人不能給你的,我能給,哪怕只是一張遠期支票,照樣有無數人會聞風而來。

    這樣一句話聽起來簡單,在當時可是打破了人們一向認為天經地義的上千年的舊制度,春秋末期,正是歷史的一個大轉折期,社會各種制度舊的敗壞、新的 未生,這個時候不需要十分周全詳盡沒有破綻的完美新政策,只要你有一條先進於別人,在這新舊更迭歷史轉折的大時代,就能把別人遠遠地拋在身後。

    又過一百年,商鞅提出這一條時,對秦國軍隊的作用顯而易見,但諸國卻沒有效仿施行的,蓋因阻力重重,不是有大魄力的君主,總是有些抱殘守缺,寧穩 勿動的想法的。慶忌知道,今這番話不但對他這兩百名士兵會產生一種無法估量的激勵作用,而且這個消息一旦傳開,將有數不清的當世豪傑聞風而來。

    考慮到他還要爭取吳國內部世家貴族們的支援和擁護,起碼也要盡力讓他們保持中立,不要堅定地站在闔閭一邊,“貴族無軍功不再受爵”這一條他提都沒提,現在他可是需要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

    慶忌見全軍人人鬥志昂揚,許多人眼中都放出了興奮的光芒,這才滿意地一笑,揮掌如斬,朗聲喝道:“好!現在,本公子給你們半燭香的時間洗漱,半燭香的時間披甲著裝。一燭香後,全軍集合操練武藝。逾時不到者,斬!”

    全軍立刻沸騰起來,整支隊伍未到規定時間就已全軍集合完畢,每一個士兵挺胸抬頭地站在那兒,都像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大將軍,整支隊伍的風貌煥然一新。

    慶忌心中十分滿意,他不指望這番話有點鐵成金的作用,能讓全軍立刻有一個脫胎換骨的巨變,只要能提高一些士氣和熱情,改變這支疲兵的精神面貌,所產生的作用就非常可觀了。

    他相信,等到有仗可打的時候,他的因功獎勵真正得以實施時,麾下立即就會冒出無數江東猛虎來。那時,他的本錢就要充足的多了。

    要快樂地過好現在的每一天,也需要本錢不是?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0:51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0 編輯

正文 第010章 漆城
太陽高升,全軍用過早飯,慶忌才拔營而起,穿穀而行,花了小半天功夫出了山谷,前面便是一馬平川,遙遙就能看見一座城池。此地已經接近魯國國都曲阜,這座城池比這一路所見都要壯觀,青石夯土壘就的城牆,高大的城門,城池附近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慶忌一行有兩百多人,士卒又都持有武器,遠遠走來便引起了人們注意。等到慶忌率領兩百甲士即將趕到城門口時,城門口停著一輛駟馬高車,馬車後面勒 韁站著十多名魁梧矯健的騎士,車前一個垂髫童子,面對兩百兵丁毫不畏懼,微笑著迎到路中,拱手一揖,脆聲問道:“前方客人,可是吳國慶忌公子嗎?”

    阿仇喝住拉車的老牛,慶忌掀開轎簾,向外一看,見是一個錦袍童子,心中微微納罕,卻仍答道:“正是本公子,你是何人?”

    那小童又作一揖,笑答道:“請公子稍候,我家主人迎候多時了。”說罷施施然轉身,快步走到那輛駟馬高車前同車中人對答幾句,那豪華馬車前簾一掀,便走出一個發束高冠的中年男子來。

    這人足飾珠璣,腰金佩玉,頭上一頂薄如蟬翼的高冠,絲絛系在頜下,腳下一雙高齒木屐,大袖徐擺,風姿優雅地行到近前前,拱手一禮,微笑說道:“魯國大夫展獲,恭迎慶忌公子。”

    慶忌一聽,急忙跨下車來,搶前兩步,同樣還了一禮:“豈敢豈敢,慶忌見過展大夫。”

    他這一路行來,但凡經過城邑,魯國分守各處城邑的公卿大夫們都避不露面,原因就是他的身份貴為吳國公子、同時又是吳國現任君主緝殺的逃犯,在沒有弄清朝中對待慶忌的態度之前,這些公卿大夫們只好避而不見。

    如今這位魯國大夫早早候在這裡,看來魯國朝堂上的爭論應該已經有了結果。慶忌心中忐忑,臉上卻是一派從容:“慶忌落魄公子,亡命來魯,竟勞展大夫遠迎至漆城,心中真是惶恐不安。”

    “哪裡哪裡,慶忌公子太客氣了,來來來,請馬車,咱們入城再談。”展獲笑吟吟地說著,向慶忌擺手相邀。

    慶忌本想問他是哪位大人所遣,要知道現在魯國是季孫意如當政,叔孫、孟孫兩家勢力遠不及他,若說是季孫氏派來的大夫,就不會有被驅逐出境的危險了。展獲這一說,只好先捺下疑問隨他上車。

    二人謙讓一番,最後把臂同登馬車,車簾掀起也不放下,二人並肩坐在車中,馬車調頭馳向城裡,展大夫的十余名侍衛立即撥馬尾隨其後,慶忌的兵衛帶著處於後半隊的孔丘一行人走在最後面,一行人進了漆城。

    齊紈魯縞是各國富有人家都喜歡用的東西,再加上販賣海鹽獲利豐厚,所以齊魯兩國很是富庶,國人風氣耽于享樂,“宛華居”這家漆城最大的酒店,在建築風格普遍還比較古樸的當時,已是雕樑畫棟,極盡奢華。

    此時,“宛華居”二樓偌大的空間,卻只有四個人隔著一條長廊各自據案而坐。對面跪坐的是兩個大袍寬袖的男子,一個微微側後,雙手扶膝,年紀不過二十上下。前頭那個約有四旬左右,臉容瘦削,眼神陰沉,他的雙眼微微沉下,看著桌上一杯清茶嫋嫋的霧氣,不知在想些甚麼。

    對面坐著的兩位姑娘,赫然正是慶忌在谷口河邊邂逅的兩位少女,任冰月換穿了一身顏色華麗的曲裾深衣,髮絲上插了一朵木槿花,顯得十分嬌俏。她坐在 那兒,一雙眼睛東張西望,明顯是個坐不住的主兒。微坐於側後的青羽身前也有一張幾案,上邊擺放的卻是一些時令瓜果和乾果點心。

    就在這時,“蹬蹬蹬”一陣腳步聲,迅即一停,一個悅耳的女子聲音道:“你們候在下面!”

    隨著聲音,一個女子已出現在樓頭,這位姑娘身材修長,臉蛋清麗,絲毫沒有著了脂粉的痕跡。香肩若削,腰如約素,延頸秀項,舉手投足都透著一種豪門貴族的優雅。

    她身上穿一襲淺黃飾花的深衣,纖腰上束了一條素色的帶子,烏黑油亮的秀髮挽了一個高椎髻,髮髻上插著一枝通體潔白的玉笄。除此之外再無修飾。

    青羽立即坐直了身子,欠身道:“大小姐。”

    任冰月掩口打個哈欠,懶洋洋地道:“你可算來了,讓我和人談些生意經,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啊……,春困秋乏呀,嘻嘻,我又想睡了。”

    對面兩個男子一看正主兒來了,立刻精神一振,站起身來,臉上擠出些笑意,作揖道:“見過大小姐。”

    看來雙方是熟識的,彼此沒有通名報姓,也沒有太多的客套。那位任大小姐神色之間似乎頗為不悅,她冷哼一聲便走向任冰月一面。任冰月在席上向後膝行兩步,和青羽並坐一起,給姐姐讓出了位置。

    任大小姐褪去鞋子,穿著一雙雪白布襪的雙足踏上細蔑片織的竹席,到了兩端雲紋修飾的幾案後面,轉過身來,把袍袖一展,便盈盈落坐,那風姿真是款款動人。

    “陽虎在做甚麼?我從吳國千里迢迢而來,還押著十車貨物,到了這裡他這主人卻遲遲不見蹤影,如今我已足足等了七天,鄭盆,我問你,陽虎到底意欲何為?”

    任大小姐婉約如水的一個人,想不到脾氣比她的妹妹還要厲害,方一落座,便俏臉一沉,雙眉挑起,開始興師問罪。

    那個叫鄭盆的削瘦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拱手道:“大小姐,我家主人聽說小姐到了,也想儘早趕來漆城相會。可是……國中現在有件大事猶疑難決。小 姐也知道,我家主人是季孫大人身邊片刻也離不了的人物,這些日子在都城奔波忙碌,約會之期一拖再拖,卻始終抽不出時間來,實在是事出無奈,還望小姐原諒。 ”

    任大小姐冷哼一聲:“陽虎不來,你鄭盆兒可作得了主麼。”

    鄭盆苦笑道:“我家主人本想親自來會小姐,想不到國事羈縻,終究難以成行。此次小人趕來,正是受家主所托,先接收貨物。只是……鄭盆恐小姐等得心 急,是以快馬趕來,接收貨物的車輛和需要交付小姐的財帛還在路上,小姐……還得再等上三天才行。小姐與我家主人商議的大事,在下可是作不得主,不過小姐寬 心,朝中所議的事,就快有個結果了。”

    任大小姐皺了皺眉:“那我在漆城還要待到幾時?魯國如今還不是你們三桓作主,有甚麼大事遲疑難決的?”

    “這個……”,鄭盆有心不答,又不想得罪她,臉上的神情便尷尬起來。

    兩邊正在談著,任冰月無聊之極,聽到身後窗下繁雜聲響,屁股便從席上向後又滑了一截,倚著窗欄向外探看。

    這一看,恰看見大隊人馬正向這邊走來,前頭五六騎健馬開路,中間一輛馬上,後邊大隊相隨。那馬車轎簾打起,車中坐著兩個人,一個錦衣高冠的大夫, 旁邊一個俊俏少年郎,身穿白袍,外套蛟龍皮的半身甲,英姿勃勃,風度瀟灑,正微笑著左右顧盼,忙伸出腳在青羽臀尖上輕輕踢了一把。

    青羽回頭看來,任冰月向窗外示意了一下,青羽便趁大小姐不注意,雙手撐席向後滑過來。

    “噯,你看,那人來了。”

    “誰呀?”

    “喏。”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1:14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1 編輯

正文 第011章 遊說


慶忌與展大夫並肩坐定,微笑說道:“展大夫此來,是奉了季孫大人之命麼?”

    展獲‘訝然’道:“季孫大人?慶忌公子誤會了。展某昔年曾出使吳國,當時令先王還是吳國公子,對展某一魯國小臣卻禮遇有加,展某感銘於心,愧無以報。今聽說公子借魯還衛,故此匆匆趕來漆城相迎,以盡地主之誼而已。”

    慶忌聽了心中一沉:“原來魯國對自己這個亡國公子並不在意。”他轉念一想,突然有些明白了,不禁暗暗冷笑:“欺我慶忌一介武夫嗎?嘿!這話只好去糊弄鬼,你堂堂魯國大夫,我如今的身份又這麼敏感,不是受了魯國執政季孫意如的差遣,會忙不迭趕來相迎?”

    慶忌心中轉著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早聽說魯國乃君子之國,真是名不虛傳。展大夫高義,慶忌在此多謝了。”

    “噯,哪裡哪裡,禮尚往來嘛,這是展某應盡之儀。”展大夫笑吟吟地道:“公子一路而來,看我魯國風光如何?這漆城還算繁庶嗎?”

    魯國的國策是相忍為國,與其他國家常以姻親方式建立友誼,多年不動刀兵,確實非常富裕。街頭行人如織,路邊攤販無數,叫賣聲此起彼伏,城中居民的穿著也大多華麗,這魯國大城的繁華程度確非吳國所能比擬。

    慶忌轉首四顧,頻頻點頭,贊道:“齊與魯皆為天下繁華之地,一路所行所見,誠不虛言。這漆城臨近貴國王都,繁華富庶程度,已是縱我吳國的王都也難 企及了,曲阜之富庶繁華,更是可想而知。今蒙大夫接迎款待,可惜慶忌身無長物,無以酬謝,待我將來,再還大夫一份大大的心意便是……”

    展獲微笑道:“展某說過,這是為了酬謝令先王昔日的禮遇,慶忌公子太客氣了,展某愧不敢當。”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這份心意,可惠及魯國上下,我想展大夫不為一己,也是一定會樂於欣然接受的。”

    展獲目光一閃,奇道:“喔?公子此言何意?”

    慶忌微微一笑,說道:“闔閭當世猛虎,野心勃勃。自他上位,便秣馬厲兵,圖謀霸業,魯國與吳近在咫尺,展大夫慧眼如炬,對此不會毫不知情吧?”

    展獲哈哈一笑,說道:“這個麼,展某自然是聽說過的,我聽說吳國現在拜伍子胥為相,伍子胥與楚王有血海深仇,念念不忘引兵伐楚報仇雪恨。吳楚兩國又因爭奪桑林早就結下恩怨,我想,吳國練兵,該是為了楚國吧?”

    慶忌失笑道:“展大夫原來沒聽說過唇亡齒寒的故事嗎,闔閭的野心豈止于楚國?一旦伐楚成功,兵鋒所指,就該是臥榻之旁的魯國了。”

    展獲微微動容:“臥榻之旁?此語端妙,形容的真是太貼切了。”

    慶忌拱了拱手,說道:“魯國居民安逸,魯國之城富庶,就象一個謙謙君子擁有無數財寶卻門戶大開,試問旁邊的強盜豈能不動心麼?”

    展獲哈哈一笑,目光閃過一絲狡獪:“慶忌公子如此遊說,可是想勸我魯國出兵助你伐吳?公子,如今闔閭坐擁吳國江山,而公子不過擁有衛國艾城一地,將寡兵微。公子方才也說,闔閭乃當世猛虎,魯國若出兵攘助,豈不是引火焚身?”

    慶忌一笑,搖頭說道:“恕慶忌直言,魯乃君子之國,不炫武功而修文德,禮儀之盛,諸侯嚮往,但若論武力,實非虎狼之兵的對手。慶忌怎麼會向魯國借兵,我說的還你一份大大的心意,便是在此了。”

    “喔?”展獲撚了撚鬍鬚,欣然道:“展某願聞其詳。”

    慶忌淡淡一笑,自信地說道:“闔閭確是當世猛虎,但我慶忌恰是那能克制他的人。”

    展獲呵呵笑道:“當今吳王是當世猛虎,公子卻有降龍伏虎之能,這樣說來,公子豈不是比闔閭還要可怕?”

    慶忌搖頭道:“展大夫此言差矣,蛟龍在水裡神勇無敵,上了岸來便算不得兇猛。犀牛在草地上力大無窮,若陷入泥沼則寸步難行,有沒有本領、有什麼本領,要看他在什麼環境裡。

    姬光使一刺客篡奪王位,名不正言不順,吳國上下皆心懷故主,是以我興兵討伐時,雖只區區一萬五千兵丁,他便惶惶不可終日。蓋因軍心、民心均不能為 他所用,迫不得已,他才只能重施故伎,又使一刺客行刺。他縱有虎狼之兵,唯獨在我面前束手無策,所以我才說是那恰能克制他的人。

    慶忌此番遇刺,是以兵敗,待我返回衛國招兵買馬,積蓄錢糧,揮兵再來時,闔閭的卑鄙伎倆還能再次得逞麼?到那時慶忌光復吳國,魯國不動一刀一兵、 不支一絲一粟,便可消彌心腹大患,這對魯國來說不是一件大好事嗎?慶忌說的禮物,便是指的此事。我想,展大夫不會再推辭了吧?哈哈哈……”

    展獲臉上始終一片笑意,也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想些什麼,聽了慶忌說的話,他哈哈笑道:“久聞慶忌公子乃吳國第一勇士,奔走逾奔馬,手能接飛鳥,步能格猛獸,矯捷如神,有萬夫不當之勇。只是……要想攻打吳國,可不是僅靠個人武勇便辦得到的,公子何以有如此信心?”

    慶忌輕鬆地一笑,說道:“闔閭行小人伎倆奪取王位,臣民心向故主,國內不穩,此其一;謀逆篡位,以下犯主,天下王侯公卿誰不忌憚?得道者多助,明 裡暗裡肯相幫慶忌的諸侯不在少數;此外,有衛國對慶忌鼎力相助,楚國、越國與吳國一直為仇,楚越縱然對慶忌並無好感,也是樂於見到慶忌伐吳的,楚國收留了 掩餘、燭庸兩位公子,便是明證。再加上慶忌以個人武勇對天下英雄的號召,時機一動,反攻吳國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展獲聽了笑笑,微微闔上雙目。慶忌也不多說,轉而悠閒自在地四處打量,欣賞漆城風光。就在這時,他的左肩突然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慶忌心中一驚,霍地抬頭向外望去,同時雙腿繃緊,一俟時機不動,便要躥出車去。

    他一抬頭,正看見樓上視窗有兩個女孩探出頭來正向他張望,那掩口而笑的姑娘粉面桃花,眉眼盈盈,可不正是路上遇到過的那個女孩。慶忌心中一喜,他伸出食中兩指,往自己唇上輕輕一抹,然後向她一揚,做了個飛吻的動作。

    “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嘛,瓊瑤就等於言情了,言情怎麼少得了親嘴兒這個節目?不啵一個都對不起觀眾,這正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任冰月在樓上正笑的得意,一見他如此輕佻的動作,頓時心頭如小鹿嗵嗵亂跳,面紅耳赤地縮回了頭去。

    展獲忽然一睜眼,好象這時才瞧見他揮向空中的兩指,連忙問道:“公子,什麼事?”

    “哦……,沒什麼……”,慶忌把兩根手指隨意地又揮動了兩下,不動聲色地道:“有一隻蒼蠅……”

    展獲早將他的一舉一動、神情變化都悄悄看在眼裡,見他這麼說也不點破,只在心中想道:“慶忌此來曲阜,真的無意求助於魯國?看他如此輕鬆自若,猶有閒情逸致與女子調笑,竟是真的對我魯國全不在意,他對伐吳這麼有信心麼?”

    什麼伐吳成功,便可消彌魯國心腹大患,展大夫是根本不信的,但是如果魯國對慶忌伐吳有所幫助,那麼要結成兄弟之邦就順理成章了。若助慶忌伐闔閭而 代之,聯吳以抗齊國,對魯國自然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而且行此仁義之舉,魯國在諸侯間必然也能聲譽大隆,威望顯著。問題是,慶忌真有此能麼?

    展獲沉吟良久,回首向慶忌笑道:“此地有一座莊院,乃是鄙國成碧夫人的別院,展某的封邑與成碧夫人的封邑相鄰,兩家向來友好。此番來迎公子,展某向成碧夫人借了這所別院作為接迎慶忌公子的地方,慶忌公子若覺得漆城風光還能入眼,不妨在此多盤桓幾日。”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1:3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1 編輯

第012章 雙姝

“宛華居”,任家大小姐渲洩了心中的怨氣,神色已經緩和下來,淡淡說道:“鄭盆兒,我也知道陽虎大人位高權重,公務繁忙,如此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此番赴魯,我打的是往齊國祭祖的旗號,在漆城勢必不能耽擱太久,否則一旦洩露風聲……。”

    鄭盆連忙拱手笑道:“鄭盆明白。陽虎大人對於不能依約前來也感到非常歉疚,此地距都城雖不甚遠,不過大小姐自然明白,朝堂中事,須臾之變足以動天下。”

    任若惜微微一笑,把盞道:“我明白,希望陽虎大人也能明白若惜的為難之處,陽虎大人所慮者,前程而已。若惜所慮者,身家性命!兩者豈可同日而語?這樣吧,我再等三天,三天之內陽虎大人不到,我便啟程赴齊,會唔之事只好押後再說。”

    說罷任若惜展袖而起,微一側首,卻見青羽和任冰月正在附耳低語,青羽掩口輕笑,冰月卻滿臉暈紅,對於堂上的動靜竟是絲毫未覺,任若惜柳眉一蹙,心中不禁又浮起一絲慍意。

    鄭盆兒和他的侍衛起身道別,聽到雙方寒喧,任冰月和青羽才曉得大小姐要走了,連忙也跟著站起來。任若惜看也不看她們一眼,當先走了出去。

    鄭盆兒拱手如儀,滿臉堆笑地站在樓梯口,耳聽得腳步聲“空空”漸遠,樓外健馬長嘶,馬蹄聲須臾消失,臉上的笑容才慢慢冷卻下來。

    他瞟了旁邊那個人一眼,冷冷地道:“楚才,你方才也聽到了,鄙人最多只能再拖三天,如果你們要動手,只有這三天機會,三天之後,一切休提!”

    那個扮僕從的年輕人笑道:“鄭大人放心,能拖三天,我們的人手也就到齊了。楚某立刻通知主上,決不讓鄭大人為難就是。”

    “那就好!”鄭盆袍袖一卷,昂然走下樓去了。

    任若惜回到自己府門前,看到旁邊那座緊閉不開的府邸此刻門戶大開,許多披甲士卒正魚貫而入,不禁勒住戰馬,目中露出疑惑神色。

    府中的幾個奴僕迎上前來,任若惜用馬鞭向旁邊的府門一指,問道:“怎麼有這麼多甲士,是成碧夫人回別院小住麼?”

    任家家大業大,在魯國也有多處莊院,這座占地有頃的大莊園就是她家的一處房產,府中常年有些家奴在此打理。那家僕就是此地莊中的一個老奴。

    蒼發老奴欠身答道:“大小姐,老奴方才聽成夫人府的奴婢說,好象是一位姓展的大夫借了她家的宅院宴客,並非成碧夫人來了。”

    任若惜“哦”了一聲,淡淡地道:“回府吧。”

    她一句話說完,卻未見妹子應聲兒,扭頭一看,任冰月和青羽還在馬上低聲談笑,不覺怒從心起。任若惜抖腕一甩,手中馬鞭刷地一下揚起,在空中“啪”地炸出一聲脆響,把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的任冰月和青羽嚇了一跳,連忙分開了身子。

    任若惜冷哼一聲,喝道:“下馬!”

    馬前老奴跪趴于地,任若惜一按馬背,小鹿皮的靴子踏到他背上,伸手一提裙擺走下地去,大步走向府門,任冰月見姐姐發怒,連忙吐吐舌尖,乖乖下馬跟在後面。

    任若惜走過兩道庭院,在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榆樹下站定身子,轉過臉來面沉似水地道:“冰月,姐姐帶你出來,是讓你遊山玩水來的麼?整天只知和下人嘻笑打鬧,今天這樣一趟尋常會唔,還要使人來找我出面,正經事你就半點做不來……”

    “大小姐,二小姐年紀尚幼,不通生意買賣……”,青羽剛剛說到這兒,任若惜冷冷的目光向她一掃,冰冽冽的如透骨之冰,青羽心中一寒,連忙閉了嘴。

    任若惜嘴角一翹,馬鞭向她隨意一指,喝道:“沒有一點上下尊卑的規矩,我和二小姐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滾出去,前庭跪下,掌嘴二十!”

    青羽駭得臉都白了,任府上下,除了任家家主,她獨懼這位大小姐,一見大小姐震怒,青羽哪裡還敢搭話,立即乖乖退出內庭,回到前庭往道中央的青石板上直挺挺一跪,自起摑起嘴巴來,看那下手還不敢藏力。

    任冰月本來笑嘻嘻的不以為然,一見姐姐如此嚴懲自己的下人,臉上就露出些不快來,擰眉嗔道:“姐姐,青羽是我身邊的丫頭,一向乖巧懂事,插嘴說話縱然亂了規矩,也是忠心護主的緣故,姐姐何以如此重責?”

    任若惜氣極,手中馬鞭一甩,刷地一下抽落一地榆錢,看得任冰月縮了縮脖子,好象那一鞭就抽在她的頸上。姐姐輕易不發脾氣,真發起怒來,她心中也是怕的。

    任若惜在庭前來回踱了幾步,站到任冰月面前瞪了她半天,才點了點頭,冷冷地道:“你問我為什麼?好!你跟我進來!”

    說罷一轉身大步向房中走去,任冰月嘟了嘟嘴,只好跟了進去。

    任若惜在席上坐定,看了眼一臉無辜的冰月,無奈地歎了口氣,問道:“冰月,我們此番借返齊祭祖之名來魯國,到底是幹什麼來了?”

    任冰月眨眨眼,滿臉茫然地道:“不是運送兩百件皮甲、三百支劍、五百枚狹葉矛尖給買家麼?”

    任若惜搖搖頭,無奈地道:“冰月,父親妻妾滿堂,膝下卻無一子,只有你我兩個女兒。如今父親年紀大了,這偌大的家業,要由你我為父親分憂才是。當今吳王對於和先王過於親密的人都十分忌憚,任家目下是危機重重,你還懵然不知嗎?”

    任冰月一呆,奇道:“不會吧,咱們任家雖然也是吳國大族,但是與王室一向沒有過於親密的關係呀,當今吳王登基,父親不是還向他敬獻了青銅利劍三千柄嗎,他有甚麼信不過咱家的。”

    任若惜苦笑,她垂下細密的眼簾,默然片刻才道:“還不是因為父親托曹大夫向先王姬僚進言,要將姐姐……許配與公子慶忌為妻的事。大王一口便答應了,只因慶忌公子尚在楚國作戰,是以未行文聘之禮。當時闔閭就在先王座前,全都看在眼裡,他奪位後怎會信我任家?

    吳越冶煉鍛造之術天下第一,我任家更是其中翹楚,吳國兵器俱出我家。父親麾下有冶匠兩千,鍛匠兩千,採礦力士四千,若要作反,頃刻間就能拉起一支隊伍,吳王能不把我任家看成心頭之刺麼?

    只 是咱任家在吳國舉足輕重,他登位之後,父親又率先敬獻三千柄利劍做為賀禮,闔閭捉不到咱家的什麼把柄,這才暫且隱忍。父親窺破他的殺心,獻劍便是為了自 保。如今違反吳國禁令,私自向諸侯出售兵器,更是為了求生。賺錢不是目的,藉以結識各國權要,預埋退路,才是父親真正的心意。”

    任冰月訝然道:“原來是這樣……,可是冰月並沒有做什麼啊,只是與青羽四處走走,又能惹出什麼禍事來?”

    任若惜斥道:“糊塗!一旦我們私下會唔他國權臣的消息洩露,本就疑心重重的吳王必定連面子功夫都不做了,必然不顧一切立刻對我任家下手,那時我們任家就是滅族之災了。這一路上姐姐深居簡出,小心翼翼,你卻毫不在乎,到處拋頭露面,還說不會惹下禍事?

    我說過你多少次了,你都不放在心上,青羽那丫頭又只知討好慫恿,投你所好。哼!越來越不安份了。她對你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但是忠僕就可以縱容嗎?你是任家的女子,你身邊的奴婢就不是普通的奴婢,你和他們沒有上下尊卑之分,就會讓他們產生不該有的欲望!

    當你權柄在手的時候,他們的地位自然也就跟著水漲船高,心氣兒也會越來越高,可是你待他們再如何無分彼此,你能把你的一切與他們分享麼?你能讓他們擁有和你一樣的尊榮和地位嗎?

    你做不到,卻縱容了他們的野心,他們就會心生怨恚。馭下之道,必須恩威並重,要讓他感激你的獎賞,敬畏你的權柄,像你這樣主僕不分,尊卑無序,早晚生出事來。

    你看看如今的魯國,季孫、叔孫、孟孫三家公室瓜分了魯君之權,把魯君趕到齊國去了。他們麾下有實力的家臣象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這些人,也個個野心勃勃,暗蓄死士,私購兵器,架空公室,篡奪大權,走的路和他們的主子一模一樣。

    這些公室對魯君,這些家臣對公室,當初又有哪個不是忠心耿耿,一切唯主上之命是從?又有哪個是一開始就包藏了禍心的?人心難足、欲壑難填,得一望十、得十望百乃是人的天性。你如果不懂得馭下之道,卻又擁有很大的權力,忠犬也會變成兇惡的狼,早晚反噬你一口。”

    任冰月不服地道:“不是還有姐姐在麼,冰月只要聽你的話就是了,這些權謀馭下之術,我學來做甚麼?”

    “我?”任若惜遠山般的黛眉微微鎖起,一縷惆悵慢慢蕩漾在眉宇之間,她望著門外道徑上搖曳的花朵,癡癡半晌,才幽幽一歎,低低地道:“姐姐……也許很快就要出嫁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2:0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2 編輯

第013章 漆城第一美人
聽說姐姐將要出嫁,任冰月大為興奮,一把扯住她衣角,迫不及待地問道:“姐姐要嫁與哪家公子?”

    任若惜抽回袖子,淡淡地道:“這要看父親欲遷往何處了,若是越國,那就是越國的公室。若是魯國,那便是魯國的公室。若是要遷到楚國麼,呵呵,自然就是嫁于楚人了。”

    任冰月一呆,訕訕地道:“這……,嫁給甚麼人,全不由姐姐作主麼?”

    任若惜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廢話,當今天下,上至天子諸侯、下至公卿大夫,哪戶人家不是這樣嫁女兒?自古女兒家,喜樂不由自身。世家之子,更是生就的一身責任,哪有幾個象你這樣怠懶。”

    任冰月傻了眼,吃吃地道:“可咱任家……怎麼離得了你?”

    任若惜歎道:“所以我才帶你出來,只希望你能跟著我好好學學,誰想你卻這麼不爭氣。”

    任冰月想了想,傻笑兩聲道:“要不然……,父親要與哪戶人家結親,便把我嫁過去吧,反正我什麼也不會做!”

    “你?”任若惜氣笑了:“長女未嫁,哪裡輪得到次女婚配?再說,你這傻丫頭,就算嫁了人,又有什麼用?”

    任冰月挺起胸,紅著臉道:“若論其他我自然不及姐姐。可是若論姿色,我比姐姐也不是差的很多很多吧?再說……再說……”任冰月吭哧吭哧地道:“再說生孩子嘛,哪個女兒家不會?”

    任若惜“噗哧”一笑,忍俊不禁地道:“你呀,怎麼象個沒長大的孩子。你想的太簡單了,女子財帛,只是締結聯盟的手段,締結了聯盟,如何經營這關係,豈能是個女兒身就能勝任的?”

    任冰月洩氣道:“看來我還真是沒用,連這樣的事都做不成。你……你要與陽虎見面,難道他也是父親心中的人選之一?他……他可是將至四旬的男子了。”

    “ 當然不是!”任若惜斂了斂衣袖,傲然道:“我們任姓,乃是上古貴族,黃帝後裔,陽虎權柄雖重,終究不過是季氏家奴,任家長女豈能豈能嫁給了他?好了,這些 事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向你透露這些,只是要你警醒一些,不要再渾渾噩噩的以免為人所趁。這三天,你給我耐住性子,不可再到處遊蕩,三日之後,我們便啟程赴 齊。”

    任若惜起身往內堂去,走到門邊回頭看了冰月一眼,說道:“把你的侍婢青羽喚起來吧,可不要蠢到說是我要她起來的。”

    任冰月吐了下舌尖,向姐姐扮個鬼臉。

    ◆◆◆◆◆◆◆◆◆◆◆◆◆◆◆◆◆◆◆◆◆◆◆◆◆◆◆

    兩個侍女服侍慶忌入浴,雖說兩個侍女相貌不算上佳,畢竟是妙齡少女,初嘗溫柔滋味還是令這位落難公子飄飄欲仙。好在他繼承了慶忌的全部記憶,彼此的融合使他的見識和心性與往常大不相同,自然而然的便通曉了許多規矩,神態舉止間也自有一種貴族風範,倒不致出乖露醜。

    以熱水香湯沐浴完畢,慶忌穿著襦衣和#65533;褲,一身輕鬆地坐到榻上。這#65533;就是那時代的內褲,有褲腿而無褲襠,算是廣義上的開襠褲,只是不似幼兒般露了下體而已。

    身後一個侍女跪坐,用牛角的梳篦為他梳理長髮,另一個侍女跪坐于前,手捧一方銅意。慶忌輕輕自那侍女手中取過銅鏡,輕輕摸索著銅鏡,那是一面蟠虺飾紋的青銅鏡,邊緣是相互纏繞的小蛇圖案,看起來非常精美,銅鏡鏡面平滑明亮,景物在銅鏡中纖毫可現。

    慶忌握著那面銅鏡,遲疑半晌,才慢慢把它舉起來。鏡中先是出現兩道濃眉,然後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秀挺的鼻子,線條明朗的雙唇,充滿陽剛氣的面龐整個躍現於鏡中,看起來俊武不凡。

    他在水邊也照過自己的樣子,但是直到此刻才看的這麼清楚:“原來這就是我的樣子,不但年輕了十歲,而且還是一個小帥哥”,慶忌對著鏡中的自己陶醉地笑了起來。

    “喂,你看本公子相貌如何?”

    慶忌笑吟吟地問跪坐于前的侍女。

    那侍女仰起臉來,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然後抿嘴一笑,伏身答道:“成碧夫人于別府飲宴時,所邀士人公子多有青年俊彥,但風采相貌均不及于公子,以婢子所見,公子俊雅風流,如今漆城,唯公子可稱第一美人。”

    慶忌知道這時美人的形容是男女通用的,但是聽著還是覺得有趣,他哈哈一笑,振衣而起,說道:“來,為本公子著裝。”

    “是,”兩個侍女輕輕一笑,雙雙站了起來。慶忌為人隨和,方才侍候他入浴時這兩個小侍女就知道了,所以在他面前很是放鬆。

    兩個侍女提起一襲交領右衽的素白色葛服,慶忌伸出雙臂,任她們為自己穿上袍子,折齊領角、系上錦帶,掛上佩玉,撫平袍裾。身後那個侍女輕聲提醒道:“公子,尚未著冠呢。”

    慶忌把袖一拂,笑道:“頭髮這樣披在身後,隨意的很,不必盤髻著冠了。”

    兩個侍女嬌聲應是,侍候他穿上布襪,慶忌踏著地板走到門邊,兩個小侍女忙趕過去捧起高齒木屐,為他趿上鞋子,慶忌便大袖飄飄地走了出去。

    一頭烏黑的長髮只用一條細帶子簡單地系了垂在肩後,腰間錦帶上玉#65533;叮噹,穿著高齒木屐,踏在木板回廊上,風吹花木,滿地疏影,優雅的意境讓人心曠神怡。“呀,這樣的氣氛,應該再手提一支綠竹杖,高歌我本楚狂人,瘋歌笑孔丘才是”。

    慶忌想到這裡,不禁啞然失笑,孔子現在可就在這處莊園裡呢。想到這裡,他心裡忽地一驚:糟了,方才受展大夫接迎一路來到成府,由於有展大夫作伴,無暇照顧孔老夫子,只記得他的牛車隨在後面,如今不知怎麼樣了,可別冷落了這位老先生才好。

    他回頭問過兩個隨侍與後的侍女,談起孔子其人,兩個侍女均搖頭不知,不過她們聽了孔丘的名字,居然知道此人,看來此時孔丘在魯國已算是一個知名人物。

    慶忌急急來到前堂,只見展大夫與孔丘據席而坐,談笑言歡,正說得親熱,不禁有些愕然。展大夫見他出來,忙起身迎道:“公子沐浴已畢了?呵呵,展某素聞公子勇武之名,如今再看,還是一個玉人。”

    慶忌斂袍回禮,笑道:“展大夫過獎了,方才倉促,竟然忘了招呼孔師,真是罪過,怎麼……孔師與大夫本就是舊識麼?”

    孔丘也微笑著站了起來,笑道:“正是,方才問過門下童子,才知道迎接公子的乃是展大夫。孔丘與展兄是多年好友。當年展兄往都城公幹,因城門已閉,夜宿城門之下,城下有一孤女,時值寒冬,展兄恐其凍死,喚入車內,坐之於懷,至晚不亂,實是謙謙君子,孔丘一向欽佩。”

    慶忌聽得張大了嘴巴:“柳下惠!這是柳下惠的事蹟啊,怎麼成了這位展大夫了?”

    他可不知道“坐懷不亂”的故事說的就是此人,柳下是展獲的封邑,惠是展獲的諡名,此刻展獲還好生生地活著,世上自然沒有柳下惠之名。

    展大夫卻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遜笑道:“仲尼又來謬贊了。呵呵,慶忌公子不知,我與促尼曾同為士師(掌管刑罰獄訟之事的小官),兩人相交已久。方才聽說,公子慨施援手,解了仲尼路逢盜賊之厄,展某在此多謝了。”說罷鄭而重之地施了一禮。

    慶忌定了定神,連忙道:“不敢不敢,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展大夫苦笑一聲:“于公子來說,只是舉手之牢,對展某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情。”

    慶忌一奇,展大夫尷尬地道:“這事,真是……唉……”

    展大夫苦笑連連,慶忌看的莫名其妙,孔丘一旁解釋道:“方才與展兄敘起離別之情才知道,原來那夥盜賊俱是展蹠門下,而展蹠,乃是……”

    他看向展獲,展獲乾笑兩聲,臉上有點掛不住顏色:“實不相瞞,大盜展蹠,乃是……咳咳,乃是展某的胞弟。家門不幸,險些害了仲尼,展獲真是愧對故人。”

    孔丘笑道:“展兄何必如此,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再說,幸賴慶忌公子援手,孔丘如今不是安然無恙麼?”

    展獲連連搖頭苦笑,說道:“罷了罷了,今日接迎慶忌公子,又見到久別老友,乃是大喜日子,這些煩心之事且都不提,來來來,公子與仲尼且入席。”

    說罷展獲三擊掌,對閃身進來的成府家僕道:“傳宴,歌舞侍候。”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2:2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3 編輯

第014章 盜蹠為鄰


成碧夫人府隔壁又是一幢大宅,這漆城本是繁華之地,許多都城的豪門大戶在此地都有別院,春草青青、秋高氣爽時,來此別院小住,踏青采風,遊玩射獵,遠比都城自在。

    這幢大宅與任家別院和成碧夫人府不同的是,宅院沒有那麼豪綽,這裡本是魯國大商賈白子陵平時南北經商、寄屯貨物的所在,莊園內建了許多庫房,平時空著,留守的人也不多,只有兩個老蒼頭兒攜家眷在此打理。此刻,這處白府別院卻是已被鳩占鵲巢了。

    堂上七八條大漢據席而坐,當中一方幾案,案後橫臥一條大漢,以手支額,聽著他們說話。這大漢雙眉如刀,頰如刀削,豐厚的嘴唇,頜下一部濃茂的鬍鬚,雖然只是懶洋洋地躺在那兒,但是渾身充溢著一股野獸般的力量,讓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他身穿一襲葛布的袍子,兩隻腳赤著,一個僕傭打扮的少年把他的一隻腳架在自己的大腿上,正用銼刀為他修理著指甲。

    那大漢睜著一雙凜凜生威的大眼,環顧左右,問道:“楚才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我們只有三天時間,小乙,你的車馬準備好了麼?”

    那叫小乙的漢子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左眼下劃到右唇邊,象一條猙獰的蜈公,看起來極是兇惡。小乙答道:“主上放心,小乙已經備下一百輛車子,只待主上吩咐。”

    大漢點點頭,又問:“莫風介時由成府翻牆而過,四處點火引起混亂,古君海則率隊主攻。君海,任家家將以一當十,向來驍勇,又倚仗兵甲之利,小覷不得。介時你是前門主攻,須得早早準備,要你調集的人馬到齊了麼?”

    這個古君海身材魁梧不在這盤臥的大漢之下,一部絡腮鬍子直伸到耳後,聽到大漢詢問,踞身道:“主上,我的人已到了七成,還有六七十人正在趕來,預計今明兩日必到。”

    大漢微微一笑,說道:“甚好,劉煜、李玄,你二人負責左右佯攻,分散任家兵力。介時某以力士破任家後牆,由某親自阻敵,葉羽負責運走兵甲武器,曾#65533;卞在城門接應,出城之後立即運進山谷,毀車殺牛,掩埋兵器。小乙,帶了你的人便於此時上路,招搖過市。”

    眾武士齊齊應喏,楚才眼珠一轉,問道:“主上,任家姐妹如何處置?”

    大漢瞟了他一眼,笑道:“既取其財帛,難道還要取其性命嗎?”

    楚才臉上露出貪婪神色,嘿嘿笑道:“越豔窈窕,吳娃多嬌,那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主上不知,卑下可是親眼所見,那任家姐妹,俱是人間絕色,生得花容月貌,一身嫵媚……”

    大漢把手向他一指,大笑道:“說話不要拐彎抹腳,你可是欲蓄此二女為姬嗎?”

    楚才媚笑道:“卑下的意思是……那兩個女子妖嬈美貌,就此棄之著實可惜,主上身邊該當有此姐妹陪寢服侍才對,嘿嘿,主上若是取了任家姐妹,只把她們身邊美婢賞與卑下,卑下便心滿意足了。”

    那大漢勃然大怒,抬腿一踹,正為他修理腳趾甲的少年盜夥便“哎喲”一聲仰面跌了出去,大漢不理他呼呼喊痛,呼地一下坐起,作色道:“混帳,取財莫取色,取色莫取財,你貪戀人家美色,要誘我展蹠壞了規矩麼?”

    楚才臉色一變,慌忙伏地道:“卑下不敢,卑下的意思是……”

    他還沒說完,盜蹠呸了一聲,一口濃痰吐到他的頭上,抬起一腳把他踢翻在地,瞪起一雙虎眼,戟指大喝道:“任家豈是隨意欺辱的人麼?以我展蹠之能,欲取其財物,也要調兵遣將,多方籌備,唯恐不能成功。

    某一旦攻入任家,此二女必是家將重重保護的人,若要取之,不知要死多少弟兄,糾纏一久更脫身不得。你為美色,陷兄弟于危境,是為不義;明知敵強,偏生妄想,是為不智!跟了我這麼久了,依舊這般猥瑣,不知進退!”

    楚才驚得汗透重衣,連連頓首道:“卑下知罪,卑下知罪,請主上息怒。”

    這楚才是八面玲瓏的人物,與其他盜夥處得一向不錯,一見他受主上責斥,紛紛代為請罪,展蹠才憤憤然地坐下,嗔目喝道:“盜亦有道,你若再這般不見長進,某便割了你的卵子,去了你的禍根。”

    楚才這一嚇非同小可,惶惶然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展蹠還待訓斥他幾句,忽地隱隱聽到絲竹歌樂之聲,他側耳聽了聽,不禁扯了扯鬍鬚,把濃眉一緊,問道:“怎麼回事,那個狐媚子到了別院麼?”

    屬下面面相覷,展蹠大怒,伸手重重一拍幾案,拍得盞碟亂跳:“還不去探聽明白!”

  莫風和李玄連忙起身退了出去,過了片刻二人匆匆趕回,向他稟報道:“主上,並非成碧夫人到了別院,卑下探得,乃是一些借宿的客人,帶有許多甲士,約有兩百之數,至於主人是什麼身份卻還不甚明瞭。”

    展蹠擰著眉毛,喃喃道:“兩百甲士扈從……哪個公卿大夫有此威儀?有他們在此豈不壞我大事,怎生想個法子把他們趕走才好。”

    明知對方身份不凡,而且扈從武士有兩百多人,展蹠還能如此從容,竟要想辦法把對方趕走,民間傳言,說他縱橫齊魯,侵擾諸侯,王侯公卿束手無策,看來真的不是虛言了。

    莫風和李玄聽了臉上露出尷尬神色,展蹠看在眼裡,問道:“還有甚麼話說?”

    兩個盜首對視一眼,由李玄上前一步,叉手低語道:“主上,聽說……聽說那宴客的人,是……是展獲展大夫……。”

    展蹠一呆,失聲道:“我大哥……他好端端地不在都城做他的大夫,趕到這兒來會的甚麼客?真是豈有此理!”

    他側首想了片刻,卻又嘿嘿地笑了起來:“無妨無妨,我大哥素來是守禮的君子,他既借此地宴客,對方必是他敬重的人物,若有惡鄰騷擾,我大哥失了顏面,那就只好請他的朋友另遷佳居了。呵呵呵……,李玄,你來,我教你個法子,把他們轟將出去……”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2:54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3 編輯

第015章 樹旗


展獲是主人,坐了主席,孔丘與慶忌是客,誰坐右首就不免要謙讓一番了。天下諸侯,除了楚國尚左,其他各國都是尚右的,以右為尊,重要客人自然應該坐在右首。

    孔丘認為此次歡宴本就為了迎接慶忌,加上他是吳國公子身份,理應坐在上席。慶忌則是一看見這個身高趕得上穆鐵柱的孔大夫子,腦海中就出現一副金光閃閃的牌匾,上書“至聖先師”四個大字,哪肯讓他屈居末席,兩下裡便遜讓起來。

    孔 丘崇尚周禮,周禮把上下尊卑的禮儀融合到了生活的各個方面,在潛移默化中行規矩,坐臥行走、建築飲食,都有著極其詳盡的規定。那時的禮可不僅僅是一種禮貌 而已,所以孔丘對禮甚為看重,哪肯做逾禮的事,慶忌一聽老夫子鄭而重之地和他講起‘禮’來,心裡先就怕了,只好到了右席就坐,賓主這才歡喜開宴。

    成碧夫人交遊廣闊,常來漆城小住,此地別院常年供養著一批樂師舞伎,所以堂上歌舞紛芸,十分熱鬧。

    展大夫舉盞向兩人敬了杯酒,放下酒盞向孔丘問道:“仲尼,你當初負氣而去,為兄聞聽,扼腕歎息良久。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可有什麼打算麼?”

    孔丘猶豫了一下,才慢慢放下酒盞,淡淡笑道:“丘準備回到家鄉,設壇講學,展兄以為如何?”

    展大夫撚須笑道:“仲尼博學好禮,世所敬仰,如今正當壯年,應該出來做事才對啊。”

    孔丘喟然歎道:“孔丘欲在魯從仕,怕是前程艱難吧?”

    展 獲目注孔丘片刻,啞然失笑:“仲尼還記著當面責斥季孫大人逾禮的事嗎?仲尼,季孫大人執掌國政,求才若渴,些許小事怎麼會放在他的心上?你是魯國聞人,通 達古今,學識淵博,名聲聞于諸侯,季孫大人有志強大魯國,怎會舍仲尼這等賢才而不用呢?如果你願意從仕,愚兄可以為你引薦。”

    孔丘意動,略一思忖,舉杯笑道:“展兄盛情,丘不勝感激之至。離開故鄉這麼久了,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待孔丘回家小住幾日,再往曲阜拜訪展兄如何?”

    他這麼說,就是變相的答應了,展獲心中喜悅,與他又對飲一杯。孔丘放下杯子,欣欣然向慶忌問道:“公子可去曲阜麼?”

    慶忌笑了笑,眼角也不掃展獲一眼,昂然答道:“慶忌本意欲往曲阜療傷,如今傷勢漸愈,可是歸心似箭了,這曲阜不去也罷。蒙展大夫盛情,慶忌便在此小住幾日,一俟行動自如,立即返回艾城,招兵買馬,再次伐吳,弑父之仇一日不報,慶忌豈不愧為人子嗎!”

    孔丘一聽聳然動容,立即擊掌叫好。

    孝道,正是他倡禮的一個重要部分,慶忌這一答正是投其所好,怎不心癢難搔?曾有他的弟子向他問起如果和別人有殺父之仇怎麼辦?當時孔老夫子之乎者也地回答過一番,後來記在了《論語》裡。

    他那段話換成如今的白話文,大意就是:如果有殺父之仇未報,不能穿好的,不能吃好的,不能去做官,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殺掉仇人為父報仇,如果不小心在路邊遇上了,手裡又沒有武器,抄起塊板磚也得削他。

    所以他對慶忌這種至孝的表態自然大加褒揚,立即贊道:“公子此言甚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漫說公子光弑君奪位,大逆不道,便是他本為一國之君,為人子者,有此血海深仇,也當為父絕君,而切切不可為君棄父。”

    慶忌聽的一呆:“儒家不是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麼,怎麼孔丘卻說出甯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的話來,難道那都是後世儒家的不肖子孫們捧皇帝老兒臭腳發明出來的說辭,根本與孔丘無關?”

    展獲在一旁撚須微笑,聽了慶忌的話臉上卻看不出什麼聲色,就在這時,一陣風來,送進一片奇臭,兩旁樂師舞伎紛紛捂鼻蹙眉,展獲大怒,喝道:“豈有此理,這是什麼味道?”

    成府管事慌慌張張跑出去探問究竟,片刻功夫跑回來道:“展大人,小人出去問過了,隔壁白府家人漚肥種地,氣味傳了過來。”

    展獲款待客人,席上卻傳來一陣五穀臭味,頓時讓他顏面掃地,把展大夫氣得臉色鐵青,他知道隔壁的所謂白府是魯國大商賈白子陵的別居,他堂堂一個魯國大夫自然不把白子陵放在眼裡。

    只是現在白子陵不在,白府裡不過是一些下人,他不便自降身份親自出面,便憤然喝道:“你去告訴他們,就說府中正在宴客,再有異味擾我興致,必不輕饒。”

    那管事跑出去隔著院牆一說,對面吼聲如雷,展獲等人坐在廳中也聽得清清楚楚,一個男子聲音陰陽怪氣地道:“你宴你的客,我漚我的肥,你家要怪罪,便去怪那風不知趣,與我等何干?”

    說罷牆後傳來一片大笑,展獲聞言雙眉陡立,“啪”地一下拍案而起。慶忌勸道:“大夫勿惱,使家人過白府言明大夫身份,頑劣小子當知畏懼。”

    展獲吞了口惡氣,沉著臉喚過成府管事,讓他過府交涉,那管事也沒想到白府的下人變得如此大膽,領了吩咐便急急往白府去了。只過片刻,隔牆便傳來一陣慘呼聲,展獲與慶忌、孔丘相顧愕然,隨即便見成府管事和幾個家丁互相攙扶著,鼻青臉腫地趕了回來。

    成府管事跪伏于地,哭訴被白府粗野下人打了,氣請展大夫出面。展大夫氣得渾身發抖,孔丘一雙大眼也瞪了起來,兩位道德標兵摩拳擦掌,就要親自出頭去討個公道。

    慶忌見此情景不由心中一動,方才展大夫說那白家只是魯國商賈,明知隔壁是一位地位顯赫的大夫宴客,一個商賈的家人怎敢如此放肆?散播臭味倒也罷了,還把上門理論的人打成這般模樣,分明是有意挑釁,他們意欲何為?

    慶忌心中打了個轉兒,便沉住了氣,穩穩地坐在那裡道:“展大夫、孔先生,稍安勿躁。梁虎子,近前來!”

    左兵衛梁虎子唱諾一聲,自堂下大步而入,抱拳行以軍禮。慶忌目注梁虎子,淡淡地道:“你去,勿使俗人擾了大家興致。”

    梁虎子是原吳國的軍將,一直追隨慶忌,對他的心意最是瞭解。他抱拳行禮時目視慶忌,慶忌的眼神微微向他一凝,然後刷地一下垂下來盯向酒杯。梁虎子心中了然,把濃眉一挑,俯首稱諾,一步步倒退下堂,點齊二十名虎狼之兵,風一般出了大門。

    展獲這時才反應過來,不安地道:“公子遠來是客,招待不周,已是展某的罪過,再勞動你的兵將,展某豈不慚愧?”

    慶忌欠了欠身,笑吟吟地道:“大夫盛情款待,慶忌愧無以報。些許小事,慶忌代勞手足,便當是酬謝大夫隆情厚意吧。來來來,不要讓小人擾了酒興,展大夫請、孔先生請。”

    展獲、孔丘舉起杯應酬,雙耳卻豎了起來,傾聽隔壁動靜。

    梁虎子領了二十名兵丁,來到白府門前,把大門擂得山響,高聲喝道:“開門,開門!”

    裡邊有人陰惻惻地道:“成府的狗又來狂吠麼?要進門來,旁邊有門,莫要擂壞了我家大門,你可賠償不起。”

    梁虎子往旁邊一看,卻是門上開的一個狗洞,不由勃然大怒。他左右看看,瞧見旁邊門鬥下臥著一具壓場用的石滾,便走過去,握住石滾兩邊的凹洞,吸一口長氣,大喝一聲,把石滾舉了起來。

    這 石滾重量不下三百斤,尋常力士還真舉不起來,梁虎子素有蠻力,一身力氣只比慶忌略遜,這一聲大喝竟把石滾舉過了頭頂,身邊的士兵立時喝一聲彩。梁虎子滿臉 橫肉都抖了起來,舉著石滾一步步跨上臺階,到了門前狠狠向前一砸,山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那極結實的大門便裂了縫隙,擋門的橫槓繃起,刺猥般支出許多尖刺。

    梁虎子再一聲大吼,石滾向前狠狠又一砸,轟隆一聲巨響,大門便被砸開了,半扇大門連門軸都撞斷了,歪歪斜斜地矗在地上。

    梁虎子扔掉石滾,抬腿一踢,那半扇大門轟然倒地,撲起一天灰塵,待那灰塵慢慢消散,梁虎子已領著二十名兵丁闖進院中,手持長矛,怒目而視,厲聲大喝道:“誰是白府管事?”

    眼見他們如此威勢,扮作家人故意騷擾的幾個賊人心下微生怯意,其中一個大漢踏前一步,色厲內茬地喝道:“你這人好不知禮,怎麼砸爛我家大門?”

    梁虎子呸地一聲,一把扯住他衣襟,豹眼環睜地喝道:“我家主人好端端在堂上飲酒,偏生你們這些小人弄起漫天的臭味。成府管事與你理論,又被你等無端毆打。禮?啊呸!禮也是你這等下人講得麼?”

    “你是什麼人?”盜首李玄出現在堂口,冷冷打量著這個武士打扮、身材魁梧的大漢。

    梁虎子乜了他一眼,見他站姿神態,曉得這人才是正主,把手一推,那個與他理論的盜賊蹬蹬蹬退了幾步,幸被同夥一把攙住才沒坐到地上。

    梁虎子挺起胸膛道:“我乃吳人梁虎子,我家主人蒙魯國展大夫相邀,在成府中飲酒,白府家人何故再三騷擾,尋釁滋事?”

    李玄存心生事,聞言冷笑道:“這可怪了,我在自家院中站著,怎麼倒落了個向你尋釁滋事的罪名?你們吳人都是這般囂張蠻橫的麼?呸,你家主人算是什麼貨色?”

    梁虎子大怒:“我家主人身份貴重,豈是你這等小人可以耳聞的,說話給我小心些,否則莫怪本人無禮。”

    李玄大笑:“爾等蠻夷,知道什麼叫禮?藏頭露尾,不敢見人的東西罷了!”

    慶忌在堂上聽的清楚,雙眉不由一軒,隨即便聽隔壁院中叮噹作響,傳來兵器撞擊之聲,兩邊竟是已經交上了手。

    展大夫不安地抻著脖子張望,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如果慶忌的部下讓人給傷了,那他今天這臉可丟的大了。就在這時,只聽隔壁發一聲喊:“殺人了,殺人了!”然後便是一陣嘈雜狂呼的聲音。

    展大夫再也坐不住了,倏地一下站了起來,急道:“快,快去看個究竟。”

    他話音剛落,大門轟然打開,二十名甲士眾星捧月一般擁著梁虎子大步走了進來,梁虎子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大步上堂,按劍跪下,大聲奏道:“白府家人尋釁生事,辱我主上,梁虎子已將他斬殺劍下,現來覆命。”

    梁虎子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眾皆一驚。梁虎子重重一叩首,說道:“請主上與展大夫、孔先生放心飲酒,再無小人敢來騷擾了,卑下告退。”說罷起身向廳口倒退而去。

    慶忌提起酒壺來往盞中斟酒,頭也不抬地淡淡問道:“你手提人頭,要往哪裡去?”

    梁虎子停下,頓首道:“卑下不敢以罪身侍奉主上,自去見本城牧守請罪受罰。”

    慶忌哈哈一笑,抬起眼來說道:“你忠心護主,本公子但知有功,何來罪過?把這人頭扔回白家去,告訴白氏家人,吳國慶忌在他院中狩獵,宰殺惡犬一隻,若要賠償,請來見我,慶忌自當候教!”

    慶忌說的輕描淡寫,展獲聽的臉色發白,堂下侍衛們連著成府家人卻是個個揚眉吐氣。

    慶忌說罷,向展獲一笑,說道:“展大夫,本公子的屬下性情暴烈,護主心切,讓展大夫見笑了。”

    展獲定了定神,忙道:“啊……啊……,白氏家人飛揚跋扈,辱及公子,自有取死之道,公子有此忠義屬下,展某很是……很是嘆服。”

    那時只有少數幾個中原國家明確制訂了法律,包括魯國在內的許多諸侯國雖然有土地、禮制等方面的明確規定,但是在刑法上並未行諸于文,國民不知道明確的法律條文,一旦發生案件,都是當地的公卿大夫們坐堂議事,討論個處罰結果出來,人為性隨意性很大。

    所 以象因為報仇雪恨、或者名聲很好的庶人殺人,眾百姓請願求情的,大夫們說放也就放掉了,貴族殺平民更是可以逍遙法外。公子慶忌是貴族,對方不過是商賈人家 的幾個家奴,身份卑微,以奴卑身份淩辱貴族,死了也就死了,既不會有官家追究,庶民更沒有什麼法律依據去抗議,該死不該死,有罪沒有罪,全是官家一張嘴而 已。

    慶忌哈哈大笑,說道:“慶忌本想在此好好休養幾日便返回衛國去,不想宵小再三為難,累得展大夫受窘,真是罪過。”

    他說到這兒,轉首外顧,大聲喝道:“冬苟,去府門前樹起本公子的名號來,吳國慶忌到了哪裡也是頂天立地一條好漢,我看還有何人膽敢滋擾生事!”

    右兵衛冬苟是從晉國趕來投奔他的武士,寫得一手好字,聞言大聲稱喏,快步走出去了。

    慶忌神色又一變,展顏舉杯,對展獲孔丘談笑自若地道:“來來來,宵小已去,我們放心飲酒。”

    成府管事見這位慶忌公子給他出了這麼一口惡氣,喜得手舞足蹈,連忙把熊貓似的雙眼使勁一瞪,向左右喝道:“還不奏樂、起舞?”

    兩旁驚呆了的樂師舞伎們被他一喝,恍如夢醒,立時笙簫齊鳴,翠袖飛舞,成府堂上立時又是一片歌舞昇平。

    展獲和孔丘相視苦笑,他們是真真的沒想到慶忌一個亡國公子,到了魯國不低調做人,居然還如此生猛,只好隨之舉杯應酬。

    展獲捧杯,這杯酒喝到一半,心中靈光一閃,突地醒悟過來:“哎呀,不對!我著了慶忌公子的道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3:3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4 編輯

第016章 家國一理


宴罷,展獲與孔丘把臂回到房中,吩咐侍婢煮茶,兩人對面坐下,展獲搖頭苦笑。孔丘看了眼這位知交好友,明知故問地道:“展兄何故苦笑?”

    展獲歎道:“我小看了慶忌公子。”

    孔丘微微笑道:“此話怎講?”

    展獲沉思片刻,才緩緩道:“我早聽說慶忌乃吳國第一勇士,素受吳王僚的寵愛,在吳國公卿士子們中間也享有威名,只是……他畢竟未及弱冠之年,有一身武力,又有智慧,嘿,擁有這份心機……或許他真能成就大事也未可知?”

    孔丘目光一閃,打個哈哈道:“慶忌何來心機?我看他性情剛猛,行事不計後果,席上斬殺白府家人就是一例,如此行為,正是少年勇士本性呀。”

    展獲撚著鬍子,不悅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仲尼,我知你性情耿直,但並非一介不通世故的腐儒,你我相交莫逆,在我面前何必遮掩心事呢,慶忌公子所為,你看不出他的用意麼?”

    孔丘避而不答,反問道:“如此說來,展兄該是季孫大人所遣,並非出於故人之情才趕來漆城相迎的了?”

    展獲點了點頭,思忖片刻道:“仲尼,不瞞你說,慶忌遇刺,兵敗逃亡,假道魯國還衛的消息傳到都城後,當時都城上下並未在意,正因為此,才造成了現在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起初並不在意,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蓋因此後不久,陽虎向季孫大人獻了一計……”

    “陽虎?”孔丘一聽頓時沉下臉來。展獲是知道他和陽虎之間的那點過節的,不禁曬然一笑。

    說起陽虎與孔丘之間的過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孔丘年輕,有點愛慕虛榮,或者也可以說成學業有成的年輕人喜歡在大眾面前表現自己,所以非常嚮往上流社會的生活。

    有 一次季孫氏大擺酒宴邀請各家貴族赴宴,孔丘雖然家道中落,不過也算是一個破落貴族,虎死不倒架兒,自覺也夠資格參加,便趕去赴宴。當時正是季氏家奴陽虎在 門口迎客,一瞧他那寒酸樣兒,便把他攔在了門外,孔丘不服,與他理論,反被陽虎當眾一番奚落,臊得孔丘滿面通紅地轉身走了。此事已是快20年前的舊事了, 不想他還記在心裡。

    展獲繼續道:“陽虎力勸季孫大人攘助慶忌,他說此舉一則可以傳播魯國仁義之名于諸侯之間;二則慶忌一旦複國,魯國與之有恩,總好過有闔閭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強鄰,再者……”

    展大夫頓了頓,下面的理由涉及魯國三大權臣的內部矛盾,雖說他和孔丘是至交好友,畢竟此事涉及朝堂,而孔丘對季孫氏和陽虎素沒什麼好感,又是一介布衣,有些核心機密不便讓他知道。

    展 獲吞下後半句話,又道:“只是叔孫、孟孫兩家對此強烈反對,不贊成因為慶忌而結怨于吳,季孫大人雖是當朝執政,但是叔孫、孟孫與季孫三位一體,向來同進同 退。季孫大人不便撇開其他兩大世家獨斷專行,於是派遣為兄到漆城截住慶忌公子,暫在此小住,等候都城裡三位家主統一意見再說。”

    孔丘笑了笑,說道:“於是你以私誼迎他,朝中若決意用慶忌,便延請他去都城,如果不用慶忌,便可送其離國,這樣一來進可攻退可守,把主動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吳國方面也找不出魯國的不是來,可謂滴水不漏了。

    可惜慶忌公子似乎窺破了你的本意,他先發制人,趁白家騷擾之機斬人立威,樹旗揚名,看似魯莽,實則卻是一步好棋。他的名號一亮出去,你本來不是魯國行人(行人,外交大使),也變相的成了行人。

    吳國知道他在這裡,當然要行書討人,那時再送他走,在列國諸侯眼中,分明是我魯國怕了吳國,這就成了有傷國體的大事。朝中決定如何對待慶忌時,這一點是斷不能不予考慮的。”

    展獲苦笑道:“正是。”

    孔丘默然片刻,笑了笑道:“若不用慶忌,無魯國無害。若用慶忌,其中的利與害還很難說,但是欲求利,必有害,利害自來就是相生相連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展兄何必煩惱呢,這事還是交給執政大人去頭痛吧。”

    展獲苦笑道:“罷了,想也無用,我這便修書一封,令人馬上送至都城。仲尼,你且寬坐飲茶,咱們二人久別重逢,還有許多話說。”

    ◆◆◆◆◆◆◆◆◆◆◆◆◆◆◆◆◆◆◆◆◆◆◆◆◆

    慶忌回到自己居處,只在裡邊打了個轉兒,等展大夫一離開,便立即出來,先去探望自己的士卒。兩百兵丁已在左右房舍中住下,成府中家丁拿來米糧菜蔬,士卒們借灶煮飯,此時已吃過了飯,一見公子來了,紛紛起身相迎。

    慶忌探視一番,獨自回到庭中,左兵衛梁虎子便悄悄跟了出來。

    慶 忌站在園中花圃前,負手看著翩躚起舞的蝴蝶,梁虎子走到他背後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低聲說道:“主上,白府家人個個孔武有力,瞧來不像良善之輩,那個主使人 物身手靈巧、為人機警,若非早得主上示意,卑下猝下殺手,不會這樣順利取他性命。不有,他們所用的兵器,並非尋常人家護院所使,倒像是剪徑蟊賊慣用的利 器。”

    慶忌輕輕撫弄著一枚花瓣,冷笑道:“這就是了,我看他三番四次故意挑釁,就知其中有鬼,這戶人家……一定有問題。”

    梁虎子問道:“公子,會不會是以商賈之名行鼠竊剪徑之實的盜賊強梁?”

    慶忌反問道:“如果是這號人物,他又何必招惹我呢,激怒了展大夫,暴露了他們的行蹤,這麼做有什麼益處?”

    他沉吟片刻,笑笑道:“也許是有人不喜歡我留在魯國吧,算了,他們的用意且不去理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沉住了氣,以不變應萬變就是。”

    梁虎子眼睛一亮,興奮地道:“主上出口成章,這句子有力的很。”

    慶忌笑了一聲,又問:“我們現有控弦之士、持戈之士、盾牌手、劍士各幾人?”

    梁虎子回答道:“此次隨行公子的,均是挑的身強力壯、衣甲齊全的士卒,並非原來的軍伍配置,現在左右兵衛兩百人,共計箭手35人,戈手82人,盾手22人,劍士43人,長短戟士18人。”

    慶忌唔了一聲,說道:“你和冬苟商議一下,按排兩衛兵卒輪番戒備,晚上必布巡弋之士,以防萬一。”

    “諾!”

    “另外……,找幾個手眼靈活的,換上布衣常服,潛伏在白家莊院附近,探探他們的底細。”

    “諾!”

    慶忌兩指一撚,屈指一彈,那枚零落的花瓣便被他彈了出去,慶忌望著那瓣落花,說道:“去吧,今天行軍辛苦,就不要演武了。明日晨起恢復正常,聞雞起舞,風雨不輟!”

    梁虎子拱手而退,“悉索”的腳步聲消失,慶忌一拂袍袖,也向後庭走去。

    慶忌施施然行經一處側宅,見阿仇再仇兩兄弟和方才侍候他入浴的那兩個小侍女蹲在院子門鬥下正在聊天,便走過去,笑道:“你們在聊什麼?如今陽光正烈,怎麼不進去坐?”

    “公子!”阿仇兩兄弟和兩個侍女見他到了,連忙站起,阿仇見他要推開那院門兒,連忙攔住他道:“公子,這幢房子不吉利,公子是貴人,莫要進去。”

    慶忌一呆,奇道:“這房子如何不吉利了?”

    一個侍女怯怯地道:“慶忌公子,這幢房子確實不吉利,公子莫要進去衝撞了煞氣。”

    慶忌還記得方才入浴時隨口問過她的名字,好象叫做白妮,便笑道:“怎麼個不吉利法,白妮,你說給本公子聽聽。”

    阿仇見白妮吃吃難言,忙道:“公子,方才我聽白姑娘說過了,我說與公子聽。”

    阿仇一說出此宅主人成碧夫人的身份,慶忌心中便暗暗一笑,他早猜到展大人必是受了季孫意如的指使才來迎他,如今更加證實了這個猜測。

    原來,這幢宅子屬於成碧夫人,而成碧夫人是魯國大夫季孫子菲的夫人,季孫子菲則是季孫家族的重要人物,以此類推,展獲身後那只無形的手屬於誰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這位季孫子菲大夫原本娶妻艾氏,如今的正室成碧夫人當初卻只是個侍妾。現在季孫子菲大夫已經病故,艾夫人更是早早過世了,執掌季孫子菲家大權的卻是當初一個小小的侍妾,這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變化。

    阿仇他們身後的這處院落,就是艾氏當年自縊而死的地方。阿仇娓娓道來,引人入勝,慶忌倒沒想到這個猛張飛似的貼身侍衛還有一副好口才,而且如此喜歡八卦,這麼短的時間就把別人的家長里短打聽的清清楚楚。

    季 孫子菲這位元配夫人艾氏,說起來還真是非常了得,季孫子菲雖是季孫氏的重要族人,且在魯國擔任重要公職,但是家中並不十分富有,這位艾氏卻是理財能手,在 她打理之下,子菲家的財產象滾雪團一般迅速壯大,幾年功夫就買下二十幾處大田莊,又經營布匹、食鹽生意,牟利巨豐,成為魯國屈指可數的大富豪。

    可是這位艾氏夫人只有一點不好,就是善妒。子菲買回來的妾侍不是被她藉故貶成了家奴,就是尋個由頭打將出去,偏偏季孫子菲這人又是個極風流的人物,艾氏越是阻止,他越是樂此不疲,兩夫妻就這麼較上了勁。

    這位艾氏夫人的一生雖然短暫,卻是光輝的戰鬥的一生,剛嫁過來時一路披荊斬棘,為夫家賺取了巨額財富。剩下幾年,又全部用在丈夫後宮的戰鬥之中,起初倒也戰果顯著。

    只是憐兒妹妹被趕走了,珍兒妹妹又進門來,珍兒妹妹被趕走了,豆兒妹妹又進門來。艾氏夫人一位女中豪傑,就此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們做鬥爭的無聊事裡去了。

    可惜,在男人心中,女人在廳堂上再如何精明能幹,也及不上狐狸精在臥榻上的玉體橫陳媚眼如絲,艾夫人越是厲害,季孫子菲越是立志要找一個真正可以讓他逍遙快活的溫柔鄉。

    終於,艾氏夫人遇到了她夙命中的對手,就是如今的成碧夫人。這女人美麗也還罷了,偏偏生就的一副溫柔似水、純情可愛的模樣,季孫子菲迎她過門是妾侍的身份,她卻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奴婢,布衣釵裙,清湯掛麵,每日做些灑掃整理的奴婢事情。

    她不但常常規勸主人宿在夫人房中,而且循規蹈矩,絕不做一點恃寵而嬌的事情。艾氏夫人也不知是不是鬥得實在是太累了,加上自己當時又有了身孕,女人懷了孩子,那心就慈悲了些,看這小女子倒還乖巧,便容忍了她的存在。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前前後後一年有半的時間,這麼長時間偌大家業總不能沒有人打理,子菲家的大權便慢慢轉移到了這位看起來柔弱無辜的侍妾手中。她倒也一日三省,大事小情都來向夫人請示彙報,暗暗卻結納籠絡闔府上下所有的管事。

    等到艾氏夫人明白過來時,成碧羽翼已成,已不是她想處置便處置的了。此時成碧夫人也有了身孕,在此期間,艾氏夫人漸漸將大權回收,終也不過是分庭抗禮的局面。等到成碧夫人誕下一子,艾氏夫人大勢便去。她生的是女兒,成碧夫人母憑子貴,反倒壓到了她的頭上。

    艾氏夫人性情剛烈,哪受得了這般結果,成碧夫人再明裡恭恭敬敬,暗裡下絆子捅軟刀,落在別人眼裡反倒是她這大婦容不下人。艾氏夫人又氣又恨,三尺縞素往房梁上一搭,便了結了自己的性命,辛辛苦苦掙下的偌大家業都拱手送給了成碧夫人。

    這幢房子一來是死了人,不吉利,後來每逢她的祭日房中又時常傳出些莫名其妙的動靜,所以一開始還用來存放東西,後來乾脆棄置不用,就此成了凶宅,再無人敢進去了。

    阿仇說完,憤憤不平地道:“公子,今天就是艾夫人的祭日,大凶之日,公子是貴人,所以小人不敢讓您靠近。嗨,今天住在這兒,卑下心中還頗為感謝這位成碧夫人的,想不到她卻是一副蛇蠍心腸,活活逼死了人家!”

    白妮和另一個婢女聽了臉上有些不安,她們都是下人,把心中一些不平事說給其他的下人聽倒也不妨,但是慶忌可是上流人物,萬一見到成碧夫人,把這番話說給她聽,自己可就不妙了。

    慶 忌見她們不安的樣子,笑笑道:“阿仇,這話說的不對,也談不上誰對誰錯,那位成碧夫人是季孫大人要過的女人,一旦被趕出去,其他的公卿大夫不便收留,還不 是身處困厄,求救無門?為生存苦苦掙扎,不用些手段還不是任人魚肉麼?都是想讓自己過的好一點而已,唉!說起來這位艾氏夫人的心胸也嫌狹窄了些。”

    他這句話出口,院中那間房裡突然傳出一聲憤怒的低斥,斥聲稍縱即逝,慶忌全未聽到。白妮隱約聽到房中有點動靜,她素來信鬼神的,不覺有點害怕,忙向前靠靠,站到慶忌和阿仇再仇三個大男人中間,這才安心了些。

    慶忌渾然不覺,說道:“而且,這位艾夫人用錯了馭夫的法子,她以為為了夫家辛苦打拼,勞苦功高,殊不知季孫大人自幼生在豪門,財物多一些、少一些,他又哪裡明白其中的可貴?”

    說到這裡,他對白妮和另一個侍女笑道:“你們可要學著點兒,艾夫人、成碧夫人的事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以後嫁了人,安心做個好妻子就成了,千萬不要自己打拼成了黃臉婆,丈夫的心卻被別的女子勾了去,到頭來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白妮和那個侍女羞紅了臉蛋,白妮臉蛋白晰,這一紅,鼻尖上的幾粒小雀斑都明顯起來。她垂下頭,羞澀地道:“公子說的是,白妮……甚擅庖廚之藝呢。”

    慶忌見這小姑娘害羞的模樣十分有趣,不由大笑起來:“不對不對,通向心的捷徑從來不是胃,埋頭當大廚可不是好辦法,還是學學歌舞之道吧,臉蛋和身材才是女人的硬道理。”

    白妮眨眨眼,奇怪地道:“公子,什麼叫硬道理?”

    “硬道理就是……比有道理還要有道理。”

    白妮使勁點頭,阿仇兄弟倆則一臉崇拜地看著他,敬佩的五體投地:“公子英明!”

    慶忌一笑,展袖向臥居走去,心想:“一家一國,都少不了權謀之道的經營。艾氏夫人雖然強項,還不是被成碧夫人取而代之?春秋天下,因一戲言而立國者有之,如 晉。仗一刺客而立國者有之,如吳。我也不可僅僅依賴一身武勇,以正合,以奇勝,闔閭之位,要取而代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4:0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4 編輯

正文 第017章 盜謀

慶忌已經走開,做事總比大哥慢上一步的再仇才大拍馬屁,高聲說道︰“應該是公子聖明。”

    阿仇白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怎麼是聖明了?”

    再仇自作聰明地道︰“比英明還要英明,就是聖明。”

    白妮點頭笑道︰“再仇哥哥說的才是硬道理。”

    慶忌遠遠聽見,不禁啞然失笑。

    再仇得到女人贊許,心中十分得意,便向兩個女孩吹噓道︰“怎麼樣,我說我家公子待下人很和氣吧?”

    白妮嘆道︰“何止待人和氣,慶忌公子俊秀風流的人品,也是白妮頭一次得見呢子。尤其方才他在堂上,談笑殺人,淡定自若,真是……真是……”

    說到這兒,她的臉蛋不禁有些暈紅,心跳的也有些快。當今亂世,民風崇拜強勢威武的男子,後世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這時候基本沒有什麼市場。在白妮眼中,論才能,慶忌跑能及走獸,躍能捉飛鳥,一矛在手,萬人難敵,正是英雄中的大英雄,可以稱得上是硬英雄。論長相,他細腰乍背,身材健美,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是標準的小白臉,如今稱得上是硬白臉。

    這樣的條件,再加上高貴的身世,簡直是一出手就擲個豹子,通吃列國美女,可以算得上春秋時代的少女殺手兼師奶殺手了,白妮怎能不為之春心萌動?只是她也知道彼此身份懸殊,對人家只能心中遐思而已。

    阿仇哈哈笑道︰“我家公子是萬人敵,殺個把人算得了什麼?不說武的,我家公子的文才那也是常人所難及,那個……那個出口成章呢。昨日我家公子見到一位漂亮姑娘,就吟過一首詩,什麼……什麼野草兮,有美人兮,路上偶遇兮,心歡喜兮……”

    白妮旁邊那個一直文文靜靜的侍婢噗哧一聲笑了,說道︰“不會兮就不要亂兮,人家被你兮得一身雞皮疙瘩兮。”

    阿仇橫了她一眼,得意洋洋地道︰“不要眼饞我家公子兮,你配我倒正合適兮……”

    那侍婢佯羞,兩對男女打打鬧鬧地跑開了,院門前頓時寂靜下來。

    小院房間里,一個少女站在窗前,窗欞上破了一個洞,一縷光線射進來,映在她的胸前。從破洞望出去,可以看到院子里長滿的荒草,在微風中微微抖動。

    癡癡半晌,那少女淒淒切切地低吟道︰“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兩行晶瑩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滴在她的胸前,少女忽然低頭飲泣,淚不能言……

    ◆◆◆◆◆◆◆◆◆◆◆◆◆◆◆◆◆◆◆◆◆◆◆◆◆

    一大清早,慶忌的士卒便集合起來演練武藝。此時天色微明,正是春睡遲遲的時候,展大夫和孔丘兩位老友昨夜秉燭夜談,睡的本來就晚,被人突然吵醒不禁有些惱怒。

    這位展大夫也不講究,披著條被單子就跑出來了,他本就是不拘小節的人物,要不然當初也不會為了怕一個陌生少女凍死就把人家抱在懷里取暖了。

    孔丘怕他又要和人吵鬧,慌得光著兩條毛腿也追了出來,兩人跑到堂前一看,只見慶忌頂盔掛甲,手執一柄長矛,雄糾糾氣昂昂正在觀看士卒布陣、行列、演武。兩位老夫子不由怔了一怔,先是對視一眼,互相搖了搖頭,然後跑回房間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捂,繼續大睡起來。

    其實倒不是這兩位過于嗜睡,而是因為那時候的人普遍沒有這麼早起的。當時的普通人家都是一日兩餐,貴族有條件一日三餐,不過全民都是兩餐,他們起床的時間自然也押後了了,這樣一來第三餐的時間基本上就是夜宵了。

    慶忌的兩百兵丁在院中演練行伍,齊聲呼喝,聲勢比起昨天白府的騷擾猶勝十倍,可是白府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任府這邊的家人隔著牆發了幾句牢騷,隨即便被管事制止了。

    開玩笑,人家門口豎著大旗呢,“吳國慶忌!”就這四個字足夠了,昨日白府家人辱及慶忌公子,慶忌公子的屬下力士當即以石 破門而入,梟其首領,如此雷霆手段現如今整個漆城誰不知曉?可別痛快了一張破嘴,惹了煞星登門,那時難受的可就是腦袋了。

    再說白府之中,悶不作聲的展跖正在懊惱。他昨日吃了個啞巴虧,難受到半宿才睡,此時睡的正香,旁邊院子里忽地殺聲震天,一下子把他驚醒了。展跖側耳聽聽動靜,又讓人跑出去打聽,這才知道是慶忌在府中練兵,弄明白經過時,已是倦意全消。

    昨天成府的人居然登堂入室,斬殺了他的手下,當時真是讓他目瞪口呆。以他對大哥了解,只要多騷擾幾次,大哥是一定會把客人遷往他處的,當然,事後少不了要尋此宅主人白子陵的晦氣,那就與他無關了。可是沒想到大哥居然派人登門殺人,完全不象他平時的作風啊。

    他正莫名其妙的功夫,成府門前一桿大旗豎了起來,上書四個墨跡淋灕的大字“吳國慶忌”。展跖這才明白“踩盤子”的功夫做得不仔細,如今一腳踢到鐵板上,踫到吳國第一猛人了。

    想想慶忌在路上壞了自己屬下的生意,現在又斬殺自己手下,新仇舊恨,展跖真是恨從心起,可是大哥也住在成府,漫說他此刻的實力不足以與慶忌決戰,就算有那樣的實力,也不能不顧及同胞大哥的安危,再說也不能武力沖突,讓任家提高警覺,那批武器與他可有大用呢。思前想後,一向詭計多端的展跖竟然沒了主意。

    此刻被慶忌吵醒,展跖睡意全無,趴在被窩里思索著對策,一邊下意識地捻著胡須,等他數到四十多根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個辦法。展跖立即披衣起來,喚來一個盜伙,附耳向他面授機宜……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4:33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5 編輯

正文 第018章 對舞

成府里,前庭、中庭被兩百名練武的兵丁完全佔去,慶忌提矛看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了後宅,貼身侍衛阿仇兄弟緊隨其後。

    成碧夫人府地處魯地,園林比不得江南景致,但是這後庭中掘地為池,引來活水,水中累石為山,植上花樹藤蘿,倒也頗見幾分景色。此時已是四月天氣,春風習習,吹皺一池春水,泛起清晨紅日光暉,波光瀲灩。

    一架小橋凌架水上,水中央有一個木制的平台,四周有及膝高的短圍欄。這里人家遍植杏樹,此時正是杏花凋零的季節,白色的杏花漫天飛舞,落在台上水中,恍如下了一場小雪。

    慶忌走到平台上,握矛佇立,閉目回想了一番慶忌使矛的心得,然後抖手一揮,提矛在手,練起了武藝。他手中的矛是青銅戰矛,矛頭長一尺有余,矛刃鋒利無比,矛身上有斜飾的菱紋,上邊以錯金法鑄的有兩行鳥篆小字“公子慶忌,自制用兵!”

    矛尖鋒寒尖利,令人不敢逼視,在慶忌的手中,這桿戰矛騰躍如飛,宛若蛟龍。作為兵器,矛的桿都是采用上等硬木制作,與後世大槍的白蠟桿不同,缺了韌性,抖不出槍花,但招式直來直去,大開大闔,另有一種古樸聲色。

    這桿長矛在慶忌的手中舞動,青銅矛纂上的紅纓突突亂顫,更是懾人心魄。矛纂上束以紅纓,倒不是為了好看,矛尖刺入人體後,血液外湧,矛纂上束有紅纓,就能把血液引落下去,若是流到矛桿上手滑,就不好把握了,所以實戰中少有不束紅纓的。

    由于記憶的融合問題,一開始他使這矛動作還有些遲滯,漸漸的動作卻越來越流暢,一桿矛虎虎生風,雖然怕繃裂傷口,不敢使足十分力氣,那威勢已然極其駭人。

    不知何時,任若惜出現在任家後院的亭台上,那是一方高台,台為方形,以土築壘,其上建有一個四角上彎如月的小亭。一陣風來,鼓滿了她的大袖,滿院杏花飛舞,在她身周翩躚不已。

    她靜靜地立在那兒,手中拄著一桿長矛,一雙妙目緊緊盯著慶忌的一舉一動。成府門口豎起“吳國慶忌”那桿大旗時,消息就在漆城傳開了。她現在看到亭上獨舞的這個武士,自然猜到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差點兒與自己結下夫妻之緣的慶忌。因為錯肩而過的一場緣份,所以此時見到了他,若惜的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覺。

    忽然,鋒芒一斂,慶忌單手持矛,斜舉向空,整個人便象一桿長矛般直挺挺地立在那兒。這一番運動,他渾身氣血行開,血脈卉奔,腦子一片空明,方才使過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心里清晰地流淌著。他知道,慶忌本人使矛的技藝心得,此刻已真正被他掌握。

    仗矛立于亭中,四周如畫的風景里草木隨風輕搖慢曳,天地之間仿佛已只有他一人定定地站在那兒,宛如天地之間的主宰,慶忌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腔沖宵的豪氣︰醒臥殺人劍,醉臥美人膝,大丈夫當如是也!

    一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向往的人生終極目標,不外乎是財帛美女的享受。可是當他站在一個更高的起點上時,心胸志向和目標自然也就更加遠大。這是一種從量變到質變的自然結果,于慶忌來說,此刻就是這樣。

    換一種身份,他不會有這樣的雄心。劉邦剛開始造反的時候肯定沒想過他要奪天下,也不會想到將來當皇帝的那個人就是他。欲望和野心是當他的勢力達到了一定程度,帝王之位不再遙不可及的時候才開始萌生的。

    史書為了增加君權神授的傳奇性,才會編出一個小小的交通站兼派出所所長說出“大丈夫當如此也”的很有野心很有氣魄的話,好象他確實生下來就該是王者一樣。可那時候他還沒當皇帝呢,哪有起居官跟在屁股後面記錄他說的這句話?這句話要不是他當了皇帝之後編給史官聽的,就是史官拍他的馬屁幫他編的。

    還是朱元璋實在,當了皇帝之後跟大臣們用鳳陽腔拉呱兒的時候自己就坦白︰“我當初把腦袋別在褲腰袋上造反的時候,可壓根沒想過會有一天當了皇帝啊。”

    席斌就是這樣,他通過慶忌獲得了新生,也繼承了他的責任和義務,但是領著殘兵敗將,自己奄奄一息時的他只是為了求生本能地堅持著慶忌走過的路,因為他深知若不如此,追隨他的人就會失去希望和目標,必然一散了之,落了毛的鳳凰會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在本心里,他原來是有著一種逃避的念頭的,並不想走上謀國奪位的征伐之路,可是人都是有野心的,當他漸漸痊愈了身子,又接觸了魯國的大臣,清醒地認識到他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他的身份是有可能成為一國之君,只要他能奮起斗志,打敗闔閭,這一切就唾手可得時,野心自然而然也就萌生了。

    不是麼,退是死路一條,而進呢?無論是想富貴榮華,楚姬舞于前,燕女歌于後,越艷鼓瑟于左,齊嬌泛箏于右,懷里抱著吳娃,腿上臥著秦娥……,過那倚紅偎翠香艷無比的生活,還是九合天下、一匡諸侯,稱霸于春秋,甚或通過他掌握的歷史發展的先進和正確的政治選擇,壯大吳國,搶先于秦國成為最有可能一統中原的強大國家,那都不再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慶忌浮想翩翩地站了許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手中的長矛。轉身間,象是心有靈犀一般,他的目光突然一下子定在任家後園中的那座亭台上。

    亭檐翹起如鉤,襯著湛藍的天空白雲,宛如天上宮闕。一個美麗的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閣上,正持矛望向自己,天空澄碧,伊人穹然如在天際。那種驚人的美麗,讓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好美的風采,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芳鄰,她是誰家女子?

    任若惜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突然振臂一揚,長矛騰空而起,原本握在矛纂下的手便滑到了矛柄上,她雙手持矛身隨步轉,掌中一桿長矛如靈蛇吐信,開始演練武藝,一式式地施展開來,矛法之精妙竟然不在他之下。

    慶忌看了半晌,總有些奇怪的感覺,看了半晌他突然驚咦一聲,一下子醒悟過來。這個陌生的美麗女子所使的矛法每招每式竟是專門針對他方才所使的矛法。有些對應的招式可能記的不是那麼清楚了,但是大多數招法能明顯看出,正是在破解他方才所施展的功夫。

    慶忌好勝之心頓時升起,又看片刻,他也展開身段,再度持矛,與那女子隔空對練起來。兩個人隔著七八丈距離,卻象對面實戰一樣,你來我往,格架劈刺,掃搖纏振,戰的十分激烈。

    若論武藝,繼承了慶忌記憶的席斌當然在任若惜之上,但是對一門技藝的徹底融合需要時間,腦子里能記的住是一會事,能迅速把它付諸實踐是另一回事。何況任若惜招法精妙,要找出對方的破綻,攻敵之必救,那就更不容易。最重要的是,任若惜是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漂亮女人,男人敗給女人已是罪無可恕,敗給一個漂亮女人更是天地不容,這一來慶忌的心理壓力就重了。

    而任若惜就沒有這種心理壓力,對面的是吳國第一勇士,能與他對戰,雖敗猶榮,任若惜心中不在意勝敗,出招自然就更加靈動瀟灑,反而發揮出了十二分的實力,慶忌心中緊張,片刻的功夫,出的汗竟然比方才獨自演練還要多。

    不過這一戰對慶忌還是大為有利的,通過這種近乎實戰的對練,他使矛越來越有心得,情緒慢慢沉浸其中,不再計較一招一式的得失,手中一桿矛使出的招式拙而不工、迅捷狠辣,仿佛眼前正有一個無形的敵人,那桿長矛挑扎刺攔揮灑如風,每一招每一式都緊緊逼向對方的要害。

    雙方纏斗了三十多個回合,慶忌又刺一矛,腳下步伐一擰,使了一招類似回馬槍的招法,同時墊步躍起,筆直一槍向高台之上的任若惜刺去。這一矛無論角度與速度,手法或步法,都在此看似簡單卻矯若游龍的一矛中顯示了出來。

    最精采處是他借腰腿扭動之力發勁,借助了腰力和腿力,使這一下猛刺匯聚了全身的氣力,迅若閃電,事前又不見警兆,頃刻間矛鋒仿佛便刺到了她的胸前,受矛風所激,慶忌身邊的杏花颯然蕩開,飄出好遠。

    這還是他的傷口尚未長好,使力不敢過于迅猛,即便如此,光看這分威勢,兩人如果真的當面作戰,象任若惜這樣嬌嬌弱弱的身段,有三個也都被這一矛刺個對穿了。

    面對這樣的速度和力道,任若惜如果真的正與他對戰,那是萬萬不及避開的,此時唯一的破解之道就是橫起矛桿把慶忌刺來的這一矛磕開,但是以這一矛的速度和力道,她一個女子磕得開嗎?

    任若惜緩緩收勢,把矛一頓,微微側頭,俏生生地看他,那雙妙目睨著他,臉上似乎有著不甘,還有些小女孩被人欺負的不忿,飛舞的杏花飄落在她的鬢邊肩上,她也不去拂一下。

    慶忌哈哈一笑,把手腕一抖,使了個漂亮的收手勢,然後振臂一揚,將青銅戰矛擲給了阿仇。

    “和她斗的什麼招式,早該用這一力降十惠的狠招了。像她這種嬌怯怯的女子只好去紙上談兵,真的戰場對陣,怕不被我一矛就挑在尖上了?不過這丫頭真挺漂亮的,如果有機會,我倒不介意俘虜了她,在另一戰場上用我的‘長矛’與她大戰三百回合,哈哈……

    慶忌心里轉著不可告人的淫蕩念頭,臉上卻是目不斜視,一副矜持守禮的君子模樣。他從再仇手中接過毛巾,慢條廝理地拭去臉上汗水,再把眼角微微一掃,去瞧那漂亮女子時,只見隔牆高台上人去亭空,美人兒已然芳蹤杳杳,唯有一天杏花飛舞……

    “嘖!女人吶,就這樣,真是輸不起!”慶忌懊惱地想︰“我該讓讓她的……”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4:5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2-25 16:05 編輯

第019章 出遊


見那女子已經走掉,慶忌不免意興索然。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回到居處,脫去盔甲,穿著襦袴重新洗了把臉,侍女白妮隨即遞上了用水浸過的柳柳枝。

    慶忌一見這種簡陋的上古牙刷,便想起了自己的“偉大發明”,他連忙問道:“白妮,這城中哪個匠人手藝靈巧,做的東西比較精緻的?”

    白妮嫣然道:“這城中心靈手巧的匠人不少,但不知公子要做什麼東西呢?”

    慶忌把自己手繪的那張圖翻出來,向她解說一番,又怕她照圖畫樣,弄得真的那麼巨大,那時只好給河馬刷牙了,又特意說明了具體的長短大小。白妮一聽就懂,歡喜 地道:“這東西是公子想出來的麼?人人都使楊柳枝潔齒,想不到卻可以用這樣的東西,太好了,奴婢這就找匠人去做。”

    白妮說完捧著那張獸皮歡天喜地的奔出去了,慶忌想起方才與他對戰的那個女孩,轉首又問另一個叫夷薇的侍婢:“對了,成府右邊那戶人家住的是什麼人?”

    夷薇答道:“是一戶姓任的人家,據說也是大商賈,家財巨萬,不過平時家裡人都不在這裡住的。”慶忌哦了一聲,見從她嘴裡也問不到什麼旁的消息,便住了口。他硬著頭皮用楊柳枝刷了牙,重新著裝打扮完畢,便施施然地到了前廳。

    此時展大夫和孔丘已經起床,兩人正在院中榆樹下悠哉悠哉地做著“廣播體操”。伸展運動一二三四、抱膝運動一二三四,見到他來了,和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兩位夫子又繼續做了幾個動作才停下。

    他們練的這是“導引”術,到了漢代華陀整理優化之後,就成了“五禽戲”。春秋時期,這是民間很普通的一種健身方法,並不罕見。待二人練完了,三人在樹下談笑一陣,管事趕來告知膳食已經備好,三人便回到廳中。

    用過膳食,展大夫對慶忌道:“據展某所知,白府並無人去向本地牧守告舉公子,不過我既然在這裡,不去知會一聲未免有些失禮,展某一會就去走一遭。公子可在府中休息,如果覺得氣悶,就到附近走走,出門向左,到盡頭處便是墟市。”

    慶忌點頭應是,孔丘問過本地牧守的名字,竟然也是舊相識,不禁大喜,便與展大夫連袂而去。二人走後,慶忌想想自己自到了這時代,還真的沒有仔細瞧過一幢城池,便帶了幾名侍衛出了成府,沿著柳樹下的林蔭小道緩緩而行,觀賞著漆城風貌。

    漆城所有的重要建築都集中在這一帶,倉廩,府庫,官卿大夫的邸第均建於此處。漆城多商賈,富庶人家的樓臺亭榭、都城豪貴的離園別墅星羅棋佈,把這片地方點綴的美不勝收。

    一條長街快走到頭的時候,便看到了民居、墟市、旅館、店鋪,居民也多了起來,慶忌看到一家售賣兵器的店鋪,信步走進去一看,長短兵器琳琅滿目,不過牆上掛著最多的卻是一尺長短的削(小刀)。

    慶 忌隨手從牆上取下一柄削來,拔出鞘來一看,這柄刀採用的材質是鐵,刀刃鋒寒,十分犀利,刀鞘上還飾著古樸優美的花紋。春秋時代,鄭國的銅刀、宋國的斤 (斧)、魯國的削(小刀)、吳越的劍並稱於世,是品質最好的武器。慶忌以指肚試了試刀鋒的銳利,心下十分滿意,便把這柄削買下來,隨手揣到了懷中。

    又行片刻,忽又看到路旁一個獵戶正在售賣獸皮,他的攤子上有幾隻雪貂皮,其白如雪,毛色極佳,慶忌本已走了過去,心中萌起一個念頭,腳下一頓,便又折了回來。

    他想,成碧夫人與魯國名流交遊廣闊,又有季孫氏做後臺,自己想在魯國權宦間活動,這女人正是一個極佳的晉身之階。她家資巨萬,什麼稀罕東西只怕都早就見過 了,漫說自己現在是逃亡之身,沒有什麼貴重之物,縱然有,怕也不放在她眼裡,這禮物就要取個巧妙之處了,在這貂裘上動動腦筋,或有大用。

    慶忌折回攤旁,蹲下來輕輕撫摸貂皮,貂毛柔軟,觸手生溫,慶忌雙眉不由一挑。那獵戶察顏觀色,見這位公子似乎有意買他的貨物,連忙迎上來極盡吹噓這雪貂毛色如何優秀,又講雪貂機警如何難獵,看不出如此彪悍的一條大漢說起話來竟是滔滔不絕。

    慶忌聽這古人招攬生意的法子倒也有趣,不禁哈哈一笑,便把幾條雪貂皮都買了下來讓侍衛抱在懷裡。慶忌一轉身,正瞧見一位貴介公子騎著匹棗紅馬從面前經過,不由得便是一怔。

    那 位公子身著縉袍紳帶,年紀約三旬上下,前邊一個臣妾(奴隸)牽著馬韁,慢悠悠走在鬧市之中。這個人倒沒有什麼出奇,慶忌注意的是他騎的馬,那位公子坐在馬 背上,屁股底下墊的是葛布褥子,兩側還有耳朵狀的東西垂下來,免得磨破了大腿,馬背上既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鐙。

    此時世上尚無馬鞍馬鐙,繼承了慶忌記憶的他本來是應該知道的,只是一開始他氣息奄奄半死不活,傷勢稍好後又思謀今後的發展,身邊一直沒有馬匹可用,也就沒有想到這方面的東西,此時見到了才突然想起來。

    慶忌一邊想一邊追著那馬走了下去,跟出去十多步,剛剛熱呼起來的心就又冷了下去。吳越以舟為車,以楫為馬,就算研究出馬鞍馬鐙有什麼用呢?還不是給他人做嫁衣裳。

    且不說吳越,就是整個周天下,大部分地區現在也是農耕社會,產馬的地方不多。馬鞍馬鐙這東西沒什麼技術含量,一看到就能造出來,如今北狄、西羌、犬戎這些遊牧民族之所以為禍還不是太厲害,就是因為世上還沒有馬鞍馬鐙,騎士的雙手還不能解放出來。

    現在中原國家戰鬥器械還比較原始、城防設施更是落後,一旦發明了馬鞍馬鐙,馬上民族就會立即變成一群惡狼,提前數百年成為中原的大患,而且為禍之烈恐怕更勝後世。除非自己能占了產良馬的地方先,否則這點本事還是藏拙的好。

    慶 忌想到這裡,便怏怏地站住了腳步,此時,旁邊是一個門臉不大的鋪子,門口黑漆漆的牌子上寫著“白羊奚舍”四個字。門口一個小泥爐子,底下生著火,上邊放了 一口黑粗陶的盆子,裡邊煮著狗肉,沸湯滾肉,香氣撲鼻。一條袒胸大漢,裸著茂密的胸毛,一手提著酒甕,一手拿筷子叉肉,吃的極香。

    慶忌瞟了他一眼,正想舉步走過去,一個男人從光線昏暗的屋子裡竄了出來。這人二十出頭,細腰長腿,身材削瘦,光著上身,相貌倒還清秀,亮眼長眉,鼻子挺直,只是臉上有些血跡。

    他手裡提著一柄吞口磨得發亮,鞘已皸裂破舊的長劍,悻悻地罵道:“豈有此理,馬上還錢與我。拿個病怏怏的女人誆我,還說是處子之身,我櫻桃是那麼好騙的麼?”

    “嗯?”門口喝酒的大漢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攔住他的去路,大吼道:“什麼意思?想白玩不給錢麼?”

    屋裡緊接著又沖出一個胖子,叫道:“櫻桃,我們白羊奚舍可不是好欺負的,奚夷娘是我們這裡新來的女子,你開了苞想賴帳不成?大家看呐,我天尚可有半句虛言,你們看這落紅片片……”,胖子抖著手裡一件沾了血跡的衣服,向圍攏上來的看客炫耀。

    櫻桃慷慨激昂地罵道:“去你媽的落紅片片,當我是白癡啊!落紅有這麼多,血崩了不成?再說,落紅還落我一臉?你***,老子用舌頭開的苞啊?有病還出來做,噴了老子一臉血”。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5:21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3 編輯

第020章 櫻桃


一見旁邊圍攏來許多看熱鬧的人,那兩個娼寮的打手惱羞成怒,胖子從門後抄起一根頂門槓,守在門口 的大漢則抓起一根棒子,兩人便動上了手。慶忌站在一旁負手看著,只見那個叫櫻桃的漢子身手極其靈活,他並不出劍,只是格架閃避,虎虎生風的一棒一槓便連他 的衣角也沾不著,光啷一陣響,那胖子反砸壞了自家的大門。

    這樣靈活如狸貓的小巧功夫,看得慶忌也暗暗點頭,兩個打手眼見打他不著,臉上掛不住,手上的力氣更重了起來。櫻桃矮身閃過胖子手中的木槓,一把抓住大漢手中的木棒,劍柄在他臂彎上一磕,那大漢哎喲一聲,便被他劈手奪去了手中兵器。

    櫻桃哈哈一笑,單手使一根木棒,舞得如風車一般,迫得那個胖子連連後退,腳後跟被翹起的地面絆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櫻桃大喝道:“還錢來!”手中木棒已點向他的咽喉。

    胖子身手倒也不賴,猛地翻身一滾,避開了他這一棒。失去木棒的大漢失了兵器,眼見他逼得同伴倒在地上,一咬牙,便端起了那盆翻滾的狗肉,大叫一聲向櫻桃潑去。

    慶忌看見,連忙高聲提醒:“閃開,小心了!”

    櫻桃扭頭一看,見一潑沸湯向他揚來,臉色頓時一變,他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到一邊,可不知怎麼的,那身子明明已經閃了開去,卻象裝了彈簧似的又彈了回來。

    只聽“啊”地一聲慘叫,他雖抬手遮住了臉面,那一鍋滾沸的肉湯還是揚了他一身,痛得他僕倒在地,連連翻滾。胖子和大漢見有機可乘,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胖子揚起木槓,一槓杵在他的小腹上,痛得櫻桃象蝦子似的躬起了腰。

    胖子滿臉獰笑,目露凶光,他高高舉起手中木槓,正要狠狠劈向櫻桃的大腿,可是使勁掄了一下,那根槓子在空中卻象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胖子大奇,扭頭一看,只見他的木槓已被一位輕袍公子抓住,那公子只以一手抓住了他的木槓,他使盡了渾身力氣竟也扯不動分毫。

    這兩個娼寮的打手雖然兇悍,可是幹這一行的最講究的就是眼力,他本想發作,一看這公子穿著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低,再看他身後站著幾名家將,一個個身材魁梧,形容彪悍,哪個也不是好惹的主兒,臉上的神色便緩了緩,問道:“公子要為這無賴出頭嗎?”

    慶忌淡淡一笑道:“你們是做生意的,買賣不成仁義在,用不著把人打成殘廢吧。”

    胖子叫起了撞天屈:“公子你有所不知,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個名聲,櫻桃兒這般敗壞我家聲譽,這以後還有人敢來麼?”

    慶忌哼了一聲道:“若是來的客人一言不合便被你打斷雙腿,那便有人敢登門了麼?”

    胖子一窒,慶忌笑道:“本公子給你們做個和事佬,就此算了吧。”說著推手一送,胖子蹬蹬蹬退了幾步,臉色又是一變,心中暗道:“這公子看著俊俏儒雅,想不到竟有偌大力氣。”心下便生了幾分怯意。

    櫻桃雖及時遮住了頭臉,但身上被沸湯燙得起了一片燎泡,脖頸上也紅腫一片,他小腹被木槓重重擊了一下,到此時才喘過氣來,聽見慶忌這麼說,卻高聲喊道:“不行,我沒嫖他家的姑娘,把錢還我!”

    胖子一聽,神色更惱,但手中木槓剛剛舉起,瞧見慶忌冷冷的眼神,心中一虛,又把槓子緩緩放了下來,憤憤地道:“世上哪有這樣道理,我收了他錢,自有姑娘侍候他生意,他自己看不上,可怪不得我們,再要還錢,那是壞了我們的規矩。”

    慶忌見那個櫻桃明明已落了下風,還不知順坡下驢,一味的只是索要他的纏頭之資,未免太過不知好歹,心中便有些不悅,不過既然已經伸了手,總不能就此離去,只好道:“把他的錢還給他,該付多少,由本公子付給你好了。”

    那胖子只要有人付錢,管他是誰付的呢,自然不為己甚,收了慶忌的錢,便把那人的錢丟在他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和那大漢走開了。

    慶忌見那櫻桃只顧在地上揀錢,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更是不喜,他向手下擺了擺手,便轉身走開了。

    剛剛走出片刻,櫻桃揀回了錢追上來,大聲叫道:“喂!公子留步!”

    慶忌扭頭看去,只見此人鼻子流血,脖子紅腫,但左手仍然緊緊抓著他的那柄破舊的長劍,便淡淡問道:“什麼事?”

    “公子是什麼人,你施恩於我,可是想要我為你效力嗎?”

    慶忌一下子笑了,他忍不住椰揄道:“你有甚麼本事能為我效力?”

    櫻桃雖然一身狼狽,卻立直了身子,傲然答道:“公子何以小看了我,我如今雖然落魄,卻也是一名武士。”

    先秦以前,華夏之地是武士當國,古之所謂士、君子,即武士。周天子分封諸侯,自王以下,公、侯、伯、子、男、卿、大夫、士,其中士就是武士。武士習七藝,即武、禮、樂、射、禦、書、術。信奉義、勇、禮、廉、恥的道德。

    如今由於戰爭規模不斷擴大,軍隊日趨平民化,下層武士失去了賴以維持社會地位的土地特權。武士又堅持自己的行為準則——認為農耕是下賤之事,不屑于作農夫,因此許多人已淪落為遊俠和門客,整個武士階級正漸漸走向夕陽時代。

    不過目前來說,他們士的身份還是受到社會普遍尊重的,既然他是一名武士,慶忌倒也不便露出輕蔑的神色。可是他方才視錢如命的模樣令慶忌對他全無好感,所以只 是略拱了拱手以示敬意,淡淡笑道:“我這裡並無需要你效力的地方,我看你傷勢不輕,還是早早尋個醫師療治去吧。”

    櫻桃一呆,隨即探手入懷,摸出幾枚魯幣,說道:“既如此,請把錢收回去,我櫻桃不會無端欠你人情。”

    這回換了慶忌發愣:“既然如此,方才你慘被毆打,為何還要執意索回你的錢去?”

    櫻桃昂然道:“我未曾做過他家生意,付了錢便是怯了對方的勇力,實非君子所為。如今還錢給你,是不能無端受你恩惠,這個大不相同。”

    慶忌詫然,呆了一呆,又問:“我看你身手極好,方才本來應該避得過那一盆沸湯,為何後來卻失了手?”

    櫻桃懊惱地道:“唉!我本來的確避得開,可是我突然發現身後站著鄰人劉仲,劉仲曾在去年寒冬時贈我一捆柴禾,與我有恩,我若避開,這沸湯豈不是要潑到他的身上去了?”

    櫻桃身上的燙傷顯然痛徹入骨,他強忍著說了這許多話,表面雖然滿不在乎,此時臉上卻已全是細密的汗球,他見慶忌不再說話,便向他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公子方才救我,這錢還請你拿回去。”

    慶忌並不接錢,望著他的眼色卻柔和起來:“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你願意投到我的門下,為我效力麼?”

    櫻桃一呆,他慢慢合起手,攥緊了那幾枚錢,問道:“我若投到公子門下,不知公子需要我做些甚麼呢?”

    慶忌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與我一起,見證天下興亡!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5:4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4 編輯

第021章 投效


“與我一起,見證天下興亡!”

    慶忌這句話出口,櫻桃便是一驚,他被生活磨難久了,少年時的壯志雄心不免淡了,魯國的國策又一向是“相忍為國”,想要找個有天下大志的主公也難,建功立業?他想都不敢想了。

    憑他的本領做一個保家護院供人驅策的家奴原也不難,但此人心氣兒又高,以致高不成低不就,混得這般落魄。以前有老母在堂,他不能遠行,如今只剩下獨自一人,本已有心離開魯國周遊天下,不想眼前這位公子竟有如此豪氣。

    櫻 桃訝然問他身份,這才知道竟是吳國慶忌公子,櫻桃喜出望外,連忙拜倒參見,就此投到他的門下。慶忌看他燙傷的地方已起了水泡,一旦感染沒准就要了他的性 命,立即讓兩個士卒陪他去尋醫師治傷。櫻桃既已投到他的門下,便把自己當成了他的人,身家性命都是他的,由他照應診治本是份內之事,遜謝客套的話自然不 提,便帶著兩個士卒去了。

    慶忌先回了成府,此時展大夫和孔丘還沒回來,這原也在他預料當中,展大夫和孔丘與本地牧守官員俱是舊 識,一旦相見少不得要酒宴款待一番的。他今天收了一位壯士,心中很是喜悅,脫去鞋子,踏著席氈施施然地走上廳去,剛剛展袖坐下,便有一個士卒出現在廳口, 向他稟奏道:“公子,大門外有三位壯士求見。”

    “是什麼人?”

    “他們說,聽聞公子到了漆城,久仰公子威名,欲投效公子麾下,為公子效力。”

    “哦?”慶忌大喜,登時坐直了身子:“快快請他們進來。”

    有 人投效,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威望,有人投效,實力才能強大,實力強大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豪門養士,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慶忌居於衛國艾城時,也有天下各 地的豪傑聞風趕來投靠,希冀能在他麾下搏出一番事業來。他在此地剛剛亮了不到一天名號,便有壯士主動來投,那可是一樁大喜事了。

    稍頃,那士卒又出現在廳口,施禮道:“公子,那三位壯士已經到了。”

    慶忌一聽,急忙迎出廳去,到了廳口鞋也不穿,只著一雙襪子就跑下了臺階。倒履相迎這玩意兒,劉邦曹操都玩過,你說他是惺惺作態,可古人就吃這一套,如今正是籠絡人心的時候,慶忌哪有不借來一用的。

    “三位壯士,慶忌迎接來遲,失禮,失禮。”慶忌一臉‘驚喜’地迎上去,這鵝卵石的路,還真有點硌人,硌得他呲牙咧嘴的,這倒正好,只消稍一修飾,那便是一臉“驚喜”的笑容了。

    三人一見慶忌如此禮賢下士,不禁大為感動,連忙迎上來搶身拜倒:“射禮、愷嘯、大良見過慶忌公子,有勞公子親身出迎,小人實在承受不起。”

    “哎呀呀,三位壯士何必如此客氣,快快請起。”慶忌連忙上前攙扶,借機仔細打量他們。只見這三個人,頭一個漢子叫射禮,臂長手大,臉色發黃,一張平凡的面孔沒有甚麼稀奇之處,只是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特別銳利。

    第二個漢子叫愷嘯,矮而結實,濃須豹眼,長滿橫肉的一張臉龐,身著油漬漬的短襦布袴,腰間是麻布纏卷的一條腰帶,腰帶上插著一柄尖首牛耳刀。

    第三個歲數大了點,五十歲上下,身材瘦削,滿臉麻子,形容有些猥瑣,呲著一口黃板牙,看起來最不起眼。慶忌沒有露出半點不屑的表情,扶他起來仍是一臉真摯的笑容。

    這個時代,有人就有勢力,只要你會用人,什麼雞鳴狗盜之輩都自有他的用處,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果你對投效來的人挑三揀四,見面就搞什麼精兵政治,那真正的人才也要望而怯步了,所以不僅不能以貌取人,甚至不能以才取人。

    至於他們的忠心,更不必考慮,如果你非要每一個跟著你的人都得抱著和你同生共死的忠心義氣,那還是去水泊梁山混吧,能成就帝王霸業的,就要能接受懷著各種私欲來為你所用的人。

    慶忌明白這個道理,滿臉欣喜地道:“慶忌欲行大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能得三位壯士攘助,實是欣喜不勝,不知三位壯士是何方人氏,都擅長什麼本領?”

    一番話問下來,慶忌才瞭解到這三人的身份。這三人都是本地人,射禮擅長箭術,是個獵戶;愷嘯是個屠夫,這時代狗肉和豬肉都是人們的主要肉食,愷嘯就是一個專門殺狗賣肉的屠狗者。三人中身份最高的反而是長得最不起眼的那個大良,他是匠師,擅長製造修理各種車子。

    慶忌心中喜悅,把三人請上大廳,即席展望了一番光復吳國的美好願景,說了一堆封官許願的大話,做了一陣籠絡人心的思想工作之後,才召來左兵衛梁虎子,把他們分配到梁虎子手下,叫他帶去安排住處,又親自送到了廳口。

    慶忌送走他們,便穿上靴子向後宅去,剛剛走過一條曲廊,後邊侍女白妮便高聲喚他,慶忌轉身一看,只見白妮陪著一個年近五旬的老者向他急急走來,那老者背著一口小箱子,發束布巾,粗葛長袍,看起來象個手藝人。

    慶忌站在花架下候著,白妮帶著老者趕到近前,向他襝衽一禮,笑顏逐開地道:“公子,您要的東西已經做好了,這人就是造……造牙刷子的匠人魯師傅。您看看他造的東西可合適麼,若有不妥,再讓他馬上更改便是。”

    慶忌“哦”了一下,向那老者笑著點了點頭:“勞煩魯師傅了,想不到魯師傅做的這麼快,快快取來給我看看。”

    “您就是慶忌公子?”那匠人點頭哈腰地道:“公子奇思妙想,小人真是欽佩,要不是白妮姑娘帶來圖樣,小人真是沒想到原來刷牙也可以用這樣東西的。”

    魯師傅陪著笑臉恭維著,打開背著的小箱子,從裡邊又拿出一個木盒,打開了蓋子,呈到慶忌面前。慶忌一看,盒中已造好了十支木柄牙刷,一頭渾圓,一頭扁平,扁平的一頭鑽了兩列八孔,每個小孔穿進一束短而粗硬的豬鬃,以柔韌的筋線捆縛固定,孔的另一端又以小木楔堵死。

    慶忌拿在手裡看了看,不禁哈哈大笑,上學時學的化學簡單的很,肥皂香皂什麼的他沒學過,縱然學過現在也早忘了,不過現在使用的皂角也不錯,純天然綠色洗浴用品,唯有用楊柳枝刷牙他適應不了,如今總算不用再受那苦了。

    慶忌喜道:“甚好,做的很精緻,就是這個樣子,需要多少錢?”

    魯師傅陪笑道:“公子想出這麼奇妙的東西,以後小人又多了一樣東西出售,謝公子還來不及呢,哪敢再收您的錢物。”

    慶忌聽了一笑,這匠人倒很純樸,全無小買賣人的奸詐。要知道這時代沒有專利法,匠人們也沒有別人想出的東西就不許仿製的概念,這牙刷一問世,用不了多久就會流傳天下,受惠的可不止是他一個匠人。

    就在這時,梁虎子領著那三個新來投效的壯士從回廊另一頭經過,三個人抱了被褥木枕,後邊不遠處成府管事提著一串鑰匙,想是剛領他們去取了就寢的用具。慶忌看了一眼,回頭見那匠人也抻著脖子向對面看著,便笑道:“怎麼,魯師傅與他們相識嗎?”

    魯師傅連忙哈腰陪笑道:“小人並不認得他們。”

    慶忌恍然說道:“是我糊塗了,魯師傅是個匠人,每天都要在家中製作各種用具,漆城中人自然識不了那麼多。”

    魯師傅笑道:“公子誇獎了,小人制做的東西雖然還算精巧,可都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自己做了東西,都要用貨擔挑著滿城叫賣的,漆城裡的人小人雖不敢說認個十足,可是大多總有些印象的,那幾位壯士都是公子的部下吧,難怪除了成府管事,小人一個都不曾見過。”

    “哦?”慶忌目光微微一沉,緩緩說道:“魯師傅做的東西,本公子很滿意,以後如果想到了什麼,也許還要麻煩魯師傅。”

    魯匠人一聽喜不自禁,連忙道:“是是是,公子今後但有召喚,小人一定立刻就來。”

    慶忌笑笑,對白妮道:“好了,你送魯師傅出去吧。”

    “小人告退!”魯匠人把盒子輕輕擱在曲廊的木格上,向慶忌施了一禮,隨著白妮出去了。慶忌望著他們消失在曲廊盡頭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生硬起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6:12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4 編輯

第022章 送禮


“叫梁虎子來後宅見我!”慶忌回到居處,立即吩咐夷薇。

    不一會兒梁虎子就到了,還帶來一個庶民打扮的人,慶忌認得那也是自己的部下,名喚祿廓。沒等慶忌詢問,梁虎子便解釋道:“公子,祿廓奉命扮成庶人在白府左右監視,發現一樁奇事,要稟告公子知曉。”

    慶忌先放下自己的心事,問道:“祿廓,你發現了什麼?”

    祿廓稟告道:“公子,卑下奉公子所命,在左近監視白府中人,發現他們夜間自後牆偷偷潛出幾人,繞過成碧夫人府,遁入隔壁任家窺探動靜。”

    慶忌一呆,他令人監視白府中的動靜,本來是對他們的主動挑釁感覺有些不合常理,擔心有什麼幕後人物意圖對自己不利,想不到他們果然幹出了些鬼鬼祟祟的勾當,可目標卻不是自己,而是隔壁任府。

    任府……,慶忌不期然想到了那個與他隔牆練矛的嬌俏少女。仿佛,她那夭矯的倩影又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一角飛亭穹然天際,一個少女翩躚若蝶……

    “公子,公子?”祿廓喚道。

    “嗯……哦?”慶忌被喚醒過來,那美麗的倩影一下子化作了片片飛舞的杏花,漸漸消逝在湛藍天空的背景裡:“既然看到他們去探任府,為什麼現在才說?”

    祿 廓道:“卑下本想把這事早些稟報與公子的,不過他們離開任府回去不久便又離開,卑下見他們行色匆匆,立即跟在他們身後,他們由城牆上綴出城,去了一個村 莊,卑下一跟追蹤,等他們離開時,天色已經大亮,卑下問過村人,知道他們進入的那戶人家是個鄉間醫師,才又循著原路趕回來。只是天色已大亮,卑下不敢靠他 們太近,進了漆城之後,便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慶忌默默點頭,沉吟半晌,抬頭見祿廓還在等他問詢,便擺擺手,說道:“你下去吧,既進了府門,便不要再出去了,以免打草驚蛇。昨夜的行蹤,不可說與任何人知道。”

    “諾!”祿廓拱手而退,慶忌對梁虎子道:“梁虎子,你好好安排一下,對新來的那三個人,趁他們新來,還不瞭解你的部署,可挑一些機警有謀的士卒與他們為伍,嚴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任何可疑,隨時向我奏報。”

    梁虎子訝然,但他看了慶忌一眼,並沒有多問一句,見慶忌除了這句話並無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回去按慶忌的吩咐趕緊進行調整安排。慶忌又令夷薇去尋來成府管家,詳細詢問右側任家莊院的底細。

    慶忌這時才曉得旁邊這戶人家的主人竟是吳國兵器大家任子英。如今住在那兒的是任氏家主的女兒,她本是去齊國祭祖探親的,因為路上生了病,所以在此住下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生了病?”慶忌又想起她與自己隔牆對舞時那英姿颯爽的模樣,世上有這樣的病人麼?

    慶忌負手在廳中沉吟良久,忽然問道:“任家女兒去齊國祭祖訪親,帶了多少家將、多少車輛?”

    成府管事道:“這個,小人倒沒有記清。不過,他們到莊院時,府中有人出去瞧熱鬧的,回來說,怎麼也有四百名家將,百餘輛車子。”

    慶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四百多名家將,一百多輛車子,就算是以任氏的富有,這排場也嫌大了點。任姓的確是上古貴族,黃帝後裔,因受封于任國,所以後代子孫以任為姓,其郡望在齊國樂安。

    任 子英這一脈,是從家族中分離出來的,他們回鄉祭祖,探訪族中親友,是以分支後裔的身份晉見正宗,給族中長老帶些貴重禮物是可能的,但是帶了一百輛車子的禮 物……,那是要遍送全族嗎?不怕惹得主族長老們不滿嗎?以任子英的精明,怎麼會幹這種炫耀財富卻不討好的事情。

    慶忌思索良久,嘴角慢慢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

    ◆◆◆◆◆◆◆◆◆◆◆◆◆◆◆◆◆◆◆◆◆◆◆◆

    任冰月安份守己了兩天,又耐不住心性,想帶青羽偷偷溜去墟市看看,不料正被姐姐堵住,此刻正被叫到任府前堂上訓斥:“冰月,明日再候一天,我們就要交付貨物,啟程赴齊國了,此時怎可出外遊玩,萬一生出事來不是自找麻煩麼?”

    任冰月翻了翻白眼,嗔道:“偏偏姐姐這般小心,我換了常服遮了面容出去也不成麼?到墟市上遊玩一番,能惹出什麼事來?”

    任若惜冷哼一聲:“我說不行,便是不行,不要聒噪,給我回去待著。”

    任冰月眼珠一轉,忽地嘻嘻笑道:“姐姐,旁邊成碧夫人府豎起一桿大旗呢,說是慶忌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沒準兒能看到他呢。”

    任若惜白了她一眼,神色稍微有些不自在:“又尋藉口,我去看他做甚麼?”

    任冰月笑道:“聽說慶忌公子不止孔武有力,而且英俊不凡呢。你不要看看這本該成為你未來夫婿的男人嗎?”

    任若惜把臉一板,斥道:“胡說甚麼,還怕給咱家惹的禍事不夠麼?我警告你,不得招惹任何與慶忌有關的人。咱們現如今在闔閭大王治下,若與慶忌有所牽連,你知道那後果麼?正因如此,我這兩天連門都不敢出,這裡距吳雖遠,可萬一有傳言到了大王耳中……”

    任冰月見她一臉凝重,不禁吐了吐舌尖,本想調侃的話就不敢說了。任若惜聲色俱厲地訓斥了妹妹一番,自己心中卻是一虛,今早起來練武時看見他在那裡,就該立刻避開的,唉!當時也不知被什麼鬼迷了心竅,看他習武也罷了,居然還主動與他交手。

    不過……,他那一矛……,他那當胸刺來的一矛真是好生威猛,果然大有英雄氣概。還有他的人,真是英俊威武,人品出眾。想我任若惜代父經商,閱人實是多矣,似他這樣的人才可不多見,杏花繚繞之下,碧水木亭之上,那矯健英武的身姿……

    任若惜春心萌動,臉蛋兒上悄悄浮起了一抹嫣紅。她撫著自己的臉蛋,頰上有些發燙,任若惜輕輕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打消了心中綺念:那個人可不是我理想的佳婿,若與他有所瓜葛,那可是覆家滅族的大禍呀。

    任若惜動了動眼珠,從幻夢中剛一醒來,入眼便見一雙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任若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移動了一下身子,這才看清是妹妹任冰月不知幾時湊到了跟前,正大張著雙眼好奇地看她。

    任若惜沒好氣地道:“你湊過來做什麼?”

    任冰月奇道:“姐姐,你臉紅甚麼,如今天氣有這麼燥熱麼?”

    她這一問,任若惜倒真的渾身躁熱起來,好象女兒家的心事都被她窺破了似的,頓時惱羞成怒起來,紅著臉嗔道:“去去去,趕快回後宅去,你少讓**些心事,我就不會如此心煩了。”

    任冰月嘟起嘴:“反正人家是你的受氣包就是了,天氣炎熱也要怪到我的頭上,哼哼,青羽,我們走。”

    任冰月展袖起身,正要轉回後庭,府上看門的老奴大袖飄飄奔上堂來,稟奏道:“大小姐、二小姐,府門前來了一人,說是有禮物要贈送小姐。”

    “哦?”任家二姝齊齊應了一聲,齊刷刷把柳眉一挑,兩姐妹都是豔如桃李的美女,做出同樣表情時,看起來還真是得趣。

    任若惜把眉尖一挑,警惕地問道:“是甚麼人送禮?”

    任冰月也把眉尖一挑,好奇地問道:“送的甚麼東西?”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6:35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4 編輯

第023章 投懷


任若惜一問,守門的老奴回道:“大小姐,那人並未表明他的身份,只說所送禮物雖不珍貴,卻是世上絕無僅有之物,小姐一定會喜歡,還請小姐接見。”

    “世上絕無僅有之物?”任冰月一聽頓時兩眼發亮:“快快喚他進來。”

    “且慢!”任若惜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故弄玄虛之輩,見他作甚麼?把他轟走。”

    姐妹二人雖然意見相左,但是任家除了家主任子英,一向是大小姐說了算,老門子本該立刻退下,但他卻行了一禮,恭聲道:“是,大小姐,那人……還有些話,他說……若是大小姐不肯見他,卻需為了那一百車貨物日夜擔心了。”

    任若惜聞言暗吃一驚,任冰月的臉色攸然凝重起來,姐妹二人對視一眼,任若惜道:“喚他進來!”然後向妹妹使個眼色,任冰月會意,點了點頭退出堂去。

    片刻功夫,只見一位身著黑色長袍、頭戴竹笠的高大漢子走上堂來,他雙手托著一隻小小的匣子,昂然走到庭前,朗聲道:“任小姐,在下有一件小小禮物奉上,還望小姐笑納。”說罷,踢掉鞋子大步走上堂來。

    任 若惜據案而坐,滾邊繡花的雙袖拂在案邊,那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這個微微低頭,只能看見一張端端正正的嘴巴的男人,瞧他頜下無須,年紀應該還不太大。腰桿 兒筆直,身軀雖然隱在一襲黑袍中,但是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可以看出他的身體隱隱蘊含著獵豹一般強大的力量,任若惜的雙手不由一緊。

    她的目光落在這人雙足上時,見他雙足踏在履席上,足弓微微繃緊,似乎隨時都能一躍而起。任若惜不禁輕輕一曬,嘴角翹了起來:“你是什麼人?”

    竹笠下那好看的嘴角也象她一樣微微翹了起來,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惡:“我的身份麼,任姑娘不妨猜猜看。”

    “可惡,本姑娘是閑極無聊,陪你消遣的人麼?轟他出去!”任若惜拍案大喝,門口兩個家將立即擁上前來。

    竹笠下的男子輕輕一笑,椰揄道:“這可是姑娘的本意麼?若不弄明白我的身份來歷以及目的,恐怕就算我想走,姑娘你也不肯吧?”

    “你……”,任若惜又氣又怒,可這人偏偏說中了她的心事,一時間向來處事冷靜的她氣得方寸大亂,反不知該拿這人怎麼辦才好了。

    就在這時,右側門外傳來“咭”的一聲輕笑,那竹笠人微微側頭瞟了一眼,任若惜適時重重地冷哼一聲,說道:“說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什麼一百輛車子的貨物?”

    那人笑道:“姑娘不先看看我的禮物嗎?讓我這麼捧著站在這兒,似非待客之道。”

    任若惜忍著一口惡氣道:“多謝貴客厚禮,蔡成。”

    一個家將聞聲走上堂來,從那人手中接過匣子,略一檢視,然後捧到任若惜面前,輕輕掀開盒蓋。

    “請坐,看茶。”任若惜說著,目光向盒子裡掃了一眼,待她瞧清了盒中的東西,不禁微微一呆。那人既說此物並不貴重,料想便是罕見的天成之物,可是匣中此物實在太出乎她的想像,一時都看不出這麼一件東西是做甚麼用的。

    那人大模大樣在對面坐了,頭上仍然戴著竹笠,任若惜還是瞧不清他面容,只聽那人輕笑說道:“我說過這東西並非什麼昂貴物事,只是世上從無此物,姑娘定然不曾見過,果然……”

    “這是什麼?”任若惜再沉著,終究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還是動了好奇心。

    “這叫牙刷,是在下的小小發明,牙刷呢,顧名思義,就是用來刷牙的,姑娘蘭心惠質,聰明如冰雪,想來不用在下詳細解說,一看也該知道這東西比那楊柳枝如何。”

    任若惜眼睛一亮,又瞧了瞧匣中的東西,不禁點頭稱許:“不錯,的確奇思妙想,你這牙刷……勝過明珠美玉多多,確實叫人難以拒絕。”

    “哈哈,謝姑娘讚賞,姑娘一語,有如春風拂面啊。姑娘天色國色,齒如瓠犀,在下造這物事,其實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寶劍贈英雄,紅粉饋佳人,正是得其所哉。”

    任若惜聽了不禁雙眉一軒,這人說話字字珠璣,許多詞彙聞所未聞,聽來卻覺十分美妙。聽他談吐,此人來歷定然不凡,若是尋常出遊,她倒不介意與這樣談吐的男子多攀談幾句,可是現下她著緊的卻是那一百車貨物的車,見他東拉西扯,絕口不提,心中便沉不住氣了。

    任若惜忍不住問道:“東西我已收下,不知貴客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此又為了什麼,還請貴客明言。”

    那人呵呵笑道:“姑娘恁地性急,那我便直說了罷,在下非常好奇,姑娘去往齊國訪親探友,祭拜祖先,不知帶著一百車兵甲利器是做甚麼用的啊?”

    任若惜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想也不想便自桌下取出一柄利劍,嬌叱一聲,纖手一按幾案,躍空向他擊去。

    “鏗”地一聲刀劍相交,火花四濺。那本來赤手的漢子顯然早有準備,已料定此言一出她必然反應激烈,劍鋒刺來時那人端坐不動,只把手一揚,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尺來長的尖刀,堪堪撞在她的劍鋒上。

    刀劍相交,任若惜著地一滾,肩頭在地上一扛,已倏然站起,劍鋒颯颯,再度襲向那人,同時大喝道:“把他拿下,萬萬不可走脫了他!”

    任若惜原本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但是她做的這趟生意實是關係重大。這是任氏家族為了交流各國權貴另謀生路迫不得已才採用的辦法,消息一旦洩露,立時便是殺身之禍。

    整個任氏家族幾百口人,乃至任家山莊數千戶人家恐怕都要死於非命,對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是無論如何不能容他活著走出任家莊院,否則縱然以豐厚財帛封了他的口,誰知他日後會不會再說出來,這事豈不成了懸在任氏族人頭上的一柄尖刀?

    慶 忌先以言語激得她心浮氣躁,然後又拿出件新鮮禮物消散她的注意力,最後才冷不防說出她那一百車兵器的事來,為的就是讓她先怒又松,然後再猝聞機密,無法沉 住氣而自露馬腳,如今見她這般驚駭,便知自己猜測不假,這一句話果然誑出了她的大秘密,這位任家大小姐假藉往齊探親的名義,實際上是在走私軍火罷了。

    任若惜一聲令下,左右側門一齊撞開,再加上前方正門不知什麼時候也擁出一群家將,人人如狼似虎,手執長矛短刃,忽啦啦搶進數十人來。

    慶忌把竹笠一摘,順手向外一撇,竹笠帶著嗚咽的風聲劃了個弧形,雖被左側和正門闖進來的武士們攪了個粉碎,卻也阻了他們一下。

    慶忌趁機拔出魯削向另一側聞聲進門來的眾家將迎去,同時高聲喝道:“任姑娘,不問清我有無同伴在外嗎?”

    這句話一出口,任若惜心中便是一寒:“糟了,今天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她剛想大呼住手,不料她的妹妹已經先叫了起來:“啊!是你?哎哎哎哎……哎呀……”

    原來右側領頭沖入的正是任冰月,小姑娘倒也驍勇,一手持小圓盾,一手持一柄鋒利無比的吳戈,象只小老虎似的沖進來,奮勇當先,殺向慶忌。

    可她看清了慶忌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驚,這人怎麼像是自己路上遇到過的那個公子?再一看,可不就是他麼?

    任冰月猝見相識的人,一時來不及想通其中利害,下意識地便住手收回了兵器,可是她沖的步子實在是太急了點,堂上鋪的又是竹席,哪裡煞得住腳,於是倒垂吳戈,一路“哎哎哎”地叫著,直接撲向了慶忌的懷抱。

    慶忌一見哪還客氣,張開大手一摟,任冰月“哎呀”一聲尖叫,已被他結結實實摟在懷裡,慶忌笑吟吟地便把手裡鋒利的魯削輕輕架在了她細嫩白晢的頸子上。

    任若惜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悍將們更是呆了,這才一個回合,二小姐就主動做了俘虜,這仗還怎麼打?

    慶忌神完氣足,好整以暇地笑道:“我有肉盾在手,誰敢過來?”

    任冰月聽了這話卻忍不住奇道:“我只聽說過木盾、皮盾、藤盾、銅盾,肉盾又是什麼東西?”

    慶忌哈哈大笑,這小姑娘一派天真,完全不通世務,聽她說話真是有趣的很。慶忌俯頭在她潔白無暇、晶瑩可愛的耳垂處輕輕呵了口氣,笑道:“我那肉盾,可不就是你麼?”

    任冰月大怒,叫道:“姐姐,這賊子輕薄於我,你快殺了他。”

    “給我閉嘴!”任若惜喊完,一陣頭暈目眩,她已經被這個不長腦子的小妹氣的快要瘋掉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6:5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5 編輯

第024章 密議


任冰月的大叫,讓慶忌有點啼笑皆非。她落到自己手裡,全不知大難臨頭,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她倒忿忿不平起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傻的可愛的富家女。

    要說輕薄,嘿嘿,緊緊攬在她胸前的大手似乎才是真的正在輕薄。任冰月穿著華麗的魯繡布料的繞襟衣,曲裾纏繞,衣料輕薄,深衣短襦被他箍緊了身子所以裂開一道口子。

    從上邊看下去,衣領內一對初初發育的細緻乳丘隱隱在目,襯著精緻纖美的鎖骨,居然已有了幾分成熟女子誘人的風韻。最妙的是,胸圍子自然沒有,bra更是休提,粉胸半掩凝睛雪,好一派蓓蕾風光……

    這一切盡入慶忌眼中,任冰月渾然不覺倒也罷了,問題是慶忌的大手就按在她的胸前,她也沒有意識到,她對於男女有別的意識還真是混沌的很。

    “你放開我!”任冰月怒叫,奮力向前一掙,那酥胸在慶忌手中自然擠壓得更加結實,慶忌笑了一聲道:“好!”說著便松了手,使盡全身力氣向外掙扎的任冰月哎哎哎一陣叫,腳步站立不穩,又一頭撲到青羽懷裡。

    “嘖,感覺還真不錯,一手可以把握,而且手感很好,細細軟軟的一團,夠鮮嫩的,還沒發育到挺聳如丘的溫香軟玉我這還是頭一次觸摸呢。”

    慶忌有點遺憾地想,輕輕撚了撚似乎猶有餘香的手指,順手把刀子也收了起來,笑道:“任大小姐,現在可以證明我的誠意了嗎?”

    任若惜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知道此人單身登門必有所恃,拿下他一人恐怕與事無補,便冷冷喝道:“統統退下去!”

    任府的家將訓練有素,猶如一支軍隊,對主上的命令只知服從,從不多問一句為什麼。任若惜一聲令下,原本刺猥般攢紮在慶忌身周的長矛刷地一收,數十名家將立刻退得乾乾淨淨。

    任冰月驚奇地對慶忌道:“喂,你不是本姑娘在河邊時見……”

    “你也給我下去!”任若惜鐵青著臉色一聲大喝,任冰月立即噤聲,連滾帶爬地逃之夭夭了。

    慶忌看得失笑,轉身對任若惜道:“姑娘貌美如花,可不要經常這麼生氣,否則臉上會長皺紋的。”

    任若惜不理他的爛笑話,只是板著臉看他。此時她當然認出了眼前這人就是與她在後院隔牆較量過矛法的那個人,那麼也就是說……他是公子慶忌。

    當時離得遠,看得還不是太清楚,此刻才瞧清了他的容貌,五官俊秀,一表人才,眉宇之間蔚然有俠氣,看著他的樣子,就象總有一抹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無論什麼打扮、無論在什麼環境裡,他身上總是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光彩。

    任若惜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向案後。她的衣飾不如冰月華麗,穿的是一襲素色深衣,只有領口袖邊有美麗的雲紋圖案,但是這樣服飾更顯得她體態輕盈,舉止優雅。

    她的雙足掩在衣袂之下,走動起來就象飄鳧在水面上,步態神韻仿佛輕雲蔽月,柔情綽態,難以言表。那繞至臀後三匝而下的曲裾深衣,把她挺翹臀部的完美曲線充分地顯現了出來,款款擺動時,韻味十足。

    慶忌還沒看夠,姑娘已一轉身,衣帶飄風,翩躚落座,那如行雲流水般的優雅。讓慶忌不禁暗贊一聲:“好美!”

    任若惜不知慶忌此來到底有何目的,心中實是惴惴不安,她就坐之後,強自支撐著平靜的態度,淡淡說道:“慶忌公子,請坐。”

    慶忌一笑入坐,任若惜瞟了他一眼,說道:“公子身份尊貴,只消說明身份,若惜必往門前親迎,何必使這樣手段相見?”

    慶忌打個哈哈,說道:“若是慶忌表明了身份,恐怕門子進來轉上一遭,必會告知我,姑娘你‘不在府中’了吧?”

    任若惜臉頰微微紅了起來,神色間卻未見慍怒,她垂下眼簾,輕輕歎息一聲,幽幽說道:“公子乃吳國大王之後,當知任氏雖稱吳中望族,在君王眼中,終不過是撮爾小民,內中苦衷,還望公子寬宥體諒。”

    慶忌使了這般手段登門造訪,當然不只是為瞭解任家之圍。任家擁有龐大的財富和人力物力,如果能得到他們相助,那對自己伐闔閭而主吳國將大有助益,這才是他登門造訪的主要目的。

    他並不知道任氏因為一次未成功的聯姻而引起了現任吳王闔閭的猜疑,但是他知道世族門閥,一切舉措莫不以家族利益為重。如今闔閭才是吳國之主,他只是一個流浪于外的公子,幫任家一個忙,便要任家為他效力,那是決不可能的。

    就算他救了任氏家主的性命,只要判斷他難以成事,那麼任氏家主任子英想來寧可把命還給了他,也決不輕率地把整個家族綁上他的戰車導致全族被屠滅的命運。

    但是事在人為,不去嘗試就永遠沒有機會,現在做一些良好的接觸,那麼當自己反攻吳國成為可能,吳國大族們必須為了自家的命運做出選擇的時候,自己就可以成為任氏這個龐大家族選擇的一個目標。

    目前來說,做為任家長女若惜,她不能斷定慶忌未來就一定沒有重新奪回吳國的機會,那麼做為在吳國境內的一個大家族的代表,她現在固然不敢與慶忌接觸,卻也不敢過度疏遠了他。

    任何一個大家族的人,為了家族的發展都只會盡可能的交朋友,而不會隨便得罪一個強大的勢力,哪怕他只是一個未來可能擁有強大力量的人。任若惜的所謂苦衷,指的就是她們任家夾在現任吳王和吳王競爭者兩個強大勢力間的為難處境,慶忌自然明白。

    他笑了笑,說道:“我當然明白姑娘的苦衷,所以才扮成這般模樣登門造訪,在我一方,今日的會面決不會洩露隻言片語,我今天來,也不是遊說姑娘投效于我的,只要貴府家將也都忠於主人,想來便無大礙。”

    任若惜籲了口氣,頓時放下心來。她售賣武器與外國,是違犯吳王禁令的大事,所以所帶家將都是任氏家族最忠誠的子弟,這些人都是自幼在任氏大城長大的,父輩、祖輩都是任氏家人,斷不至出現奸細,當然可以放心。

    “慶忌公子這麼說,若惜便放心了。只不知……慶忌公子今日登門,倒底為了何事呢?”任若惜把一雙美眸投注在慶忌臉上,絲毫不放過他面部一點細微的變化。

    慶忌眉毛一挑,說道:“當然是為了尊府那一百車兵甲而來。”

    任若惜容色稍稍一緊,還未等她說話,慶忌便笑道:“放心,不是我要打你兵器的主意,而是令有其人。若惜姑娘,我借住成府之後,與隔壁白府發生衝突……”

    慶 忌把他的懷疑和後來發生的一切向任若惜合盤托出,最後說道:“想不到,他們的確別有用心,可是目的卻不在我,而是你。大概是我突然來到,與你比鄰而居,身 邊又帶著許多甲士,那些人擔心我會壞了他們好事,所以才再三羞辱騷擾,想趕走我們,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任若惜聽著他講述,神色一連數變,等他講完,任若惜垂斂著睫毛沉思起來,慶忌也不在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門外陽光直入,射在金黃色的竹席上,再反襯到這處子皎潔如玉的肌膚上,頓時浮起一片瑩潤的光輝,國色天香,不外如是。

    慶忌一直覺得漢服是所有服裝中最美的衣服,現在看了任若惜,他更覺得這種曲裾深衣就是列代漢服中最美的漢服。它不如唐代服裝豔麗,不如宋代服裝華美,但是卻把東方女性的古典、含蓄、輕盈、飄逸之美體現的淋漓盡致。

    慶忌正欣賞著她的美麗,任若惜沉思有頃,忽然從玉美人變成了活的,眸波流轉之下,眼中露出一抹了然:“我想……我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

    任若惜說著目光一抬,恰與慶忌來不及收回的眼神對上,眼見他放肆大膽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逡巡,任若惜臉上不由一熱。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7:1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5 編輯

第025章 詭譎


慶忌目光收之不及,被人家盡收眼底,臉上也是一紅,趕忙接過話題,向她問道:“姑娘知道是什麼人了?”

    任若惜“嗯”了一聲,目光微微避開,說道:“若惜所攜雖只四百家將,卻個個驍勇善戰,縱然是暗中行劫,魯國中有這個能力的,也不過只有兩股勢力辦得到。一是魯國的軍隊,化軍為寇的事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我……不過料非如此。”

    慶忌目光一閃,微笑道:“這麼說,與姑娘交易的人,必是魯國軍中將領,亦或在魯國把持了大權的人了。”

    任若惜說了一半及時收口結果還是被他猜測了出來,心下更加謹慎:“而另一股勢力,就是大盜展蹠,若惜想遍魯國所有盜賊,唯有展蹠才有這樣的實力。”

    “大盜展蹠!”慶忌重複了一句,這已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了,慶忌不禁暗自思忖:展蹠在魯國真的有這樣強大的勢力麼?

    任若惜道:“展蹠有這個實力,更有這個理由。目前,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卻苦於裝備簡陋,手下不少人還使得是普通木棒,甲胄弓弩更少,所以急需武器。是以若惜猜測,打我兵甲生意的必是展蹠,除此再無他人。”

    慶忌微微一笑道:“這展蹠與我也有過節,今日他奪了你的兵甲,來日就更有膽量來尋我的麻煩了,不若我與姑娘聯手挫他銳氣,若惜姑娘以為如何?”

    任若惜一聽立即便想拒絕,若與慶忌聯手卻敵,那吳國她也不必回去了,立即通知父親棄家逃命去吧,闔閭不馬上動手才怪。

    慶忌補充道:“姑娘何不聽聽我的計畫再說,相信只要佈局巧妙,不但不會暴露我與你聯手的事實,而且……便連你運送百車兵甲的消息也能遮掩過去。”

    任若惜心道:“慶忌如此熱切相助,看來是打定主意要我欠他一個人情了,也罷,今日蒙他傳遞消息,已然欠了他一個人情,還差再多上一件事麼?只是……他若要我任家為他內應,亦或供他奔走,在父親做出決定之前,可休想要我應允一字。

    任若惜打定了主意,便道:“未知公子有何妙計?”

    慶忌將他的想法說了出來,任若惜聽他竟將整件事都招攬到自己身上,微感不安地道:“此事本與公子全無干係,公子如此助我……”

    慶忌截口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助姑娘,便是自助。我說過了,我與展蹠早有過節在先,他的勢力越是強大,對我越是不利,我救姑娘你,便是自救了。何況……能做你的護花使者,本就是一件樂事。”

    任若惜眸子亮了亮,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但憑公子安排,若惜唯公子馬首是瞻。”

    “好,那麼我便告辭了,你我依計行事便是。”慶忌一笑起身,微微拱手。

    任若惜起身相送,直至門庭之下,才低聲說道:“慶忌公子,吳國之事,如何不求季子為助。”

    “延陵季子……”,慶忌略一出神,笑而搖頭:“季子當代大賢,體恤民生,名利與他只是浮雲,所求者不過是吳氏江山永繼,香火傳承,百姓安居樂業而已。如今闔閭已主吳國,恐怕季子寧願將錯就錯,也不會希望再起刀兵,我去尋他,不是自尋沒趣嗎?”

    “ 將錯就錯……”,任若惜品味了一番,說道:“但是烽煙若一定要起,季子總不會坐視不理,那時他心向誰,誰便得大助力。公子居於衛國想必還不知道國內之事。 先王遇刺後,季子已歸國,于先王墓前哭靈,然後返回封地延陵,築城挖河,命名‘淹城’,放言終身不入吳國一步。”

    慶忌一怔:“有這樣的事?”

    他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了,但季子雖憤於闔閭篡位之舉,仍未必便肯助我複國。總有一天,要讓季子知道,這一場刀兵是避無可避的,我慶忌更不是輕易可以被闔閭屈服的,那時……他才會出頭。不管如何,多謝姑娘提醒,本公子告辭。”

    慶忌展袖一禮,昂然出了任府大門。任若惜立在門中,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語。任冰月鬼頭鬼腦地出現在她身後,賊兮兮地笑道:“喂,慶忌公子比起你往昔見過的那些世家子如何?”

    任若惜回頭,原本恬淡的臉色已變成“兇神惡煞”,橫眉立目地喝道:“你還敢說,今天真是丟盡了我任家的臉面……”

    任冰月大恐,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和青羽路上見過此人,方才一見他便是慶忌,心中驚奇,所以失手……”

    任冰月一邊說,一邊移動腳步便要逃開,移開了五六步遠撒腿便跑,任若惜在身後大叫:“從明日起,隨我一齊習武、一齊經商,坐同席、臥同榻、行同車,再不許你整天玩耍、不務正業……,喂!你給我站住……”

    ◆◆◆◆◆◆◆◆◆◆◆◆◆◆◆◆◆◆◆◆◆◆◆◆◆◆

    季子,就是慶忌的叔祖父,此人不止在吳國人望之高縱使君王也難企及,在諸侯列國間也是聲譽卓著。季劄掛劍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這位季子。莫看春秋時代諸侯列國弑君奪位的戲碼層出不窮,但是君子還是層出不窮的,慶忌的祖父與他的三個兄弟就是這樣胸懷袒蕩的四位君子。

    這四位君子都是吳王壽夢的兒子,長兄諸樊、二哥余祭、三哥夷昧,季劄最小,是他們的四弟。壽夢大王在諸子之中,最喜歡這個小兒子,想將王位傳給他,大哥諸樊看出父親心意,便主動讓出太子之位,季劄不肯接受,為了避免父親廢長立幼,乾脆離開了吳國。

    無奈,諸樊在父王死後便繼承了王位,但他認定了這個王位本該是屬於四弟的,於是病故時未將王位傳給兒子,在下詔宣季劄歸國未果後,便將王位傳給了二弟余祭,其目的自然是希望有一天由自己的幼弟繼位。

    季劄這幾位兄長皆是君子,可惜卻不長壽,餘祭不久染病不起,臨終時王位又傳給了三弟夷昧,沒過幾年夷昧又生重病,垂危之際派人去尋四弟,本想這回他總該回國了,不想季劄根本無意於王位,說什麼也不回來,無奈之下,夷昧只好把王位傳給了兒子姬僚,也就是慶忌的生父。

    公子光是這四兄弟中的老大諸樊之子,他自覺四叔不肯歸國,那三叔便應將王位還給長兄之子,也就是他,因此憤憤不平,這才使刺客弑殺王僚,以武力奪取了王位。

    季劄不止在吳國威望卓著,在諸侯列國間也具有賢名,公子光雖然篡了位,卻唯獨忌憚這位王叔,若他出面干涉,以他的威望,自己這吳國大王的位子終究是坐不穩的。

    幸好伍子胥又出一計,在季劄聞訊回國時,命人四處散播消息,說闔閭對王位是志在必得,如果季子歸國後進行干預,要還位於王僚之子,少不得又是一場大戰,導致民不聊生,除非季子自己肯坐王位。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季子本人是無意於王位的,他又向來愛惜百姓庶民,歸國後面對著既成事實,為了吳國的穩定,終究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只在王僚墳前痛哭一場,就此返回他的封地,發誓終生不見闔閭一面。

    試想這樣一個人,慶忌就算去見他,他又豈肯幫他招兵買馬,以武力重奪王位?慶忌已經想通這一點,所以至少目前他是決不會去見季劄王叔祖的。

    展大夫和孔夫子下午才回來,兩個被老友招待,喝得醺醺然滿臉醉意,慶忌將他們迎回房去,三人飲茗坐談,待慶忌一離開,兩人就高臥不起了,晚飯都不想吃。

    夕 陽西下,滿天彤雲。成府燃起了炊煙,愷嘯挑著擔,從井中汲滿了水,送進了伙房,射禮正在伙房外劈柴,目光微微掃了他一眼,沒有應聲兒。進入伙房之後,正在 伙房幫廚的大良連忙迎上來打開大缸的蓋子,愷嘯將水注入缸中,不引人察覺地輕輕點點頭,大良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7:43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6 編輯

第026章 夜歌


是夜,慶忌按照行伍中的規矩巡視了一遍莊院,然後回到了後宅。

這是一個靜謐美麗的夜晚,天空皎潔的明月連上面明暗凹凸形成的美麗圖案似乎都看的清楚,草叢中蟋蟀不知疲倦地唱著歌,淺淺清輝灑在大地上,就像為地面鋪上了一層銀霜。

白天的燥熱被夜風一吹,變得清清爽爽,有些人已經先睡下了,莊園中只有不多的燈火還在亮著,慶忌身披甲冑回到後宅,並未急著回房解甲休息,他在涼亭中坐定,白妮端上米酒點心,慶忌自斟自飲,又吃了一些夜宵。

就在這時,隔牆一陣幽雅的琴聲嫋嫋傳來,時而細若游絲,時而縹緲空靈,那古樸動聽的琴聲彷彿天籟般讓人心頭的疲憊煩躁一掃而空。慶忌放下酒杯靜靜聽著,稍頃,琴聲中一縷洞簫般柔和優雅的女聲唱起,與那琴聲相和,融洽的渾然一體,讓人聽不出是那琴聲佐歌,還是算歌聲佐琴。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彼何人斯,其心孔艱。胡逝我梁,不入我門?彼何人斯,胡逝我陳。我聞其聲,不見其身?」

慶忌月下獨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彼何人斯,其為飄風……有那麼一個人,總在我心頭縈繞,有如飄拂的風,攪亂了我的心……。不知任小姐心中,那風一般的男孩是什麼人呢?」

他一仰頭,一杯酒又灌了下去。

隔壁白府,一個盜賊跪伏於地,展跖踩在他背上窺探成府動靜,展跖趴在牆頭聽著後院聲息,眼珠骨碌碌亂轉。牆下,靜靜侍立著數十位親隨和各路盜賊首領,劍戟林立,在月光下森然一片。

慶忌聽著歌,忽然「嗆啷」一聲拔出匣中寶劍,便在月下隨著那歌聲舞起劍來……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攪我心……」,慶忌掌中一柄劍夭矯如龍,隨著那歌聲,劍光繚繞,破風颯颯。

一曲歌罷,餘音嫋嫋,慶忌仗劍於胸,閉目而立,有頃,忽地屈指一彈,手中長劍顫然向天,大作龍鳴。

慶忌屈指扣劍,扯開喉嚨大聲和唱起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展跖跳下牆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啊~~呸!奸~~~夫淫婦!」

一群執著明晃晃劍戟的兇惡大漢圍上前來,齊齊抱拳,低聲道:「主上!」

展跖目光一掃,冷冷問道:「射禮、愷嘯他們都準備好了嗎?」

一條大漢稟道:「主上放心,大良他們三個是投效慶忌的新兵,搶著幹些雜務是份內之事,不會有人懷疑,那些老兵對這種事應該早都習以為常了。」

展跖笑了一聲,頷首道:「好,吩咐下去,耐心等候消息,射禮他們的訊號一到,馬上動手。」

「諾!」

展跖一揮手,眾盜伙齊齊隱入夜色。展跖冷冷一笑,也向庭中走去,身後,四名力士緊緊相隨,每人扛著一柄沉重的銅槌,這是用來破牆的重兵器。

展跖今晚之計,所賴者,蒙汗藥也。這次來漆城劫掠任府,他並未攜帶這東西,慶忌突然進駐任府隔壁,打亂了他原有部署,一旦夜間發生大戰,慶忌這兩百生力軍參戰,對他的行動威脅太大。而他原本調集的人手正紛紛趕來,再要臨時抽調精英時間上來不及了,所以這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慶忌手下負責監視的祿廓一路尾隨他們的人去了鄉下村莊,見到他們進了一戶醫師的家,其實就是去與他們有所勾結的一個醫師那裡取蒙汗藥的。

說起這蒙汗藥,當時已經有了,並不是小說家們的杜撰。這藥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神奇,做不到飲之頃刻間即倒,噴水立即便甦醒,但是這種藥物的確能令人暈迷沉睡。

其實這蒙汗藥就是曼陀羅、坐拿草一類具有迷暈神志的植物,它們的作用一被人發現,就立刻被用之於實踐了,最初的使用者當然就是黑道人物。不過就像人們研究偉哥最初的目的是用之於治療心臟病,卻意外地發現它還具有另一項大用處一樣,當扁鵲開天下之先河,將蒙汗藥用之於臨床,華陀又將其發揚光大之後,安份守己的良民才發現原來蒙汗藥也很可愛。

展跖命人取了這藥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成府上下全部迷倒,然後只消派上幾個人就可以把成府上下殺個精光,他自與人繼續劫掠任府的大計。

因為吃飯的人有先有後,愷嘯大良怕打草驚蛇,不敢把藥下的太重,那捆藥草都仔細計算了用量浸在井水裡,藥效發作比較緩慢,所以他們還得在此耐心等待藥效發作。

終於,任府中傳來了動靜,趴在牆頭了望的盜伙發現成府前庭大堂前亮起一盞燈,燈火劃了三個圓,便立即點起火把,在牆頭也畫了個圓,片刻功夫,那燈籠便飄飄悠悠的閃到了面前,提著燈籠的正是那位擅於修車的匠人大良。

「主上,主上?」

展跖攀上牆頭,低聲道:「大良,怎麼樣了?」

大良嘿嘿一笑,說道:「主上放心,全都睡得死豬一般。」

展跖哈哈一笑道:「好,馬上動手!莫風,你帶幾個人去成府……」

他剛說到這兒,楚才跳了出來,踴躍地道:「主上,我去成府吧。」

展跖一皺眉:「你去做什麼?」

楚才慷慨激昂地道:「主上,某與李玄一向交好,李玄慘死在慶忌手中,楚才要親手剜了慶忌與那梁虎子的心肝,以祭李玄在天之靈。而且……卑下認識大爺,不致讓兄弟們誤傷了展大爺。」

展跖心中恚怒:「這個楚才實在難成大器,先是沉迷女色,經我一番痛罵還不悔改,如今見沒了甜頭,便又想挑這輕鬆可意的差使去做,此等人物,留他作甚?」

展跖暗起殺心,只是此刻就要行事,卻不忙著陣前斬將,他哈哈一笑,拍拍楚才肩膀道:「好,那就由你領人進去將成府上上下下殺個精光。莫風,你仍按先前安排往任府放火。古君海,你去正門,劉煜兩側佯攻,其他人隨我來。」

眾首領轟諾一聲,點齊本陣人物,只聽腳步聲隆隆作響,各自分頭去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06:08:06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6 編輯

第027章 異心


楚才得了吩咐,立即喜孜孜地帶了二十多名盜賊翻牆越入成府,悄悄遁向暗處。楚才此人雖然不知道他今天這番表現會令展跖不滿嗎?卻又不然,他雖未料及展跖動了殺心,卻知道這番作為表現出來,從此在展跖手下再難得到重用。

儘管如此,楚才仍避戰求閒,全因他如今若能成功,便不必在乎展跖是否重用與他了。楚才主動請纓往成府收拾殘局,目的有四:一是為了避開強行攻打任府的凶險,刀劍無眼,攻打任家這樣強大的家族武裝更是凶險,能避則避;

二是為了求財,成府主人雖不在此,但做為魯國巨富,成府中值錢的物事卻不會少了,順手牽羊抄他幾件,就夠他幾年逍遙了;三是既然任家姐妹包括她們的美婢都沒了念想,成府中的美婢舞伎可也不少,無魚鴨也可,總能一逞淫慾。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要親手砍下慶忌的人頭!

楚才此人才不願一生為盜,他也想謀個正經出身。他已聽說,專諸刺王僚,闔閭許給他的條件是一旦成功,就封他的兒子為上卿,如今果然實現了諾言。慶忌是除了王僚之外闔閭最忌憚的對手,如果自己拿了他的人頭前去投效,就算成不了卿,怎麼也能封個將軍。心裡轉著這些念頭,他哪還管展跖開不開心。

進了成府,楚才便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他眼見身後緊跟著射禮、愷嘯和大良,不禁眉頭一皺。展跖雖是大盜,御下卻嚴,講究的是盜亦有道,軍法治盜。楚才要想在殺人之餘擄財、姦淫、逃走,任何一條都是展跖所不允,射禮這三人並非他的親信,而且射禮、愷嘯一身勇力,如果他們阻止,或去告知展跖,要收拾了他們也不容易。

楚才眼珠一轉,便道:「射禮,成府中有數百名家將,我們人少,萬一有幾個藥力過淺太早醒了,於我們大大不利,你和愷嘯帶人分頭去斬殺他們,大良引我去後宅殺了慶忌。」

楚才在盜伙中的地位高於射禮三人,說的話又在理,三人自無不允,當下射禮、愷嘯便引著十餘名盜賊手持明晃晃的短刀長劍去各處住房斬殺人頭,楚才在大良引領下急急奔向後庭。

一路上藉著明亮的月光,楚才的目光便不斷瞄向大良的後頸,身邊這些隨從都是素來相附於他的手下,他要叛了展跖,以女子金錢相誘,這些人定會一力追隨的,唯有這癆病鬼似的大良,看來少不了要一劍下去取他性命。

大良對楚才的心思全然不知,仍在前頭小心帶路。他只來過後庭一次,但他本是一個老賊,富有人家的建築格局又大體相似,只消看過幾眼,便知道主人、貴客大致居住的位置,他引著楚才進了後院,過了池水小亭,啟開一扇門扉,摸黑闖了進去。

這是一個方廳,是後院會見親近貴客的地方,左右各有一處通道,分別通向一處臥房,眾人先適應了一下房中情形,楚才便道:「左右分開,分頭搜索。」

「哈哈,何必如此費事,慶忌已候你多時了。」

突兀響起的這句話,把楚才嚇得驚跳起來,只聽「嚓嚓嚓」幾聲輕微的響動,室中正前方亮起幾點火星,隱隱約約照見一張面孔,然後火絨點燃,紅光一閃,只見慶忌端坐於案後,案上橫放一柄長劍,慶忌手持著火絨,好整以暇地引向油燈。

「大事不好!」大良和楚才齊齊變色,立知情形不妙,返身就要逃走,可是猝然回頭,只見腳步急促,不知從哪裡冒出十餘名武士,緊緊守住了門口,一桿桿長矛鋒利的尖刃攢擠在門戶之內,只消撲上去,立即就要搠他幾十個透明窟窿。

慶忌引燃了油燈,慢條斯理地又把一個上邊敞口,描畫精美的魯縞燈罩蓋上去,與此同時,左右廊道腳步聲起,數十名武士衝出來,人人手持長矛,封住了這十餘名盜賊上下左右所有可以躥逃的去向。

阿仇和再仇頂盔掛甲,手中提著兩柄短戟,走出來往慶忌身後一站,白妮和夷薇兩個小侍女手提著燈籠,逐一引燃左右牆壁上的燈火,室中頓時一片通明。

慶忌搖熄了手中火絨輕輕放在桌上,一按幾案微微向前傾身,笑吟吟地道:「大良,你既投入我的門下,就是我的人,你可知道背主通賊,該當何罪嗎?」

大良看起來最是瘦弱,一副天生營養不良的樣子,卻是一個積年老賊,精驗老道豐富,一見這情形便知什麼地方露了馬腳,他們的計謀並未成功。面前的是有吳國第一勇士之稱的慶忌,盛名之下,他也幾乎完全喪失了鬥志,不過一想到主上正引軍攻打任府,近在咫尺必可照應,這時只消抵擋片刻,廝殺聲傳出去主上必來接應,膽氣便壯了起來,大喝道:「兄弟們,主上就在左近,咱們拼了命殺出去!」

大良說著,手中魯削奮力一擲,迎面射向慶忌,慶忌笑吟吟地抓起劍鞘,往那刀上一磕,「鏗」地一聲,那刀轉了方向,擦慶忌肩頭而過,「篤」地一聲射入了案幾後的一根雕繪木柱。

大良返身就走,劈手從同伴手中奪過一柄大劍,可他腳步一挫,剛剛借力躍到空中,便慘叫一聲,像只中了箭的大鳥似的一頭栽到地上,他的肋下只露出一截劍柄,滴血的劍尖從身子另一側露了出來,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你……你好!」大良扭頭,狠狠瞪著兩手空空的楚才,恨然說了一聲,身子急劇抽搐幾下便氣絕身亡,那恨意濃濃的雙眼猶未閉上。

楚才面上若無其事,可是瞧見大良那雙猶有餘恨的眼睛,心頭也不禁一寒,他惱怒地抬腳一踢,這一腳固然狠辣,力道更是十足,腳尖踢在大良雙眉之間,頓時踢爆了他的雙睛。

這份狠毒,看得慶忌也不禁心頭一寒。而楚才一腳下去,大良雙睛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楚才再不看他一眼,返身面向慶忌,「噗」地一聲拜倒,恭聲說道:「慶忌公子威名,天下皆知。今日既被公子所擒,楚才願攜部下投入麾下,為公子奔走效力,還望公子接納。」

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的場面,這個慶忌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尤其那被殺的人還是他的同伴,這楚才竟然也下得了這般狠手,慶忌先是怔了一怔,這才臉色一寒,森然道:「臨危背叛,弒伴明志,這樣齷齪的勾當也幹得出來,本公子敢要你這樣的小人嗎?」

楚才面不改色,昂然道:「良禽擇木而棲,賢才擇主而侍。公子會獵天下,什麼樣的人用不到?楚才雖不肖,亦可為公子奔走效力,楚才所求,不過是門下走狗,公子還不肯收容嗎?」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似你這般首鼠兩端的小人,本公子若收了你,豈不寒了眾壯士的心?」

楚才聞言臉色一變,慶忌瞟了楚才那些進退失據的手下一眼,淡淡說道:「這楚才為保自家性命,臨危降敵,那也罷了,他竟刺殺同伴以邀進階之功,實是豬狗不如。本公子給你們一個機會,誰若殺了他,本公子便饒爾性命,從此追隨於我,來日拜將封侯,求一個大大的出身,如何?」

楚才那些手下聞言面面相覷,他們都是一直追隨楚才的部下,積威之下,突然讓他們弒殺主人,實在有些提不起勇氣。可是一來刀劍臨頸,誰沒有求生之念?再則楚才方才斬殺大良的手段忒也狠毒,讓誰看了不齒冷心寒?那十餘人對望一番,眼中漸漸露出凶獰的殺氣,突然發一聲喊,手中利刃一齊刺向楚才。

楚才方才聽慶忌一言,便已渾身簌簌發抖,一雙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恨不得在地上掏一條洞鑽進去,他的部下只一動作,楚才便驚覺不妙,連忙就地一滾,及時避開了他們的刀劍,可是左小腿還是被一劍刺穿,鮮血淋漓。

楚才大聲慘叫,此時也顧不得痛楚,他跳將起來,便向右側廊道狂奔。幾名武士舉步欲追,慶忌已冷笑著低斥一聲,桌上那柄長劍被他反手擲出,劍刃破空,劃出一道寒光,只聽「噗」地一聲,楚才已被這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楚才又是一聲慘叫,「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又竭力向前爬出片刻,終於寂然不動。阿仇奔過去,拔出血淋淋一柄長劍,返身回到慶忌身旁雙手奉上。

慶忌接劍,拿起一方白帕緩緩拭去劍上血跡,「嚓」地一聲還劍入鞘,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在那十餘名盜賊身上徐徐一轉,笑道:「好!你們方才出劍殺那不義小人,已然表明了心跡,我要你們從此歸附與我,你們可願意嗎?」

那十餘名盜賊左右看看,終於一齊拜倒:「小人願追隨公子尾驥!」

慶忌哈哈一笑,提劍在手,大聲說道:「好!爾等新附,不必與故主交戰,以免傷了往昔的交情。白妮、夷薇,此地不甚安全,速去展大夫處侍候,申健,你連這十餘名新投效的兄弟一起,去護住展大夫、孔丘先生居處。」

「諾!」

慶忌說完,把雙眉一揚,英氣勃勃地道:「其餘人等,俱隨我來!」

眾武士眾星捧月一般,呼啦啦地簇擁著慶忌出房去了,房中頓時寂靜下來,半晌之後,楚才那趴臥於血泊中的「屍體」忽然動了一動,然後他將抬起頭來左右看看,然後竭力掙扎著向前爬開……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3:10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6 編輯

第028章 反客


梁虎子一身甲冑,抱拳行以軍禮:「是,些許小賊,已經被卑下們全部斬殺。」

慶忌嗯了一聲,從再仇手中接過自己的長矛,霍地舉起,喝道:「出發!」大門打開,眾兵衛立即隨著他一擁而出。

自從聽任若惜說隔壁意欲對她不利的那些人馬應是展蹠,他便沒有把自己的詳細計畫說與展大夫知道,此時聽到殺聲陣陣,不知所以的展大夫和孔丘都急匆匆跑出來,住在附近的手下和孔丘的門徒也都衣衫不整地提著兵刃搶出來,卻被櫻桃笑嘻嘻地攔住。

櫻桃頸部胸部燙傷,此時不宜動武,所以儘管他再三請命,慶忌還是安排他守在展大夫門外,護侍家門。櫻桃笑嘻嘻言道:「展大夫、孔先生,兩位不必驚慌,且回房中寬坐,有我家主上在,些許小事,不敢勞動兩位大人。」

展大夫蹺腳看看隔壁大火,又見滿院子刀槍劍戟,不禁叫道:「這……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櫻桃笑道:「兩位大人請看,如此良宵美景,文人觀之詩意大發,武人觀之心胸豪邁,我家主上嘛,正是看此美景不勝心喜,所以……殺人放火去了。」

展大夫登時發起急來:「殺……殺的什麼人?慶忌公子引兵去攻任家了嗎?」

此時申健帶了人趕來,一聽櫻桃正和兩位大人扯皮,連忙上前一禮,說道:「大人誤會了,是有賊人覬覦成府財帛,趁夜來襲,我家主上起兵迎敵去了。」

展大夫瞠目道:「這……怎地成府院中一片安靜,倒是隔壁起火?」

申健一本正經地回道:「賊人摸錯了地方而已。」

展大夫聽了為之氣結,孔丘一扯他袖子,向他使個眼色,說道:「展兄,我們回房去吧。慶忌公子雖然年輕,但做事向來有分寸,等他回來,我們便知端倪。」

大街上,此時幾隊士卒橫行街市,到處叫嚷:「吳國慶忌公子捕賊緝盜,良善人家速速關門閉戶勿要出來,以免誤傷人命。吳國慶忌公子……」

這些人往復叫嚷,周圍人家聽了都緊閉門戶不敢出來,那大戶人家都集結家人,手執兵刃把緊了門戶,生恐亂兵闖了進來,一時成府、任府這兩處莊院殺聲震天,外邊街上卻不見人走動。

任家家丁護院用的全是自己的老人,駐於此處的四百名家將又全是任家子弟兵,整個任府可謂滴水不漏,外人根本滲透不進去。他們前兩夜窺視過幾次,府中家將日夜巡弋,想要投毒也不可能,所以這一仗唯有硬攻。

莫風領著些機靈的部下趁夜摸入任家,本想到處點起火來,接應眾家兄弟的強攻,不想剛剛進入任府,黑暗處一聲鑼響,那些堆在牆角、空地遠離住房的柴堆「蓬」地一聲自己就燒了起來,頓時火光沖天,使他們無所遁形。

緊接著「錚錚錚」弓弦響起,無數枝羽箭不知自何處射出,許多盜賊中箭倒地,莫風仗著身手靈活,一見不妙立即貼地翻滾,輾轉騰挪,逃到一株樹後,片刻功夫,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吳越一帶不擅於箭,若是兩軍交戰,吳越兩國士兵許多根本不懂用箭,一箭射出,便鴻飛冥冥,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但那只是普通參戰的國人,並非人人不擅用箭。至少這任府的家將不但個個精通武藝,而且箭法出眾。如今這時代,一個擁有巨大財富的大家族,必須擁有強大的武力、更要依靠強大的政治勢力才能生存下去,這是他們生存的本錢。

「糟了,任府早已有備,這可如何是好?」莫風暗暗著急,對方的冷箭層出不窮,不要說是夜間,就算是大白天,手中沒有盾牌,他也不敢硬衝。就在這時,攻向正門的古君海一見宅中火起,立即率三百盜賊強行攻打正門。

他這三百盜賊約有百人手持籐盾短刃,後邊的都是長矛大戟,做的就是肉搏準備,氣勢洶洶衝到正門,使兩人以繩索系一石滾,「砰砰砰」甩砸大門,只砸了片刻功夫,還不等他們撞斷門閘,那大門已轟然打開,駭得撞門的盜賊連忙棄了石滾逃下階來。

大門一開,古君海立即著人備戰,盾牌頃刻間豎成一道牆壁,「牆」隙中矛戟探出如林,森然對準任府。任府大門洞開,兩排火把如河流般湧出,呈雁翅狀分列在右,中間走出一員小將,身著鱷魚皮的劄甲,頭頂銅盔,手中一桿鋒利的長矛,腰畔絆甲絲絛上還掛著一柄短劍,正是任若惜任大姑娘。

任若惜面噙冷笑立在臺階之上,瞟了眼古君海嚴整的軍陣,嘿然道:「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不知深夜來訪的是何方貴客?」

古君海一見是任家大小姐親自迎敵,心中不禁暗喜,他們真正的主攻目標在後宅,在任家那百車兵甲上,任大小姐在此,任府家將必然多集於前庭護衛,後宅人手空虛,那主上展蹠就更易得手了。

古君海的作用是誘引敵方人手,能多吸引任若惜一刻是一刻,她既然出來了,倒不急著進攻,於是哈哈笑道:「任大小姐請了,某奉我主展蹠之命,來向小姐討些兵甲,還望小姐不吝饋贈,以免雙方傷了和氣。」

任若惜一雙妙目向左側微微一橫,那眼珠靈動,在火把下看得清楚,古君海下意識地隨著向左方看了一眼,那邊正是成府方向,卻未見什麼異狀。

任若惜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展蹠門下,難怪敢打我任若惜的主意。本姑娘就在這裏,你敗了我,宅中兵甲任你搬去。」

古君海獰笑一聲:「既如此,可莫怪我不客氣了,給我上!」

古君海一聲令下,近三百名強悍盜賊以劍刃擊打盾面,砰砰響聲如同一陣沉悶的戰鼓,整個方陣向前湧動。與此同時,任府內一聲大喝,突然無數流星越牆而出,拋向古君海的本陣,立時引起一陣驚叫。

古君海的後陣都是長矛手大戟士,手中並無盾牌,這一陣火流星呈拋物線狀擲入人群,他們沒有盾牌阻擋,立時許多人被火流星擊中,有的頭髮衣裳起火,驚得連蹦帶躥,有人以矛戟挑撥火流星,那火流星一碰碎裂,著火的碎片四下亂飄,引得更多人紛紛閃避,整個陣形頓時大亂。

第二批火流星投擲的更近了一些,古君海大喝:「舉盾!」盾牌紛紛舉起,護住盜賊頭面,可是就在此時,高牆上突地齊刷刷冒出一排箭手,開弓射向劍盾手的胸腹、小腿,許多人中箭倒地,原本嚴密的陣形頓時現出幾個缺口。

任若惜再不怠慢,大喊一聲,挺起長矛便衝向敵陣,所有家將一擁而上,雙方頓時戰在一起。就在此時,成府大門敞開,慶忌領著手下的兵將衝了出來,兵鋒所向,正是任府大門前混戰成一團的雙方勇士。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3:3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7 編輯

第029章 嚴陣


春秋時候,古風尚存,兩國交戰時便是一國之君只要親上了戰場,也要披甲衝鋒,與敵肉搏的,一國如此,一家更是如此。任家無子,任家長女若惜,自幼便習練的一身武藝,莫看嬌滴滴一個女兒身,入則大家閨秀,出則不讓鬚眉,文武俱是一流。

她一桿長矛在手,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五六名盜賊死在她的手中,做為主將,她身旁有兩名武藝最是出眾的家將護持,替她擋卻襲來的戟矛刀劍,任若惜如虎加翼,這一個小三角陣殺入盜賊叢中,竟是所向披靡。

任大小姐身嬌肉貴,她親自殺入敵人本陣,極大地鼓舞了家將們的士氣。所有的家將隨著任若惜奮勇爭先,個個驍猛如虎。

古君海見任若惜出戰,料想宅門必然還要湧出不下兩百員家將護侍,他只盼宅中衝出的任府家將越多越好,那樣後宅壓力便可大大減輕,卻不想任若惜只領著四十多名家將衝擊他的本陣,後面大門轟地一聲關上了,牆頭上的弓箭手也倏然不見了蹤影。

古君海正覺納罕不已,成府大門敞開,慶忌親率百五十名兵將衝出來,自他本陣側翼發動了攻擊,古君海大驚失色,這才知道任若惜所恃者不在院中,而在成府。看這情形,主上的計劃早在對方預料之中,今晚的大計怕是難成了。

可是此時明白已經太晚,古君海不知任家後宅戰事如何,只能盼著主上那邊仍能得手,是以硬著頭皮衝了上來,趁著慶忌那隊生力軍尚未絞殺過來,全力向僅有四十餘人的任家陣營發動瘋狂攻擊。

古君海使一柄闊劍,接連劈殺三名任府家將,衝到任若惜對面,大喝一聲,雙手持劍當頭劈下。任若惜右手側便有一個家將小陣,原可退讓閃避,但她殺得性起,又自恃武藝,陡見劍來,竟不閃避,急把手中長矛一架,只聽「喀嚓」一聲,那支長矛被一劍斬斷,任若惜大驚,這才急急抽身後退,劍尖自對峙雙峰間一劃而過,皮甲上劃出一道裂痕。

古君海搶步上前,又是一劍,任若惜左右兩位家將齊齊迎上,一以長矛架開劍刃,又以短戟刺他腰肋,古君海「嘿」地一聲,擰身倒退一步,利劍收回,盪開了那柄短戟。

任若惜險些命喪他手,不禁大怒,她一手持斷成半截的青銅矛,一手拔出腰間短劍,仗劍持矛,左右開弓,劍鋒甫從一名趁機迎上來佔便宜的盜賊頸間劃過,揚起一天血珠,短矛便「噗」地一聲貫入另一名盜賊的小腹。

左邊家將替她格開一件兵器,右邊家將卻被古君海迫退一步,古君海厲喝一聲,一劍如電光霹靂,將他右臂連著手中兵刃齊肩削下,痛得那家將慘呼一聲,踉蹌退下。

任若惜一見目眥欲裂,一個箭步向他撲來,兩劍相交,「鏗」地一聲響,二人身形錯開,古君海退了一步,身形站穩,揮劍架開了任若惜家將刺來的一矛。任若惜力不及他,全力刺了這一劍,腳步虛浮,落腳處又正在方才家將被斬處,腳下一片濕滑的血跡,站立不住多退了兩步。旁邊一看持劍架盾的盜賊見有機可趁,舉手一劍劈開,斬處正是任若惜纖秀的頸項。

「大小姐小心!」遠近但凡看見這驚險一劍的任府家將都驚恐大叫,可是他們欲待救援卻來不及了。就在這時只聽霹靂般一聲大喝,烏沉沉一道黑影橫空掠過,那盜賊眼見一劍就要讓任大小姐身首異處,眼中都放出凶殘興奮的光來,忽地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凌空倒躍,離地約有兩尺多高,摔出三米多遠,撞開了正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砰」地一聲仰摔於地。

這時才有人看清,他的身上貫著一桿長矛,這一矛的力道好大,將他一百多斤的身子帶出去,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就在他被長矛帶起的同時,古君海見機不可失,也是一劍朝任若惜刺來。只聽不遠處又一聲大喝,古君海眼角瞟見一縷毫光,當下想都不想,本欲挫進的身子反向後仰,一柄利劍貼著他的鼻子尖便飛了過去。

任若惜先被古君海驚出一身冷汗,剛剛站穩了身子,那柄飛劍便到了,擦著她的肩頭飛過,把她系甲的綵帶削斷,半片胸甲都跌落下來,任若惜的小臉頓時嚇得全無顏色。

先擲一矛又擲一劍的慶忌大步奔來,一見這情形自己也嚇了一跳:「失誤!失誤!純屬失誤,本想解圍來著,哪知差點兒把這美人一劍幹掉,看來這兵器還真是不要隨處亂丟的好。」

他大步搶過來,不好意思再向任大美人邀功,只一抬腳,踢起地上一桿長矛,凌空抓在手中,抖矛一輪,「嗚」地一聲破風怪響,掃清近前丈餘方圓,大喝一聲道:「慶忌在此,展跖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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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府以有備算無備,展跖這一遭可謂是處處受挫。負責放火擾敵的莫風固然失敗,左右佯攻的劉煜也寸步難進,任家的牆又高又厚,牆內側有兵士掩蔽行走的道路,他們在牆上放箭、擲火流星,以長戟劈砍敢強行攻上牆頭的盜賊,劉煜人手太少,手中又缺少必要的攻堅工具,只能望牆生歎,哪裡還攻得上去。

展跖引人繞到後牆處,這裡有一條河流,側耳聽聽,牆上沒有動靜,展跖大喜,連忙讓人將備好的木排架在河上,來到任家後牆根下,使力士砸牆。

經過兩夜的暗中窺探,他已瞭解宅中的警衛佈置,後園中防守最是嚴密,任家車輛雖在城中府內,每晚巡弋的家丁也是往來不絕,現在雖有前面強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又有喊殺聲遮掩,但只消砸上幾槌,牆內家將必然發覺,所以催促甚急。

那牆都是夯土壘就,「鏗鏗鏗」幾大槌下去,牆體受力,砸下幾方泥土,但整幢又高又厚的土牆卻依著矗立,牆內已傳出叱喝叫喊之聲,一時鳴梆四起。耳得聽前宅殺聲慘裂,展跖發急,命力士輪番砸牆,竭盡所能,終於在夯土牆上掏出幾個洞來。

手下立即將準備好的工具傳到前邊,以粗麻繩絞緊的木槓被順進牆裡,豎起頂住泥牆,牆內守衛似乎沒料到他們不是翻牆而入,而是試圖拖倒整面高牆,牆洞中先伸出幾柄長矛搠了幾下,然後便有人高呼取劍戈來。

展跖更不怠慢,數百盜賊訓練有素,趁著這難得機會拖著繩索像拔河一般喊著號子拖牆。如是者幾次,只見那牆搖晃了幾下,轟地一聲被他們拖倒,泥土冒著煙塵砸進河裡,濺起一片水花。展跖再不遲疑,立即身先士卒,冒著牆倒帶起的灰塵衝進院去,高聲喝道:「葉羽不得戀戰,速尋兵甲運走,其他人隨我……」

他說到這兒兩眼便是一直,後院中槍戟林立,至少不下三百名任府家將肅然站在院中,排成十五個小方陣,都是劍盾手、長戟士、弓弩手這樣遠近兵種、長短兵器搭配的陣形,火把在夜空中燃燒,火光中的任府家將面對突然闖出的賊眾,神色肅然,一動不動。

各方陣中央,是一角高台,台上一個四角小亭,亭簷翹翹如鉤,亭中站著八個虎士,人人按劍,手舉火把,中間兩個披甲執矛的小將,身材看來有些瘦削,年紀似乎也不大。

葉羽又驚又疑,湊到展跖面前道:「主上,古君海在前宅強攻,至少也該吸引了一半的人去,任府一共不過四百名家將,再分一部分應付左右騷擾佯攻的人,哪還有這許多人候在這兒?而且看他們衣甲鮮明,神色從容,竟似早知我們要來似的,這……」

此時,高台小亭上,任冰月一手拄矛,一手按劍,得意洋洋叫道:「呔,前方來的強盜,哪一個是展跖,快快跪到本姑娘面前受死!」

眾盜嘩然大怒,展跖卻臉色鐵青,當機立斷地喝道:「機密已敗,事不偕矣,速退!」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4:00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7 編輯

第030章 若有情


葉羽忿忿地道:“主上,我們的人手不弱於她,怎能不戰而退?”

    展蹠嘿然冷笑:“我們是盜,幹的可不是攻城掠地的買賣,事不可為,便該及時身退,知不可為而為之,即是不智。戀戰不去,所為何來?”

    說罷,他大喝一聲:“速退!”

    展蹠是中國史上第一個為黑道、綠林道定下道上規矩的人,一共五條,一是踩盤子務要詳盡,把準備下手的目標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二是臨戰勇敢,奮力爭先,不可畏死;三是道上兄弟要講義氣,敵若勢強,不可背友先逃;四是見機行事,轉寰如意;五是獲得財帛,分髒要均。

    這五條道上規矩,葉羽做為他親近的屬下自然一清二楚,一聽他聲色俱厲,再不遲疑,立即凜然聽命,立即喝道:“任家有備,事不可為,速退!”立即率著左右潮水般退去。

    任冰月一見對方動靜頓時愣住,她這三百家將都是自幼配合演練,彼此熟稔之極的人,最是精通聯手作戰,三百人足以發揮出五百人的威力。今晚姐姐把兵力全都交給了她保護兵甲車輛,她排布下如此陣勢,本想做件大事在姐姐面前露一手,怎麼敵人不戰而退了?

    台下十五個小方陣的家將們也措手不及,只零星射出幾枝羽箭,傷了幾個強盜,于展蹠人馬卻無什麼大的損害。任冰月急急道:“快,給我追上去,莫要放跑了他們。”

    左右家將徐水和仲常連忙勸道:“二小姐,大小姐吩咐,我們的使命便是保護兵甲車輛,寸步得不離開,不得有一件兵器落入展蹠之手。如果拔軍追擊,陣勢自亂,萬一展蹠趁勢反攻,恐怕於我們不利。”

    任冰月想起姐姐嚴詞囑咐,頓了頓足,追殺的命令終究未敢發出,只得看著那些盜賊從容退去。

    展 蹠退出任府後院,回頭一看,見任家家將陣列整齊,只在院中守候,並無一人沖出來廝殺,不禁暗歎一聲,他縱橫齊魯,還從來不曾逢此大敗。他知道任家勢力非同 等閒,是以早早做了準備,調集的都是各處盜賊精英,料想這百車兵甲一定可得,如今消息洩露,對方早已有備,糾纏過久,本地牧守再引軍夾攻的話,縱然奪到了 兵甲車輛,也來不及運出城去了。今日已是全無機會,展蹠只得死心作罷。

    一時鳴金四起,那時盜賊還沒有“風緊,扯呼”、“點子扎手,並肩子扯活”一類的道上切口,喊的不是“密碼”,而是“明碼”,一時到處都響起:“對手太強,速退出城”的叫喊聲。

    前方苦苦支撐的古君海一聽消息,打一聲呼哨,便引著所部四散而逃,慶忌兵力有限,此時是夜間,四下路徑他又不熟,也不分兵追趕,只在前門外齊聲大呼:“慶忌在此,大盜展蹠逃之夭夭了。”

    慶忌使人這麼喊,倒不是為了吹噓自己名聲,而是為了讓街坊四鄰全都聽見,明日市井間傳揚來,那就是他慶忌和展蹠在此一戰,把任家撇開了去,以免任家私售兵器的消息洩露出去。

    眼見各處盜夥紛紛退卻,慶忌收起兵器,微喘著粗氣看向任若惜,任若惜殺了這半天,手腳都有些軟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幾綹青絲都粘在潔淨的前額上,白晢的臉蛋上一酡嬌紅。

    她正舉手拭汗,瞧見慶忌向她望來,不由啟齒一笑。慶忌走到近前,低聲道:“任姑娘,請速帶你的人回去,明日天明,依計而行。”

    任若惜正待說話,心裡驀地幽幽一顫,明日,就要與他各奔東西了,從此天遙路遠,還能有相見之日麼?任若惜思之不禁黯然,不知什麼時候起,慶忌這個她千方百計想要回避的人,在她的芳心中已經悄悄印下了一個影子。

    可是此時滿地死屍,眾目睽睽,縱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任若惜嘴唇翕合幾次,終於垂首,只低低說了一聲:“多謝公子高義。”

    “公子,您的矛!”

    阿仇找到了慶忌的長矛,他看不出慶忌與任若惜兩人面面相對的隱隱情愫,冒冒失失地呈了上來。

    慶忌白了他一眼,“惡狠狠”地去抓長矛,手指剛剛搭上矛桿,一隻柔荑已搶先握住,慶忌和阿仇齊齊一愣,任若惜抓矛在手,自懷中掏出一方繡帕,仔仔細細地將矛桿上的血跡慢慢拭淨,風輕輕吹著她散落下來的一綹頭髮,於這血腥之中別有一番溫柔滋味。

    拭淨了矛桿,任若惜才雙手捧矛,送到慶忌面前:“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告退!”

    慶忌略微出神,隨即接過長矛,低聲道:“姑娘不必客氣,速回宅去吧。”

    任若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而去,牆上窺伺動靜的莊丁傳下訊號,大門洞開,任若惜當先走入,任府家將抱起戰死的同伴跟在後面。

    慶忌當街站著,只見任若惜走進門去,遽爾轉身,站在門下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任府家將魚貫而入,大門又緩緩閉攏,“砰”然一聲,隔斷了彼此的視線。

    慶忌把那幽怨複雜的眼神盡收眼底,大門一關,慶忌便“嘿”地一聲,把矛往地上一頓,雙手攥緊,心中狠狠發誓:“有家難歸、有國難回的日子真是痛苦。大丈夫一朝無權,便連個喜歡的女子也不能追求,就算為此,我同他闔閭也是鬥定了!”

    不知是不是融合了兩人的記憶,現在有點雙重性格,豪情抒罷,慶忌的心思便下了道,淫蕩地想道:“他朝我若得國,能納此女為妃,讓她夜夜為我拭‘矛’,豈不妙哉?”。

    慶忌嘴角一絲“無恥”的笑容還沒露出來,就聽遠處叱喝連聲,一串燈籠火把遙遙奔來,中間一輛戰車,戰車輿側插著可供替換使用的戈、殳、戟、酋矛。戰車上居左一名甲士手執弓箭,居右一名甲士手執長戟。

    前方座上端坐兩人,左邊是禦者,右側是主將。車到近前,禦者一勒馬韁,四匹健馬長嘶止步,右側端坐的主將扶車而起,此人年約五旬,濃須垂胸,頂盔掛甲,手執一桿大矛,他威風凜凜四處環顧,嗔目大喊道:“此處出了何事?大盜展蹠何在?”

    慶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看到這位老將軍,他不知怎地想起了警匪片裡總是姍姍來遲的香港員警,胡惠中、李賽風……

    唉……,想起前塵舊事,心中沒來由的便會湧起一陣傷感和惆悵,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4:2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8 編輯

第031章 英淘


本地牧守公孫卷耳大人來的正是時候,整條街上死屍遍地,慶忌義正辭嚴地大講他在途中如何救下魯國聞人孔丘,因而結怨大盜展跖,展跖如何一路跟來,又佔了白府做賊巢再三挑釁,直至今晚發生大戰,說得有鼻子有眼。

    路上救了孔丘,有孔丘及其弟子為人證;白府是賊巢,一搜便知端倪;昨日賊人騷擾,結果慶忌部下破門斬首,全城士庶皆可作證;至於今晚的一場惡戰,這不,雙方死傷無數,證據都在地上擺著呢,更狠的是,還有棄暗投明的十餘名展跖部下,把他們叫出來一說,眾口一辭說是展跖報復慶忌,引起今夜大戰。

    公孫卷耳聞言拍案大怒,成碧夫人可是季孫氏一脈,季孫氏乃是當今魯國執政,若是她的莊園被人燒了,家中僕傭被斬被擄那還得了?慶忌更不用說了,聽說朝中季孫大人力主用他,如果莫名其妙死在這兒,自己罪莫輕蔫。

    雖知那展跖是展大夫的兄弟,這時也不能循私枉法私縱大盜了,公孫卷耳立即傳下命令,叫四城緊閉,緝拿大盜。片刻功夫有人來報,東門城守被廚子曾水卞給殺了,開門放跑了數百大盜,公孫卷耳聞訊更是跳腳大罵。

    這位大夫性情粗獷了點,雖然身份高貴,罵起人來可有點不中聽,什麼媽媽奶奶、祖宗八代的詞兒都往外帶,聽得展獲滿臉悻悻然的,只得故作不知。孔丘站在一旁朝著卷耳大人擠眉毛弄眼睛,示意了半天,盛怒之中的公孫大夫才醒悟過來,連忙斂了斂袍袖正兒八經地向展獲大夫道歉,展獲唯有苦笑不已。

    展獲苦笑著向公孫卷耳還了一禮,又向慶忌施禮,慚愧地道:「慶忌公子,展氏家門不幸,出此忤逆子弟。仲尼幸為公子所救,否則若為吾弟所害,展某一生難安。不意展跖卻因此遷怒於公子,幸好公子無恙,不然展某真是……唉……」

    慶忌笑道:「展獲是展獲,展跖是展跖,大夫不必道歉,慶忌往來於天下,什麼風浪不曾見過?些許小事,大夫不必掛在心上。」

    公孫卷耳不知自己城中還有何處受了騷擾,急於出去巡視城池,展獲大夫因為事情是因自己小弟而起,心中不安,便也主動請纓,與他一同去了。慶忌又將他對公孫大夫編的經過對孔丘重複了一遍,其中盡多凶險之處,聽得這位聖人也連聲驚歎。

    這一番折騰,直到後半夜才安靜下來,慶忌探望了受傷士卒,直至天色微露曙光才回到臥室。此時任府後院卻仍忙碌不休,幸好後牆臨河,河外一片荒林,並無人居住,無人看得到任府中數百家將忙碌的身影。

    他們將一袋袋泥土運到牆根下,和了米湯重新夯實,大半夜的功夫下來,等到天色明亮,拖倒的那面牆已經重新矗立了起來,牆外殘土使人盡數掃進河水,縱然有人看到,也不曉得昨夜這堵牆竟然曾經被大盜拖倒。

    天色大亮後,昨夜的一場大戰成為今早漆城市民最熱門的談資,昨夜遠近住戶已經聽到不斷有人高呼的展跖、慶忌之名,再經過成府家人和公孫卷耳部下們的確認,這場公子慶忌與大盜展跖的PK正式被傳播開來。

    大盜展跖在齊魯一帶的名聲比慶忌還要響亮,昨夜一戰,展跖損兵折將,連夜帶人逃出城去,慶忌頓時威名大振,還沒到中午,就有許多本城的壯士紛紛趕來投靠。慶忌卻之不恭,留下又恐裡邊混有奸細,幸好櫻桃就是本地人,便讓他出面招納,嚴囑非他知根知底的人便盡量推卻,以免魚目混珠。

    等到中午,櫻桃喜孜孜地趕來向慶忌匯報:「公子,經過挑選,婉拒了一些年老年少、身體病弱的人之後,卑下共收留壯士八十二人,名冊在此,請公子過目。」

    慶忌吃了一驚:「有這麼多人?」

    櫻桃笑道:「公子,漆城本是繁庶之地,人口眾多。年輕兒郎誰不想建功立業,謀個出身?公子英勇之名冠絕天下,一經傳開,大家自然都願奉公子為主,做公子的馬前卒。」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好,這些人就統交於你率領,你要善待他們如同兄弟,悉心傳授他們技擊之術,來日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他們就是你的基礎。」

    櫻桃一怔,遲疑道:「公子,櫻桃原本一介破落武士,剛剛投到您的門下,人微言輕,恐怕難以勝任……」

    「噯,英雄莫問出身,你在瓦舍間的勇氣哪裡去了?你怕別人說你難勝此任,那便幹出一番大事來叫人家承認你的本領,那時縱有謠言,也當不攻自滅。」

    櫻桃神色激動溢於言表,嘴唇翕合一番,忽地翻身拜倒,慷慨道:「公子如此看重,櫻桃定不負公子信任。」

    慶忌微笑著將他扶起,問道:「對了,櫻桃,你本姓什麼?名字就叫櫻桃嗎?」

    櫻桃赧然道:「實……實不敢有瞞公子,櫻桃雖是武士,卻出身卑微,並無姓氏,亦無名字。幼時好啼哭,家父常以櫻桃逗我,一吮櫻桃,卑下便笑顏逐開,是以家父便叫我櫻桃。」

    慶忌點了點頭,略一思忖,道:「你這名字太女氣了些,不如本公子賜你一名一姓,將來成就一番功名事業,汗青史冊亦載大名,你看如何?」

    櫻桃先是一呆,繼而大喜,他連忙拱手作揖,顫聲道:「願求公子賜下名姓。」

    撮爾小民,渾噩一生,頂多有個名字,代代相傳的姓氏是沒有的,慶忌是吳國公子,親口賜姓與他,那是莫大榮耀,難怪櫻桃喜不自禁。

    慶忌道:「櫻桃是你亡父所起的名字,為人當有孝義,父親起的名字也不必全然拋棄了。依我看,從今往後,你便改櫻為英,以英為姓,英雄豪傑的英。這桃呢,便換為大浪淘沙的淘,大浪淘沙,方顯英雄,如何?」

    「櫻桃……英淘?大浪淘沙,方顯英雄!」甫得名姓的英淘鄭重跪倒,大聲道:「公子賜我名姓,由今日始,卑下便姓英名淘,今生此世,英淘追隨公子,定不辱此名喻意!」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5:00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8 編輯

第032章 似無意


日上三桿時,漆城北門一行客商緩緩趕來,昨夜展跖大鬧漆城,以致今日漆城檢查十分嚴格,可是不知驗看了那頭輛車上客人的什麼東西,城門立即大開,那行客商到了城門處暢通無阻,一路放行。

    車入城中,其中一輛轎車掀開了車簾,車裡端坐著一名黑袍大漢,身高八尺,體健而威武,雖是端坐車中,卻仍如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般,渾身上下散發出兇猛的味道。

    這人年近四旬,重眉朗目,面如重棗,一部捲曲的大鬍子,倒有七分與孔丘相似。只是眉宇之間隱隱有不怒自威之氣,那種久居上位者養成的睥睨顧盼的威勢卻非孔丘能及。

    他這一行車輛拐入豪門聚居的街巷,經過成府時,望著門旁高桿上「吳國慶忌」四個大字,這人目光一閃,微微地笑了笑。

    車馬繼續前行,過了成府、任府,前方又是一處院落,與任府毗鄰。此時莊園大門早已暢開,台階上鋪了行車的木板,車隊絲毫不停,就這麼直接駛了進去……

    午後,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唱著,艷陽高照下,樹影沒精打采地婆娑起舞。水池中游魚懶洋洋地拖曳著尾巴,在如鏡的水面下輕輕擺動著身子,鑽到荷葉陰影下吐著泡泡。

    其實四月中旬還算不得太熱,只是齊魯地方炎熱氣候來的本來就早,今年尤甚,一沒了風,就令人悶熱難耐了。假山石的陰影下,慶忌穿著短衫和褲,赤腳臥在竹蓆上納涼。

    這時節桃、李、棗、杏、梨、橘這些水果還未成熟,旁邊幾案上除了一碟桑椹是鮮果,都是點心乾果之類。昨夜忙碌半宿,現在還真是有些倦意,躺不多久,慶忌便已睡眼朦朧,腦袋漸漸自竹枕上滑下。

    這一磕,他就醒了,白妮見狀,忙把他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慶忌枕著溫膩柔滑的一片,打了個哈欠,含糊地說道︰「唔……,天色還早啊……。」

    「公子若是倦了,歇息一下也無妨,不如回房去睡,婢子給您……打扇。」

    白妮說到這兒,臉上便是一紅。雖說豪門大戶家的侍婢給貴客侍寢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也是她們應盡的一項義務,可是親口說出自薦枕席的話來,還是不免羞澀。

    慶忌卻不想碰她,他做不到像那些士大夫們一樣,理所當然地把這些侍婢都當成一件享樂的工具。她是成府的侍女,不是出賣色相的妓女,這心理關並不好過。慶忌便懶洋洋地道︰「不睡了,方才只是打了個盹兒。」,

    白妮眸中微現失望之色,一旁夷薇正扇著一隻煮茶的小爐,見此情景,不禁向白妮掩口偷笑。慶忌枕在白妮的大腿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扭動了一下身子躺得更舒適一些,白妮便持了一把蒲扇為他扇著風,掂起一粒紫紅色的桑椹遞到他的唇邊。

    桑椹還沒有熟透,味道甜中有醉,生津止渴,慶忌張開嘴將那桑椹吞下去,暖風徐徐,玉人在側,倒也歇得愜意。就在這時,忽聽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慶忌閉目聽了一會兒,雙目一張,微微側耳聽去。

    只聽歌聲裊裊,悠悠唱道︰「東方之日,照臨下土。十畝之田,播厥百谷。心之憂矣,維其傷矣。每有良朋,況也永歎。溫溫其恭,小心翼翼。有覺德行,邂逅相遇……」

    慶忌霍然坐起,心道︰「任家小姐已交付了貨物,即將遠行了。」

    白妮問道︰「公子,怎麼不歇著了?」

    慶忌爬起來去趿木屐,急急說道︰「去,速取我甲冑兵器來。」

    白妮呆了呆,應道︰「是,公子稍候。」

    白妮急急奔去,慶忌又對夷薇道︰「茶先涼著,等我回來再喝。你去前庭,告訴梁虎子、冬苟、英淘,速速點齊本陣兵馬,隨本公子出城圍獵。」

    夷薇聞言,忙也棄了小扇,匆匆向前庭去了。

    ※※※※※※※※※※※※※※※※※※※※※※※※※※※

    「零雨其蒙,楊柳依依。心之憂矣,維其傷矣。如川之流,綿綿翼翼。風雨如晦,維天之命。其泣皇皇,悠悠我心。兕觥其,不可方思。春日載陽……」

    「錚」地一聲,最後一句「與子偕行」還未唱出,琴弦忽地繃斷,任若惜呆了呆,拂袖而起,淡淡說道︰「啟程吧!」

    出漆城向東北,任若惜的百餘輛車子緩緩而行,眾家將前後環侍,有數十名武士分別走在前左右三方兩箭之地處,以防有人埋伏。由於兵甲武器已經交付,現在車輛上只有錢物財帛,料想危險已經減輕,所以家將們的神色還是比較輕鬆的,只有任若惜騎馬走在中間,時時回顧觀望,眉頭微微蹙著,看不出一點交付了重任後的輕鬆愉悅。

    任冰月時時窺探著姐姐的表情,側身對青羽低語道︰「青羽,我看姐姐好似不太開心呢,是不是我昨夜又做了什麼惹她不開心的事啦?」

    青羽到底長她幾歲,比這豆蔻年華十三妙齡的少女懂了一些男女情事,她微微一笑,對任冰月低聲說︰「小姐噤聲吧,可別給大小姐聽到了又要惱你,大小姐是不開心,不過卻與你無關呢。」

    「咦?」任冰月張大雙眼,傻兮兮地道︰「這可奇了,任府上下也只有我惹了她時,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她才會生悶氣,旁人還有哪個能叫她這般悶悶不樂的?你快告訴我,我替姐姐出氣去。」

    青羽「咭」地一笑,拿這個愣頭青小姐也有些無奈。就在這時,右翼探路的武士打馬如飛趕了回來,他馳到任若惜身旁,抱拳稟道︰「大小姐,前方里許發現數百甲士,沿河而下,與我等並肩同行。」

    任若惜一驚,急問道︰「可曾探明是什麼人?」

    那武士臉色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卑下靠近看過,他們是……慶忌公子的人馬。」

    「嗯?」

    任若惜神色一動,纖掌在馬背上輕輕一按,騰身而起,雙足輕巧地站到了馬背上,手搭涼蓬向前方觀望片刻,再落後馬背上時已是雙眉彎彎,有如弦月。

    她用鞭子在馬股上輕輕一抽,偏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道︰「無須理他,繼續走吧。」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5:2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9 編輯

第033章 古道邊


好一個無須理會,任大小姐這一路上那雙眼睛可是盡在右邊那一路行軍的慶忌兵將們身上轉呢。只可惜離得太遠,她又不好認真打量,想從人群中找出那個人來卻是千難萬難,這一來不免有些心緒不寧。

    再說慶忌,他走的這條路是河堤上的小路,路途狹窄,不利於車馬行走,不過他的兵士多是步卒,用來拉練行軍倒更合適。尤其堤上有柳,楊柳成行,走在樹蔭下倒也涼爽。

    沿河有許些農戶人家居住,散住在樹林、草叢之中,這裡的美麗風光充滿原始味道,就象一個童話世界,在後世,要尋這樣的美景,可只能到高山大澤深處,人類破壞尚不明顯的地方才看得到了,在這裡卻是隨處可見。

    齊 魯一帶屬於東夷,東夷人身材高大,民風淳樸,魯國雖然是執行周禮最徹底的地方,但是只限于城池中的居民,也就是國人。鄉野之間的庶民是野人,尚不在教化之 列,所以一路上常見穿著袒臂小衣和短裙,裙下露出一雙渾圓美白大腿的東夷少女,或提藍行於田埂上,或趕著羊兒在草叢中唱歌,慶忌的兵士見了不免大呼小叫一 番。

    柴屋佳麗,上古遺風,慶忌也看得的兩眼發亮。這樣的打扮與21世紀何其相似,真不知為了什麼,許多人類的行為、思想,中間硬生生拐了一個大彎,總要經過幾千年歲月,才能反樸歸真。

    再往前走不遠就到一條大河,叫落馬河。落馬河直通沂水,他聽任若惜說過,到了落馬河,她們就要換乘船隻,到了陽關就進入齊國境界了,慶忌沿堤而行的這條河也是通向落馬河的。

    天空已漸漸有了暮色,前方一馬平川,可能是雨季河水氾濫時沖刷過,這裡是大片平坦的沙地,沒有樹木蒿草,只有齊膝深的青草,青草盡頭處一條大河,遠遠看去就象環繞在碧綠草原上的一條銀亮玉帶,玉帶上點點黑影,就是來往穿梭的船隻。

    慶忌站住身子四下觀看,橫亙于裡許之外的落馬河到自己腳下是一片平川沙地,自己沿堤而行的這條河到這裡打了一個彎,橫著拐向右側,然後才蜿蜒入河。右側是一片五六裡地長遠的平地,盡頭處是一處高丘,丘高而陡峭,一片黃土坡上長滿片片密林。

    慶忌籲了口氣,心想:到了這裡應該無虞了,只消上了船,不信他展蹠手眼通天,水路旱路都能調動無數人馬再來打劫報復。

    回頭看看任若惜的車隊還在路上緩緩而行,慶忌便令全軍就地休息,一些士兵們紛紛躺倒在鬆軟的草地沙地上,有些人則跑下河溝去,用皮盔汲了水痛飲。慶忌坐在馬上,遙遙看向任家車隊的方向,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去見見她。

    他的部下都是粗豪的漢子,縱然精明如梁虎子,猜出主上所謂圍獵練軍,實則是保護任家車隊北上,也未想到這其中還挾雜著私人情感。倒是英淘心細如發,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 雖不知昨晚前街血戰的詳細經過,不過八卦男阿仇回來後已經向他和白妮、夷薇等人大肆吹噓過一番,公子如何一矛擲飛一名大盜,如何一劍逼退大寇古君海,如何 斬敵無數,任若惜如何芳心傾慕,親手為他拭淨沾血的長矛等等,其描述與後世小說中的男主角王霸之氣一爆,八方豪傑納頭便拜的形容大體相似。

    英 淘當時聽到這裡便上了心,他是本地人,任家的貨物南來北往,雖然任大小姐並不時常親自帶隊往來,但是她的家人對漆城人來說卻不陌生,從她的家人口中瞭解到 的任大小姐素來心高氣傲的任大小姐,又甚愛潔,讓她不避腥膻地為一個男子擦拭兵器,兩人之間的關係恐怕不只是合作那麼簡單了。

    這時見慶忌高坐遠眺,凝目望向任家車隊方向,便走到近前勸道:“公子,今日一別,來日相會不知何日何期,不如去見上一見吧?”

    慶忌本來猶豫不決,聽他一說,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自己實際年齡也不算小了,怎麼還象個雛兒似的惺惺作態?此時相見,不如不見,象她這樣高傲自負的姑娘,若是粘得緊了反而不美。吳國是早晚要打的,和她有沒有緣份,到底是成友成敵,現在還不好說,見了又能如何?”

    慶忌想到這裡把頭一搖,他翻身下馬,把馬韁一丟,任由馬兒自去堤邊吃草,大聲說道:“大家就在這堤邊休息一陣吧,等任家的車隊上了船,我們就返回漆城。”英淘笑了笑,把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裡,走到一邊去了。

    慶忌走下河堤,就著清涼澄澈的河水洗了把臉,又喝了幾口甘甜的河水,這才走回河堤。一抬頭,只見櫻桃翹首向遠處望瞭望,忽然走到一株樹下,向掌心啐了口唾沫,手腳並用象猿猴般爬了上去。

    他站在一個樹杈上,手搭涼蓬往任家車隊的方向看了看,忽地急聲道:“公子,情形有異,任家車隊急急而來,好似後邊有人追趕一般。”

    慶忌扭頭一看,果然塵土飛揚,他急忙跳上戰馬向那路上望去,果見任家車隊行色甚急,由於道路上泥土乾燥,車輪滾滾,騰起一片塵土,前邊十餘輛車子還看得見,後邊滾滾一條黃龍,一切行跡盡數湮滅在塵土之中。

    慶忌心中一緊,立即喝道:“集合隊伍,馬上從草原中穿插過去!”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5:5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9 編輯

第034章 萬人敵


木車走在年久失修的周道上,本來想快也快不了多少,走的過快的話就容易損傷車軸,再加上少女心思自有一種矜持,知道慶忌在前方同行,任若惜反 而不願急急地趕上去與他並肩而行了,這一來車輛的速度比原來只慢不快,百餘輛車子正在緩緩前行,綴後的武士突然叫道:“小姐快看,後邊有追兵無數。”

    任若惜聞聲看去,只見後邊路上足有千餘人馬,跑得腳下生塵,人人手執長短兵刃,看那架勢,就不是好相與。

    任若惜不禁大驚,手搭涼蓬再看他們服色,雜七雜八,絕不是正規軍隊或者某方豪族世家的家將,分明便是昨晚曾與之激戰過的展蹠人馬。

    “他們是不知我已將兵甲武器交付了買家,還是純為洩憤趕來一戰?”內中原因任若惜已來不及分析了,她只是有些奇怪,昨晚也不見這許多強梁,怎麼今日人馬比昨天還多?

    她卻不知昨夜攻打任府的都是展蹠部下精英,當時還有數十人在城門處接應,城外南往的路上還有小乙帶了百餘輛空車準備做疑兵之用,那些趕車押車的都是展蹠的盜夥,他的人馬又豈會少了?

    展蹠昨夜事敗,越想越是不憤,他從各地調來這許多人馬,沒有撈到半點好處不說,于他的名聲士氣影響更大。自他展蹠之名揚於天下,還從來不曾吃過這樣大的虧,這樣的奇恥大辱豈能不雪?是以一離開漆城,他立即在野間集合所部,思謀反擊。

    他知道任若惜今日就要將兵甲武器交付給陽虎,陽虎執掌魯國大權,地位崇高,他現在實力有限,還不能招惹陽虎,兵甲既交到陽虎的手中,那就不能再打主意了,於是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任若惜的財物上。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任若惜今日與陽虎交易完畢立即便啟程上路,當他留在城中探聽消息的人回來時,任若惜的車隊已經出了漆城,展蹠聞訊便馬上率領所部一路追了來。

    任府家將蔡成見盜眾人數眾多,急道:“小姐,左右俱是野草荒地,未必不能擺陣,看他們奔跑之速,我們的車輛已來不及擺脫,不如馬上以車輛為陣,仗弓弩之利與之斡旋,我們人數雖少,未必便會敗了。”

    任若惜搖頭道:“不可,這裡到處都是野草,他們若放起火來,那便大事去矣,到那時我們又逃得了幾人?”

    徐水打馬過來,叫道:“大小姐,不若全力前進吧,過了前邊山口,便是平坦沙地,那裡燃不起火來,我們搶到河邊再說。”

    仲常反駁道:“我們的車輛在這路上只能如一字長蛇般前行,以他們追趕的速度,我們到了河邊也上不了船,那時陣形散亂,更加不易抵敵。”

    任冰月大怒,雙眉倒立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樣才可行?”

    青羽眼波一動,說道:“大小姐,慶忌公子遠遠同行,似有護衛之意,不若……”

    蔡成臉色凝重地道:“慶忌公子只有兩百兵將,真個能以一當十麼?再者,這裡比不得昨夜,兩家莊院相接,又借夜色掩護,萬一有鄉間野人看到我們聯手……”

    任若惜情知此時不是商量的地方,不過無論如何,留在這兒危險確實更大,便道:“快速前進,過了前邊穀口再說。”

    大小姐下了令,百餘輛車子打馬甚急,所有的遠端大車也顧不得損傷車軸了,都用了最快的速度全速前進,將那土路輾得泥土紛揚,灰塵蔽天。這就是慶忌方才所見的場面。

    慶忌的人馬從草叢中急穿而過,等他們趕到寬敞的周道上時,任若惜的車隊剛剛駛過山口。慶忌一見,立即下令道:“退到山口處攔截追兵。”

    任若惜一邊驅馬前行,一邊苦思應敵之策,可倉促之間哪裡能想到好辦法,眼見展蹠越追越近,她的心中焦灼萬分。看展蹠追擊的速度,就算她沖出了草地,百餘輛車子要在沙灘上排布成一個圓陣也不是頃刻間就能辦到的事,被人打個措手不及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了。

    就在這時,慶忌的人馬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任若惜一見大喜,慶忌所部不過兩百餘人,實是杯水車薪,可是一見慶忌出現,任若惜的心中就象有了主心骨似的,她立即勒住馬大喝道:“車輛快速前行,趕往落馬河。其餘人等盡皆留下,堵住山口。”

    此時慶忌已退往山口,冬苟一見追兵眾多,不由眉頭一皺。他左右看看,建議道:“公子,不若分一路兵到山丘上把守,居高臨下以卻敵兵。”

    慶忌看看旁邊陡峭的黃土坡,搖頭道:“我們既無利箭,坡上又無滾木擂石,這陡坡上下兩難,上去作甚?看風景麼?”

    冬苟啞然,慶忌看看正兜轉馬頭率隊殺回來的任若惜,又看看殺聲震天地撲來的展蹠盜夥,情知以兩家合併的五百兵對一千幾百人的綠林大盜,今日怕是註定要有一場苦場了。

    他持矛在手,正欲命令所部做好衝鋒準備,那長矛舉在空中,眼睛瞧著越追越近的展蹠人馬,忽地想起一件事來,慶忌頓時大喜:“哈哈,展蹠遇到了我,真是衰到了家,不需任家一兵一卒,只消此計得逞,我這兩百人破他一千兵也能綽綽有餘,嘖嘖!我不萬人敵,誰是萬人敵?”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6:3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9 編輯

第035章 俠義之風


任若惜眼見慶忌兩百多人堵在山口,想他縱然驍勇怕也擋不過這麼多追兵,便急急囑咐部下運車上船,然後親率三百家將殺了回來,眼看就要衝到山口,慶忌軍中忽地轉出一人,快步而來攔到她的馬前,高聲道:“且住,馬上這位可是任大姑娘?”

    任若惜勒住馬韁,只見這人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只是大熱的天兒,他的脖頸間纏了層層魯縞,似乎受過什麼傷似的,便應道:“正是本人,你是……”

    英淘施了一禮道:“我家公子吩咐,小姐盡可登船離去便是,展蹠烏合之眾,我家公子可以應付。”

    任若惜吃了一驚,失聲道:“甚麼?對方可有一千餘眾,你家公子不過區區二百人,竟要以寡敵眾麼?”

    英 淘其實也是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公子打的這是什麼主意,要說是有意在心上人面前逞前吧,好象公子又不是那麼狂妄自大不知進退的人。可要不是這樣,又是什麼 原因?展蹠的手下可不是扛著鋤頭木橛的農夫,那都是驍勇善戰的大盜啊,兩百對一千,就算真的能勝,那也是一場慘勝,己方人馬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但是公子既然這麼吩咐,他也只能照辦,任若惜聽他肯定地應了一聲是,不禁驚疑不已:“慶忌忒也狂妄了吧?展蹠的人看似烏合之眾,可那都是舛傲不馴的江洋大盜啊。”

    這時任冰月匯合了早已聯絡好的數十艘大船,吩咐儘快裝車上船,然後馬上趕了回來,聽了慶忌要英淘轉述的話也變色大驚道:“他瘋了不成?所謂萬人敵,不過是贊他勇力而已,千軍廝殺,刀槍無眼,個人再如何驍勇又能怎樣?他……真是這麼說的?”

    英淘微笑點頭,說道:“我家公子說,如果姑娘放心不下,請在此處再築一道防線,為他觀敵撩陣,在下這就要趕回陣前去了。”

    任若惜點點頭,目送他趕回慶忌軍中,吩咐蔡成道:“車馬上船費時良久,爾等在此速速設下第二道防線以策萬一。”因為有前方兩百餘士卒擋住了視線,對展蹠那邊的動靜無法看的清楚,任若惜說罷翻身下馬,領著幾名家將向那高丘上走去。

    這高丘臨路的一面,是傾斜的土坡,另一側卻趨於平緩,坡上長滿青草,又有一些小樹,固定了土壤,可以從此攀登。任冰月見姐姐上坡,便也下了馬,與姐姐一起爬上高坡,自上而下向前觀望。

    山口,慶忌眼見展蹠即將率人沖到,從容吩咐道:“梁虎子率本部人馬散向左側草叢,結小陣。冬苟所部做為本公子的中軍,英淘,你之所部散向右翼,借高坡之助準備掩殺。你的部下還有小半使的是殳(一頭裹以青銅皮的棒子),今日一戰後便能換些犀利的兵器了,哈哈……”

    三個兵衛眼見主將信心十足,心中雖然打鼓,臉上可不敢表現出來,忙依他囑咐整理隊形,分兵佔據各個有利位置。

    片 刻的功夫,展蹠的人馬就殺到了,那些大盜們身體強壯,健步如飛,持著長矛短劍,一路大呼小叫,跑了這麼遠的路,大盜們已經跑得滿頭大汗。但是他們知道對方 人少,而且此處不是城裡,不必擔心慶忌會有援兵相助,眼看財帛女子就在河邊,唾手可得之,一個個士氣激昂,戰意大勝。

    盜夥群中有一匹馬輕馳而行,馬上坐著的正是展蹠,雖說是輕馳,但大袖鼓風,鬚髮如飛,看起來卻十分威武。展蹠在馬上叱吒連聲,不斷催促部下前進,眼看就可一雪前恥,展蹠忍不住縱聲長笑。

    奔 跑呼喝的聲音驚得遠近的無數鳥雀久久盤旋於空不敢落下,一時蔚為奇觀。雲高野曠,草伏如浪,前方山口出現一片金屬的森林。無數鋒利的大戟長矛攢成一片,密 密匝匝地迎向展蹠的盜夥,這三個方陣雖不太大,但是軍容的嚴整,沖宵的殺氣,卻讓盛怒而來的展蹠也不禁暗暗讚歎:慶忌此人,果有將兵之道。

    他目光一閃,便注意到了慶忌的存在。槍矛之前,有一位年輕的將軍正橫矛躍馬,獨立於前。他穩穩當當地坐在馬上,手中橫著一桿長矛,矛尖向下,陽光在矛刃上聚起了一點寒芒,刺人雙目。

    慶忌,他一定就是慶忌!

    兩人的目光隔著十餘丈距離倏然碰在一起,展蹠雙眼微眯,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一踢馬腹,突然加快了速度,也拋離本陣,獨自快速向前迎去。慶忌也笑了。笑容方顯,他突然大喝一聲,把矛向侍衛阿仇一拋,一躍下馬,快步向展蹠沖去。

    慶忌本陣的冬苟見狀大驚,待要下令全軍掩殺卻已來不及了,只見慶忌大步向前狂奔,展蹠也是催馬甚急,兩下裡的距離傾刻間縮短,慶忌大步向前,迎頭撞上了那匹高頭大馬。

    展蹠騎馬只是代步,腳下沒有馬鐙,借不得氣力,無法使用長兵器,所以他只佩了一柄短劍,一見慶忌獨自沖來,展蹠在馬上一聲大喝,揮劍劈下。可惜劍長不過二尺,慶忌在馬下身手靈活,擰腰一閃避過了這一劍,隨即大喝一聲,一記鐵拳重重地擊在馬耳下方。

    他知道自己傷勢尚未全好,此時頂多只能使出七分力來,所以又借了一點巧勁,一拳擊出後,腳下隨即狠狠一踹馬腿,那匹馬並非良駿,受他一拳一腿,再也立足不住,“轟隆”一聲便摔到地上,砸得塵土飛揚。

    展蹠身手靈活,戰馬傾倒之際已從馬背上跳下,一劍刺向慶忌,慶忌閃身拔劍,飛快地還了一劍,“嗆”地一聲雙劍交擊,各自便暗中一凜:他好大的氣力。慶忌趁機退開幾步,高聲大喝道:“且住,聽我一言!”

    展蹠橫劍於胸,斜眼睨他,冷冷笑道:“你就是慶忌?此時此地還有什麼話說,是要對展某跪地乞饒呢,還是要交待一番遺言?”

    慶 忌哈哈大笑,朗聲道:“展蹠,本公子昨夜欲與你一戰,不想你卻不戰而逃,天下第一大盜,不過是浪得虛名,實是見面不如聞名,令本公子大失所望。今日你多帶 了些人來,便以為可以倚多為勝嗎?哈!在本公子眼中,你這些橫行齊魯的大盜,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本公子有何懼哉?”

    展蹠的盜夥 聞言大嘩,展蹠卻沒有被激怒,他剛要反唇相譏,慶忌一臉傲然地又道:“慶忌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看你們一路狂奔而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儼然一群喪家之犬。 本公子若以逸待勞,未免勝之不武,傳出去反汙了本公子的名聲,你們且就地休息,待氣息喘勻了再與我軍一戰,本公子今日一戰,要你們死得心服口服!”

    慶忌此言一出,己方陣營的人聽了也是一片譁然,展蹠先是一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只聞慶忌英勇之名流傳於天下,可是萬萬沒想到慶忌此時只有區區兩百兵丁,處在以寡敵眾的不利局面還要效仿“不擊半渡”的宋襄公,世上竟有如此蠢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展蹠有勇有謀,原非一介只逞血氣之勇的莽夫,聞言心下大喜,倒怕慶忌改了主意,立即應道:“好!慶忌公子既怕勝之不武,那我展蹠便成全你一片仁義之心。哈哈哈……,兒郎們,好生給我歇著,歇足了力氣,再與吳國第一勇士一戰!”

    慶忌聽了微微一笑,舉步返向自己本陣,他剛一回來,冬苟、梁虎子、英淘便一齊奔了過來,紛紛向他進言勸諫。梁虎子滿面焦灼地道:“公子,萬萬不可啊,我們人數本就少於展蹠,再容他們歇足了氣力,那時再戰於我軍大大不利。”

    “是啊是啊,展蹠人馬五倍於我,此時迎敵乃是以少戰多,誰敢恥笑公子勝之不武?公子,咱們不能這般大方,否則吃虧的可是咱們自己呀。”

    慶 忌輕輕一笑,說道:“莫急莫急,你們是怕我步了宋襄公的後塵嗎?宋襄公不自量力,空談仁義,本公子又怎會效仿他的仁義之道貽笑天下?展蹠的士卒雖然疲憊, 但士氣依然高昂,體力尚未消耗,又兼人數眾多,現在動手,我們縱然以逸待勞,但好漢難敵四手,未必就能取勝。他們如今停下休息,我們的取勝的機會才真的到 了。”

    三個兵衛聞言齊齊一怔,遲疑片刻,冬苟詫異地道:“公子計將安出?莫非……莫非公子已與公孫卷耳大夫通了消息,稍候他會引兵來援?”

    慶忌失笑道:“我又不是神人,率軍護送只是防備萬一,哪裡料得到展蹠就一定追來?此時此刻又如何通知公孫大夫。呵呵,我這一計,其實並不奇妙,而且只能用上一次,下次再用可就不靈了,你們附耳過來,本公子說與你聽。”

    三人湊上前來,慶忌對他們三人低語一陣,三人聽了先是滿臉迷惑,眨著眼睛仔細想了想,卻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氣。英淘喜形於色地道:“這樣尋常的事情,竟可用來克敵制勝,若非公子言明,打破我的頭,卑下也想不到,哈哈,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梁虎子和冬苟興致勃勃地也要說話,慶忌使個眼色,低喝道:“噤聲,莫讓展蹠起了疑心,速回本陣候命。”

    “諾!”三個兵衛抱拳退下,各自趕回本陣,摩拳擦掌看著展蹠的人馬,一個個滿臉獰笑,就象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

    展 蹠那匹馬折了一腿,倒在地上痛嘶不已,展蹠便一劍割斷了它的喉嚨,盤膝坐在陣前,橫劍於膝,冷笑著看向慶忌軍中,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生怕慶忌悄悄使出 什麼詭計來,眼見慶忌並未分兵,亦不曾走脫一人,居高瞭望的部下也未發現有人自草叢中悄悄潛來,展蹠漸漸心安,他卻不知,此時已經中了慶忌的計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7:13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10 編輯

036章 豈有此理


任若惜在山上觀戰,見到慶忌力挽奔馬的威風,也不禁神為之馳。她本以為大戰一觸即發,本想不顧慶忌的勸阻,立即喝令自己的人馬上前助戰,不料慶忌三言兩語之後竟然退回本陣,展蹠的人馬紛紛就地坐下休息,任若惜不禁又驚又奇,不知其中緣故,連忙使人下去探問究竟。

    少頃,一名家將奔了回來,把慶忌休戰歇息的話向她重複一遍,任若惜聽罷大驚失色,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那些盜賊一路狂奔追來,氣血沸騰、汗流浹背,已然有些疲憊,他不趁機反攻,偏要故示大方,和強盜賊人講什麼仁義,這不是與虎謀皮麼?”

    任冰月恨恨地頓了頓足,說道:“罷了,昨日看他還算機警,想不到卻是個狂妄自大的匹夫,幸好咱們的人又布了一道防線,慶忌一旦潰敗,還可阻礙展蹠一時,儘量拖延時間讓咱們的財物登船,只是這人馬的損失那就在所難免了!”

    任若惜本來也是這樣想的,聽她這麼一說,反而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的眼珠在任冰月身上轉了兩轉,又狐疑地看看山下的慶忌,忽然說道:“我看未必,也許……慶忌公子另有所恃也說不定。”

    任冰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嘿!姐姐太盲信他了吧,如今這情形,他能有什麼好辦法?”

    任若惜一笑,說道:“我倒不是信他,而是因為信了你。”

    任冰月先是一呆,繼而一喜,忸怩地道:“信我?姐姐信我……信我甚麼,其實人家很笨的,也沒提過什麼高明的建議呀。”

    任若惜呵呵笑道:“是呀,姐姐也知道你這丫頭很笨的,所以……你都想得出這樣對敵對自己大大不利,慶忌公子會想不到麼?你都看得出來的東西,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所以……你說他一定會敗,那十有**結果會大大不同了。”

    任冰月聽了姐姐的話不禁為之氣結。

    慶忌慢悠悠地在本陣前踱步,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展蹠的人馬,他們的神情,舉止、氣色,連他們額邊頜下的汗水漸漸消去的痕跡也不放過,同時不停地與梁虎子、櫻桃等人傳遞著眼色。

    過了約有兩柱香的時間,任若惜在山坡上已緊張的掌心全是汗水,慶忌才立住身子,大喝一聲道:“時間已到,展蹠過來,與本公子大戰三百回合!”

    展蹠如猛虎般盤坐在那兒,心中早已不耐,一聽此言騰地一聲跳了起來,舉劍大喝道:“兒郎們,動手!”

    任家小姐妹緊攥著粉拳頭站在坡上,張大眼睛看著坡下的戰場,只見慶忌手執一桿長矛,率中軍成錐字形殺向展蹠,人數雖少,氣勢倒也駭人,左軍梁虎子、右軍英淘,也各率本部呼嘯而上,雙方人馬立即廝殺到一起,大道上、草叢中到處都是肉搏叱喝的勇士。

    任家姐妹站在山坡上越看越奇,只見雙方甫一交手,展蹠的人馬就兵敗如山倒,慶忌的士卒雖少,卻個個都有以一當十的威風,迎上敵軍時如劈瓜砍菜一般勢不可擋,頓時驚的呆了。

    任冰月不知展蹠的賊眾戰力如何,任若惜卻是知道的。她昨夜和這些人交過手,知道他們的戰力如何,也知道慶忌的兵將戰力如何。展蹠的賊夥兵甲武器雖不優良,但是個個驍勇善戰,武技出眾,比尋常軍士還要高明幾分,怎麼敗得這般落花流水?

    別說對著慶忌手下身經百戰的老兵了,就是那些剛剛入伍穿著庶於衣服,手裡提著一支木殳的農夫大漢,對上他們時都象虎入羊群,眼見這些大盜明明刀槍臨頭,卻一個個手軟腳軟,動作遲緩,就象任人宰割的羔羊,難道慶忌給他們施了妖法不成?

    展蹠也是心頭大恨,更恨的是他完全摸不著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到集千余善戰的盜賊,甫一交手竟是這樣的局面,昨日古君海只比慶忌多了不到兩百人,就與他纏戰那麼久,今日自己親自應敵,怎麼會打成這副模樣?

    展蹠與慶忌交手未足三合,左右的扈兵就被慶忌的扈兵斬殺,展蹠是主將,自有侍衛不斷補充做他的左右手,但是這些人似乎也完全不如平時驍勇,一個個趨進趨退腳步遲緩,很難與他配合進退。

    眼見慶忌的兩百兵丁象下山的猛虎一般,自己的人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連平時一半的戰力都發揮不出來,展蹠氣得幾乎吐血,什麼盜亦有道,什麼聖勇義知仁,這個時候全都講不得了,展蹠目眥欲裂,奮全力架開慶忌一矛,大吼道:“撤!”

    那些大盜早招架不住了,許多人不明所以,都以為慶忌有神人相助,心中先就怯了,心中一怯便沒了戰意,首領一說撤退,立即紛紛躥入左右草叢,展蹠倒還守著義氣不放,誓死抵擋,掩護自己的人馬撤退。

    身 邊有多名死士護衛,展蹠還不曾受傷,但是這片刻功夫,他身邊又有數十人死于慶忌軍劍下。慶忌見他要逃,一矛橫空,從他右側扈從頸間刺過,帶著一蓬鮮血又刺 向展蹠胸口,這一矛兇猛,展蹠殺得力乏,眼看避不開去,一個死士搶步上前,一把推開展蹠,這一矛便搠進了他的胸口。

    這大盜實在悍勇,雙手死死抓著矛桿,二目圓睜不肯撒手。慶忌掙了幾掙,奮力甩開了他的屍體,展蹠眼見手下死戰救他脫身,眸中含淚大吼一聲又要撲上來,古君海提著血淋淋一柄闊劍攔在他身前,一邊瘋虎般搏殺,一邊大叫:“主上,當退則退,不可遲疑!”

    展 蹠一怔間,便被左右拖進了草叢,事已至此,展蹠只得返身逃命,一路逃,一路把牙齒咬得“咯嘣嘣”直響。自他展蹠之名享譽齊魯以來,只有別人在他面前潰逃, 幾時他曾落得這麼狼狽過?昨日臨陣而逃還可說是見機而行,今日可是實實在在的敗了,千餘大盜敵不過慶忌兩百兵將,慶忌的人馬都是天神下凡不成?

    這時四野蒼茫全是荒草,耳旁只聽得亂七八糟一陣腳步聲,就連自己的人都招呼不全,也顧不及思考其中緣由,只是借著荒草的掩護拼命地往前跑,跑得越遠越好而已。

    慶忌眼見展蹠人馬大敗而逃,荒草叢中無法追趕,便令鳴金收兵,此番行險總算成功了。

    山坡上,看呆了任氏姐妹,任冰月睜著一對圓溜溜的眼睛,張著嘴巴,傻傻地看著坡下閃電般擊潰展蹠盜眾,傷亡幾乎為零的慶忌兵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天啦!慶忌一定懂得妖法!”

    任若惜與她如出一轍,怔怔半晌才失聲叫道:“豈有此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7:35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10 編輯

第037章 欲拒還迎


任若惜擰著秀氣的眉兒,開始揣測慶忌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取得這場大捷。她骨子裡是有些好勝的,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後院見到慶忌練武時就與之對練了, 此時此事她當成了另一項挑戰,只可惜苦思半晌,仍然沒有結果。若說慶忌是個會妖法的術士,她是打心眼裡不相信,可是這坡下一戰雙方的表現,她思量好久,卻 還是摸不著一點眉目。

    此時慶忌已開始命人清理戰場,搬揀屍體,這一場短促的交接戰,展蹠留下三百多具屍首,縱有些當時沒死的,慶忌的人一清掃戰場也就‘死’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 些半死半殘的強盜如果送給當地牧守公孫大夫,他也只有處理掉,因為沒有足夠的監獄房間給他們住,沒有充裕的糧食給這些犯人吃,要是放掉的話他們只會變本加 厲的繼續為惡,唯一的辦法反而是殺掉。在那個時代,一些現在看來不人道的作法其實是受限於當時整個社會發展水準的,所以慶忌雖然看到了,也只當沒看到。

    這些強盜平素打家劫舍,每人都有浮財。他們沒有固定的山寨,又沒有地方寄存這些東西,所以財物都是放在身上的,這一打掃戰場,慶忌手下的兵將或多或少都能撈到不少好處。

    尤其這一仗打得漂亮,己方的傷亡微乎其微,更是全軍士氣大振,那些新投效的漆城勇士,握著新得手的銳利兵器,揣著鼓鼓囊囊的繳獲財物,簡直已把慶忌奉若神明。

    任若惜和任冰月姐妹下了山,走到馬旁看著,遠遠的慶忌軍已經開始整理佇列,她本想此時慶忌一定會來見見她,說些離別的話,不料候了半晌還不見慶忌過來,倒是方才傳訊的那個白淨漢子又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女孩兒的心思總有些奇怪,慶忌若是與她走得近了,她便要避開一些,慶忌不與她親近,她倒有些戀戀不捨了。一見來的不是慶忌,任若惜心中頓時有些失落。只是這種欲拒還迎的心理,她自己也沒有清楚地認識到。

    英淘走到近前,向她斯斯文文地行了個禮,笑道:“姑娘,我家公子說,展蹠盜夥已然潰敗,姑娘可以放心上路了。待他日,姑娘不再忌憚我家公子的身份時,他再與姑娘煮酒把盞,開懷暢談。”

    任若惜對他自是不假辭色,她淡淡地應了一聲道:“今日之事,若惜承情在心,請代若惜向慶忌公子致以謝意。”

    任若惜說罷翻身上馬,一提馬韁似欲離去,可是目注著英淘卻還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她問不出口,一旁任冰月可是早就按捺不住了,高聲問道:“喂,你快告訴我,你家公子到底是怎麼打敗展蹠的?”

    她這一問,任若惜和左右家將全都豎起了耳朵,不過其中大多數人並不期望能從英淘口中聽到真相。如果真有什麼大秘密,換了誰都會嚴格保密的,怎麼可能說給他們聽。

    英淘笑道:“姑娘是問我家公子大敗展蹠的秘密嗎?哈哈,其實這秘密說來並不稀罕,要訣就在展蹠的人馬是全力奔跑而來……”

    英淘把慶忌說與他聽的話娓娓道來,聽得眾人又驚又歎。

    慶忌大敗展蹠的這一戰,說穿了確實沒有什麼神奇之處,他所利用的只是人體運動的一種生理現象。這種現象很多人可能都遇到過,比如頭一天做了些大量運動,休息一夜之後運動過量的那部分肌肉就發酸發脹使不出力來。

    這種現象幾乎人人都經歷過,卻一直沒有人把它與戰爭聯繫起來,直到宋朝年間,一位姓曹的普通將領利用它打了一場大勝仗,並載入史冊,這才為世人所知。

    當時那位姓曹的將領帶領小股部隊正在行進途中,突然被遠端奔襲而來的大股遼兵包圍,這位將軍當時就使了此計,故作大方地請敵軍休息,然後開戰。結果原本如狼似虎又數倍于宋軍的遼兵莫名其妙地吃了敗仗。事後百思不解的宋軍大將向曹姓將領問起原因,此事才為眾人所知。

    在慶忌後世的記憶中,曾經在一篇雜誌上看過這個歷史小故事,方才突然想起,便用了此計。一個正常的人倉促地爬起來時,也會覺得氣血不暢、頭暈眼花,何況盜蹠的人是全力奔跑著追來?

    果然,甫一交戰,那些兇悍的盜賊便吃了大虧,平時的武勇全然施展不出,被人劈瓜切菜般一通砍,氣勢更衰,許多人甚至以為對方有神人相助又或是對他們施了妖法,哪裡還有一點戰意?

    若是熱兵器時代他們還不會敗的這麼慘,哪怕隨意扣動扳機橫掃一番,總也能殺死幾個敵人,可冷兵器時代,兵器的威力大小取決於人,人不濟事,刀槍劍戟比燒火棍也強不到哪兒去了。

    天下盡多智慧之士,慶忌知道就算不公開這個秘密,別人回頭反復琢磨也能明白其中道理,即便仍然不明白,他下次想請任何敵手陣前休息恐怕對方也是絕對不肯答應的了,所以乾脆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

    任若惜聽罷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緣由才覺得此事並不神秘,可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樣普通的現象,竟能被他應用於戰場之上,以少敵多,大獲全勝,這種臨危不亂的急智著實讓人心折。

    任 若惜聽罷英淘的話,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慶忌軍中,見他始終不曾現身,唯有輕輕一歎,說道:“原來如此,慶忌公子的奇思妙想,真是令人扼腕稱奇。 若惜這就要登船去齊國了,今日蒙眾壯士慨然相助,若惜無以為報,現留下五車財物,請英壯士遣幾個人來接去,聊表若惜一片心意。”

    英淘一呆,他還未及推辭,任若惜已撥轉馬頭向大河邊馳去。

    河水滔滔,任若惜的心情也翻騰不已。慶忌,先王之子、少年勇士,除此之外,還瞭解他多少呢?似乎對他越是瞭解反而越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了。人心就是這麼怪,越是看不清他,便也越是忘不了。於是那人便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了……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攪我心……”,想不到當時撫琴一曲,今時竟已成真,只是今日一別,真的有緣再見嗎?再見之日,我和他是敵是友呢?

    馬蹄輕踏,思緒萬千,任若惜輕輕一歎,那幽怨便如淡淡清煙,籠上了她的眉梢。就在此時,遠遠的忽然從後面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歌聲:“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任若惜聽了忍不住“嗤”地一笑,那滿懷愁緒頓時化作了溫柔的春風,迎面撲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8:03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11 編輯

第038章 你來我走


慶忌率人回到漆城,經過墟市時,慶忌勒住了馬,高聲喚道:“英淘。”

    “卑下在!”英淘急趕幾步,跑到他的馬前。

    慶忌俯下身,關心地問道:“頸上的傷勢怎麼樣了?”

    英淘摸摸脖子,咧嘴笑道:“原本只是燙破了一層油皮,又及時敷了藥,不妨事的。”

    慶忌點頭道:“還是小心些好,若是化膿,那便好的慢了,我可還有大事用你呢。今日一番大戰,一定又蹭破了皮膚,你去尋醫師重新敷一次藥吧。還有,你是本地人,墟市里的買賣人應該都熟悉,多帶幾個人去吧,買上兩口肥豬,今天晚上嘛……大家可以飲酒。”

    英淘聞言大喜,轉身便跳上路邊大石,高聲叫道:“大家聽好了,主上命我去購兩口肥豬,哪個力氣大快些報上名來,力氣大,抬回來的豬才夠肥,大家也能多吃幾口肥肉,哈哈!”

    士卒們一聽精神大振,立時有一些孔武有力的漢子便高聲喊道:“我去我去,我的力氣最大。”

    這些士卒也不分左軍右軍,還是英淘招納的新軍,互相笑駡比較一番,選出八個大漢隨了英淘去了。慶忌看得暗暗點頭,象英淘這樣的人,極易與別人打成一片,自己的部下少一點山頭派系,大家融洽相處,那是最好不過。

    慶忌帶了人馬快到成府時,恰看到側門開著,裡邊趕出一輛駟馬高車,後邊又一輛牛車,還跟著一些背著包袱步行的漢子,慶忌勒住馬韁觀看,那車一路駛來,竟是那輛展大夫的座車,後邊跟著人的除了幾名展大夫的健僕,就是子路等孔丘的弟子了。

    慶忌好奇地問道:“車內可是展大夫與孔師嗎?”

    轎簾兒應聲挑開,裡邊坐著兩人,正是孔丘和展獲。一見他們兩個,慶忌立刻跳下馬來大步迎上去,笑道:“展大夫,孔師,不知二位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孔丘與展大夫連忙下車,孔丘上前襝袖行禮,笑道:“慶忌公子,你可回來了,孔某本欲去前方路口等你的。公子,孔丘這就要回家鄉去了,今向公子辭別。”

    慶忌連忙側身避讓,說道:“孔師怎麼走的這般著急,天色眼看就要晚了……”

    孔丘淡淡一笑,說道:“叫公子笑話了,孔丘離家鄉越近,這返鄉的心便越急切,這幾日思念家中親人,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展獲在一旁向慶忌連打眼色,慶忌瞧見,便不再多問,展獲打個哈哈道:“公子回來的正好,且先請回府,展某送仲尼一程便回來。”

    慶忌忙道:“既然孔師要返鄉,慶忌也不忙回府,理當與大夫同送孔師出城才是。”

    孔丘連忙搖手婉拒,展獲也道:“公子不必客氣,況且府上還有客人登門造訪,已靜候公子多時了。”

    他一面說一面拉住慶忌的手,在袖中把他的手捏了一捏,慶忌會意,跟著他走開一些,展獲低聲道:“陽虎已到漆城,正在成府前廳相候,公子請回,展獲去去就來。”

    慶忌一呆,展獲已拱手而退,朗聲笑道:“公子請回,我這便與仲尼去了。”

    慶 忌連忙拱手如依,目送二人登車領著眾弟子向街外走去。難怪孔丘急急離去,他當年被陽虎一番奚落,從此視為奇恥大辱,至今仍耿耿於懷。十多年過去了,當年奚 落他的季氏家奴成了魯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而他卻如喪家之犬,奔走於各國,卻始終不受重用。如今陽虎既然到了,他當然不願與之相見。

    慶忌一面返身往門口走,一面想,陽虎是魯國執政季孫意如手下第一權臣,季孫意如現在的權勢猶如魯君,這陽虎就相當於魯國的宰相,一位宰相赴漆城親自拜會自己一個流亡的吳國公子,如此說來,季孫意如對自己的作用很是看重啊。可是……他能給自己提供多少幫助呢?

    慶 忌抬起頭,望向那扇朱漆大門,魯國的權臣還沒有見過他,是不可能現在就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決定的,一切還需要自己去親手爭取。此去曲阜,雖然沒有刀光劍影, 可是其中的兇險和涉及到的國野之間的大局變化,遠非漆城小打小鬧的這兩仗可比的,兩相比較,那可是要難上千倍萬倍了。

    他挺了挺胸,深深地吸了口氣,邁著沉穩有力的步子,向成府大門走去……

    ******

    陽虎端坐堂上,手中把盞,雙目微闔,好似睡著了一般。

    左右坐著他的兩個門客,左為祁英,右為鄭盆,祁英正細聲細氣地對陽虎說話,那動靜就象對著一個熟睡的嬰兒,好象聲音稍大一點,就會把他驚醒了似的:“大人,孔丘聽說大人到了,自側門匆匆忙忙地逃了,虧他口口聲聲講什麼禮,此人真是不識抬舉。”

    陽 虎微微一笑,並未搭話。鄭盆諂媚地笑道:“大人,孔丘埋首經書、窮究學問,乃是一個不通世務、不識時務的夫子,大人位高權重,不必與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倒 是那展大夫,他與大人同在季孫執政門下,大人到了他不來相迎,反而施施然地送孔丘去了,分明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裡,展獲這個人,太狂妄了。”

    陽 虎臉色一沉,把酒盞輕輕一頓,二人立即住口不言。白妮和荑薇站在陽虎身後更是大氣也不敢喘。她們是家奴,陽虎也是身份,可是這個家奴如今是季氏第一家臣, 許多大事連魯國執政季孫意如都要尊重他的意見,在魯國,他一言可決人生死,縱使成碧夫人見了他都要拱若上賓,這些尋常侍婢豈敢慢待。

    “聽說陽虎大人到了?”

    院中忽地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陽虎微闔的雙目突然一張,眼中兩道精芒攸然一閃。隨著聲音,慶忌一身甲胄,旋風般沖了進來,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上還帶著汗水。

    他明亮的雙眼向陽虎一看,爽朗地一笑,順手摘下沉重的銅盔向白妮懷裡一扔,大步走到陽虎對面,站直了身子,爽朗地大笑道:“這位,可就是陽虎大人嗎?”

    自他一進來,陽虎就注意地打量著他,眼前這個年輕人英氣勃勃,神采飛揚,哪怕是帶著一身塵土,臉上滿是涔涔的汗水,都掩飾不住他陽剛威武的味道,即使他的動作粗魯了一些,可是由他做出來,也自有一種高貴子弟的優雅氣質。

    他,就象一頭孺虎,哪怕乳臭未乾,哪怕虎爪尚未長成鋒利,但是虎就是虎,他再年輕再可愛也沒人敢把一頭孺虎當成一隻貓來看待。

    一抹欣賞的意味從陽虎眼中閃過,他的眸子更亮了。陽虎把酒杯一放,微笑著站了起來,那孔武有力的身子一動,就象一頭臥虎忽地蘇醒了一般,有種很威猛的味道。

    等陽虎站起來時,慶忌才發現他的身高比自己猶有過之,骨骼奇大,濃眉闊目,鬍子蜷曲著,相貌與孔丘竟有幾分相似。陽虎撣了撣衣袍上的褶皺,微笑著對慶忌道:“這位,自然就是曾徒手擒犀的吳國第一勇士慶忌公子了吧?”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8:26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11 編輯

第039章 孺虎陽虎


陽虎一站起來,祁英和鄭盆便也趕緊站了起來,見主人臉上露出笑容,他們便也連忙擠出一副笑臉,只可惜媚眼做給瞎子看,堂上這一頭猛虎、一頭孺虎,彼此的眼中何曾有過他們的存在。

    在 慶忌的後世記憶中,沒有有關這個魯國權臣陽虎的記憶。而慶忌本身對陽虎的瞭解,也僅僅是知道他是季孫意如的家臣,足智多謀,權傾一朝,除此之外對他並無所 知。所以面對著他這個權柄甚重的人,他反比面對著孔丘和柳下惠這兩個千古聞名的人物更加輕鬆自然。但慶忌本身是大勇之人,融合了席斌記憶的他,又多了幾分 沉穩和智慧,雖非大智,卻足可彌補慶忌性情上的缺陷,為人處事,不免多了幾分油滑,便笑著奉承道:““自陽虎大人輔佐季孫執政以來,魯國一掃文弱之風,朝 野一片虎虎生氣,慶忌對陽虎大人,可是仰慕已久了。”

    陽虎聽了這番話頓時喜動顏色,人同此理,哪怕明知對方是在奉迎自己,但是說的是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事情,終究不免要眉飛色舞。

    魯 國一直以來是堅持相忍為國的政策,相忍到了極致,其實就成了軟弱可欺,每遇各種國事糾紛,大多譴責抗議一番而已,從不見什麼實質行動,而陽虎性情剛烈,卻 不吃這一套。自他輔佐季孫秉政,把持了魯國大權以來,再受齊國襲擾邊境時,陽虎常常支持邊軍與齊國一戰,有他撐腰,魯國邊軍與齊國在邊界上動了幾次手,竟 然沒吃什麼大虧,齊國雖然經常挑釁,但是並沒有和魯國全面開戰的意思,見魯國反應強硬,反而收斂了許多。這件事正是陽虎的得意政績,自然聞之大悅。

    陽虎展顏笑道:“哪裡哪裡,慶忌公子真是過獎了,公子伐楚時,攻城掠地勢如破竹,今春伐吳於邗邑一戰又一舉而下,公子之勇舉世無匹,陽虎也是久仰大名了。”

    兩人互相拍完馬屁,同時放聲大笑。旁邊祁英和鄭盆便也陪著哈哈大筆起來,笑聲未了,祁英便哈著腰眉開眼笑地道:“慶忌公子的英勇,小人也是……”

    陽虎象撣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淡淡地說:“你們下去,我要與慶忌公子好生敘談一番。”

    “呃……卑下告退!”祁英和鄭盆連忙揖禮而下,灰溜溜地出去了。白妮和荑薇一見,連忙也退了出去。大廳上頓時只剩下了陽虎和慶忌兩人了。

    “公子請坐!”陽虎滿面春風地招呼慶忌與他同坐一席,待堂上閒人退下,他凝視著慶忌,微笑道:“公子在大江上被要離行刺,以致伐吳失敗,如今公子兵不滿千,甲仗不全,不知今後有甚麼打算呢?”

    慶忌淡淡一笑,說道:“自然是招兵買馬,捲土重來。”

    陽虎微笑道:“公子敗一次,氣勢便消一分,吳王勝一次,氣勢便強一分。時間每拖一天,吳王的地位便更加穩固,這次伐吳不成,下次必定更加困難,公子不覺得前途緲茫,複國無望嗎?”

    慶忌心中冷笑:“真是鬼話連篇,如果老子真的不想複國,只想東奔西走求個活路,你肯來見我才怪!”

    他 哼了一聲,提起案頭上的青銅酒壺,就著壺嘴狂飲一番,抹了抹嘴巴,把酒壺一頓,英氣勃勃的雙眉一聳,昂然道:“陽虎大人竟然如此藐視慶忌嗎?慶忌如今只要 一亮出名號,照樣有天下英雄聞風往附。而在吳國國內,姬光也未盡得民心,季子辟城自守,永不朝吳,便是一個明證。

    吳國許多公卿世族心懷故主,對他弑王篡位之舉不敢苟同。他們如今只是為求自保,不得不虛與委蛇,只消慶忌的力量強大到足以危脅姬光的存在,他們對慶忌必然雲集而回應,贏糧而景從。

    在 吳國外面,衛國與慶忌是母族之國,對慶忌更是鼎力相助,有衛國之助,慶忌便有了一個根本。再說楚國,收留掩餘、燭庸兩位公子的雖是楚國中的兩個小伯國,可 是如果沒有楚王的授意,這兩個小伯國敢收留昔日的敵人嗎?楚國雖然未見得是什麼好心,但是對於有人出兵伐吳,一定是樂見其成並有心相助的。

    所 以,姬光現如今雖然坐上了王位,卻坐得不甚穩當,慶忌若想複國,還有大把機會。前次兵敗,不過是姬光使了宵小之計,試問這樣的手段能使得一次,再來一次還 能奏效嗎?長風破浪,會當有時,慶忌複國之路雖非一片坦途,但也不是登天的難事。何來前途緲茫、複國無望之說?大人只消站到堂前問一下我慶忌的任何一名部 下,他們都會告訴你,我們一定能打敗姬光,還我吳國!”

    陽虎目光發亮,拍案贊道:“好一個長風破浪,會當有時,公子的氣魄真是令陽虎嘆服!那麼公子此番來我魯國,只是借道返衛呢,還是希望魯國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慶忌心道:“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他立即坐直身子,直言不諱地道:“實不相瞞,慶忌此來,的確有意借助魯國之力,如果魯國肯予攘助,慶忌成功的把握至少可以再提高一成,只是不知……魯國可願行此義舉麼?”

    陽虎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如果有我魯國相助,公子成功的把握才只提高一成嗎?”

    慶忌道:“謀國之舉,勝算能提高一成,那是何等巨大的力量?何況魯國肯不肯攘助,要怎樣相助,慶忌仍是一無所知。一成的估計,或許有些保守,但未慮勝先慮敗,才能未雨綢繆。況且……”

    他目注陽虎,淡淡笑道:“若助慶忌複國,不外乎借兵、借錢、借地,除此三者別無他途,三者之中,以借兵助力最大。但是以慶忌所知,就算季孫意如大人肯借我兵,恐怕也辦不到吧?”

    陽虎雙眉一立,臉上閃過一絲慍色,拂然道:“慶忌公子此言何意?我家主公現如今是魯國執政,權同魯君,出不出兵,還做不得主嗎?”

    慶 忌立即說道:“陽虎大人,你該知道,慶忌所言都是事實,如今魯君遠在齊國,魯國的軍隊一半掌握在季孫大人手中,一半均分于叔孫、孟孫大人手中,若是用來衛 護魯國安危三軍尚可同仇敵愾,若要他們出兵援助慶忌,除非三桓家主一致同意,否則三軍互相掣肘,如何能夠成事?以慶忌之見,三桓家主,對援手慶忌之事,未 必意見相同吧?”

    陽虎目注慶忌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公子直言不諱,真是爽快,陽虎與人打交道,就喜歡直來直去。既如此,陽虎 便直言相告,我家主公以仁義行天下,以禮智定國邦,對於吳國之事,我家主公自然是一力主張攘助的。只是叔孫、孟孫兩家家主守成已久,不願因公子之事與吳國 結怨,累及魯國民眾,故此予以反對。我家主公雖是執政,畢竟不能獨斷專行,為了公子的事,我家主公慷慨陳辭、力述利害,終於勸得叔孫、孟孫兩家回心轉意, 只是……對於如何幫助公子,三家各執己見,迄今還沒有一致的意見。”

    窺見慶忌神色,陽虎哈哈一笑,又道:“公子儘管放心,我家主公是決意攘助公子的,要不然,陽虎到漆城來所為何事。陽虎此來,是想迎接公子先入曲阜,有我家主公為公子斡旋,相信終能取得叔孫氏和孟孫氏的支持。”

    這 種國家大事,雙方還不曾接觸詳談,就算魯國上下一致同意借兵,現在也不可能有什麼實質性的計畫,這原本在慶忌預料之中,於是聽了陽虎的話,慶忌作轉怒為喜 狀,親自把盞為陽虎斟滿一杯水酒,雙手奉上,慨然道:“季孫大人的高義,陽虎大人的熱忱,慶忌銘記於心。大恩不敢言謝,只要慶忌有複國得王之日,必與魯國 結成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同進同退!”

    陽虎大笑,慶忌是吳國公子,他雖權重,但身份地位無法與慶忌相比,不敢承慶忌斟酒,推辭再三,最後陽虎也斟了杯酒,雙手奉與慶忌,二人這才舉杯一飲而盡。趁著興頭,陽虎便喚侍婢擺下酒席,兩人高高興興地把酒攀談起來。

    慶 忌一邊與陽虎推杯換盞,一邊揣摸著他的真正來意。什麼以仁義行天下,以禮智定國邦,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話只好用來糊弄鬼,慶忌是壓根不信的。他想知道,季孫 意如邀請自己去曲阜,是真的有心相助他,扶持一個吳國的反對勢力呢,還是象後世某些國家一樣,抱著奇貨可居的念頭,收容一個他國的流亡政治領袖,以便和該 國討價還價牟取好處。

    看起來魯國似乎沒有這種意思,否則的話,陽虎根本不必向自己解說三桓的態度,大可先把自己誑到曲阜去和三桓談條件,然後使一個拖字訣,那時自己又能如何?

    他一見面就表明了季孫意如和其餘兩大世家的態度,似乎對自己是抱著很大的誠意的,可是有哪個政治家做出一項重大決策時不是為了他們自己的政治利益?季孫意如目的何在,他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呢?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8:48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1 編輯

第040章 世道在爭


慶忌在酒宴上不斷拐彎抹腳地向陽虎試探季孫意如真正的目的,但陽虎在官場縱橫多年,經驗豈是他一個少年公子再加一個劇組場務的綜合體就能比得過的,陽虎不想說的,休想問得出隻字片語。

    其實季孫意如和陽虎倒是真心想促成魯國出兵的,原因並非為了什麼天下大義,也不是想要奇貨可居,而是出於魯國內部鬥爭的需要。

    三桓分魯的局面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兩百多年來,三桓世家為了權力明爭暗鬥,同時他們又要聯手對付想要集中權力的魯君,打擊新崛起的其他貴族,在這種局面下,三桓之間漸漸形成了一種默契:互相拆臺,互相扶持。

    三桓之中,任何一家勢力太大時,其餘兩家就會聯起手來削弱他的勢力。任何一家過於衰弱,有被君主剷除或被其他新興貴族取代時,其餘兩家就聯手支持他,形成了一種亦仇亦友的畸形關係。

    現如今季孫氏控制了魯國一半的軍隊,正漸漸走向一家獨大的局面,這引起了其他兩家的不安,他們便開始拆季孫意如的台,千方百計地削弱季氏的權力。面對這種局面,季孫意如既沒有和他們徹底決裂的勇氣,又不肯放棄已經獲得的權力,以致焦頭爛額、一籌莫展。

    恰在此時,慶忌逃到了魯國,陽虎被他的消息觸發了靈機,於是立即規勸季孫意如出兵幫助慶忌,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發動對外戰爭,解決國內矛盾,在戰爭中利用執政的優勢地位逐漸把兵權財權都抓過來。

    叔 孫、孟孫兩家家主並非白癡,這個意向一提出來,他們就猜到了公孫意如的真正目的,因此竭力反對,意見始終難以統一,這正是慶忌被攔在漆城的原因。公孫意如 見其餘兩家反應激烈,便打了退堂鼓,陽虎一見不妙,只好退而求其次,勸他不管如何先把慶忌接進曲阜,至於能否利用他不妨見機行事,季孫意如思忖再三,點頭 應允。

    陽虎如此熱衷集權于季氏,其實也有他的目的。陽虎如今權柄雖重,可他仍是季氏家奴,卑微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他想掙個出身,唯有建立武功,而魯國權力三分,他抱負再大又能如何?

    因 此,陽度絞盡腦汁想幫助季孫意如一統三桓之權,從而成就自己的一番大業。可惜季孫意如野心有餘,霸氣不足,始終不敢與叔、孟兩氏決裂,陽虎無奈,只好走一 步是一步,先把慶忌弄進曲阜再說。他一見面便說出三桓的分岐,也是希望慶忌能夠瞭解一些情況,慶忌如果有辦法說動叔、孟兩氏,自然皆大歡喜。

    慶忌見旁敲側擊問不出什麼來,似乎耐心漸漸消磨殆盡,他忽然把酒杯一頓,憤憤然地道:“魯國如今也只有季孫執政和陽虎大人還算是一方豪傑,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知守成,毫無建樹,嘿,什麼相忍為國,忍到軟弱可欺麼?簡直連蠢婦都不如。”

    陽虎啞然失笑:“老成持重未必便是壞事吧?”

    慶 忌藉著三分酒意大發牢騷:“相幫慶忌難道于魯國就沒有好處嗎?魯國北有強齊,處境堪憂。如今姬光在位,此人野心勃勃,一旦坐穩王位,西伐楚、南征越、北討 魯,那是必然而然的事情。慶忌若得魯國之助奪回王位,魯國與我便有莫大恩惠,到那時,魯吳一家,睦鄰友好,成為兄弟之邦,齊國還敢再打魯國的主意嗎。叔 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看眼前,不思長遠,如此鼠目寸光,難道不是婦人之見嗎?”

    陽虎笑吟吟地道:“公子醉了,用兵乃國之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闔閭現在擁有整個吳國,公子卻只有艾城一地,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魯國與吳接壤,一旦用兵,魯國首當其衝,試問怎能不加慎重。魯國這麼多年來不動干戈,難道不是相忍為國、王道之治的結果嗎。”

    “哈!這種自欺欺人的話陽虎大人自己信嗎?”

    慶忌大笑:“如果魯軍不堪一擊,那時魯國再如何相忍,再如何大談仁義之道、再怎麼有君子之風,試問諸侯會放過魯國這塊肥肉嗎?魯國這麼多年來平安無事,還不是因為有武力做後盾。

    可是,不思進取,不能壯大自己,不能在魯國周圍營造出對它有利的局面,這種安寧能維持多久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季孫執政不會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吧?”

    陽虎的目光微微閃爍著:“那麼,以公子之見,我們魯國行周禮、施王道,反而是自求取死之道了?”

    慶忌叉了一塊汁水淋漓的鹿肉大啖,冷笑道:“難道不是?這個天下,小至一家、大至一國,什麼事都是要爭的。不爭的人,早晚必成虎狼腹中的食物。只有能爭、肯爭、會爭的人,才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成為人上人。

    陽 虎大人若不爭,會有今日的榮華權貴嗎?姬光若不爭,會得到吳王之位嗎?慶忌若是不爭,今日還能活著與大人在此飲酒嗎?叔孫、孟孫兩位大人瞻前顧後,能成甚 麼大事?依慶忌看來,這個天下,誰的拳頭大,誰就能當家做主!亂世中,霸道才是王道!弱肉強食,強者得生,這世界,自開天闢地到今天,從來就是一個大爭之 世!”

    陽虎是魯國的鷹派人物,正是武力至上的信奉者,聽到‘酒醉’之後的慶忌說出了這番心裡話,不禁拍案叫好,朗聲大笑道:“公子這番話深合我心。來,咱們就為了這一個‘爭’字,滿飲此杯!”

    兩人舉杯痛飲,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長笑,展獲的聲音遙遙傳了進來:“慶忌公子,失禮失禮,展某回來了。”

    陽虎嘴角一曬,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慶忌窺見不覺心中一動:“魯國三桓之間固然是勾心鬥角,季孫氏重用的這幾個心腹麼……看來也不合睦呀。”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9:09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2 編輯

第041章 唯血統論


展獲一到,陽虎立即冷淡下來,展獲見到陽虎,先是一臉驚訝,連說不知陽虎大人趕到了的話,可惜臉上卻連一點敷衍他的表情都欠奉,而陽虎居然也極為配合,皮笑肉不笑的應承一番,三人往那一坐,這剩下的時間便只在扯皮上渡過了,乏味的令三人都十分彆扭。

    展獲與陽虎的確嫌隙很深,展獲世代公卿,出身名門,而陽虎雖然權柄甚重,但是論身份,展家隨便出來一個都比他高貴。這是多大的差距?自古以來,我們中國人就是最講究血統的,就算喂條狗、養匹馬,如果能查清它的祖宗八輩沒有雜交過,那都身價倍增,何況是人呢。

    貴族和家奴的身份烙印,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同時由於出身的不同,依附在兩人身邊的勢力群體也不同,與展大夫來往的多是世家貴族,他們堅持周禮古制,堅持貴族血統的純正,堅持井田制和奴隸制,這和陽虎代表的那個團體的政治主張截然相反。

    在周朝的井田制下,公卿的身份使他們可以不付任何報酬地驅使庶民和奴隸為他們耕種土地、開闢私田。他們生來就是貴族,賤民生來就是賤民,這種階級關係永遠不會改變,他們的權益也就永遠不受破壞。

    可是陽虎代表的新興權貴則不同,他們原本是賤民,靠經商做生意發了大財,然後以財富換地位,以地位換權力,再和一些破落的官宦人家聯姻,漸漸的也濟身於上流社會,搖頭一變,成了新興貴族了。

    這些新興貴族沒有封邑、沒有土地,沒有足夠的人來為他們服務,於是就採用一些諸用小鬥收米,大鬥放貸,或者減稅加薪的手段招攬人為他們效力,結果許多奴隸為了得到自由之身,都從貴族封地逃出來投奔他們去了,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平民為了過好日子也背棄了舊主。

    這一來兩個利益團體就勢同水火了,季孫意如需要新舊兩股勢力的支持,把他們都招攬到了自己的門下,可是他也無力彌合這兩種勢力間的矛盾,就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眼見如此局面實在難熬,天色漸暮時慶忌便邀請陽虎、展獲移席院中,與他的軍將們喝慶功酒。兩位假笑了半午的大人一聽如釋重負,雖覺有些自降身份,還是忙不迭地答應了,三人便移席院中,與卒同樂。

    兩日兩捷的戰果,使得兵將們士氣高昂,再聽說明天就可以去曲阜,士卒們更是大聲歡呼起來。陽虎和展獲出來後,在他們的暗中示意之下,門下早就分別佔據了院落裡左右兩棵花樹下的一角小亭。

    肯到院中飲酒就已相當給面子了,他們當然不可能真的和這些身份低賤的士卒們同席暢飲。慶忌先陪他們喝了會酒,便告罪離開,走進一夥夥士兵中去了。

    陽虎在亭中冷眼旁觀,看著慶忌手端碰豁了口的粗陶碗,和那些粗鄙不堪的士卒們肩並著肩大聲談笑,舉碗相碰時那酒都灑到了彼此的碗裡。

    他看到慶忌走到一口底下燃著柴火的青銅大鬲前,和士卒一樣毫不嫌髒地坐到地上,一個士卒撈出一塊煮得鮮香不膩的最肥的肉來盛進盤裡,敬呈給他們的公子,他臉上的笑容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意,慶忌抽出削,把那塊肥肉切成一片片薄肉,親手分給周圍每一名士卒……

    陽虎看的入神,好久才目光一垂,看向他自己的面前,他面前的石桌上放著一口小銅鼎,鼎腹下層正燃著紅紅的炭火,四周鏤空的煙孔裡飄出嫋嫋的煙氣,上邊的鼎腹裡水已經沸開了。

    祁英持著木箸,哈著腰站在他旁邊,把一片片鮮嫩的五花肉挾進鼎去,然後又放入蒜、蘿蔔條、芹菜、葑菜和白菜,最後把拌著芥茉等調料的一隻小碟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面前,又雙手呈上筷子,照顧的真是無微不至。

    陽虎拿起筷子,從銅鼎火鍋裡夾了片肉,蘸了點調料送進嘴裡,肉味很美,可是陽虎卻有些意味索然,他歎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祁英見他不悅,還以為他是對食物的味道不滿意,趕緊彎腰詢問,陽虎擺了擺手,沒有說話:高處不勝寒的滋味,祁英又怎麼可能明白?

    陽虎忽然有些羨慕起慶忌來:“可惜……我和他不同啊,他是公子,是貴族,是天生就該高高在上的人。他走到小民中間去,別人只會說他是禮賢下士,而我走過去……”,陽虎唯有苦笑一聲。

    祁 英見陽虎一臉落寞地看著慶忌,頓時會錯了意,還以為他是怪慶忌只顧與士卒飲酒,對他照顧不周,便幫腔道:“大人,那慶忌本是吳國大王之子,身份高貴,可是 您瞧他,卻同一些低賤的士卒們一起盤膝大坐,放浪形骸,哪有一點公子風範。大人您遠來迎他,何等禮遇?他不敬陪大人飲酒,偏去巴結那些小卒,有個屁 用……”

    陽虎臉色頓時一沉:“呸!長得一雙狗眼!慶忌此人,實乃當世猛虎,韜光養晦,能屈能伸,象他這般,才是可堪造就的人物!”

    “是,是是……”祁英碰了一鼻子灰,連忙唯唯而退。鄭盆兒站在一旁微微睨著他冷笑:“陽虎自己就是出身卑微的家奴,你偏在他面前大談什麼出身,真是蠢到了家了。嘿,陽虎誇慶忌,何嘗不是自憐自身?”

    陽虎目注慶忌良久,忽地微微笑了。慶忌此人,觀他種種行為,英勇、有謀、孚人望,卻缺少城府,正是既可扶持又易控制的人物,自己一腔雄心報負,或許……真的要著落在他的身上了。

    陽虎端起杯來,把烈酒一口吞下,又挾了口肥肉,使勁蘸了些芥茉大口嚼起來,讓那辛辣的味道直沖鼻腔,氤氳了他的雙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9:30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2 編輯

第042章 魯國三桓


魯國的都城曲阜終於到了,慶忌掀開窗簾,迎面吹來一陣清風,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已有數百年歷史的古城。

    經過魯國五百多年的經營,這座都城顯得壯觀雄偉氣勢恢宏。漆城雖也是繁華之地,可是和這裏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十丈寬的城壕,河水泛著白色的浪花慢悠悠地飄過,看起來就像一幅不斷延伸永無止盡的畫卷。護城河內側,以土石築成的高十米的巍峨城牆上,衣甲鮮明的士卒們來回巡弋,繪著飛虎、飛龍、飛熊、飛豹等圖案的旗幟迎風獵獵。

    魯城曲阜有城門十一座,東、西、北三面各有三門,南面有兩門,每一座城門外都設有雉門,城池大門寬十餘米,高有三丈,無論是吳國還是衛國都沒有這種規模的高大建築。

    慶忌的軍隊被留在了城外,季孫意如在城外為慶忌的親軍安排了一處地方供他們安營紮寨,慶忌留下梁虎子和冬苟守營,帶了英淘、阿仇、再仇以及三十餘名虎衛做為親隨伴他入城。

    穿過雉門,自南城門而入曲阜,迎面便是一條寬廣氣派的大道,道寬足有五丈。這城中,東西和南北的大道各有五條,小巷不計其數。慶忌他們走的是最繁華的一條街道。由於魯國內城在都城偏北的地方,所以陽虎、展獲與慶忌分乘駟馬高車要直穿這條貫通南北的大道。

    街巷市井間,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賭博蹴鞠者應有盡有,路上的達官貴人很少,車蓋如雲,帶冠之士摩肩接踵。陽虎的家將在前方縱馬開路,驅使旁人閃避讓路,這一來就造成許多混亂。

    那時的車輛車軸部分都探出長長的一截,為了躲避陽虎的車隊,那些車馬避到一旁,車多人擠,路上佔道經營的小商小販和到處遊蕩的行人也多,五丈寬的大道居然也嫌狹窄,不時發生車輪刮碰,互相卡住寸步難行的場面。有些脾氣暴躁的驅車者不免相互指責叫罵,看著那些長袍大袖、頭戴高冠的人斯文掃地,挽起袖子要打架的模樣,慶忌不免發笑。

    陽虎不知是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還是特別注意在公眾面前保持他的威儀,此時端坐車上卻是不苟言笑,目不旁視,就像一尊泥雕木偶一般。

    行在人群中,那挽臂而行的少女們瞧見這輛車上有一個英俊的少年公子,粉面星目,眉宇清朗,不免秋波頻送,情意款款。有那膽大的少女順手摘下髮髻上的鮮花,或者籃中的時令水果,便含羞帶怯地擲在慶忌衣上,慶忌發覺望去,那少女便向他嫣然一笑。

    「啊!到底是大城市啊,這女子的開放,遠非鄉村小邑可比。」慶忌慨歎著,拈起那鮮花往鼻端一嗅,一雙朗目向車下一瞟,那少女便紅著臉笑起來,左右的姐妹湊趣,推她上前攀談,少女故作矜持,忸怩不來,看的慶忌也心癢癢的,他總算見識到了未受禮教閹割性情之前的華夏少女是如何大膽熱情了。

    到了內城,景色又是一變,街上行人頓時變得稀落起來,到處都是夯土高牆,一座座豪門大院只能看見飛簷鬥角,牆內房舍高大、屋簷相接,也不知是哪些公侯的府第。

    內城走到盡頭,便是魯國王城,三人下馬,留下侍衛,過雲雀橋,一步步走上三十二階石階,直趨飛雲臺上,此時已有宮門禁衛入內傳報。不一會兒,兩個小內侍提著袍裾飛也似的跑了出來,到了近前向陽虎、展獲施禮,用小母雞似的聲音道:「陽虎大人、展獲大人,執政大人與叔孫、孟孫兩位大人正在『知禮堂』,請兩位大人陪同吳國慶忌公子入見。」

    「好,頭前帶路!」陽虎吩咐一聲,向慶忌一拱手,微笑道:「公子請。」

    「兩位大人請。」慶忌也拱手一笑,三人並肩走了進去,兩個小內宦縮著脖子頭前帶路,不時還像兩隻鵪鶉似的頻頻回頭,生怕大人走錯了路。他們連過三道闕門,向右一拐,沿著一條臨水的迴廊走到盡頭,便進了一棟大殿。

    這座宮殿全是木質結構,雕樑畫棟,極盡奢華,大殿長二十丈,寬十五丈,四周有迴廊,大殿兩旁的木架上掛著八枚一組的大型編鐘,大殿盡頭沒有高臺,只有三張幾案,案後飾以屏風,屏風後面是從殿頂橫柱上一直垂下來的巨大魯縞縵布,隨風飄蕩,氣勢昂揚。

    這大殿四面通風,隨風飄來池水、蘆葦和鮮花的氣味,聞之令人神情氣爽,毫無半點憋悶的感覺。一進了這大殿,慶忌便提起了全部精神,他並不東張西望,直接看向大殿盡頭。

    在那裏坐著三個人,就是這三個人分掌了魯國的大權,他們是代魯君而治魯國達兩百年之久的三桓世家當世的家主。

    「慶忌公子,這位就是我魯國執政季孫大人。」

    一進殿來,陽虎和展獲便向殿上端坐的三人拱手長揖,然後左右一分,慶忌目注陽虎,本想他會向出面介紹殿上的三位魯國大臣,不想陽虎一揖之後,便端著大袖倒退三步,悄然站到了一旁,反而是展獲向前踏出一步,袍袖一展,向慶忌滿面春風地介紹起堂上端坐的三桓權臣來。

    「右邊這位是叔孫大人,左邊這位是孟孫大人。三位大人,這位就是吳國慶忌公子!」

    展獲站在堂上引薦,陽虎端立一旁目不斜視,雙手合拱,大袖直垂,一副非常平靜自然、謙恭守禮的模樣,與他平素顧盼之間有若猛虎的氣勢截然不同。慶忌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堪堪捕捉到他眼中一抹深深隱藏著的不忿和屈辱。

    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到了這知禮堂上,都不免現了原形:季氏一家奴耳。他的父祖是家奴,他便也是家奴,子子孫孫都是門下走狗的命。站在這宮城之外,陽虎威風八面,可是到了這裏,他就由虎變成了犬,犬再得主人的寵愛,主人也不會要它來做知客的。

    慶忌想到這裏,不免為他感到一絲悲哀。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19:59:51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3 編輯

第043章 知禮堂(上)


慶忌落坐後認真地打量著這三位世家首領,中間一位是魯國執政季孫意如,這人已經六十出頭,身量很高,鬚髮皆白,精神矍爍,雖然長了一張馬臉,但氣度雍容,的確頗具世家貴族的雍容氣度。

    右邊一位是叔孫大夫,魯國向來的分工就是季孫掌兵權,叔孫掌外交,孟孫掌財權。當然,分工並非絕對明確,只是各有側重而已。這位叔孫家的家主,看起來倒的確像個大袖善舞的外交人物,年約四旬上下,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雖然大熱的天兒,他卻博帶高冠,顯見是個極重儀表的人。

    左首的孟孫氏身材瘦削,滿臉褶皺,一雙小小的眼睛總像沒睡醒似的,偏偏鬚髮皆黑,又不像個年歲太老的人。

    他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審視著他,相互端詳片刻,季孫氏微笑道:「慶忌公子果然英氣勃勃,一表人才。老夫聽說公子來魯後,欣喜不勝,所以特遣家奴陽虎相迎,這家奴不曾怠慢了公子吧?」

    慶忌欠身答道:「季孫大人太客氣了,慶忌一路蒙陽虎大人熱誠款待,不曾受過半點冷落,慶忌乃一亡國公子,季孫大人尚能如此禮遇,魯國仁義之名真是誠不虛言。」

    旁邊叔孫氏微微一笑,介面道:「當今天下諸侯,多以霸道武功治國,慶忌公子向來以武勇揚名於天下,不知在公子心中,認為治理國邦應行霸道呢,還是施以禮樂教化,行王道之治?」

    禮樂教化、王道之治,正是魯國國策,魯國大權掌握在三桓世家手中已經兩百多年,換言之,這種國策就是三大世家的傑作,白癡才會說這種政策目前不合時宜。慶忌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武勇只可用來卻敵拒盜,欲治理國邦,長治久安,當然該施以禮樂教化,行王者之道。

    慶忌以為,禮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治國安天下,非禮樂教化不可。魯國相忍為國,禮義為先,堪稱天下楷模,先後有十餘諸侯仰慕魯國仁義之名,年年歲歲,朝覲臣服,這不就是行王道之治的效果嗎?」

    孟孫氏雙眼一睜,忽地說道:「公子言之有理,我魯國正是以禮樂喻民眾,以相忍待鄰邦,這才息戈止兵,國富民強。公子一路行來,當有所見吧。」

    他說到息戈止兵時,有意加重了字眼,微微地睨了季孫氏一眼,季孫氏臉色微沉,略有些不悅。慶忌見了心中恍然,怪不得叔孫氏開口便談什麼禮樂教化,王道之治,原來繞了一個大圈子,目的只在不動干戈這裏。

    慶忌心裏急急轉著念頭,裝作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漫聲應道:「孟孫大人說的是,慶忌於吳國、楚國、衛國,都不曾見過象曲阜這樣壯觀雄偉的大城。記得入城時見的一些東西,雖無用處,也要建得雄偉壯觀,奢華大方,若非魯國財力雄厚,國富民強,那是一定辦不到的。」

    這樣一說,季孫氏卻沉不住氣了,沒有用處的東西也建的雄偉壯觀,奢華大方,這不成了消耗民脂民膏了嗎,哪裡是在誇他?季孫氏心中不悅,雙眼微微一瞇,便問道:「所謂沒有用處也要建的雄偉壯觀的,不知慶忌公子指的何物?「

    慶忌笑道:「我進城時,見那護城河寬達三丈有餘,渠深而闊,如此大河繞城而過,不知要耗費多少民力財力來修繕維護。再如曲阜內城的城垣,高有三丈也罷了,厚竟然也達三丈,一道圍牆的作用,不過是用來隔斷內外,建得凝重有若泰山,豈非大可不必?」

    季孫氏聽他指的是這兩件事,面色微霽,孟孫氏已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慶忌目光一轉,訝然道:「孟孫大人何故發笑?」

    孟孫氏翻了翻眼睛,笑吟吟地道:「我笑公子到底年輕啊,哈哈,不過吳國地處江南水鄉,多沼澤湖泊,不曾建過宏偉大城,公子不曉得這寬河厚牆的作用,倒也不算稀奇。護城之渠修的寬闊,倘有強大敵人攻城時,城上士卒才能更好的守護城池。再則,一旦發生洪澇,又可輕鬆洩洪。而城垣厚重更加重要,內城乃國君之所在,萬一發生兵亂時,城牆險固,宮室君上才能得以保全,此皆國之大事,豈可輕而無備?」

    慶忌詫異地道:「這裏是魯國都城,堂堂一國中樞之所在,怎麼可能會有強敵出沒?魯國存世已近六百年,從來不曾有誰攻到過城下,孟孫大人是否這慮了?」

    孟孫氏哈哈大笑:「公子不聞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嗎?修一城是如此,治一國更是如此,思則有備,備則無患。做事怎麼可以只看眼下而不慮及長遠呢。公子身為先吳王之子,難道連這經國之術都不曾學過嗎?」

    「啊……,學是學過的,只是未能學而致用、融會貫通罷了,今日聽孟孫大人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孟孫大人,慶忌受教了!」慶忌直起腰來,鄭而重地向他行了一禮。

    孟孫氏大刺刺地受了他這一禮,正想擺出長者架子,再教訓教訓他,對面叔孫氏忽地橫了他一眼,叔孫氏一雙細長的鳳目,冷眼斜睨時凜然生威,孟孫氏一呆,忽地明白了過來。季孫意如若有深意地瞥了慶忌一眼,眼底悄然浮起一抹笑意。

    叔孫氏扯開話題,毫不客氣地問道:「慶忌公子還有閒心研究我魯國城池嗎,如今闔閭登位,吳國已經易主,公子伐吳又大敗而歸,不知此番來到曲阜有何打算,可是要托庇於我魯國治下嗎?」

    慶忌微微一笑,說道:「叔孫大人此言差矣,慶忌此來非為了一己托庇求生,而是希望能夠得到魯國的幫助,再伐吳國,以雪前恥、報國仇。」

    叔孫氏曬然道:「公子敗而不餒,志氣十分可敬。然而,闔閭領兵多年,戰功卓著,在他苦心經營之下,吳國軍中黨羽甚眾,登臨王位後更是大肆排斥異己安插親信,現如今他已牢牢把持了吳國的軍隊,慶忌公子如今尚有回天之力嗎?」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0:16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4 編輯

第044章 唇槍舌劍(下)


慶忌雙眉一挑,昂然說道:「慶忌前於艾城舉兵,天下莫不回應,揮軍至吳,烽煙頓起,旌旗指處,鼠輩披靡,姬光叛軍聞風而遁不敢抵擋,若非中了姬光宵小之計,為刺客所傷,慶忌現在已然履登吳王之位,梟姬光之首而祭先王了。我看此番歸來,正要招兵買馬,再伐吳國,何談托庇二字?」

    他說到興處,長身而起,便在這寬闊的大殿中走動起來,一時那鏗鏘有力的聲音滿殿皆聞:「慶忌失了吳國,失的只是城池疆土,人心未失;姬光得了吳國,得的只是疆土城池,治下之民未曾歸心,隨時都可能成為他的敵人,要說得失,還很難說我和他誰的得失更大。

    君臣之道,乃天之正道,姬光篡君自立,便是逆天而行。失信棄禮,不守道義,這樣的人即便登上王位也是名不正而言不順,慶忌是順天意而行,姬光是逆天道而行,何來慶忌無力回天的說法?我要討賊,上順天意,下合民心,叔孫大人以為邪可勝正嗎?」

    叔孫氏張了張嘴,可那反駁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慶忌口口聲聲什麼民心天意、王道仁義,好像他掌握了這些『超級武器』,就一定能打回吳國去似的,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好拿來哄人,哪裡真能起什麼作用。偏偏這些禮樂王道都是他所看重的,正是魯國引以為傲的國策,讓他如何反駁?

    慶忌堵住了他的嘴,趁機侃侃而談道:「姬光逆賊,謀殺君上,以暴力服百姓,以兵戈迫黎民,此非王道之治,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三位大人認為,這樣的人能夠長久嗎?慶忌身為先王之子,於國來說乃是儲君,於家來說乃是人子,慶忌領軍反抗姬光暴政,正是國恨家仇,乃堂堂正義之師,如何不能取勝?

    「說的好,說的好,公子言之有理,老夫深以為是。季孫氏見叔孫、孟孫吃癟,心中不禁暗笑,連連點頭稱是,為他擂鼓助舞,叔孫氏卻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孟孫不斷向叔孫示意,眼睛都快扭抽筋了,見他還是一言不發,只好親自上陣,扔開道義不談,問起了更具實質的東西:「公子固然是上承天意,但是依附於闔閭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公子總不能只憑仁義教化讓他們棄甲投降吧?我聽說公子此來曲阜,身邊只剩下兩百護衛,以區區兩百兵卒取一城亦難如登天,如何再伐吳國?」

    慶忌說道:「慶忌率精兵三萬伐吳,大江遇刺後暈迷不醒,所部又受姬光的舟師偷襲,這才導致大敗。但是因為當時正值夜晚,全軍棄船上岸撤退,是以主力得以保全,死傷者不足四分之一,如今約有兩萬士卒已返回艾城,加上留守艾城和運送輜重糧草的人馬,慶忌如今尚有近三萬良莠……」

    叔孫和孟孫都吃了一驚,身子向前一傾,雙手按到桌上,齊聲問道:「甚麼,你……尚有三萬軍兵?」

    慶忌眼皮都不眨地道:「不錯!慶忌手上,尚有三萬兵!」

    叔孫、孟孫暗吸一口冷氣,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陽虎。陽虎雖位不在朝堂,卻是實際上操縱著魯國軍政的人,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也只有他可能瞭解一些。還沒等他們望過去,陽虎就眼觀鼻、鼻觀心,成了一具泥雕木偶,二人以目相詢,陽虎恍若未見。

    孟孫略一思索,向對面的叔孫遞過去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二人以目示意,開始交換起彼此的意見來。

    慶忌瞧見他們表情,不禁心中暗笑。他不指望這番話馬上就能取信於他們,只要能讓他們疑神疑鬼那就夠了。想查?難著呢,這個時代的斥候哪有那麼厲害,交通和資訊傳遞那麼落後,想搞到點情報難如登天。別說他這三萬「空軍」遠在衛國,就算是兩軍對壘,既沒有望遠鏡,又沒有空中偵察,想摸清對方虛實也難啊,要不然後來孫臏的減灶計如何能夠成功?

    翻翻春秋時的史書,統計出的當兵吃糧的人數都超過整個周天下的總人口了,那怎麼可能?史官們還不是煞有介事地記載了下來。曹阿瞞打赤壁,大嘴一張,20萬人就說成了80萬。民國政府公佈的剿匪戰報統計起來,剿滅的人數都夠「共匪」們死去活來十幾回了。這就是政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一定要讓你本人相信,只要你身邊的人、你那一陣營的人有相信的,那就能起到削弱、分化的作用了。

    如果現在坐在「知禮堂」上的還是原來的慶忌,以他的坦蕩胸懷是絕不會誇大其辭的,但是現在的慶忌是什麼人?撒謊吹牛有什麼關係,能達到目的就行了,有位偉人不是說過嗎,勝利者是不應該受到譴責的。

    坐在主位上的季孫意如用耐人尋味的眼神深深地注視了昂然站在那兒的慶忌一眼,「啪啪啪」三擊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然後撚鬚一笑,說道:「慶忌公子遠來,老夫已設下酒宴,諸位,我們不妨移席再談,慶忌公子,請。」

    眾人出了『知禮堂』,沿臨水迴廊而行,池邊蘆葦花絮飄飛,宛若漫天蝶舞。叔孫氏與孟孫氏有意落後一步,同慶忌、季孫氏拉開距離,孟孫氏低聲問道:「你說慶忌的話是真的嗎?」

    叔孫氏陰沉著臉色道:「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孫老兒已有了理由。」

    孟孫氏雙眉一蹙:「他肯信嗎?」

    叔孫氏冷哼一聲:「那老狐狸,他信不信都會拿來大作文章的。別慌,沉住了氣,酒席宴上莫論政事,宴後,請過府一敘。」孟孫氏微微點頭。

    展獲和陽虎走在最後面,陽虎伸手拂開一片吹到面前的蘆葦,看看最前面朗聲談笑的季孫氏和慶忌,又看看中間竊竊私語的叔、孟兩位家主,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0:3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4 編輯

第045章 季孫詢計


慶忌離開魯國王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季孫意如在城中為他安排了一處住所,這是季孫意如自己的一幢別居,叫「雅苑」,前後三進院落,清幽雅致,品味不凡,還撥了些僕傭侍婢供他驅使。

    陽虎和展獲陪他到了雅苑安頓下來,因為兩人向來不合,在慶忌面前三人也無法聊些什麼話題,安頓之後陽虎和展獲便起身告辭,慶忌含笑將他們送出門去,一俟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立即喚過再仇,密密囑咐一番,令他馬上離開曲阜趕回艾城,通知呂遷等將領好生佈置一番,嚴防外人進出軍營,同時大造輿論以壯聲勢,再仇領命,立即取了盤纏和換洗衣物出城去了。



    陽虎離開雅苑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趕到了季孫氏的宅院,他知道,這樣的大事季孫意如是一定要同他商議一番的。果不其然,一到季府,進了大廳就見主上換了一襲黑色的麻衣盤坐在膝上正在等他。



    季孫意如面前一個長條幾案,案上放著一個銀製的茶海,沸水滾開。身後一個挽著雙鬟的女子,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眉目如畫,輕腰如折。她將香軟的懷抱做了靠枕,讓主人偎得舒服了,一雙白生生的小拳頭輕輕捶著他的肩頭。皓首與紅顏,相映成趣。

    陽虎不敢多看,叉手施禮,便退到一旁。,季孫意如慢條斯理地使一根木簽將那新茶一根根地挑開放入茶海,看著那茶葉隨著沸水翻騰,香氣漸漸溢出,嗅在鼻端神情氣爽。

    季孫意如吸了口氣,然後身子向下滑了滑,枕在女孩兒的大腿上,手指在她腰間輕輕揉捏著,雙眼微閉,半晌才道:「慶忌……已經安頓好了?」

    「是,已經請他在雅苑入住了。」

    季孫意如「唔」了一聲,緩緩問道:「陽虎,依你看,慶忌所言,尚有三萬兵將的話,可信嗎?」

    陽虎嘴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主人,他是否真有三萬兵,有什麼打緊呢?咱們又不是真要助他複國,不過是借他之力,集孟孫、叔孫之權,只要能達到咱們的目的,他有多少兵,又有什麼關係呢?」

    季孫意如笑起來,他的大手在那少女胸前櫻桃上一捏,惹得少女嬌呼一聲,季孫意如那仍帶一抹滑膩感覺的手指已點向陽虎,呵呵笑道:「你呀你,既有此心,在知禮堂怎麼不替他證實確有三萬人馬呢?」

    陽虎陪笑道:「未得主人意思,陽虎不敢擅作主張。再者,主人是有心助他的,若是陽虎出面為他作證,恐怕弄巧成拙,反讓叔孫、孟孫兩家猶疑不信。」

    季孫意如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屈指在少女膝上叩了叩,那美麗少女會意,忙挽起翠袖,將一雙白生生的手兒搭在他的額頭,輕輕按摩起來。季孫意如閉著眼睛,沉思片刻,說道:「叔孟兩家必不死心,注意打探他們的動靜。

    還有,慶忌的話他們未必相信,難保不會使人去衛國察探,有機會,你要幫他遮掩一下,嗯……,也可以點一點他,讓他自己有個準備。還有,找些公卿大夫時常宴請於他,我們不能失禮,冷落了客人嘛。而且,慶忌之名揚於曲阜時,那些望風觀望的牆頭草們就該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哼!這些首鼠兩端的東西,也該逼他們我三家之間做個取捨了。」

    「諾,小人遵命。」

    季孫意如想了一下,又道:「不管他三萬大軍的事是真是假,先幫他把聲勢造出去,觀察了朝野動靜,老夫再做最後決策。」

    陽虎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主上倒底缺乏魄力,雖然心熱於權力,可是思來想去,心頭還是不免猶豫。唉,不能馬上借勢而行,恐怕就要給了叔孟兩家時間,讓他們從容部署反擊了。」

    可他知道這位主子為人剛愎自用,自己的建議提過一次就行,如果反覆進諫,必定惹他反感,如今自己雖是季氏門下第一家臣,可是仲梁懷、公山不狃這兩個人對自己的地位一直虎視耽耽,可不能惹得季氏不悅,便唯唯稱是。

    季孫意如吩咐了這些話,便轉而問起了季氏封邑的農桑種植,季氏門下縞布、海鹽生意的生產和銷售,還有五月端午龍舟大賽的安排,陽虎心中有數,一一奏答。聽說為了要在龍舟大賽上壓倒孟、叔兩人,陽虎如今正在籌備龍舟船隊,季孫意如不禁莞爾,他笑了笑,說道:「如今的大事,在於壓制叔孟兩家,爭取把軍財、財權都攬下來,這種事,你不要親自過問了。」

    陽虎面色頓時一緊,急忙道:「小的為主人奔走,本是份內之事。主人不必擔心,小的會把事情安排的妥妥貼貼,不會分心辦砸了事情。」

    季孫意如撚著鬍鬚展目笑道:「不可不可,慶忌這事更加重要。這樣吧,吩咐下去,我季氏門下各家各院,均可組船參賽,誰能一舉奪魁,老夫便把海鹽生意交給他獨家經營三年。哈哈,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季氏如此龐大的家族,還愁選不出一支第一流的龍舟船隊嗎?」

    陽虎一聽這才放下心來,連忙點頭稱是,不再往自己身上攬了,只要這事沒有交給仲梁懷或者公山不狃去做,那他就放心了。龍舟大賽不過是一場遊戲,陽虎為什麼這麼在意?不過是防微杜漸罷了。季孫意如為人極其好勝,如果在別人主持下贏了這場比賽,得了他的歡心,對自己的地位難保沒有影響,到了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對任何潛在的對手,以及可能給予對方的晉身機會,都是務必要嚴密防範的。

    一場比賽是小事嗎?對這些極為重視名聲臉面的大貴族來說,可絕對不是小事。魯國國君姬稠為什麼逃到齊國去了?還不是因為兩年前的一場鬥雞。當時,季孫意如與郈昭伯鬥雞,季孫意如別出心裁,在雞翅膀上塗了芥茉,想作弊取勝。而郈昭伯也不含糊,竟在他的雞爪上裝了鐵爪。這還用比嗎,季孫意如敗的一塌糊塗,他發現對方雞爪上裝了鐵爪,不由大怒,便憤怒地譴責郈昭伯違規作弊。

    郈昭伯不甘示弱,反唇相譏,罵他在雞翅膀上塗了芥茉,兩人先是口角,接著便大打出手,當然,動手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門客家將,他們是君子,只負責給自己的隊伍加油叫好。

    一場混戰下來,雙方都死了不少人,誰也沒佔著好處,季孫意如越想越是不忿,乾脆派家臣公山不狃出兵,佔了郈氏的封地。郈氏跑去哭宮告狀,魯君姬稠聞言大喜,他一直想收回三桓之權,如今季孫意竟敢擅奪其他公卿的封地,這可逮著機會了。

    姬稠馬上點齊人馬,王駕親征,討伐季孫意如。季孫意如沒想到魯君會跑出來對付他,被困在他的莊院之中,叔孫、孟孫兩家擔心三桓去其一,魯君勢力大增,那時他們也要完蛋,便出兵相助,大敗國君。姬稠想想自己這一國之君當的實在窩囊,一氣之下跑路去了老冤家齊國。

    齊國國君乃是姜尚姜子牙的後代,這一代的君主叫姜杵臼,繼承了老祖宗姜太公的長壽基因,這老頭兒已經當了30年國君了,仍然當得興高采烈。春秋時各國間許多諸侯間的關係就像過家家似的,今天打的死去活來,明天稱兄道弟也不稀奇。見姬稠來投,姜杵臼絲毫不念舊怨,便把他收容了下來。第二年晉國充老好人,勸公孫意如去迎回國君,公孫意如並無心謀反,便去請他回來,可是姬稠倔勁兒犯了,寧可在齊國當寓公,打死都不回來,這才造成目前魯國無君,季孫執政的局面。

    試想,一場鬥雞都能發展成這樣的大事,陽虎怎能不防微杜漸,哪敢把賽龍舟的事交給季氏另兩大家臣仲梁懷或公山不狃去做?

    季孫意如把要緊事都吩咐下去,心神放鬆,便和身邊小妾親熱起來,陽虎就在一旁,季孫意如毫不在意,與妾侍調笑嬉鬧,那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都快鑽進小妾的懷裏去了。陽虎看看太不像話,趕緊告辭退下,等他退到門口回頭一瞧,只見那豆蔻少女衣衫盡解,玉體橫陳,公孫意如已俯身其上,做躍馬揚鞭狀,不禁暗暗咋舌:「主公佑大年紀,還能如此老當益壯,當真了得,佩服、佩服!」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1:02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5 編輯

第046章 各自備戰


  慶忌在雅苑安頓下來後,先洗了個澡,一身清爽地回到房間,便細細思量今後的打算。經過這麼些日子的思考,他越來越覺得同魯國取得聯繫是非常有必要的,想要打回吳國去,魯國這個橋頭堡已是他最好的選擇。

    衛國雖好,但是按照此時的交通速度,離吳國實在太遠了,鞭長莫及之下,對吳國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可是知道歷史上闔閭篡位沒幾年就漸漸強大起來,開始東征西討建立霸業的。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他慶忌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活了,那麼闔閭應該在三至五年內就能解決國內所有矛盾,把權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現在雖然活了,如果根據地設在遠離吳國的地方,那麼他的影響力還是要日漸消退,等他的力量攢足了,闔閭的地位也已經不可撼動了。那時,春秋亂世多他一個亡國公子並不會對大局有任何影響,一切還會按照原來的軌跡行走。而他,也不過是晚死幾年而已。

    要對付闔閭,必須在吳國眼皮子底下建立一支反抗隊伍,這才能有效地保持先王和他慶忌對吳國的影響,讓吳國內部仍在觀望的勢力不會死心歸附闔閭。吳國一面臨海,其餘三面與魯國、楚國、越國接壤。越國實力太弱了,就算後來勾踐滅吳,都是先用陰謀詭計哄騙夫差南征北戰,耗盡了吳國國力,然後又偷襲姑蘇城,這才取得勝利。正常情形下,小小越國和吳國比起來,實在不成比例,從國力上來說,越國不堪借助。

    而且越國雖小,越王允常(勾踐之父)卻是野心勃勃,總是不斷向吳國挑釁,每次挑釁失敗就納頭便拜,甘作小弟,然後送錢送女人繳保護費消災。可這人沒記性,過兩年忘了痛,信心一膨脹,甩開膀子繼續挑釁。如此一個無賴,令吳國不勝其擾,吳國上下對這個近鄰都很仇視,如果投到這個小國去,正好給了闔閭招攬民心的機會。真要是闔閭引軍來攻,以允常見風駛舵,能屈能伸的個性,只怕一打了敗仗,就得把他綁去給闔閭送禮了。而魯國至少以仁義標榜自己,這種無恥的事他們還幹不出來。

    楚國同吳國爭桑爭田,因為邊境問題時常打仗,他們是樂於見到吳國內亂的,越亂越好,可是想在楚國眼皮子底下建立一個流亡政府容易,要建立一支足以顛覆一國的流亡軍隊,那就大難特難了。

    楚國對王權的集中十分看重,伍子胥、伯嚭兩大世家被滅,表面上是楚國權臣迫害,其實深層的原因就是為了集權於王室。伍家四代權臣,兵威之重已經危及王室,這一世的家主忠誠,誰知道他下一代的家主有沒有野心?你不是戀權不去嗎?那就找機會滅了你,在社稷江山面前,一家一姓的存在又算得了什麼。

    伯嚭家也是如此,伯家也是楚國世代的公卿,其父伯郤宛在楚國最有賢名、最孚人望,什麼修橋補路、災年賑荒,類似的好事做了一籮筐,深得百姓黎民的愛戴,誰要在街上說他一句不是,馬上就能有一群人跳出來指著鼻子罵你,脾氣不好的能當場扁你一頓,德望高居於楚王之上,這滅族的禍根也就埋下了。

    楚國對內部可能出現的強大勢力都如此警惕,怎麼可能在國內扶植一支不能由楚王掌握的強大軍事力量,所以唯一可以指望的,唯有魯國。魯國的相忍為國,仁義禮教,使得魯國的國策從未想過向外發展,發展霸權和武力。結好鄰邦,睦鄰相處,行仁義之道,是他們採用的一貫辦法,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點,但是並非全無機會,闔閭登位後就送給了他一個機會。

    闔閭甫一登位,便發下豪言壯語,要壯大吳國,伐楚、伐魯,甚至伐齊以建霸業。他當時這麼說,一是剛剛登上大位,心中激動,人一衝動,心底的話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擁戴他登位的都是軍中將領,軍中將領要想晉陞唯有軍功,這種志向才能吸引他們死心踏地的為自己效力。

    不想當時異己還沒剷除乾淨,有人把他在「軍事會議」上的偉大構想給洩露了出去,齊國強大,又在遠方,只當闔閭癡人說夢,一時倒不理會,魯國卻自知向來不重武備,軍中沒有名將,真要打起來,還真打不過吳國,這就是慶忌的一個機會了。再加上魯國一向標榜仁義,闔閭是篡位自立的,如果幫助自己,就是義之所在,只要許給魯國一定的好處,那麼魯國士大夫們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贊同援助他的。

    即便不能成功地得到魯國的幫助,在這裏活動的越久,也越容易使吳國和魯國對立,吳國多樹一個敵人,對他的復國大業就多一分幫助。正是基於這些原因,所以經過深思熟慮的慶忌,已經決定盡最大努力的爭取魯國。

    魯國三桓中,季孫意如有心相助,不會沒有他的目的,他相信,這兩天陽虎就會來找他攤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慶忌可以耐心地等待,叔孫氏和孟孫氏可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季孫意如咄咄逼人,獨攬大權的目的越來越明確,他們不能等到大權旁落時才發起反攻,於是,宴會一結束,兩位家主就前後腳的進了叔孫氏的家門。

    三桓世家各自的莊園都十分龐大,外面築有高牆角樓,裏邊不止是家族的人和僕傭女婢,還駐紮有幾百乃至上千名士兵,儼然一座城中之城。此時,叔孫家的後院空地上,就整整齊齊地站著五百多名雄健有力的士卒,軍陣前方,站著一個身材高挑健美的女子,她穿著一身武服,婀娜曲線呈露無疑。

    此刻,她正面對那些士卒站著,旁邊一條雄獅般魁梧的大漢。那女子雙手負於身後,說道:「牛八郎,從這五百人中,給我挑出健而有力的一隊人來,今年的祭神龍舟大賽,我們叔孫家一定不能再灰頭土臉。」

    牛八郎叉手道:「小姐,力士易得,但擅習舟楫者卻少,水上賽舟,如果舟楫之術不如人,也難取得大勝啊。」

    那女子仍負手而立,說道:「我明白,先挑力士,明日一早,你與我去尋訪善水的人來做教習。」

    「諾!」牛八郎應答一聲,自去軍陣中挑選力士。他們所說的祭神龍舟大賽,其實就是後來的端午節,這個節日在春秋時候是祭祀神龍的重要節日,因為華夏民族以龍為圖騰。

    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投粽子、賽龍舟,都是與龍有關。粽子投入水裏是為了奉養蛟龍,而競渡則用的是龍舟。當時還有踏百草、鬥百草、採雜藥、掛菖蒲、喝雄黃酒等端午習俗,這些都與龍、蛇有關,與後來所說的紀念屈原毫無關係。

    屈原只是楚國大夫,他再如何忠貞,忠的也只是楚國,他死的再屈,其他諸侯國也不可能去祭祀忠於楚國國君的屈大夫。何況當時的楚王都不買他的賬呢,光是要楚國百姓為他舉行如此聲勢浩大的紀念活動也辦不到,何況整個天下呢。

    只有祭祀神龍這一華夏民族的共同圖騰,才使各國一體遵從並形成了傳統。後人穿鑿附會,有說是紀念伍子胥的,有說是紀念屈原的,有說是紀念孝女曹娥的,只不過屈原的故事影響廣泛,尤其他那種忠君思想為例代統治者所欣賞,有意無意的予以發揚,漸漸的這一祭祀神龍的上古節日就歸他專有了。

    祭祀神龍是一件莊嚴神聖的大事,但是具體到形式上,卻成了庶民百姓同歡的盛大節日,三桓世家都想在龍舟競賽上奪冠,壓制其他兩家的氣焰,自然不惜血本。

    叔孫家大小姐在後院挑選力士準備參賽,與季孫、孟孫家別別苗頭,前院兒,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已經走進小廳,對面落座,開始商議起應對季氏和慶忌的對策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1:23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6 編輯

第047章 二桓密謀


「季氏欺人太甚,真是悔不當初啊,我們幫他趕走了國君,落下一個不義之名,反而壯了他的野心。季氏賊心不死,一意獨攬大權,若是待他真的大權獨攬時,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容納孟孫和叔孫兩家呢?」

    一進小廳,孟孫氏便憤憤然地道,叔孫氏淡淡一笑,白淨如玉的臉上微微泛起一抹激動的紅暈,但他眼底卻露出一抹冷峭肅殺之氣:「子淵,我叫你來,就是要好好計議一番的,如今季孫意如已經權傾朝野,再發這些牢騷有甚麼用?」

    孟孫子淵冷哼一聲,在席上坐了,瞟他一眼道:「子玉,那麼依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若是依著我,不如殺了慶忌以除後患。慶忌一死,一了百了,除了這禍根,季孫意如還能如何?」

    叔孫玉淡淡一笑:「若是殺了他,你不怕季孫意如遷怒於你?再則,我魯國一向行仁義施禮教,幹出這樣的事來,豈不惹天下人笑話?」

    孟孫子淵嘿地一聲,傲然笑道:「那還不容易?闔閭使刺客殺王僚,使刺客殺慶忌,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慶忌一死,換了是誰都要疑到他的頭上去。」

    叔孫玉不以為然地道:「糊塗,闔閭狼子野心,怎麼會承我們的情,把這無妄之罪背在他的身上?別看他現在欲除慶忌而後快,到那時他就該以此為藉口出兵伐魯了。況且,季氏既有心獨攬大權,慶忌也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如果這枚棋子被吃掉了,焉知他不會他再下一步棋?」

    孟孫子淵忿然道:「那麼依你之見又該如何?季孫意如步步進逼,幸好他做事向來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這才遲遲未下決定,如果等他心意已決,以援兵之策,借秉政之利,把軍權、財權一一歸集到他手中,我們就大勢去矣,那時還能如何反抗?」

    叔孫玉微微蹙眉,在室中徐徐走了兩圈,緩緩道:「子淵兄,愚意以為,行刺之舉隱患重重,且不說且慶忌武勇少有人能敵,而且縱然去了慶忌,只要季氏賊心一日不死,我們始終不能安枕,要想一個辦法,徹底打消他的妄念。」

    孟孫子淵疑道:「他如今是魯國執政,已掌了一半的軍權,我們如何打消他的妄念?」

    叔孫玉猛地回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說道:「不如我們把國君從齊國請回來,你看怎麼樣?」

    孟孫子淵吃了一驚,失聲道:「甚麼?這算什麼爛主意,上一次晉國居中調停,季孫意如親赴魯國相請,國君都不肯回來,我們去請,他豈肯答應?」

    叔孫玉笑道:「有什麼不肯的,我們可不是季孫意如。季孫意如去請,國君還要擔心他會害了自己呢,我們去請,只要略微透露一下季孫意如的野心,國君自然明白我們的誠意。他若肯回來,那麼季孫意如的執政之位自然免去。到那時,他就不能以執政的名義對我們多做挾制,國君有你我相助,與季孫意如相抗衡並不算難,進而削弱他的力量也不是一件遙不可期的事了。」

    孟孫子淵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靠譜,最重要的是,當初魯君姬稠討伐季孫意如時,叔孫、孟孫兩家出兵解圍,他是打的最凶的一個,追殺魯君的人馬時,手下一箭射散了國君的髮簪,駭得姬稠面無人色。姬稠若懷恨在心,等到削弱了季氏,難保不會再拿他孟孫氏開刀。

    孟孫子淵思忖再三,終是搖頭道:「不妥,還是不妥,以我之見,還是殺了慶忌,絕此後患為好。慶忌一死,季氏就玩不出什麼花樣了,那時你我聯手,不容他不做讓步。至於你所擔心的,只要我們幹的巧妙,不留絲毫把柄,又有何懼?」

    兩人各持己見,一個堅持用雷霆手段除掉慶忌,另一個堅持認為應該請回魯君,釜底抽薪,二人正相持不下,忽聽院中一陣嘈雜,叔孫玉眉頭一蹙,起身走出廳去,站在廊下看著,只見家人們牽來兩匹高頭大馬,又拉出一輛車來,正套馬御車似要出去,便問道:「天色已晚,這是誰要出門?」

    一個家僕扭頭,見是家主詢問,連忙跑上前,陪笑道:「主上,是大小姐要出去。」

    叔孫玉聽了眉頭皺的更緊:「這麼晚了,搖光還要出去做甚麼?」

    那家僕吶吶道:「大小姐約了友人在魯膾居見面飲酒,所以……」

    孟孫子淵在房中叫道:「子玉,女兒家的閒事理她作甚,快快議論大事才是正經。」

    叔孫玉歎了口氣,舉步向房中走,邊走邊想:「唉!國事家事,事事操心。搖光一個女孩兒家,時常這麼拋頭露面,於她的名聲總是不好,這孩子性子太野,看來應該早日給她擇個夫婿,嫁出門去才是。」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1:47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6 編輯

第048章 坦誠相見


慶忌沒有料錯,次日一早,季府家人便來傳訊,說是公子季孫斯邀請他到魯膾樓赴宴,慶忌此時正欲在曲阜擴大影響,立即欣然應允,約定午時過後便去赴宴。那時大戶人家已經開始用日晷和漏刻計時。晴天用日晷,陰雨天和夜晚用漏刻,不過還沒有十二個時辰的計時劃分,一天的時間只是劃分成幾個時間段,約定午時這個比較明確的時候,可以使約會雙方比較精確地掌握時間。

    季府家人走後不久,府上婢女便來稟報說陽虎到了。慶忌立即起身相迎,陽虎只帶了一個家僕、一個馬伕,趕著一輛馬車來到雅苑。兩人已經算是熟識的朋友,沒有過多的客套,慶忌迎出門去,與陽虎一齊返回內宅,高座堂上。陽虎入座,微笑道:「公子,這雅苑還住的習慣嗎?」

    慶忌笑道:「甚好,清靜雅致,鳥語花香,恍若人間仙境,這座小園雖不寬廣,卻如江南建築,山水相間,林木蔥鬱,多謝季孫大人和陽虎兄安排了這麼舒適的居處。」

    陽虎臉上微微變色,擺手道:「慶忌公子,這可……使不得,公子乃是先吳王之子,陽虎當不起慶忌公子稱一聲兄長。」

    慶忌淺淺笑道:「有何當不起?豪門中每多紈絝,身世雖然高貴,慶忌卻是放不在眼裏,陽虎兄赤手空拳,能有今時今日,非大智慧辦不到,乃當世之豪傑,英雄莫論出身,慶忌一向只敬重像虎兄這般人物。」

    「英雄莫論出身……」陽虎素來心機深沉,老謀深算,但是這句話也讓他感動不已。他要別人畏他懼他容易,若要人家從心底裏敬他重他,卻不是用權力可以辦得到的事。他一生所求,不過就是擺脫家奴的宿命,此番聽了這樣的話,激動的雙眼都濕潤了,半晌他才向慶忌鄭重一禮,歎道:「公子如此看重,陽虎感激不盡。只是……只是這兄長之稱,且莫在人前提起,否則不免讓人……」

    說到這兒,陽虎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極度的自卑造就了他極度自尊的性格,他一向最恨別人在他提起什麼身份家世,如今自承身份卑微的話怎麼說的出口。

    慶忌一聽就明白了,他哈哈一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些閒言碎語,慶忌只當是他放屁,怎麼會放在心上?」

    陽虎感激地一笑,這才正色道:「公子,陽虎此來,是有事就教。」

    慶忌道:「虎兄請講。」

    陽虎深吸一口氣,問道:「未知公子所言,衛國艾城尚有兵將三萬,此事是真是假?」

    慶忌聽了心頭一緊,如今魯國執政雖是季孫意如,但是季孫意如年事已高,又是一個大貴族,不可能事事拋頭露面,實際上許多大事都是陽虎在做,也就是說,這個身份卑微的季氏家奴才是真正掌握控制的魯國權力的人。如果交待了底細,就等於把主動全部交給對方掌握,那對他現在的處境可太過不利。

    想到這裏,慶忌哈哈一笑道:「怎麼,陽虎兄還有所懷疑嗎?慶忌三萬人馬確是有的,若非糧草不濟,便是再招些兵也不難,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各國的破落武士極多,他們想恢復祖上榮光,所倚者只有一手勇力,而要想發達,還有比投向我慶忌更好的選擇嗎?錦上添花哪及得雪中送炭,這個道理誰不明白?」

    「好一個錦上添花,雪中送炭!」陽虎讚了一聲,然後目注慶忌良久,笑道:「公子果真還有三萬兵馬那就好,如果陽虎所料不差,叔孫、孟孫兩家有所懷疑,是一定會使人往衛國探察虛實的。」

    慶忌臉上神色微微一緊,以他的心性和歷練,終究還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沉穩,陽虎看在眼裏,不禁莞爾一笑,又道:「不過,我家主公有心相助公子,為人臣下的自當效力。陽虎於魯國中還有一定的影響,這方面公子不必擔心,哪怕他們有心編造些『虛言妄語』,陽虎也當為公子作證。」

    慶忌心想:果然,這種事即便瞞得過那三個從小高高在上,不知五穀、不近庶民的三桓家主,也瞞不過這個練達人情的陽虎,聽他話中之意,分明是說即便我在說謊,也要幫我做次偽證了。像他這樣的人,從小不知吃了多少苦,經過了與多少人的生死拚搏,才掙得了今時今日的權力地位。

    這樣的人心性堅忍,冷如鐵石,唯一能讓他們尊重的只有強大的實力,別說我只是喚了他一聲陽虎兄,讓他有些感激之意,就算我和他斬雞頭燒黃紙拜了把子,他也不會因為這麼一句話就搭上自己的前程性命,除非……他這麼做根本就是季孫意如的意思。季孫意如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慶忌想到這裏,神色一正,鄭重地道:「多謝陽虎兄厚意,季孫大人有意匡扶,慶忌自然心中感激,只是……不知季孫大人有些什麼條件,還望虎兄能夠言明,恐怕力有不逮之處,慶忌也好心中有數,慶忌不想做失信於人的事情。」

    陽虎微笑道:「公子,我家主公只希望公子復國成功時,能與魯國結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同進同退,這樣就夠了。」

    陽虎所說,那就是建立軍事同盟了,一國有事,另一國便要出兵相助,除非第三國有把握對付得了吳魯聯軍,否則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和相當大的一片區域內保持和平局面是能夠辦得到的。

    季孫意如是魯國執政,這是他的權力,也是他的義務,如果有這麼一天實現吳魯同盟,對季孫意如統治的穩定無疑是相當有利的。然而,這是一場沒有把握的戰陣,是一場希望渺茫的投資,本質上和賭博沒有區別,季孫意如有那份魄力嗎?

    陽虎雙手按在膝上,雙眼微微垂下,淡淡地又道:「公子不必存疑,魯國一向好文知禮而輕武功,所以武備素來疲弱。我家主上有心振作,相助公子,正是一個契機,不知我這麼說,公子可明白了嗎?」

    陽虎說的太過隱晦,幸虧慶忌多了兩千年的見識,仔細一想,總算明白了季孫意如的用心。季孫意如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找個藉口發動對外戰爭,從而轉移國內矛盾。這的確是一招妙棋,戰爭一旦發動,事關全國上下的生死存亡,原來的內部矛盾、內部紛爭,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讓位於戰爭,否則立成國之公賊,人人得而誅之,季孫意如想要集權就容易多了。

    既知季孫意如的目的所在,慶忌的心便穩了下來,除非季孫意如甘願放棄到手的權力或者找到更好的集中權力的辦法,否則他是一定會幫助自己伐吳的。陽虎見他露出喜色,便提醒道:「公子,叔孫、孟孫兩家與季氏共治魯國兩百年,樹大根深,勢力雄厚,我家主公雖有心攘助公子,可是如果遭到的反對力量太大,甚至因此造成魯國分裂,那麼我家主公不會不慮及後果。」

    慶忌目光一凜,連忙道:「多謝虎兄提醒,不知虎兄可有良策?」

    陽虎微微一笑:「良策倒是沒有,現下公子在魯國,何妨廣結人緣,擁戴公子伐吳的人越多,公子的勝算便越大。我家主公昨日在宮中宴請公子,就是一步試探,接下來,要看叔、孟兩家如何應對了。」

    陽虎說到這兒,起身拱手道:「今日宴請公子的,都是都城裏各世家豪門的公子,如果能獲得他們的友誼,對公子的大事可是非常有幫助的,公子不妨敞開胸懷,和這些公子們結交一下。呵呵,言盡於此,陽虎還有事情,這便告辭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2:11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7 編輯

第049章 魯膾居


魯膾居是曲阜一座很有名的酒館。這時的建築還多是平房建築,反正土地有的是,建樓所耗較之平地起房要麻煩的多,所以樓宇不多。而魯膾居卻別出心裁,建了一幢三層高樓,第一層有牆有壁,冬夏皆宜。第二層只是以木板隔斷成兩個大房間,第三層則只有柱子和頂蓋,四壁敞開,猶如二樓上邊的一個亭子。站在這亭中放眼望去,魯城風光盡入眼底。尤其是下雨下雪、春陽夕照的時光,城中景色更是美不勝收。

    豪門大戶人家都備用自己的酒宴廳,又蓄有家伎可歌舞助興,所以宴請客人少有到酒館中去的,但是魯膾居的生意仍然最為紅火。不止是往客商喜歡來,本地富戶豪紳也喜歡到魯膾居來,只因為這裏烹製的食物精美,別說城中別處的酒肆比不得,就是豪門世家的廚子也比不了,所以季孫斯宴客,便把地點訂到了這裏。

    堂上坐的多是世家公子,這些人平素就常在一起飲酒作樂,此番季孫斯出面邀請的是那個據說以兩百人打敗大盜展蹠的吳國公子,人皆言此人武勇無敵,而且此人還懂奇巧之術,大家現在都棄了楊柳枝,改用牙刷刷牙,聽說這牙刷就是出自他的創意。對這樣一個人,誰不懷有好奇之心,這些世家公子們都想見識見識這位人物,自然一請就到。

    春秋時的酒肆,還不太講究私密性,登上二樓,是寬闊的敞開式房間,屋子裏有些貫通一至三樓的巨大木柱,中間一個寬道,兩側是略高於地面幾分的木質平臺,平臺上鋪著涼席,放著十來張矮腿的幾案,客人們在此飲酒時,一人一桌,據席而坐,中間寬闊的通道還可以邀請舞伎伴舞。

    舞伎可以自帶,也可以在宴會前由酒店代為邀請,這時是有一些以表演歌舞牟生的團體的,這些團體大多都是自願的組合,組團表演,盈利根據各人的名氣和受歡迎的程度,按事先說好的比例分配。如果歌舞伎們有人被客人相中,自願與人歡好的,那纏頭之資就歸個人所有了,說起來也算公平。

    今天季孫斯宴客,就讓魯膾居老闆袁公替他約來了曲阜最有名氣的一個歌舞伎團。樂師們坐在一角調拭著鐘、磬、鼓瑟,時不時傳出沒有節奏的幾下樂器聲,二樓一角豎了屏風,歌舞伎們正在屏風後面換裝打扮。大廳裏已經坐了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們,互相攀談言笑。

    忽然,一條大漢蹬蹬蹬地走上樓來,這大漢穿著澱青色的一襲深衣,鞋子掩在袍袂之下,腰束紳帶,頭戴冠巾,站在樓口揚起一臉絡腮鬍子高叫道:「我來遲了沒有,哪一位是吳國慶忌公子?」

    這堂上坐著的大多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公子乃是一種身份,倒不是一定要年紀輕些,只不過季孫斯自己才19歲,結交往來的自然都是些世家少年,大的剛剛20,小的才不過十四五歲。現在趕上來的這條大漢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在這些人中已經是年紀最大的了。

    這大漢的父親是魯國大夫孫叔子,他叫孫敖,有個在當時很正常、但是讓現代人聽了雖有些忍俊不禁的表字:女生。他和季孫斯交情最好,平日裏一些小毛頭喝酒他雖不來,但今日宴請慶忌,他也及時趕來了。

    季孫斯瞧見他來,招手笑道:「女生,這裏來,這裏來,慶忌公子還沒有到。」

    季孫斯未及弱冠,一表人才,加上身材較高,在眾公子中如鶴立雞群,孫敖一眼瞧見好友,便哈哈大笑著走了過來:「子斯,你來的可早,我習練了半天的操舟之法,快要熱死了,先拿一角酒來解渴。」

    季孫斯聽了笑嘻嘻地問道:「怎麼,你家也要參賽嗎?嘿,這前三,怕是沒有你家的機會。」

    孫敖道:「那是自然,這賽龍舟,前三名從來不出你三桓世家,我孫家怎麼比得了?不過嘛……,我習練這操舟之法可不是我們孫家要參賽,我是要幫著叔孫家參賽。」

    季孫斯一呆,隨即指著他大笑:「你這小子,莫非迷上了叔孫搖光?搖光的性格如野馬般難馴,如風雨般難測,你找上了她,真是好大的膽子……」

    孫敖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地道:「搖光姑娘有哪裡不好?」

    季孫斯捏著下巴詭異地笑道:「我季家成碧夫人也在組隊要參賽呢,不若你投效到她門下,成碧夫人可是十分嫵媚、百般妖嬈,不比叔孫搖光強的多嗎?」

    那時候士男子婚嫁年齡通常在20至30歲之間,女子則在15至20歲之間,女子被夫家休棄的現象非常普遍,離異女子再嫁也平常的很。成碧夫人倒不是被丈夫休了,但丈夫死了若要再嫁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季孫斯與孫敖素來交好,而且孫敖的父親是魯國司寇,位列九卿,也是權高位重的人物,無論為了私誼還是為了家族利益,季孫斯都希望孫敖能夠娶了自己家族的成碧夫人,那樣兩人的友誼就更加牢固了。成碧夫人年紀雖比孫敖大些,又是嫁過人的,但是容貌之美有若二八佳人,成府又是家財萬貫,兩家可算是門當戶對,這時代無論再婚還是女方年齡稍長都不是什麼問題,嫁娶都是尋常事,只可惜這孫敖對叔孫搖光一往情深,哪裡聽得進去。

    季孫斯見他搖頭,正想再勸幾句,門口忽地有人叫道:「快來看,快來看,那一個,應該就是吳國慶忌了。」

    許多公子們便擁到視窗,推開窗子往下看,只見門口駛來一輛車,車以雙馬牽引,架車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漢,鬚髮如刺,十分威猛,旁邊座位上是一個白袍的公子,眉目清秀,身段高挑。

    孫敖擠在窗口說道:「那虯鬚大漢應該就是慶忌吧?聽說此人武勇無敵,跑能逾奔馬,躍能接飛鳥,曾赤手擒過一頭犀牛,也只有這樣魁梧的大漢才有可能。」

    旁邊孟孫子野訕笑道:「慶忌是吳國公子,豈能親自御車,如果不是旁邊那位白袍人,就是坐在車中才對。」

    話音未落,那車已駛到樓下,轎簾兒一掀,裏邊又出現一個年輕人,一襲雲紋深衣,頭戴公子冠,他不急著出來,先抬頭看了一下這幢酒樓,炯炯目光正與樓上眾公子碰見,孫敖不覺失聲叫道:「該是此人了,果然一表人才,只是……與我想像的吳國第一勇士模樣,實在相去甚遠。」

    那位公子跳下車來,在那白袍青年的陪同下舉步向酒樓走來,御車者自去一旁停車。「來了來了,」季孫斯見那人進了酒樓,連忙返回來,與眾家公子站到樓梯口前等候。慶忌上了樓,目光一轉,見高矮胖瘦十幾個少年公子站在樓口,忙把雙手一拱,含笑道:「吳國慶忌,應邀而至,多謝諸位公子盛情,不知哪一位是季孫公子?」

    那雙星目一轉,顧盼生輝,身形一站,玉樹臨風,這一登場亮相,眾家公子仰其風采,不禁暗暗讚歎:「原來吳國第一勇士,竟是這般玉樹臨風的人物!」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2:33

第050章 永恆話題


季孫斯連忙上前見禮,又向他引見諸位公子,雙方寒暄一番,紛紛落坐。季孫斯是季孫意如愛子,人人都知道他將來就是季氏一門的家主,所以在眾公子中隱隱然便是領袖的身份,他受父親所命,這宴會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慶忌拉近與魯國公卿世家的關係,所以自然十分熱情,季孫斯雖未及弱冠之年,對答應酬已十分熟稔,有他介紹,妙語如花,不一時便和這些公子們有些熟絡了。

    寒暄已畢,季孫斯親熱地扯了慶忌到了右首,請其坐在自己與孫敖中間的一席,英淘便往慶忌身後柱旁一站,手按劍柄,警覺的目光在人群中打量著。雖說這裏不大可能混入吳國的奸細,可是公子是被人刺殺過的,姬光又擅用小人伎倆,卻是不可不防。

    稍頃,菜餚紛紛呈上,樂師鼓樂笙簫齊鳴,那些打扮得美貌的舞伎自屏風後閃出來,以歌舞助興,酒樓中頓時熱鬧起來。六個舞伎,娉娉婷婷往那兒一站,個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如花少女。

    樂曲雖然古樸,別有一番味道,一角的鼓師手裏握著兩根狗骨,把那鼓點敲的如戰馬躍蹄,清脆悅耳。鐘、磬、鼓、瑟齊鳴,簫竽之聲續起。慶忌聽著,樂曲曲調變化雖不甚多,委婉曲折處卻也悠揚動聽,引人入勝。

    六個美人兒清一色的翠綠色衣裳,窄衣長袖喇叭褲,小蠻腰上露出一截圓潤優美的雪白,喇叭褲上緊下寬,喇叭口的部分是緋紅色的,舞褲把大腿和臀部曼妙的曲線都呈露了出來。

    這樣的舞服和樂曲已是借鑒了四夷(少數民族)的特色了,在齊國,這樣的樂曲和舞服已經用於宮廷舞樂,而魯國因為最講究周朝禮制,所以只能在公卿私宴的場合和民間流行。

    慶忌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古時舞蹈,定睛望去,只聽鼓點一停,當地一聲磬響,隨即簫竽起樂,六個少女齊刷刷的微傾首、稍斂眉,雙袖背於纖腰之後,一腳抬起,腳掌將踏未踏時,「咚」地一聲鼓響,背後雙手便自下向兩邊一甩,長袖飄帶既若流雲、又似羽翅,這便翩躚起舞起來。

    這些少女活潑大方,聰明伶俐,起舞片刻,便看出坐在右席最上首的這兩位就是今日酒宴上最重要的兩人,而且這兩位公子都生得英俊不凡,一表人才,確也讓人愛慕,不免一個個眉目傳情起來。六個美人穿花蝴蝶般翩躚起舞,轉向這一席上時,六雙美目便嫵媚地瞟來,如遠山般的眉尖兒輕輕一揚,嘴角兒淺淺一勾,那神情似笑非笑,既妖嬈又俏皮。

    季孫斯撫掌大笑:「哈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往日裏來,卻不曾有這樣的運氣,今日是沾了慶忌公子的光了,看來這些美人兒對慶忌公子傾心的很吶。」

    慶忌笑道:「這些美人兒一雙媚目分明盡在季孫公子身上打轉兒,這時卻要撇清,不是把禍水往我這裏引嗎?」

    那些少年公子們轟然大笑,有人便起哄道:「既然美人有意,慶忌公子怎可讓美人失望?一會兒舞罷,不妨挑一個稱心的女子侍酒,若是中意,不妨攜回侍奉枕席,總要盡興而歸才算盡了我們一方地主的本份。」

    孫敖嘿嘿笑道:「能力搏犀牛的勇士,一個女子怎麼夠?我看,這六個美人兒盡皆陪公子去了,怕也應付不來慶忌公子的需索呀。」

    一談起女人,這些公子們頓時興奮起來,那舞伎最是知趣,這邊言談一起,聲樂頓時變小,舞姿也緩慢下來,方便大家言談。眾人言語之間儘是枕席間的事,說起各自的風流豔遇,一個個眉飛色舞。

    慶忌豎起一雙耳朵,含笑飲酒,傾心靜聽,從中收集這些世家公子們的愛好興趣,發現除了女人,這些公子們最喜歡的就是田獵。其中講到自己驅車田獵時,與所約美女林中野合的精采經歷的就有五個,其中就有孫敖,沒想到如此粗獷的一條大漢,竟也如此風騷。

    孟孫子野見慶忌含笑不語,突然開口問道:「慶忌公子年輕俊逸,難道沒有一些風流韻事嗎?還是少年英雄,志在霸業,不屑與我等談這些事情?」

    他嗓門很高,這麼一說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眾公子們都向慶忌看來,有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慶忌方才聽人喚過他的名姓,知道此人是孟孫氏的族人,孟孫氏是站在反對自己的立場上的,這人也來赴宴,十有八九是個耳目,心中不敢大意。

    他見眾公子都向自己看來,便哈哈笑道:「眾公子少年風流,慶忌些許經歷,實在是拿不出手來了。」

    季孫斯不悅地看了孟孫子野一眼,對慶忌笑道:「男人嘛,不提勇武,便是風流,慶忌公子有何韻事,不妨說來聽聽。」他見孟孫子野有意把慶忌與大家對立起來,所以特意給他圓場,總要把氣氛搞的融洽,這才不失目的。

    慶忌知道他的苦心,真要談女人,他也不在話下,只是心境上畢竟快30歲的人了,再加上背負使命,所以坐在他們中間略顯老成,這時打起精神,便也露出前世淫蕩嘴臉,笑道:「慶忌這兩年先是出征伐楚,既而亡奔衛國,倒是顧不上這些兒女情事了,要說經歷,乏善可陳,記憶猶新的,倒只有十三歲時,那人生第一次了。」

    這樣一說,眾人立即精神一振,孫敖叫道:「哇,十三歲,比我還早了一歲,厲害、厲害!」

    有人便叫:「噤聲噤聲,且聽慶忌公子娓娓道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3:00

第051章 人之初


慶忌見了這幫毛頭小子的急色模樣不禁心中暗笑,上下五千年,也就只有這種話題百聽不厭,千年不變,難怪聖人都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兄弟我好歹比你們大了十多歲,要忽悠你們這些毛頭小子還不容易?

他正了正神色,說道:「那時,慶忌年幼,有一次,與一位世家女子在林中捉迷藏時撲到了一起,不知怎地,這性致便起了,我只甜言蜜語說了番今後一定娶她為妻的話,那少女便也半推半就,與我成就了好事。」

    慶忌說罷,端起一角酒來便飲,眾人聽的津津有味,見他住口不言,立即追問道:「說呀說呀,怎麼最重要的部分略過不停了?那女子相貌如何、身材如何?」

有人怒髮衝冠地叫:「過程!過程,我要過程,不要結果!」

    季孫斯笑吟吟地聽著,及時捧場道:「慶忌公子,這……這初次歡好的過程便說完了嗎?」

慶忌一本正經地道:「說完了。」

        眾人一聽一齊洩氣,這人太過古板,實在無趣,簡直無趣之極。季孫斯聽了也一臉苦笑,這樣經歷說了還不如不說,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自己講上一件韻事替慶忌引開圍攻,只見慶忌放下酒杯,便道:「那時慶忌年幼,在林中玩了甚久,本已疲憊,經歷過這人生初次的體會後,逾覺疲軟,竟在林中擁著她睡著了。」

孫敖一聽,趕緊道:「閉嘴,閉嘴,緊要之處還在下面。」

    孟孫子野翻了個白眼道:「廢話,我的緊要之處也在下面。」

有個好男風的便嘻皮笑臉地道:「這緊要之處要說是在後面,嗯嗯……也說的過去。」

    眾人哈哈大笑,季孫斯板著臉喝道:「都閉嘴,管他下面後面,且聽慶忌公子說了。」

這時那些舞女肢體上的動作也全慢了下來,顯然她們的注意力也全被慶忌說的話吸引了,她們都是歡場上的女子,男女間的事乃是家常便飯,別人講那過程如何飄飄欲仙,她們全不在意,但慶忌說的經歷,過程如此簡單,似乎真正的故事卻發生在後面,反倒引起了她們的好奇。

    慶忌見已引起了大家的興趣,便淺酌一口,笑吟吟地道:「說話慶忌疲憊不堪,便擁著她在林中睡去,草地柔軟,陽光溫暖,風和花香,中人欲醉啊,慶忌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就在這時……」

    有位公子緊張地道:「出了什麼事,莫非出現猛獸……」

他還沒說完,便被旁邊夥伴在頭上重重敲了一記,立時閉嘴。慶忌慢慢道:「慶忌只聽一陣幽幽的哭聲,忽遠……忽近……,縹縹緲緲……」

    那人沉不住氣,又叫道:「莫非出現了女鬼?」說完立即搶先抱住了頭。

慶忌笑笑,說道:「並非如此,當時慶忌也是一驚,立即睜開雙眼,卻見那世家少女赤裸著嬌軀,正坐在慶忌身邊嚶嚶哭泣。」

    「嗨!」孫敖洩氣地道:「原來如此,女孩兒家,人生初次,不哭的還沒幾個,只消說兩句好聽的,她便化悲為笑了,這樣故事有什麼意思?」

慶忌正色道:「這樣的道理,我自然也是聽兄長、朋友們說起過的,心中不以為然,便坐起問她,我已允諾許她為妻,如此哭泣卻是為何,你們猜她怎麼說?」

    眾公子一下子被調動了興趣,紛紛搶著說話,無論什麼答案,慶忌一概否決,眾人這下子真的動了好奇心,那樂曲聲停了,舞伎們也不跳了,慶忌拿眼一掃,見那敲鼓的老伯手舉著兩根狗骨,耳朵也豎了起來聽他說話,不禁失笑。

    慶忌笑道:「只聽她說:『慶忌公子,蒙你應允許我為妻,人家心裏自然也是開心的。可是……可是人家方才醒了,坐起看你下面,嗚嗚嗚……,才只用了一次,就縮小成這麼一截了,這以後,以後可怎生是好?』」

眾公子聽了先是一呆,隨即捧腹狂笑,孫敖以手捶案,喘著粗氣道:「受不了,受不了,笑死我了,哇哈哈哈……」

    那六個舞伎也噗哧一聲笑了開來,一時笑的花枝亂顫,耳中只聽叮噹嗚咽一陣響,卻是牆角坐著的樂師們不小心弄響了樂器。

季孫斯笑的眼淚都溢了出來,他擦擦眼角道:「若是那女子今日再見了慶忌公子,一定會驚呼一聲:『哇,原來這東西像鬍子一樣,還能不斷生長的,這下人家就放心了。』」

    孫敖馬上道:「不放心,不放心,還要問上一聲:『只不知它一夜能長幾分,若是長得慢了,那可不敷使用,不知吃些甚麼能夠進補,人家這便做給你吃』」。

眾人又復狂笑,就在此時,只聽樓下一聲冷斥,喝道:「混賬,你敢攔我去路?」

    那人聲音十分清脆尖利,這樣大聲一喝,眾人雖在大笑,也聽的清清楚楚,季孫斯眉頭一皺,便覺有些不悅,他是今日宴客的人,若有人衝撞了客人,那便拂了他的面子,季孫斯把臉一沉,對站在一旁侍候的人道:「誰在下面囂張?」

    恰在此時,樓下的女子又說話了:「季孫斯?季孫斯有什麼了不起,那個整天拖著兩筒鼻涕的髒兮兮小子也敢在我面前擺臭架子嗎?」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3:21

第052章 有女搖光


孫斯本來長身而起,要衝下去親自教訓來人了,一聽這話頓時又坐了下去,有點尷尬地揮手道:「這個……咳咳,告訴叔孫小姐,子斯正在宴請一位貴客,如果方便的話,請叔孫小姐另尋一處酒家。」

    原來樓下來的就是叔孫世家的大小姐叔孫搖光,三桓世家一向熟稔,季孫斯年幼時,三桓之間相處正是十分融洽的時候,子女往來也多。叔孫搖光長他幾歲,從小手巧,用那野草折疊蚱蜢等物活靈活現,季孫斯整天跟在這個大姐姐後面纏著她給自己編這個編那個,交情是極好的。只是成年後因為父輩之間的爭權奪利,這些子女間便也疏遠了。但是畢竟曾時幼年玩伴,一聽是她來了,季孫斯還真不敢端他的公子架子。

    那店夥聽了吩咐正要下樓去,樓梯蹬蹬蹬一陣響,一行人已經衝了上來。當下一人,一身武士打扮,肩頭扛著一隻肥腴的麅子,手裏提著兩三隻野雞,腰間有弓,背後挎著箭壺,身量高大威猛,猶如雄獅一般,這席上孫敖算是一個極魁梧的大漢了,與他一比,卻又小了一號。

    此人一雙大眼四下一掃,閃身便站到了一旁,隨即一個公子翩翩而至,這人一襲白色深衣,用料乃是精美齊紈,最柔軟的白色綢料。袍袂處繡的是波浪水紋,袖邊領口飾著梅花圖案,素紈冰肌相映,襯著臉上肌膚如細瓷般皎潔。

    她腳下的靴子隱在深衣之下,一時還看不到,頭頂烏油油一頭秀髮青絲束起,盤成公子髻,上插一枝通體翠綠的玉笄,一身清氣,卓爾不凡。

    慶忌定睛看了看,見她五官精緻,櫻桃小口、彎彎柳眉、小巧的鼻子,一雙杏眼,隱帶些脂粉柔媚之氣,這才悟到此人應該是個易釵而弁的女子。

    一見她出現,季孫斯侷促地在席上動了動屁股,見她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向自己望來,只好尷尬地站起,陪笑一禮:「搖光公子,小弟有禮了。」

    那時受齊國女子好穿男裝的影響,魯國許多貴族小姐出門也著男裝,也稱公子,季孫斯知她癖好,是以以公子相稱。

    「有個屁的禮,裝模作樣!」叔孫搖光杏眼一瞪,然後慵慵倦倦地伸個懶腰,雖是一身男裝,可那姣好的胸、腰曲線隨之擴張,別有一番味道,好男風的那個公子不禁兩眼發亮,暗暗扼腕不已:可惜她不是真的男兒身,生的這般禍水何用?可惜,可惜。季孫斯卻連忙垂下目光,做正人君子狀。

    叔孫搖光見鎮住了他們,淺淺一笑,拂袖道:「請的什麼人這麼大的排場?哼!左右不過是些狐朋狗友,李寒,咱們上樓,莫讓這些俗人沾了我們一身濁氣。」

    叔孫搖光大刺刺地說著,讓開位置,請下邊的一人上來。那人緩步上樓,卻是一位年輕的男子,衣著雖然普通,容貌卻極周正,尤其一雙眼睛,沉穩有神,孫敖一見,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一向傾慕叔孫搖光,可惜這女孩兒對他卻素來不假辭色,最近孫敖苦練操舟之法,就是為了討叔孫搖光的歡心。今日一早他還去約叔孫搖光出城同遊,可是可叔孫搖光卻說今日有事不能出門,如今看來,她分明是與這個姓李的什麼東西出門遊獵去了。

    劉敖妒火中燒,一見叔孫搖光要走,立即大喝一聲:「且慢!」,便一躍而起,氣鼓鼓地跳了出來。

    叔孫搖光方才就看到他了,她也沒想到竟在此間遇到孫敖,早上託辭不受他的邀請,此時見到不免尷尬,所以她只好裝作未見,不想孫敖自己跳了出來。

    「女生,有什麼事嗎?」叔孫搖光見他出來,只好硬著頭皮問道。

    孫敖氣憤地道:「你……你一早明明說今日出不了門,如何此時卻與這個甚麼姓李的田獵歸來?」

    叔孫搖光一早便去尋操舟高手,到了野外一時技癢,還射獵了一些野味剛剛回來,本來心情極好的,聽孫敖問的這麼無禮,頓時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孫敖,我想與誰出門遊玩,還需經你許可嗎?」

    孫敖脹紅了臉道:「這個自然不需要,可你……怎麼搪塞了我,卻與這人出去,我好歹也是一位公子,他……哼哼,他是甚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陪你出遊?」

    叔孫搖光「嗤」地一笑,不屑地道:「曲阜城中公子如雲,有什麼稀罕的了,若是身份高貴便可與我同遊,排在你前面的,那可大有人在。」

    孫敖不敢得罪她,卻不怕那布衣小子,這時厲聲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那位年青人謙和地笑笑,向他一禮道:「在下姓李,李寒,乃是一介鄉間野人,不敢承公子垂詢。」

    孫敖冷笑一聲:「李寒?嘿!你什麼時候認識叔孫小姐的?」

    叔孫搖光大怒,喝道:「孫敖,你太過份了,我的朋友,怎麼時候輪到你指手劃腳了?李寒,我們上樓,這樣蠢人,不必理他。」

    「不許走!」耳聽得旁邊有人吃吃竊笑,孫敖掛不住,一時臉上紅如雞血,他一把抓住李寒的肩頭,冷笑道:「叔孫小姐射獵之術甚佳,既能陪小姐出遊,你的身手也不錯吧?可敢與我較量一番!」

    這樣爭風吃醋的場面古今皆有,說實話,那叔孫搖光和孫敖並無什麼名份,孫敖這樣衝動,未免有失風度,慶忌實際年齡比外貌大得多,性情也穩重些,本來對他這樣的舉動不以為然,他只端坐在那兒冷眼看著,可是孫敖抓向李寒肩頭時,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孫敖的大手剛一抓住李寒肩頭,李寒眼中便有精芒隱隱一閃,他肩頭一動似欲要掙脫孫敖的大手,可是這時叔孫搖光氣極,已閃步衝了過來,李寒肩頭只稍稍一動,一見她來,反而做出站立不住的樣子向前跌出一步。

    不管是誰,自己邀請的貴客受人污辱,那就是摑了他的臉面,而身份高貴,心高氣傲的人尤其在意這些,孫敖如此失禮,叔孫搖光已經氣極,她抬手一架,孫敖雖在氣頭上,卻也不敢與她作對,便把手抽了回來。

    「李兄,真是對不住,是搖光慢待了客人,且請上樓,搖光置酒陪罪。」叔孫搖光再也不看一眼孫敖,只對李寒說道。

    「不礙事的,孫公子乃是世家身份,又與搖光公子交好,在下只是一介鄉間野人,談不上失禮。」

    叔孫搖光嘿地一聲,道:「什麼交好,我叔孫搖光不認得此人,咱們走!」

    說著,她竟去牽李寒的手,孫敖聽她這麼說,更是氣憤難平,大叫道:「李寒,大好男兒,只能托庇於女人裙下,不覺羞恥嗎,你可敢與我孫敖角力?」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3:44

第053章 雄性戰爭


叔孫搖光譏笑道:「你角力的功夫很了得嗎?若有本事,與我家八郎較量一番如何?」

    孫敖一聽便有些膽怯。那時講武、習射、馭車、角力,乃是軍中猛將必習的專案,青銅武器在戰場上發生斷損是經常的事,這時就需要雙方肉搏,因此軍中對角力功夫是很重視的,角力就是摔跤。

    牛八郎是叔孫玉的車右,角力功夫名冠魯都,孫敖雖以角力見長,可哪裡是他對手?牛八郎是叔孫家的第一角力高手,與他角力,豈非自取其辱?

    孫敖臉色脹紅如血,卻也無言反駁。季孫斯與他交情最好,不忍見好友受欺,便道:「搖光公子,孫敖要較量的是李寒,並非爭奪角力第一,李寒為什麼不出頭?」

    那些世家公子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管對錯,當然是相幫自己人的,這時見孫敖受欺,頓起同仇敵愾之心,紛紛道:「不錯,你要牛八郎代他出頭,難道我方便一定要女生出馬?自然也要另尋角力高手。」

    「啊,對了,慶忌公子,慶忌公子在此,他可是徒手擒殺犀牛的勇士,牛八郎再勇,勇得過犀牛嗎?你要牛八郎出面,我們便請慶忌公子應戰。」

    本來一直端坐不語的慶忌立時入了風口,叔孫搖光和李寒、牛八郎聽了慶忌之名,神色都是一變,叔孫搖光吃驚道:「你們……今日宴請的是吳國慶忌嗎?」

    慶忌長身而起,遙施一禮:「慶忌見過搖光公子。」

    叔孫搖光上下打量他一番,面上神色漸漸柔和,點頭道:「搖光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幸甚。既然公子在這裏,我也不與這些人物一般見識了,公子請了。」

    叔孫搖光像男子般拱了拱手,轉身便要上樓,眾公子見她怯了慶忌的勇力,頓時得意洋洋,噓聲四起,無形間,他們已把慶忌當成了自己的人。

    叔孫搖光的確是怯了慶忌的勇力,慶忌的名頭實在是太大了,什麼奔逾快馬,躍接飛鳥,未免傳的離奇,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夫,當然不會相信,不過力搏犀牛的事卻是真的,慶忌連犀牛都扭得倒,怕不有千斤神力。這李寒是她通過家臣休儔尋訪來的,通水性,善舟楫,是她此次參加競渡最重視的教習,自然不容他有失。

    在她迎這李寒回來時,叔孫搖光田間射獵,李寒一時技癢,借她的弓箭射中過一隻麅子,從箭法上看,精準尤在其上,更受她的敬重,不過慶忌的名頭實在太大了,叔孫搖光可不敢相信藉藉無名的李寒比得過慶忌。當然,慶忌出眾的儀表相貌也佔了些便宜,男人遇到美女,總會多少給予些方便,女人見到美男子何嘗不是同樣的心理。

    李寒聽說對方是吳國慶忌,心中也有些驚訝,他的舟楫之術就是從吳國學來的,對慶忌的大名和勇武自然聽說的更多,要他去鬥慶忌,他可沒有把握,可是要他就這麼隨著叔孫搖光離開,他可不願。

    李寒此人,心機深沉的很,他出身卑微,父親早喪,全賴在叔孫家做管事的舅父休儔周濟,這才勉強度日。可是這李寒為求聞達,卻是利用一切機會學文習武,也是他稟賦出眾,雖無名師,卻習得一身出色的文才武藝。為了攀附權貴,以求聞達,李寒可謂費盡心機,他與舅父商議,隱瞞了彼此的關係,為求進身之階,先去吳國學了舟楫之術,然後再由舅父舉薦,進入叔孫世家。

    這些世家極重名望,若能為叔孫家取得競渡之勝,便可受到叔孫家的重用。那時再逐步展露才學,前程便無限光明了。其實他直接通過舅父的關係,也可以與叔孫家攀上關係,但是他的舅父是叔孫家奴,如果利用這層關係進入叔孫家,那他身上就烙下了家奴的身份,再也難以翻身。而鄉間野人卻不同,野人與國人,只是住在城中和鄉下的區別,但是身份上都是農,是有資格成為士的。如果被叔孫氏重用,要入仕做官,甚至拜為公卿大夫也只在掌權者一句話,沒有逾越尊卑的難處。

    而且看到叔孫搖光後,他更動了心思,想著以他的心機、才學,如能受叔孫氏重用,再討得搖光小姐的歡心,那麼便是成為叔孫氏家的女婿,也並非全不可能,如果那樣,將來至少也能做個大夫。他原定的計畫是在叔孫家逐步展露才學本領,來時小露一手箭法,就是臨時起意,想引起叔孫小姐對他的注意。

    如今對方突然冒出一個慶忌,看小姐方纔的神態,觀察對方相貌時,露出的神色已經比看著他時多了幾分欣賞,如果此時膽怯離去,那麼將來表現再出色,在她心中也休想壓得過慶忌,女人心中一旦存了比較之意,要想再讓她傾心就難了。

    李寒念頭急轉,心想:慶忌驍勇無敵,據說一身勇力,戟法也十分兇悍,有萬人敵之稱,但那是在戰場上。如今要競技,他是堂堂吳國公子,我是一介布衣草民,他不能自降身價與我爭執較量些什麼,我便盡可趁機把握主動,揚我之長,迎敵之短,他的本事一旦被限制住了,就如龍困淺灘,還能有什麼作為?

    對了,吳人不擅箭術,也不擅車戰,而我呢,箭術上,我可以百步穿楊,車戰我也是精通的,如能在這一點上壓倒他,還怕叔孫小姐不為我傾心嗎?他是吳國第一勇士,這步臺階高上雲霄,到那時三桓世家恐怕無不爭著搶奪我這樣的人才,叔孫家想留我……,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一想到要挑戰慶忌,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但是……富貴險中求啊,他費盡苦心,以龍舟競渡為契機,引起叔孫小姐注意,為的不就是一生富貴嗎?什麼隱士,本來就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啊。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真正被叔孫世家看重,還不知要等候多少機會,自己的志向更不知是否有實現的一天。但是現在,一切都成了可能,只要……打敗他。

    想到這兒,李寒輕輕掙開叔孫搖光的手,向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孫公子是小姐的朋友,偶起糾紛,李寒不敢生事。然而如今諸位公子舉出慶忌公子來,小姐若這麼走了,反而顯得是怯於慶忌公子的威名,那樣豈不弱了叔孫世家的威名?李寒不才,自幼也習得一身武藝,願與慶忌公子較量一番。」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4:05

第054章 十日之約


慶忌聽了,把眉鋒輕輕一挑,李寒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他的眼裏,在劇組混了幾年,旁的沒有看到,那上上下下如何爭名奪利的行徑不知看了多少,李寒想以他為階梯爭名的念頭他如何看不出來?

    那些公子們聽了李寒的話,頓時叫囂起來,有人譏笑他挑戰慶忌不自量力,有人蠱惑慶忌出面殺他的威風,慶忌端坐在那兒,面帶微笑並不多言。以他的身份,縱不接受挑戰,也不會墮了威風,這李寒哪怕敗在他的手下,那也是雖敗猶榮,何必成全這奸詐之人?

    叔孫搖光聽了李寒的話也有些緊張,人的名樹的影兒,慶忌的名聲實在太大了,列國無人不知,和他較量武藝,勝算恐怕寥寥。李寒卻向她鄭重地施了一禮,莊容道:「李寒既受小姐禮聘,就是叔孫家的人了,豈可因我而損了叔孫家的名聲?慶忌公子雖勇,李寒但求一戰,還望小姐成全。」

    叔孫搖光聽了,心中有些感動,那雙眼睛不禁瞧向慶忌。

    「慶忌公子,教訓教訓這狂妄小人!」

    「慶忌公子,使出你的角力功夫,把他摔成癱子!」

    那些世家公子紛紛掇弄慶忌出馬,慶忌似笑非笑地瞟著李寒,李寒見他目光犀利,好似已洞悉了自己用心一般,心頭不由一凜。他急忙說道:「慶忌公子身份高貴,李寒出身寒微,公子不願應允,是怕與我這卑微之人赤手角力有失身份嗎?李寒雖來自鄉野,卻也懂得貴人馭車射獵之術。李寒欲與公子田獵較技,不知公子可應允嗎?」

    田獵正是魯人所好,李寒這樣一說,那些公子們大為興奮,狂呼亂叫,揮著手臂只要慶忌答應。慶忌見了這般聲勢,心中一動,一個念頭閃過,忽地大喜起來。自己正要與這些公子們結交,這機會可不就送上門來了嗎?人生四大鐵是什麼?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啊。這些魯國公子,魯國未來的中堅力量。如果和他們成了隊友,一起摸爬滾打,並肩作戰,取得勝利,共用榮耀,那感情……

    哈哈,這不就是團隊拓展訓練嗎?只可惜後世的人性都太複雜了,拓展個三天兩天,全當是郊遊了,回來後該合作的還是合作、該拆臺的還是拆臺,什麼團隊精神,屁用都沒有,不過古人的心性純樸一些,他們又是可塑性較強的少年期……

    慶忌彷彿看到了一幫小兄弟,人人背後都站著一個龐大的家族,他哈哈一笑,滿面春風地抬起眼來,迎上李寒的目光,微笑道:「好,那便田獵較技!不過,獨樂不如眾樂,諸位公子皆擅田獵之術,若讓他們都做了看客,豈不無趣的很?這樣吧,我們這裏十一個人,便組戰車三輛,請叔孫小姐也組戰車三輛,田獵較技,一決勝負。」

    他又轉首,蠱惑這些世家公子們道:「我們這一隊十一人,皆是世家公子,便取個名字,叫……公子軍,如何?」

    這樣的把戲對成熟穩重的成年人來時,不過是場遊戲,但是對這些未及弱冠的少年們來說,那可是極為重視。聽至此處,那些荷爾蒙過剩,興奮得都快變成人猿泰山的公子們一個個大呼小叫,連聲叫好,此時誰要再阻攔他們,破壞這比賽,那是萬萬不能了。

    叔孫搖光深深地看了慶忌一眼,心中緊張思索。若是較量個人武藝,自己怕是挑不出一個來與他對敵,可是田獵較技,不止是較量箭術、戟法、馭車之術,而且更講究戰車與戰車之間以及同一戰車上各人之間的配合。這十位公子技藝有限,大多都是花拳繡腿,自己盡可從軍中挑選慣於車戰、配合默契的人來,這樣說來,慶忌名氣雖大,勝算倒是己方佔優。如能敗了慶忌,那對叔孫家的名聲可是大大有利。

    想到這裏,叔孫搖光把一雙俏生生的美目看著慶忌,眸中也露出興奮的光彩來,頰上都染上了一層動人的嫣紅:「好,搖光組車參戰,咱們便較量田獵之技!」

    「且慢!搖光公子,這般大賽,不設一點綵頭嗎?」慶忌的目光在她雖著男裝,卻皎潔如玉的俏臉上微微一轉,落在她像熟透了的果實般動人的酥胸上,微微笑了笑。

    叔孫搖光神色一動,略顯警覺地道:「哦?不知慶忌公子要設些什麼綵頭?」

    那些公子們聽了二目放光,七嘴八舌亂出主意,感受到這樣的氣氛,慶忌好像也回到了年少輕狂的少年時代,他輕輕一笑,說道:「如果我們敗了,慶忌置酒當眾敬與小姐,並奉贈一份厚禮。」

    叔孫搖光眼中閃爍起挑戰的野性光芒,問道:「如果我敗了,那又如何?」

    眾公子七嘴八舌還在亂說,慶忌把雙手微微一壓,大家頓時住嘴,只聽慶忌笑道:「只要小姐素手執杯,為我們十一兄弟每人敬上一杯美酒。呵呵,諸位,醇酒美人,本已是最可心的禮物了,是不是?」

    季孫斯一旁看著,暗讚一聲:慶忌好手段,這樣一來,還怕這些公子不把他當成知己好友嗎?

    這些公子們哪把財帛重禮放在眼裏,正想看這心高氣傲的美人放下身段,侍奉美酒,那男人的虛榮該是何等膨脹?立即叫好應承。

    李寒惶然變色道:「小姐,李寒雖死,不懼與慶忌公子一戰,但不敢以小姐名譽為賭注……」

    叔孫搖光一揚手,制止了他的話,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慶忌,半晌之後忽地嫣然一笑:「好!一言為定!」

    季孫斯問道:「何時、何地競賽?」

    慶忌立即插口道:「地點叔孫小姐來定,時間由我來定,如何?」

    叔孫搖光道:「好,什麼時候?」

    慶忌微一思忖,說道:「時間嘛,便定在十日之後!」

    叔孫搖光頷首道:「使得,地點,我會在賽前通知你們。」

    叔孫搖光目光落在孫敖身上,冷冷地一笑,一轉身,提起袍裾款款上樓,走上幾階,忽地回過頭來,罕有地露出個頑皮的笑容:「十日之後,還在這裏,本公子可要等你慶忌敬酒了。」

    孫敖眼見叔孫搖光與別人笑顏如花,眼角卻連望都不再望他一眼,知道她心中對自己已是恨極,自今日起休想再能擄獲這女子的芳心,那滿腔愛意都化成了妒火中燒。少年人由愛變恨原本只是一轉念的事,他對慶忌的武力又有一種盲目的崇拜,自忖賽局必勝,便把心一狠,起了折辱叔孫搖光的念頭,便仰首叫道:「且慢走,如此競技,只要一杯水酒做綵頭,豈不寒酸了些嗎?」

    叔孫搖光把臉一沉,冷冷看他一眼,眉宇間滿是厭意:「你欲如何?」

    孫敖把胸一挺,恨聲道:「要比,就比些大的,我若輸了,為你牽馬馭車,庭前侍候,為奴三月!這賭注,你敢接嗎?」

    叔孫搖光曬然一笑:「這賭注很大嗎?我叔孫世家,不差你這樣愚蠢的家奴。」

    季孫斯聽了孫敖的賭注也不禁變色,要知古人最重誓言,萬一的萬一,真個輸了,孫敖必得上門為奴,那臉面豈不丟得大了?他急忙拿手去扯孫敖的袖子,低聲道:「女生,不要這樣……」

    孫敖把他的手甩開,冷笑道:「怎麼,你不敢接受嗎?」

    叔孫搖光把眉尖一挑,氣性兒也上來了,針鋒相對地道:「有何不敢,你既自願為奴,誰又攔得了你。」

    孫敖嘿嘿兩聲,問道:「若是你輸了,那又如何?」

    叔孫搖光惱了,想也不想應聲答道:「你們誰能首獵麋鹿,敗我戰車,我便去誰府上為奴為婢,鋪床疊被、侍酒更衣,為期,也是三月!」

    孫敖大喜,立即道:「君子一言!」

    叔孫搖光氣極而笑,一雙俏眼中閃爍著不馴的野性光芒,大聲說道:「駟馬難追!」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4:26

第055章 宴飲之樂


叔孫搖光與孫敖立下賭注,氣憤憤地轉身上樓。她雖一身男裝,忘形之下這女兒家的步態便遮掩不住,俏臀搖曳,款款生姿,那風韻是掩飾不住的,眾公子們不免一邊歡呼一邊暗吞口水,下邊六個美人雖也可人,但是身份的高貴低賤如天壤之別,這美女如果再有個高貴的出身,魅力自然不同,蓋因男子生來就有一種征服的慾望,這征服的難易不同,吸引力當然不同。

    李寒一雙眼睛陰鷲地盯了慶忌一眼,慶忌的眼神本來也被叔孫搖光吸引了,他一看來,慶忌似有所覺,但是目光剛剛移過去,李寒便攸地移開眼神,不敢與之對視,慶忌不覺一笑。

    待他們上了樓,那些公子們都離了本席,忽啦啦擠到慶忌桌前,紛紛問道:「慶忌公子,十日後田獵之戰,你可有把握贏他嗎?」

    慶忌正色道:「諸位,這田獵競賽,可不只是我一人之事,如今尚有十日時間,從明日起,我們可得多加習練了,我知諸位公子皆習射獵,只是不知技藝到底如何?」

    眾公子一聽便有些心虛,他們平素田獵,都是架鷹鬥犬,呼朋喚友,使那家人僕從把獵物趕到面前來然後亂箭射死,真正的高手一個沒有,叔孫搖光那邊盡可從軍中挑些車戰的勇將參賽,他們哪有把握?

    慶忌一見他們表情,心中便有些發苦,敢情這些公子哥兒都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田獵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他們不爭氣,憑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勝?

    季孫斯鄭重地道:「諸位,我等平日裏都是曲阜城裏的風雲人物,若是敗給叔孫搖光一介女流,從此可是沒臉做人了。慶忌公子領過兵打過仗,一身武藝罕有敵手,我們這十天,便做了慶忌公子的兵,好好隨他練習車戰,十日後一戰,怎麼也不能弱了咱們的名聲才好。」

    眾公子這時也覺勝算不是十分篤定,一個個都緊張起來,立即七嘴八舌地獻計獻策,商議田獵之事。季孫斯被他們吵的一個頭兩個大,連忙把手按了按,大叫道:「好啦好啦,今日是我等為慶忌公子接風洗塵的酒宴,大家從明日起再專心習練田獵不遲,快快回到座席上去。」

    慶忌也道:「諸位公子都是公卿世家出身,自幼學的一身武藝,縱然沒有多少較技的經驗,但是這根基是在的,諸位若是信得過我,明日起咱們便一起習練田獵之術,諸位放心,慶忌竭盡所能,鞠躬盡瘁,怎麼也不能讓咱們堂堂男兒敗在女人之手。」

    慶忌說的底氣十足,眾人聽了心中稍安,便是那一開始對他抱有敵意的,此時同仇敵愾,也對他十分看重親切。慶忌瞧見,與季孫斯相視一笑,不管勝算幾何,起碼現在與這些公子們已經初步奠定了友誼。

    季孫斯轉頭對臉色陰沉的孫敖又道:「女生,今日情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大家此番可是為了給你出氣,你對搖光的種種情意,此時可都得放下,這一戰,必得大敗搖光,方能揚我男兒志氣!」

    孫敖嘿地一聲,恨恨說道:「這還用說?我對她癡心一片,她的心上卻何曾有過我的位置。喝酒,喝酒,諸位兄弟今日都是為我出頭,女生感激不盡,來,這一角酒,我敬大家。」說著一仰頭,把那一角酒一飲而盡。

    慶忌笑道:「這才對,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孫兄如此灑脫,才是真正大好男兒,來,咱們兄弟喝酒。」慶忌言語間,不知不覺便與眾人兄弟相稱了,聽來極是自然,眾公子絲毫不覺有異,紛紛舉杯應和。

    孫敖眼睛一亮,讚道:「好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一句甚妙,當浮一大白。」說完斟滿一角酒,又是一飲而盡,那模樣猶如鯨吸海水。看他模樣,說的雖然瀟灑,心裏還是在意的,這時只能借酒澆愁了。

    慶忌還要勸他兩句,季孫斯悄悄扯他袖子,湊過來小聲道:「算了算了,不必相勸,我與女生乃是鴛鴦之好,最瞭解他性情的,你不須勸他,過上兩日,自然就好了。」

    慶忌聽見「鴛鴦之好」四個字,被他拉住的地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他們兩個……鴛鴦之好?不是吧……」

    好在急急調動腦海中慶忌的記憶,這才知道此時鴛鴦是形容兄弟之情的,反倒無人用來形容夫婦情侶,慶忌這才放心。要不然他左邊一個1號,右邊一個0號,又或許都是雙插頭的,這酒可怎麼喝的下去?

    因為他們這一鬧,那些舞伎全成了陪襯,她們站在那裏,既不好退下去,又不好繼續歌舞,都不知所措,季孫斯瞧見,便笑道:「你們還傻站在那裏做甚麼?歌舞都停了吧,快來與眾家公子侍酒坐陪。」

    孟孫子野叫道:「我等有十一個人,美人兒卻只有六個,卻是陪誰坐飲才好?」

    季孫斯嘿嘿一笑:「這個嘛,要美人兒自己選擇了。」

    眾公子聽了好勝之心又起,都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睛盯在那些舞伎身上。那六個舞伎聽了季孫斯的話不禁面有難色,雖然不過是陪酒飲樂,可這樣場合正是這些少年兒郎喜歡尋釁滋事的地方,讓她們自己選?不管陪了誰,剩下的人恐怕都要不高興,萬一有人為難……

    慶忌見她們面有難色,動了憐香惜玉的心思,便道:「算了算了,諸位公子皆是一時才俊,誰也不遑稍讓,若讓這些美人兒去選,怕是捨不得你,也離不了他,偏生一個人兒又劈不成兩半,可不難為了這些姑娘嗎?」

    眾公子聽了便笑,誰也不好意思再爭這一時意氣,那氣氛就緩和下來。六位姑娘知道慶忌是為她們解圍,都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她們湊到一起低低商議幾句,然後轉過身來,向眾公子襝衽一禮,一個女子便嬌聲道:「小雅與眾姐妹方才親眼見證了諸位公子與叔孫姑娘的賭約,諸位公子皆是我魯國才俊,又有慶忌公子這樣的英雄人物為首領,十日後一戰是定能奪得魁首了,我們姐妹在這裏先向諸位敬一杯酒,預賀『公子軍』的諸位將軍旗開得勝。」

    那店夥機靈,已經提了壺酒,掇了六個杯子送上來,六個少女捧杯在手,向諸位公子敬酒。這些公子聽她們說預賀勝利,已是盡皆歡喜,又被她們稱為將軍,心中更是飄飄然,這話對成年人來說只好付之一笑,聽在這少年人耳中卻是奉承的渾身舒泰,便齊齊捧杯喝了這酒。

    放下杯子,他們都料這六個少女就要借此下臺退出場去了,不料那為首女子又道:「季孫公子讓我們姐妹自己選擇,以小雅看來,諸位公子今日設宴是為了款待慶忌公子,慶忌公子高興,那便是諸位公子高興,我們姐妹怎敢不體察公子們的美意呢?墨籬,易嫋,你們便去侍奉慶忌公子身前吧。」

    當即兩個少女便如乳燕投懷,翩然飄到慶忌身邊,你不抱她,她也不客氣,一個拉起慶忌的大手握在自己不堪一握的纖腰上,另一個便拉起他的手墊在自己的翹臀下。眾位公子聽的哈哈大笑,果然並無一人生氣。

    慶忌暗讚,不愧是歡場上打滾的女子,果然能言,這理由找得也恰當。唔,兩個少女肢體柔軟,嬌怯生香,摟在懷裏還真由不得人不動心,再說他有心和這些公子們打成一片,不扮成一丘之貉怎麼成,當下便也哈哈一笑,老實不客氣地摟緊了她們。

    嘖,這一有意輕薄,滋味果然甚妙,這邊一位纖腰如折柳,那內凹的曲線,正好握下一隻大手。那邊一位翹臀渾圓,彈性十足,那手感真個銷魂……,本來是逢場作戲的心思,這時卻忍不住假戲真做起來,一雙手上上下下如彈琵琶,兩個女子都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曲意奉迎,雖看不出心中有幾分真意,臉上卻是一副傾心柔媚的表情。

    小雅又道:「今日乃是季孫公子坐東,季孫公子便是我等的衣食父母了,理應侍候身前,來日哪位公子宴請客人,若是賞臉邀我姐妹獻舞,那我們也照今日規矩,左右侍候,諸位公子料無異議了吧,嘻嘻,葉青,語蜚?」

    她略一示意,兩個少女嘻嘻一笑,便到了季孫斯的懷中,嬌癡獻媚,惹得季孫斯眉開眼笑,燕宇失笑道:「好一張利口,來日本公子便一日三宴,都邀你們獻舞,一日三宴,應該讓你姐妹六人侍候左右了,哈哈……」

    小雅掩唇笑道:「那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諸位公子,你們都是平素要好的朋友,今日孫公子傷於情癡,諸位公子仗義相助,要為孫公子在賽場上掙回臉面,我們這些女兒家沒這樣的本事,小雅便和小竹侍候孫公子幾杯水酒,以寬其心,諸位公子覺得小雅這般安排可合適嗎?」

    這些少年公子都是既好臉面又要義氣的人,聽她說的這般得體,哪還有人刁難,一個個都做出慷慨模樣,兩個少女相視一笑,便到了孫敖身邊,提箸布菜,侍候的無微不至。

    二樓歡聲笑語,聽在三樓的叔孫搖光和李寒耳中,卻是各懷心思,食難下嚥。黔驢碰上老虎,彼此都是心中害怕的,只是如今雙方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誰是驢、誰是虎,沒有真個較量時,誰也沒有把握。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4:51

第056章 行路也難


樓下眾公子開懷暢飲,大醉而歸,樓上的叔孫搖光可是食不知味,待樓下酒席一散,她便也急急地返回了府中。一回府邸,她立即喚來李寒,正色問道:「李寒,這場賭局可是關乎我叔孫氏的名聲,你既主動應戰,可有把握贏他?」

    李寒肅然道:「小姐,盛名之下豈有虛士?李寒不敢狂妄,不過人有所長,必有所短,吳人素不以弓馬為強,車戰更不在行,這是他的短處,卻是在下的長處。其餘那些公子,不過會些花拳繡腿,以此看來,咱們的勝算應該能佔七成。」

    叔孫搖光一雙美目注視他良久,直看到他惶然低下頭去,她才淺淺一笑:「對手是吳國慶忌,你竟說我們的勝算足有七成,也夠狂妄的了!」

    李寒急忙辯解道:「小姐,非是在下狂妄,而是……」

    叔孫搖光把手一擺,笑道:「不必解釋,狂妄有甚麼不好了?我叔孫氏現在就缺少你這樣的狂妄之士。這場賭局如果敗了,我可是要屈尊為奴的,你若沒有信心,這一仗還怎麼打?若是勝了,於我叔孫家的聲名可是大大的有利,到時候,我必向父親保舉,委你個重要差使。」

    李寒目中閃過一絲激動的喜色,急忙低頭掩飾,抱拳說道:「多謝小姐栽培。」

    這一仗對他的前程影響太大,無論如何也不能輸了,他說著話,心裏已急急轉起念頭,想著用些什麼手段,才能保得此戰必勝。一時間,許多主意便湧上心頭。他這裏正盤算著陰險念頭,叔孫搖光已對牛八郎道:「對方雖有三輛戰車,但是真正能戰的主將必是慶忌,我方遠戰有李寒的神箭,近戰有你的角力功夫,縱不能勝,至少也不會敗得難看,只要能纏住了他,我們的勝算便大增,這樣計算的話,怕是離不了另兩輛戰車的幫助,你立即去尋精於車戰的勇士來,從明日起便開始訓練。」

    牛八郎是軍中健將,當然知道哪些人精於車戰,一會兒功夫,就找來十多個勇士,十餘名大漢往廳前一站,叔孫搖光走出去,向他們解說了與慶忌田獵較技的事情,然後俏臉一寒,大聲說道:「此戰可是關乎到本大小姐的名聲,你們務必要盡心盡力。我告訴你們,對方都是些肆無忌憚、行事不計後果的世家公子,槍戟無眼,一旦較量起來對你們未必手下留情,這幾天你們若不打起精神好好演練,到了田獵場上可是要吃大虧的。」

    眾兵士一聽暗暗叫苦,那些公子們個個身嬌肉貴,誰敢真的傷了他們,可他們的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時,恐怕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再說,對方的主將是慶忌啊,慶忌……那可是慶忌呀,和他較量,能活著當個俘虜就行了,還想贏他?上帝啊,保佑我十日後一戰能當個俘虜吧……」

    仗還沒打,士兵們已經想著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俘虜,李寒一見士卒們面露懼色,心中便知不妙。像叔孫搖光這樣的大小姐固然聰穎伶俐,可是畢竟自幼高高在上,不可能體察下情,在她眼中這些家將士卒和她豢養的獵犬獵鷹大概也沒什麼區別,相信只要說出事關自己榮辱,再形容對方的厲害,手下人就能同仇敵愾,捨死以赴了。孰不知這些卑微的小人物除了出身地位與她不同,其他方面又有甚麼區別呢?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他們也有父母妻兒,誰不懼死戀生?這樣恐嚇他們效果必然適得其反。

    李寒連忙站出來打氣道:「諸位,大小姐的意思是要你們刻苦訓練,把這次田獵競技當成真正的戰鬥,不過你們放心,這是競技,並非戰場廝殺,誰若傷人便會判輸,那些公子們不敢真的傷了你們的。而且,只要大家贏了這場賭局,咱們大小姐必然是重重有賞的。」

    聽見李寒這麼說,那些忐忑不安的士卒這才稍稍放心。李寒說完向叔孫搖光拱手道:「大小姐,李寒這便到後宅去佈置,從即刻起,操舟競渡、馭車射獵,到來日定為小姐搏他個雙喜臨門!」

    叔孫搖光淺淺一笑,把雙眉一軒,說道:「不,我也親自參戰!你為甲首,牛八郎為參乘,我為御者,咱們三人同駕一車!」

    ※※※※※※※※※※※※※※※※※※※※※※※※※※

    慶忌離開魯膾居,懶洋洋地上了自己的車,倒在座位上。公卿世子出門極講威儀,在車中都是要正襟危坐的,如今這個慶忌卻不講究這些,他今天為了結交這些世家公子,確實沒少喝酒,那酒勁雖比不了蒸餾法釀的酒度數大,喝多了也是昏昏沉沉,被春風一吹,睡意上湧,上了車便臥在了榻上。

    車子向雅苑駛去,阿仇駕車,英淘抱劍坐在一旁,倚著車門向車內說道:「公子,卑下一旁觀看,這些魯國公子們可是把取勝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卑下知道公子英勇,但是不知公子車戰、射獵的功夫如何?」

    慶忌臥在車中打個哈欠,說道:「箭術嘛,雖不敢說百發百中,倒還過得去。不過我吳國不重車戰,這車戰的功夫我的確不擅長,想來那戰車奔跑必是顛簸不已,這十天功夫我要著力練練如何在車上站的穩當。」

    英淘聽了吃驚道:「這樣說來,我們不是要吃大虧?唉!可惜這人數只限定在公子們身上,否則卑下倒可與公子同車。說到車戰技巧,卑下倒還使得。」

    慶忌臉上一片酡紅的醉意,他閉著雙眼沉思片刻,說道:「若是當時不應承下來,先就得罪了這些公子們了,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你以為我為何與這些公子們曲意結交?復國,不是一句空話,更不只是武力的較量。即便只是一場單純的戰爭,許多時候,決定勝敗的也是幕後的較量,別看這些公子們並不在朝,可是他們乃至他們所能影響到的力量,絕不容小覷,無論如何,我只能把自己和他們綁在同一輛戰車上。呵呵,這些事先不要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法子的。」

    慶忌這樣安慰別人,心中可不敢大意,他躺在車內,倦意漸消,頭枕著手臂,望著搖晃的車頂,暗暗盤算起對策。實際上,他的心中也是不能篤定必勝的,只不過當時無暇細想,他只能先抓住這個契機,把它爭取下來,然後再細細思量應對之法。

    慶忌雖不擅車戰,但是對於車戰並非沒有研究,他細細思量著周禮制定的種種田獵規矩,希望能夠從中找到可資利用的東西,田獵競技的每一個步驟在他心中反覆推敲了多遍,一些想法也漸漸浮上心頭。慶忌正覺有些心得的時候,車子已經拐進了內城。

    一進豪門世家、公卿雲集的內城居住區,街上再無擺攤的生意人,也少了許多逛街遊玩的人,路途上冷清了許多。阿仇專心駕著車,英淘坐在一旁始終盡責地四下觀察著。前方走來一個少女,看服飾應是豪門家中的侍女,手裏提著一個食盒,英淘瞇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態、走路和步伐,身上的衣著,尤其是腰段和手腳,然後便又移開了目光。

    兩下裏錯開了,再往前走,左邊仍是兩人高的大牆,右前方是一條狹窄的胡同,那是兩戶豪門後院牆形成的一條過道,平素是用來運送垃圾、馬桶和奴隸出入的地方。小巷中隨處堆放著一些柴垛、和運送東西的小雙輪車。胡同口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樹影婆娑。

    英淘瞇著眼往那裏一瞧,忽地雙眼一張,大喝一聲:「公子小心!」霍地便站了起來,同時嗆地一聲撥劍出鞘。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5:14

第057章 壯士一怒


隨著英淘一聲大喝,樹上一枝冷箭突地破枝葉而出,直奔馬車而來,英淘劍鋒一劈,狠狠磕飛了這枝利箭,不料幾乎是銜著第一箭的箭尾,另一箭又射了過來,英淘一劍劈出,正是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時刻,眼睜睜看著這一箭從車窗嗖地一聲穿進去,卻來不及挑劍護開。

    英淘大驚,不知樹上還有幾名箭手,駭然急喝道:「阿仇,速速驅車!」說著縱身一躍,已經凌空撲向那棵大樹,英淘一隻手在樹幹上一搭一縱,收腹上翻,已經極靈巧地站到了一根橫枝上。

    隱身樹上射箭固然出其不意,但是不便立足,一枝箭射出,再要抽箭搭弓,速度絕對快不了,英淘一躍上樹,就是想搶這個時間把他們解決,因為事情緊急,他連看看慶忌有沒有中箭都沒時間,心中也擔心的很,只是想自始至終未聽主公慘叫,應該未曾中箭才是。

    英淘抱著一絲僥倖,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手下可是一點不敢耽擱,他衝上樹去,那隱在樹枝叢中的兩個箭手可就無處遁形了,英淘一眼瞧見前方樹杈上倚樹站著一個箭手,那人本來伸手又去抽箭,不想英淘竟然跳上樹來,大駭之下再去拔腰間短劍可來不及了。

    英淘一劍刺出,那人避無可避,這一劍正中胸口,那人慘叫一聲便跌下樹去。不遠處還站著另一個箭手,眼見英淘如此靈敏的身手,不由大驚,立即棄了弓去拔短劍,英淘心急如焚,也不管會不會跌下樹去,縱身一躍,一劍又向他刺去,那人來不及抵擋,乾脆主動跳了下去。

    阿仇被英淘一叫,立即便發覺了險情,他抖動馬韁,只想速速駛離險地,旁邊胡同中靠近路口的一堆草垛後面忽地站起一個蒙面的武士,那人大喝一聲,舉手一擲,一根粗大的木棒便飛過來插進了車輪,有它卡住,這馬車只拖行了幾步,便再難駛開。

    這時,胡同裡幾處柴堆後面站起不少人來,個個手執利矛,吶喊著衝了出來。阿仇一見,棄了馬韁,伸手抄起沉重的短戟便躍下車去,往車前一橫,大吼道:「哪個敢來送死?」此時「噗通」一聲,被英淘一劍刺死的箭手剛剛從樹上跌落下來。

    慶忌在車中目瞪口呆,一顆豆大的冷汗從額頭緩緩滑落,只見一枝羽箭擦著他翹在空中的靴子射進了車壁,箭尾嗡嗡作響,隔靴震得腳趾一陣發麻。片刻的驚怔之後,聽見外邊叱喝連聲,慶忌終於清醒過來,一種難以遏制的怒意和殺氣頓時籠罩了他的全身。

    看那一箭射入的角度,如果他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車裡,這一箭就要從太陽穴上斜穿而過了,此時哪裡還有命在?上一次遇險,是貨真價實的慶忌,他還沒有什麼切身體會,此刻他才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是那麼近。

    「你要我死,我便要你死!」

    不知是受了慶忌意識的影響,還是席斌骨子裡本來就有這樣一股血性,受到死亡的威脅終於被激發了出來,他大吼一聲,一腳踢開車門便衝了出去。此時英淘已經躍下樹來,和阿仇一持劍、一持戟,同五六個大漢鬥在一起。他們也知道如果讓這些刺客衝出胡同口,兩個人便照應不來,因此勢若瘋虎,竭盡全力地想把他們壓制回小巷內。

    慶忌一躍下車,剛剛衝出小巷的兩個持矛武士一見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立即平舉長矛,大喝一聲向他刺來,英淘和阿仇被幾名武士纏住不能援手,急的只是大叫:「公子快走,速回府邸。」

    慶忌已被那一箭射毛了,極度的憤怒充溢著他的胸膛,記憶中慶忌被刺時的悲傷與憤怒,如今生死懸於一線的極度恐懼,讓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現在只有殺死這些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刺客,才能化解這種憤怒和恐懼。一見兩人衝來,慶忌赤紅著雙眼獰笑一聲,反手一抽,便握住了絞進車輪的粗重拓木棒,空氣中傳出「嗚」的一聲怪響,兩根長矛被拓木棒一擊,立時震得脫手飛上天空。

    那木棒在空中劃了了個弧,帶著駭人的嗚聲又劈了回來,「砰」地一聲削中了一個失去長矛的刺客頭上,這木棒是最硬的拓木,有手臂粗細,被慶忌這樣神力的人使來,一棒掃中頭顱,整個頭都被砸爛了,頭蓋骨帶著紅白之物飛向半空,木棒飛過,那人半個腦袋都被這樣的鈍器削平了。

    旁邊另一個刺客哪見過這樣可怕的殺人方式,同伴的腦漿碎肉噴了他一臉,嚇得他像得了羊癲瘋似的,不受控制地尖叫哆嗦起來。

    「啊~~啊~~」,那受了過度刺激的刺客尖叫聲未了,由於木棒太粗、使力又過度而脫手的慶忌已一拳當胸搗來,嗔目大喝道:「去死吧!」

    慶忌一拳可擊倒奔馬,這刺客哪裡承受得了,他此時又是滿臉血漿驚恐尖叫的當口,根本未做任何抵擋,只聽一聲怵人的骨頭斷裂聲,那刺客噴了慶忌一臉血,胸口向內一塌,然後整個身子便向後飛了出去。

    陸續衝出來的刺客見了慶忌如此威勢盡皆駭然,慶忌用腳尖把兩桿長矛挑起握在手中,雙手只持在長矛三分之二處,小臂貼著矛桿,矛桿微垂,矛桿挾在肋下,像豹子般敏捷地衝進了小巷。

    小巷中的刺客持著矛戟、短劍硬著頭皮衝了上來,慶忌手中兩桿長矛撥劈掃刺,如同兩條吞吐的毒蛇。在這條只容兩三人並肩通過,不時還有柴垛擋路的小巷裡,刺客的人數優勢完全無法發揮,慶忌一聲不響,雙目眨著殺氣,只略避過要害,一路殺將下去,鋒利的矛尖不是刺入敵人的咽喉就是敵人的胸口,頃刻間已有五六人死在他的手上。

    一見慶忌如此驍勇,簡直如魔神降世一般,那些刺客再無半點戰意,有人吶喊一聲,剩下的刺客便調頭狂奔而去。慶忌並不追趕,眼看眾人奔的遠了,他手中兩桿長矛突地脫手擲出,長矛劃空,有若利箭,只聽兩聲慘呼,又有兩個本以為逃得了性命的刺客被他活活釘死在地上,其他幾個逃命的刺客駭的腿都軟了。

    慶忌擲出了長矛,便轉身走回來,後邊由阿仇和英淘應對的六名刺客此時只剩下一人,他一邊同阿仇交手,一邊四下亂掃,只盼窺個機會逃走。英淘見主公大發神威,趕跑了那班刺客,此時已放下心來,抱劍站在一旁為阿仇觀敵瞭陣,口中還不時叫道:「輕些,輕些,就剩下這一個活口了,莫要真的殺了他。」

    慶忌一走回來,那刺客更加失去抵抗的信心,被阿仇揮戟一砸,「噹」地一聲脫了手中兵器,緊跟著後背便被英淘的劍尖抵住,他立時一動也不敢動了。

    「說,你受何人指使?」慶忌走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拇指正扣住肘後麻筋處,此處一被按住,半邊身子都麻了,想動也動彈不得了。

    「要殺便殺,哪來這麼多廢話?」那刺客咬牙忍著痛,昂然說道。

    慶忌嘴角噙著一絲冷酷的笑意道:「好樣的,很有骨氣,本公子就欣賞你這樣的硬漢。」

    他捏住那刺客的小指指尖,一點點向後彎去,十指連心,那痛楚如何能忍,那刺客忍了片刻,終於放聲痛叫出來,只聽「喀吧」一聲,那根手指已經軟軟地貼到了他的掌背上,指骨已被完全折斷。

    「說,誰主使你來的?」

    「大……大丈夫死則死耳,無需廢……廢……啊……」

    那刺客還要逞強,無名指又被啪地一聲硬生生拗斷,疼得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慶忌微笑著拈起他的中指,淡淡地問道:「主使你的人,是誰?」

    那刺客疼的渾身哆嗦,意志全都崩潰了。他聽說過慶忌在大江上義釋要離的故事,原想自己只要表現的堅強一些,擺出一副無視生死的模樣,就能搏得他的欣賞,說不定這個只知義氣豪勇的蠢貨還會再幹一次義釋敵人的蠢事,哪料到他竟然使出這麼凶狠的手段。

    君子可欺之以方,他想的如意,哪知如今這個慶忌可不是君子,這個慶忌從來沒想過為了維護豪俠意氣之名就輕賤自己的生命。方才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驚險,真的激起了他的滿腔怒火,他不會沒有原則的濫施惻隱之心,亂行婦人之仁。

    「不說是麼?我先拗斷你的十指,然後再拗斷你的手腕,一寸寸折斷你全身的骨頭,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這句話說完,又一根手指被齊根折斷,那刺客痛的涕淚橫流,再也忍受不住,顫聲說道:「別……,莫……莫要折了,我……我說……」

    慶忌捏住他的食指,冷冷地盯著他,那刺客再不敢隱瞞,吸著冷氣說道:「公子饒命,小人……小人也是受人差遣,本不敢與公子為敵……」

    「廢話少講,是誰差你來的?」

    「是……是吳國闔閭大王……」

    「又是闔閭,那狗賊……」,阿仇一聽破口大罵,英淘的眉頭卻微微一皺。

    慶忌笑了,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這個滿臉汗珠的刺客,淡淡地道:「闔閭是嗎?姬光當然是吳國大王,難不成還是魯國大王不成?你用不著這樣提醒我吧?」

    那刺客呆了一呆,還沒明白自己話裡頭哪兒出了漏洞,食指又被齊根拗斷,這一次,慶忌不再拗斷了事,而是捏著斷指的指尖輕輕扭動起來,彷彿想要把他的手指活生生擰下來。斷骨碴摩擦著肌肉,那痛徹入靈魂。

    刺客痛不欲生,把眼一閉,大叫道:「我說啦,我說啦,不要再折磨我,差我來的是孟……孟孫大人……」,這句話說完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痛楚,他的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

    先秦時期多豪俠義士,但是並非人人都是豪俠義士。戰國時期,廉頗養士兩三千人,結果被罷官免職後,這些食客一轟而散,沒有一個理會身處厄境的他,待他復了大將軍職,這些食客又厚顏趕回來侍奉,可見雖是崇尚俠義風氣的春秋戰國時代,雖比其他朝代出產了較多的俠義之士,在人群中仍屬鳳毛鱗角,孟孫氏倉促之下哪裡就能找來一個視死如歸的豪俠,在慶忌狠施辣手之下,他終於說了真話。

    「孟孫大人?」慶忌臉色一沉:「孟孫子淵?」

    「是是是,正是孟孫子淵大人。」

    慶忌悠悠地呼出一口長氣,面色一連數變,隨即放手,淡淡地道:「給他個痛快。」

    「不要,饒……呃……」,那刺客還未說完,一截鋒利的劍刃已從他咽喉下面露出三寸。

    「阿仇留下,等候魯國士師詢案,英淘隨我回府。你們兩人切記,不管何人相詢,都要說親耳聽見行刺者高聲吶喊時用的是吳國口音,這些刺客都是來自吳國!」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5:37

第058章 季孫子斯


英淘目光一閃,已然會意。阿仇見他問出真相,反將兇手的主使者推到吳國姬光身上,心中詫異不已,不過他對慶忌素來俯首聽命,已習慣把他的腦袋當成自己的腦袋,心中雖不明白,卻仍是拱手稱命。

    阿仇退下,手持兩柄血淋淋的短戟站在路口,英淘一躍上車,拾起馬韁驅動了馬匹。慶忌沉著臉色登上馬車,英淘忽然說道:「公子,孟孫氏欲壞大人之計,竟使刺客前來,我們要不要……」

    慶忌微微抬起眼睛,問道:「如何?」

    「我們是否該通知季孫大人,那樣……」

    「哼!那樣也沒甚麼作用。季孫意如做事最缺乏的就是果敢的魄力,他助我之心還不堅決,現在是不會與孟孫、叔孫兩家撕破臉皮的,就是找他攤明又能如何?徒讓魯國上下驚恐,再不敢與我親近。」

    英淘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就算明白了刺客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孟孫氏,孟孫氏這樣的身份,決不會親自去做派遣刺客的事,就算抓住了活口,也完全不能做為憑據奈何得了他。如果現在撕破臉皮,只是逼季孫意如立刻在慶忌和孟孫氏之間做出一個選擇罷了,慶忌此時在魯國朝堂上還沒有多大影響和實力,過早攤牌對公子並無半點好處。

    慶忌沉吟片刻,說道:「孟孫氏亡我之心不死,就會肆無忌憚地繼續派刺客來,他和季孫意如明爭暗鬥幾十年,深知季孫意如的秉性,料定了這頭老狐狸在決心未定前是不會為了我和他決裂的。如今……我們不能靠別人,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公子放心,只要英淘這條命還在,就算身在龍潭虎穴,英淘也決不容人傷害公子分毫。」

    慶忌微微一笑:「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不過……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再嚴密的保護手段,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要防守,只有進攻,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手段。」

    英淘一呆:「公子,你的意思是?」

    慶忌在車中沉默下來,馬車的一個車輪已經有些破損,走起路吱吱吜吜亂響,慶忌就在這吱吜聲中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道:「回府後,你去城外走一趟,從梁虎子那裡調些生面孔來,只挑膽大心細、身手靈活,善于飛簷走壁、鼠竊狗偷之術的。嗯……前些天招降的大盜展跖的手下中,可以挑幾個出色的來,人數不要超過二十。今晚……我有大用!」

    ※※※※※※※※※※※※※※※※※※※※※※※※※※※※※※

    慶忌回府沒多久,季孫氏便派了人來慰問,慶忌渾若無事,從容對答,好似根本不把遇襲的事情放在心上,言語之間全是不屑姬光一而再地唯使小人行刺的伎倆。季氏的使者問不出什麼,跟著嚴詞譴責一番,剛剛返回去向季孫意如覆命,負責司法律案的大司寇孫叔子又急匆匆趕來。

    這人是孫敖的父親,他已聽說了兒子和叔孫家田獵作賭,敗者為奴的事情,當時聽了便把孫敖痛斥了一頓,罵他荒唐胡鬧。可是事關自己家的顏面,既然已經鬧的滿城皆知,他也不想輸的難看。這勝利的關鍵,都著落在慶忌身上,他可是真心不希望慶忌出事。

    孫叔子匆匆趕了來,寒暄問候一番,認真地問道:「那些刺客如今都是死口,不知他們行刺時操的是何方口音,可曾報過身份?」

    慶忌淡淡笑道:「要說怨仇,我只與一人有仇,那就是吳國姬光了,這些刺客穿著的衣服、使用的兵器雖然都是魯國樣式,不過是用來遮掩身份罷了。他們廝殺吶喊時,隱隱便帶著吳人口音,除了姬光,還能是誰?」

    「吳王闔閭?」孫叔子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才向慶忌拱手道:「公子,孫某這便回去,我要馬上安排人手排查曲阜所有的外地人,尤其是吳人,定要盡快緝拿兇手,還公子一個公道,慶忌公子,我這便告辭了。」

    「辛苦孫大夫,一切有賴司寇大人。」慶忌含笑把他送出門去,還沒走回大廳,家人又來傳報,季孫公子到了。還沒等慶忌迎出去,季孫斯就快步走了進來,慶忌只道又是個來慰問的,正準備把重複了幾遍的答謝話再說一遍,季孫斯滿臉通紅地走到他的面前,雀躍道:「慶忌公子,聽說你遇刺啦?」

    慶忌一呆,不明白自己遇刺他有甚麼可高興的。只微微點了點頭,季孫斯已眉飛色舞地翹起大指:「慶忌公子果然有萬夫不擋之勇,我聽說,那些刺客暗伏於旁,先以利箭偷襲,傷不得公子分毫,再以劍戟行刺,公子赤手空拳,殺得他們一敗塗地,遺屍遍野……」

    季孫斯滔滔不絕,說的唾沫橫飛,慶忌聽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敢情這少年不是來慰問的,而是聽了這樣的事跡,巴巴的趕了來瞻仰他心目中的英雄。

    季孫斯興奮的臉龐發紅:「公子如此神勇,難怪你說打回吳國去易如反掌,嘿!現在我對你可是信心十足了。」

    慶忌本來還想謙虛一番,聽到這話心中一動,只是微微一笑,對於他的恭維可是照單全收了。季孫斯又說了半天話,這才喜滋滋地道:「原先我還擔心公子不擅車戰,咱們十日後的較技未必就能十拿九穩呢,現在看來,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慶忌與他並肩走進廳去坐下,這才說道:「季孫公子,戰場廝殺、生死拚搏,慶忌的確不慮任何強敵。然而,田獵較技可是大大的不同。不瞞你說,田獵嘛……我在吳國,於弓箭戰車方面下的功夫最少,實實算不得優秀,再說車戰靠的不是一人之力,如果只憑我一人,可未必能夠取勝。」

    季孫斯一聽愁道:「那可壞了,我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你若不行,咱們公子軍中……,嘿!除了女生和我還有幾分勇力,其他的人……只有一張嘴巴厲害,哎呀,我已著人去制『公子軍』的戰旗了,可不要大丟顏面才好。」

    慶忌見他著起急來,安慰道:「公子莫慌,那些位公子或許武技不算嫻熟,但是他們未必就沒有用處,對方能出動的多是普通士兵,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真的傷了這些世家公子,他們在這些公子面前畏手畏尾,就很難發揮所長,那就是我們的機會了。到時候你我善戰者集於一輛戰車,以此車為主,要說敗,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季孫斯連聲道:「不能敗,敗不得,這一敗不止女生一人要丟人現眼,咱們這一干兄弟全要抬不起頭來了。這可不行,咱們好好計議一番。」

    他四下張望一顧,說道:「有什麼吃的,給我拿一些來,方才在魯膾居只顧飲酒了,回了家便聽說你遇刺的事,我還不曾吃過東西呢。」

    慶忌一笑,喚過阿仇,讓他去廚下吩咐一聲。那時的人還不懂得炒菜,如果事先沒有準備,現做頗費功夫,好在常用的菜餚不過醬燉鹵醃幾個品種,其中除了燉菜都是現成的,涼盤直接就可以端上來,熱菜下鍋一熱也就飛快地傳上來,二人便據席續飲。

    在季孫斯心中,路上遇到幾個刺客,實在是小事一件,真正重要的大事唯有十日後的這場較量,那可是萬萬輸不得的,於是兩人一邊進食,一邊研究較技事宜。季孫斯深諳田獵之道,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整個競技的流程仔細推敲了一遍,那些烏七八糟的下作伎倆便一一出了爐。

    慶忌沒想到季孫斯翩翩公子,一表人才,滿肚子竟都是如此損招,簡直和地痞無賴有得一拼,真是聽的大開眼界。季孫斯說到最後,忽又一拍大腿,道:「啊呀,我怎麼忘了,這田獵時,進轅門可是有一條很大的規矩的,如果咱們善加利用……」

    他把想到的主意對慶忌低聲說了一遍,然後便得意大笑:「這一點,可要著落在你身上了,除了你,旁人可沒本事做的到。」

    慶忌捏著下巴遲疑道:「這個……是不是有點太陰險啦?」

    季孫斯臉色一變,乾笑道:「慶忌公子光明磊落,不屑使這樣手段麼?」

    「哪裡,哪裡,賽場也是戰場,取勝才是唯一的目的,什麼手段並不重要。那麼多陰險的事情你季孫公子都做了,我若不陰險一點,怎麼能算是你的好兄弟呢?」慶忌說完放聲大笑,季孫斯呆了一呆,終於也大笑起來,他忽然覺得,這位慶忌公子倒不是高不可攀惹人討厭的什麼君子,彼此氣味相投的很,頓時又覺有些親近。

    季孫斯喜道:「事情商議的差不多了,如今心事已了,且喚舞伎上來陪我們飲酒吧,酒興一盡,我便該回去了。」

    慶忌笑道:「要叫公子失望了,這府邸還是令尊借給我的呢,舞伎嘛,可是一個沒有。」

    季孫斯向他擠了擠眼睛,狡黠地笑道,:「誰說沒有?原來沒有,今晚卻一定有的,我來時帶了三輛馬車,都在前院兒停著,且命你的人去我車上喚人來吧,哈哈哈……」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6:05

第059章 荒唐一夜


慶忌聽了季孫斯的話微覺納罕,忙令阿仇去外庭帶人,季孫斯臥在席上,以手托腮,懶洋洋地道:「她們就是『魯膾居』裡的那些舞姬,我來時便把她們也喚來了,今日遇刺,大煞風景,著這六個美人兒為公子壓驚。」

    他向慶忌擠擠眼,笑道:「我跟你講,這些女子最喜歡這樣自由輕漫的生活,是不願入豪門為妾侍家伎的,曲阜多少富戶豪門打過她們的主意都不成得美人點頭,否則我早買下來了。公子儀表不凡,少年英雄,不動心的女子實不多見,我只說要她們來侍奉你一晚,沒費多少財物,她們便欣然應允下來,看來也屬意於你呢,你若今晚大展雄威,降伏了這六個雌兒,說不定她們一歡喜,從此留在你身邊不走了,哈哈哈……」

    六個美人?慶忌聽到這兒,忽然也笑了,笑的非常開心,眸中還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采,季孫斯到底年少,還讀不懂他眼中的意味,只道他對自己的禮物十分滿意,說到這兒,他坐起笑道:「對了,我身邊有幾個侍女,模樣很是標緻,枕席上也懂的侍奉,你在魯國要住很長時間,身邊沒個女侍也不成,不如我送兩個給你如何?」

    慶忌對女色誘惑還真沒啥抵抗力,但是把自己身邊的女人當貨物般送來送去的事著實令人反感,尤其他與季孫斯是相熟的,跟他的女人親熱……想起來就感覺彆扭,是以連連擺手辭謝。

    季孫斯身邊幾個侍女都是百里挑一,乖巧可愛的女子,美貌更不待言,調教了這麼久才能侍候的主人可意稱心,讓他送出去還真有點捨不得。方才只是一時公子意氣,話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見他拒絕,便也不再堅持。

    慶忌鬆了口氣,忽又想起一事,忙提醒道:「對了,我看孟孫子野對我不甚友善,席間表現也異乎尋常。孟孫氏與叔孫氏走得一向比較近,咱們這些計議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為好,萬一他去通風報訊,可就壞了大事了。」

    季孫斯怔道:「他敢?若做出這等事來,休想我們兄弟以後再理會他。」不過又想了想,他又點頭道:「也好,還是小心些為是,這些主意我私下一個個的吩咐,只瞞著子野一人就是了。」

    慶忌微微笑道:「也不能一點消息都不告訴他,如果說這十天的時間我們不商量一點對策,豈不惹人生疑?如果對他說點似是而非的假消息……,呵呵,那倒不妨事。」

    季孫斯指著他大笑:「方纔還說我陰險,原來你也是這般陰險。」

    兩人正說笑著,六個美人飄然上堂,果然是席間見過的那六個女子,六人左右一分,各自圍上一位公子,曲意奉迎起來。慶忌身邊三個女孩,一個是那能言善辯、乖巧大方的小雅;一個是曾經在魯膾樓陪過他的易裊,生得嬌小玲瓏、眉目如畫;還有一個細腰長腿、酥胸飽滿的女子,便是墨籬了。

    墨籬夾了塊滷肉,向慶忌流波蕩漾地一掃,把滷肉噙在自己嘴裡仰唇相就,慶忌會意,哈哈一笑低頭相就,兩人雙唇相接時,墨籬的櫻唇突地一張,舌尖把滷肉遞進他的嘴裡,那靈巧如蛇的舌尖也挑逗似地探了進去。

    慶忌心中一蕩,怎肯讓這少女掌握主動,他把那汁液橫流的滷肉一口吞下,便把墨籬的香舌當成了滷肉,吸吮攪動起來,墨籬雖是有意撩撥他,不一會兒反被他弄得嬌喘細細,臉紅如火,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裡,一副任君品嚐的模樣。

    季孫斯顯然是見慣了這種風流場面,笑吟吟的絲毫不覺為奇,他半倚在葉青懷中,一手摸著她修長的雙腿,懶洋洋的張嘴,讓小竹布菜遞酒,侍候的極為慇勤。

    易裊見慶忌、墨籬熱吻不休,挽住他胳膊不依地道:「公子厚此薄彼呢,只與墨籬姐姐親熱,卻不理睬人家。」

    慶忌啵地一聲鬆了口,易裊已噙了一口酒,推開墨籬,嘴對嘴地餵了過來。這一個「皮杯兒」送過來,免不了又是一番唇齒相接,等到濕濡濡的雙唇分開,小雅溫柔地一笑,玉臂把盞,舌噙春風,含羞舉杯又道:「公子,小雅也來敬您一杯。」

    她含情脈脈地瞟著慶忌,淺淺沾唇小抿一口,然後將那剩下的半盞殘酒溫柔地捧到他的面前,皓腕素手,端莊與柔媚奇妙地融於一身……

    慶忌此時已完全放鬆情緒,融入了溫柔鄉里。今天與死亡的距離是那麼近,他從來不曾受過如此真切的對於生死的體會,險死還生的刺激下,他已豁然開朗,領悟了時間和命運的無情。人生苦短啊……,何不及時行樂?

    敞開了胸懷的慶忌微笑著握住小雅的纖腰,把她拉進懷裡,輕盈柔軟的身子,帶著些甜香溫熱的感覺,好像一隻楚楚動人的狐精般魅惑。慶忌俯身相就,「咿唔」聲中,小雅那如醇酒般蕩漾流動的眸波不由得輕輕閉上,酥胸起伏,修長的頸兒天鵝般揚起……

    ※※※※※※※※※※※※※※※※※※※※※※※※※※※※

    帶著醺醺酒意,慶忌被扶進了浴室,一室寬大,全為木製,清冽松香撲面而來。中以屏風隔開,一邊為池,一邊是一張極寬大的貼地軟榻。四壁有燈燭,池中香湯氤氳,擁了慶忌進來,七手八腳把他脫得赤條條的推進池去,六個美人便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寬衣解帶……

    一時滿堂春色,讓初次見識這等風流陣仗的慶忌看得眼花繚亂,朦朧中,他感覺像是當年第一次在後台看模特換衣服似的,群雌粥粥,滿眼的粉彎玉股,看後好半天還有散光的感覺。不同的是,那時只能裝作不看的偷偷看,現在可是大大方方的欣賞,那些模特一個也不屬於自己,她們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只能用眼角偷覷,而現在,她們都是屬於自己的。

    一桶桶熱水不斷注入水池,熱氣蒸騰,室內一時霧氣氤氳。燈光下,六具曼妙的女體在霧氣中就像仙子一般若隱若現,一具具充溢著青春活力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那聳聳的胸、細細的腰、圓圓的臀、款款的腿,讓人血脈賁張……

    無邊春色還沒看夠,她們嬌笑著跨進池水向他圍攏過來,六雙玉臂環繞身周,溜滑柔軟的**在他身上若有若無地摩擦著,那種**滋味誰受得了?慶忌上下其手反攻起來。六個少女欲拒還迎,嬌笑連連,池中熱湯翻湧,遠遠看起來,就好像有六條白花花的美女蛇在霧氣中環繞著他翻騰。

    此時此景,慶忌已如箭在弦上,慾火象火山般翻湧起來。

    什麼?

    坐懷不亂?

    那還是人嗎,簡直禽獸不如!無論現在的慶忌,還是原來的慶忌,都不是道學先生。

    赤著熱氣騰騰的身子從池中出來,被扶到池邊一個軟榻上,六個少女圍過來,一個個秀髮及臀,**如林,環繞身周彷彿一群精靈妖魅。十二隻柔荑揉肩的揉肩,捏腳的捏腳,酥麻的感覺從頭髮梢一直傳到腳趾頭上,舒服得他連眼睛都張不開了。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這是何等多姿多彩的生活。雖然時刻為性命擔憂,但是這種生活的輝煌燦爛,較之平庸的過去不知精彩了多少萬倍。如果現在給他機會可以回到從前,繼續過那平庸如螻蟻般的小人物生活,哪怕可以長命百歲,他也會棄之如敝履,這種只爭朝夕,卻充滿驚險和刺激,同時也充滿驚喜和夢幻的生活,世上又有幾人可以擋敵誘惑?

    「公子,你只管躺著,連手指頭都不用動一下,我們姐妹,今晚一定服侍得你舒舒服服,猶如人間天上。」易裊軟軟地趴在慶忌身上,抓住他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手,嬌喘著在他耳邊暱喃。

    隨即,一雙雙檀口此起彼伏地印在他的臉頰上、結實的胸肌上、平坦有力的小腹上……,那充滿奇異吸力的櫻唇,把一種酥麻和戰慄的感覺送到了他的靈魂深處……

    「哦!」一聲男人的呻吟傳出,粉光緻緻、渾圓如柱的一雙雙美麗大腿縫隙間,突然伸出一對男人的大腿,腳上十個腳趾繃得筆直,小腿也像蜻蜓的翅膀似的,以一種極高的頻率顫抖著……

    ※※※※※※※※※※※※※※※※※※※※※※※※※※※※

    星光朦朧,春光無限,不知什麼時候,激烈的戰鬥已經結束,一雙雙柔軟的小手在極樂**之後的慶忌身上輕輕按揉著,恢復著他的體力,慶忌果然一動也不用動,現在更是一動也不想動。

    耳邊小雅呵氣如蘭,用旖旎的聲調柔聲讚美:「公子,你是人家見過的最厲害的人呢,竟然……,旁的男人,可是連兩個姐妹都應付不來呢……」

    慶忌笑道,:「好啦,不用誇了,本公子不是鐵打的身子,誇一句就飄飄然的亂逞英雄,就在這兒,咱們大被同眠吧,明日一早歇足力氣,本公子再讓你曉得我的厲害。」

    易裊跪坐在那裡正把玩著他的東西,慶忌在她光溜溜翹的臀上「啪」地一拍,在她哎呀一聲嬌叫聲中懶洋洋笑道:「要搾乾了我麼?睡覺,睡覺……。」

    六個少女吃吃嬌笑著擁在他的身邊,一張極大的薄衿拉上來,輕輕遮住了滿床橫陳的玉體,慶忌收起笑意閉上眼睛,平靜地呼吸起來,經過這一陣放縱,他的酒意已經全消,今晚遇刺至今紛亂煩躁的情緒也已完全平靜。

    風輕輕地吹著,窗口的紗縵隨風而動,慶忌靜靜地躺在那兒,過了許久,他才霍地張開眼睛,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眼神裡一片清明。慶忌搬開胸口的兩條玉臂,挪開肩頭一女的螓首坐了起來,然後把兩條腿從一女腿間,一女臀下挪出,抽身下地,**著身體走向窗口。

    他的身材非常優美,細腰乍背,大腿修長結實、健碩的臀部曲線剛健有力,在燈光下他的身軀披上了一層金色,充美陽剛之美。他撥開紗幔,微風立即撩起了他披灑在肩頭的長髮,慶忌仰臉望去,天上無月,星光燦爛。

    「是時候了!」慶忌抓過一旁的襦衣、褲褲,一一穿著起來,然後抓住那窗簾的紗幔一扯,一陣輕微的裂帛聲,他的手中已多了幾條魯縞質料的三指寬布條。慶忌用布條把手、腳的袖口細心地一圈圈纏起,纏成了後世武士服貼身軟靠的樣式,然後把腰帶緊緊束住,拈起短劍插在腰帶上,握住劍柄反覆插拔幾次,最後把劍移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這才穿上外袍,回頭看了眼因為曲意奉迎他,而累至酣然入睡的六女一眼,深吸一口氣,飄然閃了出去。

    前院一角,英淘帶著二十名身手矯健的部下,正靜靜地等在那裡,一個個身形挺拔的象釘子似的,唯有他們身上的兵器,在星光下閃爍著隱約的寒光。

    醒握殺人劍,醉握美人膝……

    看到他們的時候,慶忌心裡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興奮,他開始喜歡這樣精彩的生活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06:27

第060章 夜探叔孫


孟孫世家,草叢中蟋蟀不知疲倦地叫著,樹影婆娑在微風之中,淡淡的星光下,十餘道身影逾牆而入,手持著尖刃悄然遁入樹木房屋的陰影之下……

    季孫世家,三個人互為犄角,小心翼翼地潛進去,片刻之後,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滿院梆子亂響,披甲之士四處亂奔,燈籠火把紛紛燃起,照得季氏大院如同白晝一般,三道敏捷的身影翻牆而出,一隊季府家將吶喊著追了出去,同時亂箭齊發。

    前邊和人跑得飛快,藉著房舍建築的掩護,不一時便鴻飛冥冥,待家將們追到路口時,只看見地上遺著一具死屍,背上有箭,鮮血淋體,一個家將把那死屍翻過來,使火把照了照,只見那人手持一柄吳戈,頭髮梳成椎髻,典型的吳人打扮,便把手一揮,喝道:「把屍體搬回去!」火把燈籠象光的河流一般,重又流回季府,滿院劍拔弩張,嚴密戒備,這一夜休想再有一人睡的安穩了。

    叔孫世家,三道人影藉著牆邊小路和迴廊的陰影掩護,悄悄向後庭潛去。三桓世家存世數百年,久耽於安逸,防衛已經成了一種形式,根本沒有過於嚴密的警戒措施,三人一路順暢,腳下的步伐漸漸加快起來。

    跨過一個月亮門兒,前方一條青石小徑,兩旁是青青草地,三人剛剛走出幾步,籐架後面突然轉出兩個人來。正稈走前的三道黑影吃了一驚,前邊兩個身形一動就欲飛身閃開,卻被第三個人一下按住肩頭,然後越眾而出,走到了前面。

    兩個叔孫府巡夜的家將突見前邊出現三個人,步態從容地向他們走來,一時摸不清對方身份,還道是夜歸的哪個主人,不敢胡亂叫喊,便按緊了劍柄向前迎來,低喝道:「什麼人?」

    「瞎了你的狗眼,連我都不認識了?」昂然前行的人狠狠地罵了一句,兩個家將一呆,攥緊劍柄的手指便略鬆了松,遲疑問道:「你……是哪位?」

    黑影腳步加快,再迫前兩步,淡淡地道:「當然是我,還有……哪位!」

    「還有」兩字出口,他的劍已脫鞘而出,同時向前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本來還差著五六步的距離,這向前一躍,再加上手臂和劍長,星光下淡淡劍光一閃,鋒利的劍尖已割開了那頭一名家將的喉嚨,他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便斷了氣。

    黑影閃電般撲上,那後一名家將身手頗為靈活,一見不妙立即伸手拔劍,劍拔到一半那嘴也張了開來,便要放聲大呼。黑影一劍搠進他的大嘴,劍刃自口腔入,自後腦出,發出磣人的「嚓」地一聲,想是摩擦著骨頭,那家將仰面便倒,未出口的大吼變成了一聲悶哼。

    身後兩個人應變也快,已急步躍過來扶住了他們的屍體,向兩旁草叢裡一推,頭前那人冷冷說道:「走!」

    三人加快腳步,繞過一片籐蘿假山,細細打量這裡的房屋佈局,不一會兒,前方迴廊處又拐出兩個人來,慢悠悠地在廊影下走過,要不是星光映在他們的衣服上斑斕一片,這三人又加倍的小心,根本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

    三人立即俯身避在假山石後,待他們再度繞到屋後,居中的人把手一揮,其餘兩人便兔起鶻落,身手極為靈活地潛向居中那間大屋。片刻的功夫,兩人已自大屋處返回,那居右的黑影正想領著他們離開,一回頭,從這角度,正看見左前方花樹後房屋一角隱隱傳出些燈光,便把手一擺,帶著他們兩個悄然潛去。

    這人就是慶忌,本來目的已經達到,他正欲率人退走,突見後院一處還亮著***,想來尋常人沒有道理在此寂寂深夜仍不入睡,此時仍亮燈盞的十有**便是叔孫家主的房間,只是不知他是在披衣閱覽公文,還是會見什麼人物?既然看到了,他怎麼也要瞧個究竟。

    慶忌奔到樓下,仰頭看看,見二樓一角亮著燈光,窗戶開著,縵簾被風捲起,不時飄向空中。慶忌喚過兩個侍衛,向他們低低囑咐幾句,兩人立即一個攀上了花樹,隱身在樹葉之間,一個矮身遁進了花叢,縱然從他身邊經過,若非刻意去找,也休想看出一絲異常。

    慶忌把劍插回腰間,縱身一躍,扣住木樓建築突出的部分,悄悄攀了上去。二樓窗外是微傾向下的一截雨搭,不寬,但足以立足。慶忌小心站好,悄悄挪到窗口,探頭向內望去。

    房中佈置十分堂皇,漆的發亮的地板上放著一張卷耳矮案,案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水果、點心和閃閃發亮的銀色器皿。案幾後鋪著一張柔軟舒適的虎皮,一個女子側身臥在虎皮上,一手托著香腮,滿頭秀髮逶迤而下,鋪布在虎皮上。

    她背對窗口,慶忌看不見她的模樣,但是光看她的身材,就足以令人眼前一亮了。她穿著一件柔軟貼身的白袍,那是最精美的魯縞,縞素皎潔,飄逸如雲,袍下的**優雅修長,身體曲線象波浪般流暢,輕袍下端露出一對秀氣的美足和小半截完美秀氣的小腿,那雙足輕輕疊在一起,纖美的腳掌腳趾就像一朵綻開的百合。

    她的前面是一扇屏風,屏風蒙的是薄薄一層素紗,上邊繪著一棵蒼勁古樸的梅樹,梅花點點,艷如鮮血,朦朦朧朧的可以看到,屏風外跪坐著一個男子,面容隱約難辨,但是身形非常挺拔。

    只聽房中那躺臥的白紗女子道:「哎呀,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今夜與你秉燭長談,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呵呵,想不到你腹中韜略一至於斯,我本來只想尋個操舟的教習,沒想到卻尋到一個文武雙全的才俊之士。你有如此才學,倒不能大才小用了,不如明日我便稟明父親,舉薦你出仕為官,你看如何?」

    屏風外那男子朗聲說道:「在下一介布衣,承蒙小姐看重,親移玉趾迎我入府,心中實是感激不盡。如今在下寸功未立,豈敢為官。在下願留在叔孫世家,為小姐效力,為叔孫世家殫精竭慮、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那白衣女子格格一笑,香肩抖動,姣好誘人的腰臀曲線在輕柔的白袍下更加明顯,她伸出一隻手,拿起案上一隻高足銀杯,淺淺酌了一口,柔聲道:「好,你既有這份忠心,那便先為我做好競舟和田獵這兩件事吧。競舟雖然不能影響什麼大局,如果勝了也能壓一壓季氏的氣焰,至於田獵……我可是把自己都押上了……」

    屏風外的男子頓首道:「是!在下知道,無論如何,在下都不會讓小姐受辱。」

    「嗯,那就好,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叔孫家要倚重你的地方還多著呢,我大哥承襲父職,經常出使各國,叔孫家的內務大多由我掌理,只要你竭誠為我叔孫氏效力,我是不會虧待了你的。我的身邊……很是缺少一個像你這樣的男子……」

    慶忌聽到這裡心中不覺一動,他已知道這房中兩人到底是誰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4:56

第061章 第一次親密接觸


李寒聽了叔孫搖光的話心中一陣狂喜,她肯重用自己就好,只要常在她左右,憑自己的自己人品才學,以有心算無心,還怕這二八芳齡的少女不動春心嗎?

    李寒暗抑心中激動,生怕關鍵時刻失了分寸,以致功虧一簣,忙故作淡定地道:「多謝小姐看重,小姐對李寒的知遇之恩,令在下感激不盡,寒敢不盡力麼?今日與小姐一番攀談,李寒如沐春風,身心愉悅,絲毫不覺辛苦。但小姐玉體嬌貴,是該好生歇息了,在下這便告退了。」

    李寒說罷,頓首一禮,瀟灑地展袖起身,望也不多望叔孫搖光一眼,緩緩退出房去。房門「嚓」地一關,叔孫搖光盈盈坐起,慵懶地伸了伸腰肢,低低一笑:「哼哼,野心不小,想打我的主意呢。男人呀,一個個都是這般嘴臉。真可惜了,你若不是裝出一副淡泊名利的隱士模樣,我倒真會高看你兩眼。」

    她低聲自語,聲音甚小,慶忌在窗外並未聽清,他只見到這位白天在「魯膾居」中穿著一身男裝的叔孫小姐悠悠然地站起,怕她突然回頭,急又向牆邊站了站,微微側目向內窺去,只見一襲長袍柔順地貼在她的胴體上,體態玲瓏浮凸,修長健美,只可惜燈光雖襯得那袍子呈半透明狀,卻休想把那胴體看的清晰了,不禁令人暇想那襲白紗內的玉體又該是怎樣風光。

    李寒窮苦出身,能有如今一身才學。其實也算是極刻苦,極具天賦地人,只可惜他為了博取叔孫搖光的歡心,無論坐立行走,一言一行,總想表現出自己是一個素有修養。具備貴族風範的男子,這一來,反倒落了形跡。

    要知道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貴族。從書本中學到的日常知識能有多少。貴族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需要刻意地訓練。那是從小耳濡目染,習慣成於自然的,他的一些舉止,唬唬外行倒是似模似樣,但是在這種真正貴族出身地子弟們面前故作優雅,反而顯得做作虛假。

    而且,今日召見那些準備參加田獵的士卒時,叔孫搖光那番蹩腳地訓話,也讓他放鬆了警惕。他把叔孫搖光當成了一個不通事務的世家小姐。以為這樣的大家小姐很容易上鉤,因此放下心機侃侃而談,頗有些賣弄。

    孰不知,叔孫搖光確實不瞭解那些最底層的家奴家將們的心理,那只是因為對這個階層的人她向來除了吩咐、命令之外,他們的心思和存在都是可以直接漠視的,實在沒有必要降尊屈就去接近、去瞭解他們。但是對於抱著別樣心機在她身邊逡巡的男子。這位大小姐從十二歲起就開始同這種人物打交道了。又哪裡能是懵懂無知地少女。

    慶忌一見房中是叔孫搖光,立時改變了就此離去地念頭。還有什麼比摸進叔孫世家大小姐的閨房更好的震懾手段?能找到叔孫搖光的閨房,自然就能找到叔孫玉的臥室,能在叔孫搖光面前來去自如,想要取他叔孫玉的首級自然是探囊取物,這種威懾力對叔孫玉來說一定更具效果。

    想到這裡,慶忌稍稍向前挪了兩步,伸手一撥紗幔,一按窗口便躍了進去。他穿的是軟靴,腳下又輕,叔孫搖光全無察覺。叔孫搖光打個哈欠,正想回身掩窗睡下,突然一隻大手摀住了她地口,叔孫搖光一雙眸子頓時驚駭地張大了。

    慶忌幽靈一般靠近叔孫搖光,身體貼上去緊挨她地背臀防止她扭動,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把鋒利地劍刃橫在了她的咽喉上,叔孫搖光咽喉處的皮膚一觸到鋒寒的劍刃,立即泛起一片細細的顆粒,再也不敢掙扎一下,眼中也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慶忌拖著她的身體離開窗口,靠近一旁的臥榻,這才把摀住她嘴的手稍稍移開一些。

    叔孫搖光僵著脊背一動也不敢動,只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要甚麼?」

    慶忌沒想到這嬌怯怯的大姑娘膽量還不小,此時猶能保持冷靜,不禁起了促狹的念頭,他壓低嗓音回道:「你說呢?」

    叔孫搖光深深吸了口氣,回答道:「我給你百金,如何?」

    慶忌低笑一聲:「太少!」

    叔孫搖光微惱:「給你千金,你帶得走麼?好吧,我再送你明珠十顆,甚或我妝匣中的全部財寶都可以給你,這樣夠了麼?」

    慶忌哼道:「在我眼中,縱然萬金,也不及一個美人。」

    叔孫搖光辯解道:「這些財物,夠你找百十個美貌的處子了。」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可是叔孫搖光,世上卻只有一個。」

    叔孫搖光嬌軀一震,吃驚地道:「你……專為我而來?」

    慶忌椰揄地道:「不錯,在下為見小姐一面,殫精竭慮、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搖光小姐聽了,會不會有些感動,亦或以身相許?」

    他這話,正是學了方才李寒的說話,叔孫搖光甚是聰明,聽了他的話忽然警覺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嘿嘿!」慶忌的劍鋒貼著叔孫搖光的咽喉,輕輕從左向右慢慢劃過,叔孫搖光身子僵直,一動不動,驚駭地眼睛使勁地向下瞄著那劍鋒,當那劍鋒快要劃到盡頭時,一滴冷汗終於從鬢邊滴落。

    「我這劍再向前遞三分,你的喉管就會被鋒利的劍刃一下子割破,血馬上從喉管裡激射出來,噴的到處都是。你……會感到胸腔裡憋的要命,你想吸氣,使勁地吸氣。但是你的嘴巴已經不受控制……

    搖光小姐,你見過被剁掉腦袋地雞嗎?它那沒有頭的身子拚命地掙扎,在院子裡到處亂跳,跳啊,跳啊,然後就會一下子栽到地上。當你過去提起它的腳時,它的身子還在輕輕地抽搐……」

    叔孫搖光似乎被他描繪的可怕場面嚇到崩潰了,她的身子像風中地落葉一般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抽噎道:「你……你到底要什麼,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給你,求你不要殺我……」

    「如果我要你的人呢?」

    叔孫搖光忽然沉默了,片刻之後脊背竟然挺了一下:「那你現在就殺了我吧!」

    慶忌訝然道:「怎麼,現在不怕死了?」

    叔孫搖光絕望地道:「你敢要我,就得準備承受我叔孫世家對你日日夜夜無窮無盡的追殺。所以……如果你地目標真的在我,我不信你佔了我地身子後還會留下我的性命,要殺你現在就殺吧!」

    慶忌愉快地笑了:「聰明,果然聰明,和聰明人說話。會很省力氣。如果我現在放開你,你不會大聲喊叫吧?說實話,我很不想見到你的閨房裡突然出現一隻被切掉頭的雞……」

    叔孫搖光馬上答道:「不會,我不會亂說話,也不會大聲喊叫!」

    「很好!」

    慶忌移開劍,把她向前輕輕一推,叔孫搖光站定了身子。慢慢轉過身來。待她看清慶忌的模樣,不禁吃驚地張大了眼睛。她趕緊摀住嘴,用驚駭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放下手,訝然叫道:「是你?怎麼是你?」

    慶忌笑吟吟地道:「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能出入你叔孫世家,登堂入室如履平地?」

    叔孫搖光目光微微一閃,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害怕地抱住雙臂,戰戰兢兢地向後退,顫聲說道:「你……你是怕田獵時輸了顏面上不好看麼,那我認輸就是了,我不跟我比了,真的不比了,求你你不要殺我,你是大英雄大丈夫,我只是個小女子,你不可以殺我……」

    慶忌見了她這般模樣有點啼笑皆非,他冷哼道:「誰說我要殺你了?我若有心殺你,你現在已經是一具死屍了,躲甚麼,給我坐下說……」

    他向前邁了一步,正想抓住叔孫搖光的手臂,正瑟縮後退,像一隻小白兔般怯生生地叔孫搖光突然雙目一亮,身形一縮一彈,白袍下便飛起一條光潔溜溜地玉腿,她也顧不得春光外洩,狠狠一腳便踢向慶忌的下陰。

    「噗」地一聲,慶忌的雙腿中間挨了一下狠的,「噹」地一聲,短劍落地。

    叔孫搖光看向慶忌,只見慶忌蹙著眉頭,一臉深沉地看著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身子更是站的穩穩的,既未慘叫也未倒下。叔孫搖光眸中剛剛露出的一絲喜色頓時消失:「咦?這人……這樣踢都不倒地?」

    叔孫搖光轉身便逃,慶忌怒極,伸手一扯,只聽「刺啦」一聲,一件袍子便被他扯了下來,叔孫搖光「呀」地一聲,只穿著貼身地褻衣小褲,光著兩條溜滑的大腿,一聲大叫還沒喊出來,就被慶忌地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後頸。

    慶忌多大的力道?他沒怎麼使力,叔孫搖光就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砰地一聲跌到她的睡榻上,摔的四仰八岔。那小小的褻衣實在難以蔽體,摔到榻上的嬌軀像一只小白羊兒似的,暈頭轉向的叔孫搖光還沒清醒過來,就感覺一個沉重的身體狠狠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救……唔……唔唔……」

    叔孫搖光陡然被男人壓住,驚慌之下不管不顧地只是掙扎,慶忌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裹緊她的腰,身子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叔孫搖光的身體結實有力,幼嫩光滑,腰腿極有力道,在他身下挺腰縱躍就像一條剛出水的魚兒,慶忌的身子險些被這野馬般的女孩給顛下來。

    「小姐,小姐,有什麼事嗎?」臥房門外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緊接著障子門竟被微微拉開一些。叔孫搖光一下子停止了掙扎,她掙的青絲凌亂。滿臉暈紅,鼻息咻咻直喘,看來沒少消耗氣力。慶忌冷冷地盯著她,手從她的嘴上一寸一寸地滑到了她地咽喉,一隻手便把她的頸子握在手裡。

    叔孫搖光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由一寒。她毫不懷疑,如果現在敢說出半個他不想聽到的字,她的頸子一定會被慶忌硬生生擰斷。她嚥了口唾沫。慢慢說道:「沒……甚麼事,我要睡了。你退下!」

    「是!」門口的侍女答應一聲,障子門再度拉上。

    兩個人就這樣一上一下,一動不動。慶忌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只把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她,叔孫搖光愈加害怕,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著慶忌,道歉、討饒、保證、軟弱,很難想像一雙眸子在短短地時間內能表現出這麼多的情感和含意。

    慶忌還是不理她。叔孫搖光嚥了口唾沫。壯著膽子小聲道:「放我……起來好不好?我……我保證,這次再也不使詐了,真的不使詐了。」

    「就……這樣……談,我……很安全……」

    慶忌咬牙說出一句話,立即絲地吸了口氣,又不說話了。

    叔孫搖光乾笑道:「可我……我覺得不安全呀……」

    慶忌沒有說話,只把抱緊她腰肢地手臂又恨恨地緊了緊。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叔孫搖光突然明白了。那一腳對他並非全無傷害,只是他強行隱忍到現在而已。想到這裡叔孫搖光心裡一陣恐懼:「天吶,我那一腳不會真的踢壞了他吧?千萬不要,否則……我就完蛋了,他肯放我活命才怪……」叔孫搖光眼中終於露出了真正地恐懼。

    慶忌萬萬沒想到,這個身嬌肉貴的貴族小姐居然也是會武的,而且身手如此矯健。其實這個時代的女性少有弱不禁風的,就連建屋築樓、水利河工,女人都要同男人一樣出工勞役的。有些諸侯國更是連女子都要上戰場、戌邊疆。而且當時官吏沒有文武的區別,大夫們都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文武之道並重,所以富貴人家的小姐,儘管錦衣玉食,也絕不會只習詩書禮儀,大多都要習練騎射武藝。

    這些繼承了慶忌全部記憶的他本來是知道地,但是主導他思維地畢竟是來自21世紀的那個席斌,所以他下意識地把對方想像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以致被她的表象迷惑,吃了一個大虧。被那一腳踢的直到此時才能正常呼吸。

    她一腳踢來時,慶忌雖在大意之中,還是閃了一下身子的,這一腳並未踢實,只是要害處被她的大腳趾蹭了一下,但那極柔弱地所在,便是這一下也受不了,趴在那兒半天都不能動彈。慶忌不動,叔孫搖光袒胸露腹地被他壓在身下更不敢掙扎,注意力轉移了方向,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姿勢何等暖昧。

    一個年青力壯地男子正趴在她近乎全裸的身上,一種難言的奇妙感覺突然從她心底裡滋生如來,心頭不爭氣地急跳著,胸、腹、大腿處處都有酥麻發癢的感覺,想撓又不敢動,一張俏臉便悄悄爬上幾絲紅暈,緊接著迅速蔓延開來,越來越紅,最後面紅耳赤,好像五月天的紅太陽似的,由於抑制不住激烈的心跳,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高聳的胸脯很可觀地起伏著。

    慶忌的臉色終於緩和過來,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恨恨地看著身下的女人,叔孫搖光討好地笑,訥訥地說:「我……我們坐起來談好不好?我保證……不逃跑,不反擊,乖乖地聽你說話。」

    慶忌哼道:「不必了,就這樣談,很好!」

    叔孫搖光又氣又羞,無奈地道:「你……你到底要談什麼?深夜潛進我的居處,你到底有甚麼用意?」

    慶忌沉著臉道:「這話你不該問我,應該問令尊大人。」

    「我父親?」叔孫搖光吃驚地張大了眼睛:「我……我父親怎麼了?」

    慶忌看了她半晌,在從她的目光中,沒有一絲知道因果的神情,慶忌料想這種事叔孫玉也不會說給女兒聽,才道:「今日自魯膾居返回雅苑時。慶忌被人埋伏行刺,這件事搖光小姐聽說了嗎?」

    「什麼?」叔孫搖光大吃一驚,隨即一臉恍然,訝聲道:「難道……難道是我父親派去的刺客?」

    「雖不中,亦不遠矣。據我所知,刺客是孟孫氏派去的。但是你不要告訴,令尊大人不是孟孫氏地同謀?」

    叔孫搖光想要反駁,但是仔細一想三桓之間的關係。只好虛弱地辯解道:「可……可冤有頭,債有主。你……你怎麼也應該找上孟孫氏才對呀,為什麼要潛入我家,難道……難道你想對我父親不利麼?」

    慶忌冷冷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孟孫氏幹的好事,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可是做為他的同謀,我也要讓你父親知道。不要以為這裡是魯國。就可以對我慶忌為所欲為。今天的事,只發生這一次就夠了,如果再有一次,我來的就不是你地閨房,而是令尊大人的臥室!」

    「可是我們叔孫……」

    「閉嘴!」

    叔孫搖光立即噤聲,如今她已是慶忌砧板上待宰的魚肉,天知道如果惹惱了他。他會幹出什麼事來。慶忌冷笑著又道:「你聽著,我慶忌說到做到。如果我再遭到孟孫、叔孫兩家地暗殺,你們將遭到暴風驟雨般的反擊,既使我死了,忠於我地死士也會繼續執行這一命令,除非你們永遠蜷縮在深宅大院裡,永遠安排下無數的士兵日夜巡邏!」

    叔孫搖光訕訕地道:「我……我知道了,公子的話我一定一字不落地轉告給家父知道,呃……我們現在可以起來了麼?」

    「不可以,我的話還沒說完。」

    叔孫搖光那具有驚人的彈性和力量的胴體在他懷裡掙了一下,抗議道:「公子既然不會殺我,我當然不會冒險反抗,坐起來說不成麼?我們這樣子……這樣子……像什麼話?」

    慶忌沒好氣地翻了翻眼睛:「這是你自找的,我倒覺得現在這樣很舒服,而且很安全!」慶忌說著,還報復似地把臉埋在她嫩滑香馥的粉頸裡深深吸了一口,叔孫搖光又羞又忿,兩頰酡紅,只得僵著嗓音道:「你……還要說甚麼,快快說吧。」

    慶忌臉上的神色鄭重起來,兩眼神光炯然,語氣也更加冷厲:「叔孫姑娘,我今天來,固然是想以我地手段讓叔孫、孟孫兩位大人知道,慶忌不可輕辱,但是並非純粹為了展示我地反擊之力。我還想告訴你們,魯國三桓世家之間的爭權奪利,我慶忌並不想參予進去。慶忌只想光復吳國,殺姬光以報父仇。

    至於魯國是肯借兵還是借城,慶忌都感激不盡。即便魯國不願相助,慶忌也不過另尋他助,但是你們也不要因為內部的爭鬥涉及到我,就想把我除掉。慶忌是任人欺辱的人嗎?如果季氏決意專權,既便世上沒有我,他也一定想的出別的辦法,與其阻撓,莫如參予,如果想除掉我以消一劫,我告訴你,你們只會增加一個新的強敵、又增無數劫難。」

    叔孫搖光目光溜溜地一轉,懷疑道:「這些話,為什麼你不直接同家父說,偏要借我之口轉達?」

    慶忌當然不會說自己只是誤打誤撞才找到她地房間,他冷哼一聲道:「似乎搖光小姐很希望我提劍闖入令尊大人地臥室?令尊畢竟是叔孫家主,被我這樣提劍闖入臥室,顏面何存?以他權重一朝、顯赫不凡的身份,又豈肯在我劍鋒下屈膝?我又怎會相信他在劍鋒下地承諾?若非如此,你以為我今晚不去見他嗎?哼!」

    叔孫搖光暗暗心驚,聽他口氣果然把我家中一切都打探的清楚了,真是奇怪,他甫來曲阜,如何對我家瞭如指掌?莫非……已重金收買了我的家人麼。如果真有人做他的內應,以他這樣的身手,縱然我家遍佈甲兵,又如何能防備得了他?慶忌看到她眼中的懼意,滿意地一笑,又道:「魯國權力之爭,三桓盡可各施手段,但叔孟兩家若是以為殺慶忌一人,便足以消彌禍端,那可是大錯而特錯了。我現在伐吳或無足夠力量,可是艾城畢竟仍有數萬忠誠的將士。我已吩咐下去,若我身死叔孟兩氏之手,伐吳成為泡影,麾下三萬甲兵則盡皆投入季氏門下,到那時……你們兩家是什麼下場,不必我提醒,你也該想得到。」

    慶忌說完翻身坐起,他一移開,叔孫搖光頓覺身體暴露在燈光之下,「呀」地一聲羞呼,手忙腳亂地便扯過錦被圍住自己身子。

    慶忌藉機退到窗邊,朗朗說道:「千丈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毀於星火。叔孫世家雖然勢大,可是如果胡亂樹敵,未必不會大廈傾覆。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今日之仇焉知不是來日之賓呢?請代我轉告令尊大人,如果我再接到叔孟兩家向我射來的冷箭,咱們下次見面就不會像今晚這般友好了,言盡於此,慶忌告辭!」

    慶忌一抱拳,翻身躍出窗口,樹上叢中分別躍出一個人來,三人匯合到一齊,更不多話,只打一個手勢,便向高牆邊快步奔去。

    叔孫搖光擁被而臥,怔怔地坐在那兒,慶忌話中的威脅,隱隱透出的含意,閨中少女被人肌膚相親的震撼,種種感覺,讓她有些心思怔忡。

    過了許久,她恍惚的心神才清醒過來,心頭突然湧起一股子羞惱:曲阜城中的世家子弟,哪個敢這樣欺負我?偏是慶忌這小賊,對我如此輕薄之後,就這麼揚長而去了,我叔孫搖光顏面何存?

    什麼下次見面不會如今晚這般友好……,呸!本姑娘今晚和你很友好麼?十日後一戰,我不大大地羞辱你一番,叔孫搖光便跟了你姓!」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5:30

第062章 男兒自有男兒行


曲阜古城的夜應該是寂靜的,因為這個年代沒有打更的更夫、沒有巡城的衙差,酒肆歌坊也不會***通明徹夜不眠,夜晚的時候,豪門大戶家裡也是一片寂靜,整個城池都籠罩在黑暗和靜寥之中。

    但是今晚卻有一隊隊舉著火把的兵將滿城巡弋,到處都是叱喝連聲的士兵。潛入季府的刺客為了逃命,在城中幾處地方點起火來,然後趁亂逃走了,雖然倉惶之下,他們點的只是一些堆放在人家房前屋後的柴垛,但是由於建築多是木製,一旦火起,誰也不敢大意,失火的人家和趕來相助的左鄰右舍一宿也沒睡的安穩。

    曲阜古城的清晨本來應該是清靜的,旭日東昇,如一團紅火,沒有早起的士農工商,沒有早起的攤販飯館,街上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早起的人,腳下的步子也應該是節奏悠閒的。可是這個凌晨決不清靜,大司寇孫叔子怒髮衝冠,持戟披甲,親扶戰車巡視全城。

    戰車轆轆,輾壓著凌晨小雨後的青石路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路邊那偶爾早起的路人被司寇大人冷冷的目光一瞪,再看見他身後士卒手中鋒利的戈刃,頓時便惶恐不安起來。可是神情一旦有疑,又或走避的腳步急了些,便會有人帶著一隊士兵圍上來詳細盤問,驗明身份。一時間,古城人人自危。

    令師、士師、城衛、小吏們各帶官兵,到處搜捕,如有吳人打扮的,不分來歷,一概先行拘押,有那身份高貴、或與魯國士卿大夫們有關係的吳人。雖未集中看押,但也在他們門前設了士卒看守,不准輕易出入。

    季氏遇刺!這就是孫叔子大人睡意正酣時得到的傳報,慌得他披甲帶盔,連忙點齊兵將,燈籠火把地趕往季府,卻被季府家將擋在門外。季府的上千名家將劍出鞘、箭上弦,把季氏大院守的是水洩不通,任何人不准出入,便是他大司寇也被擋了架。

    在門口候了半天。孫叔子才等來季氏的命令,命他嚴緝兇手,言詞間對他這位大司寇的失職多有痛斥,孫叔子忍怒回兵,開始巡弋全城,到了凌晨。證據確鑿地真兇卻一個也不曾捉到,孫叔子怎不惱火。

    直至天亮,孫叔子才被季孫意如喚進府邸,先是罵了他個狗血淋頭,然後再拖出刺客遺下的那具死屍,死屍梳椎髻,有紋身。斷髮紋身正是吳越一帶的習慣,刺客的身份自然是吳人無疑了。再聯想到昨日慶忌遇刺,兇手也是吳人,真相已昭然若揭:吳王遣刺客殺慶忌,事有不逮。於是便想把季氏這個慶忌的最有力庇護者幹掉大司寇對吳人哪裡還能客氣,一時大索全城,天色大亮時已經拘押了不少吳人。便連齊人、鄭人、陳人、曹人、楚人,不管是經商的還是賣藝的,但凡爹媽給他生了張比較凶悍的面孔的,都被孫叔子拘押了起來。

    此時,還沒有人知道孟孫世家也出了事。三桓世家的房舍宅院極其廣大,面積恍若三座小城,裡邊就是鬧翻了天。外邊也不容易聽到聲息。此時。孟孫子淵也剛剛被兒子喚醒,孟孫氏身材瘦小。在三桓中脾氣卻最是火爆,如果不是兒子親來喚來,旁人還真不敢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饒是如此,孟孫子淵也大為不悅,他挪開胸前一個美妾地玉臂,憤憤然地穿上袍子,一頭一頭花白的頭髮也未梳洗,就那麼披在肩上走了出來,兒子孟孫協附耳低語幾句後,孟孫子淵臉上的不悅頓時被駭然所取代,連忙隨著他走了出去。

    到了孟孫氏的宴客大廳,孟孫子淵不禁攸然變色,怵目心驚。會客大廳內,在正前方那青山古松白雲朵朵的壁畫下,倚牆放著一排屍體,最左邊是他宅中豢養的四頭猛犬,四頭猛犬此刻都已一命嗚呼,一字排開,軟綿綿地躺在地上。緊接著是他最喜歡地兩匹駿馬,一匹青驄、一匹棗紅的馬頭,兩匹馬首被端放在地,碩大的馬眼還在睜著,再往左,是六個負責在內宅巡夜的家將,他們也並排躺在席上,人屍、獸屍的鮮血浸透了坐席,滿屋都是血腥之氣。

    孟孫子淵瞿然變色,顫聲道:「這……怎麼會這樣,是誰幹的,什麼時候闖進了刺客?為什麼不曾有人驚覺?」

    圍在孟孫子淵身旁的子弟、家臣、家將皆不敢言,孟孫氏看看他們,再看看這鬼獄一般地場面,突地勃然大怒。刺客今日能無聲無息地殺死他護院的猛犬、殺死他心愛的駿馬、把他的護院家將幹掉,焉知來日不能直接闖進他的臥室,取他項上人頭?

    孟孫子淵暴跳如雷,指手斥罵,孟孫氏地子弟家臣面如土色無人敢言,孟孫子淵越罵越怒:「渾賬,站在這裡刺客就會現身麼?速去把常任、准夫、士師,所有的司法刑律之官都給我叫我……,不,直接要司寇孫叔子來,務必要他尋得兇手,除我心頭大患……」

    孟孫子淵正在指手劃腳,他最心愛的侍妾齊姬急惶惶地跑了進來,一見滿堂血腥,恍如人間地獄,嚇得她尖叫一聲,腳下一軟,幾乎跌到地上,手裡一捆東西「啪」地一聲摔了出去,正掉進血泊裡。

    孟孫子淵連忙上前扶住,喚道:「齊姬,你怎麼進來了,此處遍地血腥,太也恐怖,夫人快快出去。」

    齊姬定了定神,一頭撲進他地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只是孟孫子淵身材瘦小,這齊女高挑豐腴,比他還高了半頭,說是撲入他的懷中,倒像孟孫老頭兒一頭被攬進了奶娘的懷抱。

    齊姬驚慌地道:「大人,我早上入廁時發現大人置於小堂書案上的朝衣朝冠還有玉圭全都不見了,案上只放著一卷簡書。」

    孟孫子淵大驚,忙問道:「夫人,那簡書在哪裡,快快取來我看。」

    「在……在那兒……」齊姬怯生生地指向血泊中的那卷東西。孟孫子淵向地上一看,一個家將已搶步過去拿起木簡,以袖拭淨上面的血跡,然後扯開沾血地細繩,雙手把木簡奉與孟孫子淵。

    孟孫子淵急急展開一看,只見有些字已被鮮血浸潤,但還能依著殘餘筆劃讀出整個字來,木簡上殺氣凜凜地寫著幾句話:「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男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孟孫子淵匆匆看罷,氣得渾身發抖,他瞇起雙眼思忖,喃喃道:「以殺復仇?誰與老夫有仇?」他地身子突然一震,憤怒地叫道:「是了,一定是他,一定是慶忌。嘿!我還道真的瞞過了他,想不到我昨日使人行刺,今日他便來還以顏色了。來人,來人,速速點齊五百軍兵,隨我去拿人……」

    他地兒子孟孫協此時已三十出頭,為人比乃父穩重的多,聽得此言忙道:「父親,不會是慶忌的人吧?這木簡上的字體可不是吳人慣用的是鳥篆體呀。」

    孟孫子淵不屑地一笑:「蠢材,慶忌身為一國之公子,豈會不懂得這通用字體?」

    原來,春秋年間,不管兩個國家相隔多遠,最初使用的都是統一的文字----周王朝的大篆。到了春秋末期,周朝廷已無力控制天下,各國分立,久而久之原本一樣的字型在各國就發生了一些變化,及至後來天下一統,秦始皇將文字又重新規範了一遍,通用字便成了小篆。

    當時吳國的字體是從大篆演化而來的鳥篆,筆畫多如飛鳥展翅,看著優美,卻不易識別,各國文字都有各自特色,但各國無論是文字還是語言的源頭都是一致的,所以各國互遞國書、互相出使時仍是書周字、說周語。慶忌是吳國公子,孟孫子淵當然不信他只會畫畫小鳥。

    孟孫協總覺的只憑一番揣測就殺上門去,對自家大大不利,不管如何,在國人眼中,慶忌可是他們三桓世家給隆重邀請來的,如今證據不足,就憑這麼一卷木簡去抓慶忌,實難服人,光是季氏那一關怕就過不去。

    再說這滿堂血腥、鬼氣森森的模樣實在是太駭人了,無故結一強敵,如果一擊不能致命,那可是後患無窮。想到這裡,孟孫協硬著頭皮繼續勸道:「父親,如果真是慶忌,我們更該謀而後動,不可輕啟刀兵,否則鬧將起來,別人詢起慶忌因何遣人至咱府上殺人立威,那時該怎麼辦?再者,慶忌又是季孫執政以國禮相待的客人,父親要殺他,恐怕季孫大人那一關就不好過,父親,你看……是不是與叔孫大人商議一番再決行止?」

    孟孫子淵忍著氣想了一想,覺的兒子說的也有道理,便猛一頓足,憤然吼道:「好!你去備車,齊姬,速為老夫梳發著裝,我要馬上趕去叔孫世家!」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5:56

第063章 惜生


叔孫世家,叔孫玉把玩著手中的一枝斷箭,正在聽著女兒敘說昨夜的經歷,叔孫搖光在父親面前當然不會說出自己被慶忌脫成小白羊兒一般,被他壓在身下聽來了這番話。在她的描述中:夜與李寒商議競技事,未幾,李寒退下,忽風搖燭動,霍然抬頭,慶忌已颯然出現,挾劍而立,搖光小姐面不改色,拂然起身而問之,慶忌乃先謝罪,再言……,聽起來頗像遊俠故事。

    女兒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叔孫玉當然不會疑心女兒的話,更不會想到吳國第一勇士居然會被他的女兒一腳險險踢斷了子孫根,他靜靜地聽著女兒的述說,目光微微閃爍,待女兒說罷,他低頭看看手中折成兩半的那枝利箭,沉吟片刻,問道:「他說……無論借兵還是借城,慶忌都感激不盡,是這樣的嗎?」

    叔孫搖光點頭道:「是!」

    「借兵還是借城,借兵還是借城,借兵……,借城……」,叔孫玉似乎讀出了什麼,他忽然站起,雙手背在身後,拈著那枝箭桿,下意識地在身後輕輕轉動著,慢慢地踱起步來。

    叔孫搖光的目光隨著父親移動,心中暗暗納罕:「這句話有什麼玄機了,怎麼父親反覆念個不停。」

    叔孫玉忽地站住身子,仰首思忖片刻,說道:「你把他的那段話再重複一遍。」叔孫搖光倒是好記性,也真難為了他,光潔溜溜的被人壓在身下,猶能不慌不亂,還能記的清對方說的話,她又重複了一遍,說到「麾下三萬甲兵盡投季氏門下」時,叔孫玉曬然一笑。

    叔孫搖光說完後。叔孫玉恍若未聞,只是喃喃地道:「借兵、借城,與其阻撓,莫如參予……」

    就在這時,一員家將奔上堂來,抱拳稟道:「主人,孟孫大人到了。」

    「唔……」,叔孫玉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請他進來。搖光。你去吧,這事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嗯……,龍舟競渡……,哼,你還算知道幫父親幹點正事。」

    叔孫搖光吐了吐舌尖。露出一副乖巧的笑臉,故作嬌憨地道:「女兒想為父親分憂嘛,再說,女兒出面有女兒出面的好處呀,女兒若贏了,是咱叔孫家的榮耀,若是輸了嘛……嘻嘻。反正我是一個女兒家,不管輸給季氏還是孟氏都不算丟人,你說是不是呀,父親大人?」

    叔孫玉把臉一沉:「哼!花言巧語,你真有那麼懂事的話。和孫叔子那不成器地寶貝兒子比什麼田獵,賭注何其荒唐!如果輸了,難道堂堂叔孫世家的大小姐。真的要去給人為奴為婢?那時節就不丟我叔孫氏的臉面了嗎?」

    叔孫搖光想起昨夜與李寒商量的那些辦法,膽氣頓壯,不服地道:「父親怎麼就認定我會輸了?哼哼!我不但要贏,還要贏的漂亮呢!」

    叔孫玉瞪了她一眼:「慶忌豈是浪得盛名?雖說他那些夥伴都是些扶不上牆的爛泥,也萬萬大意不得,哼!偏你會給我惹事,去吧。把我的貼身四衛帶走。你挑的那些人,武藝怎及得他們萬一?」

    他的四名貼身侍衛。都有一身好功夫,他們雖無名氣,但是一身藝業驚人,如有他們相助,那麼要贏慶忌可就又多了幾成把握了。叔孫玉一聽大喜,興奮地抱住父親手臂,踮起腳來在他頰上香了一吻,雀躍道:「謝謝父親。」

    叔孫玉笑起來,親暱地在女兒頭上輕輕敲了一記,笑罵道:「鬼靈精,為父不知道你那點心機麼?告訴你,季氏已經發下話去,季氏一門誰若競舟奪冠,便將季氏掌握地海鹽生意交由他獨家經理三年,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季氏一門不知多少人都想贏這一仗呢,為父聽說,成碧夫人也在重金招攬善舟的能者,她也是女流,可不要輸了給她,丟了為父的臉面。」

    「知道了,知道了,」叔孫搖光說著,便快步向外奔去,一時間全部心思都被贏了慶忌這個念頭給佔據了。

    叔孫搖光喜不自禁地跑出去,剛一出廳就見孟孫子淵沉著臉走來,腳下生風,兩隻大袖甩得呼呼作響,叔孫搖光忙停身施禮:「孟孫叔父……」

    孟孫子淵哼了一聲,眼珠也不轉一下,就風風火火地衝進廳去。

    叔孫搖光詫異道:「咦?大清早的,是誰惹這小老頭兒不開心了?好大的火氣!」

    慶忌藉著夜色返回雅苑時,城中已然有幾處火起,由於三桓世家的宅院在曲阜城中各自佔據一處,呈品字形分佈,中間都有不小地距離,季氏那邊鬧的人仰馬翻,他這一邊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返回雅苑,翻牆而入,聽聞各路人馬都順利完成任務,慶忌不禁大喜,一切事了,這才回到自己門前,先在門外鬆開綁膊、綁腿,把劍隱在袖中,脫去鞋子悄悄進了房間。

    寬大的軟榻上,一眾妙齡少女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兒,玉體橫陳、妙相畢露,慶忌微微一笑,放下短劍,解去衣袍,小心翼翼地搬開這人大腿、那人手臂,猶如在鐵絲網下匍匐前進的戰士,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鑽進去躺好,剛是僅僅片刻的功夫,身子便被幾條玉臂粉腿象蜘蛛似地給纏住了。

    慶忌躺在溫香軟玉中間,雖然一夜未睡,心中卻因為這一晚的經歷而興奮異常,竟然毫無倦意,他枕著手臂,張著雙眼看著黑沉沉的屋頂,過了好久,倦意一絲絲籠來,這才朦朧睡去。

    「喔哦,雞啼三遍,慶忌第一個醒來,他沒睡多長時間,但是自昨晚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滿刺激,都讓人興奮,一大早醒過來,只覺精神奕奕,竟然毫無疲倦的感覺。

    窗外地花樹上,黃鶯清脆悅耳的啼聲隱隱傳來,明媚的陽光灑在那一具具泛著象牙光澤地美妙胴體上。美人春睡,嬌艷欲滴,身邊是橫七豎八地玉臂粉彎,橫在胸前的是一條粉光緻緻、毫無暇疵的玉腿。從大腿到小腿、再到足踝,曲線優美,收束緊繃的流暢線條顯示著那嬌軀中蘊含著怎樣的青春活力。

    撫摸著那幼嫩光滑、富有彈性的肌膚,好像自己從來不曾離開過,記憶猶新地唯有一夜風流地場面。慶忌微笑著湊過去,在那大腿嫩如凝脂的肌膚上「啵」地親了一口。然後又輕輕噬了一口,那玉腿地主人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她揉揉眼睛,一眼瞧見慶忌,便縮回大腿,把整個身子蠕動到他身邊,輕輕地撲進了他地懷抱,柔軟輕盈的身子半趴在他的身上。嬌聲說道:「公子,醒的好早。」

    慶忌微笑地撫摸著她光滑圓潤的肩頭,柔聲問道:「昨夜……睡的好麼?」

    小雅溫馴地點頭,星眸中仍有朦朧地睡意:「嗯,公子神勇。人家……人家被你殺伐的狠了,這一宿渴睡……」,小雅說著羞笑起來。

    海棠春睡。本就更增風情,何況又是這種慣習風流陣仗的女子,媚色天然,慶忌瞧了心動不已,小雅柔軟平坦的小腹忽地觸到一根火熱堅硬的東西,臉上臉上羞紅更甚,她眸中蕩漾著水一樣的光澤。忽地暱聲說道:「公子。人家一會兒就要離開雅苑了呢,公子不想……再與小雅歡好一次嗎?」

    慶忌被她撩撥的情難自禁了。心道:「試一下也好,如果臭丫頭那一腳真給我留下了後患,也可早些找個醫師看看。」給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地縱慾理由,慶忌便欣然一拍小雅那煮蛋清般瑩潤光澤、又帶著沉甸甸質感的粉臀,低笑道:「好,上我身來,盡情施展你的本事,讓本公子見識一下你的風流手段!」

    小雅吃吃地笑,毫無忸怩地啄住他的耳垂,舌尖小蛇般地鑽進了他地耳朵,身子像一條美女蛇似的在他身上蠕動著,當她撩撥的慶忌再難自禁時,便得意地一笑,雙手按住他堅如鋼鐵地小腹,玉腿輕分,跨上他的身子,把那豐腴圓潤的圓臀輕輕向下坐去……

    「啊啊」的輕呼,其他幾個女子都吵醒了,一場歡娛盡興,香汗淋漓的小雅躺在慶忌懷中,撒嬌弄癡地道:「對了,公子晚間去了哪裡呀?人家午夜夢迴,不曾見到公子呢,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你回來,不知不覺才又睡過去。」

    「是呀,公子去了哪裡,人家醒來的時候也不見你人呢?」墨籬也嬌笑著說道。

    慶忌撫在小雅柔滑秀髮上的手指不覺緊了一緊,眼中陡地泛起一抹森冷地寒意:我就知道,想要瞞過一個枕邊人都不易,何況是六個,可惜,我既沒有能讓人沉睡不醒地迷藥,也不會什麼點睡穴的武功,你們……

    「公子?」小雅感覺到他地身體有些僵硬,好奇地抬起頭,那豐滿挺拔的酥胸按壓在慶忌赤裸的胸上,一陣陣奇妙的感覺傳來,那身體是那麼青春而富有活力、光滑幼嫩的皮膚還不見一絲鬆弛……

    慶忌眼底悄然浮現的冰霜與那一抹不忍的溫情苦苦糾纏著……

    一條水榭,四面環水,只有一條木廊與甬道相接。甬道兩邊是斑駁錯影的幾株修長的樹木。池水中芙蓉初放,陣陣幽香扶風而來,碧水,綠葉,粉紅的芙蓉,相得益彰,更顯清新雅致。

    慶忌擁著六個美人,身後跟著英淘和阿仇,一起走向水榭亭台,易裊還在拿昨夜的話題開玩笑:「公子,昨天午夜你到底去了哪裡嘛?人家本想偎在你的懷裡睡的香甜些呢,睜眼卻不見你的人影,莫非你這府中還藏著個絕色美人,公子便連一夜都捨不得離開?」

    小竹吃吃地笑道:「或許公子是怕我們需索無度,清晨再也爬不起來,這才偷偷避開吧。」

    不管真假,幾個少女都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們那雨露灌溉身心滿足後的臉上有種更加美麗的榮光。看得出來。她們是非常喜歡慶忌這樣年輕英俊又懂風情的男子的,只是,她們雖然年少,卻已經歷了太多地人生,她們知道什麼是自己該得的,什麼是自己不該得的。懂得分寸,便不會癡生妄想,她們的命運注定只是林間野地裡的燕雀,永遠不會住進金絲銀線的鳥巢。所以那種親熱,也只限於男女之間的歡娛。她們知道象慶忌這樣的男子,永遠不會屬於她們。

    腳下的木板一踩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正水榭中欣賞風景地季孫斯聽見聲響,扭頭一看便展顏迎了上來:「慶忌公子,今日各家公子都按昨日約定駕車出城了,季孫斯特來相迎。只等公子帶領我們習練車戰了。」

    慶忌笑道:「慚愧慚愧,在下起的太晚,還要勞動公子來接。」

    季孫斯瞟了眼他身邊六個姑娘,眨眨眼笑道:「哈哈,今天晚起是應該的,這樣的妖精,一個已經嫌多。何況是六個,如果是我,現在怕是爬都爬不起來了。」

    小雅六美掩唇吃吃偷笑,幾雙明媚的秋波頻頻投送,對他大有撩撥之意。季孫斯說完。湊近一步,臉上露出詭秘的神色:「公子聽說了嗎,昨夜家父遇到刺客了。」

    「什麼?」慶忌「大吃一驚」。急忙問道:「季孫大人無恙嗎?可曾受傷?」

    季孫斯嘿嘿一笑,自衿地道:「自然無恙了,嘿嘿,我季家龍潭虎穴,豈是任人來去地地方?那刺客一來便被發覺,連我父親的影兒都不曾見著。不過,哈哈……。你不會想到的。孟孫氏昨夜也讓刺客折騰的不輕,他家可就慘了。聽說直到天明才發現異常,府中死了不少人。」

    慶忌訝然道:「怎麼……孟孫家也同時被刺客光臨了?這是什麼人,竟然如此大膽!」

    季孫斯嘿然笑道:「還能有誰,和昨晚刺殺你的那些人必是同一來路,他殺你不成,又怕我魯國助你伐吳,便向三桓世家下手罷了。」

    慶忌湊近一些,低聲說道:「季孫公子,會不會是旁的來路?孟孫氏可是拖我後腿的,吳人怎麼可能連他也殺,這不是自斷臂助麼?」

    季孫斯幸災樂禍地道:「那些刺客遠自吳國而來,藏頭露尾不敢見人,能知道多少消息?我三桓世家之間地分岐,只有朝中的公卿大夫們才知道,便是普通國人也只道三桓世家迎慶忌公子入曲阜,只看到三公盛宴款待迎你入城,哪裡知道其中也是暗流湧動,何況是這些吳國刺客,哈哈,活該他季孫氏倒霉。」

    說到這兒季孫斯不忿地道:「只是……,不管如何,他們敢向三桓世家下手,我可是實實的沒有想到,闔閭忒也狂妄,欺我魯國不敢出兵討伐嗎?」

    季孫斯昂首挺胸,憤然說罷,想起魯國權力三分、軍力三分,三桓世家互相掣肘,守在國門裡還成,真要出兵的話,綁在一起的這三條腿各有異心,那真是寸步難行,不禁把肩一塌,洩氣道:「唉!還真是出不了兵。我和陽虎苦苦相勸,卻不知家父何時才能下了決心,只有你地大事得成,我父才好順勢……」

    說到這兒他忽醒起旁邊還有六個舞伎,頓時改口笑道:「哎呀,公子們怕是等的急了,咱們這便走吧。」

    慶忌笑道:「好,請公子先去車上候我片刻,我送六位姑娘離開,馬上就到。」

    季孫斯笑道:「好一個多情公子,才一夜的功夫,就這般恩愛難捨了麼?好好好,你們有甚麼情話,儘管說個夠,我去前邊等你。」慶忌目送季孫斯離去,慢慢轉過身,臉上春風一般微微地笑意一點點消失,落寞中帶起一片蕭殺。小雅瞧見他的神氣,聯想到方纔所聽的一切,腦海中電光火石般一閃,她已恍然大悟。

    小雅雙腿一軟,便跪伏於地,顫聲道:「公……公子饒命,公子饒命……」說至此小雅牙齒打戰,格格直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慶忌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小雅啊小雅,六女之中,以你最是聰明,我就知道,只消聽到些風聲,你就一定猜得出的。」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6:23

第064章 禍水東引


六女身後,英淘和阿仇各站一角,已握住了腰間的兵刃,滿臉殺氣。

    慶忌喟然歎息道:「很多事情,真正能決定它的那些大人物,對於其中的齷齪、對於其中的真相,其實彼此之間全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們不會點破,因為一旦點破,這遊戲就不能玩下去了。所以,它不可以鬧到市井皆聞……」

    小雅絕望地低呼:「公子……」

    慶忌苦澀地道:「……他們需要一個堂皇的理由,或者為國、或者為民、或者為天下大義,其實骨子裡都是為了他所在的團體的利益,試問,他們怎麼會扒下這件冠冕堂皇的外衣,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小民的面前呢?小民的力量雖然不足以決定一件大事,卻能以破壞一件大事了。」

    六個舞伎個個聰明伶俐,小雅一跪,其他五個人已迅速想通了其中關節,全都跪倒在慶忌面前,渾身簌簌發抖。

    當男人把她們當成一件賞心悅目的玩具時,她們可以被高高地捧到天上,哪怕對著一個握有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嘻笑怒罵,他也不會在乎,誰會和自己的一件玩具過不去?但是當她們真正觸犯了這些大人物的利益時,她們的命連一隻螞蟻都不如,輾死她的人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六女顯然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慶忌在亭榭地朱漆欄桿上坐下來。苦笑道:「我說了或許你不會相信,我以前其實連殺一隻雞都不敢的,我第一次殺雞的時候,一刀下去,雞跑開了,我的手軟的連刀都提不住……」

    「公子饒命……,饒命……」,六個女孩爬到他的膝下。臉色慘白。

    英淘和阿仇冷冷地跟上來,緩緩向外抽著兵器,那刃鞘摩擦的聲音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這正是春秋時代勇士們的生動寫照,他們對自己地性命尚且視如鴻毛,又怎麼會為了大業憐惜眼前幾個賣笑女子。

    慶忌彷彿沒有看見眼前簌簌發抖的六個人,他望著遠處一朵浮雲,悵然說道:「可是。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就發覺自己剛剛死去一次。唉……,渾渾噩噩的在死神手裡掙扎了好久,我終於又活過來了。可是,昨天那一箭,讓我意識到其實死亡一直在我身邊,對我如影隨形。於是,我就想,我活著。就要珍惜每一天,享用每一天,需要我做出取捨的時候。也當毫不猶豫。」

    他低下頭,看著跪在身前的六個女子:「我知道你們是無辜的,是莫名其妙摻和進來的可憐女子,我也不忍心這樣對你們。可是,這層遮羞布不揭開,三桓世家就會陪我玩下去。如果揭開了會怎麼樣?我,還有我的人。幾百個對我忠心耿耿地漢子。我不能輕賤了他們地性命。」

    慶忌語氣一頓,目光垂下來盯著她的後頸。她的頸項纖細,白晰細膩的肌膚上有幾縷散落下來的青絲在風中微微飄拂,如果從這裡下手,相信一刀就能切斷她的頭顱。慶忌幽幽地道:「昨晚……」

    小雅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把帶著斑斑淚痕的俏臉埋進他雙腿之間,顫聲說道:「昨晚,公子與婢子們共效魚水之歡,同床共榻,徹夜銷魂,不曾離開半步。」

    慶忌一怔:「哦?我們昨夜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開片刻?」

    「是,公子與婢子們難分難捨,恩愛一夜,片刻不曾稍離。」

    慶忌嘴角牽動了一下:「昨夜我與季孫公子飲酒大醉,糊里糊塗地,許多事都記不清了,我們七人果然一夜不曾分開過麼?」

    「是的,我們姐妹六人和公子一夜都不曾分開過。」這一回不是小雅一人,而是六女一齊答道。

    「 公子,大事要緊,不可動婦人之仁!」英淘踏前一步,急急提醒道,他可不希望公子的大業敗在草芥一般地女流身上,眼見慶忌心軟,心中不禁大急。前邊已經安排好了,六女一死,立即拖入慶忌的座車,製造一個送六女出府,昨夜刺客又來行刺,誤殺六女的場面易如反掌,此時又有季孫斯可為人證,可謂天衣無縫,絕無破綻,若是公子心軟,可就遺下六個禍胎了。

    易裊哀哀涕泣道:「公子開恩……」

    慶忌看著眼前的六個女孩,心中掙扎半晌,那狠心絕情的命令終究說不出口。她們只是六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女子。殺伐決斷,說來容易,做起來不知要顛覆多少固有的意識和道德,他終究還是無法硬起心腸,讓她們當場香消玉殞,橫屍滿地。

    慶忌長歎一聲,猶疑問道:「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可是要離開了麼?」

    「公子!」英淘目已泛紅,急得劍也抽了出來:說不得,如果公子不忍心下令,只好搶先殺人了,無論如何,不能因為六個無足輕重地女子敗了公子地復國大計。

    「不不不,公子。」一聽嗆然一聲劍鋒出鞘,六女駭然失色,小雅抱緊慶忌的雙腿,仰起臉來苦苦哀求道:「奴婢們不想離開,公子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婢子們早就傾心公子,願意留下侍奉公子左右,只求公子開恩收留。」

    慶忌把心腸硬了幾番,那一句「殺掉她們」還是說不出口,他喟歎一聲,歉然看了英淘一眼。把手搭在小雅地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小雅身子不由發顫。慶忌聲音一冷道:「小雅,你是聰明女子,你們六人都很聰明。今日,我不負你們,希望來日你們也不要負我……」

    小雅狂喜,連忙鬆開他的雙腿。叩首連聲道:「婢子不敢,婢子謝公子大恩。」其餘五個女子連連叩首。

    慶忌吁了口氣,站起身道:「:「好了,謝我甚麼,你們都起來吧。」

    他看看惶然不敢起身的六個女子,淡淡地道:「我明白你們地心意,你們是如閒雲野雀般的人物,過的是逍遙自在的生活,根本不願被束縛在豪門的深宅大院之中。何況。本公子如今也是寄人籬下。連豪門都談不上。你們就暫且留下吧,待此間事了,內中緣由不虞被人知曉的時候,我會放你們離開。現在,就勞煩你們先住在這兒好了,阿仇,送她們回房,小心照應!」

    「諾!」阿仇提戟答應。狠狠橫了六女一眼,好似嗔怪她們令公子改變了心意似的。

    小雅又帶頭拜倒於地:「公子仁德,謝公子不殺之恩。婢子們願為公子奴婢,不求離開。」

    慶忌怎會相信屠刀之下表明的心跡,只淡淡一笑道:「此非姑娘本心,慶忌緣何不知?不必蓄意討好我,我說不殺,只要你不壞我大事,便是不殺!」

    小雅倉惶道:「我們姐妹只知昨夜與公子纏綿一晚。徹夜不分。其他地什麼事都不知道,什麼事都不曾記在心裡。」

    慶忌仰天打個哈哈。大步向外走去,六個剛剛死了一遭的美人雙手交疊伏地,以額觸手,拜伏久久不敢起立,雖在陽光之下,猶自汗透重衣……

    見慶忌出來,季孫斯大笑道:「怎地這麼久,與那六個美人這般難捨難分麼?」

    慶忌坐定,前邊的御者一抖韁繩,驅著馬車向外駛去。門子拉開大門,馬車轆轆拐上了長街,今日的侍衛明顯增多,前後左右十餘乘馬的大漢警覺地掃視著周圍,馬車左右延伸出的四角踏板處,各自站著慶忌和季孫斯的兩名貼身親衛。

    慶忌與季孫斯並肩而坐,扮出一副淫蕩模樣,哈哈地笑道:「非也非也,不是難捨難分,而是如膠似漆了。她們六人捨不得離開我,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奉,唉!我這人心軟,美人軟語溫求,哪裡還能抵擋,只好把她們又送回房中了。」

    季孫斯瞪大眼睛,吃驚地道:「不是吧?她們六人在曲阜頗有艷名,也曾有不少豪門仕宦動了心思,想要把她們聘回去做了自己的禁臠,只是這些美人兒不肯呢,今日怎麼……怎麼……」

    慶忌象只驕傲的公雞似地,昂起頭來,得意洋洋道:「哈哈,那些公卿大夫豈能與我慶忌一般比較?」

    他四下看看,故作神秘地湊近季孫斯耳朵低語了一番,季孫斯聽了失聲道:「真地嗎?夜御六女,還能讓她們這般服服貼貼,慶忌公子竟有這般好本事,你……」

    「噓,噤聲,噤聲,這種床第間的事情有什麼好吹噓的?」

    「豈有此理,這個不吹,還有甚麼值得吹的?」季孫斯忽然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湊近了來,賊兮兮地道:「那個……,不知……,咳咳……,慶忌公子可是有什麼訣竅秘方嗎?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如果有什麼秘訣,還望公子不吝賜教啊……」

    慶忌失笑道:「季孫公子,不是慶忌藏私,這個……在下可實在沒有什麼訣竅可講。」

    他一拍大腿,很是煩惱地道:「唉!天賦本錢,有什麼辦法呢?」

    季孫斯聽了也是重重一拍大腿,苦惱地道:「唉,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天賦本錢呢?」

    慶忌瞧他惆悵模樣,不由心中一動,這個公子哥兒明顯屬於身體比較單薄的那種,難道床第之間有些不甚得意?他忽想起當年在片場時遇到過的一個過氣老帥哥,此兄每晚必行「兜囊」大法,本來做得很是隱秘,不幸一次被人當場撞破。成為整個劇組的笑柄。那老帥哥被恥笑不過,曾臉紅脖子粗地辯解這「兜囊外腎」之法乃為歷代養生家所推崇,當時只不過換來又一場大笑。

    此外還有一些強腎壯陽地中藥材、藥膳,在如今這個只知道吃啥補啥地年代,估計還沒幾個醫師知道它們的具體療效,那些東西藥性緩和,有益無害,不妨不妨搬來一試。便有意壓低嗓音。故作神秘狀道:「季孫公子,訣竅雖然沒有,倒是有些進補地方子,原是我吳國宮廷獨有,公子若是喜歡,我且說給你聽。」

    季孫斯一聽大喜,如獲至寶般地道:「多謝公子,快快講來,快快講來。小弟洗耳恭聽。」

    慶忌一笑。把那「兜囊外腎」的做法和一些確有效果的中藥包括韭菜一類的有壯陽效果的食物說給他聽,季孫斯牢牢記在心裡,歎道:「此方實在奇妙,原來韭菜這等尋常之物也能補腎、助陽、固精,哈哈哈,今晚我便把諸等物什都試一試。多謝公子了,如此妙方,公子慷慨相賜。斯心中感激不盡,願與公子結為鴛鴦之好。」

    慶忌聽得那鴛鴦二字,心中先是一寒。隨即哈哈大笑道:「固所願,不敢請耳,慶忌與公子也有意氣相投、相見恨晚的感覺,咱們便結為……結為鴛鴦之好!哈哈哈……」

    前方眼看著就要出了西城門,老遠地人流就開始多了起來,御者叱喝連聲地驅人讓路,路上行人仍如閒庭散步。誰也不去理他。那時地行人散漫慣了。城中公子多了去了,誰知道他是哪個。御者無奈,只好放慢了車速。周圍十幾匹乘馬地武士都靠攏了來,以防行人接近。

    慶忌向前張望了一眼,隱見城門下懸著個什麼東西,人流擁擠就是因為許多人都擠在那裡觀看,以致堵塞了道路。待馬車行的近了,這才看清從高高地城樓上墜下一根繩索,繩索上懸空垂吊著一具死屍,離地一人多高,雙手倒背,屍體還在輕輕搖晃著。

    旁邊站了幾名兵將,高聲叫嚷著解說:「大家聽清了,這是一個刺客,誰若認的此人,只消說出他的身份、住處,執政大人便賞他五十金。大家聽清了,這是一個刺客……」

    季孫斯一指那死屍,面噙冷笑道:「慶忌公子請看,這具死屍,就是昨晚潛入我府的刺客,逃走時被射死了的,哼哼,就是此人斷髮紋身,料來該是吳國潛入,家父把他懸屍城門,叫國人指認身份呢,如果有人識得他,說不定便能捕拿到那些漏網之魚。」

    慶忌頷首道:「季孫公子說地是,只消找出這人身份,窩藏刺客地、與刺客同謀的那些人就要無所遁形了。如能按圖索驥,就不會毫無頭緒,那時……」

    「啊,原來是他,我認得他,我認得他!」一個挑著個籐筐的襤衫青年突然雀躍起來,興奮地大叫,一下子打斷了慶忌的話。季孫斯拍著馬車廂板興奮地亂叫:「停車,停車!」

    旁邊的士卒和行人嘩啦一下便圍了過去,那青年恍若未見,一張雙臂,鋤頭和籐筐光啷落地,他已仰天狂笑道:「五十金啊,五十金,我賣一年的菜也賺不了一金,整整五十金啊,哈哈哈,我可以給我娘治病啦!我可以娶黎女回家啦,我可以……」

    一個卒長笑罵道:「你可以個屁啊,入洞房也不急在這一刻,快說,這個刺客到底是誰?說的晚了讓別人搶了先,你就可以拾起破筐回家了。」

    那人一聽果然著急了,趕緊指著死屍,唾沫橫飛地道:「我認識他,他是吳國驛館的御者,昨日早上還買過我地菜呢,就是他,絕對不會錯的。季孫斯一聽獰笑道:「果然是吳人,哈哈,現在當場抓住了他們使節的御者,我看他們還能如何狡辨。」

    慶忌心中暗笑,臉上卻故意失色道:「甚麼?吳國使節?季孫公子,你們……和吳國使節正在往來嗎?」

    季孫斯一見他變地非常難看的表情,連忙解釋道:「公子不要誤會,吳國闔閭登基後,遣使周遊列國,這隊使節是出訪鄭國,曹國剛剛回來,借道我國返吳,並非為了公子的事情與我魯國接觸,家父不曾接見他們,就連叔孫氏也只派了幾名行人款待,對他們略盡地主之誼罷了。」

    慶忌這才做釋然狀。季孫斯知道了兇手的來歷,可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眼見那些自家的兵將解下刺客的屍體,帶了那青年要回府去,忍不住對慶忌道:「公子,實在抱歉了,我的御者知道地方,可以先讓他帶公子前去,我要必須馬上回府一趟,如果家父要拘押吳國驛館地人,少不得我要代父出征,親自去捕人。」

    慶忌笑了笑,拱手道:「應當地,應當的,季孫公子少年英雄,頗有幾分執政大人雷厲風行地雄姿,公子有要事在身,就請先回吧,慶忌自去田獵場上等候公子佳音,在此先祝公子行事順利,首立頭功。」季孫斯哈哈大笑,連忙喊住自家兵將,跳上他們的戰車,風風火火地往自家趕去。

    慶忌與站在車轅上護侍的英淘目光一碰,兩人相視而笑。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6:47

第065章 威哉公子


這些世家公子們田獵的地方並不太遠,離城向東南數十里,有山名尼邱,山不算高,有五峰。山前一片沃野全無開墾,有數十頃大小,到處是茂密的草地,植被十分繁茂,杜衡、蘭草、白芷、艾蒿、菖蒲,野草處處。
  
  有一側從山丘上綿延而下,生長著楠、樟、桂、椒等各式樹木,各種樹木或開花、或結果,或綠葉繁盛。草叢林間不但多野獸山禽,風光也極為優美,這些公子們無論是為了射獵野獸,還是呼朋喚友射獵女人,大多會選擇在此圍獵。
  
  慶忌趕到時,只見這些公子們都已候在那裡,谷口停著十餘輛馬車,不遠處一條小河,河邊樹下一群家僕家將正在忙碌,鋪席放枕,支架炊缶,拾撿木柴,擺放瓜果,形同春遊。
  
  十餘輛橫七豎八的馬車再往裡,是三輛嶄新的戰車,三輛戰車都漆的精美,造的結實,包銅的扶手閃閃發光,長長的車軸隱隱現出油光,車前都以四匹雄駿的健馬牽引,馬車兩側插著戟、殳、戈、矛等各式兵器,還有兩排護旗獵獵生風。
  
  那些少年公子們儼然是把這次田獵看成了平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場大戰,一個個全都是戰場上的打扮,身穿長襦。外披鎧甲,脛縛護腿,足穿履,頭戴盔,威風凜凜。那青銅盔上有絲帶系結頷下,紅色的帶尾垂於胸前,乍一看去,果然是少年英雄。
  
  一見慶忌地車到了。他們歡喜雀躍地迎上前來,到了近處,慶忌才發現他們的甲衣都是最精良的裝備,雙臂的護甲長及手腕,手上也有護手甲,頸部亦圍有盆領護甲,雖在炎炎陽光之下,一個個也毫不懈怠。
  
  慶忌見了心中便有些歡喜:「不管他們功夫如何,起碼這軍心士氣就可用啊。」
  
  眾位做將軍打扮的公子簇擁著慶忌上前查看他們的裝備。至於樹下正在準備的野餐。據他們說來,乃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意思,慶忌聽了連聲讚歎:「諸位公子真是……真是將門虎子,深諳兵法之要啊!」
  
  田獵,春稱搜獵,夏稱苗獵,秋稱彌獵、冬稱狩獵,四季皆可獵。田獵中使用最多,也最為考較地就是箭術和馭車的本領,這也是李寒明知對方是吳國第一勇士。仍敢與之一戰的原因。因為吳人善步戰,慶忌步戰就算驍勇無敵,上了戰車也未必就能發揮出十分之一的戰力,如果這人再有暈車的毛病,吐也吐的七暈八素了,更加的談不上能戰。
  
  田獵是有一定的禮規的,不按禮法狩獵是暴殄天物。要遭人鄙視地。比如禮法規定。田獵不捕幼獸,不採鳥卵。不殺有孕之獸。圍獵捕殺要圍而不合,留有餘地,不能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田獵還規定,禽獸跑出所設定地田獵範圍之外,就不再追殺,這是取戰爭中不追殺奔跑的敗軍之義。射中的禽獸如果傷在臉上、頭上,就放掉不要,取「不殺投降之人」的意思;射中的禽獸太小,也要放掉,取不虐幼小之義。
  
  只不過真正遵禮狩獵的人並不多,至少這些公子們平素狩獵是見什麼就打什麼,還沒見他們守過什麼規矩,但是這一番不同,既然是田獵較技,就得防備對方挑他們的毛病,所以這些田獵規矩就要重新講起。
  
  好在這些規矩公子們雖然平時不遵守,但是也都知道,只是一提,他們就心領神會,不必多費什麼唇舌。至於更多的規矩,或許他們初習田獵時,教習或父親也曾提過,卻早已被他們忘之腦後了,這時英淘就派了大用場,他雖是破落武士,對這些知識卻十分熟稔,說起來井井有條。
  
  這些公子除了燕宇、孫敖等少數幾人,大多都不記得這些繁褥地規矩,是以聽的很是認真。英淘便對他們講解田獵時對駕車的規定,驅車奔馳時,戰車所揚起地塵土不能飛出車轍之外;馬在奔馳之中,四蹄相應,快慢適度,駕馭戰車的人不能失了馳騁之節。然後又講車戰時戰車如何呼應,馭手如何轉動車輛,主車副車如何配合,滔滔不絕講了半晌,便由慶忌分配每個公子應該擔當的職務。
  
  一輛戰車由三個人或四個人組成,車上配持戈之士、控弦之士、以及御馬者,一輛戰車上,御馬者要負責戰車衝鋒的方向,指揮整輛戰車兵員的配合與作戰,同時自己也要精曉武藝,否則一旦被對方擊落,整輛戰車就要癱瘓,因此是一車之長。
  
  這些公子們平素圍獵圖個暢快,大多習的都是射技,對持戈拚殺、御馬驅車都不太在手,慶忌仔細詢問了每個人擅長的技藝,又互相比較半天,才選出三位懂些駕車技巧地公子來擔當戰車地御者。
  
  慶忌很注意孟孫子野的反野,今日孟孫子野神采奕奕,看來也很是興奮,從神情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異樣,他是主動請纓擔當御者地,慶忌雖看不出他是否是孟孫世家派來監視這些公子們作為的人,卻仍不敢把如此重任交給他,因此讓他擔當了戈手,最後選出的三位御者是孫敖、燕宇、和一個叫楚戈的公子。
  
  一切準備停當,慶忌站在當作轅門的一輛馬車旁,看了眼躊躇滿志的三位御者,揚聲大喝道:「諸位公子,在這田獵場上,須象沙場一樣。必須嚴格遵守軍將,軍令嚴明,方有取勝之道,從即刻起,我們只有軍令,一切唯軍令是從,都聽請楚了嗎?」
  
  「諾!」
  
  「說的對!」
  
  「好!」
  
  「清楚了!」
  
  「什麼時候出發?」
  
  眾公子一陣七嘴八舌,聽得英淘眉毛亂跳。慶忌咧咧嘴,猛地把手往下一劈,大喝道:「出發!」
  
  眾公子一聞軍令,精神一振,三輛戰車上御馬的公子呼嘯一聲,頓時就把慶忌方才地吩咐、英淘方纔的解說,所有的「哼哼教導」一股腦地拋到了車後。只見他們手中的馬韁瘋狂地甩動著,口中叱喝連聲,那十二匹良駿受命狂奔。拉著戰車像瘋了似的狂馳而去。
  
  靠邊的一輛戰車長長的護軸「砰」地一聲撞上了充作轅馬的一輛馬車。車轅忽悠一下打橫向慶忌和英淘掃來,嚇得二人連忙縱身躍開,只聽稀哩嘩啦一陣亂響,車輪輾地小石子嗖嗖亂飛,車上執戟、執弓的公子頓時扔了手中的兵器,緊緊抱住戰車上的護柱,車子連顛帶跳地飛奔出去,車後塵沙漫卷。揚起一天塵土。
  
  四下裡圍攏過來看熱鬧的那些護兵、隨從、家奴們,見此可怕威勢紛紛抱頭走避,待漫天塵土緩緩落下。煙霧裊裊散去,轅門處現出兩個灰頭土臉的俑人來,他們身軀僵硬,用一雙絕望的眼眼看著消逝在遠處的三個黑點……
  
  「各位公子!」英淘哭喪著臉叫道:「戰車是追不上走獸的,走獸是逃不脫箭矢地。所以我們驅車追趕野獸時,不求快,但求穩。要讓車左地弓手易於瞄準獵物才行。還有。這次田獵,是與叔孫氏競技。因此不只有獵獸的一關,還有較量車戰的一關,那時就需要用到車右的戈手。
  
  戰車不可各自為戰啊,至少也得有一主一副兩輛戰車相互配合,互為倚角,以免被敵人分而殲之。這次較技只有三輛戰車參加,可以設一主車、兩副車,馭手要注意輿側接敵,左右旋轉,弓手要注意未接近時盡量發揮弓弩的作用。好了,我們再來一次!」
  
  英淘大步走到前邊,左右一指,說道:「這兩輛插著旗子的馬車,代表的是轅門,田獵時由此進入,不能讓車軸刮碰了轅門,如果連轅門都刮倒了,還怎麼入場參戰?做馭手的公子們還要切記一點,在劃定地田獵區邊緣會有一排割倒的青草為界,出界即為輸,所以不僅要注意觀察敵情,還要時刻注意觀察路面情形以免出界……」
  
  英淘講的聲嘶力竭,好不容易說完了,慶忌重又下令再次田獵。又是一番折騰,結果一點不見效果。這些位公子們不是跑著跑著就各自為戰,就是某輛戰車地馭手一時興起,再度縱馬絕塵而去,把副車遙遙甩在後面,根本不管不顧。副車見主車跑了,也不曉得追上去,自顧撿他喜歡的道路衝將下去,彷彿前方有無數的假想敵,殺的興高彩烈。
  
  英淘站在慶忌身邊,目光呆滯,一臉絕望地道:「公子,卑下實在沒有能力在十天之內把他們訓練成慣於車戰的精兵。馭車之術糟糕也就罷了,各自為戰不聽指揮也也罷了,可是……戈手臂力不足,舞不得戈。弓手箭法奇差,射不準箭,簡直亂的一塌糊塗,毫無章法……
  
  慶忌歎了口氣,苦笑道:「我也沒想到他們的實力竟然弱到這種地步。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了,下午還是你來指點他們,我也得弄一輛戰車,只要讓我熟悉了顛簸,站得穩腳跟,就能發揮出至少八成地實力。呵呵,英淘啊,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盡了力就好。亂拳打死老師傅,沒章法說不定也有沒章法地好處呢。」
  
  慶忌拍拍英淘的肩膀,笑著安慰一番,然後便向剛剛驅車衝殺回來地那些公子們走去,帶著滿臉親切的笑容,向這些汗流浹背的公子哥兒們高聲叫道:「公子們辛苦啦!」
  
  滿頭大汗,臉蛋紅撲撲的少年公子們向他望來,有幾個有氣無力地招招手。
  
  「咳……咳咳……,來來來,諸位公子,羅馬……曲阜不是一天建成的,心急吃不了熱豆……米粥,眼看著已經晌午了,日頭曬得慌,咱們到那邊林蔭下好生歇息一下吧。」
  
  慶忌此言一出,眾家公子放聲歡呼,立即盔歪甲斜地跳下車來,奔向谷口的林蔭下。「砰」,這個扔下一隻青銅盔,後邊的家奴忙不迭撿起。「嘩啦」,那邊解下了甲冑往地上一丟,穿著小衣狂奔著衝向樹下的小河,後邊的家將又忙著拾起他的皮甲……
  
  慶忌見了大搖其頭:「唉,十天,十天功夫怎麼可能把這些身嬌肉貴的公子哥兒訓練成真正的戰士?今天是頭一天,憑著一股子好勝的念頭,他們還能吃的苦,再這樣下去,怕是用不了兩天,這些小子就得找出種種理由裝病裝傷拒絕訓練了。這樣不行,得讓他們覺得有趣,讓他們覺得這是一場輕輕鬆鬆的遊戲,不能再讓英淘這麼訓練他們了,從下午起,還是按我和季孫斯商量好的辦法來吧……」
  
  「慶忌公子,快來啊,我帶了美酒滷肉,來來來,快來席上坐啊。」燕宇站在樹下招手,他脫的倒快,此刻光著膀子,只穿了一條胯褲,小風一吹,褲襠抖擻,向慶忌熱情洋溢地呼喊,慶忌苦笑一聲,向這些據地大坐,準備野餐的公子們走去。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7:14

第066章 釜底抽薪


叔孫世家裡,孟孫子淵把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冷笑道:「你看如何,他慶忌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季氏打著他的幌子欲奪你我之權,這才把他捧為上賓,嘿!他在魯國不過兩百親兵,竟敢夜入我府,以殺恐嚇,我孟孫子淵是被嚇大的麼?我要帶兵剿殺慶忌,你意如何?」
  
  叔孫玉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一早從家裡來,不曾聽到什麼消息?」
  
  孟孫子淵瞪眼道:「什麼消息,還有什麼消息比我家的消息更大?」
  
  叔孫玉淡淡一笑,輕輕歎息一聲道:「昨夜,季氏也被人行刺了。」
  
  「甚麼?」孟孫子淵呆住,半晌才怪叫一聲:「這不可能,決不可能,他瘋了不成?如果不是他,難道……難道真有什麼別人欲對你我不利?」
  
  叔孫玉呵呵一笑:「子淵兄,你也拿不準主意了,是麼?呵呵,連你聽了這樣的消息,都不敢確定兇手的身份了,試問,你我這樣殺到慶忌那裡,季氏會相信你的話嗎?」
  
  孟孫子淵一窒,叔孫玉又道:「到那時,你扳不倒慶忌,反把自己行刺於他的事洩露了出來,落得個不仁不義之名。」
  
  叔孫玉說到這兒,讚歎道:「姬僚有子如此,真是令人羨慕。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如此心計、如此迅速的反應,令人歎服呀。你去行刺,我原忖度,他能採取的手段不過有二,一是向季氏告發,到那時,他沒有真憑實據,季氏又無決心與你我決烈,既然彼此撕破了臉皮。正好早早逼著季氏做個選擇。
  
  如果他不走這條路。那就必然仗著一身膽色,準備應付你層出不窮的行刺襲擊了。孰料,他在我魯國境內,居然敢對你施以這樣的報復,僅是這樣的話,仍是有勇無謀,他偏偏連季府也去行刺……」
  
  叔孫玉說到這兒。仰天歎息道:「唉,我魯國公卿,誰不知道季氏是他的支持者,如果說是他去行刺季氏。除非把他當場抓個正著,還有誰人肯信?」
  
  孟孫子淵怒道:「依你說來,難道我被他欺上門來,還要忍氣吞聲,故作不知麼?」
  
  叔孫玉一笑:「依我之見,慶忌之計當不止於此,他……必有後著。子淵兄,如果你現在殺上門去,除了自露行跡,可是半點好處沒有。」
  
  孟孫子淵疑道:「他還能有甚麼後著?」
  
  叔孫玉道:「我已著人去盯著雅苑和季府。如果所料不差,很快就會有消息。」他微微一笑。拈起放在案上的斷箭道:「慶忌善用兵,兵貴神速嘛。」
  
  孟孫子淵看見他手上拿的東西,奇道:「子玉,你拿了枝斷箭做什麼?」孟孫子淵把斷箭遞給他,從容笑道:「這是昨夜,慶忌親自送到我府上來的。」
  
  孟孫子淵身子一震,駭然看向叔孫玉。叔孫玉一笑。把事情經過仔仔細細述說了一遍,孟孫子淵聽地神色一連數變。等叔孫玉說完了,他正要發話,廳口一員家將稟道:「主上,有消息了。」
  
  叔孫玉肅然坐起,一前一後兩個普通國人打扮地漢子走進來,叉手施禮道:「卑下見過主上。」
  
  叔孫玉盯著他們道:「說,有什麼消息?」
  
  其中一人道:「主上,今日一早,季氏公子赴雅苑接了慶忌,同車駛往東城去了,屬下一路跟去,在城門外見季府懸屍懸賞,正在尋找認識死去刺客的人,有一個賣菜的青年認出那刺客是吳國館驛的御者,季孫公子大喜,立即與慶忌分道,隨他府上家將返回去了。卑下受命是監視慶忌,所以捨了季孫公子,追著那慶忌出城,不想他驅車一路向東南而去,目標方向當是尼邱山,車前車後,十餘武士護侍,那道條路荒涼,卑下不敢讓他發現,只得回來稟報。」
  
  孟孫子淵按捺不住道:「刺客是吳國館驛的人,這……怎麼可能?就算吳人知道我們收留了慶忌,既未發兵、也不行文,便遣刺客行刺我等嗎?真是荒謬。」
  
  叔孫玉淡淡地道:「在你眼中荒謬,在天下人眼中未必荒謬。姬光能使一刺客而奪國,又使一刺客險除大患,為什麼不能再使刺客對付你我?我魯國朝野士民皆如此想,這就已經足夠了。你想反駁,試問你能說明那吳國館驛的御者為何成為刺客嗎?」
  
  孟孫子淵忿忿地哼了一聲,叔孫玉的目光又轉向另一人,點點頭道:「你有甚麼消息?」
  
  那人抱拳道:「主上,卑下打聽到,季孫公子回府,未幾,便領一隊人馬去吳國館驛查抄驛館,拘押使節……」
  
  孟孫子淵一皺眉:「不管如何,持節者代表了吳國,就憑一具死屍,季孫氏便斷定是吳人主使嗎?」
  
  叔孫氏微微一笑:「季氏沒有這樣地魄力,如果我所料不差,必是陽虎與他那兒子季孫斯蠱惑,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反悔,不過他雖不殺吳使,怕也不會放了,必然派人赴吳國問責,搶佔先機,這樣吳人一旦向我魯國索要慶忌時,他就可以拿吳使行刺的事來搪塞,拖延時間了。」
  
  孟孫氏恍然,叔孫玉又問:「就只這些消息嗎?」
  
  那人呆了呆,又道:「是,旁的……沒什麼消息了。季孫公子把吳使關押起來之後,便驅車趕往東城去了。卑下一路跟隨,聽他與相識的公子說要去尼邱山下演練田獵之技。還與兩位朋友約定今晚去鶴鳴館飲酒。哦,對了,還說他昨夜送與慶忌公子六個美人,慶忌公子一夜尋歡,連御六女,讓那六個從不願入侍豪門地舞伎身心俱服,再也離不得他片刻,今日一早他去接慶忌公子時還見那六個舞伎苦苦哀求,甘願從此侍奉於……」
  
  叔孫玉聽到後面亂七八糟。沒有什麼有用的話。把眉一皺,擺手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兩個家將連忙躬身退下,叔孫玉把眉一揚,嘿地一笑,孟孫子淵氣悶不已,問道:「你笑甚麼?」
  
  叔孫玉目光爍爍。沉吟著道:「我在想……昨夜的事,只是慶忌一人的主意呢,還是陽虎、季孫斯之流為了促使家主早下決心,所以與慶忌合謀。亦或就是季氏自己弄的一齣好戲?城門發現刺客身份,乃吳國行人的御者,季氏之子又到處宣揚慶忌昨夜一刻不曾離開府邸,只與他所送的六個女人尋歡……。嘖嘖嘖,若非是我親生女兒對我所言,連我都要懷疑他昨夜是否真的來過了。」
  
  孟孫子淵瞿然變色,緊張地道:「子玉,如果季氏才是主謀,那就真地壞了。你我兩家合起來,也只勉強抵敵地住他。如果他是主謀,說明他已下定決心。不惜與你我兩家決裂,也要相幫慶忌,出兵伐吳。如果讓他計成,我們大勢去矣,說不得,我們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叔孫玉眸光一閃,突地喜道:「啊!我想起來了。不會地。一定不是季氏的主意。昨夜慶忌前來,要我女兒轉述地話裡。曾提到或借兵,或借城,還勸我與其阻撓,不如參予。嘿嘿,如果季氏已然決意助他,他何必留有餘地,還來拉攏我呢?」
  
  孟孫子淵惑然道:「這小賊如此奸滑,不會是使計穩住你麼?」
  
  叔孫玉是聰明人,孟孫子淵性情粗魯,心機倒談不上多少,可他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聽在叔孫玉這足智多謀、又復多疑的人耳中,可不會簡單聽聽就算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落入他這樣地人眼中,都能忖測出對方不知多少陰謀詭計,這種決定一家一族命運的關鍵大事,他哪敢馬虎,所以越想越覺不安,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孟孫子淵雙手扶膝,目光炯然,只待叔孫玉同意,便拍案而起回去調兵,但叔孫玉沉吟半晌,眼中的殺氣漸漸收斂,垂目片刻,叔孫玉忽地抬頭,慢吞吞說道:「三桓內戰,最好地結局,勝負各佔一半。季氏門下人才濟濟,有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一眾豪傑,說起來他地勝算還要大些,況且……慶忌尚有三萬雄兵的話雖未必可信,但是萬餘兵力應是可能之事,我們若與季氏作戰,慶忌必助季氏,慶忌背後又有衛國撐腰,如果季氏向衛國借兵平亂,那時你我該如何是好?」
  
  孟孫子淵終究不如叔孫玉思慮周詳,聽他一說,臉上變色,那挺起地腰桿卻漸漸塌了下來。叔孫玉輕輕一歎,蹙眉說道:「如今之計,不動刀兵而消彌禍患的唯一辦法,就是請國君還魯,而且要把他掌握在我們手中,這才是穩妥之計,子淵兄,你以為如何?」
  
  孟孫子淵聽了他方纔的分析,也不敢再一力主張動武了,畢竟,他的目的是存己,而不是與季氏偕亡,孟孫子淵思索良久,遲疑道:「但……君上肯回來嗎?而且,當初逐君赴齊的,也有你我一份。我擔心……」
  
  叔孫玉一笑:「此一時,彼一時也。這樣吧,你我各遣一人,共赴齊國,先與君上接洽一下,探探他的口風,如果君上同意返魯,我們也好安排一切。子淵兄,所遣之人必須機靈多智,能言善辯,如果君上不欲歸魯,怎麼也要說動了他才好。只要君上肯回來,那就好辦了,他想坐穩君位,怎麼離得了你我的支持?季氏一日不滅,他就不會調過頭來對付你我,而季氏……」
  
  叔孫玉微微一笑,一字字道:「季氏只可弱,不可亡,三桓鼎立,方可長存!」
  
  孟孫子淵想起三桓世家之間地複雜關係,苦笑著一拍身旁一根廳柱,歎道:「不錯,就如這廳中的柱子,矗在這兒固然礙事,可是難道能把它推倒不成?唉,既不能動武,那只好用用你之計了。」
  
  叔孫玉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啪啪啪」三擊掌,一個家僕應聲出現在門口,叔孫玉吩咐道:「速喚培良來。」
  
  過不多久,一個三旬左右地男子匆匆進入客廳,叔孫玉對孟孫子淵道:「事不宜遲,既然你也同意我的主意,那麼咱們馬上便派人赴齊。培良的從妹是君上甚為喜愛的一位如夫人,君上與培良也相熟的,我叔孫世家便派培良去,子淵兄可先回府,待我囑咐兩句,便讓培良去你府上,與你季派的人一同赴齊。」
  
  三桓世家,分分合合,叔孫、孟孫兩家現在雖是親密的合作關係,但是同時也存在著權力地競爭,這樣地大事,自然要兩家一齊派人,互相監視才行。孟孫子淵點頭答應,匆匆抱拳一禮,起身離開了。
  
  叔孫玉目注他離去,心中暗笑:「慶忌啊慶忌,饒是你機關算盡,又能奈我何?若非你這一手,孟孫子淵還不會這麼容易從了我的主意,說來你倒是助了我一臂之力了。嘿,只待魯君歸國,一切僵局迎刃解,你這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地腳了。」
  
  叔孫家博大的後院,有草地有水池,李寒正在教授競技要領,叔孫搖光也在隊伍當中,親自督導訓練,此時大家練的滿頭大汗,剛剛解散到林蔭下休息。叔孫搖光似男兒一般,一腳踩在石凳上,手裡端著一碗酸梅湯,剛剛喝了兩口,忽見兩個親信家人走來,知道他們他們是去監視季氏和雅苑的眼線,連忙喚到眼前詢問消息。
  
  兩個家將把對主上說的話對叔孫搖光又說了一遍,叔孫搖光臉上頓時露出古怪神氣:「那個奸詐小子,不但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還挑起季氏對吳國的嫌隙,動的好心機!」
  
  她哼了一聲,舉起碗來慢慢啜了一口清涼的酸梅湯,忽又想到:「咦……魯膾六美被他收入帷帳了?這小子很厲害麼?哼,我那一腳,怎不踢殘了他!」
  
  這樣一想,忽記起昨夜幾乎赤身露體地被他壓在身下,隔著一層薄薄的小衣,肌膚相接感覺到的些許異樣,白淨如玉的臉上頓時騰起一抹嫣紅,自羞自惱地道:「呸呸呸,我一個姑娘家,這是在想什麼?」
  
  李寒蹲著碗酸梅湯,蹲在一棵樹下正跟叔孫四衛套近乎,忽見搖光小姐呸呸連聲,連忙故作關懷地迎上來,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叔孫搖光紅著臉瞟他一眼道:「還能怎麼?湯裡……有沙子唄。」
  
  李寒眉頭一皺,立即回首喝道:「真是沒有規矩,是誰盛的湯,怎麼把湯底給大小姐盛上來了?」
  
  叔孫搖光哭笑不得,只能無奈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7:39

第067章 山雨欲來


季孫斯趕到尼邱山前的田獵場時,慶忌與眾公子正坐在席上飲宴。酒宴很是豐盛,除了各位公子從家中所攜來的果蔬酒肉,火堆上還架著一頭烤得吱吱冒油的麋鹿,這是他們今天的獵到的最大的一頭獵物。
  
  這只可憐的麋鹿被大呼小叫的公子軍將士發現後一路追殺,先是中了兩箭,箭矢輕飄飄的未傷要害,渾若無事繼續前奔。又被一柄夷矛擲在背上,矛桿搖搖晃晃,還是沒有傷了要害,緊接著田獵時大多只用來捕獵活兔的一張魚網也扔了出去,卻扔到了鹿的前面去,倒霉鹿一腳踏在魚網上,拖著魚網與公子們繼續頑強鬥爭,直至力盡,最後被戰車車輪活活輾過,這才一命嗚呼。
  
  最後獵到這頭鹿的是田大夫之子田生,田公子對自己到底是怎麼抓住這頭死鹿的過程諱莫如深,只是洋洋得意,大講他如何驍勇擒得這頭麋鹿的戰果,大家也沒人去拆穿他。待家將們把那頭麋鹿開膛破腹收拾好了架在烤架上時,他更是興高彩烈、滿面紅光地跑去親手搖動烤架烤制麋鹿,不斷地抓著鹽巴和各種佐料向焦黃的鹿肉上灑著。
  
  慶忌見他興致勃勃,遞給他一把鋒利的魯削,要他烤熟了麋鹿後親自切割分享諸友,田生自覺大有面子,連忙接過削來,把已烤熟的鹿肉一片片切下來分給大家,飲酒吃肉,其樂融融,眾人吃得十分開心。
  
  季孫斯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林蔭樹下,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談笑風生,竹蓆上擺著各色精美輕便的漆竹器皿,裡邊盛著酒肉飲食,大家席地而坐。武器盔甲隨手放在身旁。就那樣毫無顧忌地以手抓食,又以大碗乾杯,果然豪氣干雲。
  
  見到季孫斯來了,慶忌和孫敖三五知己連忙迎上去把他拉到席上,二話不說先遞過一個大碗,季孫斯被興高彩烈的朋友們先灌了三大碗酒,已是微有醉意。這才以手抓著塊黃澄澄的烤鹿肉,一邊有滋有味地大啖其肉,一邊對眾人眉飛色舞地講述他領父命查抄吳國驛館的豐功偉績。
  
  這場歡宴持續了很長時間,沒多久年紀最小的那個公子已喝得酩酊大醉。臉蛋潮紅地躺在席上呼呼大睡了,慶忌見了,便知今日這場歡宴將要成為整個下午地主要節目,「公子軍」成立之日轟轟烈烈地大練兵運動,恐怕是要只限於上午那三分鐘熱度了。
  
  眼見季孫斯也喝的醉眼朦朧,滿頭大汗,慶忌便扯著他一同到了河邊,尋了處清涼清淨的地方,此處草地茵茵,樹木繁茂。枝葉橫亙河上,山泉水嘩嘩奔淌。如絲如綢地漫過一塊虎頭似的青綠色岩石,砸向下邊一個小潭,漾起翻湧的浪花,水汽在空氣中瀰散,涼意沁人。
  
  二人脫了靴子,把腳浸在清涼的水裡,慶忌便把上午練兵車的種種情形對季孫斯描述了一遍。然後苦笑道:「季孫公子。看來如果較量車技、戰技,我們地勝算實在寥寥啊。而且……十天時間,要把這些公子訓練成精兵,且不說無人有那個本事,就是有,他們也吃不了那個苦啊。我想,咱們想的那些辦法,看來真的是要用上了。」
  
  季孫斯會意,嘿嘿笑道:「無兵不詐,用些詭計有什麼打緊?既然如此,那我回頭便分別囑咐他們做些準備,嘿嘿!這些東西是不需要訓練的,大家心裡有數就行了,只是……這樣一來咱們這田獵訓練還要進行下去嗎……」
  
  慶忌笑道:「自然照樣舉行,一來嘛,可以讓共乘一車地公子練習一下配合之法,二來各位公子都不大熟悉馭車,能否在瘋狂行駛的戰車上站得穩當的更是一個大難題,這還是需要練習的,而且這種賽車式的馭車之術,諸位公子深以為趣,也不用擔心他們感到膩煩。況且,半日習武半日休閒,這樣逍遙自在的射獵,季孫公子不覺暢快嗎?」
  
  季孫斯哈哈大笑:「不錯不錯,不過……呃……如果帶女人來……,沒有關係吧?」
  
  慶忌一攤手,失笑道:「有什麼關係呢?咱們練的是什麼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女人來更好,男人在女人面前,總是比較要強的。」
  
  季孫斯大喜,說道:「那就好,不止是公子們想帶女人來,有幾位大夫們家的小姐聽說我等呼朋喚友在此田獵,也向我打招呼要來遊玩呢。你是咱公子軍的首領,總要你點了頭,我才好允可。這樣就行了。」
  
  慶忌抬腿踢水,水花蕩起,驚走了前邊幾條游魚,慶忌微微側首睨向季孫斯,見他醉態可掬,雙眼朦朧,便用漫不經心地語氣問道:「季孫公子捕了那些吳國刺客,不知令尊大人準備怎麼處理呢?」
  
  說起此事,季孫斯精神微微一振,一拍大腿道:「咳,我剛剛回府時,家父聽說是吳國館驛的人配合刺客行刺,大為恚怒,立即令我把他們抓回來,嚴刑拷問,一獲證詞立即處死。不過……,待我捕了他們回府,父親又改變了主意,令陽虎帶回審訊,不過拘押之處改為一處別院,不是我家地牢,似乎……不想把事情鬧地太大。」
  
  慶忌心道:「這才是季孫意如的性格,優柔寡斷、處事難決,我欲成大事,說不定還是要靠野心勃勃的陽虎和眼前這個少年公子。」
  
  慶忌目光一閃,微微笑道:「公子不必抑鬱不平,執政大人位居顯要,審勢度勢,看東西自然要比你我長遠,如今魯國季氏威名赫赫,聲勢遠在叔孫、孟孫之上,還不是令尊大人之功嗎?」
  
  季孫斯哼道:「話是這樣說,可叔孫、孟孫聯手抗衡,家父還不是寸步難行?唉,父親年老,銳氣已失,如果是我,豈能容得他們如此掣肘?」
  
  慶忌哈哈一笑。雙手兜在腦後。仰在青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悠然說道:「我與子斯情同手足,說些不見外的話吧,以季孫大人今日的權勢地位,只要運籌得好,由三桓代魯而治。變季氏一家獨大,其實也不是難事。只要能將兵權盡握手中,嘿!何止一家獨大?便是取魯而……啊呵……」
  
  慶忌話未說完,已打個呵欠。醉醺醺地睡了。季孫斯聽了他最後一句話,身子陡地一震,駭然向慶忌望來,只見慶忌已沉沉睡去,發出微微的酣聲。
  
  「一家獨大,取魯而……」,那最後一個字慶忌沒有說出來,季孫斯已經猜到是什麼字,也不敢說出來,何止不敢說。甚至不敢想。從小至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承襲父職。成為季氏家主。最大地野心,就是保持季氏對叔孫和孟孫地優勢,始終凌駕其上。
  
  季氏家主、魯國執政,雖然距魯君之位僅一步之遙,他卻從來不曾垂涎魯君之位。或許,兩百多年的時光,已經使他們習慣成自然了。就像天下諸侯對周天子一樣。周天子如今雖只擁有數邑之地。兵車不足千乘,但天下諸侯只有爭霸天下以令天子地野心。卻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取而代之,不僅僅是擔心成為眾矢之地,而是從心底裡壓根就沒想過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大周地江山已經六百年了啊,一代代的人早就對這種存在習以為常。目前這種政治格局在人們心目中已經成了一種慣性、一種惰性的存在。
  
  然而,總有一天,總會有一個人率先打破這種慣性的。年輕人的幻想力是最豐富的,年輕人的野心也是最容易膨脹地,慶忌似乎無意的一句話,讓醉意朦朧中的季孫斯忽然想到了一個並非不可能的可能。坐了一會兒,從河水中抽回腳,放在輕柔地草地上,草莖觸著腳底,有些癢癢的感覺。季孫斯把雙腳放平,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上的浮雲,一顆年輕的心也越飄越遠,越飛越高……
  
  慶忌合著眼睛,心也跳的飛快,無論哪一個他,都不具備厚黑大成的政治家素質,把野心灌輸給季孫斯這樣一個胸無大志的浪蕩公子,他不免有些心生愧疚,他不知道這對季孫斯來說是福還是禍。或許,以季氏的根基和如今的強大勢力,季孫斯會因為野心而漸漸蛻變,成就一番大事業,也可能,安份守己,守成祖業對他來說才是更好的選擇,無論如何,這樣去影響一個人,讓他有種在教唆地感覺。
  
  躺在那兒,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對他來說不知是恩還是仇的人----伍子胥。如果不是伍子胥薦刺客殺慶忌,那麼就沒有他席斌地新生。可也正因為伍子胥對慶忌鍥而不捨的追殺,才讓他疲於奔命。
  
  當他承襲了慶忌的全部記憶後,感情也不知不覺地傾向了姬僚和姬慶忌,對伍子胥這種反覆小人深惡痛絕,方才對季孫斯說出一番隱帶誘惑的話,他卻突然想到了那個造成他今日這種局面的伍子胥。
  
  伍子胥疲於奔命的時候,與自己今時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他逃到宋國,宋國正逢內亂,於是他與太子建、公子勝又逃到鄭國,想向鄭國借兵復仇,然而鄭君不同意借兵,他報仇心切,居然恩將仇報,蠱惑鄭國權臣叛亂,結果事敗,太子建被殺,他與公子勝又逃到吳國,靠吹蕭乞食活命,慶忌之父王僚重用了他,伍子胥被封為大夫,然而因為王僚無意幫他打回楚國去,於是他又投靠素有野心地公子光,並獻計殺了王僚。
  
  這樣一個為了一己私仇,不忠不義、反覆無常地小人,簡直就是農夫與蛇的翻版,可是在歷史上,不但沒有人計較他見風使舵,見利忘義地醜行,反而被渲染成為一個忠義之士!他本來對這樣一個人是深惡痛絕的,然而當他也被迫需要借兵,需要復國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地便走上了和伍子胥一樣的道路。
  
  也許,唯一不同的是,楚王沒有派人出國追殺伍子胥,自己有比他更迫於無奈的理由。也許,王僚重用伍子胥,只是欣賞他的才華。而自己和季孫意如本來就是相互利用。所以比伍子胥更有理由不必背負這種感情債。說到底,他的心還是不夠狠,不夠黑,伍子胥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政客,而他,還差地很遠很遠……
  
  不約而同地,兩個仰臉向天。閉目裝睡的少年人,都輕輕地吁出了一口長氣……
  
  吳國,一片規模宏大的工地上,萬千勞役正在工地上熱火朝天地幹著活。一道土路上鋪著一排排滾木,一塊塊巨大的長方形巨石被役夫們用木棒撬著,一寸寸地向前挪動,一條大而深的壕溝正在挖掘當中,這是未來的護城河。掘出的泥土被役夫們用小車運到一邊,攪拌糯米汁,再按一定比例摻入各色土壤,用夯木夯實,建築城牆。遠處,街道地規劃已經成形。王宮的方向已經樹起了一座座宮殿的木架。
  
  這裡,就是未來的吳國都城--姑蘇城。從規劃到建築,已經施工一年有餘。闔閭奪位後,就與伍子胥籌劃建造一座可藏雄兵、可貯百萬黎民地大城做為吳國的新都,如今看來,到今年年底就能完工了。
  
  姑蘇城外用來建雉樓的位置,役夫們光著膀子,繩索緊緊勒在黑紅的肩頭。拖著沉重的石碾正在碾壓著地面。平坦的地面上停著一輛馬車,一位博帶高冠的大夫正在車前拱手而立。片刻的功夫。只見一位身著葛袍、腳穿草履,魁梧高大、滿頭白髮的男子從築城工地中大步走出,後邊跟著幾位工師。
  
  那博帶高冠的大夫連忙迎上前來,施禮說道:「相國大人,郁平然奉大王之命,出使魯國,特來拜見相國,不知相國還有什麼吩咐。」
  
  原來,這滿頭白髮、滿面紅光,身材高大,三十五六地壯年男子就是相國伍子胥。他國字臉龐,顴骨很高,重眉,一雙炯然有神的眼睛,嘴唇抿著,自有一種剛毅。
  
  見了大夫郁平然,伍子胥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到他面前道:「哦,郁大夫出使魯國,是本相與大王商議過地,你的使命,都瞭解了?」
  
  郁平然謹聲道:「是,大王吩咐過了,平然銘記在心。」
  
  伍子胥把濃眉一挑,厲聲問道:「可有把握說服魯國三桓斬殺慶忌?」
  
  郁平然一呆,惶恐道:「相國,下官實無把握。」
  
  「哦?」伍子胥把濃眉一擰,問道:「那你此去,意欲如何?」
  
  郁平然素知伍子胥秉性剛直,同時也有些剛愎自用,最容不得別人與之意見相左,如今他在吳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己這樣說難免不討他的歡喜。但是如果胡吹大氣卻完不成使命,回來後還是一樣要受罰,思前想後,只好鼓起勇氣道:「相國大人,魯國上下素以仁義自誇,如今慶忌托庇於魯國,欲使季氏殺慶忌,恐其不肯擔此不義之名。下官此去,盡力說服,如不能成,則力促魯國逐慶忌而返衛國,慶忌被逐,聲勢必衰,人望一失,縱然人在,也難對我吳國構成威脅。」
  
  伍子胥忽然轉怒為喜,放聲大笑:「正該如此。哈哈哈,你若在我面前都不敢直舒胸臆,到了魯國如何能放膽直言?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了你。不錯,此去你正應預做準備,如能迫季氏殺了慶忌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當退而求其次,把他從魯國趕走。慶忌無地無財,能據兵自守,與我王相抗,靠的就是響徹天下的武勇之名。今日魯國逐之,顏面盡喪,來日還有哪國肯看重他?嘿,武威一失,他的路也就走到頭了。」
  
  伍子胥欣然說完,看著郁大夫,鄭重地道:「武事,必以文事藻飾之;文事,必以武事恃仗之。此去魯國,不能只憑三寸之舌,便妄想說服了三桓。你自去吧,本相會調集數萬甲兵,陳於吳魯邊疆,以作威懾,助你成事。」
  
  郁平然大喜過望,連忙拱手過頂,深揖折腰,激動地道:「郁平然……謝過相國,此去魯國,平然定竭盡所能,對慶忌或殺或逐,必達目的,不負大王厚望、不負相國所托!」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8:07

第068章 天下熙熙


經過一個上午的瘋狂訓練,下午公子們懶洋洋的都不願動了,慶忌假寐一陣,卻回到田獵場,讓英淘學著那些公子們駕車的手段,狂驅戰車,自己站在車中以便適應這種車速。
  
  慶忌在戰車上嘗試了幾次,英淘驅車平穩時,他射出的箭矢十中七八,還算準確,若是如那些公子們的馭車速度,準確率就陡然降低到四成以下了,有時顛簸的厲害,一枝箭射出去便鴻飛冥冥不知去向了。
  
  唯一令他稍安的是,站在車上持戈作戰,以他的臂力身手,雖然腳下顛簸站立不穩,倒也還能使得出六七分戰力。慶忌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脫去戰靴赤著雙足踏在車上,憑著更靈敏的觸覺,在車上果然站的更穩了,經過幾番馳騁,已能逐漸適應在狂奔的戰車上舞戈搭箭的動作。慶忌大喜,暗忖如果照此練上十天,自己基本上已能發揮出正常的車戰水平了,雖然他的車戰水平並不高明,不過再搭配上與季孫斯所商議的那些陰謀詭計,或可一戰。
  
  天將黃昏,公子們啟程返城,此時酒醒力猛的公子們倒是精神十足,一路上還唱起了魯國的戰歌,這首古戰歌語句中多用疊字音,晦澀難懂,聽不出幾個具體的字音來,但是十餘公子齊聲大唱,倒頗有氣壯山河的豪邁氣概。歌聲至入城尚不止,引得許多路人側目,眾公子在路人的指指點點中反而唱的更是得意洋洋,慶忌看的十分好笑,以他的實際心理年齡。已經很難理解這種少年人地心性。完全不明白他們看似必勝地信心從何而來,絲毫不曾考慮落敗時的困窘,不過身在其中,慶忌還是不知不覺地被他們的樂觀情緒給感染了。
  
  慶忌拍拍被太陽曬的猶有餘熱的車欄,低聲哼唱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公子田獵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纓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自覺唱的好笑,慶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在一旁。孫敖興致勃勃地問道:「公子所唱的是吳國的戰歌嗎?」
  
  慶忌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正是,哈哈……」
  
  這些公子們都是公卿大夫們的兒子,住處都在西北方向,那裡靠近魯國宮城,用現在地話講就是高檔住宅區。十五六輛車子浩浩蕩蕩駛過曲阜寬闊的大路,拐進內城時。在緊靠公卿大夫住宅外圍的一幢宅院中,兩個男人正對坐議事。
  
  這幢宅子雖不如公卿豪門那般氣派,但是高牆斗拱,飛簷翹角,院中花木琳琅。曲苑幽深,也是極佳的一幢居所。聽到街上傳來的豪邁歌聲,正對坐敘話的兩人語聲一停。其中一人撚鬚奇道:「這是什麼人在街上喧嘩,來人,且去看看。」
  
  不一會兒,一個家僕跑回來稟報,是十餘家大夫地公子去城外田獵歸來,內中還有吳國慶忌,聽路人說。他們十日後是要與叔孫世家較量田獵之技的。
  
  堂上端坐的兩人不禁失笑。擺擺手屏退了下人,又復言談起來。大司寇孫叔子家公子孫敖與大司馬叔孫玉的愛女搖光打賭較技的事已經傳開。朝野皆知,他們自然一聽就知道外邊是些什麼人了。
  
  堂上坐地這兩人,一個五旬上下,身材文弱,皮膚白晰,頜下三縷微髯,雖無威武之氣,但神色從容,頗具雍容氣度,對面一個大漢穿著一襲葛袍,肋下佩劍,四十多歲,身材雖不甚高,但身軀健壯,魁梧有力。一張大臉較為醜陋,斷眉闊口,膚色黎黑。
  
  這兩人正是魯國當朝執政季孫意如門下三大家臣之中的仲懷梁和公山不狃。就像三桓世家如今季氏一家獨大一樣,季氏門下三大家臣,如今也是陽虎一家獨大,仲梁懷、公山不狃頗受冷落,權勢大不如前,三個家臣之間本來也是勾心鬥角互相拆台的,如今陽虎權傾朝野,這兩人便勾結到了一起。
  
  那五旬上下長相文弱地男子就是仲梁懷,他笑歎道:「這些世家公子、姑娘們居然玩什麼田獵競技,以為奴做賭注的荒唐把戲,實在好笑。不過,慶忌一來,不但三桓之間的關係更趨緊張,就是這些少年公子們也跟著摻和進來,哼,此人頗不安生啊。」
  
  公山不狃兩道斷眉一蹙,說道:「自來亡奔他國的人,又有哪個肯安份了?本來,陽虎獻策攘助慶忌,藉機奪取兵權財權,是對主公有利的。然而,叔孫玉老謀深算,孟孫子淵性情暴烈,他們既窺破主公的意圖,又豈肯坐視?我擔心,三桓相爭,是禍非福啊。」
  
  仲孫梁微微一笑,公山不狃說的冠冕堂皇,好似全為季孫意如打算,他心中自然明白公山不狃反對地真正原因,是陽虎也能藉機爬地更高,而陽虎一旦成功,他們兩人更是屈居其下,再無翻身之力。
  
  仲梁懷也不說破,笑道:「是啊,如今主公是魯國執政,代行魯君之權,權柄一時無兩,叔孫、孟孫兩家也不得不看我家主上的眼色行事,何必還咄咄逼人呢,萬一叔孫、孟孫兩家狗急跳牆,他們合兵一處,力量並不弱於主公,到那時兩敗俱傷,恐非我季氏之福。」
  
  公山不狃欣然道:「正是,仲兄所言與公山不謀而合,今日拜訪仲兄,正是為了此事。你也知道,主公如今寵信陽虎,咱們地忠言他是不大聽得進去的。但是你我都是季氏家臣,不管主公采不採納,咱們總不能坐視主公步入困境,總要想些辦法才是啊。」
  
  仲梁懷雙眼微瞇,淡淡笑道:「那麼,公山賢弟認為,我們該當如何呢?」
  
  公山不狃身軀微微前傾,目注仲梁懷。沉聲說道:「主公欲削叔孫、孟孫之權。緣由全在陽虎一人。愚意以為,應從陽虎處下手,滅其氣焰,離其寵信,只要主公疏遠了他,不再聽信他的話,那時你我再勸諫主公,必可使主公及時收手,三桓修好。」
  
  仲梁懷直起腰來,雙手按在膝頭,問道:「公山賢弟可有良策?」
  
  公山不狃道:「仲兄。我認為,要打擊陽虎,只需兩個字,一是合,一是拆。」
  
  仲梁懷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說道:「願聞其詳。」
  
  公山不狃解釋道:「合。是與士卿大夫們聯手,陽虎如今雖非魯相,實掌魯相之權,朝中大夫對他一介家臣登臨眾卿之上,怕是沒有一個滿意的。雖說那些公卿大夫們與我們也不大合得來。但是打擊陽虎,卻是我們共同的目的,只要我們有心。未嘗不能合作。」
  
  仲梁懷眼中放出了光芒,連忙道:「慢來,慢來,說詳細些。」
  
  「是。仲兄,咱們主公門下,分為兩派,一派是公卿大夫、出身顯貴。一派就是我們家臣。主公雖然用著我們最是合意。但是畢竟與公卿大夫們同出一源,別看權柄交付於家臣。他心底裡最看重地,決不是我們這些家奴,而是展獲那等公卿大夫。」
  
  仲梁懷苦笑道:「是啊,這是沒有辦法地事,在主公眼中,我們終是一介家奴,只能供驅策,又怎會真的放在眼裡?」
  
  提起不平事,公山不狃也冷哼一聲,然後繼續道:「仲兄,稷祠前些日子被春雷擊中起火,付之一炬,如今主公不是正想重修稷祠嗎?我想,安排你我的人,向主公進言,由陽虎修建稷祠,陽虎為了討主公歡心,一向是不管什麼事都要攬在手中,必定欣然從命。」
  
  仲梁懷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那又如何?」
  
  公山不狃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仲兄,社祠、稷祠,皆是神聖之物。稷神乃農神,農乃國之根本,如此大事,莊重肅穆,若陽虎把差使攬在手中承建稷祠,以他一介家奴身份,行此神聖之事,試想,展獲等公卿大夫們豈會不惱?他們必會就此事詰難於主公。僅這一事當然扳不倒他,但是你我到時有意無意地透露些陽虎的消息給他們,不由陽虎不倒。你也知道主公的脾氣,到時為了平息眾怒,陽虎只能做這只替罪羊,哪怕主公只是虛應其事,把他趕離身邊,讓他回封邑去避禍,他對曲阜,也是鞭長莫及了。」
  
  仲梁懷喜形於色地道:「此計甚妙,陽虎一向貪功,而且狂妄自大,把這件差事交給他,他只會歡喜不禁,決不會想到隨之而來的重重後果,哈哈,公山賢弟,真是妙計,咱們就這麼辦。對了,少正卯乃我魯國聞人,此人言詞犀利,博學多才,在卿士之中素孚人望,如果有他出面,陽虎更難招架。待陽虎中計,我便想法把消息透露給他。」
  
  公山不狃也露出了笑意:「好,那麼你我便依計行事,仲兄自己不要出面,安排的人一定要機靈些,切勿讓主公發現意出於你我。」
  
  仲孫梁撚鬚笑道:「這可我理會的,不勞吩咐。」
  
  公山不狃醜陋的臉上也露出會心地笑意,扶膝而起道:「如此,公山不狃就不打擾了,這便告辭。」
  
  仲梁懷起身相送,想起如能扳倒陽虎,重獲主公歡心,不禁開懷大笑。轉念一想,陽虎若倒了,今日的盟友公山不狃又成與他爭權的強勁對手,若論機謀,自己實不如他,到時還不是屈居其下?
  
  仲梁懷苦思半晌,忽想起成碧夫人在季氏一門中極有權勢,到時若有她在季孫意如面前為自己美言……,仲梁懷一拍腦門,匆匆起身,呼人備車,直奔成碧夫人府去了。慶忌回到府中,下車登堂,在席上坐定,一鑊熱茶還沒煮好,阿仇就自後宅急匆匆地跑來,進了廳門便叫:「公子,公子!」
  
  慶忌嚇了一跳,連忙直起身子。問道:「什麼事。可是那六個女子出了什麼事?」
  
  阿仇一呆,瞪眼道:「那六個女子?她們能有甚麼事?被我一嚇,連哭都不敢哭出一聲,若要入廁,都得阿仇點頭答應,誰敢生事?」
  
  慶忌哭笑不得地坐回去,恨恨罵道:「既然無事,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麼?還有,吩咐咱們的人看住了院子,不讓她們出去、不讓她們接觸外人就是了。也不必象犯人般這麼看著。」
  
  慶忌說完見他還傻站在那裡,笑罵道:「傻在那裡做甚麼?還有什麼事?」
  
  阿仇吶吶道:「呃……,哦!是這樣,公子,呂遷將軍從衛國艾城遣人來見。」
  
  「呂遷派人來了?」慶忌聞言大喜。自與呂遷等人分手,他自帶兩百親衛赴曲阜。呂遷帶著其餘的人馬直接回了艾城,兩地相距遙遠,自己地大本營是甚麼情況他此刻一無所知。他在魯國爭取助力,但是根本地力量還是要靠自己,整日裡記掛著艾城那邊地消息。如今總算來人了。
  
  慶忌忙道:「人呢,快快帶他來見我。」
  
  「諾!」一見慶忌欣喜急迫的樣子,阿仇不敢怠慢。連忙出廳喚了來人,信使一共四人,都是慶忌親信的手下,他們換了行商打扮一路趕到曲阜,此刻還是一副衛人商賈地模樣,虧得如此,若做吳人打扮。怕是一進城就被大司寇孫叔子抓進做苦力了。
  
  四人見了自家公子。歡歡喜喜上前拜見,慶忌長身而起。一把扶起他們。看著他們,想著他們是從艾城來的,那種感覺就像一個無根的遊子突然找到了自己地家。尤其是,他們是自己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醒來時追隨身邊的人,又是在那時被自己派去衛國。
  
  現在突然看到他們,那時的場面彷彿突然重現在眼前。看到他們,在記憶中已越來越淡漠,越來越像是一場夢幻的前世突然又回到了他地記憶中,那個似乎已永遠遺失了的世界在滿腔酸楚中又回來了,他們就是自己過去與現在、舊世與新生的見證者,慶忌心懷激盪,連眼睛都濕潤了。
  
  四名士卒見公子真情流露,還以為是見到他們欣喜所致,不禁為之感動涕下,五個人地手緊緊握住,好半晌,慶忌才平靜下來,連聲說道:「來來來,坐下說,都坐下說,你們遠路而來,風塵僕僕,不必拘禮了,全都坐下。」
  
  四人依言坐下,慶忌立即迫不及待地道:「艾城如今怎樣?咱們還有多少人馬?衛國如今情形如何?還有,可曾找到藏身楚國地掩余、燭庸兩位公子,你們快快說給我聽。」
  
  慶忌一迭聲發問,四人也知公子情切,連忙由那為首的信使答道:「公子寬心,咱們艾城一切安好。咱們當初回艾城時兩千人,加上留守艾城地軍士,以及陸續趕回艾城的散兵,最後重聚了約五千五百人。新近,呂遷將軍、荊林將軍又招募近千名新兵。兩位將軍經營艾城,開荒種地、又遣士兵行商打獵,再加上衛國國君撥付的財物,足以支撐大軍所需。」
  
  慶忌一顆心終於放下,喜上眉梢道:「那就好,那就好,阿仇,茶湯開了,快給四位兄弟斟茶。」
  
  阿仇是慶忌親衛,四個小卒哪敢讓他倒茶,一邊說著不敢,便有一個信使站起,取陶碗陶勺盛出幾碗茶來,先給慶忌恭恭敬敬呈上一碗,才滿臉崇敬地接著言道:「公子現在可是坊間流傳的英雄人物呢,我兄弟幾人這一路行來,坊間四處流傳著公子如何大敗盜跖之事,都說公子有天神附體,只威風赫赫地往那一站,盜跖的數千盜賊便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被嚇得落荒而逃呢。」
  
  「是啊是啊,」一名信使緊接著一臉興奮地說道:「我等途經曹國時,聽到坊間都在感念公子地英名呢,曹國緊臨魯國,素來受盜跖之害甚深,公子這一戰,可是威名遠播呀,我等一路聽得這些對公子的美譽,無不歡欣鼓舞。」
  
  慶忌微微一笑,淺茗了一口茶,才淡淡道:「坊間傳聞,不足為憑,盜跖一戰,僅是憑智取罷了。掩余、燭庸兩位公子情形怎樣?」
  
  因為當初不能確定慶忌在魯國待多久,何時返回衛國,所以當時呂遷吩咐去楚國散佈慶忌在衛國的消息,同時尋找兩位公子地細作一俟有了準確消息,要馬上趕回衛國艾城。因此是否已經有了兩位公子的消息,慶忌也要詢問他們。
  
  為首的信使道:「我們兄弟來的時候,還沒有人捎回兩位公子的消息。不過我們路過曹國的時候,倒是聽說了一些有關兩位公子的消息,只是尚不能證實。」
  
  慶忌忙道:「不管真假,你且說來。唉,你等不知,我在魯國,由於身份使然,朝中公卿不便向我透露與吳有關地消息,我又不便去市井間探訪,現在如同瞎子、聾子,多知道一點消息,對我在魯國地進退大有助益。」
  
  信使道:「是,公子,卑下到曹國時,正好吳國的使節剛走,聽他們地人散佈的消息說,掩余公子和燭庸公子原匿於徐國和鍾吾。兩位公子各有兵將三千餘人,楚王收容,令兩位公子駐守於舒城。不過姬光派伯攻伐舒城,大獲全勝,如今不知兩位公子又逃往何處了。」
  
  徐國和鍾吾國,是附庸於楚國的兩個小伯國,兩國都是不過一縣之地的小國家,兵車都沒有一百輛,城池更是小的可憐,起不到什麼城防作用,六千對一萬,原本就是一場難打的仗,何況伯也是一員極驍勇的戰將。
  
  慶忌聽的緊張,忙問:「此中詳情到底如何,你且細細說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8:38

第069章 風暴之眼


信使稟奏道:「卑下特意尋到當時在吳國使臣宴上侍候的一個樂師,使了些錢財哄他說出了經過。據吳使說,伯攻舒,於舒城三十里外安營紮寨,以箭射戰書入城。掩余公子堅守不出,但燭庸公子認為舒城險不足恃,不如以逸兵戰疲兵,主動攻擊。
  
  哦,這些,是降了伯的兵將招出來的。兩位公子當時爭執不下,燭庸公子便引本部人馬殺出城去,掩余公子無奈,只得開西城與之夾擊,伯兵馬眾多,然而遠路而來多有疲兵,因此雙方戰成一團難分勝負,此時伯於兵車上見兩位公子部下多為吳人,便令手下數百親衛齊聲高呼:你等父母妻兒盡在吳國,若不知悔改,與吳交戰,大王將滅你三族了!許多士兵聞言心生惶恐,拋戈棄甲,投降了伯……」
  
  說到此赴,那信使臉上露出異色,顯然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兒。慶忌見了不禁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的兵將對他忠心耿耿,一是因為他的勇武之名,令武士最是傾服。二者,他待下寬厚,賞罰分明,屬下感其恩德。三則是伐吳只輸在了姬光的行刺之計上,正面作戰,還不曾大敗過,手下兵卒未起異心。
  
  如今信使的這番話提醒了他,招驀非吳藉士兵看來已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否則單純倚賴吳兵。一旦姬光使這攻心之計,就算部下不會嘩變,至少也是士氣渙散。慶忌心想:「待這些信使返回時,一定要寫封密信囑咐呂遷,盡可能地多招驀士卒。反正荒山荒野到處都是。叫士卒們開闢田地自給自足還是辦得到的。」
  
  慶忌正在沉吟,那信使又道:「兩位公子見勢不妙,只得引了殘兵敗去。至於退去哪裡。那吳國使者在酒席上卻沒有說。」
  
  慶忌嗯了一聲,沉吟道:「他們不曾落在伯手上便好,楚王奸詐,令二兩位公子守一孤城。不派一兵一將相助,分明打的是使其自相攻殺,安坐以待收功的主意。掩余、燭庸兩位公子並非蠢人,此番吃了敗仗,必能看破他的用心。只消知道了我地消息,一定會想辦法離開楚國投奔衛國地。」
  
  那信使道:「公子說的是。說到衛國朝中,倒沒有什麼大事。哦。對了,衛國國君新近迎取了一位夫人。是宋國國君之女南子……。」
  
  慶忌一愕:「衛君……迎娶了一位新夫人?」
  
  他知道衛候好男風,身邊養著許多孌童,目前身邊最得寵的是一個叫做彌子暇地美貌少年,宮中地幾位夫人和眾多的侍妾一年也不會蒙衛候恩寵一次,他怎麼會又去迎娶新夫人?況目他現在年紀已有五旬,那位宋國公主甫嫁,應該尚是韶齡女子吧,怎麼卻以堂堂一國國君之女的身份嫁了這麼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難道因為貌醜,才用來做了政治聯姻地工具?
  
  慶忌把心中疑問一說,信使臉上便露出些古怪的神氣:「公子,這位南子夫人十分美貌,見過她的人說她有如謫仙一般,令人望而落魂。只不過……咳,聽說這個女子為人不太檢點,在宋國時便有幾位大夫為了她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宋君怕辱了門風,這才把她嫁到衛國。
  
  不過,這位南子夫人很有手腕,到了衛國沒有多久,就得到了衛候的寵信,並聯絡了朝中一班權臣。如今,衛國宮中的事情不但盡皆交予南子夫人管理,連朝中的事,她都可以過問,許多人背後都說南子夫人是衛國的第二位國君呢。」
  
  「哦?」慶忌聽到這裡心中不覺一動,這個南子剛剛嫁去衛國,就有這般能耐,時日一久,對衛國朝政地影響力該有多大可想而知。自己借衛國之城,又受衛候饋贈,全賴自己生母乃衛國族親,但是說起來,自己與衛侯談不上什麼親情,只不過衛侯雖生活靡爛,政事也不大理,但是有名望地人去投他時,特別的好客而已。以後要借助衛國之力的地方還有許多,這位南子夫人既有這般本事,得和她拉拉交情才好。」
  
  慶忌想到這裡,說到:「嗯,我知道了,你們遠來辛苦,阿仇,給幾位兄弟安排住處,設宴款待,然後好好休息。你們在此歇息兩天,然後再回衛國。到時,為我攜回一封密信、一份禮物。」
  
  信使愕了愕,問道:「禮物?」
  
  「嗯!」慶忌笑笑:「密信是給呂遷將軍的,禮物是進南子夫人的。好了,讓阿仇置些酒菜,陪你們坐飲一番,然後好生歇息去吧。」
  
  四個信使拱手而退,慶忌負手在房中踱來踱去,送些什麼禮物呢?女人喜歡什麼,嗯……,鮮花,送花……有點扯淡了。珠寶手飾?堂堂宋國公主,要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才能讓她喜歡呢?還有就是鞋子、包包、衣服……
  
  衣服……,慶忌心中一動,連忙尋出一幅魯縞鋪在案上,研了磨,提起毛筆塗塗抹抹起來,虧得少年時學過幾年美術,功底還在,只是毛筆作畫……,慶忌左右看看,瞧見茶湯滾沸,爐火正旺,忽地想到一個辦法,去爐底抽出幾根燃了一半的薪柴,吹熄了火,看看那炭化的木桿,正好充作碳筆,便重又取了一卷魯稿,鋪在桌上,細細勾勒起來。
  
  慶忌畫完了,仔細端詳一番,輕輕地笑了。女人無不喜歡華服,美麗的女人尤其喜歡華美的衣服,如今這個時代,衣服的款式古樸端雅,但款式太少,自己多少也參加拍攝過幾部古裝片,那些集古今之大成地衣服美輪美奐。哪怕只有些印象,繪製出的裘衣也十分精美了。
  
  此時的裘衣也要受周禮約束,天子才可似穿白裘衣,諸侯只能穿黃裘衣,大夫穿蒼裘衣。士這一階級就不可以穿狐或貂裘了。只能穿小羊羔的裘衣。至於士以下的庶民,穿羊毛、狗毛地皮衣就可以了。
  
  南子是衛候夫人,儀同衛候。可以穿黃色獸毛的裘衣。而慶忌在漆城時買的幾條上好的雪貂皮都是雪自色的,慶忌也不知道行事一向荒誕的衛侯敢不敢僭越了禮節讓夫人擅穿白裘,為了避免麻煩,他設計的這款裘衣獸毛是沖裡的。外飾以錦,只在袖筒、衣領處設計了獸毛外翻的結構。因為按周禮,天子與諸侯所著皮裘是全裘,同時這時代的裘衣毛髮都是沖外的。這樣一設計,皮毛沖內,不露全裘,那麼領口袖端縱是白色也不算逾禮。
  
  看看自己所設計的這件衣服。想像著它穿在一個絕色佳人身上。款式新穎俊俏,頸部外翻的雪自貂領襯著一張千嬌百媚的臉蛋。床忌不禁自得的笑起來。
  
  他對圖樣又略作修改,標明一些注意事項,便喚來英淘,讓他速去曲阜墟市,尋一個最高明的裁縫,多付酬資,務必盡快照圖樣裁製出一件貂皮裘衣來。
  
  把英淘打發出去,慶忌又喝了一杯熱茶,起身向後宅走去。今天一通折騰,尤其是下午駕車田獵,骨頭顛得也有些酸了,尤其是出了一身汗,此時頗感不適。古代貴族一天至少要沐浴兩次,慶忌這個現代人反而不太習慣,不過今天出了一遍透汗,他倒真想馬上泡進熱水,好好放鬆一下。
  
  一進內庭,聽說慶忌回來,小雅、葉青等六女滿腔歡喜地撲了出來,跪迎慶忌,隨即一擁而上,幫他解甲除衣,備香湯沐浴。慶忌不覺有些尷尬,這些女子的確都是無辜之人,卻因為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之間的勾心鬥角成了犧牲品,慶忌雖狠不下心來殺死她們,不過眼下對她們也是當成半個囚犯來看待的。
  
  昨夜歡娛,那是因為她們是舞伎,自己是客人,一個付出笑顏和胴體,一個付出財帛為酬,正是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的,如今強行將她們留下,限其自自,拘其行止,彼此的關係已然不同,再要她們侍候,那就說不過去了,男人可以風流,卻不可以下流。
  
  慶忌表情有點僵硬地揮手道:「不必服侍了,本公子有些疲倦,自去池中浸一浸,除除乏氣就好,你們退下吧。慶忌這樣一說,六女頓時失色,惶然跪倒不敢言語。慶忌先是一征,隨即便明自了她們的心意,放緩了聲音道:「你們不要害怕,我已經吩咐阿仇,對各位姑娘不許失了禮數。這一次,你們的確是受了無妄之災,慶忌心中也有些愧意,如今這般處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要你們安份守己,我是不會難為你們的,待我大事已定,我會縱你們離去,對你們這些日子困於雅苑也會做些補償。」
  
  慶忌語氣和善,六女這才知道慶忌並非反悔,再次動了殺心,六人互相看看,還是小雅壯著膽子怯陸地說道:「婢子們不敢有所怨尤,豪門貴介,婢子們見的多了,似公子這般仁心義士,實不多見,婢子們感激不盡。我們這些女孩兒家,本來就是為了取悅男人,服侍男人而生,如今既留在雅苑,侍候公子是我們份內的事,公子就容我們姐妹服侍吧,拋卻感激之情不談,以0公的人品風流,婢子們……婢子們也是心甘情願侍奉公子的。」
  
  說到後來,小雅粉臉低垂,腮上升起兩抹嫣紅,總些羞難自禁的模樣。
  
  慶忌搖頭一笑,說道:「姑娘們的情意慶忌心領,今日實是乏了。」
  
  小雅見他還是不肯答應,心中愈發害怕,卻不敢再說怕融怒了他,只得與其餘五女再拜而退。看著她們惶然的情形慶忌也覺無奈,要取信於一個人原本不易,如今也只能自她們去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早晚她們會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現在也沒有必要向她們表白。
  
  六女嬌俏動人。服侍男人又極乖巧,無論怎樣難為情的舉止,她們都竭力奉迎,不會有一絲不悅亦或推諉搪塞,原本是最佳床伴。慶忌又不是道學先生。若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但是一則他有受之有愧的感覺,二來這些女子畢竟是歡場中的嬌娃,無論是剖心之言。亦或是悲慼歡喜。本是作慣的戲,實在叫人難辨真假。再則,他有大事要做,也不能旦旦而伐。沉溺於床第之歡。況且,如今彼此地關係實在彆扭,別看她們是些小女子,誰知道一時想地糊塗,會幹出什麼蠹事來?明朝有位皇帝,險些被他眼中螞蟻一般弱小的宮女縊死,前車之覆。不可不防。自決定將她們暫拘於雅苑之時起,慶忌便決定再不和她們有任何瓜葛了。
  
  硬著心腸目送六女退下。慶忌吁了口氣,寬衣解帶,赤條條滑進池中,熱水溫柔地包裹了他的身體,慶忌把毛巾疊起放在池邊,枕上去放鬆了身體,任由那熱水緩緩消釋著身體地疲乏,心中卻在想著大事。
  
  吳人既然伐楚追殺掩余、燭庸兩位公子,對自己這個最大地威脅又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只不知他們對自己又要採用些什麼手段,伍子胥除非黔驢技窮,否則料亦不會再使刺客行刺,這種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行刺的次數多了,又不奏效,只會貽笑天下,讓人置疑姬光和伍子胥的能力,那麼他會怎麼做暱?
  
  衛國那邊是自己的根本,是最不容有失的地方,好在衛侯好客,自己與他又是親戚,只要安份守己地待在艾城,不去參予衛國之事,一時不會出現什麼問題。至於魯國這邊,如果一味的坐候季孫意如拿主意,以他毫無魄力的心性,怕是住上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不見結果也是可能的。該如何打開一個缺口暱?
  
  當初伍子胥的辦法……不可行啊。他在鄭國鼓惑權臣謀反,就險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在吳國再次攛掇姬光造反,成功的原因是姬光本是王族,而且掌兵多年。自己畢竟年輕,聲望雖在姬光之上,卻只是在吳國士卒之中擁有極大人望,而那些將領們更看重實際利益,大多都是姬光門下。姬光調開了自己,弒君自立便有極大把握。然而魯國情形是不同地,照搬伍子胥地辦法根本不可能。
  
  三桓內部,目前沒有誰有那份野心、那份實力能對三桓家主取而代之,如果強要聯繫三桓內部的野心人士,恐怕自己不能生離魯國。權臣陽虎如今權勢滔天,而且代季孫意如操辦軍政大事,手下自有一批忠心於他地人,如果說造反,他應該是有這個實力的,但是慶忌判斷,即便能說動了他,他也不會成功的。
  
  三桓世家,兩百年的基業,根深蒂固啊,豈是陽虎一個掌權不足十年的人能夠撼動的?魯國的權力結構一向比較鬆散,除去一個季孫意如,並不能拔除季氏遍佈全國各行各業的影響和勢力,季氏一門自可再選出一位家主。民國時期四大家族苦心經營20年就能翻雲覆雨,何況垂世兩百多年的世家豪門,那是多麼龐大的力量,只可利用,斷不能為敵。可是季孫意如雖有野心,卻無魄力,如何才能促其下定決心同自己台作呢?
  
  慶忌想的頭痛,舀起一捧水來灑在臉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只好拋開心事,先盡情享受這難得的一到清閒。此時,孟孫氏、叔孫氏的信使剛剛登上馬車,悄然趕向齊國,季氏的使者則奔赴吳國問罪,吳國的郁平然郁大平攜了吳王闔閭之命,帶著三百侍衛正持節趕往魯國,風雨欲來雲壓城,一場政治風暴正在醞釀當中,而慶忌,就處地這場風暴之眼……
  
  再強烈的風暴,風暴的核心之處也是平靜的,只有隨著這狂風暴捲,風眼移動,原本處在核心部位的一切才會被這暴風絞成碎片。
  
  此時的曲阜,仍是一片寧靜。季孫意如正在等待慶忌爭取到足夠多的魯國大夫支持,以減少來自於叔孟兩家的阻力,叔孫和孟孫氏則企盼著魯君歸來,對季氏施釜底抽薪之計,季公子們摩拳擦著,籌備著九日後的田獵賽技。
  
  而長袖善舞的季氏門下第一大商賈,富可敵國的成碧夫人,也因著仲梁懷的一次拜訪,一腳踏進了這風暴之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9:05

第070章 一袖乾坤


成碧夫人府,後花院。

    亭、樹、台、琴,一美人。

    微風徐來,吹落一樹黃花,花瓣飄搖,落入池中蕩漾。亭中女子端坐台前,纖纖十指撫著一具瑤琴,琴聲叮咚悠揚,如風入松、如泉落澗、如花之落,幽雅賞心。

    從院門兒望進來,她正背身而坐,看不清她的相貌,一眼望去,只覺身纖如月,長髮逶迤,衣帶飄風,輕腰如折,一副弱不勝衣的嬌怯模樣。

    稍頃,一位少年公子急急走來,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圓圓胖胖,白白嫩嫩,衣飾華貴,僅那膝間叮噹作響的一串美玉珮飾,就足以買下十匹駿馬。院門口兒兩個侍婢見了他並不攔阻,只屈膝施禮道:「見過公子。」

    那白白胖胖的少年臉蛋紅撲撲的,滿腦門的白毛汗,他伸出食指湊到唇邊「噓」了一聲,膽怯地看了眼院中撫琴的少婦,然後低聲問道:「母親方才可曾發過脾氣麼?」

    兩個侍婢啞然失笑,向他微一搖頭,那少年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整整衣衫,把胸一挺,邁著方方正正的步子向內行去,只是鬼頭鬼腦的神情怎麼看也有點可笑。

    這少年就是季孫子菲家的少主人,成碧夫人的兒子季孫笙。當初成碧夫人與艾氏夫人爭寵,鬥得棋鼓相當的時候,就是由於及時誕下了這個家族繼承人,這才大獲全勝。最終氣急攻心地艾氏夫人憤而自盡。

    這位小公子自幼受父母寵愛,不習文、不練武,等到年歲稍長,玩心以重,要想約束他收心可就難了。到現在已經十三歲了,卻仍是整日嬉戲玩耍,鬥雞弄犬,不肯吃苦於學業。使得成碧夫人十分煩惱,眼看他漸漸長大,卻無一技之長,是以對他加強了管教,三不五時便要叫來訓斥一番,這位小公子是著實地怕了母親。

    季孫笙躡手躡腳地走到撫琴的成碧夫人身後,小心站好,屏住了呼吸。成碧夫人聽到身後有人來,雙手十指優雅地抬起,往琴弦上輕輕一按,琴音頓止。早就等著這一刻的季孫笙立即伸出兩隻小胖手拚命鼓掌。大聲喝彩,同時搖頭晃腦,卻無限沉醉狀。

    成碧夫人回身笑啐道:「呸!娘親喚你來,是要你拍我馬屁的麼?」

    這位夫人一回身。便令人眼前一亮,如今她已年近三旬,可是看起來肌膚嬌嫩,眸澈如泉,相貌仍像二十許人,那眉眼嫣然若畫,精緻秀雅。一雙幽若遠山的黛眉、一對嫵媚地眼睛。秀氣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乍見她的容貌,就像蔽月地浮雲突然分開。瀉下那滿天清輝的剎那。

    美女有許多種,最美的一種叫有女人味兒。一百個女人中可能有一個美女,一千個美女中卻未必有一個媚骨天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一舉一動、一鼙一笑,天生有種吸引人的味道,叫人見而忘憂,見而思床。

    這位成碧夫人果然不愧是斗倒了季孫子菲的正妻,從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小侍妾爬上夫人高位地銷魂尤物,確實有著顛倒眾生的本錢。

    她那一雙天生嫵媚的眼睛斜睨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今日不隨夫子讀書,又去了哪裡玩耍了?」

    「哦,笙沒有玩耍,」季孫笙揪著衣角,緊張地有點結巴,一張白胖的大臉也憋紅了起來:「笙隨夫子讀書倦了,便去院中習射,嗯……我忘了告訴夫子啦……」

    成碧夫人薄怒道:「習射?你能開得了弓,射得了箭嗎?又來胡說八道欺哄於我,哼!你這孩子啊,太讓為娘失望了,讓你學甚麼都不成,就只知道玩耍,便是玩耍,也常常輸給人家,我怎麼有你這麼笨的兒子?說,鬥蟋蟀又輸給人家多少財物?」

    季孫笙一聽臉色更紅,忿忿地爭辯道:「母親怎麼這麼瞧不起笙呢,笙賭錢從來沒輸過,方才和曹家二兒鬥蟋蟀,我把他的佩玉都贏來了,還有昨晚,與高寶兒鬥雞,他父親地青銅酒觚都輸給我了呢。母親若是不信,你看……」

    季孫笙為了表功,一扯袍子,從懷裡掏出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想必都是他賭錢得來的戰利品,「喏喏,這些都是我贏來的,這件東西是大前天……」

    季孫笙一一講述著每樣東西是怎樣贏來的,說的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成碧夫人一雙蛾眉蹙起,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季孫笙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下來,最後把頭低頭,嘟囔道:「啊……我……,母親,孩兒錯了……」

    說著,他抬起頭,飛快地瞟了一眼母親,不服氣地道:「母親又來誑我……」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再訓斥兒子一番,門口侍婢忽來稟道:「夫人,仲梁懷求見。」

    「仲梁懷?」成碧夫人臉色攸地一變,袖中的雙手一下子攥成了拳頭,她欲言又止,眼神閃爍著,在亭中急急踱了兩步,瞥了一眼還傻乎乎地站在一邊地季孫笙,嗔道:「還不回去隨夫子讀書?再到處亂走,被我知道了,一定打爛你地屁股!」

    說完坐回蹬上,淡淡說道:「叫他進來吧。」

    季孫笙聞言大喜,今天真是太幸運了,有客人造訪,自己總算能逃過母親一番責備了,要不然杵在這兒聽著母親訓話,那感覺真如魔音穿腦,真是無盡折磨。季孫笙心裡感激著仲梁懷的八輩祖宗,喜孜孜地跑出亭子去了。

    到了院門口。季孫笙與正候在那兒地仲梁懷撞個滿懷,季孫笙險些摔倒,仲梁懷忙一把扶住他,一張老臉笑得像怒綻的菊花,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眼神上下打量著他道:「哎喲喲。少公子,您可慢著點兒跑,要是把您撞傷了,小人可擔待不起。」

    季孫笙正是極為歡喜的時候。也不與他計較,推開他便急急跑開了,方才聽說母親叫他,慌得正在鬥蟋蟀地他,把自己捉到的那只極品蟋蟀銅頭將軍隨意地藏在了院子一角,如果遲些回去,那蟋蟀給雞啄走,那可真是欲哭無淚了。誰有功夫理這老傢伙。

    仲梁懷笑望著季孫笙離去,又瞟了眼施施然地坐在亭中的成碧夫人,撣了撣袍袖,笑吟吟走進亭去。長揖一禮,恭聲說道:「仲梁懷見過成碧夫人。」

    成碧夫人回首瞟了一眼,見兩個侍婢都候在院門處,便又回過身來。纖纖素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琴弦叮噹聲中盈盈起身,故作平靜地問道:「仲梁懷,你來見本夫人,有什麼事麼?」

    仲梁懷瞇起眼睛打量著成碧夫人,成碧夫人背身站立,一襲天水綠的長裙直曳於地。秀項頎長。兩道香肩斜斜削下,鴉黑的秀髮只用一條細細地縞素帶子束著。於肩後直達臀上,纖腰向內凹出一道虹橋似的曲線,與筆直懸瀑似的秀髮在腰與發之間構成一道弦月,一身風流,嫵媚不勝。

    「成碧夫人就像一枚成熟的果子,比起當年,風彩愈發地迷人了。」仲梁懷暗暗讚歎一聲,那時,他在季孫子菲府上做事,正當壯年,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年過去了,自己已是斑斑白髮,漸現老態,而成碧夫人卻風華依舊,想起來不免唏噓。

    仲梁懷陪著笑臉恭維道:「小人已經很久不曾見過夫人了,心中掛念的很,今日見了夫人,夫人天香國色、風采依然,小人也為夫人歡喜……」

    成碧夫人哼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道:「仲梁懷,你來見我到底有什麼事儘管直說罷了,本夫人也是你讚得起的人嗎?」

    仲梁懷臉色微變,微微有些不忿地道:「夫人,這樣的話未免令小人寒心了,小人在府上做事的時候,對夫人畢恭畢敬、奉若神明,無一事不為夫人著想,若非小人……,嘿!夫人恐怕未必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吧?」

    成碧夫人猛地轉過身來,雙目微微一凝,寒聲道:「仲梁懷,你好大的膽子!這是威脅我嗎?」

    仲梁懷立即滿臉堆笑,躬腰說道:「呵呵……,小人哪敢吶。啊,方才見到少公子,說起來,少公子一表人才,漸漸長大成人了,仲梁懷見了也為之欣慰呢。看夫人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對這位少公子,夫人想必也滿意地很吧?」

    成碧夫人變色道:「仲梁懷,季氏門下人才濟濟。陽虎、公山不狃皆當世之雄,你有什麼本事與他們平起平坐?做人當有自知之明,若非是我暗中相助,你會有如今的權勢嗎?你的人情,我早已還了,你提他作甚麼?」

    仲梁懷拿住了她的軟肋,也不想逼人太甚,忙拱手笑道:「夫人對小人地關照,小人可是從來不曾忘記過啊,對夫人,小人是從心底裡的感激。小人此來,是聽說夫人正組隊參加龍舟之賽,這些雜事小人最是熟稔,不知可有什麼需要小人效力的地方嗎?夫人只要吩咐一聲,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成碧夫人拂袖坐回去,淡然說道:「賽龍舟麼,不過是本夫人閒來無事,組支船隊消遣解悶兒罷了,如今你已是執政大人門下管事,本夫人豈敢勞動你的大駕。」

    「哪裡哪裡,仲梁懷一日是夫人門下家奴,一生都是夫人門下之奴,豈敢悖主忘恩?」仲梁懷舔舔嘴唇,狡黠地一笑:「夫人,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執政大人發下話來,季氏門下地船隊誰若奪冠,便可獨家經營三年海鹽生意。嘖嘖嘖,三年吶,三年的海鹽生意,所得該是何等豐厚,怕不要要堆起一座金山了,夫人真的毫不在意嗎?」

    成碧夫人睨他一眼,心道:這要莫名其妙跑來,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真有什麼辦法可助我奪冠麼?若是那樣,他定是要從中分一杯羹了。不過以獨營海鹽的暴利,如果他真有辦法,與這厭物合作一回到也無妨。

    想到這裡,成碧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她扭過身來,正視著仲梁懷,肅然問道:「這麼說,你有什麼好法子麼?那倒不妨說來聽聽。」

    仲梁懷頓時一呆,他哪有什麼競賽必勝的辦法?方才問起龍舟的事只不過是句客氣話,找個切入點。總不能一進門就直接了當地講:夫人,小人馬上就要搞垮陽虎了,陽虎一倒,公山不狃必與小人爭權,那時還望夫人在執政大人面前為小人美言幾句,讓小人頂替了那陽虎吧。

    如今成碧夫人真地向他問計,仲梁懷不禁傻了眼,人要臉、樹要皮,要是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就這麼吱吱唔唔遮掩過去,還怎麼還好意思向成碧夫人求助?

    仲梁懷這人在季氏三大家臣中,是最乏才智地一個,若非成碧夫人幫襯,以他的能力是斷斷升不到如今這個位置地。此人本來就沒有急智,一時之間哪裡想得到好辦法,當下心中發急,眼珠亂轉,可是腦子裡渾漿漿的只有陽虎垮臺,自己上位這些念頭,旁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陽虎垮臺,陽虎垮臺……」,仲梁懷那生了銹的腦筋突然「嘎嘣」一下,蹦出來十年不遇的一點智慧火花,想起了一個對陽虎奪權至關重要的人來,仲梁懷不禁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地道:「夫人,小人這裡有一個法子,夫人若依小人之法行事,此番龍舟競渡必定奪冠!」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9:27

第071章 玲瓏手段


成碧夫人神色一動,連忙問道:「什麼法子?」
  
  仲梁懷有了主意,神色也從容下來:「夫人,這賽舟,實際上賽的是操舟之人的本事。咱們魯人不以舟楫之術見長,可以聘吳人操舟啊,那時還怕勝不了旁人麼?」
  
  成碧夫人曬然道:「真是廢話,龍舟競渡,一年只有一次,原未料到今年執政大人會出此重賞,誰的府上會養著一幫閒人,只為了每年一度的龍舟競賽之用?再說,吳人也非個個擅長操舟,來我魯國的吳人大多都是商賈,如今還多被季孫大人拘押起來,如果去吳國尋找,往返一趟,時間上又來不及,吳人?哪裡有吳人?」
  
  仲梁懷嘿嘿一笑,成竹在胸地道:「夫人此言差矣,這吳人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成碧夫人一呆,失聲道:「你幾時變成了吳人?」
  
  仲梁懷乾笑道:「夫人說笑了,小人哪是吳人吶,我是說……如今咱們曲阜就有一個人,只要找到了他,便可找到足夠的善習舟楫的壯士。只要他肯相助,還有何人能與夫人爭鋒?」
  
  成碧夫人一喜,連忙問道:「他是什麼人?」
  
  仲梁懷微微一笑道:「當然是現在住在雅苑的那位吳國公子慶忌。」
  
  成碧夫人愕然道:「吳國慶忌?這……怎麼使得?」
  
  仲梁懷道:「怎麼使不得?慶忌此來曲阜帶了兩百名親兵,大多是從吳國起就一直追隨在他身邊的驍勇之士,這些人少有不習水性的。從中再擇優異,要奪競舟之冠,還不是易如反掌?再說,慶忌公子在漆城時。就是借住地夫人府邸,說起來是欠著夫人一份人情的,夫人若請慶忌相助,他豈會拒絕?」
  
  「慶忌?」成碧面露沉吟之色,已然大為意動。她一口銀牙輕咬著薄唇,仔細想了片刻心中已有定計,臉上神色頓時輕鬆下來,微微側首睨了一眼等候在旁的仲梁懷。說道:「嗯,你這異想天開的主意還算不錯,我仔細想想再說吧,今日來找我。就只為了這一件事麼?」
  
  仲梁懷大喜,厚顏笑道:「是,主要就是為了夫人這件大事。不過……小人這裡還有一件小事,對夫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小人出身夫人門下,您說夫人不幫我,還有誰能幫我?」
  
  成碧夫人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好啦,不要花言巧語的,到底是什麼事。你現在可以說啦。」
  
  仲梁懷喜孜孜地說出了自己地打算。成碧夫人聽了猶豫起來,半晌方道:「仲梁懷。人貴自知,以你的能力,就算現在的地位,若非有我相助,你也是得不到。以你的才智能力,一旦到此高位,不知多少人會暗中覬覦,頻施黑手,你……怕是自保也不足,如要取代陽虎,對你來說,實是取禍之道,我好心勸你,還是安守本份,知足常樂吧。」
  
  仲梁懷一聽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夫人,什麼叫知足常樂?昔日成碧夫人得季孫子菲大人寵愛,與艾氏夫人並列,地位已固若磐石,若是知足常樂,又何必令我去尋一個初生地……」
  
  「住嘴!」成碧夫人攸地站起,明淨無暇的臉蛋上透出一抹胭脂般的紅霞,她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強自抑制下來,拂然道:「好!我答應你,你若扳得倒陽虎,我便助你取其地位。不過從此之後,你可再也不要……」
  
  仲梁懷哈哈一笑,接上去道:「夫人放心,只消我能取陽虎而代之,魯國之中,唯有季孫執政大人在我之上,還有什麼事是我辦不到的?那時自然不會再來麻煩夫人。」
  
  成碧夫人舒了口氣,頷首道:「好,仲梁懷,希望你這次能言而有信。」
  
  仲梁懷自得地一笑,拱手而退:「夫人放心,這是小人麻煩夫人的最後一件事了。小人告退。」
  
  仲梁懷施施然退下,到得園口,與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好撞個對面,那人瞟了他一眼,冷哼而過,仲梁懷不以為忤,自顧笑吟吟地離去了。
  
  那人匆匆走到成碧夫人面前,問道:「姐姐,我方才聽說仲梁懷來了,便立刻趕了來,他來找姐姐做什麼?」
  
  成碧夫人冷哼道:「還不是挾恩自重,逼我為他做事。哼,取陽虎而代之?陽虎一代梟雄,豈是他這樣的平庸小人所能抵敵的。以他地本事,非要強行取代陽虎,那真是自尋死路。」
  
  那男子蹙眉道:「姐姐答應了他麼?陽虎……可不是好惹的啊,如果得罪了這個人,怕是以姐姐的身份,也要受他百般刁難。」
  
  成碧夫人歎道:「你放心吧,我答應他的,是他扳倒陽虎之後,才為他向家主進言。憑他?扳得倒陽虎嗎?哼,癡人說夢罷了。」
  
  那男子以拳擊掌,煩惱地道:「姐姐,留著此人,終究是個大禍害,依我看,咱們不如找幾個可靠地人,把他給幹掉,那才一了百了……」
  
  成碧夫人橫了他一眼,嗔道:「成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麼還是這麼不穩重?仲梁懷雖然較陽虎、公山不狃要顯得平庸無奇。可是小人伎倆還是懂得一些的,他守著那麼一個大秘密,難道不怕我殺他滅口?此人一定有應對之法,好在,他是我的同謀。若非生死兩難關頭,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地,且由他去吧。」
  
  成秀跺了跺腳,只好無奈應允。成碧夫人又問:「對了。讓你收購糧食、牲畜、絲漆等物的事,現在進行地怎麼樣了?」
  
  成秀道:「姐姐放心,我派了許多人手,不止在魯國,還遠赴齊、曹、鄭、宋等國收購,就地蓄於倉稟和牧場之中。現在所蓄之物,足供曲阜所有百姓一年之用了。不過……,姐姐。咱們收購了這麼多的糧食、牲畜,絲漆等物,已經佔用了巨額的錢財,這些東西放的越久越不值錢。咱們這麼大肆收購,今年雨水充足,又不像要發生災荒的模樣,如果不能及時轉賣出去……」
  
  成碧夫人輕鬆自若地道:「放心吧。我決意收購這些東西,是仔細考慮過地。現在南面有吳楚兩國磨劍霍霍;而北面呢,齊國晏相與高、欒、鮑、田幾家權臣愈鬥愈烈;而我魯國,自慶忌一來,風雲迭起,形勢一觸即發,這三處地方。恐怕先後都要出大亂子。戰亂一起。民生首當其衝,什麼天災也沒有這種人禍厲害。介時我們屯積地糧食、牲畜必定可獲重利。」
  
  成碧夫人經商的眼光向來超卓,成秀對姐姐十分信服,聽她這麼說,便不再進言。成碧夫人是季孫子菲大夫地夫人,以如此顯貴地身份經商,在當時來說並不稀奇。
  
  春秋戰國時代,正是中國商人的黃金時代,由於諸侯林立,所以各國物資的交流多倚賴於商賈,因此商人地位極高,甚至比肩於士。齊國名相管仲就出身於經營漁鹽的商賈;范蠡、子貢也是先後經商,並無損於一世賢名,原因就是當時商賈並非受人岐視的低賤行業。
  
  當時季氏門下的貴族們經商的許多,每家都有些生意,要不然季孫意如也不會以經營海鹽為賞,要門下各家竭力取勝了。成碧夫人剛剛嫁入季孫子菲家中時,就顯示出了超凡的經商能力,艾氏夫人趕走了丈夫許多侍妾,唯獨留下了她,除了這侍妾成碧會做人,卓越地經商才能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要知道艾氏夫人本是經商高手,所以才能在數年間讓丈夫的財產以倍數增加,成碧故意示弱的情形下表現出來的經營能力猶能受到艾夫人重視,其本領便可見一斑了。
  
  鬥垮了艾氏夫人、丈夫也身故以後,成碧夫人便專心經營商業,如今已成魯國首富,富可敵國。當時富商大賈牟取暴利,手段有三,一是舟車並用,輾轉異域,利用空間差異賺取暴利。由於路途遙遠,所運送地都是珍奇古玩,或高檔生活用品;第二種就是藉著資本雄厚,屯積居奇,將糧食、牲畜、絲漆等一類利潤本不高的生活必需品屯積起來,天災人禍的時候再運去災區出售,利用時間差異以獲取暴利;第三種就是借貸了,借貸自然離不了高利貸。
  
  這些經營手段正是成碧夫人最主要的三個經營方面。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項可獲暴利地買賣,那就是煮鹽售鹽。那個時代售鹽獲利是極其巨大的,其利潤甚至在經營珠寶之上,如果獨家經營三年,那利潤的確是一筆無法想像的巨大財富,有此原因,慶忌夫人對能否奪得競渡勝利怎會不放在心上?
  
  她問過了收購米糧牲畜的事,便道:「成秀,你馬上去替我辦一件事。往城外慶忌軍中送些東西,嗯……,送牛十頭、豬二十頭、羊二十頭,再送絹、葛、縞等三車,以作饗軍之用。」
  
  成秀一呆,問道:「慶忌?是從吳國來的慶忌公子嗎?我們和他並無什麼瓜葛,為何要送他禮物?」成碧夫人淡淡一笑道:「慶忌是我季孫家的貴客,我以禮物饋贈我家客人,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成秀不明姐姐用意,只好點頭答應,成碧看著弟弟離去,微舒懶腰,媚目中泛起一片得意地神采:「今日送你肥牛肥羊,來日要你做我耕牛座馬。吳國第一勇士麼,呵呵,若有他為我效力,此賽還怕不能拔個頭籌?」
  
  成碧夫人含顰嫣然,淺淺而笑。令人綺念叢生地嫵媚臉蛋上露出一絲自矜的甜美笑意。
  
  這日傍晚,慶忌與公子們唱著春秋版《打靶歸來》自田獵場回來,剛剛回到府中,陽虎便到了。陽虎躊躇滿志。面有喜色。慶忌練了一天地車戰,腹中正覺飢餓,忙把他迎進廳中就坐,命人擺上酒肉,與他對坐暢飲進食,持箸笑問道:「虎兄今日神采飛揚,可是有什麼喜事,是不是季孫大人已有決定?」
  
  陽虎嗨道:「我家主公。休提休提,要他決定一件大事,談何容易?不瞞你說,我家主公這些日子並沒閒著。不斷召見各位大夫議事,商議援兵助你,可恨叔孫、孟孫不斷阻撓,那些大夫們深知無論是同意還是反對。都不免要得罪一方,是以推諉扯皮,亂出主意,到現在也沒個定論。說到這兒,他又安慰道:「不過公子不必過於憂急,借兵助一人伐一國,本是極慎重的事。本來就不是倉促可以決定地。再說,就算主公決意出兵。此時也不是時候,我正在聯絡各方,為公子剷平阻力,公子只管放心寬住,多多交結士流公子,說不定會有奇效。」
  
  慶忌知道,各國的兵將都是臨戰募兵,平時都是農夫,如今這個季節正是農忙的時候,因此各國此時少有大動干戈,進行較大戰爭的,即便此時季孫意如答應下來,以魯國的複雜情形,夜長夢多,說不定會出什麼事情,現在暫且拖延,努力爭取對自己更好地形勢,其實也有道理,便欣然一笑,說道:「虎兄說的是,那麼虎兄為了何事這般喜悅,莫非……新聘了什麼絕色佳人?」
  
  陽虎哈哈大笑,挾起一片滷肉大嚼,開心地擺手道:「噯,女人嘛,就像這芥茉,不過是一味作料罷了,蘸上一點,味道更香,不蘸嘛,嗯……也沒啥兩樣。我陽虎不好此道,只不過偶爾尋歡,調劑一下罷了。」
  
  說到這兒,他忽地揚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公子,我聽說……昨日成碧夫人往你的軍營裡送了些牛羊布匹,可有此事?」
  
  慶忌頷首道:「正是。」
  
  陽虎嘿嘿一笑:「這事兒……可不是我家主公的意思,你可收下了嗎?」
  
  慶忌笑道:「管她什麼理由,我是來者不拒,讓我地兵將吃的飽飽的,戰場上才能為我拚死效力。」
  
  陽虎擠擠眼睛,摸著鬍子詭笑道:「成碧夫人為何送你厚禮,莫非是聽說了公子夜御六女的豐功偉績,一時動了春心,想要打你主意?」
  
  陽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越看越笑:「嗯,我看行,公子這般人品相貌,嘖嘖嘖,任哪個女子見了,不想和一口水把你吞了下去。」
  
  慶忌聽了啼笑皆非,他還真不知道陽虎也愛開玩笑,只好尷尬地道:「虎兄說笑了,成碧夫人乃季氏門下孀居的婦人,再則身份高貴,怎可……怎可拿來取笑?」
  
  陽虎不屑地道:「啊呸!公子一世英雄,怎麼也學人家惺惺作態?男歡女愛,只要兩情相悅,有誰管得了?孀居的婦人若要嫁人,若要尋個相好,乃是自家之事,主公怎麼會管這麼無聊的事情?」
  
  說到這兒他嘿嘿一笑,故態復萌道:「不過……成碧夫人真是一代尤物呢,便連我這素來不好女色的人見了她那妖嬈姿態,都要怦然心動,公子……」
  
  說到這兒他忽省起自己身份,男女之情固然談之無妨,但是上下尊卑卻是有別地,忙嗆了一聲,端起杯來,一臉正氣地說道:「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其人。咱們不談女人,不談女人。」
  
  慶忌哈哈大笑道:「虎兄也相信女人是禍水嗎?」
  
  陽虎側著頭,說道:「女人是禍水?嗯,不錯,禍水,來來來,不談禍水,喝酒喝酒。」
  
  慶忌見他忐忑,不好再捉弄他,笑嘻嘻地應酬了這杯酒,笑道:「虎兄,你還沒說今日有何喜事呢?」
  
  提起此事,陽虎臉上重現喜色,笑道:「公子不知,執政大人欲重建稷祠,由我主持修建、供神、塑身,並祭祀等一應大禮,呵呵,我家主公如此信任,陽虎豈能不喜?」
  
  慶忌聽了也替他高興,忙舉杯道:「不錯,果是一件喜事,來,慶忌也敬一杯,為虎兄道賀。」
  
  陽虎哈哈大笑,連道不敢不敢,卻也舉杯,喜氣洋洋地干了。
  
  慶忌乾了這杯酒,把杯子一放,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隱隱有種不妙的念頭,仔細想了想,卻沒摸著頭腦,不知這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陽虎見他神氣古怪,抹抹嘴巴上的酒漬問道:「公子為何這般神氣?」
  
  慶忌想不出緣由,便一笑道:「哦,沒甚麼,咱們喝……哎呀,不對,不妥,此事大不妥!」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29:55

第072章 軟刀子殺人


陽虎緊張地道:「什麼不妥,哪裡不妥?」

    慶忌連忙擺手,蹙起眉頭凝神細想,陽虎見了便把嘴巴閉起,扶膝瞪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麼。

    其實陽虎一說,慶忌便該想起來了,因為那時候建築是一件大事,而建祭神、祭祖的祠或者築城,更是一件極其神聖莊嚴的事情,其政治意義非常重大,有幸能主持修建這種重要建築的人,要第一條就是德高望重,身份尊榮,最好是當世之聖賢,這才容譯天神取得溝通。

    正因其意義非凡,所以能有資格承建這種神聖建築的人,等於在政治上、在官場上擁有了極高的權威,受到了大眾的認可。吳國的伍胥以相國之尊親自跑去監工築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在那兒,無人威望更甚於他,這種光榮的事必須得由他去擔綱。雖說城池規劃、建築都有具體的人去做,但是必須由他來牽頭。否則建什麼稷祠,不過做一包工頭而已,陽虎又豈會這般高興?

    然而也正因為神祠莊嚴無比的文化特性,因此使一家奴去主持這樣重要的事情,便有些形同兒戲,等若授人話柄了。這樣的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在魯國這種特別重視周禮,以禮制為國之根本的國家,就無異於一場政治災難了。

    慶忌知道這種禮制的嚴格要求,又比別人多了幾千年的見識,知道歷史上不知多少人曾用類似的方法給政治對手下套,上牆抽梯,把對手置於火上烤,終成眾矢之的的事例,所以才能非常敏銳地感覺到其中的陰謀.換了旁人,無論是季孫意如,還是陽虎。都不可能想的這麼審慎,公山不狃出這詭計,本就是以有心算無心,只是他沒想到陽虎會向慶忌炫耀,而這個慶忌又看過太多宮廷戲。以致功敗垂成。

    慶忌越想越覺不妥,如今陽虎是他最大的助力,可萬萬不容有失,不過他又怕是自己多疑,所以沉吟半晌,才鄭重問道:「虎兄,建造稷祠這件事。是執政大人自己屬意於兄,還是有人提議?」

    陽虎本是極乖覺地人,立即聽出話外之音,面色頓轉凝重,忙問道:「有什麼問題?」

    不待慶忌回答,他又答道:「稷祠上個月被春雷引燃了大火,付之一炬,本來就要重修的,因著公的事,朝中爭執不下。這件事便暫且擱下了。因為借兵伐吳的事如今膠著不見結果,暫時被擱置下來,莫大夫便向執政大人提起盡快重建稷祠。據我所知,執政大人接了莫大夫的奏呈後,詢問府中家臣霍開、冼一平,二人向執政大人舉薦……」

    說到這兒。他地臉色已變的十分難看。他和公山不狃、仲梁懷同為季氏門下權勢最大的三位家臣,都有自己的府院和一眾手下,平時並不在季府中聽命當差,季孫意如身邊還有些親近的家臣。這霍開、冼一平便是其中兩個。

    陽虎得了這差使之後,也曾私下問過自己在季孫意如面前布下的眼線,知道是霍開、洗一平的舉薦,這兩人因直屬於季孫意如,不是三大家臣地屬下,但是平素一向與公山不狃、仲梁懷走的較近。陽虎聽說是他們舉薦,又想不出其中有何對自己不利的方面。還以為他們是眼見公山不狃與仲梁懷失勢。有意向自己買好,所以當時還頗有些自得。此時他當然知道其中必有詭計,這兩個人只怕是抱著坑害自己的念頭了,只是雖然這麼想,他還是不明白對方的陰謀所在。

    慶忌見他臉色,也知道舉薦他的人恐怕和他並非一路人,這樣看來,自己的猜測就確有依據了。於是慶忌把自己瞭解的祀建禮制詳詳細細說了一遍,陽虎對這些繁褥禮節一竅不通,聽他解說半晌方恍然大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明刀明槍的對手他並不怕,哪知道要去建座祠,那皇禮教竟也暗含如此的玄機、偌大地殺機。

    慶忌說完又道:「虎兄,此事可大可小,罪名可輕可重,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大可造以聲勢,直指執政大人。如今叔孫、孟孫兩家與大人不合,就算不是出於他們的主意,他們也是會加以利用的。當然,僅憑這麼一件事,絕對扳不倒執政大人,可是虎兄做為執行者,那時候……」

    陽虎已一臉陰霾,沉聲接道:「那時候,不消執政大人開口,我陽虎為主分憂,也得自請貶斥,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回到我家主公的封邑去,做一門護院,從此不得踏入曲阜半步。」

    慶忌不語,陽虎是何等樣人,內中利害,只消一點他就明白,完全不必自己渲染,以他的機智,此刻怕是早已想通了前因後果,連誰是幕後害他地人都知道了。慶忌沉靜地看著他問道:「虎兄既知其中陰謀,現在有何打算?」

    陽虎把濃眉一挑,咬著牙道:「當然不會遂了他們的意,我這便去見主公,就說自己身份……低賤,不配承擔建祠大禮,請主公另覓良才。」

    說到這兒,陽虎臉上橫肉一陣扭曲,要知此人自尊心極重,最不願提起自己卑賤的出身,現在要他親口說出來,心中已是恨極了那使計的人。

    慶忌搖頭道:「不妥,此等禮制,季孫大人又豈會不知道?他聽人舉薦,使虎兄督建稷祠,一是出於對虎兄地信任,相信虎兄能不負所托,盡快盡好地建成稷祠;另一方面,也是季孫大人完全沒有想到有人別有居心,存心欲陷虎兄於不義。」

    說到這兒,他冷笑一聲道:「這種事,原本就是他娘的豬臊泡,想吹大便大,想吹小便小,如果沒有人存心起刺生事,建了也就建了,根本不會惹起什麼風浪。所以季孫大人既想不到,又自矜以他的權柄地位。不會有人挑戰他的權威,這才欣然令虎兄去做這件事。你若這麼回覆季孫大人,季孫大人問起,那時你如何說?直說有人要害你嗎?證據何在?到那時徒然讓季孫大人知道有人與你不和,哪有半點好處?」

    陽虎臉上的神情鄭重起來。肅然拱手道:「公說的是,以公之見,陽虎該當如何?」

    慶忌側著頭望天想想,似笑非笑地道:「非常簡單,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陽虎忙道:「願聞其詳。」

    慶忌道:「虎兄可去見季孫大人,說出心中所慮。然後請季孫大人擇一素有賢名、德高望重的公卿大夫為建祠正使,虎兄可為其佐助,具體事情當然還是虎兄去做,可是上面供著這麼一尊神,任他明刀暗箭,再無人能傷得了虎兄分毫。稷祠建成,虎兄可分一半功,同時可得季孫大人歡心,而且可以不著痕跡地消彌這一禍患。至於那施計使謀地陰人麼……」

    慶忌挽袖提壺,往杯中斟酒。淡淡地道:「相信以虎兄地本領,自有辦法慢慢消遣於他。」

    陽虎聞言大喜,拍案叫絕道:「好!好一招順水推舟,此計甚妙,就依公子所言。公子,陽虎這便回去了。」

    慶忌知道此事不馬上辦好。陽虎便無心飲酒,便也起身相送,行至門口,慶忌說道:「虎兄。慶忌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陽虎慨然道:「慶忌公子,蒙你稱一聲兄長,虎本不敢當,不過陽虎身份雖然卑微,這一顆心卻絕不卑賤,公子待我以至誠。陽虎豈能不知?再如何不中聽地話。我知道公子是為我好,陽虎又不是不知好歹地人。又豈會因此怒?公子但說無妨。」

    慶忌點點頭,說道:「虎兄,你出身寒微,從最低賤處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雖非公卿,位比公卿,雖非公卿,權逾公卿,這固然是虎兄才智卓絕,方有今日成就,但是也因此引來許多人的妒恨構陷。

    若是尋常的陰謀詭計,以虎兄的機智權變,料能應付,唯有這高高在上地貴族禮制,繁褥高深,縱閱盡書卷,怕也不能記的完全,再說虎兄哪有時間把洋洋灑灑的周禮大全記的完整?而且以虎兄今日的地位權勢,需要你親力親為的事越來越少,需要你居中決斷、運籌帷幄的大事越來越多。

    所以……虎兄應該多尋幾個博學之士相助,以這次助慶忌伐吳地事來說,慶忌也知道,一直是虎兄鼎力相助,並為之奔走、聯絡各方,虎兄身邊若有幾個智囊,相信能把這些事安排的更加井井有條。虎兄若想把這位坐得穩定,更是必須得找幾個聰穎的腦袋一齊想你之所想,而不是你一人勞碌奔波,疲於奔命。」

    陽虎定了定神,雖然心中有事,但是這番話他是真的聽進去了,而且想及自己成了這事實上的魯國宰相之後,的確做事每多吃力,慶忌所言的確不假。便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公子良言,陽虎謹記在心。」

    陽虎匆匆趕出門去,上了馬車吩咐道:「馬上去季氏府邸。」

    馬車嘩嘩疾馳而去,陽虎往椅背上一靠,氣憤、焦慮,還有一種深深的屈辱感,一齊湧上了心頭。被人嫉恨讒構,他可以不在乎,明槍暗箭,他可以不在乎,唯獨這出身,這低賤的出身,是他永遠無法克服的軟肋,天知道,奉家主之命建一座祠,都可以因為這身份而險些葬送了他。那深埋在心底裡地痛,再一次被剝了出來,腐蝕著他的自尊。

    慶忌說的是對的,他的地位越高,越需要才智之士的扶助,需要有士族階層地支持,而不是鬥雞走狗之徒、好勇鬥狠之輩,然而,真正的才智之士不只難尋,真正的才智之士又有幾個肯投效到他的門下?為一介家奴效力?雖說權同魯相,可好說不好聽啊。

    車輪轆轆,陽虎地一顆心像那車輪似的也不知翻來覆去轉了多少遭,尋思了多少個來回,馬車即將趕到季府時,陽虎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本來以為這一輩也不會相見、不可能共事的人。

    那人雖是貴族,卻是破落貴族,若為權勢所誘。未必不會屈身侍他。那人熟諳周禮,博學多才,是魯國聞人,且落魄不名,求官心切。如果能引他為己用……,也未必要明著充做身邊的智囊,只消薦他入朝為官,明為朝中同僚,暗為休戚與共的盟友,那又有何不可?

    陽虎此人拿得起放得下,所重者唯有實際利益。一想此人可用,昔日恩怨頓時拋下,立時起了招攬之意,心中只想:「孔丘……不知此刻他是在陬邑老家,還是已經來了曲阜呢?」

    次日一早,陽虎施施然捧著一口食匣再次來到雅苑,匣中是一隻香氣四溢的烤乳豬,這是他送給慶忌的一份禮物。今天來,他仍然是滿面春風,只是那種喜悅與昨日不同。昨日是承攬了一件大事地自得之喜,今日卻是令對手吃了一癟地快意之喜。

    二人坐下,陽虎先向慶忌道了謝,然後冷笑道:「這兩個人,是我近來不將他們放在心上,這才險些吃了暗虧。否則他們怎麼奈何得了我?哼!公山不狃,仲梁懷,早晚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說到這兒,他眉頭一蹙:「仲梁懷前日見過了公山不狃。隨即便去季孫菲府上見了成碧夫人,我現在尚不知成碧夫人是否與他沆瀣一氣,若是成碧夫人成了他地同路人的話,嘿嘿……」

    陽虎的話至此而止,沒有說地明白,但眸中卻露出一絲狠厲之色。這也是他知道自己是慶忌最為倚重的人,絕不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否則成碧夫人做為重要的季氏親族。又是魯國第一富賈,權柄又豈會小了。他縱然心中恨極,卻連這一絲顏色也不會在別人眼前暴露出來的。儘管如此,已足以令慶忌暗暗心驚了:陽虎以一介家奴身份,卻連季氏家的一個主人都不放在眼裡,權柄和掌握的力量,顯然比他估計地還要大的多。

    陽虎與慶忌攀談一陣,再次致過謝意便起身告辭,做為魯國第一大忙人,陽虎每天確實有著太多的事情要做。慶忌送走了陽虎,沒有再回內室,直接披甲著衣,叫人備車,便欲趕往尼邱山同眾公田獵。

    皮甲剛剛穿好,正繫絆甲絲絛,阿仇引了一個錦衣童進來,那童見了慶忌便施禮說道:「慶忌公,我家主人季氏成碧夫人欲邀公子今晚過府飲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成碧夫人?」慶忌正系絲絛的手指一頓,微微有些愣:成碧夫人邀我過府飲宴?

    他忽然想起方才陽虎不經意間表現出的怨恚之意,成碧夫人先贈厚禮,又復相邀,到底是什麼目的?如今魯國三桓相爭,形勢詭譎,滿朝公卿大夫無一人敢輕率地邀我赴宴,怕引起其他人的猜忌,這位成碧夫人雖非官場人物,畢竟也是公卿出身,為何卻不避嫌疑?

    沒有搞清楚她的意圖之前貿然赴宴,很容易引起陽虎的誤會,而陽虎現在對慶忌來說,是最重要的合作夥伴,這樣一想,慶忌便道:「原來是成碧夫人相邀,前日蒙夫人厚禮,慶忌正想使人還禮呢,不想夫人又請在下赴宴,慶忌實在惶恐。」

    那小童笑吟吟地站著,聽他說地客氣,只道他馬上便要一口應承下來,不料慶忌話風一轉,又道:「慶忌已與諸位公子有約,同去尼邱狩獵,傍晚歸來疲憊不堪,一身塵土,實在不便出席酒宴,請代慶忌回復夫人,成碧夫人的好意,慶忌心領了。」

    小童一呆,他家夫人富可敵國、貌美如花,若說她出面邀請誰來,還從未有人會拒絕赴宴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慶忌轉身道:「咳!英淘,取我為夫人備下的禮物,隨童去一趟成府。」

    英淘一呆,心道:「公子何時備過禮物?讓我拿什麼去送禮呀。」

    慶忌的眼神往案上一飄,英淘頓時會意,忙去捧起了陽虎剛剛送來的那頭烤乳豬,對那呆地小童笑道:「小哥兒,請吧。」

    那時極講究禮尚往來,人若送禮,必須有所還禮,如果對方的名望或者地位比你高,更得親自上門還禮,以慶忌的身份自然不必親自登門,不過這還禮卻必須的有地,此時正好借花獻佛,了了一樁心事。

    成府裡,接待了英淘的謝禮,又使人送他離開,成碧夫人便仔細詢問小童請慶忌赴宴的經過,聽說慶忌毫不在意地便拒絕了她的邀請,成碧夫人胸中一股不平之氣便升了起來,她把兩道柳眉彎彎一斂,冷哼道:「吳國慶忌,好大的架,本夫人的邀請,他也會拒絕。」

    成秀已經聽姐姐說過邀請慶忌的用意,深知裡邊蘊含著多麼巨大地財富,聞言急道:「姐姐,他不肯來,這便如何是好?」

    成碧夫人把眼波一蕩,似笑非笑地道:「他不肯來,我還不能去麼?人家慶忌公這般傲氣,那本夫人只好紆尊降貴,親自去見他。」

    成秀聞言一呆:「以姐姐地身份,未必便不及他一亡國公高貴,姐姐……這樣做豈非有失體面?」

    一旁成碧夫人那大頭兒正扯著一條烤乳豬腿大嚼不已,聽了這話也替母親不平,此出身商賈之家,耳濡目染,也有經濟頭腦,立即忿忿然道:「他送一頭烤乳豬來,母親便把自己送上門去,太吃虧了,虧大啦!」

    成碧夫人杏眼圓睜,嬌嗔喝道:「豬頭豬腦的,想什麼呢?滾去隨夫子再讀十年書吧,真是不學無術地東西!」

    季孫笙一聽還要再讀十年書,那豈不是要活活讀死了自己,立即抱頭鼠竄而去。

    成碧夫人哼了一聲,轉對成秀吩咐道:「成秀,你使人去給我到城門處守著,慶忌一回來,立即稟報於我。」

    成秀應道:「姐姐放心,一會兒我就安排人去城門處守候。」

    他左右看看,廳中無人,便向成碧夫人靠近一步,略一沉吟道:「姐姐,笙兒這件事,早晚是咱們的心頭大患,一旦事,萬事皆休。如今仲梁懷與陽虎相爭,天知道會不會因此洩露了姐姐的秘密,一旦牽連到咱們,那時想脫身也不能了。如今咱們在越國、宋國、楚國等處化名經營的那些產業已經壯大起來,為求萬全計,姐姐是否應該……」

    「我知道,」成碧夫人截口說道:「唉,再等兩年吧,笙兒現在還小,等他長大成人之後……,這孩雖然怠賴於學業,其實是很聰明的,而且也很孝順,我怎忍心……」

    「姐姐,季孫笙又非姐姐親生骨肉,你何必……」

    成碧夫人默然片刻,那天生風流嫵媚的臉蛋上隱隱浮起一片母性的溫柔和莊重:「成秀啊,笙兒雖非我親生骨肉,畢竟被我養了這許多年,在我心中,早把他當成親生的兒一般,你讓我如何……便割捨得下?」

    成秀聞言默然,久久方長長一歎,搖頭走出廳去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0:17

第073章 二女爭鋒


慶忌與季孫斯等人回城的時候,天色已暮,今日有幾位公子攜了女伴去,所以車獵沒有練習多久,陪著姑娘們游山玩水倒是花了大半的時間。前邊一輛車上,只有孫敖和慶忌沒有女伴,隨著田獵競技之日越來越近,孫敖心中也很緊張,一路上不停地與慶忌商議著競賽時的種種可能以及應變措施,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倒也不覺煩悶。

    “喂,慶忌公子,聽說……你十六歲時就徒手搏斗過一頭犀牛,是真的嗎?”

    一位芳齡十三的小姑娘暈紅著臉蛋向他問道,這位姑娘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楮,姿色雖不出眾,卻長得很甜。她是曲阜常伯之女,常伯這個官兒相當于宋朝的開封府尹,也是極有權勢的一個官兒,本來今日邀請她來的是常三公子,可這小丫頭自打一來就盯上了慶忌,一雙大眼楮動不動的就往他身上瞟,只是因為害羞,始終不敢主動跟他說話,這時眼見進了城,彼此就要分手,不知道明日父親允不允許自己再去城外游玩,心中到底不舍,是以壯起膽子與他說話。

    常三公子百般奉迎,這位姑娘卻對他愛搭不理的,這時見她主動向慶忌搭訕,常三公子不禁唬起了一張臉。

    慶忌笑笑,說道︰“哦,斗是斗過,不過那頭犀牛尚未成年,也算不得十分的厲害。”

    “哇,就算未成年的犀牛,也十分可怕了,公子能赤手抓住一頭犀牛,你……你真是好強壯呢,比我……喔,比我大哥還要強壯。”小姑娘紅著臉蛋,兩眼放光地道。

    一旁常三公子的臉拉得更長。慶忌聽了不禁失笑,他沒想到這麼個小姑娘居然也會動了春心,心中不覺有些好笑,他正想回答。前方車馬忽然一頓,只聽孟孫子野怪叫道︰“噯呀,好大的膽子,誰敢攔住我們的去路?”

    一行馬車都停下來,慶忌也趁機停止了談話,扭頭向前望去,只見一輛馬車攔在路正中央,孟孫子野當然不會拐彎讓路,正大聲斥責那馬車上的人。

    那輛馬車漆得發亮。桐木的車框,素色地簾子,粉色的流甦,前邊是雙馬,馬是高頭大馬,難得的是兩匹馬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色,在夕陽下那白馬隱隱罩上一層金黃,看起來雄駿無比。

    那馬上的車夫端然坐在高座上,也似威風無比,對孟孫子野地呼喝絲毫不以為意,不知他對孟孫子野說了句什麼,孟孫子野訝然回頭向慶忌這邊望來。臉上的倨傲神色一掃而空。後邊車馬上的公子小姐們正詫異猜測著那馬車主人的身份,那位身材魁梧,一臉虯髯的大漢已跳下車來,放下踏板。然後轎簾兒一掀,閃出一位身段窈窕盈潤的青衣女子。

    青、赤、黃、白、黑是正色,著此純色的必是貴族身份,所以她一走出車來,便有幾位公子露出釋然神色,待那女子提裙踏上木蹬,微微抬首向這邊望來。那明亮如水的雙眸一掃。每個人都覺得她的眼楮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剎那,嘈雜聲隨之而止。

    那女子款款下車。對面車上地孟孫子野已拱手向她恭恭敬敬地說了幾句話,那女子目光再抬,已向慶忌這輛車瞟來。季孫子斯失聲道︰“哎呀,成碧夫人怎麼來了?”

    “成碧夫人?”慶忌吃了一驚,他在漆城時,便聽說過這位夫人,前兩日又受了她的厚禮,可是直到此刻,才頭一眼見到她,瞧她體態相貌,象是藏在深閨的一朵鮮花,讓人很難把她和一位富可敵國的大商賈、一個智計百出、婢代主母的女子聯系起來。

    此時,孟孫子野已跳下車,陪成碧夫人向這邊走來,季孫斯滿臉訝然,仍在嘟囔道︰“奇怪,成碧夫人攔住我們做什麼?”

    慶忌卻已知道這位成碧夫人此來十有八九是為了自己,這時也裝不得傻了,只得硬著頭皮跳下車來,成碧夫人款款行來,襝衽一禮,淺淺笑道︰“慶忌公子,人家可等著你了。”

    這女子一襲青色深衣,淺飾深色花紋,烏發一盤,只插一支白玉簪,通體上下,再無半點裝飾,衣青膚白,彼此襯托得就象夜色中高懸一輪明月,明眸皓齒,珠唇腴潤,那種成熟風情,看得人情難自己。

    慶忌硬著頭皮還禮道︰“慶忌見過成碧夫人。”

    成碧夫人妙目流轉,眉眼都是笑意,仿佛拌了蜜糖似的,見慶忌還禮,她眸中先是閃過一絲得意神色,瞬間又回復成眼波盈盈地嫵媚神氣,掩口輕笑道︰“公子是貴人,賤妾可不敢受您的大禮。今日一早,成碧遣家中小童邀公子過府一敘,不想公子正欲出門,倒是錯過了時辰。成碧如今親來相迎,足見誠意了,公子可願赴我府之宴麼?”

    “這個……”,慶忌面有難色,拿眼去看季孫斯,季孫斯下巴一抬,目光飄向遠方,今佛不曾看見。

    “成府不能去,一旦陽虎起了芥蒂,便要失一奧援了。成碧夫人不能拂其臉面,不管怎麼講,她可是季氏門下的夫人,拂了她的臉面,便連執政大人也不好看。”

    慶忌急急想著,改容笑道︰“夫人盛情,慶忌敢不應承?可是前日才蒙夫人饋贈禮物,今日慶忌再登貴府承夫人之宴,未免失禮,這樣吧,夫人既然來了,便由慶忌做東,咱們……”

    慶忌心念一轉,他來曲阜時日太短,也記不得別的酒樓,便道︰“咱們到魯膾居雅亭飲酒敘談如何?”

    成碧夫人心中微微詫異,看他模樣,倒不似倨傲無禮之輩,可是……我親來迎他,為何仍不願赴我家宴?他可是我季氏家主的客人啊,莫非……,想起他提起方受重禮,不敢再赴邀請。成碧夫人不由臉上一熱︰他在想些甚麼?莫非懷疑我對他……動了甚麼心思,這才有意避嫌?

    慶忌見她黛眉微蹙,輕咬薄唇,似乎正在猶豫。趕忙說道︰“既然夫人沒有意見,那麼咱們便去魯膾居吧。夫人請登車。”

    成碧夫人睨他一眼,微微頷首,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慶忌抱拳道︰“諸位公子,慶忌要請貴客赴宴,不能與諸位同行了,就此告辭。”

    “告辭,告辭!”眾公子紛紛拱手。常三公子大樂,擠眉弄眼道︰“成碧夫人可是我曲阜有名地美人呢,哈哈哈,公子盡管去,恭喜,恭喜。”

    他這樣一說。旁邊一些公子便吃吃直笑,那個心儀慶忌的小姑娘心里泛酸,把腳往常三公子腳上狠狠一踩,把眼往慶忌身上狠狠一瞪,一時也不知她是在生誰的氣。

    慶忌離了戰車總不能步行隨成碧夫人前往,成碧夫人讓陪行的兩員家將下了馬,將馬讓給了慶忌和英淘。一車二馬,緩緩趕往魯膾居,到了地方慶忌頗有紳士風度地親扶成碧夫人下車,剛剛走到門口。便被一個一身葛袍、頭發花白地半百老者攔住,陪笑道︰“哎喲,對不住,今兒小老兒這酒家已經被人包了,兩位貴客空來一趟,小老兒實在抱歉。”

    慶忌還記地這家店主,問道︰“你是此間主人袁公麼?”

    那老頭兒點頭哈腰地笑︰“不敢當。不敢當。正是小老兒,公子。今日這店被人包了,請公子見諒。”

    上次慶忌來此,有十余個公子陪同,人多眼雜,這位店主並未注意到慶忌,所以此時並未認出他來。慶忌聽了不禁發窘,沒有本地人帶路,總不成請成碧夫人喝酒,還得讓成碧夫人幫他找地方吧?慶忌只好硬著頭皮道︰“呃,我看你店中清靜,客人當是在二樓了,記得你家尚有三樓亭台,風光雅致,也算清靜,袁公不妨與那客人商量一下,把三樓讓與我們,如何?”

    說著,慶忌自懷中一摸,觸手瑩潤,又有光滑,掏出一看,卻是一枚珠子,一方美玉,隨手塞到店主手中,笑道︰“有勞袁公了。”

    袁公看了看手中的東西,擺出一副正經嘴臉道︰“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老兒雖非視錢財如糞土的賢者,但是開門做生意,也得講一個信義……”一直站在慶忌身後的成碧夫人突然閃身出來,淡淡地說道︰“行了,袁二,捧著你地糞土快滾吧,三樓的亭台我還不去了呢,就去你地二樓坐坐,速去安排。”

    袁公一眼瞧見成碧夫人,臉色頓時大變,那雙眯縫著地小眼也陡地張大,失聲道︰“成……成……,是是,夫人稍候。”

    袁公話也不敢多說,立即捧著他口中的糞土逃之夭夭。

    成碧嫣然道︰“公子,這袁公本是我府中地家奴,這點面子還不敢不給我的,咱們進去,請。”

    慶忌汗顏,這番倉促待客,實在有些丟人,這時更不便走了,只得與成碧夫人一同進去,兩人並肩而行,這一挨得近了,鼻端只聞馨香撲鼻,傳來一種婦人身上的醉人味道。

    片刻功夫,那袁公又連滾帶爬地打樓上下來,哭喪著臉道︰“夫人,樓上那位經我苦苦哀求,本來是同意以屏風隔開,給夫人留一席地的,可是一聽了夫人地名字,她卻又不肯了。”

    成碧夫人臉色一變,問道︰“樓上是何人宴客?”

    袁公吃吃地道︰“是……是叔孫大人的愛女搖光小姐。”

    成碧夫人眸子一轉,忽地展顏而笑︰“哦……,原來是她呀。呵呵,去忙你的吧,公子,請。”

    “夫人……”,袁公苦著臉道。

    成碧夫人俏臉一沉,斥道︰“一切有我,你怕甚麼?昔日季氏門下第一劍手今日怎麼變成了這般畏首畏尾的猥瑣人物。”

    袁公見她發怒,不敢再言,只好退在一邊,成碧夫人向慶忌一擺手,挺起胸膛當先走上樓去,慶忌不知道她與叔孫搖光有什麼過節,見此情形也只好跟上樓去。臨上樓時,還深深地看了袁公一眼,成碧夫人說他昔年是季氏門下第一劍手,必是擅于擊劍之術了,能在季府稱第一,也該是技擊高手,可是從面相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兩人到了樓上,甫一現身,正談笑風生的幾位客人頓時閉口不言。雙方互相望去,只見一邊席上坐著四個女子,年紀都不甚大,正對著門口的那個就是叔孫搖光,她一手扶膝,一手按在桌上,好似隨時都要騰身躍起似地,怒沖沖道︰“成碧夫人,你沒聽到本大小姐在此宴客嗎?”

    成碧夫人笑吟吟地道︰“小姑娘,哪來那麼大的火氣,就是你父叔孫大人,對本夫人也是客客氣氣的呢。”

    說著,她若無其事地對慶忌道︰“公子,請。”

    慶忌苦笑,看這情形,也不知道今天算是誰請誰了,尤其是兩個女人在那兒暗爭暗斗,一個大男人夾在中間真是別扭。

    慶忌向叔孫搖光一看,叔孫搖光也正睜著一雙杏眼狠狠瞪他,不過與他目光一踫,不知怎地卻突然滿臉暈紅,攸地別過頭去,成碧夫人一雙眼楮滴水不漏,將二人的神情全部收入眼中,不禁好奇地瞟了他們一眼。

    叔孫搖光被她一看又有些氣憤難耐,攸地站起,看那情形似乎要下樓去尋袁公的麻煩,成碧夫人淡淡地道︰“袁公不過是個酒家主人,得罪不起你,也奈何不得我,誰要去那可憐人面前逞威風,盡管去吧。”

    她這樣一說,叔孫搖光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只把那一雙杏眼瞪著,咬著牙根好似要殺人一般。慶忌看的好笑,叔孫搖光能文能武,這位成碧夫人嬌怯怯的模樣,那一副風擺柳枝地身材,卻絕不可能是練過武藝的人,說起來,兩個人里叔孫搖光要強一些。可是偏偏成碧夫人一言可令其立、一言可令其坐,輕而易舉地就能把叔孫搖光的喜怒控制在她手中,。

    看著這樣性情的兩個女子相斗,好象……也不是那麼枯躁。

    只是,這戲固然好看;這酒,可就難喝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0:39

第074章 女女戰爭


“搖光妹妹,這位就是成碧夫人啊,我聽說成碧夫人寡居多年,不曾再嫁呢,今日怎麼卻與一位公子攜手游玩于酒家呢?可見啊,傳言未必可信。”

    與叔孫搖光同座的都是她的閨中好友,個個都是公卿豪門家的小姐,所以並不懼怕成碧夫人的權勢。她們與叔孫搖光同仇敵愾,見好友受欺,不免挾槍帶棒地給她幫腔。

    另一個女子便用一雙水汪汪的眼楮瞟著慶忌道︰“那也算不得什麼啊,夫人年輕貌美,虛度年華豈不可惜了,這位公子如此人品,卓然出眾,我看與成碧夫人很是般配啊。”

    成碧夫人嘴角一翹,臉上笑意更濃,對她們的奚落全不在意。她輕輕擊掌,向樓下揚聲喊道︰“袁公,給本夫人把酒菜呈上來,不要這般藏頭露尾的,叔孫大小姐何等身份,豈會與小人為為難。”

    看來袁公是早在樓下聽著呢,片刻的功夫,袁公親自端著盤子上來,上邊盛著酒肉佳肴,點頭哈腰地一一擺放,又向叔孫搖光偷瞄一眼,叔孫搖光吃成碧夫人拿住,果然不好以身份壓他,只是恨恨地瞪他一眼,袁公忙陪著笑臉又溜下去了。

    “咳!”一見女女戰爭已告一段落,慶忌這位酒宴的主人決定把主動權抓回來,他清咳一聲,說道︰“感謝夫人受我邀請,慶忌先為夫人斟一杯……”

    “公子且慢!”成碧夫人折腰向前,一把按在他握住酒壺的手上,慶忌一呆,只覺觸手溫涼,說不出的香柔軟膩,這位夫人的手保養的極為柔膩,猶如珍珠滑粉。觸在手下心頭便似掠過一陣風也似的清涼。

    然而,目光再往下探,成碧夫人身子前傾,一襲深衣襟口半袒,豐滿的酥胸擠出一道幽深誘人的乳溝,而雪酥酥地半截胸脯上端。卻是一雙自滑膩嫩肌下撐起的性感鎖骨,縴腰削肩,偏生長了一對令人心驚魂飛的酥乳,兩相映襯,更加惹火。真不知那軟媚著人的嬌軀蘊含著多麼巨大的性感味道。

    “賤妾在家也曾聽說,如今曲阜城里傳的盡人皆曉,慶忌公子與曲阜十公子聯手,要與叔孫世家較量田獵之技。可有此事麼?”成碧夫人止住了慶忌地動作,淺笑問道。

    “呃……確有此事。”慶忌說著,又看了叔孫搖光一眼,叔孫搖光把俏俏的下巴一揚,一臉不屑。

    “如此說來,這第一杯酒,應該是成碧敬公子。”

    成碧夫人說著裊裊起身,款擺娉婷。凌波般的繞著桌子走到慶忌身邊又復跪坐,然後提壺斟酒,雙手捧起奉于慶忌,嫣然說道︰“公子威武之名揚于天下。田間射獵不過是小試身手,成碧第一賀,賀公子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請公子滿飲此杯。”

    “哼!盛名之下,未必能負,這一戰誰勝誰敗,此時怕還言之過早呢。”一旁叔孫搖光冷冷說道。

    成碧眼光也不轉一下。只是捧杯笑望慶忌。那懷里散發出幽幽芳草氣息,中人欲醉。慶忌實在有些吃不消她那流波蕩漾的雙眸盯視,只好接杯在手,滿飲了此杯。

    成碧夫人又斟一杯,輕笑道︰“叔氏有女初長成,芳菲脫俗,惹人憐愛。這第二杯酒,成碧賀公子得此美婢侍候,膝前培酒,身後鋪床,不知要羨煞了曲阜多少少年公子。”

    “呃……”,慶忌再看叔孫搖光,叔孫搖光面紅耳赤地坐在那兒,嘴巴張了張,那狠巴巴的話卻不見說出來。

    叔孫搖光身邊三個女子此時已經知道對面那個英俊公子就是吳國慶忌,左手邊一個白衣女子低聲說道︰“搖光,與你田獵為賭地慶忌原來就是他呀?”

    右邊一個紅衣女子低低笑道︰“妹妹,我看你就輸了給他吧,如此俊俏的人兒,可別便宜了成碧那個妖精,把她搶過來,也算報了一箭之仇了。”

    叔孫世家也有自己的生意,主事人就是叔孫搖光,可她做生意的手腕和眼光遠不及成碧夫人,兩家都經營魯縞,由于成府地魯縞無論是花色質量還是經營手段,乃至于往來客商的交際都優勝于她,結果叔孫家的生意被成府壓制的只能以次貨賤價出售,兩人的交鋒,叔孫搖光每每敗北,兩人之間早有芥蒂,所以這女子才以此取笑,說她搶了成碧夫人的男人,便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叔孫搖光恨得牙根癢癢的,可是一旦涉及男女之事,女人無論怎麼講話都是要吃虧的,她現在只盼田獵之日早早到來,讓慶忌輸個灰頭土臉,那時才是她揚眉吐氣之日。

    成碧夫人好整以暇地又斟第三杯酒,乜著杏眼瞟了叔孫搖光一眼,笑容變得更媚更甜,聲音里滿是釁意地道︰“這第三杯酒麼,先不忙喝,賤妾現有一事,想向公子借八個人幫賤妾一點小忙,若是公子允了,成碧再奉上這第三杯酒以賀公子。”

    慶忌苦笑,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成了成碧夫人與叔孫搖光一戰地武器,只不過兩個女人拿一個男人當成武器的時候,這個男人通常是沒有發言權的。如果兩個女人中有一個與自己關系近些,那更沒有拂其臉面的道理。不管如何,自己現在與叔孫氏是對立地,與季孫氏才是盟友。而且這位成碧夫人送禮與前,親迎于後,她當眾這麼說話,自己一個男人,怎麼也得配合一下,不能落了她的面子。慶忌只好笑嘆道︰“夫人客氣了,若是借幾個兵卒,有何不可?只是,夫人門下人才濟濟,若有什麼事還辦不成,那慶忌只怕也要讓夫人失望了。”

    成碧夫人以雪膩的手背掩著櫻桃小口,露出嬌嫩的掌心,咯咯地笑起來。雖說這舉止有些天真爛漫,不宜由她這樣成熟的婦人做出來,可是由她表現出來卻極其的自然。那股子輕撩慢捻的韻致,既似天真又含嫵媚,特別地味道令人心癢難搔。

    “公子應允了便好,那麼……明日成碧便親往公子軍中挑人,可使得麼?”

    “自然使得,只是……不知夫人到底有什麼事。一定要我地人才辦得好呢?”

    成碧夫人雙眉一軒,欣然笑道︰“五月端午瀝波湖龍舟競渡,成碧也要組一隊人去湊湊熱鬧,可是我魯人地舟楫之術遠不如吳人,成碧府中地家將懂得此道的更少。本來還擔心著萬一輸了又惹人取笑呢。”

    她把眼波向叔孫搖光那邊盈盈一瞟,嘆息道︰“賤妾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獨自支撐門庭。辛苦且不去說,背後還不知多少無聊人士亂嚼舌根子,誹謗的無以復加呢。”

    成碧夫人復又展顏一笑︰“公子此來曲阜,可不是老天爺憐憫于我,差了你這天使前來助我取勝一般麼?”慶忌聽說是向借幾個人去劃船,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這樣,使得使得,夫人明日盡管去我軍中挑人。不過……強中更有強中手,我可不敢保證我的人就一定奪冠啊。”

    成碧夫人得償所願,嫵媚地笑道︰“人家對公子可是信心十足呢,五月端午瀝波湖龍舟競渡。一旦得勝,公子軍中壯士每人皆有饋贈。至于公子你麼……”

    成碧夫人把眉尖一挑,自得地道︰“成碧親手炙一條肥魚以獻公子,聊天成碧心意,公子,人家炙魚的手藝可是堪稱一絕呢。”

    慶忌哈哈大笑︰“使得,使得。能得夫人為慶忌炙魚。那已是最好地禮物了。”

    叔孫搖光聽說成碧夫人向慶忌借人,竟然是為了競渡一事。已然大驚,更加看不得的是兩個人的眉來眼去,心里也不知怎麼的,特別的不舒服,聽到此事冷笑一聲說道︰“成碧夫人忒也小氣了吧,你得了一座金山,卻只回饋一條炙魚,這樣地買賣真是做得,難怪成府做生意包賺不賠,日進斗金。”

    慶忌聽了一怔,他對季孫意如一時興起,以家族海鹽生意為賭注的事不甚了了,並不知道今年龍舟競渡有著什麼重大意義,所以聽說能得一座金山,便知內中還有隱情,卻不便向她詢問。

    叔孫搖光身旁的紅衣女子輕聲驚嘆道︰“這下子我可真得服了,慶忌……公子就擺在那兒,曲阜里多少季氏門下絞盡腦汁想著贏這一局,怎麼卻沒人想得到向他求助呢。誰若奪冠,獨領海鹽生意三年經營之權,嘖嘖嘖,那真是一筆令人難以想象的財富。”

    慶忌這才知道內中原季,他不是生意人,不知道海鹽生意倒底能賺多少,他地公子身份是不會接觸這些事的,做為一個現代人的意識中,對于最為尋常便宜的鹽巴,更加不知其貴重。但是他知道例朝例代做私鹽販子的人多不勝數,哪怕為此被殺了頭,照樣有人從事此業,其他若無巨利,怎麼可能有這麼多人前赴後繼,慶忌頓時轉起了腦筋。

    成碧夫人目注叔孫搖光,注視良久,好似頗為惋惜地輕輕搖頭。

    叔孫搖光本不欲向她發問,可是看她神色,實在有些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如今得償所願了?歡喜怕還來不及呢,嘆的什麼氣?”

    成碧夫人“嘻”地一笑,說道︰“我不是為自己嘆氣,而是為叔孫小姐嘆氣啊。”

    叔孫搖光把兩道柳眉一揚,冷笑道︰“不就是龍舟競渡麼?對我家來說,卻沒甚麼大不了的,輸也罷、贏也罷,都沒什麼了不起,有什麼好嘆氣的。”

    成碧夫人一本正經地道︰“待得瀝波湖龍舟之賽時,你已是慶忌公子地人了,我勝便是慶忌公子勝,我的榮光便是慶忌公子的榮光,你不替自家主人開心,怎麼倒象憤憤不平似的呢?”

    叔孫搖光拍案而起,面孔漲紅道︰“放屁!誰是他地人了?”

    成碧夫人眨眨眼︰“以慶忌公子的本領,首獵麋鹿的人非他莫屬,田獵之事必然是他奪冠,叔孫小姐信誓旦旦,要上門去為人家為奴為婢,曲阜中誰不知曉,言猶在耳,叔孫小姐就要反悔不成?”

    叔孫搖光紅著臉辯解道︰“就算本小姐輸了,我也只是他的人,卻不是他的女人,你故意惱我是不是?”

    成碧夫人掩口而笑︰“難怪叔孫小姐常著男裝招搖過市,莫非……你真的是男人麼?若是女人嘛,唉……叔孫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呀,怎麼連一個侍女應盡地本份都有些甚麼都不知道呢?”

    叔孫搖光斗嘴不是成碧夫人對手,只氣得胸膛起伏,不能自己,她恨恨地道︰“今日出來,本為散心,誰想偏又惹一肚子氣,酒興全都沒了,我們走,懶得理會那樣地婦人。”

    眾女子起身,隨著叔孫搖光走到樓口,臨下樓時叔孫搖光回首冷笑道︰“本姑娘包下了這幢酒樓,清靜的很吶,如此絕好去處,正適合你們郎情妾意,勾勾搭搭,你可不要錯過這樣地好機會,若是成就了好事,可別忘了謝過我這大媒人。”

    說完把樓梯踹得山響,轟轟隆隆地下去了,也不知道她這個“你”是說慶忌,還是指的成碧夫人。成碧夫人存心氣她,掩口嬌笑道︰“叔孫小姐慢走,本夫人恕不遠送。”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1:01

第075章 少婦遐思


兩邊還在斗嘴時,慶忌的心神已然飛走。原本擔心成碧夫人與仲梁懷、公山不狃聯手對付陽虎,卻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想把自己也拉攏到他們的陣營里去,所以不願與她接觸。被她攔在路上時,也是出于這種心理,所以才反客為主邀請她到酒家,在公眾場合會面不致讓陽虎過于猜忌。如今他才知成碧夫人的真正目的。

    由此,慶忌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復國大業。若要復國,究其根本,不外是兵與錢,如今僅靠呂遷他們做些小生意、同時自己開荒種地,倒是可以養活現在那些兵,但是要擴招人馬、購買軍械和糧草,那就力有不逮了。來自于衛侯的周濟又有限,如今聽說成碧夫人的事,他頓時動上了腦筋。

    叔孫搖光一走,樓上便靜了下來,偌大的房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孤男寡女,又是初識,氣氛不免有些尷尬。好在成碧夫人經商多年,能言善辯,很快又將氣氛融洽起來,雖只兩人,又是初識,但是對答之間讓慶忌如沐春風,絲毫不覺局促。

    酒過三巡,兩人撿些輕松有趣的事情來講,巧笑佐酒、嫣然下肴,不知不覺間慶忌已多飲了幾杯,臉上露出淡淡紅暈,一張俊臉便有種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意味兒了成碧夫人見了嬌笑道︰“公子實是少有的俊俏人物,與叔孫小姐真是有些般配。叔孫姑娘雖然性子粗魯一些,其實公卿世家里但凡未出閣的女子,又有幾個做姑娘的時候不是這般嬌縱了?叔孫姑娘倒還算是其中性子最爽直的一個了。公子若是贏了這場田獵比賽,一定要她履行諾言才好,公子如此人才,說不定就能打動了她的芳心,成就了一樁好姻緣。”

    慶忌苦笑道︰“夫人又來取笑我了,那個刁蠻丫頭只要見了我,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若我真要她做我的侍婢,怕是晚上睡覺都得睜一只眼楮防她暗算。呵呵,田獵之事。我只是想幫公子們掙回個面子,這位叔孫大小姐,我是實實的不敢領教。”

    成碧夫人眨眼笑道︰“公子不覺得叔孫小姐聰明伶俐、美麗可愛麼?”

    慶忌笑道︰“慶忌現在一心只想還國復仇,兒女私情還不曾放在心上。”

    說到這兒他又恭維一句︰“說到美麗,夫人實是慶忌所見第一美女,風情相貌,無一不臻絕佳之境,若非夫人自言。看著只如二十許人,真是令人驚嘆。”

    女人,對于相貌和年齡總是特別關注的,成碧夫人聽了臉上微暈。眉梢眼角便露出歡喜來。慶忌一語說罷,突然改了話題︰“其實夫人也不必太在意龍舟競渡地事,經營海鹽嘛,縱然行銷整個魯國,又能得幾分利?”

    成碧夫子自得地道︰“公子習的是經天緯地之學,自然不懂這商賈之事。食鹽雖非昂貴之物,卻是家家戶戶不可或缺的東西。食鹽取之于海水,所費有限,但是一經銷出,積少成多、聚溪成海。那可是一筆難以想象地大才富。況且,成碧的生意不止于魯國,宋陳曹衛、蔡楚晉秦,無一處沒有我成府車馬的足跡。這鹽運出魯國。利潤便增十倍不止,我成府車隊行于諸國,每次出去,最小的規模也得有五十車,你想其利何豐?”

    慶忌聽到這里,心中已經了然,並且也有了談判的把握。這位成碧夫人除非不動心。既然動了心。這次龍舟競渡她是必在志得的,否則以她的尊貴身份、何必向自己一個流亡公子屈尊示好。

    慶忌心中有了定計。便微微笑道︰“哦?這麼說,只要我幫夫人贏了這場比賽,那麼這偌大的財富夫人便唾手可得了麼?”

    “是呀,呵呵,我想……明日聽說這消息地對手,便要面如土色了。”成碧夫人欣然點頭,話兒剛剛說完,突然怔了一怔,隱隱察覺到慶忌的語氣似乎有些問題。

    果然,慶忌目光一垂,輕輕轉動著酒杯,悠悠說道︰“既如此,夫人只以一條炙魚相謝,是否顯得……單薄了些呢?”

    成碧夫人本想說會另備一份厚禮相送,但是眼前的人可不是一個討價還價的生意人啊,他是慶忌,慶忌是什麼人?堂堂吳國公子,雖說現在流亡在外,但是虎死不倒威,公子就是公子,自有公子地身份和尊嚴,怎麼可能去斤斤計較一筆酬謝,那麼……他如此詢問,是什麼意思?

    成碧夫人心念一轉,瞧著慶忌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個念頭突然從心底里跳了出來︰既不為財,那他……他為了什麼?莫非……

    綺念一生,成碧夫人立時就不自在起來,緋色立時便湧上了面龐,頰上竟然有些發燒的感覺。

    成碧夫人一身風流,天然嫵媚,不知多少男子見了她的姿色為之垂涎,自從季孫子菲過世之後,在她身邊蚊蠅一般轉來轉去,只盼成碧夫人青睞與他的男人多如過江之卿,成碧夫人對這種事最為敏感,而且她又實在難以想象一位王孫公子居然要和她談生意,自然便想到了這種事上去。

    “那麼……公子你……你是什麼意思?”這樣一問,成碧夫人的心便不爭氣地跳了起來。

    慶忌微微傾身,目注她的俏臉說道︰“我助夫人獲此大權,三年的經營下來,漫說在魯國,怕是富如齊國,也找不出能比得夫人豪富的世家了,畢竟……齊國做不到象魯國這般由誰一家獨霸了食鹽生意。叔孫搖光說的不錯,三年下來,夫人怕不要攢下一座金山?況且這三年功夫交接各國商賈,人脈積累下來,三年之後就算仍由各家分營,也再無人能與夫人比肩,慶忌付出地固然微不足道,但是成果卻足以令人瞠目。夫人……是不是也該對慶忌付出一點呢?”

    成碧夫人粉頰上一陣熱辣,隨著慶忌前傾的身子,上身稍稍後仰。羞怒地道︰“付……付出甚麼?不行!不可!萬萬不可!”

    慶忌翻了翻白眼道︰“夫人是生意人出身,可曾見過還沒還價就把話說絕了的人麼,夫人最好仔細考慮一下。我幫夫人爭取到這麼大的好處,嘿嘿,夫人便不舍得給我一點甜頭和?”

    成碧夫人又羞又惱,一顆芳心如小鹿般    亂跳,饒是她素來機敏多智,善于應對各種局面,也被慶忌這樣直接大膽地要求給弄得手足無措了。男人大多好色,無論公卿大夫還是販夫走卒。見了她便神魂顛倒的她已見多了。

    然而,她的身份在那兒擺著,敢在她面前這樣肆無忌憚的男人實是一個沒有。最好笑地是,那些男人越是被她顛倒。便越是百般掩飾,偏要在她面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這令成碧夫人有種很特別的快意,戲弄這種偽君子已成了她消磨時光地一種游戲。

    然而今天終于有人破除了這種禁例,慶忌肆無忌憚單刀直入式地表白,讓她又驚又訝又羞又惱,同時又有種難言的興奮和新奇地感覺。要知道,她稍稍長成,便被賣入季府,雖然天姿麗色。為了生存對季孫子菲卻只能巴結討好。及至當她成為季家主母,接近她的人又是同樣各懷目地的巴結討好她。

    可以說,她從小到大,做為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從來不曾嘗到過被人追求的滋味兒,夠資格追求她地人,明明其用心昭然若揭,偏要扮成正人君子模樣,那副裝腔作勢的丑態看了便令人生厭,而這個慶忌……

    混合著歡愉快感、羞惱氣憤的感覺同時充塞了她的心田。慶忌身份高貴、人品俊秀、威名赫赫。而且那麼年輕,有這樣一個年輕英俊地翩翩少年為她著迷。哪個女人心里沒有一點竊喜的成就感?

    可是,他也太直接了吧?這樣要求分明便是趁人之危,對自己哪有半分尊重?況且,她又不是花癡,對季孫子菲,她本就沒有多少愛意,若是見了個俊男便芳心蕩漾,就此向他投懷送抱,那她也不會守到今天了。

    成碧夫人紅著臉道︰“公子請自重,你怎能……怎能提這樣無禮的要求。”

    慶忌心中納罕,沉下臉色道︰“夫人,慶忌怎麼無禮了?在商言商嘛,難道我便不能和你談些條件?夫人富甲天下,想不到吝嗇慳貪一至于斯。”

    成碧夫人又羞又氣,憤憤然道︰“真是豈有此理,你提出這樣無賴的要求,還說成碧吝嗇慳貪,這世上有哪個女人對……也能大大方方的了?啐!你當了我是什麼人?”

    慶忌眉頭先是微微一蹙,疑惑地看向她時,眼底卻突然有道莫名的光采一閃,他眼珠一動,隨即變成一臉茫然,困惑地問道︰“我只是希望夫人把衛晉兩國的食鹽生意轉交給我經銷,和夫人你是什麼人有什麼相干啊?怎麼就不自重了?”

    “啊?”

    成碧夫人一張臉蛋頓時燙得能煎雞蛋了,該死的!偏生你個混蛋說的這麼曖昧,原來……原來……原來倒是我會錯了意。

    成碧夫人心里又羞又惱,又覺不堪︰“謝天謝地,幸虧我未曾說的明白,他未增聽得清楚,否則成碧此刻只好尋一條地縫鑽進去,一輩子都沒臉爬上來再見這個天殺地混蛋了。”

    成碧夫人怕他回過味兒來,故意嬌嗔道︰“君子不言利,公子堂皇世家,高高在上,怎麼也學我這商賈婦人呢,這……這還不是不自重麼?”

    慶忌呵呵笑道︰“君子不言利,自是君子。君子言利而不失其儀,方是真君子。不當家的才不知柴米貴,夫人掌著偌大的門庭,怎麼也說這種話呢?慶忌招兵要錢、打仗要錢、吃飯穿衣行路還是要錢,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我若為了一己私名,帶出了的都是些叫化兵,那才成了笑話。”

    成碧夫人粉頰上熱辣辣地還沒緩解,但是聽到這里已經恢復了往昔的精明,道︰“你要談,我便談,公子索取什麼報酬?便是衛晉兩國的食鹽經銷之權麼?”

    慶忌站在魯膾居樓下。拱手看著成碧夫人乘上車子,揚長而去。英淘湊上來,喚道︰“公子。”

    慶忌回頭看他。嘆笑道︰“這個女人,厲害呀!能搾盡別人的任何機會她都絕不放過”

    他沒說成碧夫人如何厲害,又搾盡了他的什麼,英淘便也不好動問,更不好亂猜。他警惕地四處觀察著,對慶忌道︰“公子,暗箭難防,咱們也盡快趕回去吧。”

    慶忌點頭稱是。相伴向雅苑走去。緩緩行來,想起成碧夫人方才的誤會、羞怯,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幸好自己地實際年齡不在成碧夫人之下。社會閱歷未必就比她這魯國大商賈弱了,只是心中一動念,立即便故作癡呆,幫她遮掩了過去,否則這個美人兒還不要羞死?

    慶忌笑完了又想起她當時動人地表情,心中不禁微微一蕩︰這個女人,天生女人味兒十足,要是王導能看得到她,一定會覺得她是從性感路線的絕佳美女,不曉得會不會規則規則……

    成碧夫人坐在車上。好半晌心神才寧靜下來,重新計較起方才地生意。向來只有她雁過拔毛,哪有人能白佔她地便宜。這筆生意談的可不吃虧呢,仔細算算起來。如果慶忌真能幫她取得勝利,讓出兩國的食鹽營銷之權其實也無妨?

    依據她方才爭取簽訂的協議,慶忌不只要為她取得龍舟競賽的勝利,而且……今後糧草、甲冑,都要向她名下的產業購買。此外,如果將來需要車、船等物資,只要成府名下有經營的。都要向她購買。

    而且。衛晉兩國隔斷了她通往秦、中山和林煩的道路,既然衛晉兩國地生意轉手給了慶忌。她成碧夫人沒有押著上百輛大車經過衛晉而不出售偏要運去以上三國的道理,所以今後但凡她輸往這三國的食鹽,便只運到衛國,然後由慶忌接手代為運去,收入不得截留。當然,車馬費和運資她會付的,但是僅此一項,她就要節省下大筆地開支,這樣算來,慶忌固然得了極大的實惠,從長遠來講,她也是一點不吃虧的。

    想起這里,成碧人自得地一笑,風兒鑽進簾縫,輕微撲面,使得她忽又想起那難堪的一幕,真真氣死了個人,誰會想到他要和自己談生意呀,險些……險些……

    成碧夫人面上潮紅甫退,此時不知不覺地又爬了上臉頰,只覺雪酥酥的半截胸脯也沁出了薄汗,弄得她很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嬌軀,換了個坐姿,可是怎麼坐都覺得不舒服,不禁恨恨地羞罵了一句︰“這個討人厭的小子。”

    她的心扉從不曾為人打開,如果今日慶忌確是趁人之危,向她提出非份之想的話,就算慶忌是那般出色,自得竊喜之余她也要大大的鄙視一番。可是到頭來,想入非非的卻是她自己。羞愧之余,那心扉反像這馬車地轎簾兒一般,松動了一條縫隙,任那春風輕輕柔柔地吹了進來,竟是浮想翩翩了。

    這麼多年獨守春閨,那顆心封閉的死死的,如今她剛剛到了身心成熟、女性芳華最鼎盛的時候,一旦動了綺念,許許多多平時想都不敢想地旖旎風光便躍然直上心頭,那幻想的對象,竟然……竟然都是剛剛見過的那人。

    “要死了!這個害人的混蛋!”成碧夫人羞惱地跺跺腳,嘴里罵著他,心里的羞意卻象春風里的蓓蕾一般,在心底里吐蕾、綻開、怒放,一時間渾身上下如蛇行蟻走,愈發的不自在起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1:26

第076章 兵不厭詐


今天,是曲阜十公子與慶忌聯手和叔孫世家田獵較技的日子。

    原本只是少年公子間的一場遊戲,結果卻因為叔孫搖光和孫敖的一 場賭局,使這場田獵競技直接成了關係到大司空叔孫玉、大司寇孫叔子兩家聲譽的一件大事。也正因如此,曲阜所有豪門世家都沒有派出代表人物趕來觀看,許許多 多的公子、小姐們都是以個人身份悄悄地趕來參加這場激動人心的盛會。可是奇怪的是,就連叔孫搖光也沒有出現。

    今年的曲阜著實有些異常,一場原本年年都有的很平常的龍舟競渡,突然成了季氏門下各家各戶爭奪財富的一架橋梁;一場酒樓裡突如其來的田獵競技,最終演變成了大司空和大司寇之前的聲譽之爭。

    兩 件事都和位居九卿的人物扯上了關係,而兩件事又非常奇妙地都和慶忌拉上了關係,這位吳國公子現如今已經成了曲阜家喻戶曉的重要人物。在既沒有電影電視、又 沒有報社電臺的古代,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魯國闖出這麼大的名聲,若非得此機緣,實難做到盡人皆知,口口相傳之下,對慶忌這個人感興趣的魯國人越來越 多。

    尼邱山下的平原上,充作轅門的兩輛馬車停在清理好的一塊草地上,車上各插著一面繪著飛蛇的戰旗,中間留有僅供一車通過的空隙,那就是轅門。

    轅 門外車馬無數,都是想看熱鬧的世家公子們,由於田獵場上在比賽期間不准別人進入。這些公子小姐們頂多看個進場,然後就是等著賽事結束出現結果。對所有無聊 的公子小姐們來說,最激動人心地一刻不是比賽的精采過程,而是最後宣佈結果的時刻,看著昔日與自己平起平座的人突然成了奴僕,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有趣的 事。

    等待的時間是既漫長又無聊的,於是。那小河邊一排柳樹下,便成了最好的消遣去處,公子們帶了家僕。攜著涼席酒菜。已在樹下佈置起來,有地席旁還放著蟋蟀罐子、鬥雞籠子,他們是不會寂寞的。

    所有參賽者都披上了一身甲胄。看起來騰騰殺氣。然而,從體形上來說,叔孫搖光那邊的武士們個個身材魁梧高大,尤其是由叔孫玉四個貼身侍衛組成地那輛戰車,一人持韁。一人持戈,一人張弓,一人握戟,四人不動如山,那氣勢已足以把公子軍十名戰士都壓了下去。

    公 子軍這邊個個披甲著盔,只是高矮胖瘦不一、身體單薄者太多,許多盼著叔孫大小姐落敗。看她成為人家奴婢取樂地公子小姐見了不禁大搖其頭。他們只能把希望寄 托在慶忌身上。慶忌此刻無疑是公子軍中最惹眼的人物,如此場合。他竟然沒披甲胄,只著一襲白袍,唇紅齒白,英氣勃勃,成為全場最矚目的明星,許多大家閨秀 投向他地目光都帶著欣賞、傾慕。

    而慶忌此時卻無暇理會這些女人,田獵是一項合作完成的競賽,單憑一人武勇是沒有用處的,通過這十天的瞭解,他這些戰友們都是什麼德性他一清二楚,真不知道一會兒田獵開始,他們能起多大作用,他的心中也自忐忑。

    仔 細打量著他地對手,慶忌發現對方三輛戰車基本上都是由驍勇善戰的軍士組成,頭一輛是李寒主導的戰車,這輛戰車上四個人,車上站立兩人,左持弓、右持戈,前 邊坐著兩人,一人是李寒,旁邊那人身材比李寒瘦削一些,身披鎧甲,脛縛護腿,頭戴戰盔,頸部的護甲盆領高高豎起,遮住了大半臉龐,只露出一雙眼睛、一隻鼻 子,看不清他的相貌。

    慶忌雖覺此人身形在四人中最是瘦弱,但是他能登上主站車,顯見也有足以自傲的本領,所以慶忌注意地看了他兩眼,那人似乎也在打量他,見他望來,便移開了目光。慶忌與李寒的目光又是一對,兩人眼中地敵意十分明顯。

    但是當慶忌看到最後一輛戰車時,心中一緊,立即變得更加謹慎起來。這輛戰車上,就是叔孫搖光地四大侍衛,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只瞧他們的著裝、站坐地姿勢,神完氣足、凝重蕭殺的氣質,慶忌就知道這四人都是足堪一方虎將的人物。

    四人目不斜視,站在車上一動不動,凝神前方,天下豔陽高照,他們臉上的神情卻十分平靜,毫無半絲煩躁的神色。林雷

    慶忌目光微微一縮,側頭對季孫斯低聲道:“你看第三輛戰車。”

    季孫斯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我已經看到了。”

    二人目光一碰,慶忌點點頭,說道:“就是它了!”

    “ 嗯!”季孫斯摸著頜下系盔的絲帶,眼睛賊溜溜地左右看看,然後向常三公子那邊走去,到了他面前低語一番,常三公子點頭,走到充作轅門的戰車旁,一隻腳踏在 車上,招手喚他家人來給他系好鞋帶,然後隨意地說了幾句什麼,那個家人點頭,給他系好鞋子,便閃身退入了人群。

    “慶忌公子,請了!”

    李寒從車上站起,雙手抱拳,大聲道:“按照事先約定的條件比三場,第一場,戰車田獵,為時三柱香的時間,三柱香燃盡,雙方要回到這裡,按各自交付的獵物多少決定勝敗。

    第二場,雙方車戰,中箭者或被打落戰車者不得繼續參戰,最後哪一方仍有生存的戰士,便算哪一方取勝。

    第三場,放生一隻系以標誌的麋鹿,雙方不分手段,先能活捉麋鹿者為勝。”

    李寒說時,已有人捧著箭囊,分別送到雙方戰車上。雙方都自己攜有箭壺,裡邊放的是真正的殺人利箭,用來射獵野獸的,而這幾袋箭地箭頭卻是拗去的,換了浸染了赤紅液體的帛裹箭頭,專門用來射人,身中人體,便可沾上痕跡。以防有人中了箭而不退出戰鬥。

    慶忌聽他說完,朗聲答道:“好,時辰已到。咱們開始吧。”

    李寒拱手道:“李寒不敢逾越。請公子先入轅門。”

    慶 忌四下一瞧,對方的戰車早已嚴陣以待,自己一方的公子軍將士們還在穿衣的穿衣、聊天的聊天、跟女性朋友吹牛皮的吹牛皮。最扯地是,燕宇燕公子站在人群一 角,兩個家人一捧水壺,一捧食盒,這位仁兄拿著只蹄膀。左手一口肉,右手一口水,居然……居然還蘸著佐料粉,吃的不亦樂乎。

    慶忌有些尷尬地叫道:“請叔孫氏門下車隊先行入場,我們……咳,我們馬上登車準備。”說完轉過頭去沒好氣地大吼道:“上車,準備競賽!”

    眾公子這才急急登車。燕宇還沒吃完。一聽說話可就急了,慌慌張張地奪過食籃。水罐等物,居然攜上了車去。李寒雙眼微眯,看著慶忌身邊這些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們地表現,嘴角露出一絲輕蔑地笑意:“好!那李寒僭越了。入獵,出發!”

    四下圍觀的人群立刻興奮起來,有些少女已大聲喝彩、加油,基本上她們都是替慶忌加油的,人長得俊,總是占點便宜地。公子哥們也在大聲替慶忌加油,孫敖為搖光做奴僕有什麼看頭,千金大小姐給別人做女奴才能滿足他們的惡趣味呢。

    李寒身旁那個體形比較瘦削的戰士十分嫺熟地一抖馬韁,尖斥一聲:“駕!”戰馬四蹄邁動,引著那戰車轟隆隆地向轅門駛去。

    戰 車為了避免對方戰車輕易接近,兩邊的戰車輪轂設計的極長,上邊有堅固華美地銅套,軸端有青銅的獸飾,閃閃發光。轅門不寬,車寬加上輪轂長軸的寬度,正前方 駛入時,轅門兩端也只留出了四寸大小的空間。但是這位馭手駕車技巧很是了得,那路雖非康莊大道,她卻駛得極為平穩,驅使著戰馬沿一條無形的筆直長線,直輸 入門去。

    緊接著是第二輛,待第三輛戰車,也就是由叔孫四衛組成的那輛戰車駛近轅門時,旁邊看熱鬧的人群中突然跳出幾個半大不小地公子,手中舉著竹梆一陣亂敲,大聲喝彩道:“叔孫必勝!叔孫必勝!叔孫必生……梆梆梆……”

    那 一陣梆子聲突如奇來,雖然那些戰馬都經受過訓練,還是微微地一驚,步子便有些亂了,駕車的馭手及時反應過來,連忙抖韁安撫,戰車雖然重又平穩了下來,但是 戰馬受到一側干擾,下意識地往另一側挪了一點兒,那戰車長轂距轅門兩側最大距離只有四寸,這一來長轂就刮到了充作轅門地馬車,將停在那兒卸了馬匹的車子刮 得移動了位子。

    “站住!犯規,叔孫世家戰車犯規!”常三公子連蹦帶躥地就跑過來,高聲嚷道:“這輛戰車取消資格,不許入獵!”

    已經進了轅門的叔孫氏兩輛戰車正候在裡面,一聽這話主站車上坐著的兩個人都站了起來,李寒微微側耳,隨即憤怒質問:“這位公子,為何不許我方戰車入獵?”

    常三公子振振有辭:“按照禮制,田獵時戰車入圍,輪轂不許觸及轅門,否則沒有資格入圍田獵,這條規矩,你不知道嗎?哦……,也是,象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懂得這麼許多規矩?”

    包 羅萬象的周禮中,的的確確是有這麼一規矩,駕車入圍時長轂碰著了轅門,代表此人駕馭戰車的能力太差,是不許入圍田獵的。只不過一直沒人重視這麼一條規矩罷 了。事實上,田獵最初雖是很隆重、很神聖的一件事,到了這個年代,只是富貴人家一項遊戲消遣,平時駕車來田獵,根本不設轅門的,誰還理會什麼商禮、周禮。 可是如今是隆重的比賽,你確實犯了規,對方參賽者又不答應,那就得按禮制辦事了。

    四下的公子們都知道這條規矩,聽常三公子一說。紛紛記了起來,連連點頭稱是,他們本就盼著公子軍獲勝,這時又占了理,七嘴八舌地一吵,叔孫氏一方立時便有些吃不消,有些家僕便幫著主人辯白,把責任推到那幾個胡亂助威的小公子身上。

    常三公子冷笑道:“豈有此理。有人替你們助威喝彩也錯了?戰場上殺聲震天,對戰馬的驚嚇聲更大,你若死在戰場上。難道要埋怨是你地馬受不得驚嗎?李寒。今日比賽,為何搖光小姐不來呀?不是早就料到今日勝算不大,存心藏了起來。讓你這小人厚著臉皮無賴卸責嗎?”

    叔孫氏一方的人怒不可遏,李寒臉色鐵青,身旁那個全身披甲、身材瘦削的戰士胸前甲衣一起一伏,簡直氣的胸都要炸了。

    旁邊湊熱鬧瞎起哄的人多,大家一齊聲討。叔孫氏一方有些吃不住勁兒了,李寒微微側首,低聲道:“大小姐,怎麼辦?”

    旁邊那個身材瘦削的馭車甲士就是叔孫搖光,她把牙根咬得咯咯直響,憤然道:“他們……竟然是使這樣的詭計,最可恨那些人還要為他們搖旗呐喊。呸!無恥之尤!”

    李寒恨聲道:“這條規矩我知道。是我大意了,萬萬沒想到慶忌名震天下的人物。竟然這麼無恥!”

    叔孫搖光冷哼道:“使這詭計地不是季孫斯就是孫敖,慶忌倒未必知情呢,他與這些公子們交好,幫他們對付我,另有籠絡他們的原因。”

    兩人正在商議,轅門外的鼓噪聲越來越響亮,常三公子得意洋洋,臉上地青春痘都憋紅了起來:“李寒,你地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手犯規,你還有何話說,若是這田獵的規矩都可以不守了,那咱們大家還較量什麼?打濫仗就是了……”

    叔孫搖光咬著牙,低聲道:“叫他們退出去!”

    李寒急道:“小姐,那我們就少了一輛戰車,這一場比的是射獵,豈不是要輸給他們?”

    “嘿!”叔孫搖光冷笑:“你瞧瞧他們地樣子,就憑他們,能射得到獵物嗎?我們還有兩車能戰,而他們只有一個慶忌罷了。何況,只有這一場,下一場他們仍能參賽,叫他們下去好好休息,到時候以逸待勞,慶忌再厲害,我看他一個人拿什麼跟我拼!”

    在李寒的命令下,叔孫四衛被迫退出了賽場,四名武士退到一株大樹下乘涼等候下一場比賽,慶忌的戰車開始小心翼翼地駛入轅門。叔孫搖光有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可惜事先毫無準備,只能瞪著一雙噴火的眼睛看著他們入場。

    雙 方都進入轅門,所有戰車一字排開,轅門外一張幾案,案上燃起了第一支香,慶忌一聲令下,五輛戰車一齊發動,轟地一聲向前駛去。射獵甫一開始,公子軍三輛戰 車就象瘋了似的狂奔而去,把驅車走地穩穩的叔孫氏兩輛戰車上的人嚇了一跳,叔孫搖光吃驚地在車上站了起來,只見三道塵土久久不散,慶忌的三輛戰車絕塵而 去,一路披荊斬棘,很快就變成了荒原盡頭的三個黑點。

    叔孫搖光怔了片刻,不禁失笑道:“這個樣子,他們要如何射獵,巴望著能撞死獵物嗎?我們不去理他,這一場是射獵,咱們兩車分開,各自尋找獵物,一定及時返回,切莫誤了時辰,又被那班卑鄙小人挑出毛病。”

    另 一輛戰車上的士卒恭聲應喏,馬車轉向,自往荒原中去了。叔孫搖光的戰車向前疾馳了半晌,只射得兩隻飛鳥,漫說大獸,就是普通小獸也不曾捕得一隻,不禁心中 納罕:“李寒,我上次來,這荒原上野獸還極眾多,現如今怎麼一個也碰不上?這塊地方是我們剛剛劃定地,他們不可能動得了手腳啊。”

    李寒也覺奇怪,一雙眼睛在草叢樹林中四下打量,忽地盯著地上橫七豎八倒下地雜草痕跡仔細看了一看,然後身子一震,失聲道:“不好,我知道他們的詭計了。”

    “什麼?”叔孫搖光聽說又有詭計,不禁嚇了一跳,這一戰要是輸了,她是要去抵給人家為奴地呀,雖說就算她送上門去,那些世家也沒一個就真的敢大刺刺地收下她,拿她當奴婢使喚,可這臉面終究是輸了,對方又玩了什麼把戲了?

    李寒指著草叢道:“大小姐,你看這地上痕跡,那草莖都是剛剛折斷的,車轍都是剛剛壓出來的,這裡縱有獵物,也被他們的人給嚇跑了,我們去那裡射獵?”

    叔孫搖光奇道:“他們……哪有這樣射獵的,你看這痕跡,橫七豎八,來回已經不知有多少遍了,他們駛的這麼快,休想射得中一隻獵物。”

    李寒沉著臉冷笑:“他們未必要射中獵物。第一計,先使我們最具威懾的那輛戰車退出比賽,現如今麼,恐怕他們真正趕到前面射獵野物的只有慶忌一輛車,另外兩輛根本不需射獵,唯一的使命就是將獵物驅趕出田獵範圍,叫我們無獸可獵。”

    叔孫搖光大怒:“快,馬上向前趕,卑鄙、真是卑鄙!”

    她深知情況緊急,畢竟射獵區域有固定範圍,而且又有時間限制,若是遲了恐怕真的大事盡去。當下急急驅馬前行,專撿僻靜處行走,行了片刻,忽見前方草叢中一隻麅子蹲在那兒東張西望,叔孫搖光大喜,連忙放緩了車速,李寒迅速取弓搭箭,遙遙瞄向了那只可愛的獵物。

    就在這時,隱隱傳來些什麼聲息,那只麅子就象受了驚嚇似的,一躍而起竄進了草叢,李寒剛要射箭,目標已然失去,急道:“快追上去。”

    不 消他講,叔孫搖光早已抖韁驅馬,奔著麅子消失的地方疾馳而去。片刻間追得近了,草叢中隱見那只逃一會,佇足觀察一下周圍環境的麅子。那只麅子抱著兩隻前 爪,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四下警覺地打量著,叔孫搖光不敢靠的太近,早早放緩了車速,李寒又複搭箭開弓,就在這時,那只麅子突然再閃竄進了草叢。

    李寒氣極,隨即便聽見一陣大呼小叫,一輛戰車搖搖晃晃地從草叢裡打橫沖了出來,車上的弓手張弓開箭,看也不看便射了出去,這個大叫著:“捉住它,捉住它。”

    那個大喊:“駛近些,駛近些,看我一矛摜死了它。”

    “ 哈哈哈哈……,何必那麼費事,待我追上去,直接輾死了它吧!”駕車的公子就像後世的飛車黨一般,瘋狂地大笑著,狂甩馬韁,馭車橫行,自遠處沖過來,從叔孫 搖光車前沖過去,一車絕塵,戰車駛過,地上出現一隻銅盔,“當當當”地跳了幾下,搖搖晃晃地停住了。想來是戰車駛得太快,不知哪位公子系在頜下的帶子松 了,就連銅盔都顛落到地上。

    叔孫搖光目瞪口呆,李寒急道:“小姐,直趨尼邱山下,慶忌必在那裡射獵,我們快趕上去。”

    叔孫搖光恍然大悟,急憤憤地道:“走,他們要搗亂,那便搗亂個夠,不讓我叔孫搖光得手,那他慶忌也休想射,哼哼,看看到底誰難過!”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1:47

第077章 不可沽名學霸王


一旦想的明白,叔孫搖光的戰車便不再左右尋找獵物,加速向前駛去,事先劃定的田獵範圍並非十分巨大,不一時便趕到尼邱山下一片空曠的草地,車馬前驅,遠遠已經見到慶忌的戰車,此時,公子軍的另兩輛戰車也自遠方歸來,一左一右,以鉗形角度大呼小叫鼓噪呐喊而來。

    瞧至此處,叔孫搖光氣勢洶洶本想質問問罪的話反而噎在了口中,再也說不出來。看公子軍左右兩輛戰車奔跑的軌道、路線,他們倒不是存心為了給自己搗亂,而是一左一右在田獵局域內驅趕獵物,那種弧形往復的路線,正是為了把獵物一步步向核心處壓縮,方便主獵的人下手。

    如 此說來,人家本沒有錯,想要指責也是找不到藉口的。因為田獵,尤其是國君、或重要人物田獵,手下人本來就有兜攔獵物,驅趕向前供其殲滅的作法。只不過一般 那麼做的都是大型田獵,區域廣闊,參加人手眾多。這次比賽雙方限定於各有三輛戰車參予,又有著彼此較技的心理,所以叔孫搖光的思維全然限制在“彼此較量” 這四個字上,在自己三輛戰車各自所負的職能劃分上,完全沒有設想千百人圍獵時才採用的這種技術手段。她怎能想得到一向心高氣傲的公子們居然對做一個驅禽哄 獸的小僕事情樂此不疲?

    其實叔孫搖光還是猜錯了,這片區域雖不算太大,兩輛戰車充作驅趕獵物的下手還是嫌少了一點,又哪有時間跑 到她剛剛進入田獵範圍的地方去做兜攔式的搜索?只不過眼見她看破己方地設計。為了不落其口實,此時才來做做樣子罷了。叔孫搖光雖與慶忌鬥氣,但是在慶忌盛 名之下,對他的英雄為人心底裡其實是深信不疑的,自然更容易相信他的作法。

    如此一想,不知慶忌已經得了多少獵物,回頭一看,另一輛戰車還沒跟上來。叔孫搖光心中焦急,急急驅車追趕,前邊草叢中一頭受驚的兕牛受各方追擊。慌不擇路。迎頭直奔而來。

    叔孫搖光大喜,立即一躍而起,非常俐落地摘弓在手。搭箭於弦,玉扳指一扣箭弦,“吱呀”一聲弦張如滿月,松弦的同時,耳邊風聲颯然。林雷李寒的一枝箭已經射了出去。

    兕牛一聲震天階的吼叫,背上同時中了兩箭一矛,趔趄向前狂奔片刻,前蹄一屈倒在地上,猛一掙力又站了起來,背上鮮血殷殷,仍然奮力掙扎。但那虛浮地腳步。說明它已掙扎不了多久。

    兕牛背上的兩箭是叔孫搖光和李寒所射,但是那一枝短柄的飛矛呢?

    慶忌地戰車隆隆而至。馭車地是孫敖,車左是季孫斯,車右的白袍小將兩手空空,輕扶車轅,可不正是慶忌?

    這 一矛兩箭同時射中了兕牛,說起那傷勢輕重,自然慶忌更佔便宜,叔孫搖光一雙杏眼直欲噴火,狠狠瞪著慶忌,慶忌卻沒看出這個武裝到牙齒的小傢伙是什麼人,他 傲立車上,向李寒朗聲長笑:“李寒,這頭獵物是你我同中,可算各得一半,哈哈,我看你地戰車上還空空如也,不妨便抬上車去吧,到了轅門點數獵物時記的分我 一半便是。”

    說罷孫敖一兜馬韁,戰車原地一個九十度的直角拐彎,竟自搜尋獵物去了。

    “小氣!”叔孫搖光氣的發瘋,原以為慶忌能逞逞英雄,大大方方把那兕牛讓給了她們,哪知道他竟象生怕自己的獵物被人算到別人名下似地。慶忌卻不在乎,此慶忌非彼慶忌,在競爭對手面前,他是從不自逞英雄、把可能的勝利機會拱手送與別人的。

    叔 孫搖光暗惱,只得命人下車把那一頭剛剛倒斃的兕牛抬上戰車,這一來浪費了不少時間,慶忌在此期間已獵得兔、狐各一隻。此時叔孫搖光的另一輛戰車才從遠處趕 來,慶忌的三輛戰車交叉而過時彼此打一個手勢,田獵便變成了以驅趕為主,把獵物盡可能的趕出事先規定地田獵區域。

    三柱香地時間能有多長,再加上三輛戰車在他們的活動空間明為狩獵、暗中搗亂,雖然兩輛戰車上盡多好手,叔孫搖光一方所獵到地最大獵物也只是一頭已失群出現在山腳下的野公豬。

    雙方趕回轅門在公眾面前點數獵物的時候,已經領教了“卑鄙公子軍”厲害的叔孫搖光一方皆向他們投以憤怒鄙夷的目光,公子軍的光榮戰士們得意洋洋、指指點點地向友人吹噓自己的戰績,絲毫不以為恥。

    慶忌雖使奸贏了這一局,心裡可一點也不敢放鬆,第二局較量車戰,才是他這一方最大的弱點。方才的詭計都用不得了,而且經過方才一場失敗,對方同仇敵愾,士氣倍增,這些只會動嘴巴的公子們只怕難是敵手。

    雙方稍事休息,便再次進入轅門,叔孫搖光一方如臨大敵,早早做好應付各種突來事件的準備,叔孫家人也在轅門兩側監視著,那些有心搗亂的小公子們再也難以得手。

    這 一場比的是雙方正面做戰,一到這種見真章的時刻,彼此的差距立刻暴露了出來。車戰最常使用的是雙車編組,一主車、一副車,彼此呼應,與敵交戰時從左右兩方 同時接近敵車輿側,以形成對敵車的夾擊;而在防禦中,兩車又能互相掩護一個側面,不至左右受敵。有點象戰鬥機空戰時的主機、僚機的配合方法,此時是一主兩 副,更加妥當。這些戰術配合,那些公子們完全不擅長。

    一隻拳頭與一盤散沙的較量馬上見了高下,遠距離作戰慶忌一方是吃大虧的,對 方箭無虛發,那些公子們縱然車行的慢些,也很難擊中對方,最好的辦法只能是貼身肉搏,以自己的公子身法,壓制的對方的勇士不敢動手,然後戰車都有長轂保 護,作用就是阻止敵車接近。雙方戰車要想接輿,就必須先行錯轂。

    兩車錯轂是一個互相閃避、尋找戰機的複雜過程,需要不間斷地進行旋轉。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慶忌一方包括最擅長馭車之術的孫敖也做不到這個要求,因此慶忌一方三輛戰車陷於一面倒的被動挨打當中。

    燕宇那袋佐料粉起了點作用,雙方接輿做戰時他故意做出胸甲被扯開的樣子,“壯烈犧牲”的時候摻了芥茉的佐料粉揚得滿天都是,自己車上的一名夥伴連著對方車上的四名戰士淚流滿面,戰的狼狽不堪。

    然 而彼此畢竟實力相差太多,眾公子或“中箭”或被對方的戟矛“劈中”,紛紛退下了戰場,季孫斯和孫敖也先後中箭陣亡,三輛戰車圍著慶忌走馬燈一般大戰,慶忌 明知大勢已去,卻不願就此臣服,他穩穩站在車上,手中一桿大戟漫天揮動,戟法大開大闔,看似只以氣力壓人,那戟卻又迅猛精准,招招如猛禽啄魚,戟戟如獅子 撲兔,三輛戰車把他團團圍住,弓手都棄了箭取長矛來戰,六七桿長矛攢射四周,慶忌夷然不懼,對方反而有幾人被他反擊得手,落下戰車。

    眼見這些人也未必打敗慶忌,李寒一聲呼哨,三輛戰車紛紛退開,各自取弓在手,遙遙對準慶忌,慶忌囿於不得下車的約定,苦笑一聲,無奈地頓住了大矛。他要自己去駕車,自然也辦得到,問題是他若駕車,便沒人擋箭,還是一樣要死,還不如這樣戰而不退死的光彩。

    對方箭矢如流星,一枝枝接連不斷,慶忌先使一支夷矛擋箭,但是任何勇士,都不可能以人力戰得勝機括技術之力,擋飛了三四支長箭,肩上已然中了一箭。

    叔孫搖光此番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反手肩後,一枝箭便搭在弦上,一枝箭射出,素手馬上便又抽出一枝箭矢,一雙俏眼狠狠盯著一襲白袍的慶忌,嘴裡恨恨罵道:“射死你!射死你!看你這回死不死!”

    慶忌後腰又中了一箭之後歎息一聲,棄矛認輸,對方的戰士都敬他驍勇,見他棄矛,便不在射,唯有叔孫搖光射的忘形,前胸一箭,小腹一箭,射的不亦樂乎,見他站住不動,想起上次一腳不曾廢了他,那箭又瞄向他的下體……

    慶忌一身“桃花”,哭笑不得地道:“喂,小兄弟,你過癮了沒有?”

    已經陣亡的常三公子在車下揮拳抗議,義憤填膺地道:“豈有此理,殺人不過頭點地,居然還要戳屍,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太殘忍啦!”

    一旁季孫斯給這位過於投入的小兄弟老大一個白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2:11

第078章 鷸蚌相爭


兩局,雙方各勝一場,所有前來觀戰的公子小姐們都亢奮起來,連那些家奴女僕也都跟到前邊來,氣氛十分熱烈。慶忌雖敗猶榮,公子們知道是自己拖了他的後腿,觀眾們原本就偏向慶忌一方,再加上一種英雄情節,向他歡呼不已,倒似他才是勝利者一般。

    慶忌也懂招攬人心,換了身衣衫,然後面帶微笑,向觀眾頻頻招手,恨得叔孫搖光牙根癢癢的,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咬死……呃……一腳踢死他!

    “準備第三局!”叔孫搖光一邊向李寒低聲吩咐,一邊摩拳擦掌,她很希望向方才一樣好好蹂躪慶忌一番,她開始喜歡這種感覺了。

    一 頭事先被捕捉來的麋鹿被人連著籠子抬上來,由雙方驗過無誤,然後季孫斯和李寒各取一件信物系在鹿耳上。這一局,不得以兵器傷害,最後活捉麋鹿帶回轅門者獲 勝,由於目標在鹿,而鹿是不會遵守人類給它劃定的邊界的,因此這一局沒有區域界限,也不限車、步方式,總之,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能活捉麋鹿帶回轅門處, 那你就是大贏家。

    戰車一一駛入轅門,麋鹿籠子被抬到了前面,季孫斯與慶忌耳語幾句,然後向左右使個眼色,眾家公子會意,皆微微點頭,孟孫子野因自家與叔孫家交好,似乎有點不太情願,但是此刻人在車上,他也無可奈何。

    這最後一戰關係重大,李寒也十分緊張。不斷地在各車之前走來走去,也不知道在向士卒們吩咐什麼,最後才爬上自己的戰車。

    轅門內外就象有個無形的聲音喝止了一樣,突然間所有的喧囂聲全然不見,風在吹,草在搖,白雲朵朵飄,其餘地。所有的畫面都在刹那間靜止了一般。

    “卡啦!”聲音不大,每個人卻似都聽了似的,心裡一緊。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木籠門打開了。那頭麋鹿似乎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四處看看,全場一片寂靜,無數雙眼睛投注在它的身上。唯一的聲音,只是戰馬的鼻息咻咻聲。

    麋鹿似乎也感覺到了緊張,它鑽出木籠,向前走出兩步,扭頭看看。林雷脊背一弓,後腿猛地一蹬,一個漂亮的縱躍姿勢,落地後已趵開四蹄,象一枝箭似的狂奔而去。

    “追!”李寒與慶忌同時下令,“飛車黨”嚎叫一聲,興奮地、名正言順地開始飆車了。這一次。李寒的三輛戰車也是並肩馳騁,絲毫不讓。六輛戰車發出轟轟隆隆的聲音,向前方疾馳。

    一 路上,有些方才沒有被驚擾到地小獸,還有剛剛飛回地鳥雀都驚惶四逃,馬輪如飛,李寒一方車輪從一頭逃竄的獾子身上一輾而過,那獾子當場斃命,這輛戰車奔速 過快,車子向一側一栽,險些翻覆,他們根本無心去理會那地上的獵物,眼中只有麋鹿,只有前方奔逃地那頭麋鹿,那只麋鹿代表著榮譽、金錢、甚或權力,每個人 都為了他的目標向這頭麋鹿奔去。

    李寒手扶戰車,向慶忌方面的三輛戰車一掃,只見他們的戰車與自己並駕齊驅,若是比快,實是還要勝上一分,眼珠一轉,便取弓在手,搭上了一枝利箭,他仔細地觀察著獵場的情形,靜靜地等候著。

    慶忌一方頻施詭計,難道他就沒有後手麼?這田獵地地點可是他早就選定了的,早在幾天前便已做好了準備,那一片地方為了不會太引人注意,設在草木稀疏的地方,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鹿向那邊趕,把公子們引過去,那麼他就可以從容取鹿,大獲完勝了。

    看看前方地形,李寒突然吸一口氣,開弓如滿月,箭尖瞄準了位置,嗖地一箭射了出去。那頭麋鹿被六輛戰車追擊,正自亡命狂奔,前方突然落下一枝利箭,釘在地上,箭尾羽翼嗡嗡直顫。麋鹿受驚,立時折頭逃向另一方向,所有的戰車立即跟著轉向,車輪急轉,輾起一地塵土。

    李寒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第二支箭又搭了上去,看看麋鹿奔跑的方向,又是一箭射出,受嚇地麋鹿再次改變方向,按照李寒地心意,漸漸向他希望的方向奔去。

    捉這只麋鹿不得動用兵器傷害,但並不代表不得使用武器。田獵中有一種武器,就是魚網,既可捕獸,也可捉人,那就是武器地一種,雙方戰車拼命追趕麋鹿,目的就是想以魚網將它罩住活捉。

    “可惡,追的真緊,準備好了麼?”季孫斯眼見李寒一方的三輛戰車緊追不捨,李寒的戰車在最外側,以箭控制著那頭麋鹿奔跑的方向,生怕他把麋鹿趕到他那一邊去,不禁暗暗焦急。

    說 到箭術,連慶忌對李寒也不得不服,虎在山崗龍在海,沒有一個英雄樣樣俱到,擅長任何一種技能。在箭術上,李寒的神妙箭法的確做到了百步穿楊,慶忌自問也是 遠不如他,象他這樣發箭,既不傷了麋鹿,又能準確把握,讓箭射在它正前面,隨心所欲地控制它的走向,在這些人中再不作第二人想。

    前方出現一片草木稀疏的地域,再往前兩裡多地,就是緩緩向山的一片坡地,上邊長滿樹木,雖不極茂,但是戰車是駛不進去了。

    李寒臉上露出得意的詭笑,悄悄向他們的三輛戰車發出了訊號,三輛戰車的馭者會意,控制著戰馬,角度微微傾斜,似有和慶忌的三輛車拉開距離,走弧線的意思備,季孫斯低聲吩咐道:“要扔准,莫要失了手。”

    常三公子一臉青春痘喜悅的亂蹦,嘿嘿笑道:“季孫兄放心,我備了可不止一條,縱失一次手,也沒有一失再失的道理。”

    “好!有前途!”季孫斯贊了一聲,突然揚聲大喝:“前邊是空曠地,沒有遮蔽物了,快快擒它,莫讓它跑了。”

    季孫斯喊完,三輛戰車上各有一條大漢拿出一具魚網,猶如套馬索一般在空中呼呼地甩動起來。

    叔孫搖光杏眼斜睇,冷笑道:“這幫蠢貨,在搞什麼鬼,魚具輕軟,不能及遠,現在還這麼遠,套……哎呀!”

    叔孫搖光一聲驚呼,急忙驅車欲驅向一旁,卻已來不及了。只見慶忌那邊的公子軍將士們把魚網掄得風車一般,但是一脫手……全他***奔著叔孫搖光這邊的三輛車來了。

    若是一具魚網脫手,還說的過去,學藝不精,你有什麼辦法?可是……三具魚網,套獸沒有本事,擲車就這麼準確?

    第一輛戰車首當其衝,一張大網撒開罩住了前邊兩匹戰馬的馬頭,戰馬仍能前奔,但是一經掙扎扭動,魚網越扯越緊,若要轉向,以戰馬的龐大身軀便做不到了,那馭手無奈,只得勒住了韁繩,再使人下車試圖解開。

    第二張魚網擲偏了些,拋到了車下,直穿進車輪中,車輪一攪,整張魚網都纏到了車軸上,一側輪子再難行進,整輛戰車在原地呼呼地轉了兩圈,終於翹了兩翹,來了個底朝天。

    第 三輛戰車就是李寒和叔孫搖光所在的戰車,那張魚網扔的實在沒有水準,在空中根本沒有張開,徑直落到了車前兩丈遠的地方,叔孫搖光心中一喜,可是那笑容馬上 便僵在了臉上,戰馬賓士,魚網甫一落下,馬蹄便踏了上去,一匹戰馬的馬蹄絆進了魚網,轟地一聲栽倒在地,立時悲鳴不已,原來一條腿已折斷了。

    其他幾匹馬止不住步子,拖著這匹瘸腿馬又向前沖出三四丈遠,這才停了下來。

    季孫斯一方眾公子捧腹大笑,幾個擲出魚網的公子做大吃一驚狀,遙遙拱手,連連道歉:“失手,失手,抱歉,抱歉!”

    笑聲未了,他們的三輛車子已經駛上那片草木極少的平地,只見三輛戰車猛地一頓,又複一彈,好象蜢蚱似的被馬著彈跳前進,車上的人東倒西歪,連聲驚叫,戰車激起一片沙浪,最後終於深陷沙中,再也動彈不得。

    對方三輛車上的人正在叫駡,見此情形不禁放聲大笑。這裡自然就是李寒做下的手腳,不過對方畢竟都是世家公子身份,他不敢弄些什麼伎倆真的傷害了他們,比如挖條暗溝什麼的,那樣很容易就傷了人,所以才把這一片地都刨松了,換了沙土上去,以陷敵車。

    敵車陷住,他自然可以輕鬆去捉麋鹿,不料對方也正要算計他,雙方同時發動,現在都是前進不得了。

    有人叫道:“不好,那鹿要逃進林中去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2:35

第079章 野性難馴


正在互相指責的雙方扭頭一看,只見那頭麋鹿果然快要沖到山腳下的林中,叔孫搖光提心吊膽了這麼久,又被對方氣出一肚子火,如今勝利在望,卻眼睜睜看著麋鹿逃走,心中哪里甘心,若等手下將魚網解下,那鹿早逃之夭夭了。

    叔孫搖光心中一急,智計突生,她突然從馭座上站了起來,大喝一聲,縱身向前一躍,腳尖在車轅上借了把力,一步跨上了一匹戰馬,抽出腰間鋒利的短劍,嬌斥聲中向後一揮,繃得緊緊的馬韁齊斷,復用劍面在馬背上狠狠一抽,便單騎沖了出去。

    季孫斯正在得意,見狀不禁大驚,孫敖事關自己,更是揪心,連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他……他們追上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慶忌一見心中一驚,立即一躍而起,他的彈跳力遠非叔孫搖光可比,這一步便躍到了一匹雄健的戰馬背上。李寒正欲仿效奪馬,一見慶忌飛身而起,頓感不妙,立即拿起魚網奔力擲出,同時大喝一聲,“撒網!”

    慶忌這廂剛揮劍一劈,切斷束縛,馬頭已被飛來的魚網套住,緊接著一大片魚網鋪天蓋地罩下來,他忙縱身一躍,跳到前方三尺開外。

    此時慶忌一方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不由得大忿,立即取出魚網反向擲去,雙方網來網去,不一會兒作繭自縛,無論是人是馬,全都套了個七葷八素。

    孫敷見此情形。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正待扯著嗓子罵娘,忽見前方一道白影如電般疾射出去,呆了半晌,才扯著嗓子驚呼道︰“是慶忌!慶忌公子!”

    原本正相互詛咒喝罵的雙方戰場忽然一下子寂靜下來,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的一道黑影和一道白影。只見那道白影與黑影之間的距離正在慢慢縮短。

    片刻地寂靜之後,公子軍陣營內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彩聲︰“慶忌!壯哉!壯哉!慶忌!”公子們扯破喉嚨狂叫,為他以壯聲勢。

    一邊的叔孫搖光的人一見慶忌如此聲勢,一個個駭然失色,目瞪口呆地看著神奇的傳說成為現實.李寒更是急得目眥欲裂,但苦于被魚網死死縛住,一時半會兒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樣套得蠶寶寶一樣地公子們一個個欣喜欲狂。

    叔孫搖光臀部輕貼馬腹,劍脊不斷拍打馬股,回首望去。只見遠遠一道白影追來,白衣如雪、衣帶飄飄,不是慶忌還有哪個?叔孫搖光把銀牙一咬。轉過身來頰貼馬鬃,挾緊了馬腹只管往前沖。

    她的身段不同于成碧夫人的縴細窈窕,雖也是蜂腰長腿,但是腰腿更為結實有力。跨鞍打浪的動作協調優美,一身武裝時更顯英挺,只是現在慶忌只想著追上去,把這員機敏的小將制住,然後生擒麋鹿。哪管他是不是英姿颯爽。

    那頭麋鹿沖到山腳下,一頭撞向林中,叔孫搖光一見,急急一扯絆甲絲絛,那絲絛兩頭有銅扣環,叔孫搖光抖手一甩,絲絛如一條靈蛇般竄出。林雷纏在了麋鹿的腿上。那麋鹿的動作頓時緩慢下來,兩條後腿束著。一蹦一跳十分艱難地往林中逃。

    叔孫搖光一見大喜,眼見得慶忌已堪堪追到,搖光心中大急,提起劍來,狠命向馬股刺去,那馬吃痛,一聲長嘶,拔蹄便欲狂奔。慶忌見勢,奮起一躍,一把拉住了馬尾,用力向下一挫,那馬竟被生生拉住,揚蹄長嘶,卻不能再進半分。

    叔孫搖光嘴角牽起一抹冷笑,忽地嬌叱一聲,出鞘的利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徑直向慶忌地雙手削來。

    若是長途奔襲,慶忌也只好坐視她離去,但是這一段路程並不遠,再往前就是密林了,馬力無法借用,他才全力奔來,如今果然追上。慶忌左手執馬尾,右手指尖向下一抹,肋下佩劍已經握在手中,“當”地一聲正擊中來劍最末端的劍鋒上。

    “啊!”叔孫搖光驚呼一聲,她原本就力不及慶忌,又被慶忌一劍劈在她用力最弱的地方,叔孫搖光嬌軀一震,長劍向外蕩出,胸懷大開,慶忌哈哈大笑,擰身探手,喝道︰“下來!”一把揪住她地胸甲,把她整個人從馬背上拎了下來。

    叔孫搖光羞憤難言,反手一個肘擊便撞向慶忌胸口,慶忌嘿嘿一笑,收劍抬手,掌心“啪”地一聲抵在她的肘尖處,慶忌只覺掌心一陣發麻,不禁笑道︰“嘿,力氣不小。”

    他單手提著叔孫搖光,這時手腕一用力,叔孫搖光本來背對著著,這一下就轉了過來,不想叔孫搖光腹肌十分有力,懸在空中收腹團身,猶如以兔搏鷹,雙腳又復向他狠狠蹬來。

    慶忌訝然一叫,身子向左一側避過,順勢把她摁在身下,單膝抵住她胸腹之間的位置,一手隔著盆領扼住她的咽喉,輕笑道︰“小兄弟,身手不錯啊。”

    叔孫搖光這回是第二次被他壓到身下了,心中氣苦不已,她睜大一雙秀目,惡狠狠地瞪著慶忌,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慶忌抬頭一看,那頭鹿掙不開綁住後腿地絲絛,一蹦一蹦難以走遠,這才放心,復又低下頭,見她仇視的目光,不禁失笑道︰“喂,你不過是為主效力而已,用不著這樣瞪我吧?我又沒有搶了你的女人,哈哈哈……”

    “呸!你們……奸計百出,贏得光彩麼?”

    “嗯?”慶忌一听聲音,先是一怔,然後一扯她頜下系帶,抬手除去她的頭盔,叔孫搖光不忿地扭了下頭,但是掙脫不得,如雲秀發鋪了一地。襯著半張美麗如花的俏臉,還是呈現在慶忌面前。她地下巴和兩腮還掩在豎起地盔甲盆領之中,所以一張臉蛋顯得小小的。

    慶忌失笑道︰“原來是叔孫小姐,失禮失禮。”

    說著已醒起自己的膝蓋還頂著人家姑娘的肚子,急忙抽身站起。

    叔孫搖光憤憤然跳起。嚷道︰“甚麼失禮,你這人根本毫不知禮。”

    慶忌一笑,正想說話,叔孫搖光眼珠一轉,突然抬起靴子一腳踢向慶忌。

    她眼珠一轉的當口,慶忌便已提高了警覺,如何還能讓她踢中。這一腳只要不是踢中下陰,以慶忌鋼鐵般結實地大腿。踢上去和撓癢癢也差不多,慶忌卻故意哎呀一聲,蹙眉彎腰。一副痛苦模樣。

    叔孫搖光緊接著便豎掌如刀,似想砍向他地後頸,一見他如此痛苦,忽然有些後悔。便收了手,嘴硬哼道︰“敢欺負我,活該呀你!”說完,一轉身急急向樹林中追去。

    慶忌捧著肚子“痛苦”地直起腰來,抬眼向林中望去。只見叔孫搖光穿著全身甲行走不便,在樹林中一蹦一跳,屁股扭動,那動作比前邊逃跑地那頭小鹿也強不到哪兒去,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這丫頭,打架喜歡用撩陰腿吶,看來誰要是做了她的老公。就得有做公公地覺悟。呵呵……”

    他捏著下巴笑了笑,閃身追了上去。

    那頭小鹿一縱一縱地向山上奔去。叔孫搖光一路尾隨,邊走邊解著甲冑,不一會兒便把一身皮甲都脫下來棄在草叢中,只穿著一件長襦,身形頓時輕快起來。

    慶忌本就是一身輕衣,不急不緩地追在後面,叔孫扭頭發現慶忌追來,不禁暗恨自己方才手軟,真該給他一下狠的,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恢復了體力,腳下的步伐頓時加快。

    慶忌見她速度加快,知道她已發現自己,哈哈大笑三聲,足下發力,敏捷如豹,那山中少有人去,腐朽的枯葉厚積數尺,踩上去松松軟軟,徑上野草叢生,枝條橫蔓,但是慶忌此時地速度,實在不愧有躍接飛鳥、奔逾快馬的美譽,腳下如履平地,片刻的功夫就追上了半山腰,搶到了叔孫搖光地前面。

    肥沃的土地,茁長出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參天古樹,不時有泉水從地底涌出來,形成一個連一個的小小清潭,低垂入潭上地植物柔弱濕潤,與高大挺立的巨樹相映成趣。更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散發著幽幽清香,還有一些野果樹,結滿了還未成熟的青澀果實。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這樣美景,兩人已經沖到了並肩而行的地方,彼此之間相距不到一丈,雙方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中不服地神采,然後齊齊轉頭,盯著那頭小鹿,加速追去。

    那頭小鹿只靠兩條前腿走路,後腿纏在一起縱躍,此時已沒了力氣,絲絛也越纏越緊,再跑片刻,腳下一絆,  一聲栽倒在地。此刻它正在離叔孫搖光較近的地方,叔孫搖光大喜,搶步前沖,就要去奪麋鹿。她撲到麋鹿身旁,伸手去捉鹿腿,同時下意識地扭頭向慶忌看去。

    只見慶忌臉色一變,突然擦地一聲拔劍出鞘,厲喝道︰“不許動!”說完揮劍向她劈來,叔孫搖光大駭,她沒想到慶忌為了取勝竟敢傷她,眼見劍光如電,無論是避是擋都來不及了,便把雙目一閉,只听劍刃破風,“嗖”地一聲,額前秀發也被斬落幾縷,隨即慶忌整個人都撲了上來,抱著她跌進厚盈數尺的落葉積處,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叔孫搖光憤怒已極,膝、肘、肩、手、牙,統統成了武器,不顧一切地向慶忌展開報復。她沒想到慶忌為了取勝竟然如此不擇手段,方才如果不是她駭然站住,而是不理慶忌的話繼續向前沖,那一劍不是生生地劈到額頭上了?此人……此人竟然如此冷血。她對慶忌從未象此刻這般憤怒,甚至……有一些傷心。

    “嘖,簡直象一頭母豹!”慶忌曬然想著,一手貼著她的肩胛滑入右腋脅下,一手握住她兩條手腕,身下豐腴結實的臀股還在奮力掙扎,便用身體壓住。叔孫搖光習武射獵,並非嬌怯女兒身,腰臀除了少女獨有的豐腴柔軟,還異常結實而有彈性,那翹臀姣美如梨,股肌結實實,肉感十足,撞在慶忌地下體上,竟然隱隱作痛。

    慶忌有些惱了,滑到她肋下地手在那一團腴潤挺拔的弧形翹翹處使勁一捏,嗔道︰“別鬧!”

    叔孫搖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地侵犯,嬌軀一震,掙扎的力道頓時沒了,但是心中的羞惱卻更甚,第三次了,這是第三次被他壓在身下,而且他還……他還踫了自己那里。叔孫搖光臉若涂丹,扭頭恨聲道︰“慶忌,你敢如此欺我,辱我,我……我必殺你,才休此恨!”

    身下圓滾滾的翹臀不再掙扎,此刻貼得極緊,慶忌仍能感覺到那種歡愉快美的感覺,一時有些不舍得離開了。听到叔孫搖光放出狠話,他哼地一聲道︰“真是不知好歹,方才你再前行一步,就要遭了蛇吻了。”

    叔孫搖光掩唇駭然道︰“你……你敢!我……我現在就殺了你!”

    慶忌哭笑不得地道︰“拜托,我說的是毒蛇好吧。”

    “嗯?”叔孫搖光一腦門的問號。

    當她被帶到方才的地方時,地上遺著一柄利劍,旁邊還有斷成兩截的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那蛇頭猙獰恐怖,嘴還大張著,獠牙看著十分可怕。

    這條毒蛇方才就盤在一旁的小樹上,叔孫搖光奔過來,那條毒蛇便察覺了獵物的動靜,猛地從樹上彈過來,狠狠地噬向了她,若非慶忌及時發覺,沖到身邊一劍劈落,這毒蛇就要把她咬個結實了。

    叔孫搖光看著那條毒蛇還有後怕,慶忌已施施然地走過去,不慌不忙地用絲絛把小鹿四蹄攢緊,然後往肩上一扛,笑吟吟道︰“叔孫姑娘,這只小鹿如今已是我的了,姑娘要不要與我一同下山呢。”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3:01

第080章 小鹿在肩


“慶忌公子。”

    “嗯?”

    “呵呵,公子……不會真的讓我去做你的侍女,是吧?”叔孫搖光走在他身旁,笑顏如花,聲音很甜,比櫻桃還甜,聲音很柔,比春風還柔。

    慶忌暗笑,故意咳了一聲,為難地說︰“我當然無所謂啦,不過……我怕姑娘食言,會影響你的美譽呀,此事已鬧得眾人皆知,姑娘此時再悔約,豈非更加的令人恥笑?”

    “不會不會,如果是你取消賭約,當然不算我失言啦,對不對?”

    慶忌顧左右而言它,指點山下道︰“姑娘請看,從山上望下去,風光之美,令人屏息,此處真象神仙境界一般啊。嗯,身邊還有姑娘這般神仙一樣的女子,嘖嘖嘖……”

    叔孫搖光恨得牙癢癢的,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山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慶忌的身後。慶忌肩上扛著小鹿,鹿首垂在身後,叔孫搖光的一雙大眼楮正對上小鹿那雙比她還大的眼楮,叔孫搖光不由恨恨地瞪了它一眼,若非這家伙不爭氣,怎麼會被慶忌抓到?

    搖光正自心里盤算著,兩人已拐過了一個山隘,眼前的景色的確瑰麗壯觀。令人望之有種屏息的感覺。這時地空氣就象給過濾和淨化過似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明媚。陽光下,大地無窮無盡地延伸開去,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在草原上起落飛翔地鳥群,天上白如雪花的雲,細致得象棉絲混成的夢境,碧藍的天空,不見半點混濁和污染。

    “你看,那草原地毯一般,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如果騎馬從山腳下,一直奔過去……”

    慶忌悠然神往。

    叔孫搖光忍不住問道︰“什麼叫地平線?”

    慶忌窒了一窒,然後神氣古怪地答道︰“呃……地平線就是……用詩意一點的詞來說。就是天涯。”

    叔孫搖光撇撇嘴,她現在在乎的只是一旦輸了怎麼辦?悔約是不成的,天下人無不重信諾,公開做出的承諾如果毀約。林雷是會受到別人鄙視地,這是做人的根本。可是……堂堂叔孫家的大小姐,去給人家做三個月地侍婢,那就是一輩子的笑柄,今後還怎麼在都城里挺起胸來做人?

    叔孫搖光眼珠一轉。忽地計上心來,走著走著,她突然“哎呀”一聲,慶忌急回頭,只見叔孫搖光一腳陷在積葉中,眉頭緊緊蹙著,小臉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哎喲。好痛,”叔孫搖光“絲”地吸了口氣。楚楚可憐地道︰“我……我的腳扭到了。”

    “唉,女人真麻煩!”慶忌搖頭嘆著往回走,走到她身邊彎腰問道︰“怎麼樣,痛地厲害嗎,要不要我扶你走?”

    “嗯,好痛好痛,”叔孫搖光羞怯地笑笑︰“請公子扶我一把。”

    “好!”慶忌伸出手去,叔孫搖光美目流轉,向他溫柔地笑了一笑,只是溫柔一笑,笑容還未消失,那只似乎陷在積葉坑里的腳已經猛地抽了出來,精致的小鹿皮靴尖閃電般踢向慶忌的小腹。

    慶忌本來去扶她手臂的手好象早有準備,靴子一抬起來,慶忌地手就到了,倒似叔孫搖光自己把腳松到了他的手里。慶忌手一抬一送,叔孫搖光的身子便整個飛了起來,落進軟綿綿的腐葉堆。

    慶忌哈哈大笑︰“叔孫姑娘,上一次當沒關系,上兩次當那就是愚蠢了,你慣會裝可憐搞偷襲,本公子還會一而再地讓你的大當嗎?”

    叔孫搖光從地上一躍而起,揮著拳頭沖了過來,剛剛跑出兩步,身子一歪,慘叫一聲,便站在那兒不動了。

    慶忌皺眉道︰“又搞什麼花樣?”

    叔孫搖光苦著臉道︰“我……我的腳扭到了……”

    慶忌無奈地道︰“大小姐,換個花樣行不行?”

    叔孫搖光干笑︰“這次……真的扭到了……”

    “哦?”慶忌狐疑地看看她,不象做假,問題是……這丫頭做起假來本就不象假。

    慶忌的目光在她臉上一轉,突地變色叫道︰“閃開,有蛇!”

    “啊!”叔孫搖光應聲尖叫,連蹦帶跳地撲了過來,一只腳腳尖點著地,蹦了幾蹦站立不穩一頭撲進了慶忌地懷里。

    慶忌大笑道︰“哈哈,果然是真地扭到了。”

    叔孫搖光氣極,攥緊粉拳狠狠捶了捶他的胸口,動作挺大,力氣卻小,倒象小兒女發痴撒嬌,也不知是不是腳下無根使不得力。

    慶忌看看那難行地山路,問道︰“還能走麼?”

    叔孫搖光離開他的懷抱,紅著臉搖頭。

    慶忌想了想,一哈腰,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彎。

    叔孫搖光嚇得急忙抓住他的肩膀,尖叫道︰“你干什麼?”

    慶忌沒好氣地道︰“你說干什麼?我現在背不了你,難道挾著你走路?抱穩了。”

    說著單臂向上一送,把她遞上了自己的肩頭,讓她穩穩地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慶忌哈哈笑道︰“嘖嘖,這趟田獵真個值得,左肩一只鹿,右肩鹿一只,哈哈哈稀奇的是,這一次,潑辣的叔孫大小姐居然什麼都沒有說。坐在他寬寬的肩膀上,叔孫搖光心里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她說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高了,頭有些暈,迷迷糊糊的,腳上的痛楚好象也感覺不到了。

    當李寒和季孫斯帶領各自的人沖上山來的時候,迎接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慶忌昂首挺胸,兩肩上擔著叔孫搖光和一頭麋鹿,叔孫搖光的臉蛋紅得象一朵桃花,那種以前從未在她臉身上表現出來的嬌羞神態,看呆了眾人的眼楮。

    李寒的臉拉得比驢還長,听說慶忌捉到了麋鹿,季孫斯一方卻歡呼雀躍。慶忌把叔孫搖光交回給她的家人,叔孫搖光瞟了他一眼,低低說了聲︰“謝謝。”全無往昔霸道神氣,今番的勝敗,似乎也被她忘記了。被慶忌兩次三番的壓在身上,盡管接近的更為親密,她都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慶忌這番難得的露出的關懷和體貼,這次坐在慶忌的肩膀上走下山來,對她的身心沖擊卻是前所未有的大。

    兩邊的車子都往轅門處駛,叔孫搖光一邊鴉雀無聲,慶忌這邊卻是鼓噪不已。叔孫搖光扶著戰車,偷偷向那邊望去,那邊的人都在望著這里嘻笑,她的眼神偏偏一下子就與慶忌踫上了,叔孫搖光的臉蛋頓時有些發熱,急忙轉過了頭來。她頭上的青絲亂了,被風一吹,拂在臉頰上癢癢的。

    “要做他的侍女,住到他的府上去麼?”叔孫搖光心慌慌的,又是怕、又是羞,偏偏想不出怕什麼,羞什麼。此番折了身段,會如何被姐妹們和都城貴介公子們取笑的念頭,倒是一點也沒浮上她的心思。

    遠遠一見他們來了,早已翹首以待的人群都蜂擁上來,把兩輛充當轅門的馬車都擠到了一邊去。只一听說公子軍獲勝,所有的人便放聲大笑,然後許多公子便眉飛色舞地追問是誰首獵了麋鹿。不少公卿家的小姐听說叔孫搖光輸給了慶忌,再瞧瞧慶忌的英俊模樣,取笑的心思不重,倒有些暗暗地羨慕起她來。

    誰說只有少年慕艾,豆蔻思春時,還不是和男兒一樣的心思。

    當下便有不少人起哄,讓叔孫搖光當場認主。叔孫搖光脹紅了臉蛋,望著不遠處的慶忌,心中既盼他拒絕了這賭約的執行,又有些對這種未曾經歷過的刺激懵懂期待的興奮,就在這當口兒,遠遠一輛馬車狂馳而來,兩匹馬馭的車,車上一條大汗,揮鞭如飛。

    許多人轉首望去,慶忌正籌措著說辭,想著怎麼得體地拒絕賭約,既不讓眾公子失望,又給了叔孫氏家面子,忽听車輪轟然,抬頭看去,正是自家侍衛阿仇。慶忌不由心中一緊,急忙迎上前去。

    那馬車還未停穩,阿仇已一躍下車,快步向慶忌迎來。

    “阿仇,出了什麼事?”

    “公子,請速回府,陽虎大人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與你面談。”阿仇壓低聲音回道。

    慶忌吃了一驚,定定神問道︰“什麼事?”

    阿仇搖頭︰“陽虎大人未說,只說此事關乎公子安危前程,請公子馬上回去。”

    慶忌暗抽一口冷氣,立即返身拱手,高聲言道︰“諸位,今日賽事已畢,一切後續事情都要有賴季孫公子處置了。在下府上現有一樁要事,需要馬上趕回城去處理,向諸公子告罪。”

    說罷跳上阿仇的馬車,急道︰“快走!”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3:24

第081章 請見夫人


慶忌風風火火衝進雅苑,便見陽虎正在廳堂上來回踱步。陽虎身材高大,脊背微佝,很大的方廳,可是他往裡一站,再加上睥睨之間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看起來就如籠中一頭困獸,正要仰天長嘯。

    一見慶忌衝進來,他就搶步上前,說道:“慶忌公子,陽虎剛剛收到消息,吳國陳重兵於邊界,復又遣使來曲阜,如此種種,恐怕他們的目的必是為了公子你無疑了。”

    慶忌大吃一驚,急問道:“吳使已經到了曲阜?季孫大人已經接見了他麼?”

    陽虎微微搖頭,沉聲道:“吳使還沒有到,主上此刻也還不知道,陽虎與邊界自有眼線,一切消息都會搶先報與我知道。但是最遲明日傍晚,叔孫、孟孫兩家的眼線便會將消息傳回來,,我最遲明日下午,就得稟與家主。慶忌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慶忌深深吁出一口氣,長長一揖道:“慶忌明白,多謝虎兄。”

    陽虎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臉色凝重的說道:“公子不必言謝,幫你就是幫我自己,但我能做的也只是把這消息告訴你,其他的事縱然做得了,我也不能去做,一切都要靠公子自己了。”
   
    慶忌庄容道:“慶忌省的。”

    陽虎頷首,淡淡一笑道:“我家主公行事,最好瞻前顧後,思慮周全,如今吳國以兵威嚇,遣使來責,是為外勢。如果叔孫、孟孫兩家再群起响應,是為內勢。內外煎迫,很難預料我家主公會做何抉擇。公子,身處厄境,非得放手一搏,才能殺出一條生路了。”

    陽虎說的淡然,但語氣裡自有一種裂土難憾
、堅逾金石的冷酷,隱約能嗅出一股爭斗殺伐戰場的無情與血腥,慶忌的眼中也射出冷酷兇狠的光來,就像一只嗅到危機的野獸:“虎胸的話,慶忌記下了。虎兄,吳國來使的事。自有慶忌解決,但叔孫、孟孫兩家的動向,慶忌卻無從把握,而這兩邊,更為重要,還望虎兄……”

    陽虎微一錯愕迅即恍然。不錯,吳使在曲阜殺不得人,就算此來為的是慶忌。最後動手的仍要靠魯人,這一來叔孟兩家便又成了主角,倒不可放鬆了對它們的警惕。陽虎嘴角微微一抽,看起來有些狰狞:“公子放心,那邊,我會盯得緊些。陽虎不能久耽,就此告辭了。”

    陽虎的確有仙忐忑。說不得他也要棄車自保了。但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會繼續拼下去。

    陽虎一走,慶忌立即如陽虎方才一般。困獸似的在廳中踱起步來,不一會兒,被他拋在尼秋山下的英淘急急趕了回來,進廳便道:“公子,出了甚麼大事?”

    慶忌返身落座,說道:“你來。”

    慶忌神色平靜,把陽虎方才說的話像他重複一遍,英淘動容道:“聽陽虎話中之意,分明是說吳使一到,再有叔孫、孟孫响應,季氏十有八九便會向他們屈服,那咱們……”

    慶忌冷笑道:“那也得吳國使節能到的了曲阜才成!”

    英淘目光一閃,肅然抱拳道:“英淘向公子請命。”

    慶忌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你與我素來形影不離,如果突然消失幾天,豈不可疑?”

    英淘一怔,問道:“那……公子打算令梁虎子、東芶大人前去麼?”

    慶忌搖搖頭:“原來麼,倒是使得,此番田獵場上大出風頭,怕是城外的軍營也要受到關注了,季孫意如向來以仁義處諸侯,吳使若在魯國境內有個好歹,他一定得給吳國一個交待的。 本來,縱然吳使到了,季氏也在強權之下向其屈服,照樣不會冒著失去仁義知名的風險過于不堪,大不了驅逐出境罷了,然而若是我營中突然有幾時甚至上百人消失數日,如何向他解說?那時要殺要剮,可就全是季氏一句話了。”

    英淘急道:“那便如何是好?”

    慶忌仰臉望天,沉吟半响,忽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英淘,你說……如過吳國使者死在魯國大盜展跖的手中,別人有何話說?”

    英淘一呆:“展跖?他怎麼可能……”

    慶忌長身而起,說道:“走,馬上備車,拜訪成碧夫人去。”

    英淘又是一呆:“成碧夫人?”

    慶忌一笑:“沒錯,就是成碧夫人,如此大事,當借這位美艷夫人一用,那才妥當。去,給我準備一份禮物。”

    “呃……公子,備份甚麼禮物才好?”

    慶忌皺了皺眉,又展顏笑道:“算了,一會兒經過墟市,再買一頭烤乳豬吧。”

    “娘哎娘哎娘哎娘……”,小胖子季孫笙一溜烟的跑進廳去,八個侍婢齊齊彎腰,嬌聲瀝瀝的道:“少公子。”

    成碧夫人懶洋洋的自席上抬起頭來,嗔道:“叫叫叫、叫魂呢你,瞧瞧你,老大不小的了,換個人家的孩子現在都立業了,唉!可你呢,總像長不大似的,這又怎麼啦?是被夫子罵了,還是賭錢輸給了人家?”

    季孫笙咧開嘴,傻兮兮的笑道:“今天夫子沒罵,還跨我答題答得好呢。賭錢也沒輸,他們贏不過我,都不跟兒子賭了。”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拿這個活寶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這個兒子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季孫意如嗜賭,所以對這個同樣嗜賭的本家後生子十分喜愛,有時與人作賭都會把他叫去,一老一少十分投契。成碧夫人在季氏們下身分超然,一則是她的手腕能力了得,另外也是因為季孫笙與家主一直保持著較密切的關係。

    她瞪了兒子一眼,說道:“既然不是輸了錢,又不是挨了罵,那是出了甚麼事?”

    季孫笙把嘴一抹,眉飛色舞的笑道:“母親,上次的那個人這回和烤乳豬一起來啦。”


     
   “慶忌公子,恭喜公子田獵得勝而歸”,成碧夫人降階相迎,嫣然笑道:只是一見了慶忌,想起那日的誤會,她臉上還是隱隱有些發燙。

    因為聽說慶忌到訪,她剛剛換穿了正式的服裝,一襲衣裳相連的繞匝深衣,頭帶步搖,手拂广袖,婠臂的金環,耳後的明珠,肘下的香囊,腰間的玉帶,衣香鬢影,打扮得如同天上麗人。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如同為她披上了一身璀璨的朝霞,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修長的身段,她是如許綽約動人,慶忌雖是見過她嬌容的人,再次見到,仍然不免重新品味到那種雲開月出,一天清涼的感覺。

    “夫人”,慶忌上前翩翩見禮,微笑道:“田獵賽事,不過是公子間的一場玩笑,算不得甚麼大事,夫人的龍舟競渡,才是慶忌最在意的事。”

    成碧夫人本來掩著唇正在笑:“怎麼算不得大事?叔孫小姐那樣的……”剛剛說到這兒,慶忌提起龍舟競渡,成碧夫人頓時神色一正:“賤妾正想著待公子閑下來時便與你商議一番呢。”

    說著話,成碧夫人已將他讓進廳中就坐,自有侍婢穿花蝴蝶般把干鮮水果、米酒佳釀都端上來。成碧夫人讓人自英淘手上接過禮物,再次致謝,然後說道:“眼看著沒幾日競渡就要開始,公子手下的人雖是吳國善舟之人,恐怕也有多時不能習練過這些技藝,是否應該提前演習一番呢?”

    慶忌眼看著這廳中豪華富綽,比之吳國宮殿還要闊綽幾分,四下侍候的侍婢個個嬌美如花,他卻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盯著成碧夫人,說道:“正是,這次競舟對夫人來說,是十分緊要的一件大事。現如今對慶忌來說,同樣是一件大事,只能勝,不能敗。為了讓我手下善習舟揖之術的永是能夠早些進入狀態,我希望能盡快安排他們進行訓練。”

    成碧夫人欣然道:“這個容易,曲阜城外就有我家一幢庄院,院中有一個偌大池塘……”

    成碧夫人善於察顏觀色,一見慶忌露出好笑神色,說到一半的話頓時收住,略顯訕然的道:“公子……,賤妾說的有甚麼不對嗎?”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3:53

第082章 請見小姐


慶忌笑道:「夫人不習舟楫,不明白這些道理,原也不稀奇。試想池塘再大,大得過湖泊麼?再說,池塘一潭死水,波瀾不經,在那裡面哪能練得出好的操舟之人?」
  
  成碧夫人臉色微暈,羞笑道:「哦,成碧確實不通這些道理。不過……曲阜城內外,也只有我家這個池塘最大了,再難尋到……」
  
  慶忌截口說道:「我的意思,是先行趕去瀝波湖,就在實地練習。這樣,水流的波動、風向的變化、地理情況的熟悉,完全瞭如指掌,就能完全被我們掌握了,這樣取勝才有把握。要知道,除了有一隻好舟,有一群擅於操舟的人,這些因素,也同樣是勝敗的關鍵,可是馬虎不得。」
  
  成碧夫人怔了怔道:「只是……瀝波湖遙遠,去一趟就需小半日的功夫,每天往返……」
  
  慶忌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道:「這倒無妨,我的兵士現在城外駐紮,原也無事。我把他們全拉到瀝波湖去住,既練船又練兵,一舉兩得。漫說此事關乎我本人利益,就算與我全不相干,既然答應了夫人,也要全力以赴,不致讓夫人失望才是。」
  
  成碧夫人心裡一甜,感動地道:「公子有心了,可那湖泊在山谷之中,並無人常住,既無現成的住處,又無人煙往來,條件未免辛苦一些。」
  
  慶忌慨然道:「那樣更好,為了把握大一些,我本不想有人看到我的人如何操舟練習,以免洩了機密被人想出克制之法。只要夫人帶了我的人去,把龍舟準備好就成了。如今天色更暖,伐木作屋容易的很,其他的辛苦更是不在話下。」
  
  成碧夫人欣然道:「好,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隨你去瀝波湖,選一處地方供公子的軍士駐紮。再叫人把龍舟運去,至於飲食住宿,成碧不會虧待了公子的部下,好酒好肉,一定供應無缺。」
  
  「好!明日一早慶忌親自出城,將所部移駐瀝波湖畔。打擾夫人了,慶忌別無他事。就此告辭。」慶忌目的已達,立即起身告辭。
  
  成碧夫人又是一呆,一句「這便走了?」幾乎脫口問了出來。眼見慶忌已站起來,只好起身相送,姍姍送至門口,又使家中主事代她將慶忌送出大門。
  
  望著慶忌背影消失,那急急的步伐倒似她成了吃人的老虎一般,成碧夫人站在階下不由發愣。這位慶忌公子風風火火地性子實在有些奇怪,更加引起她興趣的是,自來男人見了她都巴不得她能多留對方一刻。哪怕聽她言語、看她嬌顏也是好的,可是這個慶忌……
  
  看他神情恬淡,完全有事談事,她是鮮花一朵也好、青草一株也罷,根本不曾往心裡去,事情一談完立即起身告辭,更是沒有半點猶豫。對她的天姿麗質竟是一點也不在意,人家竟是自始至終都不曾將她的美色放在眼裡。
  
  成碧夫人對自己容貌一向自負。偏又最厭惡男人見了她便走不動道的樣子,可是現在慶忌絲毫未將她相貌放在眼裡,反倒激起她一股不服氣的念頭。
  
  「莫非……,叔孫家地那個丫頭已經到了他身邊做侍婢?哼。男人!一個兩個全都是這樣,這世上就沒有不喜歡嘗鮮的饞貓兒麼?」成碧夫人全未發覺她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呷起了叔孫搖光的乾醋。
  
  她一拂袖子,妙眸一轉,忽又板起臉喝道:「出來!」
  
  小胖子季孫笙從一根廊柱後縮頭縮腦地走了出來,成碧夫人嗔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兒做甚麼?」
  
  季孫笙見母親臉色不好。一嚇便緊張的結巴起來,心中的話也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兒……兒看慶忌又送了烤乳豬來,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跟了出去,啊……救命啊!」
  
  季孫笙一見母親向他衝來,纖纖筍指似乎便要去揪他耳朵,立刻抱住肥豬頭嚎叫著跑開,成碧夫人追了兩步。「噗哧」一聲笑。紅著臉罵道:「這臭小子,真的是皮癢了。」
  
  季孫笙跑到拐彎處。扭頭見母親沒有追上來,便洩氣地嘟囔道:「唉,今次母親怎麼沒有隨慶忌出去呢,本想她一走我就去找人鬥雞、鬥蟋蟀的,這下全都泡湯了,讀書苦啊讀書苦……」
  
  季孫笙突然頓住步子,眼珠骨碌碌一陣亂轉,心想:「母親要是真與慶忌相好,必定沒有時間再來管教自己,將來如果再有個弟弟,那就更加不必自己來當這勞什子一家之主,豈不是再也不用讀書,天天都可以開賭玩樂了嗎?」
  
  想到這裡,季孫笙拳掌一擊,熱血沸騰,好像已經翻身得自由了一般,仔細想了一想,興沖沖地去了。
  
  慶忌一出成府上了馬車,立即對英淘道:「明日我們的人馬便全部移駐瀝波湖,一俟成府的龍舟運到,立即封鎖居處,不許閒雜人等進入,留下一半人充作疑兵,另外一半由你率領,趕去攔截吳國使節。」
  
  英淘興奮地道:「是,公子放心,卑下一定不負使命!」
  
  慶忌嗯了一聲,徐徐又道:「把展跖手下投效咱們地那幾個兄弟都帶上,向他們好好請教一下縱橫齊魯陳宋各國的大盜展跖一向行事的作風、方法……,明白?」
  
  英淘眼睛一亮,恍然道:「卑下明白。公子放心,卑下知道該怎麼做了。」
  
  慶忌一笑住口,往座上一靠,閉目沉吟片刻,問道:「對了,我急急趕回,尼邱山下當時怎樣了?」
  
  一提起此事,英淘便有些忍俊不禁,說道:「季孫斯等公子堅持要求叔孫小姐到雅苑為公子作婢,倒是孫敖公子不忍了起來,出面勸阻,結果被所有看熱鬧的公子小姐們斥了個灰頭土臉……」
  
  慶忌截口道:「後來呢?」
  
  英淘笑道:「叔孫小姐臉色被他們說的臉皮白裡透紅、紅裡發紫,最後實在招架不住,到了自己車上,在一片噓聲中趕回城來了,我在路上還見到過她的車隊,一個個垂頭喪氣,像被霜打了似的。哦,對了,我走時季孫斯公子還讓我告訴公子,今晚魯膾居,他要設宴慶功,請公子務必到達。」
  
  慶忌一笑,車到雅苑,大門洞開,馬車直駛進去,剛剛停下,才邁出一條腿,雅苑管事老卓便滿臉驚喜地迎上來叫道:「公子,你可回來啦,府上出了大事啦!」
  
  慶忌決定了一樁大事,心中稍稍輕快下來,聞言笑道:「看你神色,必是好事,呵呵,莫非有人送禮來了?」
  
  以他想來,就算旁人還是不敢與他攀交,大司寇孫叔子也是一定要送來一份厚禮的。今後除非是危及孫家地大事,否則如果需要他做出抉擇的時候,這位大司寇總會傾向自己一些的,那時代本就是家國難分的年代。
  
  老卓把大腿一拍,吞口唾沫道:「不是啦公子,不是送禮地來啦,是有人把自己送來啦?可那位大姑娘……我都不敢不侍候啊……」
  
  這些日子住下來,英淘與他也是相熟的,見他像含著口苦瓜似的,不禁笑道:「是女人嗎?哈哈,我家公子走了桃花運了,那女人漂不漂……啊!」
  
  他突然明白過來,急忙扭頭看向慶忌,只見慶忌一腳踩空,險險的要跌下車去。
  
  「叔孫搖光來了?」慶忌站穩身子,定定神問道。
  
  「昂!」
  
  「她……帶了多少下人?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昂!」
  
  慶忌揉揉鼻子,哭笑不得地繼續問:「誰在廳裡侍候她呢?」
  
  老卓這次總算說話了:「是阿仇兄弟,不過也就是陪著站在那兒,您沒回來,誰敢收留她啊?」
  
  慶忌「嗤」地一聲:「你們吶,不就一個女人嘛,又不是母老虎,怕她做甚?我去見她!」說罷甩開大袖,向大廳而去。
  
  老卓欽佩地看看他地背影,向英淘問道:「英淘兄弟,你怎麼不跟過去啊?」
  
  英淘笑笑,慢騰騰地解著馬套:「咳,這種事情,公子一個人應付就行了。「昂!那我去備晚飯去。」
  
  「噯,你等等,公子今晚不在府上用膳,不用準備公子的份。」
  
  「昂,那叔孫小姐呢?」
  
  「……不知道。」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4:23

第083章‧慧黠美人心


慶忌昂首挺胸走到廳門處不遠,便攸地放慢了腳步,他猶豫了一下,正核計著該以什麼樣的舉止神態走進去,站在門廳邊上正度日如年的阿仇一眼看到了他,已放聲大叫起來︰“公子回來啦!”

    慶忌苦笑,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先瞪了阿仇一恨,再往廳里探頭一看,只見大廳中空空蕩蕩,只有上首一張幾案旁跪坐著一位姑娘,丫首雙鬟,一身青衣,黃昏斜照勾勒著她明暗凹凸的倩秀背影。

    慶忌再往幾案上一看,只看到一個小小的包袱,慶忌瞧了不禁頭皮發麻,這丫頭……這陣勢怎麼那麼象背父私奔的小媳婦啊?如果她是瞞著叔孫玉來的,一會兒她老子殺上門來,自己該如何應對?

    慶忌一只腳邁在門里,先清咳一聲,叔孫搖光大馬金刀地坐在里面並未回頭,慶忌看看阿仇,阿仇正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他,慶忌連忙擺手讓他下去。阿仇會意,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慶忌這才整整衣衫,擠出一副和靄可親的表情,慢慢走進屋去。

    “叔孫小姐?”

    一進門,慶忌便朝背門而坐的倩影很有禮貌地唱了個大喏,揖身道︰“叔孫小姐,咳,你……怎麼來啦?”

    麗影小轉,一張清湯掛面、素顏天生的俏臉呈現在眼前,叔孫搖光凝睇向他望來,一臉古井無波的模樣︰“妾叔孫搖光,田獵輸于公子,此來是為了履行賭約。從今日起,三個月之內,叔孫搖光就是公子的侍婢了,公子無需對妾如此多禮。”

    慶忌苦笑︰“姑娘說哪里話來。方才……咳,方才本公子有要事在身,所以急急離開,未曾來得及交待。公子們一時興起,下個賭注增加比賽的興致罷了,慶忌哪敢真要姑娘來我身邊侍候啊。萬一讓令尊大人知道了,豈不怪罪慶忌無禮?這個……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

    叔孫搖光見他苦惱不已的樣子,眸中攸地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被她隱去,故意冷冰冰地說道︰“公子不可誤會了家父。君子一諾,重逾泰山。縱是游戲之言,也當遵守才是。家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此次也是家父令搖光不得失信于人,必來履行約定。”

    慶忌吃了一驚︰“什麼?這是……叔孫大人要你來的?”

    叔孫搖光頷首道︰“是呀,怎麼,公子不歡迎我來麼?些許粗活雜事,搖光還是干得來的。”真到此時,她眸中才恢復了幾分野性和調侃的狡黠,有些叔孫搖光真正地神采了。

    慶忌干笑道︰“這個……倒不是,而是……姑娘突然變得這麼溫柔,慶忌倒有點不適應了。”叔孫搖光“噗哧”一笑。隨即收斂了笑容,板起俏臉道︰“公子說笑了,該做甚麼就要有個說甚麼的樣子,人家現在是你的奴婢,難道還敢向主人亂發脾氣麼?反正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搖光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公子多多原諒。這賭約,是無論如何都要履行的。不然,公子你可以拂袖便走,搖光頂著毀諾背信的好名聲,可如何在曲阜立足?”

    叔孫搖光侃侃說完,立起身來向他鄭而重之地施了一禮︰“所以,就請公子勉為其難,成全了搖光吧。”

    魯膾居,因為今夜季孫斯在此宴請好友賓朋,所以魯膾居沒有按正常時間打烊,慶忌驅車趕到的時候,魯膾居仍是***通明,熱鬧非凡。雅苑的人通知了季孫斯,季孫斯通知了交好地朋友,這些人趕來這里,都是為了看叔孫搖光屈膝為奴的模樣地。

    英淘掀開車簾,放下踏板,恭敬地道︰“公子!”

    慶忌俯身從車里走了出來,仰首看了看樓上,然後轉過身去,親切地笑道︰“叔孫小……咳,搖光,出來啦。”

    車中盈盈地又走出一個人來,輕折柳腰,趨身下車。慶忌站在踏板旁,倒像是她的車夫。英淘看著慶忌忍笑不禁,慶忌看著他,也只好一臉苦笑,身邊有這麼一個不能使喚的美貌侍婢,中看不中用,實在是個大Ma煩。

    其實他也隱隱猜到叔孫玉定要女兒履行賭約的用心了。女兒與人公開打賭,如果輸了卻不履行諾言,那不止對女兒的名聲不利,對他這個反持魯國外交大權的重臣同樣不利。那個時代,對于信義,人們還是相當敬重地。

    吳國的大賢君子季札當年出使列國時,徐國國君很喜歡他的佩劍,但是佩劍出使乃是一種禮節,當時不能解劍相贈。酒席上季札就對他承諾說,等歸國時一定把劍送來給他。等季札歸國時,徐君已經病逝,但季札仍然趕赴徐國,把劍掛在徐君的墳上以踐諾言,被天下人贊揚他的美德。所以,雖是公子們游戲般地一場競賽,叔孫玉也不願為此背負不信之名。

    同時,這老狐狸應該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趁勢在自己身邊安一顆釘子。只要讓女兒隨時隨地的跟著慶忌,他自然可以掌握慶忌的一切行止,至少也可以讓慶忌行事有所忌憚。有此美事,何樂不為?成碧夫人那番話不過是打趣慶忌罷了,叔孫搖光是什麼人?堂堂魯國大司空的女兒,誰敢真個把她當了侍婢使喚?至于冒險侵犯她,那更是絕無可能,叔孫玉有什麼可擔心的?

    在別人看來是一件極享受的差事,就此成了慶忌的苦差。這哪里是一個侍婢啊,簡直就是一個姑奶奶。慶忌平常出門,在那車廂里是想坐著就坐著,想躺著就躺著,想拿大頂都沒人管他。

    現在可好,叔孫大小姐正正當當地往里邊一坐,衣香鬢影固然迷人,然而慶忌為了在她面前保持君子之儀,就得正襟危坐,以前橫躺豎躺慣了,現在挺直腰板兒坐個小半個時辰就累得腰酸背痛。唉!旁人看他是艷福無過,實際上卻是苦不堪言,如此也就罷了,到了人前還打腫臉充胖子裝出一副如何愜意地模樣,真是自家辛苦自家知啊。

    “慶忌公子來啦!”常三公子連滾帶爬地撲到樓上去,扎撒開雙手興奮地大叫,二樓正喝酒的、劃拳的、吹牛的、抱著舞妓調笑的,一下子全停了下來,場面靜止了足足五秒鐘,然後七嘴八舌地詢問聲四起︰“叔孫搖光來了麼?”

    “哼!”慶忌清清楚楚地聽到肩膀後邊一聲冰豆兒似的冷哼,他無奈地笑笑,在他心中,何嘗不知道這些公子們今日宴會的真正目的。他走上樓去,往樓梯口一站,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望來,一片輕呼聲響起,只見叔孫搖光扎著丫首雙鬟,一襲緊袖淡青的婢衣,盈盈俏俏地走上來,站在慶忌身旁。

    公子們望著他們,目光中都是興奮、好奇,還有促狹與得意。眾人中唯有一悶悶不樂的那個人是孫敖,他的確成功地報復了叔孫搖光,可是這個結局卻一點也沒有令他快樂,當叔孫搖光的目光迎上他的雙眼時,孫敖只能愧然低下頭去。

    他也知道,今天所有的人就是來看叔孫搖光如何忍氣吞聲,含羞帶辱地做一個侍婢,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慶忌落坐,叔孫搖光也在他一旁坐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為他擺杯、斟酒、布菜,臉上始終含著笑盈盈的甜意,等到做完這一切,她雙手扶膝,俏生生地說一聲︰“公子請用膳。”

    眼看著叔孫搖光好象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此乖巧羞澀,與那日男裝登樓,囂張跋扈的模樣判若兩人,季孫斯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他們本以為叔孫搖光會不情願、會又羞又氣,甚至會撒潑或者哭泣,然而……

    每個人高昂的情緒突然都低落下來,他們突然覺得,很沒趣,非常沒趣,今日的宴會完全沒有達到應有的目的。沒有人願意看一個心甘情願、甜笑盈盈的叔孫搖光樂在其中地侍候一個男人,他們想看的是她的屈辱、她的憤怒、她的不甘吶。

    “唉!”大家很無聊地舉起杯,忽然覺得今晚這頓酒真是淡而無味,而慶忌,也覺得很無奈,很無趣,叔孫搖光如此體貼地侍候他,只是為了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對這些公子們發起反擊罷了。今晚這場宴會,可能唯一真正快樂著的,就是她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4:52

第084章 假戲真情


第二日一早,慶忌便要與英淘趕去城外安排拔兵移防事宜,正當此時,他盼望已久的楚國消息終于到了,慶忌大喜,先使英淘獨自趕去,然後把這個從楚國趕回的部下帶進了客廳。

    “公子,卑下從楚國回來後,馬上返回了艾城,那時才得知公子還在魯國,呂遷將軍未敢怠慢,命卑下立刻趕了……”

    “砰!咯拉拉啦……”一只鹹著菜肴的大構碗落在桌面上,陀螺似的轉動了半天,正在稟報消息的大胡子愕然抬頭,看著這位可以表他家公子面前如此威風奴婢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上菜了,你……出去吧!攀辰,你繼續講。”

    慶忌滿臉堆笑,向站在一旁努著嘴兒,一臉憤憤然的叔孫搖光大小姐擺擺手。那個大胡子見了更加納罕,完全猜不透自家公子和這個悄婢到底算是一種什麼關系。

    叔孫搖光冷哼一聲,寒著一張臉掉頭就走。昨晚為了氣氣那些等著看好戲的公子們,在他面前有意扮得乖巧可愛,堂堂叔氏家的大小姐,不知心底里已經吃了多少委屈了,沒有找他算後帳就不錯了, !

    他還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居然叫自己拾他的一名信使端茶遞水,不拾他點厲害看看,他還不蹬鼻子上臉,騎到自己頭上去了?

    慶忌原本也就是忘形的一句話,見她火了也有點後怕,這位姑奶奶要是對他的信使也來一招撩陰腿,恐怕自己就得不到想聽的消息了。不

    就是摔打了幾下嗎?退一步海闊天空,大丈夫不跟女人一般見識.慶忌一邊在心里安慰著自己,一邊對那信使笑道:“你說。你 說。

    “呃……是!卑下在楚國扮成打柴人挑擔賣柴,四處尋訪掩余、燭庸兩位公子下落,始終不曾找到。後來吳因伯伐楚,卑下這才知道兩位公子的所表,但是當我趕去的時候,兩位公子已然落敗逃走,卑下一路尋訪,直到潛山一帶,才追上兩位公子,向他們告知了公子地消息。”

    慶忌欣然道:“哦。兩位公子怎麼說……”

    他還沒說完,陽光透照,把一道人影落到了桌上,目光微微一轉,便見叔孫搖光未經傳喚又出現在門口,慶忌無奈地一笑,婢學夫人固然不象,夫人學婢。也是一樣的不合格啊。他搖搖頭,對 辰道:“走,

    我們到院中走走。”

    慶忌與*辰在園中慢慢走著,說道:“你繼續說,兩位公子的,為何沒有與你一同返回艾城?”

    *辰說道:“兩位公子當時帶著殘兵敗將藏在潛山。此來艾城過于

    招搖,怕被伯追上,而且,兩位公子說,他們來到艾城。對公子她狀況

    並無太多幫助,但是只要他們留在楚國,就可以吸引吳//國的一部分住意力,對公子的壯大更該益處。

    慶忌微一思,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站住腳步。對*辰道:“好。你休息一天,明日一早便趕回去。

    到了艾城告訴呂遷,讓他大張旗鼓,繼續廣招人馬。至于所需錢財無需擔心,本公子會解決的。讓他整頓軍伍,把老弱殘兵都集中起來自組一軍,我有大用。”

    叫人帶那信使下去休息後,英淘正好從城外趕回,他看看遠處叔孫搖光的身影,對慶忌道:“公子,城外的軍士已經準備好拔營起寨了,成府也派了管事車輛來,兒雇就可以動身赴瀝波湖了。”

    慶忌嗯了一聲,英淘略一擾像,又道:“公子,請怒卑下多嘴,叔孫小妞留在雅苑……對公子實無好處,她是叔孫玉的女兒,身份特珠,公子大事要緊,美貌地女子何處沒有?公子不可為了一個女子……”

    慶忌笑了,瞪他一眼道:“你這小子,怕我為女色所迷,誤了大事是嗎?你家公子是哪種戀色不要命的人嗎?”

    慶忌數了笑容,正色說道:“就算叔孫玉別有用心,叔孫搖光也不是做奸細的材科,哼哼,你放心吧,強自拒絕,反而顯得我們心虛,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留她幾日,我自會想辦法逼她自己離開……”

    瀝波湖,距曲*六十余里,成府派了大批車輛幫助搬運,兩百多名軍士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曲*。龍舟競技只需八人就可,但是慶忌既然堅特要實地演練,總不能只派了八個兵去瀝波湖獨自駐扎,整支隊伍全部移防瀝波湖也勉強說的過去。

    叔孫搖光一早聽了慶忌遷兵瀝波湖練龍舟的理由,就馬上使人通知了自己家里。田獵之戰他們一敗塗地,叔孫搖光是親自參戰的,她知道這一敗並不關李寒地事,反而經過這一場比賽,見識到了李寒的本領。

    叔孫搖光並外只憑個人好惡意氣用事的大家小姐,所以不但沒有責備李寒,反而龍舟競技的事交予他全權負責。

    她府上的賽舟隊就是在叔孫氏後花園的大池塘中練習地,那池塘其實也不小,有十幾畝她大小,稱得上是一個灣或一個小湖了。但是慶忌那套什麼水流、風力、地理的言論很能唬人,叔孫搖光把它奉為真言,馬上通知家里也把船隊搬到瀝波湖去實地練習。

    所以一早當慶忌的人馬啟程的時候,叔孫氏府上的龍舟船隊人馬也啟程了,與他們同路趕往瀝波湖。瀝波湖很大,方圓千余平方公里,是一個極大地湖伯,湖伯周圍山巒起伏,林木茂密,這樣幾百個人的小隊伍駐扎進去十個八個,整個湖區照樣平靜的很。

    閣著一道比較平靜的湖灣,兩家的架隊分別駐扎進了林中。彼此隔湖相望。隱隱可以望見對方。李寒這樣安排,是想在湖中習練時能夠就近觀察一下慶忌船隊的特點,希望從中學到他們地長處、我到他們地弱點。

    而慶忌有意地把他地人馬駐扎對方駐地附近。正是為了讓他們做個人證,證明慶忌地人馬一直都在這里,不曾離開。兩邊隔著一個湖,遙遙相望,是看不清駐地內地準確人數的,兩百人走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如果再故布疑陣。足以亂真。

    士兵們砍伐樹木,搭建簡陋木屋,請除雜草,挖軀防火隔離帶,干的熱火朝天。慶忌自帶著俏婢叔孫搖光登上一座矮峰,眺望瀝波風光。

    瀝波溯鐘靈毓秀,風光誘麗,景以水潤。境以山幽。湖光、山色島嶼、森林、荷花蕩、蘆葦蕩,湘映成趣。登臨高處,遠山近水盡收眼底,湖面浮,飛鳥起落,別有一番情趣。

    慶忌撿了一塊大石坐下。望著憂美的湖光山色久久不語,叔孫搖光

    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此刻的慶忌,臉上有種與年紀不相襯地氣質。唇上的茸毛,表示他的年紀還很年輕。然而他望著湖水時眼中泛閃的光芒。

    卻象她的父親思慮事情時的沉靜,**。成熟穩重的氣質、年青英俊的相貌,使他產生了一種掃獨特地魅力,

    叔孫搖光看著他,雙眼癡迷,一時有些不舍得離開了。源本想說些刻薄話的,此時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件清涼的山風吹來,慶忌閉上眼晴。心神仿佛飄上了九宵雲上。

    任那長風揚著他的發絲飛揚。許久許久,慶忌才長長舒了口氣。回首看著叔孫搖光一笑,點點頭道:“來!”

    叔孫搖光很想揚起下巴回給他一個不屑的表情,可是雙腳卻已不聽使喚地向他走去。

    ‘’坐!”

    慶忌微笑著說完,回首又看向那美麗的湖光山色:“你看,美不美?”

    叔孫搖光很自然地坐到了他身旁,順著他地目光望向山下如鏡的湖泊,湖上風吹浪起,波光如鱗,的確讓人芳之陶醉。

    叔孫搖光不由自主她點點頭,贊同地道:“很美。”

    “唉!如果我不是慶忌該有多好啊,就不用領著那些家伙打打殺

    殺,什麼都不用想,就在這湖邊建一幢房屋,泛舟釣魚,悠閑自在,以山水為鄰……”“還要有三五美人相伴!”叔孫搖光忍不住搶白道。

    慶忌笑了:“當然,這是必須的。”叔孫搖光給了他一個俏巧的白眼:“男人,哼哼,都是一個樣子。

    慶忌笑道:“男人本色嘛。”然後眼光直直她盯著她,叔孫搖光不

    禁害羞起來,必縮了一下,鈉鈉地道:“你……你這樣看著我做甚麼?”

    她才白晰她額頭、彎彎的雙眉、明亮的門子,翹挺的棄子。嘴唇飽滿,粉吞濕濕亮亮的,比櫻桃還要紅嫩,唇上那一林淡細的汗毛,益發襯得她的唇珠小巧、下額細圓。

    其實仔細看起來,叔孫搖光她臉部曲線有些柔中有剛,隱隱帶著些殺鴦不馴地野性,然而她的膚色極其嬌嫩白,尤其是唇形極其憂美,皎白晶瑩她膚色、線條柔美的粉色唇辮,把她五官綃顯的剛性稀釋夷盡,

    你……很美……”,慶忌不懷任何目的,純粹地出于本能地贊美道.

    叔孫搖光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她能感覺出慶忌這句話的真

    誠,心中先是一羞,續而一喜,想起那日在自己閨房被他幾近赤裸地壓在身下,想起自己的豐贅坐在他寬而才力的肩上讓他擔著下山,心中又復一蕩,忽然滿臉紅暈她垂下頭去,嬌羞不勝地按受了他的贊美。

    那嬌羞低頭的俏顏,帶出無盡的溫柔,此刻的搖光所表現出的情致,才是純淨如水的女兒之態,風吹著她的誘發,如絲如摟她濃她的臉擷旁飛揚,才種迷離之美。

    慶忌的心完全放松地沉浸在這大自然的美麗和迷人少女的風情之中,他忽然伸出手,轉取她勾住了叔孫搖光光滑幼嫩的下巴,叔孫搖光嬌身一震,想抬手制止。可是全身只利下發抖的力乞,手肩想抬都抬不起來了。

    慶忌轉取抬起她地俏臉,那一雙迷離的星眸。閃著朦朧羞澀的光。慶忌不由輕輕嘆道:“如果,我不是慶忌,你不走搖光,那該多好……,,

    “什麼?”叔孫搖光覺得自己地聲音在發顫,身子在發軟,直覺地感覺到要發生些什麼,他為自己的不爭乞而有些惱火。可是以這樣一種予取予求的姿勢讓慶忌猥玩著,她競然想不起睜扎反枕。

    慶忌眼中閃起了危險的光,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我的侍碑?”

    “啊?為什麼這麼問?”叔孫搖光努力睜大朦朧的眼晴。

    “是不是?”慶忌強勢她問。

    “是…吾“

    一語未了,那柔嫩如小鳥般的櫻唇已經被慶忌吻住,叔孫搖光一下子駭然睜大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覺天旋她轉,仿佛自己一下子飛了起來。湖到了天上,天到了湖中……

    慶忌洛意品嘗著她和美她嘴唇,感受著佳人涼膩的唇觸,叔孫搖光鼻息咻咻地低喘著,從未嘗過的甜美滋味讓她有些忘乎所以,先前的尷尬、矜特仿佛都一掃而空。緊張僵硬的身子放軟下來,兩條柔軟的手臂也搭上了慶忌的肩膀。

    但是,當慶忌的舌尖挑開如她櫻唇想鑽進她口中時,叔孫搖光終于驚醒了,本能地推開了他。倉皇逃開幾步,暈紅著臉,一種帳然若失的威覺籠罩著她的身體,想罵罵不出來,不罵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少女的矜特,最後只好頓一頓足,逃也似的跑開了。

    慶忌抹著自己的吞。仿佛這樣能使唇上地美妙觸感保留得更久一

    些。他發覺,自己似乎有點假戲真做。居然真的吻的那麼投入。

    “真是個……走個迷人的小妖精……”,慶忌沙啞著聲音自語道:

    “不能玩火,你和她……沒有可能……,你的目的,可不是她啊……”

    當慶忌走下小山時,英淘遠遠看見,向他迎來:“公子!”

    英淘快步走過來,目光左右一掃,,向他微微一點頭:“人已壯扎好

    了,一共選出110人,今晚就走。”

    “嗯……”,慶忌好似漫不經意地四處打量著,一幢幢簡易木屋已

    經快要完工了。那些木屋是按照兩百多人的規模建造的,一間間掩映在

    樹林中,他笑了笑,淡淡她說道:“吳使此來,是軟硬兼施,邊界陳以重兵吳使身邊的侍衛一定也不會少此去你們人手有限,而且盡量不宜暴露面目,所以,隨機應變,盡量以智取之,不可蠻用武力……”

    英淘鄭重地道:“公子放心,英淘省得,處去定不負公子所托,必親斬吳使頭顱。”

    慶忌點點頭,忽然發現兒似的左右看看,奇道:愛,對了,那個……那個叔孫搖光跑去哪里了,看住一些,不要讓她到處亂走.

    英淘咧嘴一笑,向詩衛們剛剛整理出來的一塊平地邊緣一指,說道:“公子放心,卑下盯著她呢,她倒老實,只在那兒坐著,哪兒也沒過。”

    慶忌見叔孫搖光坐在一塊大石上,背對著自己低著頭,便悄悄地向她走了過去。行至近處,見她仍低著頭,完全沒有發覺他的到來。慶忌心中不覺一緊:“她……不會是正在那兒哭鼻子呢吧?”

    慶忌聳手聳腳地走到她背後,探頭句前一看,忽然便傻了眼。叔孫搖光面前一塊平整地青石,那上邊許多清草編地蜻蜓、蚱蜢、蛐蛐、蛇、小老鼠,一個個排得整整齊齊的,前邊站著一只挺胸腫肚地蛤蟆。

    叔孫搖光手中拿著一枝狗尾巴草,輕輕一點蛤蟆的背部,那蛤蟆便

    一蹲一起,叔孫搖光學著慶忌的聲調,配合著那只蛤蟆的動作,拆揚頓

    坐地說:“唉!如果我不是慶忌該有多好啊,我就不用領著你們這些家

    伙打打殺殺,什麼都不用想,就在這湖邊建一幢房屋,泛舟釣魚,悠閑

    自在,以山水為鄰……”

    慶忌林抹額頭,暗自汗了一把,本來只是想著使些手段逼她自己離

    開的,這時看了如孩子氣的舉動,忽然有種侵犯了祖國花骨朵兒的罪惡

    感。

    更加不妙的是,一種不祥的感覺已經浮現在心頭,這種直覺已經很

    久沒有出現了,記得上一次才這種威覺,是他眼看著自己投資的股票被

    連砸十幾個跌停板,徹底套牢成了股東的時候……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5:43

第085章 忙碌夜


夜深了,慶忌躺在榻上反復思量著自己的事情,毫無一點睡意,最後翻身坐起,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也不點燈,只穿著小衣,趿上鞋子走過去,輕輕一推門扉。

    “吱呀”一聲,一片如水的清輝灑了滿屋,弦月如鉤,清輝淡淡。除了隱隱的蟲鳴,夜色一片靜謐。慶忌走出去,借著清淡的月光在林中漫步,緩緩步入水中小亭,在亭榭中坐下。

    回首看去,院中沒有***,叔孫搖光的房間也是一片漆黑,現在當已熟睡了吧。想起她來,慶忌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所謂作繭自縛,大概就是指他這般情形了。叔孫小姐並沒有因為他的非禮而憤而離開,相反,再偷偷瞟著他時,臉上的福氣很是古怪,嬌羞中帶著些許溫柔,反讓慶忌心驚肉跳。叔孫搖光就象一枚長著硬殼的果子,那層硬殼現在被他沒有章法的表現給敲破了,展示在他面前的是別人從不曾見過的風情。

    想著她的可愛,和兩人想識以來種種,慶忌微微心動,但是隨即便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和叔孫世家,由于彼此的利益不同,如今勢同水火,只是表面上還維持著一種和平,沒有一個因素促使他們之間發生直接沖突罷了,他不是曲阜里一個豪門世家的太平公子,自溺于情情愛愛的事那是自討苦吃。再留她住兩日,把這屈身為奴的事隨便敷衍一下,是一定要想辦法把她趕走的。

    偏偏此人心胸氣魄,實難當一代梟雄。如果讓吳使安然到達曲阜。恐怕季孫意如的野心是萬萬敵不過吳國數萬大軍的恫嚇的。弄不好,我這趟魯國之行,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或許,幫助成碧夫人取得海鹽獨家經營之權,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我的軍費來源,算是此次曲阜之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地唯一收獲了。

    天空一暗,弦月已被薄雲掩住了。慶忌黯然嘆了口氣。困在曲阜這許多天,寸步難行,不要說復國在望,便是取一座蓄兵之城,都是遙遙無期,復國,竟是如此之艱難。

    梁虎子和英淘帶著一百二十名虎士趁夜離開瀝波湖,悄然奔向漆城。過漆城再向南,未到閭丘的路途上有一道山谷,也就是慶忌在那里休息並偶遇任若惜姐妹的地方。那座山谷狹窄難行,林深葉茂易于藏身。按照英淘與慶忌的計議,他們將埋伏在這條赴曲阜的必經之路上攔截吳國使節。

    在這個地方,已經接近吳國都城,吳國使節的警惕性會降低,更易于偷襲得手。而且此處的地理形勢,方便他們埋伏布置,充分利用險峻地地形行致命一擊。而且此處不算太遠,梁虎子和英淘此番來回只能晝伏夜出,避人耳目,如果設伏地點太遠,無論去回,都易露了行藏。

    此時,吳國使節郁大夫已經到了名繹,被當地魯國牧守安置在臨時館驛之中。房中一燈如豆,夜色雖深,他也尚未入睡。房中據席對坐的,還有三個人,一個是他的副使馮奕馮大夫,另外兩個是他先期派住魯國的細作。郁平然膽大心細、行事每每突出奇兵,但是並不莽撞,常謀而後動,伍子胥選他來魯國,也正是看到了他的這種優點。

    兩個細作分別把他們打聽到的一些消息告訴了郁大夫,郁大夫沉吟良久,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好了,你們兩個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趕赴前程,繼續打探消息。”

    “諾!”兩個細作拱手揖退,郁大夫目注馮奕,問道︰“馮兄以為如何?”

    馮奕皺皺眉︰“從他們所說的情況來看,魯國是把慶忌敬若上賓地,他還交好魯國公子,與他們往來如此密切,恐怕……大王欲誅慶忌于曲阜的希望很難實現。愚意以為,我們以兵威相恫嚇,軟硬兼施,能夠逼得季孫意如驅慶忌離境,已是最好的結果。”

    郁平然微微搖頭︰“馮兄此言差矣,依我看來,細作們打探到的這些消息,不過是民間傳聞,事情或許是這些事情,但是幕布後的真相卻未必如此。你看,慶忌到曲阜,三桓設宴款待,又入住季孫意如的別居,不可謂不隆重。然而,那些士卿大夫為何不見有宴請之舉?”

    馮奕目光一凝︰“郁兄的意思是……?”

    郁平然微微一笑,捻須道︰“為官者一舉一動莫不謹慎,如果魯國三桓真的把慶忌拱若上賓,那些公卿大夫們對他豈有不趨之若鶩的道理?他們現在有意撇清,恐怕就是三桓內部意見不一,這些公卿大夫們無所適從,這才靜觀其變。慶忌舍公卿而就公子,也可為佐證。”

    馮奕恍然,贊同道︰“郁兄所言極是。”

    郁平然淡淡一笑,他這個副使與闔閭大王是親戚,為人倒還本份,只是沒甚麼大本事,此番隨他出行,擔個副使,不過是分功罷了,郁大夫原也沒指望他能起到什麼作用。但是他既然是副使,自己的一些分析決定還是要與他商量的。

    “還有,現在魯國喧囂塵上地田獵之賽,表面上看來是公卿世家的那些公子小姐們一場游戲,慶忌參與其中,大家一團和氣。然而,你不要忘了,他們的賭注是輸者為奴,這雖是小兒女間的一場游戲,但是對素重禮制的魯國公卿大夫們來說,卻未必做如此想。大司空叔孫術、大司寇孫叔子更不會做此想,無論誰輸了,自家孩兒上門為奴三個月,他們的臉上都不會好看。你想,慶忌雖年幼,但與這些無所事事的世家公子相比,總多了幾分閱歷,做事要穩重地多,他怎麼會參予這種事,不怕得罪人嗎?”

    馮奕雖無智,卻不蠢,聽至此處已然明白,目光一亮,說道︰“我明白了,慶忌可是想幫季孫斯和孫敖地,郁兄是說,慶忌與叔孫世家不和,大司空叔孫玉未必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郁平然道︰“恐還不知,魯國三桓,存世兩百余年,一向是既相互幫扶,又相互拆台,互相制衡以求穩固地,如今季氏一家獨大,凌駕于其他兩家之上,恐怕叔孫、孟孫兩家都未必服氣,而且,叔孫氏一人也難以對季氏構成威脅,應該是叔孫、孟孫聯手,才有一搏之力。

    慶忌住在雅苑,又與陽虎經常走動,還要幫助季氏門下爭風田獵,顯然季氏是真心想收留慶忌,甚或提供幫助的。而叔孟兩家卻是相反。”

    馮奕拍膝道︰“是啊,郁大夫見微知著,令馮某佩服。不錯,慶忌如今那些舉動看似兒戲,但是背後透露出來的卻是三桓不和的重大信息。如此看來,我們或許大事可期。”

    郁平然欣然笑道︰“不錯,說不定,我們的大事,就要著落在叔孟兩家身上。好了,馮兄,夜深了,你且去休息吧,咱們明日再詳細推敲。”

    “好!”馮奕歡喜不勝,此番赴魯,只消驅走了慶忌,便是大功一件,如果能利用魯國內部三桓之間的矛盾誅殺了慶忌,除了大王心頭之患,那功績,再加上他與大王的親戚關系,說不定能搏個上卿的官位,聽了郁平然的分析,他歡歡喜喜地去了。

    郁平然仍然坐在那兒,把收獲的消息又默默地咀嚼了一遍,相信自己的判斷大致如此,呵呵一笑,他也長身而起,寬衣解帶,想要上榻休息。

    郁平然穿著小衣,摘下玉簪,打散了一頭長發,把燈吹熄,摸黑躺到榻上,輕輕地揉著額頭,正想就此睡雲,一個念頭突地浮上心頭,他又霍然坐了起來。房中黑暗,窗品一片清光瀉入,黑暗中他的一雙瞳子閃閃發光︰“三桓若是有志一心攘助慶忌,此番赴魯,郁某必是無功而返;然而,若是三恆不和,季孫意如會做何選擇?如果屈服于我吳國兵威,對慶忌此人無論是殺是逐,都必然會弱了他季氏之名,叔孟兩家必然趁機爭權。季孫意如若是不甘心,會不會使一招絕戶計,徹底斷了他們的念想?”

    一念及此,郁大夫驚出一身冷汗︰“魯國素來文弱,然而季氏重用陽虎之後,北拒強齊,南納慶忌,躍躍欲試的,頗有要建樹一番武功的意思,我奉大王所命、相國重托,可萬萬不能有所差遲。”

    想及此處,郁大夫連一刻都等不得,急急披衣起來,摸著火石引燃***,向外面叫道︰“人來,人來,速請馮大夫來,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6:09

第086章 計深沉


此夜,孟孫氏府中卻是燈火通明。內宅客廳中,只有叔孟兩位家主,和前往齊國秘密會見魯君姬稠歸來的培良及孟孫氏家的一位信使。府上的侍妾美婢都被趕離了,只有四個老奴侍候著他們。這四個老奴個個都已六十上下,是祖祖輩輩服侍孟孫氏的家奴,最是忠誠可靠。
  
  兩個人滿面春風,面有喜色。叔孫玉一雙鳳眉淡掃,躊躇滿志地笑道:「子淵,如今你這顆心可放進腹中了麼?」
  
  孟孫子淵把酒一飲而盡,向旁一舉,哈哈大笑道:「那是當然,痛快,痛快啊,今日雙喜臨門,我等大事可期啦,哈哈,斟酒來,我可是很久沒有這般痛快了。」
  
  旁邊的老奴蒿趕忙為主人斟滿美酒,孟孫子淵持杯,向叔孫玉斜睨道:「主公既然應允了,我們何時接他歸國?」
  
  叔孫玉微微一笑道:「子淵兄急甚麼?君上此番歸國,還不能大張旗鼓,我們總要佈置的妥妥當當,以策安全才是。」
  
  孟孫子淵指他笑道:「偏你這般沉著,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要甚麼小心做什麼,季氏有膽子真對君上不利麼?他有這心的話,當初就不會任主公從容離國而去了。」
  
  叔孫玉定了他一眼,正笑言著的孟孫子淵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聽培良他們所言,魯君的確是有心歸國的,但是他在齊國並未閒著,一直與高昭子、陳氏、國氏、田氏等幾大貴族接洽,想借兵打回魯國,風風光光地復位。
  
  只不過齊相晏嬰一直防範著幾大權臣利用兵機壯大自己、同時堅持與魯國交好,而不是棄魯國而就魯君。魯國實際上掌握大權的是三桓。晏嬰不贊成出兵為魯君伐魯,他是齊相,位高權重,又極得齊君寵信。有他從中作梗。高昭子等權臣雖想幫助姬稠。卻始終不能成行。
  
  眼見歲月蹉跎,借兵無望,魯君姬稠才不得不拋棄前怨,答應在叔孟兩家的幫助下返回魯國。給了他希望,再多耗他一段時間,讓他心中更加迫切,他回來後才會更加感激叔孟兩家。也更容易被他們掌控在手中。
  
  一俟明白了叔孫玉的心思,孟孫子淵便岔開話題道:「今晚剛剛收到消息,吳國使節已經來到我魯國境內,而且吳國邊境忽然出現數萬大軍,大有起兵伐魯之勢。光是這件事,怕是今晚季孫意如就要徹夜難眠了。」
  
  叔孫玉笑道:「你也莫要小覷了季氏,吳國南邊有個無賴的越國整天對它敲敲打打,西邊楚國一直與它交戰,牽扯吳國兵力,此時伐魯,闔閭不怕楚越趁虛而入麼?這一點。季氏是一定看地出來的。不過。對吳國來說,慶忌如今雖兵微將寡。對吳國之患卻遠甚於楚越,畢竟,楚越只是想掠地奪財,而慶忌一旦得勢,取得卻是他的江山社稷,他的吳國大王之位,季孫就算知道吳國是在恫嚇,也照樣會擔心吳國會不惜一切,悍然伐魯。」
  
  他輕輕酌了口酒,慢條斯理地道:「總之,吳使一到曲阜,就夠他頭痛一陣子得了,我們再從旁敲打,讓他窮於應付。這段時間麼,我們真正要做地事,自然是從容佈置接君上回國,等到國君突然出現在宮城裡,嘿……」
  
  孟孫子淵眼中厲光一閃,冷笑道:「等到君上突然出現在宮城之內,季孫意如必然措手不及。然後我等聯名促請國君應吳國所請,斬殺慶忌,這一來斬慶忌、立君威,南和吳國,北交齊國,有高昭子、田、陳、國氏等族為我奧援,那時還怕季孫意如不乖乖放權俯首?」
  
  叔孫玉一怔,他地本意只是想驅逐慶忌出魯,以此打擊季孫意如地聲威,再借魯君之名,削弱他的權力,重新恢復三桓平起平坐的地位,倒沒想過要處死慶忌。不過,這些日子與季氏明裡暗裡的鬥法,他已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對於權柄失去的恐懼,所以略一思索,默許了孟孫子淵的說法,並未提出異議。孟孫子淵瞟他一眼,忽地想起一事,眉頭微蹙道:「對了,我聽家裡人說,你的女兒和季氏之子還有孫叔子地兒子一班不務正業的公子們打賭田獵,把自己輸了進去,現在慶忌府上為奴,可有此事?子玉,這也未免太過有失你的身份了。」
  
  叔孫玉笑了笑道:「是的,不過,我讓女兒履行諾言,倒是多半想在他身邊留個人,讓他有所顧忌,玩不出什麼花樣來。如今情況已經出現了轉機,大事將偕,倒不及委曲了女兒了,明日,我便著人說項,讓他主動送我的女兒回府便是。」
  
  孟孫子淵笑道:「這才對,不過話說回來,你地女兒該有十七了吧?哦,得明年?嗨,現在也不算小了,我的二子已經二十四歲了,正想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結為姻親,說起來,怕是沒有人家比你我兩家更合適的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結親?」叔孫玉為之一怔,魯君回國,聯手上挾魯君,下抑季氏,叔孫、孟孫兩家要想合作的更加融洽,的確需要加深彼此的聯繫。結姻親,無疑是一種最好地手段。
  
  不過……自己生了三兒兩女,大多幼時夭折,如今只有一子一女承歡膝下,兒子經常替他出訪各國,這個女兒雖然淘氣,卻是最得他地歡心的。
  
  孟家第二子在才能、地位上倒是與女兒匹配,只不過聽說此人脾氣極為暴躁,酒後失德,常使暴力,被他鞭毆致死地女婢侍妾都有好幾個人了,自己女兒又是一副潑辣脾氣,他們要是湊合到一塊
  
  叔孫玉見孟孫子淵還在等著他的答覆,便把酒沾了沾唇,又復放下,無奈地笑道:「你呀,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脾氣。兒女婚姻大事,你也得容我想想不是?再說,我這女兒,自幼嬌慣,脾氣是什麼樣兒你也知道,說實話,平素我也管教不了她。這事,還是讓我回去把消息透露給她,看看她的意思再說,可好?」
  
  「使得。」孟孫子淵乾脆地說道,他也知道那個好穿男裝,穿街走巷,跟假小子似的叔孫搖光作派,若非為了兩家聯姻,更有利於兩家的合作,他還不願意娶這麼個兒媳婦過門呢。叔孫玉想要考慮且由得他去,現如今比不得以前同受季氏抑制同仇敵愾的時候,只要君上歸國,削弱了季氏,叔孟兩家就能掌控魯國大權,那時要在諸多大事上取得一致意見共同進退,沒有更親密的關係是無法做到配合如一的,那樣的話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季氏趁隙反擊,重新把他們打翻在地。所以他篤定叔孫玉權衡利弊,最終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來來來,今晚老夫興致高的很,你就不要回去了,咱們繼續飲酒。孟孫子淵瞟了恭敬跪坐的培良二人一眼,擺手道:「大事已經議罷,你們下去休息吧,喚幾個侍女起身,服侍子玉與我。」
  
  他又擺擺手,對四個老奴說道:「好了,你們也退下吧。」
  
  正在溫酒布菜、一旁侍候的四個老奴連聲應是,也隨著退下,不一會兒幾個睡眼朦朧,看起來反而別具味道的少女走進廳來,展開一臉嫵媚迎向兩位顯赫一時的三桓家主……
  
  孟孫氏的四個老奴是祖祖輩輩侍奉孟孫氏家主人的,如今年歲已大,在家奴中較有地位,所以各有住處。說是住處,也不過是同一間房隔斷出的幾個小房間,房中除了一榻一櫃,別無他物。各房之間只隔一張木板,放個屁都聽得見。
  
  蒿進了自己房間,瞇著老眼爬上了床,房間狹小,又是家僕,他是沒資格用油燈的,他有夜盲症,一沒有了光線便兩眼一摸黑,什麼都看不見,不過這房中佈局是極熟悉了的,就算閉著眼睛,一樣熟悉房中的一切布設。
  
  躺在鋪著草墊的硬板榻上,揉了揉發酸的老腰,蒿的嘴角露出一絲歡愉的笑意。當了一輩子家奴了,地無一壟,房無一間,既無老伴、又無子女,曾經討過一房媳婦,也是孟孫氏家的世奴,可惜,三十歲上難產死了,以後一直是孤家寡人。可是現在好了,費城有了自己的宅子,還有五畝地,還有那個姑娘,陽虎大人也給他送過去了。雖說這姑娘是娼妓出身,可是自己一個老奴,還能求個啥呀。那麼年輕的姑娘,還有個可愛的名字:豆豆。那閨女,雖說身材嬌小了點,可是瞅在眼裡,就像一朵水靈靈掐一把都出水兒的芙蓉花呀……
  
  蒿咂巴砸巴已經快要掉光牙齒的嘴巴,回味著那一次蝕骨銷魂的滋味。多少年不曾沾過女人的身子了,而且她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可愛的女子,嗨!自己真是沒出息呀,好歹也這麼大歲數了,結果剛一沾了她的身子,就洩得一塌糊塗。多好的閨女,一點不嫌我,還是那麼溫柔、體貼,說的話讓人心裡暖和和的……
  
  今兒這消息,陽虎大人一定喜歡聽到。等完成了陽虎大人的囑托,我就找個由頭從這兒消失了,以後……再也不用幹這侍候人的夥計,跟豆豆那閨女好好過日子,趁著還不算太老,說不定……過一年還能生個大胖兒子呢。
  
  蒿笑著,翻了個身,把硬梆梆的木枕抱在懷裡,就像抱著豆豆那嬌嬌軟軟、香香甜甜的身子,進入了幸福的夢鄉……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2 20:36:42

第087章 四面楚歌


天明,季府大廳一片寂靜,府中的每個人都知道家主今天脾氣不好,一個個戰戰兢兢,生怕觸了他的霉頭。陽虎、仲梁懷,都跪坐在塌上,冷眼看著季孫意如在大廳中氣急敗壞地著步子,大氣也不敢出。

  「吳國……吳國於魯吳邊界陳兵三萬,又遣使節前來,到底意欲何為?」季孫意如憤怒的質問。

  仲梁懷睨了陽虎一眼,垂首道:「主公,吳王闔閭,對慶忌是志在必得,這一次恐怕不是虛張聲勢,我們實在不著為了一個慶忌,壞了主公的大業。依卑下之見,應當驅慶忌……不,應當趁吳使未來,尋個理由將其捉起來,交於吳使,那麼對主公來說……」

  「對主公來說,就是自毀江山!」陽虎截口道:「主公素以仁義行諸天下,如果做出這樣的事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仁義之名蕩然無存,試問以後還如何執政魯國,領袖群倫?」

  仲梁懷陰陰一笑:「便如陽虎所言,那麼主公驅慶忌離境總算是仁至義盡,不會有人胡亂講話了吧?現如今慶忌在曲阜頗不安份,結交眾家公子,又近叔孫氏之女為奴,荒唐透頂,大違禮制,主公如此以此為藉口,早早將他驅出魯國去,吳國就算來了,也如以拳擊風,空無用武之力,豈不輕輕鬆鬆把這禍患消彌與無形?」

  季孫意如一聽不由意動,可他一個「好」字還沒喊出口,陽虎已仰天冷笑三聲。嗔目大喝道:「好計,果然好計!原來這就是你仲梁懷的妙計。慶忌早不逐,晚不逐,偏偏吳使將到,我家主公便迫不及待地把慶忌驅逐出境。嘿!吳王真是好大的威風啊,未得周天子誥封。已是九州之方伯了。試問天下英雄將如何看待我家主公?周天子將如何看待我家主公?吳國地處偏荒僻遠,乃一南蠻小國耳,我魯國如今竟成了蠻吳地屬國了嗎?」

  春秋霸主,是代周天子治諸侯、主征伐的人,這霸主並不是自封的,即便你的武力足夠強大,也要得到周天子的確認,誥封為「伯長」。也就是諸侯之長,賜以弓弩,胙肉,履行了這套儀式,才算名正言順,故而陽虎有此一言。

  他越說越怒,霍地站起來,須飛皆張地叱道:「我家主公是魯國執政。如此行為,使我主公外辱於諸侯,內鄙於百姓,豈不成為眾矢之的?到那時,我家主公還有何臉面號令群臣,執政魯國?」

  季孫意如聽他這麼說。馬上又猶豫起來。他雖怕事,卻更好名,如果這般被人瞧不起,那比殺了他還難受。何況叔孫、孟孫虎視耽耽,如果他名聲大損。失去人心,他們豈有不趁機發難地道理?

  仲梁懷見他發怒,心下也有些畏懼,但是想起公山不狃與他是同盟,如今的機會更是難得,膽氣又壯了起來,便昂然道:「陽虎。誇大其辭。虛張聲勢。主公身為魯國執政,自當為魯國著想。為了避免刀兵之害,將一禍患逐出國去,何來這般罪名?我魯國素以相忍為國,從來都是以和為貴,幾時就弱了魯國名聲了?」

  陽虎反駁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是當初不曾見慶忌,或還使得。如今已經將慶忌堂堂皇皇地迎來曲阜,一聞吳國用兵,立即再將其逐走,若非懼了吳國,焉能至此?試問,這樣舉動,即便找出再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這樣有傷國體、有損令譽的行為瞞得過天下人麼?」

  仲梁懷哈地一聲怪笑:「既知今日,悔不當初?難道當初不是你一力諫說,迎慶忌來曲阜的麼?」

  季孫意如聽的臉上一熱,當初固然是陽虎的建議,但是不管如何,畢竟是他拿定的主意,再說下去可能就繞到他地頭上了。季孫意如惱羞成怒地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吵得老夫頭痛,也拿不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哼!全是一群廢物!」

  季孫意如翻了臉,陽虎與仲梁狠狠互瞪一眼,齊齊地閉上了嘴巴,誰也不在這時候觸他霉頭。季孫意如時而負手、時而拂袖,在大廳裡又繼續踱起步來,可惜踱來踱去,還是想不到一個既不損其威名,又能妥善解決吳國大兵壓境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高呼一聲:「主公,卑下回來了。」

  隨著聲音,公山不狃龍行虎步,自廳外大步而入,上前雙手一叉便欲施禮,季孫意如急不可耐地道:「行了行了,不要拜了,你快講,我要叔孫孟孫兩家聯手出兵,卻敵於國門之外,為何遲遲不見回音,他們怎麼說?」

  公山不狃恭謹地道:「主公,卑下奉主公之命請叔孫、孟孫兩位家主過府議事,共商出兵卻敵之策,但……叔孫大人回復說,兩國往來,以和為貴。相忍為國是我魯國數百年來的國策,一向行之有效,奈何如今要改弦更張?叔孫大人勸主公……」

  「勸我如何?」

  「呃……他勸主公該識時務、重大體,知錯能改、從善如流……」

  「放屁、臭不可聞,真是放屁!」

  季孫意如聽了叔孫玉這番揶揄之言,不禁怒髮衝冠,他吹鬍子瞪眼睛地發了通脾氣,又問:「孟孫氏怎麼說?」

  公山不狃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孟孫家主目前不在府中。」

  季孫意如疑道:「我不信他孟孫子淵就沒有布下眼線,不知道吳國來使的消息,這老匹夫一大清早去了哪裡?」

  公主不狃嘴角微微一抽,沉聲道:「孟孫大人出城去了,說是要在尼邱山下田獵演武。已傳令下去,調集十旅人馬在尼邱山下駐紮。」

  季孫意如聽了倒抽一口冷氣,三桓之中,孟孫氏最是性如烈火,敢打敢幹,他突然調500兵到曲阜。他這是要幹什麼?

  什伍制是從商代開創的,後來被周朝繼承。周武王伐紂發佈《牧誓》中就提到了「百夫長」、「千夫長」的官職。當時地軍隊編制通常為七級:軍,12500人;師,2500人;旅,500人;卒,100人;偏,50人;兩,25人;伍,5人。十旅人馬就是5000人,已經是兩個師的編制了,這樣大的軍力調動,往年演武習練時從不曾動用過。

  公山不狃與仲梁懷碰了一下眼神,仲梁懷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陽虎把他們的神情看在,氣在心頭,忽地起身抱拳道:「主公。卑下請命,願帶一支人馬,赴吳魯邊界拒敵,解我魯國之圍,請主公恩准。」

  季孫意如橫了他一眼,叱道:「混帳。叔孟兩家不出兵,只要我季氏門下擔負衛國之責嗎?殺人一千,自損八百,那時我季氏兵力大為削弱,還如何能與叔孟兩家抗衡?再者說……」季孫意如臉上陰晴不定。猶疑不決地道:「孟孫氏到底在搞什麼鬼?如果我出兵拒敵,孟孫氏在背後趁隙……不可,萬萬不可。」

  公山不狃瞟了陽虎一眼,臉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主公,依卑下之見,如今一切事故,皆因慶忌而起。慶忌不去。魯國難安。然而。如果強行驅逐慶忌離國,畢竟於我魯國聲威有損。與主公聲威有損。依卑下之見……主公何不將你地為難之處透露給慶忌知道,他自知事不可為,又恐吳國來使對他不利,只有識相地人,必然主動請求離開,這樣一來,既解了我魯國之危,又不到致主公威名受損,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季孫意如眼睛一亮,喜道:「妙啊,此計甚妙,只是……如何能使慶忌主動離開魯國呢?」

  公山不狃挺了挺腰桿兒:「卑下願意去見慶忌,剖心置腹地與他談一談,叫他知難而退,自動離開。」

  「且慢!」陽虎見此情形,連忙說道:「主公,卑下也以為公山不狃此計周全,卑下

  請命,去說服他。」

  公山不狃笑道:「如今內憂外困,正是危急關頭,你是主公身邊得力之個,哪能離開片刻?公山不狃現在一身輕閒,還是我去的好。」

  「不然!」陽虎正色道:「無論怎樣巧飾,慶忌只怕都會明白是我魯國不願觸怒吳國。他若懷忿而走,到處張揚,那麼你這萬全之計也不靈了,對我主公的名聲仍舊大大有損。慶忌來曲阜,是陽虎親去海城迎來的。平日裡往來也算融洽,由我前去,說明我家主公的為難之處,叫他知道並非我家主公不肯助他,實是天意難違,無法助他,他更容易接受一些。」

  陽虎說到這兒,黯然一歎道:「唉,再說,不管如何,當初是我一力主張迎慶忌赴魯,如今陷主公於不義,全是陽虎地過錯,陽虎若不能將功贖罪,縱死也不得心安;況且,陽虎與慶忌也算一場交情,當初是我迎來他,如今是我送他去,善始善終,也算盡了朋友心意。」

  季孫意如大悅,欣然道:「陽虎素來重情重義,老夫是知道的。不因其發達而諂媚、不因其落魄而冷淡,這才是君子所為。好,老夫成全了你,就由你去說服慶忌離開吧。」

  公山不狃心中大罵:「他媽地,說的冠冕堂皇,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又惺惺作態地裝甚麼仁義君子,投主公之所好,真是奸詐無比。匹夫!當我不知道你是去與慶忌商量對策嗎?」

  仲梁懷也暗暗叫罵:「陽虎果然奸詐,如此敏感時刻,他若偷偷去見慶忌,一旦事發,必招主公猜忌,如今打著為主公解憂的幌子堂而皇之地登門去見他,不但沒有後顧之憂,反倒令得主公大悅了,真他***!」

  陽虎得了季孫意職允可,立即匆匆告別,出了深宅大院。到前廊下喚人備車,就在這時,他的一名心腹匆匆奔來,把陽虎喚到一邊,低聲稟告道:「大人,孟孫氏府中送來消息。昨夜叔孫氏與孟孫氏連夜見面,席上他們說,遣使赴齊……」

  陽虎聽完了他地話頓時呆在那裡雙手發抖,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魯君要歸國了?叔孫、孟孫咄咄逼人,一步步走地好穩啊,外借吳國之勢,內抽季氏之威。以兵嚇之,以君壓之,以自家主公的心性,叫他如何招架得來?」

  陽虎一時心灰意冷:「罷了,大勢已去。本想與慶忌再商量個對策,如今這般,唉!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陽虎黯然一歎。默默地擺了擺手,摒退了他,邁著沉重的步子向馬車走去……

  雅苑,慶忌將陽虎迎進廳來,兩下裡坐定,眼見陽虎一臉沉重。慶忌就覺出不妙,待陽虎艱澀地表明來意,把孟孫、叔孫兩家的陰謀一一挑明,慶忌也呆住了。兩人默然對視,臉色凝重。半晌沒有言語。叔孫搖光走到門口,敏銳地發覺廳中氣氛異常,慶忌臉上的神情是她從來不曾見到過地,他臉上漠無表情,但是雙眼卻射出熾熱危險的光來,看著讓人油然而生懼意。叔孫搖光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邁步進去。而是悄悄地退走了。

  「公子如今有何打算?」陽虎神情落寞地問道。

  慶忌深深地吸了口氣:「虎兄……意欲就此罷手了?」

  陽虎露出一副黯然神色:「事已至此。誰有回天之力?公子,如今留在魯國。已毫無作用。唉!公子盡快派人,把派去攔截吳使的人馬撤回,先趕回衛國去吧。此事,說起來是陽虎幼稚了,助你伐國,談何容易啊,國九在齊國,許下偌大地好處,用了幾年時間,依舊借不來一兵一卒,我居然妄想主公能有偌大魄力助你伐吳?嘿!」

  陽虎自慚地一笑,又搖搖頭。

  「你要我知機而退,請辭離魯?」

  陽虎不語,慶忌凝視著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沖宵的怒火,這一刻,他渾然忘記了此慶忌與彼慶忌的區別,他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不是為了慶忌,不是為了席斌,就為了現在的他,現在他這個人,為了他這個人的尊嚴。

  他不能走,不能這樣灰溜溜地走!

  儘管他昨夜已經做過事不偕以身退的打算,但是這一刻他都顧不得了,在魯國這麼久,一直謹小慎微,靜靜地等著季孫意如做出一個決斷,就等來這麼一個結局嗎?怎麼對得起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義士?有什麼臉面大剌刺的回到艾城,繼續心安理得得享受士兵們的擁戴?

  魯國三桓,不就是三個承庇祖宗餘蔭的家主嗎?我把命運交給了你們,但是你們太讓我失望了。從現在起,不再是你們決定我的命運,我不但要努力把握自己地命運,我還要用盡一切辦法,掌握你們地命運,讓你們為我所用!人急生智,一個大膽而凶險的計劃出現在心頭,他決定反客為主,從現在起,用他地行動牽頭三桓跟著他的步調走,而不是坐等施捨般的援助。

  慶忌冷冷一笑,目注陽虎,沉聲說道:「虎兄,我知道你素懷大志,希冀此生能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我問你,今日慶忌離開,吳國之禍平息魯君重回魯國,在叔、孟兩家的支持下,削弱季氏,縱有你這等英雄豪傑鼎力扶助要多少年,季氏才能恢復元氣?」

  陽虎眼簾一垂,說道:「經此挫敗,只怕我家主公再無雄心大志,安於守成,維護根本,嘿!恢復元氣……或許再過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季氏門中出一個胸懷大志地英雄,才能重新凌駕於叔孟兩氏之上。」慶忌微一點頭,鏗鏘有力地道:「季孫大人見危退縮,付出的代價只不過是交出執政之權,只不過再與叔孟兩家稱兄道弟、平起平座罷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損失?而陽虎大人呢?君以一介寒微家奴,今日高高在上,掌握宰相之權,公卿為之側目,大夫生殺予奪,威風不可一世。

  然則,如今世人皆知季氏門下三傑,陽虎、公山不狃、仲梁懷,有幾人知道孟孫氏的家臣姓甚名誰?恐怕無人知曉吧。這是為什麼?就因為季氏一家獨大,凌駕於叔孟兩家之上,如今形同魯國之君。如果季孫大人就此退縮,與他個人來說,所失有限,但是陽虎大人還能留下什麼些嗎?你現在所有的一切,榮華富貴、權柄地位、彪炳汗青的英名,統統化為烏有。你甘心麼?」

  陽虎的臉色猙獰起來,呼吸粗重,嘶聲說道:「慶忌公子,你不必以言語激我,你當我陽虎甘心嗎?苦心經營,耗盡心血,落得如此結局,陽虎甘心嗎?就此罷手,陽虎猶能有房有田、衣食無憂,但是,陽虎並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哪怕刳肝瀝血,縱死難以回來,陽虎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慶忌冷笑道:「什麼形勢?如今的形勢看似危險,其實大有可為。原本不可能的事情,現在恰恰可以辦到。烏雲蔽月,就蒙住了虎兄的一雙眼睛嗎?君可知撥雲見月,雲後自有一天清光?」

  陽虎脹紅著臉皮,憤怒地道:「叔孫孟孫咄咄相逼、國君即將返回魯國,吳使遠來,數萬大軍陳兵邊界,外憂內患,不一而足,還有什麼機會?你講!」

  慶忌目光一寒,面帶殺氣地道:「如果貴國國君回不了魯國,吳國使臣到不了曲阜,叔孫孟孫再難聯手相迫,那時一切難題不是迎刃而解嗎?」

  「如何做得到?」

  「你做不到,我做得到!」

  陽虎目光一(這裡似乎少了一個字):「國君回不了魯國?叔孫孟孫兩家再難聯手?你如何做得到?怎麼可能做得到?」

  「當然,這裡面還要虎兄助我一臂之力。」

  陽虎變色道:「這不可能!」

  慶忌夷然一笑:「虎兄,方才信誓旦旦,大講刳肝瀝血,不惜此頭?這片刻的功夫就畏怯了麼?」

  陽虎弗然道:「非是陽虎膽怯,而是不想做無謂犧牲。慶忌公子,你現在還有多少人手可用?又能做得了什麼大事?前次你能出入叔孫、孟孫府上如入無人之地,是因為他們太平已久,疏於防範。我敢說,你如今再想夜入其宅,必寸步難行。唉,慶忌公子,我勸你還是回衛國去吧,苦心經營一番,未必沒有機會復國。縱然沒有機會,也可據守一城,得享太平。陽虎畢竟是魯人,雖想建功立業,但自毀魯國根基地事,我不能做。」

  慶忌知了笑:「虎兄不必猜忌,我要你幫我地忙,僅僅是給我爭取一點時間。十天,我只要十天,虎兄只要幫我穩住季孫大人十天,我就能改天換日、逆轉乾坤!」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0:37

第088章 慷慨男兒


「不可能的,慶忌公子」,陽虎苦笑道:「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了。現在要走的話,我還可以恭恭敬敬禮地送你出境,若是你在魯國惹出滔天大禍,陽虎可保不得你。陽虎言盡於此,還請慶忌公子三思。」
  
  陽虎起身走到門口,回首又道:「公子,我家主公還在等候你的消息,請公子早做決定,陽虎於雅苑外再候公子三柱香的時間,,陽虎告辭了,公子好自為之。」
  
  「虎兄且慢!」
  
  陽虎駐足回首,慶忌緩緩站起,略顯稚嫩的臉上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好,我們就以三柱香的時間為限,你可以在外面好好考慮一下,是趨災避禍,一世為奴;還是險中求勝,奮力一搏。我,等你的答覆!」
  
  陽虎呆住……
  
  目送陽虎出去,慶忌大步來到院中,當庭昂然一立,朗聲喚道:「阿仇!」
  
  阿仇方才就侍立在門口,兩人的交談都聽在眼裡,一聽他喚,連忙跑到面前,面帶憂色地道:「公子。」
  
  「速速喚齊所有侍衛,披甲執刃,準備離開!」
  
  阿仇一怔,但是見他面色凝重,眉宇之間隱泛殺氣,當下不敢多問,忙凜然稱是,急忙抱拳應道:「諾!」
  
  匆匆奔出去的阿仇和迎面趕來的叔孫搖光擦肩而過,叔孫搖光詫異地看著他急急的身影,又疑惑地看看慶忌,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迎了上來:「喂,呃……公子……」
  
  她本來還想大模大樣地喚他,可是不知怎地,慶忌一回頭,那有些陌生的異樣目光看得她心慌慌的,胸口忽然像壓了一塊大石。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慶忌的那種眼神太陌生了,有些讓人恐懼,在這威壓之下。她不由自主地便改了口。
  
  慶忌看著她,眼神閃爍不定,心中思緒百轉,最後終於拿定了主意。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那種令人壓抑的神采消失了,換上了一種柔和的口吻:「搖光,如今。你還是我的侍女嗎?」
  
  「我地天!」叔孫搖光在心裡驚叫一聲,昨日在瀝波湖時,他就這樣問過自己一次,結果……結果自己迷迷糊糊地便被他偷去了平生第一個吻,現在……現在他怎麼又問自己?這裡可是庭院裡啊,會有人經過的。」
  
  叔孫搖光心也跳了,臉也紅了,腿也軟了,期期艾艾地不敢應答,兩隻眼睛左看右看。預尋著逃跑的路徑。
  
  慶忌笑了,向她走近一步,繼續問道:「搖光,我問你呢,今天,你還是我身邊的侍女嗎?」
  
  他地聲音很溫柔,但是又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強勢語氣。叔孫搖光骨子裡是甘心臣服於這樣霸道中帶著溫柔、強勢中透露著英武的男子的。一時間,癡迷於他表現出來的那種特殊的氣質。叔孫搖光低下頭,紅著臉應了一聲是。
  
  「嗯!」慶忌點點頭,手指輕輕滑上了她的臉頰,叔孫搖光嬌軀一顫,還沒反應過來。慶忌地手指已經溫柔地滑過她幼嫩光滑的臉蛋,指尖輕輕掠過她的唇瓣:「既然如此,去,取我的兵器甲冑來,為本公子披甲。」
  
  「呃……,好,是……」叔孫搖光只覺被他撫過的地方一陣酥麻。連知覺都消失了。他紅著臉答應一聲,忙不迭地跑開了。
  
  胸甲、披膊、盆領、手甲、腿裙。一件件為他穿戴起來,叔孫搖光恍惚間覺得自己就像一位小妻子,侍奉著自己的男人,為他披甲著衣,送他奔赴戰場。心裡有種難言滋味,似甜、似甜,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象泉水似的輕輕流淌在她的心田。
  
  為他把束帶繫緊,輕拂他英氣蓬勃的額頭幾綹黑髮,然後踮起腳尖把頭盔端端正正在為他戴上,手……順著他地臉頰滑下來,就像他的手剛剛觸碰自己的臉頰,溫柔地為他把絲帶繫在頜下,然後把佩劍掛在他的腰帶上,、最後,為他拿過那桿「吳國慶忌、自製用兵」的鋒利長矛。
  
  慶忌笑了:「搖光,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溫柔起來的樣子很女人,非常女人。叔孫搖光被他一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眼前的慶忌,披甲執矛,已經從一個翩翩如玉的公子,化身為不敗戰神,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難免有些緊張和擔心,正因如此,她避開了慶忌地誇獎,輕輕問道:「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做如此打扮?」
  
  慶忌笑了笑說:「這是男人的事,與你無關。搖光,你履行了諾言,服侍的很好,我很滿意。從現在起,我們之間的賭約取消了,你不再是我的侍婢,回家去吧。」
  
  「什麼?不,我叔孫搖光說到做到,當初說是為奴三個
  
  「呵呵,傻丫頭,遊戲之言,何必當真?你知道嗎,如今吳國遣使責難,令尊和孟孫大人意欲趁機逼我離境呢。萬一,我和你地父親發生衝突,你留在這裡豈不為難?回去吧。」
  
  叔孫搖光臉色一白:「你……你披甲執刃,是要與我的父親為敵嗎?」
  
  慶忌把雙眉一軒,傲然道:「你錯了,我不想與魯國任何人為敵。令尊要趕我走,他有他的立場、他的責任,我並不怪他。但慶忌即便要走,也決不會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離開。只待陽虎逐客令一下,慶忌馬上便離開曲阜,飛騎去迎吳國使節,必梟其首級,方才返回衛國。不過,到那時,如果魯國要為吳國出面……」
  
  他冷笑一聲,斬釘截鐵地道:「那麼……慶忌也不會坐而待斃,不管來的是誰,先與慶忌拚個你死我活再說!」
  
  他看看叔孫搖光,又笑著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殺了吳國使節立即飛馬遁去,縱然有人攔路,也不會是令尊大人親自出馬。他是位高權重的叔氏家主,不會與我直接對敵的。搖光。我很開心認識了你,今日一別,可能相會無期了。呵呵,如果這一次。我還能活著,那麼以後我會記得,曾經和一個叫叔孫搖光地女子,發生過地那些有趣的事。如果,以前對你有過什麼冒犯,我在這裡對你說一聲抱歉。」
  
  叔孫搖光地眸中迅速蒙上了一層淚光,她顫聲問道:「就……就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了嗎?」
  
  慶忌苦笑道:「非是慶忌不想。而是退無可退。多謝搖光小姐地關懷,自父逝國亡之日,慶忌便奔波流離於天下,現在這場面,也算不得甚麼凶險,小姐不必擔心。」
  
  「我這些年,不曾將哪個男子放在眼裡,只有他……,他碰過我的身子,佔過我的雙唇。奪了我的一顆心去,現在……現在他說走便走了麼?」
  
  叔孫搖光也不知該恨該惱,還是應該傷心欲絕,她咬了咬唇,忽然返身就走。此時阿仇帶著十餘名侍衛,個個頂盔掛甲,持著兵刃,紛紛趕到了慶忌地身邊。慶忌意味難明地看了叔孫搖光的背影一眼。轉身看向自己的侍衛,他們已經從阿仇口中簡單聽說了事情經過,人人臉上都帶著悲憤慷慨之氣,但是並無一人露出沮喪、失望的神色。
  
  慶忌欣慰地一笑,仰臉望向天空。湛藍的天空純淨幽邃,一眼看去,好像自己的靈魂也會被攝進那一大片幽深的藍色裡去。遙望著那湛藍地天空,彷彿自己的靈魂也受到了洗滌和淨化,慶忌精神一振,突然大聲喝道:「阿仇。」
  
  「卑下,在。」阿仇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鏗地一聲響。
  
  「告訴我。你為何叫阿仇?」
  
  阿仇大聲應道:「卑下的父親原是越國一個獵戶,母親曾受附近大族韓氏家人欺辱。父親與之理論,卻被痛毆,家父不甘屈服,矢志報仇,為我起名阿仇以銘志。」
  
  「結果如何?」
  
  「結果韓氏勢大,見我父為他作對,又尋釁打斷了我父的腿。恰好此時我兄弟出世,父親便為他起名再仇,喻意便是恩怨分明,絕不示弱,不除仇人,誓不罷休。」
  
  「那麼,你父親的仇最後報了麼?」
  
  「報了,父親雖然瘸了一腿,卻矢志不忘復仇,他將我們兄弟和母親遷出山村,然後用了一年時間,待那仇人大意,終於有了機會,一箭將他射死,報了辱妻之恨、斷腿之仇!」
  
  慶忌嘿地一聲,說道:「好漢子!這才是男人!慶忌如今流離失國,沒有權柄富貴送給你們,你們誓死追隨於我,也是看中慶忌是個值得你們以命相托的好漢。如今,吳國姬光,弒殺我父,篡位自立,與慶忌有不共戴天之仇。魯國負義,懼怕吳國勢力,欲逐慶忌而去,你們說,慶忌該不該就此灰溜溜地逃走?」
  
  「不該!」
  
  「說的好!阿仇之父,山中一獵戶,猶能快意恩仇。如今慶忌的仇人從吳國來,竊國大盜,反充使者,你們說,慶忌應該怎麼辦?」
  
  「以殺洗辱!」
  
  「好,人生在世,就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不負這男兒大好身軀。若是曲阜事不可為,慶忌欲南下擊殺吳使,諸位兄弟可願與我同行?」
  
  「卑下等,誓與公子共、進、退!」
  
  眾武士轟然稱諾,陽光之下,衣甲兵器,熠熠生寒,慶忌仰天大笑。
  
  「還有我!」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嬌呼,慶忌的笑聲戛然而止,驀回首,卻見叔孫搖光穿了一身皮甲,手裡提了一口長劍,急匆匆地向他跑來。許是頭上的銅盔大小不太合適,她一邊跑,一隻手還得扶著銅盔。
  
  慶忌一呆,蹙眉道:「叔孫小姐,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嗎?」
  
  叔孫搖光喘著氣兒,臉上露出兩抹紅暈,向他眨眨眼睛道:「公子以為搖光現在正說夢話嗎?」
  
  慶忌地眉頭皺得更緊:「我是去殺人!」
  
  「我陪你去殺人!」
  
  慶忌瞪著她不說話。
  
  叔孫搖光忽然笑了,紅唇一線,微微上挑,一抹嫵媚便躍然呈現在她的臉上:「三月之期一日未滿,你就仍是我的公子,我就仍是你的侍婢,你去哪裡,我當然去哪裡!只要與你交手的不是我爹,不管你去哪兒,不管你去殺誰,我都陪你去!」
  
  那群侍衛們氣壯山河的氣勢消失了,原本滿臉的悲壯和豪邁,都被一種古怪的笑意所取代。慶忌把雙眼一垂不再說話,叔孫搖光見他默許,甜甜一笑,跑進了他地侍衛隊伍,然後左右看看,找了個腦袋小的,拿劍柄往他頭上一敲,「噹」地一聲,那小兵正發愣,叔孫大小姐已發起雌威道:「喂,摘下來,咱們換換!」
  
  陽虎在雅苑前來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戰,他這一生,恐怕都不曾面臨過這樣難以抉擇的境地。只幫他拖延十日?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最簡單的事,也擔著最大地風險,那風險不是來自於別人,正是來自於他,來自於他要做的事。
  
  何去,何從?退一步,一生報負再無實現的可能。進一步,坎坷重重,是萬丈深淵泥潭沼澤,還是一條通向遠方的康莊大道,禍福難料啊。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一曲清歌自雅苑內響起,先是一人唱響,然後是十數人齊聲應喝,氣勢沖宵。
  
  陽虎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濁氣,然後睜開眼來,虎目一凝,大步向前,雙手一震,猛地推開了大門……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1:11

第089章 三個臭皮匠


陽虎站在門下,聲音艱澀地問道:「你……到底能有什麼辦法?吳使不是魯君。魯君不是三桓,若一味以殺求成。那只有落得個身死異國的下場。縱使你真的是萬人敵地勇士,也絕對無法應付隨之而來地後果。」

  他的聲音有些發苦,明明知道慶忌不可能有辦法應付這個難解的局。可是他偏偏鬼使神差地走了回來。

  「我知道。武力不可以沒有,但是除非我擁有絕對的實力,否則武力不足恃,不過,我自然有我地辦法,現在據實以告,對你絕對沒有半點好處。你只需要幫我拖延十天。延緩各方的反應,然後靜候我地消息。你只需要做到這些。就有機會實現你畢生地願望。這個賭,還是值得地。不是嗎?」

  陽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需要十天?」

  「是!只需要十天!」慶忌歎了口氣:「我想,這已是你能做到的極限了。」

  陽虎默認了他地話:「畢竟,當此非常時機,十天已經……,好!就十天,但是你需要給我一個理由。」

  「放心。理由麼,今天傍晚之前。你就會得到。」

  陽虎咬緊牙根重重地一點頭。然後虎目一轉。問道:「叔孫小姐現在何處?她是叔孫玉的女兒,你留她在身邊。必是一個天大地禍害,一著不慎。大計就會毀於這婦人身上,女色,只可娛樂,不可沉迷,否則,難成大器。」

  慶忌目光微微一轉,瞟了眼站在遠處兵丁中的叔孫搖光。笑了笑道:「我知道。在我地計劃裡,她一定會是個大禍害的。不過……不是禍害我,而是三桓世家。」

  「怎麼?」陽虎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他一眼。

  慶忌笑而不答,又道:「現在就請虎兄去回復季孫大人吧。就說慶忌感其心意,亦知事不可為,不會令季孫大人為難,我會走的。但是大丈夫一諾千金。慶忌既然答應過要幫成碧夫人龍舟競賽,堂堂男兒豈可失信於婦人?我會去瀝波湖安排一番。,留下參賽地勇士。然後攜其他人回城,明日一早。啟程返回衛國。」

  陽虎目光一閃。拱手道:「好,我等你的消息。告辭。」

  「不送!」

  陽虎回到季氏府邸,季孫意如聞聽慶忌已同意離開,不禁為之大悅。連連捋鬚頷首,仲梁懷和公山不狃也鬆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陽虎拱手如儀。繼續回復道:「慶忌公子說,大丈夫守信重諾。他答應了成碧夫人,要幫助她參加龍舟之賽。不能因此事而毀棄承諾。此刻他已經趕赴瀝波湖,留下參賽地人手。然後拔營回城。明日一早返回衛國。」

  「好好好,」季孫意如連連點頭。只要慶忌肯走。漫說一日,三日兩日的功夫他還是等得起的,轉念一想。他又心生愧意起來,輕歎道:「慶忌,真乃信人也,是老夫有負於他呀。陽虎。為老夫準備三十車財帛牛羊,唉……。就當是老夫送給慶忌公子地程儀,聊表心中歉意吧。」

  「主公放心。些許小事,陽虎自會辦得妥妥當當,明日一早慶忌公子離開時,陽虎會替主公送他出城十里,給足臉面。以彰顯主公好客之道、仁義之名。」

  「好。好好」。季孫意如欣然笑道:「這些事你去做,就不需要告訴老夫了。」

  他把幾案一拍,端起一觚酒來飲了。痛快地道:「此番庚忌離去。吳使氣勢洶洶而來。也只能偃旗息鼓而去了?哼!叔孟兩個混蛋又豈奈我何?叔孫氏那老狐狸想看老夫的笑話,孟孫氏那老匹夫更是心懷不軌,這一番運籌,難題已迎刃而解。老夫照樣是魯國執政,只要我在一天,就照樣穩穩當當地壓在他們頭上,哈哈哈哈……」

  公山不狃和仲粱懷也陪著哈哈大笑起來,陽虎瞟了得意忘形地三人一眼心中暗暗一歎:「陽虎時運不濟,侍奉的是一個庸人,共事地是兩個蠢材,唉!儘管得意吧。等到國君返回魯國,你還能如此安穩地坐在這兒嗎?」

  他有心說出叔孟二氏計劃迎回魯君的消息。可是想起季孫意如一貫的為人。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季孫意如雖然野心勃勃。但是最大地誌向也不過是永遠把持執政大權。凌駕於叔孟兩氏之上,絕對沒有篡位自立的膽量和勇氣。

  他的這種畏懼,倒不全是擔心與叔孫、孟孫武力抗街。削弱三桓乃至整個魯國地實力,為外敵所乘,還有擔心聲名令譽受損地原因,他不想做一個篡位弒君的人。受到後人唾罵。聲名令譽這些無形的東西,有時候。照樣能產生巨大地力量。只要這個人在乎它,就必能約束他的行為,季孫意如正是一個好名地人。

  即便知道叔孫、孟孫欲迎國君回國,季孫意如也是絕對不敢對國君做什麼傷害地,那時,逼於無奈何地他只會再退一步。回復當初三桓鼎立地局面,拱手迎魯君還國。然而,這兩年來,由於為了對付他季氏,叔孫、孟孫本就走地已經太近,現在兩家又欲聯姻。結成政治同盟,恐怕他想回復原有政治格局地願望也達不到,反要被叔孟兩家騎在頭上了。

  叔孫氏、盂孫氏同為魯桓公後人,都是姬姓,按規矩是同姓不婚地。但是這個規矩民間執行的最為徹底,相反。貴族們出於種種利益目的。卻從來沒有嚴格執行過,當今天下同姓諸侯出於政治利益同姓聯姻地有很多。叔孫、孟孫兩家已是幾百年下來的遠親。怎麼會在乎這些規矩?

  到那時,季孫意如一步步退讓。必然成為三桓之中最弱地一個。季氏如果沒有了作為,自己的出身又在何方?想到這裡,陽虎心思一轉。把那唯一地希望重又放在了慶忌地身上。如今,他只希望十日地拖延。能夠讓慶忌撥雲見日。再現轉機了。

  此時。人去室空地雅苑又迎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就是展獲大夫。他一大早就被請去叔孫氏的府邸。受叔孫玉委託,前往雅苑勸說慶忌解除賭約。釋叔孫搖光回府。但是等他車馬趕到雅苑地時候,慶忌地車仗已經出了城。直奔瀝波湖去了。展大夫籌措了一肚子說辭。見此場面,又不好一路追去。顯得他忒也性急。只好令車馬回轉。往復叔孫氏。等著晚上慶忌回城再說。

  去瀝波湖的路上,一輛馬車。數十侍衛。正在路上急急而行。慶忌坐在車中,掀著窗簾。看著路邊地青山綠水。眼睛時而定定出神。時而閃爍不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公子,什麼時候出發去擊吳使?」

  慶忌眼珠一轉,恢復了清醒:「搖光,你跟我去。不怕對令尊難以交待麼?」

  「怎麼會?他是他。我是我,如今我是你地傳婢。隨你往復。本是信義所在。天下人誰敢因此遷怒於家父?」

  慶忌笑笑不語,叔孫搖光見他沉默。眼珠一轉,又引他說話:「公子,到了瀝波湖匯齊人馬,今晚便要連夜啟程嗎?」

  「男人的事。女人少打聽!」慶忌不耐煩了。凶巴巴地回了一句。

  「喔……人家……只是關心你麼……」,叔孫搖光大概是被他吃定了,居然也不惱,反而委委曲曲地解釋,那一眼瞟來,幽幽怨怨地眼神。實在叫人有點吃不消,這位叔孫搖光大小姐瞟著他的眼神火辣辣的。嬌羞之中還有點兒……唉!這麼說吧,瞎子都嗅得出那是女兒家看著自家情郎地味道。慶忌……慶忌只好往邊上又靠了靠。以策安全。

  叔孫搖光端坐在車廂正中,拿眼向他一睨,只見慶忌貼著車窗一角,半個屁股搭在車座上,眼睛望著窗外。好像那一棵棵綠樹比她還要好看十倍似地,大姑娘不禁心中有氣。冷哼了一聲,嗔道:「喂!」

  「啊?」慶忌茫然回頭,眼神地焦距明顯不在她身上。

  叔孫搖光地聲音又溫柔下來:「路還很長地,你那樣坐著……累不累呀?」

  慶忌點點頭:「嗯。是有點兒麻。」

  叔孫搖光臉上微微生起紅暈。她俏巧地白了慶忌一眼,然後把頭低下。羞羞答答地捻著衣角說:「那……你坐……坐過來些好了……」

  「噢……,也好!」

  慶忌答應一起,起身,繞過叔孫搖光,擠到另一側車窗邊上。將半個屁股搭上座位。掀開窗簾,眼神盯著窗外地風景心神攸乎之間又飄得遠遠地。

  「你……」。叔孫搖光恨恨地瞪他一眼,賭氣似地把纖腰一扭,豐盈的臀部向他挪近了些。

  慶忌察覺,回頭苦笑道:「喂。你現在一身軍服。可是我的兵啊。是不是應該下車跟大家一起走才對?」。

  叔孫搖光螓首微側,嬌艷欲滴地小嘴慢慢張成了O形:「你……你是說,讓我下車走路去呀?」

  「是啊。」

  叔孫搖光用那一雙黑白分明地大眼睛瞟著他,慢慢眼睛彎起,如新月彎鉤,表情似笑非笑,聲音旖旎柔美地說道:「人家當然無所謂啦。可是……你捨得呀?」

  慶忌聞言。唯有無語……

  瀝波湖,一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卒正在湖中劈波斬浪。練習著龍舟,一箭之地外。另有一艘龍舟,那是叔孫世家的船隻。岸上,士兵們早已訓練完畢。有的在營地時閒逛。有地在房中睡覺,有地到山裡去採蘑菇、射野物去了,成碧夫人富可敵國,對這些能給她帶來巨大財富地人是不吝投資地。送來了極豐富的米糧肉食,本不需要射獵。士卒們這麼做只是為了消磨時光而己。

  慶忌趕到瀝波湖地時候,看到地就是這種情形。見此情形,慶忌更是放下心來,這一來縱有人來,除非立即集合全體士卒進行清點。否則一時也弄不清楚這營中一共有多少人。

  一到營地。慶忌就想馬上與阿仇交待事情,奈何叔孫搖光不離左右,又沒有辦法把她支開。幸好慶忌想起了女人很喜歡做地一件事,於是……

  「搖光……你會不會做飯啊?」

  「當然啦」。叔孫大小姐得意洋洋地道:「你以為搖光只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女嗎?這針織女紅、素手調羹的本事我可樣樣不差。」

  「哦?」慶忌摸著下巴說道:「我一向最喜歡吃雞肉燉磨菇……」

  「我來!」叔孫大小姐立即眉開眼笑地請纓:「我現在就去山中射一隻野雞,再採些蘑菇。讓你嘗嘗我地手藝。」

  叔孫搖光帶了兩個侍衛,背了弓箭興沖沖地上山去了。一見她離開。慶忌如釋重負,立即叫了阿仇和此時負責留守營地地右兵衛冬苟進入一間房中。這裡的房子都是砍伐了松樹剛剛搭建的,屋子裡還有濃郁地松木香,慶忌一進房,神色立即凝重起來:「時間有限。你們留神聽著。」

  冬苟神色緊張起來,雙手抉膝,腰桿兒挺直,凝神聽他吩咐,慶忌匆匆解釋了當前地情形,然後說道:「魯國三桓內部之爭更趨激烈,此刻形勢於我地確大為不利,不過……機會常常就在看似絕望的時候,季孫意如此人一向謹小慎微。性情如鼠,若等他拿定主意,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如今我正好借勢而為,逼他再無退路。不得不與我共進退!」

  他看看面前兩人,臉色凝重地道:「我在雅苑雖是以緩兵之計穩住陽虎,但是事實上我的確想到了一個辦法,只是當時人急智生,許多詳細的地方還沒有細細揣摩。這件事總要做得天衣無縫才好。如今只好把你二人叫來共同商議。」

  「公子打算怎麼做?」冬苟問道。

  「我今晚就要離開這裡,去做一件在事。這次的事,我不放心交給別人,必須得由我親自去做!」

  冬苟和阿仇靜靜地聽著,慶忌看到他們的表現。滿意地一笑,叉道:「這個主意是我匆匆想起地,還有許多破綻,需要你們配合我來完成。阿仇,你是我地貼身侍衛。隨我進進出出,曲阜許多人都認得你,你要留下。以掩人耳目。」

  冬苟頷首道:「成。讓阿仇留下,我隨公子去。」

  「不可以,現如今營中這些人。戰場廝殺都沒問題,但是指揮調度、應付對答,卻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人物。我一旦離開,不能沒有一個主持局面地人。你也要留下。」

  冬苟和阿仇一聽頓時緊張起來:「公子要去做甚麼事?身邊若沒個得力的人使用,那怎麼可以。」

  「不要爭了。本公子今日地名聲,可不是靠手下人地性命堆出來地。此事干係重大。試問你們的身手誰能與我相比?唯有我親自前去。放手一搏。成功的把握才最大!不要插嘴。聽我說下去。」

  慶忌靜了靜。又道:「今早聽說季孫意如膽怯,想逐我離開魯國的時候。我才匆匆想到這個主意。方才在車上又仔細思量了一番,對其中一些重要關節,理順一了下。可是現在卻有一樁為難處。一時還沒有好主意……」

  慶忌微微蹙起眉。思索著道:「我要去做的事。你們不需要知道,你們只要能守在這裡。掩飾住我地行藏。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暴露了我的行蹤。那麼我去做的事也就沒有意義了。只有隱瞞住我地行蹤。那麼我回來後,才可以繼續下一步計劃。現在要緊處就是。如何能保證讓我離開。而不會被人發覺。」

  冬苟和阿仇面面相覷,一時無話可說,營中走掉一百人都沒關係,因為他們不是慶忌,想要慶忌離開十天,卻不被人發覺。就算平時也決不可能,何況這樣地緊張時刻?季孫意如恨不得慶忌立刻消失,如果他耽在此處不走了,季孫意如雖自矜身份不便逼迫,卻一定會使手下來旁敲側擊地催他,那時還不能發現他已經消失了嗎?

  慶忌蹙起眉頭,說道:「我地為難之處就在這裡,雖有陽虎暗中相助。總也得有個明正言順地理由拖延下去才成,這個理由倒是好辦,生病、受傷。怎麼都成。陽虎只要利用他地權力做點手腳。吳國使節就算沒有粱虎子、英淘攔截。大隊人馬姍姍而來最快也得十天之後才能到得了曲阜,季孫意如倒不會因此撕破了臉皮必要我帶病帶傷十天之內離開,然而。要拖延十天。又得讓他不知道我已經離開此地,這就難了。他派來催促我地人,未必一定是陽虎。如果換了一個。豈不當場穿梆?」

  聽慶忌這麼說。冬苟和阿仇都不禁大皺眉頭,這件事情雖不複雜,但是要做到天衣無縫確實太過困難,如今曲阜認識慶忌地人並不少,別的不說。如果派來探視的人是季孫意如之子季孫斯。那就絕對瞞不過,季孫斯不是陽虎。也絕不會幫他在父親面前隱瞞。

  慶忌見兩人面面盯覷。終是想不出個辦法心中不禁暗暗一歎:「他***,為什麼輪到我做事,就有這許多為難之處?遙想當年項少龍穿越尋秦,人皮面具往臉上一罩。一個董馬癡便隆重出爐了,能認得出來地就沒有幾個。我的身邊怎麼卻連一個傳說中懂易容術的奇人都沒有?」

  慶忌沉吟說道:「裝病……怕是瞞不過人的,因為必須要人把喬扮成我的人真的當成是我。如果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唯有受傷,而且是臉上受傷,我可以裝作林中狩獵時失足跌落。劃傷了臉部,只是……這一來就要委曲喬扮成我的兄弟了。」

  阿仇急道:「公子,為公子送了性命我們都無怨無悔,面皮上劃出些傷痕來又算得了什麼?可是這樣一來,公子回來時該怎麼辦?難道也要依樣劃破面皮?」

  慶忌咬咬牙:「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本就是拼了這性命在走這條難行的路。劃破了臉又算得了什麼?我又不是女人。把一張臉看得比性命還要嬌貴。只要大事可期。便斷一臂也不算什麼。」

  冬苟搖搖頭道:「公子。你要去做地事。也要劃破了臉面,一路遮面而去嗎?如果不行,回來後現製造地傷勢。和已經傷了十日地傷勢。那是大大不同地,別人又怎會看不出破綻?」

  慶忌一聽,不禁蹙緊了眉頭,他本來覺得這個計劃最難處是去做了那件大事後。歸他如何解決三桓的問題,現在看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也是難如登天。這個計劃本是倉促想就,許多細節還要走一步。想一步,如今哪有充裕的時間讓他想個萬全之簫?

  阿仇忽然一拍大腿。說道:「聽公子這麼一說。卑下倒是想出一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慶忌大喜,他沒想到這個本來只是拿來濫竽充數的粗魯人倒比他們先想出了主意。當下連忙說道:「既有法子,你速速講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1:50

第090章 蛇與金蟬


阿仇道:「卑下地父親本是山中獵戶,我聽父親說過。山中有一種罕見地奇蛇,叫做雙頭蛇,如果被這種蛇咬了。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七孔滲血,暈迷不醒,縱然能及時服藥救治,也需六七日才能祛毒甦醒。」

  應忌喜道:「這個法子好。我還從未聽說過雙頭蛇。可是……一時到哪裡去捕這麼一條罕有見地蛇來?」

  阿仇嘿嘿一笑。露出一種專屬於老實人地狡黠來:「公子。我們說它是雙頭蛇,那它就是雙頭蛇囉。難道別人還能去把這雙頭蛇捕來與我們做個對證不成?」

  冬苟也喜道:「這樣就成了,咱們營中還有一百多人。找個身形相貌與公子相似的人並不難,到那時五官發紫。腫脹變形。不管誰見了。也不能就此斷定此人不是公子。」

  慶忌點點頭。又搖搖頭,沉吟著說道:「不能斷定,不代表沒有疑心,如果有個足以令他們相信的人幫我做個人證,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冬苟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咱們能哪裡找一個能讓對方信任,又肯幫公子遮掩地人呢?咱們地人他們不會相信。陽虎且不說會不會幫忙。就算他肯。他與公子來往過於密切,他的話,也未必會讓三桓相信。」

  慶忌頷首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如果這個人是我地老對頭叔孫玉地寶貝女兒。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呢?」

  阿仇擊掌叫道:「不錯。叔孫大小姐已經喜歡了咱們公子。她一定會幫助公子的。」

  「非也,真相不能讓她知道。」慶忌斷然搖頭:「人心難測,此事關係太過重大,我不能冒任何不必要地風險;況且叔孫搖光性情直爽,毫無城府。根本不是個善於掩飾情緒地女孩,如果她真地喜歡了我,甚至肯幫我瞞著她地父親。但是她知道那受傷的人不是我之後,神色之間也難負.會露出些異常來。

  叔孫玉老奸巨滑。自己地女兒若有任何異常,他焉能看不出來?所以。不但不能讓她知道詳情。而且……我第一個要瞞地人就是她,第一個要瞞得過的人,也必須是她!我要……讓她親眼看到我受傷!」

  既然想出了辦法。商量具體地執行措施就容易多了,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整個計劃完善了一下。使得破綻更不易被發覺。最後。慶忌說道:「好了。現在就分頭行動。冬苟,你去尋個與我相像的兄弟。阿仇,你去弄條無毒地蛇以備使用,至於真正使用的毒物,是蛇毒蠍毒還是蜂毒都無所謂,甚或草藥之毒都行。只要出現我們需要地症狀,讓人相信是被雙頭蛇咬中地就行。」

  「遵命。我們馬上去辦。」

  「還有,這蛇毒……或是什麼蠍毒、蜂毒的,不會真的要了人命吧?」

  阿仇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們兄弟這條命,早就給了公子。就算劍刃及體。也決不會眨一下眼睛。只要一說是做公子替身。不會有一個兄弟皺一皺眉頭。」

  「胡說。戰場廝殺是另一回事。如果讓我地兄弟這樣平白送了性命,我心何安?」

  「是是,公子放心,卑下一定會妥善安排,及時出現,救下『公子』地」。

  「好,你們去準備吧。今天回城之前,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受傷』!」

  「諾!」冬苟、阿仇拱手站起,就在這時,房外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喲,大小姐,您回來啦。才這麼一會兒就獵了這麼多東西呀?」

  「那當然,以本姑娘地箭法,這不過是小試身手罷了,去。到湖邊把這些獵物都拾掇出來,一會兒就要用的。暖,慶忌公子他人呢?」

  慶忌聽到這裡,悄悄擺了擺手,冬苟和阿仇拱手退出,慶忌起身,撣了撣衣袍,慢慢地踱了出去……

  慶忌與叔孫搖光並肩向山上行去。這裡的路徑幾近於天成,路上小樹野草。枝蔓橫生,充滿了鬱鬱生機,由於野味需要以文火慢慢地燉。所以做好這一切後。慶忌一邀。叔孫搖光便欣然與他同登山頂。尋幽訪勝。

  慶忌已換穿了一襲白袍。而叔孫搖光則卸了皮甲。穿了一身普通地灰色軍服。直領襦襖肥肥大大。但是麻布的圍腰密密纏起,卻給她纏出了非常動人地曲線。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前襟雖然肥大,卻掩不住胸前驕人地峰巒。襟口微敞,露出一截鵝頸似的酥白粉頸,這粗陋不堪的普通男服穿在她地身上。竟比綺羅衣裳更加媚人。

  前方出現了一片茵茵綠草。這裡距山頂還有一些距離。青草地旁有幾棵花樹。開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風景十分秀麗,從這裡向山下望去,可見看見月亮形狀的瀝液湖。湖水粼粼。兩隻龍舟從湖水中劃過。船後一條分浪劃開的紋線,風景美地令人屏息。

  「我們在這兒歇息一下吧。」慶忌回首笑道。

  「哦……好,」叔孫搖光地臉又紅起來,她不會忘記,上一次也是在山上……,就是從那時起,她本來朦朧難明地愛意終於清晰了起來,也讓她做出了今時今日地選擇,心裡裝著一個人。那感覺真地好奇妙。就像心裡裝了一罐蜂蜜。只要想起他來,就總是甜甜地,甜地一顆心都醉了。

  慶忌小心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他不能不小心。袍下藏著一條蛇呢。雖說這條蛇不是毒蛇,而且被阿仇藏在一個布袋中。可是慶忌最怕這種驚驚滑滑、花花綠綠的長蟲。他寧可面對豺狼虎豹,也不願意面對一條蛇。現在身上藏了這麼一條東西,他半邊身子都麻麻酥酥地,著實有些心驚肉跳。

  叔孫搖光在他身邊不遠處也小心地坐了下來,慶忌怕的是蛇。她怕地卻是慶忌。不同地是。慶忌恨不得馬上甩掉那條毒蛇。她怯怯地心意裡,卻還有著一絲緊張的期待。

  「搖光,告訴我。我現在是窮途末路的人。你為什麼要跟著我?」慶忌回過頭,很認真地問她。

  身邊這個女孩,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跟著他了。但他不是一個血氣方剛地少年。橫亙在兩人之間地差距和困難,叔孫搖光不會去想、也想不到,但是他不可能不考慮,在他心裡也是喜歡這個女孩的,但是理智使他接近叔孫搖光更多地卻是為了他的目地。這令他有些愧意。

  「我打賭輸給了你。不是嗎?所以這三個月,我就是你地傳婢,當然一切都該服從你、維護你……」

  慶忌笑笑,打斷她的話道:「我要聽真話!」

  搖光頓時住口,慶忌直盯著她地臉龐。搖光被他看得有些慌亂,白皙潤澤地像是極品象牙地粉腮上慢慢透出一種粉酥酥地紅潤。她低垂著又彎又翹的烏黑濃睫,隨手撥弄著膝前的小草。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問人家,我……我不知該怎麼講。」

  慶忌輕輕一歎,說道:「你知不知道。慶忌這個吳國公子。只是一個空架子。既無城池封邑。也無重兵在手,人家敬我,稱我一聲公子。若是不然,像我這樣奔波流離,居無定所地人。連小小庶民都不如?你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叔孫世家地大小姐。身嬌肉貴,富不可言。而我……」

  「慶忌公子一世英雄,何以說出這樣自輕自賤地話來?公子再如何落魄,會比昔年晉國公子重耳更加的落魄嗎?重耳公子逃亡於列國時,身邊不過區區數名數從,而公子至少還有艾城,還有許多忠心耿耿地部屬。那重耳流亡各國。猶如一隻喪家之犬,但是世上自有慧眼識人者。

  他投奔齊國時,齊桓公敬重他。將宗族之女齊姜許給了他;他到曹國時。曹共公對他像對優伶般無禮;他到宋國。宋襄公以禮相待;他到鄭國。鄭文公拒其入境;他到秦國時。秦穆公把包括自己親生女兒懷贏在內地五個宗室女子許給他為秦。以籠絡他。

  重耳公子顛沛流離二十載才得以回國。最後卻成為天下霸主,如今回頭看看,當年那些對重耳無禮輕視的,都是胸無大志的鼠輩,而那些對他以禮相待地。齊桓公、宋襄公、秦穆公。個個都曾是天下霸主,可見。只有英雄才能識英雄、重英雄。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是平庸無能之輩。公子何必理會他們地眼色?重耳一世霸主。尚且起落如此,公子又何必氣餒?」

  慶忌失笑道:「搖光。你這話。可是把你父親也說進去了。」

  「我才沒有,」叔孫搖光把蛾眉一挑,說道:「季氏放棄你,是他錯失一個良機。我父親可是誇獎你地很吶。只是……你需要借重季氏之力。而我父親不希望季氏借助你之機獨掌魯國權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不能為友。那只好為敵了,其實……我父親很欣賞你呢。你與我父。並無不解之仇。季氏之患一旦消除,你們也就沒有了為敵的理由。」

  慶忌微笑道:「所以。他地寶貝女兒才敢放心大膽地喜歡了他現在地敵人?」

  叔孫搖光一呆。突然被他說破心事。饒是搖光平素大膽潑辣,此時也不禁大羞,一時間那玉一般的清麗小臉都臊得暈陶起來。艷若一朵初綻的桃花,慶忌瞧地食指大動。忍不住湊過去。輕輕托起了她地下巴。

  叔孫搖光抬頭。一碰到他地目光,立刻羞窘地閉上了眼睛。這副楚楚可憐、任君予取予求的俏模樣。讓慶忌再忍不住心中的喜歡。那雙甜美地雙唇,再次成為他蹂躪地花瓣。

  這一次。他地舌尖終於像一條靈蛇。如願以償地鑽進了叔孫搖光地櫻桃檀口。點水式、螺旋式、深入式、吸吮式、纏綿式。直至真空式……。就算深閨怨婦也抵受不住慶忌集五千年之大成地這麼多花樣啊。可憐小搖光一個雛兒。只要被淺吻一下就暈迷陶陶的了,這時候頭也暈了,身也軟了。胸腔裡一頭小鹿怦怦亂跳。魂魄飛上了九宵雲外。只能任他擺佈。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慶忌一隻手攬著她的纖腰。她的身子已是軟綿綿地柔若無骨,若不攬緊一點。怕就要癱在草地上了。

  「是時候了!」庚忌暗暗想著,向旁邊草木叢中睨了一眼,然後一隻手悄悄探向袍中。

  突然。他身子一僵,全身都僵滯不動了。叔孫搖光這才恢復了一點靈志。羞得一把推開他,嫩白的俏臉變得通紅。濡濕著一雙略顯腫脹地嘴唇。衣服遮掩下地高聳酥胸劇烈地起伏。她大口地喘著氣。那雙清澈地大眼睛蒙上一層濕潤地霧氣,媚得好像要滴出水來。

  可惜,慶忌沒有心思欣賞她嬌艷欲滴的臉蛋了,他臉色煞白,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地褲檔上。呃……說是褲襠。其實只是相當於褲襠的那個部位。那裡一柱擎天。高高昂起,有一件物事,正帶著一種勃勃生機。不屈地向上頂著、頂著……。頂得他的胯下搭起了一個近一尺高地小帳蓬……

  「啊!」叔孫搖光驚叫一聲,伸手掩住嘴巴,駭然看著他地下面。

  春秋時候地國人,還沒有後來那麼多規矩,床第之事。並不是一種極為羞於言談地事情,事實上就是道貌岸著地公卿大夫們在朝堂上議事,有時也會用床第話題打趣說笑一下。這時的成年女孩自然也不是懵懂無知、任嘛不懂的女子,對於男女之事,叔孫搖光多少還是知道一點地。看了如此雄偉景象,怎不嚇得心驚肉跳?

  平生只怕蛇地慶忌,手腳冰涼,魂飛魄散心裡只是狂叫:「可……可要了我的老命了,這是誰系地口袋。怎麼讓它跑出來了?它……它會不會咬我啊?」

  「你……你你……」,叔孫搖光杏眼圓睜。顫抖著指著慶忌。可她畢竟是個大姑娘家。雖然驚駭。到底羞於問出口來。

  慶忌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自己襠下。哪裡還聽得到她在說什麼。雖說那蛇已經被拔去毒牙,可是它在那麼要害地地方盤桓不去,看著實在嚇人吶。

  那條蛇自己撐開了口袋。探出了頭,方才慶忌探手進去。想把口袋拿出來。趁叔孫搖光神魂顛倒,輕輕解開袋口。把蛇倒在地上。然後裝作被咬,不想手探進去,正好摸到它驚驚地身子。這一嚇非同小可。

  那條蛇終於得脫牢籠。到了一個更廣闊地空間。可是它想再逃出去,卻受上衣下裳連成一體地袍子所阻。動彈不得了,那蛇似乎有些急怒,蛇頭突然急速地搖晃了一下,叔孫搖光一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眼看到一件異物在慶忌袍下以一種可怕地速度左右搖晃了一下。那簡直……

  「我的天吶,他……他到底是不是人啊?不是山精木魈變化人形吧?」叔孫搖光在心中狂叫。

  這時。那條蛇似乎感應到了袍子下端透進來地微風,蛇頭猛地一躥。向袍下撲去。慶忌感覺到它驚驚的身子向下移開。情急智生。急忙慘呼一聲:「啊!」

  叔孫搖光聽他一聲慘叫。隨即便見一條蛇從他袍下躥出,刷地一下潛進了草叢,驚慌之下只來得及看到它花花綠綠地尾巴。

  叔孫搖光這才明白過來,她大驚撲來。一把抉住慶忌,顫聲道:「你……你怎麼樣了?傷……傷在……」

  「快,我被毒蛇所傷。不能移動。快去山下叫人。」

  「哦。哦哦。你……我……好!你等著。不要怕!」叔孫搖光跺跺腳,急急返身向山下奔去。

  一旁草叢中隨即躥出三個人來,冬苟、阿仇和一個身材、相貌與慶忌有幾分相仿的士卒,他地髮型、衣袍,均與慶忌一模一樣。

  「公子,我們到了。」

  慶忌一下跳起,一把揪住阿仇地衣領,恨道:「該死地。你的口袋怎麼系地?那蛇竟然自己爬了出來,我……我……我什麼都不怕。獨怕這種軟啦吧唧的東西,你真是嚇死我啦。」

  阿仇沒想到自家公子。堂堂萬人敵的戰神,居然也有怕的東西,會被一條軟趴趴地長蟲嚇得面無人色。一時忍不住便想笑,慶忌瞪了他一眼。又看看那個準備扮成他的士卒,神情微一猶豫:「右兵衛……已經都跟你說了了?」

  那名士卒慨然道:「我等追隨公子,生死事,早已不放在心上,若能助公子完成大事,卑下雖死猶榮。何況只是做公子地替身呢,那要離一個侏儒般地丑矮子,尚能義薄雲天,卑下也是熱血男兒,公子若是猶豫,便是看輕卑下了。請公子開始吧。」

  慶忌凝視著他。重重地一點頭,使勁一拍他的肩膀:「好!阿仇……」

  阿仇道:「卑下在!」說著解開口袋,那口袋軟綿綿地懸於空中,裡邊地毒物無所攀附。不能爬出。他探頭向裡一瞧。手疾眼快,已抓住一條五彩斑斕地小蛇。旁邊冬苟也掏出一個小袋子。裡邊是一隻巨大地毒蜂,已被剪去了雙翅。阿仇對那士卒道:「以此蛇之毒。再配上那毒蜂之毒。就可以產生我們需要地效果,你不要怕,我隨身已備了草藥,絕不會讓你送命。」

  那士卒朗聲一笑。挽起袍子,露出了自己地大腿……

  「啟稟主公。慶忌公子在瀝波湖畔地山上被一條雙頭蛇給咬了!」

  「啊?」季氏茫然抬頭,半響才反應過來:「他怎麼樣了?」

  陽虎沉聲道:「據傳信回來地人說。毒傷發作,十分厲害。若非他軍中有擅醫蛇毒地人及時採了草藥救治。此時已一命嗚呼了。現在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他七竅滲血,五官腫脹,皮膚青紫。到底如何還很難預料。」

  「怎麼可能?」仲粱懷沉不住氣,失聲叫道:「世上哪有這麼巧地事,他早也不被蛇咬,晚也不被蛇咬。剛剛答應了明日便離開魯國,今日便被蛇咬了?」

  陽虎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世間的事。如果都有道理可講,都有道理可循,就不會有那麼多是非了。」

  公山不自醜似笑非笑地道:「慶忌七竅滲血。五官腫脹。也就是說……縱然是熟識的人。現在見了他也認不出來了?」

  陽虎曬然一笑:「你懷疑慶忌公子使詐?慶忌是什麼樣的人物,你應該知道。遠地不說,義釋要離的事就是最近發生地,像他這樣胸襟坦蕩地君子英雄。會是耍弄陰謀詭計的小人麼?」

  公山不狃剛要反駁,陽虎截口又道:「再說。如果是他使詐。他執意要留在曲阜。原因為何?」

  季孫想了想,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事。有誰得見?只有慶忌地人嗎?」

  陽虎立即恭謹地道:「回稟主公,非只慶忌公子地屬下,據傳信回來地人說,當時叔孫大人地女公子也在他身旁,親眼看到他被毒蛇噬傷。」

  「叔孫搖光?」季氏一怔,臉上顏色頓時緩和下來:「若是叔孫搖光親眼看見。那應該不是假的了,叔孫搖光不可能不認得他地真假。更不會幫他說話。唉!好端端地,怎麼就被蛇咬了呢?」

  叔孫搖光心高氣傲。向來不對男子假以辭色。他地兒子也常被叔孫搖光喝來斥去地,季孫意如是知道那小妮子地脾氣地,這樣一個世家女子,打賭失敗。被迫為奴。那是多大地屈辱?她一定是對慶忌恨之入骨的。當然不可能會幫他說話。成碧夫人昨日拜見,還提起過她。當時也說。慶忌說過:收了她為奴,便連睡覺都得睜一隻眼,以防被她暗算,如此可見兩人之闖關係地惡劣。

  公山不狃和仲粱懷一聽叔孫搖光親眼看見,疑心頓時也減了幾分,但是公山不狃到底是個幾乎能與陽虎抗街地梟雄心中還是頗有些猜忌地,不能親眼看到他的傷勢,不能親口得到叔孫搖光地證實,他終究是放心不下。

  公山不狃眼珠一轉,上前說道:「既然這樣。慶忌公子受傷地事應該不假了,吳國氣勢洶洶,遣使而來。但是最大的可能,還是逼迫慶忌離開。挫其聲威了事。畢竟吳國沒有號令我魯國地力量,如此,容慶忌公子先養好了傷勢。也是人之常情,卑下以為,主公還該遣人探望。以示仁德。」

  「陽虎願往……」,陽虎一聽。立即搶先言道,公山不狃掃了他一眼,笑道:「早知陽虎你會主動請纓前往。呵呵,你與慶忌公子相熟。你去自是最恰當的人選。」

  陽虎一呆。馬上便省悟道上了他地大當,正所謂關心則亂。他生怕旁人去了會看出破綻,這樣急著請命。恐怕季孫大人反而不會用他了。

  果然,季孫意如一聽。便起了猜忌之心。對公山不狃道:「不,你去。」

  公山不狃得意地看了陽虎一眼,對季氏拱手道:「奈何公山不狃從不曾見過慶忌公子地相貌,卑下可否請主公雅苑的管事同行?」

  季孫意如揮手道:「使得。使得,你快去吧。」

  「諾!」公山不狃拱手後退,到了廳外。把大袖一甩,令人備車先奔雅苑找管事老卓去了。

  伸粱懷摸摸鼻子。向陽虎問道:「呃……來人可曾說過慶忌公子傷在何處?」

  陽虎睨了他一眼。答道:「據說,那蛇循袍攀上。噬傷了他的……下體。」

  仲梁懷一聽,臉上便露出一種古怪神氣,忍笑道:「竟然……傷在那個地方?可憐,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嚯嚯……嚯嚯……」

  季孫意如不悅地橫了他一眼,肅然拂袖道:「猥瑣!」

  「是是,」仲粱懷惶恐躬身。

  「退下!」

  「是是!」仲粱懷滿頭大汗。拱手揖退。

  季孫意如擺擺手。對陽虎道:「好了,你也去忙吧。」

  「諾,卑下告退!」

  陽虎剛一退出去。季孫意如就捻起幾根鬍子。露出一臉古怪地笑容:「慶忌……可真夠倒霉的。居然被雙頭蛇咬在那個地方。哎呀……雙頭蛇啊。要是兩顆腦袋各咬一顆。呃……也不知會不會從此變成寺人,嚯嚯……嚯嚯……」

  (寺人。即太監)

  陽虎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一時心緒不寧,不知道慶忌是否會露出什麼破綻。他像往常一樣,大步流星地往府宅中走,卻心神不屬,連門子在後邊連聲呼喚他都聽不到。

  直到步上大廳台階,他才聽到身後有人呼喚,回首一看。不禁惡聲惡氣地怒道:「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你家死了人麼?」

  那門子害怕。連忙站住腳步。縮頭縮腦地道:「大人。門房裡有……有兩個人。說是向大人買馬地。」

  陽虎自家做了不少生意,販賣馬匹就是其中一樁。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哪有心思談生意,遂拂袖道:「要買多少匹馬。需要同我親自談?」

  那門子伸出四個手指,眨巴著眼睛道:「四匹。」

  陽虎大怒,咆哮道:「混賬。敢是來消遣我地麼?你這蠢材。什麼人都敢往府上領。」

  那門子瑟縮了一下。訥訥地道:「他們……他們說是親手交了定金給大人您地。那商人口口聲聲稱呼大人為虎兄。小人只當他是大人地朋友。豈敢怠慢。」

  「嗯?」陽虎身子一震。一雙虎目微微轉動了一下。收斂了怒容,說道:「把他們帶來見我。」

  那門子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去了,

  片刻功夫,兩個三旬上下地粗布葛袍大漢被那門子領進了大廳,兩人身材偉岸,氣宇軒轅。雖是一介布衣,但是舉止氣度著實不凡。也難怪那門子沒有因為衣著看低了他們,陽虎瞇起眼睛打量這兩人,只見這兩人都是一部絡腮鬍須,看著像是彪悍地北方漢子。頭前一人看著他。目中隱有笑意。陽虎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馬上屏退左右,迎上去低聲道:「我地天,慶忌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慶忌低聲一笑。說道:「虎兄地宅院雖是重門疊戶。卻也並非龍潭虎穴,再說我與虎兄交好,有什麼不能來地?」

  陽虎緊張地道:「公山不狃已去瀝波湖窺探你的虛實了。」

  慶忌沉著地道:「我知道,季孫大人如果不派人去,那反倒奇怪了。讓他去好了。」

  陽虎見他一臉從容,也漸漸鎮定下來:「公子。你來見我。有什麼事情?」

  慶忌從容道:「虎兄不必緊張。今早耳目眾多,行色匆匆,慶忌不及與虎兄詳談。此番前來,是要向虎兄打聽一些事情。」

  慶忌與陽虎落座。另一個虯髯漢子走到庭邊。警覺地四下掃視著,慶忌向陽虎打聽了許多齊國地事情。陽虎越聽越是驚心。但事己至此。難以回頭。只得硬著頭皮一一作答,說到麻煩處,還要以指蘸酒,在桌上畫圖解說。

  兩人談論良久,慶忌方長身而起。說道:「好。慶忌已然明瞭了,現在慶忌要向虎兄借四匹好馬,要足力最健的駿馬。」

  陽虎一呆:「要馬?不要車嗎?此去齊……那麼遠地路程。馬是跑不了長途的。」

  慶忌微微一笑:「虎兄不必多問,我只要四匹駿馬,不要馬車。

  「好!」陽虎把牙一咬:「你等等。我馬上去為你親手選擇四匹足力最好的馬匹。」

  叉過片刻。陽虎重又趕回。後邊跟了兩個家人,牽著四匹雄健地駿馬。慶忌走下階去,哈哈笑道:「雖然付了一大筆錢,不過……這幾匹倒真地是日行千里地神駿呢。值、值啊,虎兄。如今已經領了馬匹,在下這便告辭了。」

  「呃?喔……好。」陽虎一怔之後反應過來。連忙順著他地話道。

  陽虎還有一肚子地話要問。可是慶忌此時要走,以他地身份。又沒有親自送幾個生意人出門的道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慶忌帶著他的侍衛匆匆趕出城去,來到城外一個隱蔽處,這裡候著一輛馬車。一個車伕正翹著二自脅基躺在車上。嘴裡叼著一截草梗。一見他們到了。這人立刻跳下車。抱拳道:「公子。」

  「嗯。把東西搬下來。」慶忌吩咐道。

  慶忌隨身帶著地這個侍衛叫豆驍勁,武藝出眾、為人機靈,是慶忌麾下一個卒長。他眼看著那車伕從車中搬出兩個稀奇古怪地東西,蹙眉說道:「公子,為什麼不向陽虎要一輛上好的馬車呢。騎馬可趕不了長途路程啊。」

  那時既沒馬鞍,又沒馬蹬。騎在馬上全憑雙腿較力。一段短路還可以,如果從這兒跑去齊國。兩條大腿都要磨爛。恐怕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慶忌笑了笑道:「如果乘馬車,就得走大路,繞來繞去,還要經過許多的關卡。待我們趕到齊國,時間上照樣趕不及,聽我地吧。」

  那車伕把東西都搬了下來。慶忌揮手道:「好了。你馬上回去。」

  「諾!」那車伕跳上馬車,急急驅車走了。

  慶忌把一副古.隆地兩端翹起地木搭子放在馬背上,這木搭子就像一個可以架在馬背上的座位。外邊寒了極厚的魯縞。最外邊再用普通地粗葛布包住。坐上去並不硌人,慶忌將那木搭子牢牢縛好,又在木搭子兩側預留地縫隙處塞入折疊數層地一段葛布,垂下來做了一個套子。

  豆驍勁奇怪地看著他的舉動。不明白他吩咐人急急弄出來的這東西到底是作何用處,慶忌照樣給他地馬也弄了這麼一套東西,然後把另兩匹馬分別拴在這種套了木搭地馬後面。伸手一按馬脊。翻身上了馬背,把雙腳套進那扣環,提起馬韁笑道:「來,你也上來試試。」

  豆驍勁好奇地上了戰馬,略一嘗試,頓時又驚又喜,有了這東西。馬就算全速奔跑起來。騎士都能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腳下有了那兩個套環,長途騎馬也不會疲勞,更不致把雙腿磨得鮮血淋漓。

  豆驍勁欣喜地道:「公子。你怎能想出如此奇妙地東西。有了此物。那馬車真是票贅無比,從此翻山越嶺,穿林過野都不成問題了。太妙了!」

  慶忌道:「怎麼樣?有了此物,咱們從曲阜去臨淄,便是一路坦途了,若是諸事順利。等到我們重新出現在曲阜地時候,就算我們親口承認。也絕不會有人相信這麼短地時間裡。我們已經去齊國都城逛了一遭。哈哈哈……」

  他提馬前行兩步,看了豆驍勁一眼:「把你地袍子整理一下,遮住這馬鞍和腳鐙。」

  「是,」豆驍勁雙腳一踩馬鐙。屁股半懸起來,整理了一下袍子。用寬廣地袍裾遮住了馬鞍、馬鐙,欣欣然地:「真是好東西呀,公子怎不早些造了出來呢。」

  慶忌淡淡一笑。鄭重地:「不能造!豆驍勁。這東西你今日看到了。只把它記在心裡便好。咱們一日沒有能養駿馬地大草原。這種東西就一日不可以造出來。懂了麼?駕!」

  慶忌揚手一鞭,一提馬韁,那馬希聿聿一聲長嘶,雙蹄抬起。猛地一踏,如離弦地箭一般筆直地衝了出去。

  豆驍勁聽了慶忌的話先是有些詫異,隨即露出恍然神色,他點點頭,縱馬揚鞭。向血紅夕陽沐浴下地慶忌追去……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2:28

第091章 颯沓如流星


魯國都城曲阜,新雨初晴,天空蒼翠欲滴,一彎彩虹清晰地掛在天邊,空氣清新的讓人嗅之欲醉,路上一窪窪的淺淺積水,時而會因為樹梢上的水滴落下,而蕩起一圈圈漣漪。

    成碧夫人府門口停著一輛漆得發亮的馬車,前後左右四十多名身材魁梧的武士穿著牛皮靴子,筆直地站在那兒,似乎主人馬上就要出門。

    內府堂上,成秀正在規勸成碧夫人:「姐姐,吳國使者還有幾天就要趕到曲阜了,季孫大人有了怯意,已經有意請慶忌公子離開,慶忌公子這次出事,就是去瀝波湖調集他的人馬時不幸受了蛇吻。如今,曲阜氣氛十分緊張,許多公卿大夫摸不準季氏與叔孟兩氏的較量誰能得勝,目前都在觀望避禍,此時連三桓世家的門都不敢登,更不要說去探望慶忌公子了。我聽說,除了公山不狃受季孫大人囑咐去看過他一次外,就連陽虎都不曾去過一次。姐姐何必去湊這個趣呢。」

    成碧夫人橫了他一眼,哼道:「去探望一下慶忌又怎麼了?季孫斯、孫敖那些公子們不是都去過麼?」

    成秀道:「他們大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公子,並無職銜在身,去探望慶忌當然沒有問題。」

    成碧夫人一撇嘴,譏誚地道:「我成碧又是廟堂上地甚麼重要人物了?現如今。我不過是一個依托於豪門的商賈罷了,慶忌助我賽舟,乃是我的客人,如今他受了傷,我如果不聞不問,於心何安?那些大人們在動什麼心思,可不關我的事。」

    成碧夫人把一隻輕巧的竹笠戴在頭上,素紗垂下遮住了臉龐,一副明眸皓齒立時變得隱約起來,看來影影綽綽。卻如霧中芍葯,更增幾分嬌媚。

    「好了,我去歷波湖走一趟,或許至晚方歸,你去忙你的吧。」

    成碧夫人說完,帶著一縷香風,姍姍地走了出去,成秀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根廊柱後,季子笙見母親已離開,立即躡手躡腳地離開。避過舅舅的耳目,撒丫子跑去尋人賭錢去了。

    可憐成碧夫人還不知道,她這寶貝兒子為了「自由、幸福」地生活,已經開始大力促成她與慶忌之間的關係。有關成碧夫人與慶忌相好的謠言,通過季孫笙技巧性地透露,已經藉由他的賭徒朋友們開始傳開,她這一去,本來不信地也要有些疑心了。

    瀝波湖畔,迎接成碧夫人的是冬苟和阿仇,冬苟一臉沉重。阿仇的表情更加誇張,好像死了親爹似的哭喪著臉。

    成碧夫人在滿是藥味的房中落座,她並未摘下頭上的竹笠。只是透過那薄薄一層輕紗向室內瞄了一眼,隔著如霧的紗簾,那雙明媚的眸子眼波一動,仍有顛倒眾生的強大魅力,看得正裝悲痛的冬苟也略一出神。

    內室裡光線昏暗,榻上躺著一人。旁邊一隻小爐,爐火正旺,紅紅地火光一閃一閃,爐旁跪坐著一個青衣的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移下一隻小小的陶罐,然後把另一隻放上去。

    「慶忌公子怎麼樣了?」成碧夫人歎息一聲問道。

    冬苟愁眉不展地歎了口氣,拱手道:「冬苟代我家公子謝過夫人探望之情。實不相瞞。我家公子的命應該已經保住了,但是公子身上餘毒未清。至今仍昏迷不醒,腫脹不退,大概還需幾日功夫才能恢復神志。」

    成碧夫人輕輕吁了口氣,笠下輕紗微微律動:「妾身這兩日著實掛念得很呢。冬將軍,妾身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夫人請。」冬苟站起來,客氣地對她道。

    成碧夫人微頷首,俏起身,輕盈地步入內室。

    一進內室,藥味更濃,那個正偎在榻邊的少女回頭瞟了她一眼,只見這少女頭髮凌亂,臉上氣色很差,看起來非常疲憊。成碧夫人的視線從她臉上一掠而過,隨即發覺有些面熟,再度定睛一看,這才認出這個憔悴的少女竟是叔孫搖光。

    成碧夫人暗吃一驚:「竟然是她,看她這副心力憔悴的樣子,難道真的喜歡了慶忌嗎?我還以為她已回府,想不到叔孫玉居然還肯讓她留在這裡。」

    其實叔孫玉聽說慶忌中了蛇毒之後,便想接叔孫搖光回去。叔孫搖光當然拒絕了父親,她的理由是慶忌一日不死,便當履行諾言。叔孫玉沒有親自趕來瀝波湖,看不到女兒傷心、異常地神情,竟也信以為真。

    慶忌傷勢真假,本是一件大事。但是政壇上風雲變幻,最是難測。叔孟二人本來是巴不得慶忌早一天離開魯國的,不過如今形勢逆轉,對季孫意如大大不利,變成了季孫意如想要逼慶忌離開,而他們反而不希望慶忌在此時離魯了,慶忌留下,他們才會多了一條向季氏發難的理由。基於這些原因,所以叔孟兩家對慶忌中毒地事並沒有深究。這也是兩人過於相信自己的保密功夫,完全沒有想到國君回國的消息會洩露了出去,否則就未必坐得這麼穩當了。

    成碧夫人在榻邊輕輕坐下,叔孫搖光向後挪動了一下,給她讓出了位置,此時的叔孫搖光,完全沒有當初在魯膾居與她針鋒相對時的意氣飛揚。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慶忌地身上。

    這是她的初戀,是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滿心的甜蜜,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突然之間,她的心上人便逢此大難,奄奄一息地掙扎在死亡線上。這讓她情何以堪?她從來不知道,心裡頭念著一個人,會是這樣地痛、這樣地苦。

    相對於叔孫搖光,成碧夫人要平靜地多。她對慶忌有好感,一是慶忌被迫離魯尚不忘履行對她的諾言,令她感到自己對慶忌也有一份責任在肩;另一方面,與慶忌地短暫接觸,曾經觸動她古井無波的芳心,讓她對慶忌產生過一些遐思綺念,這些情感若有若無。隱約的撩撥著她的心思,卻連她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清楚。不過不管如何,至少她現在遠不如叔孫搖光用情之深,此番前來探視,多數還是出於道義上的責任。

    「慶忌」躺在床榻上,昏暗地燈光下,臉龐紫黑髮脹,已經完全走了形,成碧夫人看著都覺害怕,傳言說那雙頭蛇看一眼都會喪命。雖然所言不實,但是瞧這情形,這種蛇奇毒無比,那是確實不假的,竟然硬生生把一個大男人變成了這般模樣。

    成碧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暗暗為他祝禱一番,陪坐了一會兒,又向旁邊冬苟問詢了慶忌的具體傷情進展,成碧夫人便想起身告辭。這次來,她把自己府中的醫師也帶了來。但是眼見慶忌生命已經保住,心思一轉,便沒有再提此事。

    其實不止她府上有高明的醫師。三桓乃至曲阜的名門望族,大多家裡養有醫術高超的醫師,至少也該比慶忌軍中的草頭醫要高明的多。只不過為了避嫌,他們沒有一個敢派出自己的醫師來為慶忌診治。慶忌如今地身份太過尷尬,誰若派了他的醫師來為慶忌治病,治得好還罷。若是救治不及讓人死掉,那便說不清道不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世上本不乏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爬蟲,既然慶忌性命已然無礙,成碧夫人便也不提此事,她憐惜地看了一眼慶忌已面目全非的模樣,幽幽歎了口氣。正欲起身離去。目光自慶忌頸下一掠而過,攸地嬌軀微微一顫。

    冬苟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身形微微一顫,忙問道:「夫人,怎麼了?」

    「啊?喔……」,成碧夫人鎮靜下來,歎道:「妾身知道公子身中奇毒,五官腫脹變形,看著難免駭人,可是瞧上一眼,還是有些驚懼。妾身的膽子太小了。」

    冬苟釋然,說道:「夫人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見了有些膽怯也是人之常情。我家公子的傷勢會慢慢好起來的,夫人,這裡藥味太濃,還是請外堂寬坐吧。」

    成碧夫人咬了咬嘴唇,忽地輕輕一笑:「不必了,妾身這就要返回曲阜城了,慶忌公子承諾如山,答應了成碧的事情,縱然自身再怎麼危難,也不肯失言,是成碧極敬重地英雄人物,成碧之恐,是為公子傷勢擔憂。」

    說到這兒,她扭轉嬌軀,再度看向慶忌,注目半晌,緩緩掀起臉上輕紗,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嬌媚臉蛋兒,只是她面向榻上昏迷不醒的「慶忌」,旁人都不能看到。

    那一雙秋波微斂,投注在「慶忌」頸上,慶忌仰臉高臥,沉沉不醒。成碧夫人眼波微微一動,一絲詭譎地笑意在她嘴角一閃而沒,她放下紗簾,攸然起身,說道:「慶忌公子吉人天相,屢逢大難而不死,乃是天祐的驕子。他性命無礙,那妾身便放心了。冬將軍,妾身這就要啟程回城了,如果公子這裡有什麼需要的物什、滋補的食物,冬將軍不要客氣,儘管去我府上搬取。」

    「多謝夫人!」冬苟拱手如儀,鼻端一陣清幽的香氣掠過,成碧夫人已閃身出屋。

    車簾兒一放下來,成碧夫人臉上淺淺的笑容便消失了,她蹙起秀氣地蛾眉,輕咬著嬌嫩的嘴唇沉思起來。

    她不會記錯的,上一次在魯膾居兩人密談時,慶忌俯身向前,言語曖昧,害得她想歪了,那一幕情景此後經常想起,迄今還記憶猶新。當時慶忌俯身向她時,她只道慶忌在打她的主意,又羞又怒,又是緊張又是害怕,不敢與他眼睛對視,那雙眸子便瞧著他的頸子,當時瞧得清清楚楚,慶忌脖頸上什麼都沒有,可是方才掀起紗罩仔細看過。這個慶忌脖子上那一小顆,絕不是污垢或血癍,而是一顆痣,一顆本該與生俱來長在那裡地痣。

    成碧夫人把嬌嬌軟軟的身子往軟枕上一靠,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地神氣:「這個傢伙,留下一個替身在這裡,那他本人……去了哪裡呢?」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夜色沉沉,一月如鉤。健馬奔馳。快如披風。只是那急驟地蹄聲,驚起了林中的宿鳥……

    又是一天旭日東昇,齊國小城乾候迎來了風塵僕僕地兩個客人,慶忌和豆驍勁。兩人仍是一身粗布葛袍,滿臉的濃須。馬鞍、馬鐙等特別之物已被他們藏在了郊外,兩人只牽了馬入城,尋了一家酒居休息。

    飲酒時,豆驍勁向酒家詢問魯君姬稠的住處,不想卻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魯君姬稠和夫人吳孟子已經離開乾候,去臨淄向齊國宰相晏嬰賀壽去了。

    豆驍勁把這消息告訴慶忌。慶忌聽了不禁在心中大罵:「不愧人家說啊,這個姬稠還真的是太不著調。叔孫、孟孫馬上就要派人來接你回國了,這等緊要關頭,應該早早做好回國準備,此時縱然晏嬰相請,都該找個理由不去,何況晏嬰一向反對為了姬稠與魯國三桓開戰,根本不會主動親近他,你說你跑到臨淄向他獻地什麼媚?」

    魯國先君去世時未曾指定繼承人,他的嫡子又早夭。這個姬稠做為庶子,是當時三桓之中的季氏家主季武子一力保舉成為魯君的,當時叔孫世家的家主叔孫豹曾大力反對。理由說了很多,大意就是此人做事不知輕重,行為荒誕、沒心沒肺,有點不著調。不過季武子正是要選這麼一個糊塗蛋當國君,這些「優點」他當然也看在眼裡。

    當時孟孫氏家主剛剛去世,新的家主還未繼位。叔孫豹一人無法與季氏對抗,結果最終還是選了他為國君。他的夫人吳孟子,說起來還是慶忌的遠房姑姑,雖然他從未見過,也不曾打過交道。吳孟子是吳國宗室之女,與姬稠同為姬姓,本叫姬孟子。甚受姬稠寵愛。姬稠逃奔齊國時把她也帶了出來。

    如今聽說魯君去了臨淄,而且已經走了三天。慶忌自知已經追不上,唯有長歎一聲,吩咐豆驍勁且尋個旅館休息半日,然後啟程去臨淄。

    到了傍晚,夕陽如火,兩人匆匆出城,在野外給馬匹配上馬鞍馬鐙,打起精神,快馬加鞭直奔臨淄。

    臨淄,是東方第一大國齊國的都城。這座天下名都,繁榮更盛於曲阜。未到臨淄前,慶忌還以為臨淄真的象傳聞中說地那樣,由於酷法嚴峻,街上到處都是被砍斷雙腿只能以義足(假腿)走路的行人,到了這裡才發現傳言太過誇大,愚昧者仰視文明時,總是不揣把對方描述的比自己更加野蠻的。

    齊國現在的法律的確更加嚴厲,但是遠沒到那等誇張的地步。齊國的國風,總體上來說,自姜子牙建國時起,樹立的就是一種舒張、達觀、自由、開朗的風氣。姜太公封齊後,所採取地治國方略第一條就是簡化繁雜的君臣之禮,順應當地風俗,平易近民。這一條影響甚是深遠,當前各國的諸侯、大臣想不遵周禮還得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而齊君則大刺刺地把四夷舞樂、服裝都搬進了宮廷。民間也是如此,女子穿男裝,堂皇於市,也是齊國倡導地風氣,很大程度上,如今天下各國的服飾風格,是以齊國為潮流的。

    齊國為了鼓勵商業,自管仲的時代起,便打開關禁,降低關稅,規定帶4馬1車來齊國的商人,免費吃飯;帶12匹馬3輛車的既免費吃飯又免費供給飼料;帶20匹馬5輛車地除上述條件外,還專門配備5個俑役人員,以供使喚。以至齊國商業極為發達,外來客人極多,因此遠來的慶忌和豆驍勁只攜了四匹馬。雖然風塵僕僕有些特別,在見慣了奇異外人地齊國人眼中,倒並沒有什麼奇怪。

    齊國自管仲設立女閭(妓院),各國紛紛倣傚,目前從規模上來說,仍然是齊國最大。慶忌和豆驍勁入城以後,就到了齊國女閭集中地。這個齊國的「紅燈區」橫縱交叉幾條大街,處處都是娼寮妓院,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鶯鶯燕燕,脂粉飄香。此處的人成份複雜,彼此又不會探問對方身份,乃是最好的藏身所在。

    慶忌兌了些齊國刀幣交給豆驍勁,對他笑道:「方纔所見,此處妖嬈美麗的女子極多,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可要尋一家去處,一嘗銷魂溫柔滋味?」

    豆驍勁苦笑道:「公子,卑下這兩條腿都麻了。已經騎了一路地馬,現在可是沒有力氣再騎胭脂馬了,還是公子地大事要緊。」

    慶忌哈哈大笑,說道:「好,咱們找一傢俬寮,扮做販馬的客人,且休息一下,待養足了精神,再去外面尋訪他地下落。」

    豆驍勁道:「公子,卑下不累。咱們現在就去吧。」

    慶忌搖頭:「不行,怎麼也要先行住下,寄存了馬匹。再沐浴歇息一下。事情越是著急,到了緊要關頭越要沉得住氣,以免功虧一簣。」

    二人牽著馬沿街而走,一見這麼兩條粗獷大漢,兩旁青樓女子倚桿招手,媚眼飄飛。想要吸引了他們進去。兩人只是不理,一路前行,沿著胡同走得深了,瞧見一戶人家,院落不大,卻顯幽靜,門口懸著一盞梔子花燈。表明這是一傢俬寮。

    豆驍勁上前拍門。片刻功夫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迎了出來,身穿一襲緋色衣裳。瞧模樣皮膚白嫩,眉目俊俏,配著那嬌小地身材,香扇墜兒一般可愛,不過看模樣該有二十五六歲年紀了。

    她當門一立,瞧見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大漢,自己身高只到他們胸部以下,不禁吃了一驚,她把媚眼兒一飛,一手輕撩長髮,吃吃媚笑道:「喲兒,兩位大爺肯來照顧人家生意,人家歡喜的很,可是……你們這般威武的兩條大漢,人家一個小女子,怕是要應付不來呢。」

    這樣人物慶忌自然不會上前答話,豆驍勁把眼一翻,凶巴巴地道:「少廢話,開妓寮的還怕鳥兒大。我們爺們剛到臨淄,看中你這院子清靜,要在這兒住兩天而已。把燈摘了吧,錢是不會少了你的。」

    說著,一摞沉甸甸的刀幣已經放到了她的手裡,那女子眼睛一亮,立即欣喜道:「使得,使得,兩位大爺快請進來。哎喲,怎麼還有四匹馬呀。」

    豆驍勁悶聲悶氣地道:「馬料錢我會付的,擔心什麼,摘了燈把院門兒關了吧,燒水做飯,爺要休息一下。」

    慶忌不聲不語地進了院子,四處打量,只見小院倒還乾淨,左牆角一隻雞籠,養了幾隻老母雞,正在院中散佈。右邊有一口水井,牆根下植了一棵棗樹,滿樹棗兒,壓彎了枝頭。一壟三間的房子,中間堂屋門開著,進屋通向左右各有一間。

    「姑娘怎麼稱呼啊,這院子就你一個人住嗎?」慶忌看看院中情形,隨口問道。

    那女子提了燈關門進來,聽見他問,上下一打量,這個虯鬚漢子五官英俊,語氣溫和,比那一個更加入眼,心中便有些喜歡,於是湊到跟前,柔聲說道:「小女子名叫舒兒,這院子只是小女子一個人住著,極是清靜。」

    「不知兩位爺上下如何稱呼?」

    慶忌淡淡一笑:「我姓席,他姓竇,都是販馬地客人。」

    「哦,原來是席爺,竇爺,」她粉腮微紅,盈盈地飛了慶忌一眼:「兩位爺若是需要舒兒侍候,那是舒兒的本份。可要同時侍候兩位爺,也太辛苦了些,席爺你看是不是……」

    她看出來兩人裡這個姓席的才是說了算的人,想再多討些錢來,豆驍勁跟上來,在她圓滾滾的屁股蛋子上狠狠捏了一把,笑罵道:「怎麼跟小母雞似的咯咯嗒嗒沒個完了?要不要爺幫忙,幫你下個蛋出來?奶奶地。快去燒火做飯,準備熱水。」

    舒兒誇張地嬌呼一聲,捂著臀部跳開,頭前跑進屋裡去了。

    豆驍勁對慶忌乾笑兩聲,小聲說道:「公子,對這樣的女子,就得粗魯一些,要不然就不像販馬漢子了。」

    慶忌笑道:「再粗魯一些也沒關係,只要別讓她來纏著我就好。」

    他仰頭看看天色,說:「走吧。進去歇息一下,就在這兒住下來,等天色晚一些我們再去打探消息。」

    「諾!」豆驍勁答應一聲,去馬上把包裹了兵器的沉甸甸布囊取下來,提進了屋子。

    慶忌吃了飯,又在熱水桶裡好好洗了個澡,一身輕鬆上榻躺下,一覺睡醒的時候只覺精神充沛,渾身舒泰。他事先照應了一句,不知道豆驍頸跟舒兒怎麼說地。那風騷娘們果然沒來糾纏他。

    慶忌抻了個懶腰,著衣起來,走到堂室,見幾案上放著一壺水,斟了一杯喝了,不見舒兒和豆驍勁的身影,他走到另一側裡屋入口,掀起門簾往裡一看,只見榻上躺著舒兒,赤著白羊兒般的身子。豆驍勁覆在她地身上,黝黑的屁股蛋子正像搗臼似的忙活個不停。

    舒兒纖纖十指在他背上抓來抓去,給溺了水似地。嘴裡不斷呻吟:「唉呀,受不了,舒兒好舒服,爺用力、再用力……」

    豆驍勁一邊咬牙切齒地使力,一邊低聲咒罵:「閉嘴,不許浪叫。莫要吵醒了我的夥伴。」

    慶忌好笑:「這貨,說的義正辭嚴,終究還是禁不住誘惑,到底把她上了。也罷,且讓他快活一時再說。」

    慶忌摸摸鼻子,放鬆了腳步走出堂屋,站在棗樹下養神。想著瀝波湖地替身能否瞞過季氏耳目。想著梁虎子和英淘那一班人能否成功刺殺吳國使節,沉思良久。後邊忽聽語聲,扭頭一看,只見豆驍勁繫著袍子正走出來,後邊跟著舒兒,滿臉春色,衣衫不整,手裡端著一個陶盆,想是要打水清洗,一眼瞧見他在,豆驍勁頓時有些尷尬地站住,手在背後急打手勢,舒兒連忙紅著臉,端了盆又逃回屋裡。

    豆驍勁迎上來,訕訕笑道:「公子,呃……卑下……,那娘們兒一勾引……」好啦好啦!」慶忌笑著擺擺手:「懶得理你那狗皮倒灶的事兒,快點收拾停當,咱們去臨淄大街上逛逛。」

    「是是!」豆驍勁飛也似地逃回屋裡,不一會兒穿戴整齊,提了兩口劍出來,慶忌與他各佩了口劍在肋下,豆驍勁又去囑咐了舒兒幾句,兩人便出了小院,走到了大街上。

    走出女閭集中地,兩人又扮作販賣香料的客人,向人打聽臨淄重要人物的住處。貴族人家,喜歡用銅鶴盛裝椒蘭香料,使那焚燒時產生的香氣裝點居處氣氛。臨淄的富族,都有固定的香料來源,不過臨時來到臨淄做客地貴人,上門兜售香料生意地商賈,就有很大機會做成買賣,因此二人專門詢問這些貴人的住處,並不引人懷疑。

    兩人一路走,一路打聽,通過一些表象,對齊國現在地政局也能有些初步的瞭解。齊國無疑是富庶強大的,而且表面上看起來非常穩定。作為東方第一大國,足以傲視天下任何一個諸侯,齊公姜杵臼是一代明君,晏嬰是一代賢相,君臣相得,治理得齊國僅次於桓公管仲之世。

    然而實際上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危機同樣四伏。如今的世道,諸侯公室強於周天子,世家權臣強於諸侯公室,種種危機便也預埋下來,隨時一解即發。齊國同魯國不同的是,齊君還是擁有相當大的實力,並掌握著一支強大的忠於公室地軍隊的,這使齊君仍能控制住齊國內部的幾大世家,並利用他們之間地矛盾,制衡彼此。

    然而齊國的世家與世家之間,世家與權相之間,照樣明爭暗鬥,猶如地底的岩漿奔湧,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演變成一場大禍。高、欒、鮑、田四大家族一方面明爭暗鬥,爭寵於齊君面前,同時四族又時而沆瀣一氣,與齊君面前第一權相晏嬰爭權奪利,做殊死鬥爭。晏嬰也算極有手腕地一位宰相。面對四大家族乃至許多依附於四大家族的貴族宗派們的聯手攻擊,他總能有驚無險,穩佔上風。

    這些內部傾軋,幾方勢力都有意識地把它藏於幕後,瞞著普通地庶民,瞞著高高在上的齊君,並不願意讓他們知道彼此之間的矛盾,所以這次晏嬰大壽,那些對晏銼子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一口氣不上來。就一命嗚呼、駕鶴西歸的世家家主們,都維持著彼此表面上的客氣和熱情,紛紛攜帶重禮趕到臨淄,參加他的大壽喜宴。

    因為這些貴族家主都有各自的封邑,許多人在臨淄並沒有自己地別居住處,所以目前這些趕赴都城地賀客貴人大多住在城東館驛之中,一時間那裡貴人雲集。慶忌與豆驍勁問明魯君姬稠也住在館驛區,便一路向那裡行去,觀察附近環境,打探魯君姬稠的具體住址。

    前方出現一片館宇樓閣。過了前邊那座橋,就要步入館驛區了,此處地戒備明顯森嚴起來,除了各大世家的家將武士守住一座座館驛,還有晏嬰派來的齊國公室士兵維持秩序。橋這邊人流如潮,橋那邊走動的人卻寥若晨星,看這情形,並不易混進去。

    慶忌正隨著人流慢慢行走,觀察著對面的情形,後邊十餘輛馬車駛了過來。高頭大馬,香車寶飾,車上簾籠垂下。也看不出又是哪位貴人到了,慶忌與豆驍勁忙避到路旁。

    豆驍勁低聲道:「公子,看這情形不太好辦啊,對面戒衛森嚴,河水離館驛區有百十步的空間,一走過去。便先要被人發覺了。」

    慶忌點點頭,看著高高的車輪轆轆而過,他心中忽地一動,低語道:「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是過不去地。許多世家貴族今日剛剛趕到臨淄,有的來的晚些,有的先去探親訪友。會在晚上才到。我們晚上來。或可想辦法藏身車下混進去。」

    兩個正低語著,頭頂「啪」地一聲炸鞭脆響。一輛馬車上的車伕高聲喝道:「站遠些,站遠些!」兩人怕引人注意,急忙又向旁閃了閃。

    任若惜坐在車內癡癡出神,眉宇之間一片淡淡的憂傷,聽到呼喝聲,她不經意地向外面瞟了一眼,隔著簾籠隱約看見一個男子背影,竟然酷似她夢中所思之人。任若惜嬌軀一震,幾乎便要掀開簾籠高聲喚他,但是手指觸及竹簾,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唉,我真是糊塗了,他……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任若惜歎息一聲,按緊胸口,心中隱隱有些作痛,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父親信中的話:「女兒,吳王近來忙於伐楚迫魯,剷除後患,似無對付我任家之意。但為父獻兵甲器具於他測其心意,闔閭神色淡淡,不喜不慍,令人難以揣度心意。相國伍員,心性凶狠,為人果決,但有一絲隱患,絕不放過,乃目不揉沙的人物。有此一君一臣,為父預料,一俟外患解除,任家滅頂之災至矣。

    如今掩余、燭庸已敗,吳軍陳軍邊境以制魯,闔閭外患一去,屠刃必將加諸我任氏一門,勿必盡快尋一退路,否則任氏滿門,上下千餘族人,恐怕將落得個男丁盡絕,女子盡充奴婢的下場。

    齊國望族,國、高、欒、鮑、田等諸大族均可攀交。其中,田家家主位居齊國上卿,田姓旁支孫氏家主孫憑是齊國中卿,田家庶支出身的田穰苴爵雖是下卿,卻官至司馬,兵權在握。一門三卿,權柄極重。

    孫氏乃田姓旁支,與我任家又同為樂安名門望族,為父聽說,孫憑有子,名武字長卿,正當壯年,博學多才,且尚未婚配。故此為父已修書於家主,央其出面為女兒說親,若與孫氏結親,便可依附田氏,則我任家後顧無憂矣。」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2:54

第092章 樑上君子


傍晚,又見一隊車馬駛向館驛區,這隊車馬有五輛車,三十餘騎騎士,馬車華麗,騎士兵甲鮮明,看起來又是一位豪門人物。

    就在這時,左側胡同裡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好像才看到突然冒出來的這隊人馬似的,馬上的車伕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慌得忘了去扯住馬兒,那隊騎士大驚,紛紛拔出佩劍迎了上去。

    另一側路邊的慶忌,一個就地打滾,藉著這片刻的機會滾進了最後一輛車底,待到了車下,心頭還是怦怦直跳。這時間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行,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左側胡同突然躥出一輛馬車,吸引了所有騎士的目光,但是並非所有騎士都迎了上去,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卒大多只是提馬向前行了幾步,以備萬一時策應,但離開原地並不甚遠。

    馬車兩側有長長的車軸,道路並不算十分寬敞,騎士們不能和馬車並列同行,這樣提馬向前就在另一側讓開了些許距離,而前兩車中有這行隊伍的重要人物,一出意外,所有護衛的騎士本能地向前趕去,後邊一輛普通車子便無人看顧了。

    但是這中間的時間十分短暫,身上稍不靈活,速度稍一遲緩,就會被人看到。慶忌剛剛撲進去,那些本來護在後側,只是本能地提馬前行的騎士見事故不是太嚴重,已有被控制住的態勢,便又退了回來。

    駕車闖來的正是豆驍勁,他大喊大叫的驅車趕來,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待衝到馬車旁時。才一提馬韁,急急扯住了馬韁,幾個騎士大怒,揮鞭抽去,口中大罵不止,豆驍勁匆匆辯解幾句,已經挨了幾鞭子,一時假做抵擋不得,抱頭逃開。連那竊來的馬車也不要了。幾個騎士見他如此狼狽,不禁哈哈大笑。

    「什麼事?」前邊馬車拉開了車簾,一個年青公子探頭問道。

    一個騎士連忙提馬過去,向他解說幾句,那位公子瞥了眼豆驍勁遺下的馬車,淡淡一笑道:「走吧,父親已經等得久了。」

    「是是!」騎士策馬退後。揮手讓車隊繼續前行,慶忌抓著車底木架,暗暗吁了口氣。車子過橋不遠,路邊有幾叢花樹,慶忌本想過了橋便抽身遁入花叢,等天色再黑一些再繼續前行,但是眼見兩旁都是邁動地馬腿天色雖然昏暗。卻還不能隱蔽身形,只好走一步是一步,隨那馬車繼續前行。

    一路上左拐右拐,也不知經過了幾處住宅。慶忌轉的頭都暈了,已經忘了來時的路,才見馬車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有人鋪好木板,馬車直趨入內,然後那位公子和其他車上的人一一下了車,便有僕人牽了馬車到側院。把馬卸下牽入馬棚餵上草料。車子就停在馬廊旁邊。

    慶忌耐心等在車下,過了一會兒。那僕人離開了馬廊,慶忌左右看看,不見有人活動,這才放開雙手,自車底直直垂落,悄悄爬出車底,左右窺視一番動靜,然後隱到了馬廊旁的草料堆後。

    等待,等待,天色終於完全黑下來了,一輪新月向大地上灑著淡淡的清輝,慶忌移動了一下插在腰間的短劍,舉步離開側院,遁入了夜色之中。

    這間院落很大,院中不時有僕役女婢仍在行走,後院裡***通明,看來主人不但沒有安歇,而且猶在堂上歡宴。慶忌大模大樣在院中行走,這院中僕役女婢只當他是府中的武將,並無人詢問。慶忌想找個人問清這館驛區各戶人家的分佈,然而這些普通地家婢奴僕肯定不會掌握地清楚,他心念一轉,便向後宅行去。

    後宅中自有家將們往來巡邏,想要矇混進去就不成了,慶忌眼珠一轉,又悄悄沿著內外院牆向一側牆角隱去,藉著夜色之助,翻牆進去,蹲身藏在一處花叢後面,旁邊隱隱傳來一股臭味,原來旁邊不遠就是一間茅房。

    過不多時,一個男人醉醺醺地走來,鑽進了茅廁,慶忌本想進去擒住他問個清楚,轉念一想,既是客人,就是重要人物,問清了情況就得殺他滅口,否則他一聲張起來那便什麼事都做不成了。然而殺了他堂上的人必來尋找,那時事機極要敗露,於是便放過了他。

    那醉酒的男子不知險些便要葬送了性命,從茅廁出來哼著歌兒便向來路行去,慶忌立即矮身在後面跟去。

    「大……大人。」迎面走來一個武士,腳下虛浮,也有了幾分醉意,但是見到先前那醉酒的男子,連忙站定身子一旁行禮,那醉酒男子也不理他,自顧哼著歌兒行去,待他過去,那家將直起腰來,剛剛向前邁出一步,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摀住了他的口鼻,將他的身子向草叢中拖去。

    那家將瞪大驚駭地雙眼,雙腿連蹬帶踹,口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見花草叢一陣搖曳,便迅速恢復了平靜。過了一陣兒,從草叢中重新鑽出個人來,他扯扯衣襟,機警的目光四下一掃,匆匆走開了。

    慶忌在草叢中已經逼問出了一些消息,一聽他要找的人並非自家主人,那個武士便把他要問的消息合盤吐露了出來。原來這裡住的是田氏家主田乞,今晚在此宴請另外四大世家的家主。如今入住館驛區的許多大人物,他都知道住處,但是魯君姬稠,一個在位時也無所作為地廢物而已,何況如今落魄到要以跪拜禮面見齊君的地步,誰還理會他住甚麼地方。

    慶忌一無所獲,便把主意又打到了堂上這五位家主身上,他們多少總該知道些消息,說不定從這些家主們的談論中,還能得到一些其他重要訊息。由於五大家族家主在此歡宴,每人都攜來了不少衛士,因此堂前站著的侍衛分屬五家。彼此各不相識,這給了他可乘之機,就算大模大樣子走進去,也不會露了馬腳。

    但是一個侍衛是沒有資格登堂入室地,他便繞到房後,趁人不備悄悄地攀上了房頂,把一塊瓦移動出一條縫隙,瞇起眼睛看向房中。齊國上卿田氏家主田乞此時正在堂上宴客,受邀而來的是國、高、鮑、欒幾大世家的客人。這些人談笑言歡。行跡親密,完全看不出他們是數十年來爾虞我詐地死對頭。如今,他們的共同敵人是晏嬰,強大的敵人已使他們拋卻舊怨,成為堅定的政治盟友。

    瓦縫裡伴著一縷燈光,飄上來一縷淡淡地煙霧,撲鼻生香。那是焚燒淑蘭散發出來地香味,編鐘發出清脆的樂聲,大堂上,窈窕地舞女扭動著曼妙的身體,和著鐘磬地樂聲翩翩起舞。坐在正中地主人田乞,手中端著酒樽,瞇著眼睛笑望著舞伎們。眼中偶爾有精明的光芒閃過,偶爾那眼神偷偷一瞟那些東倒西歪已然大醉的客人,但隨即便上一副混混沌沌的醉態。

    慶忌趕來的時候,他們的酒宴已將結束。客人們似乎都醉了。世襲上卿的國氏、高氏家主醉臥席上,一個枕著一個俏美侍妾地大腿,手在她們懷中掏掏摸摸,不時就著她們的手飲一口酒,吃一口肉,酒漬流的滿臉都是。

    鮑氏和欒氏坐在下首,身邊也各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陪酒。他們只是中卿。而上座的三位是上卿,畢竟職位稍低一籌。而懷裡的女人……卻又不是普通的侍女,而是上卿田乞有名有份地妾侍,他們不敢象國、高二氏一樣過於放肆,但也摟著女人的纖腰,不時悄悄向下探向臀部,趁主人不注意恣意品嚐著那裡豐盈翹挺的誘人觸感。

    「晏相八十大壽,舉國同慶,恐怕除了我齊國君主,再無一人能聚起這麼多人來為他賀壽了,真是盛況空前啊,呵呵」,田乞貌似感慨地笑歎著。國氏聽了冷哼一聲,臉上略顯不愉。高氏從美人膝上抬起頭來,望了田乞一眼,微笑不語。

    他也是滿臉的醉色,但是眼神非常清明,可看不出一點酒意。高氏家主高昭子,身體肥胖,那眉眼總是瞇縫著,慈眉善目,看起來極是安詳,實則無人不知此人地心狠手辣,高昭子殺人都是笑著刺下去的。此番幾大家族聯手,想借壽誕之機圖謀晏嬰,就是出自他的授意,而行之於田乞。

    國氏冷笑一聲道:「晏銼子有什麼了不起的,趕來慶祝他生日的各家各族,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國君的面子上才來地,誰讓他是國君面前第一紅人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老傢伙……還直能活!」

    田乞笑瞇瞇地道:「不管是不是看他地面子,不過晏相的確是有大本事地人啊,輔佐我齊國君主已歷三代,三代皆受重用,他的人可是遍佈朝野啊。別看他老了,人可精明著呢,手中的權力更是一刻不曾放下。別的不說,前年魯君姬稠來投時,我等便欲起兵助他復國,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大軍都出發了,晏銼子聞訊從外地趕回都城,一道令諭下去,便把大軍調了回來,讓我們大家都丟了面子。」

    聽他們說起魯君姬稠,慶忌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凝神繼續聽下去。不料國氏聽了只罵了姬稠一句廢物,便又把話題轉到了晏嬰身上:「老夫就討厭你們這樣遮遮掩掩娘們一般的行為,有什麼話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呢,咱們不是已經定下……」

    「咳!」高昭子猛咳一聲,止住了他的話,眼神向一旁的侍妾、舞伎們一掃,國氏嘿地一聲,舉杯一飲而盡,攬過那妖嬈美人兒向她口中渡酒,拋開正事不談了。

    高昭子又瞪了田乞一眼,田乞臉上一紅,尷尬地笑道:「呃……今晚諸友在我府上歡宴愉快,是田乞不該提起不應該的話題,該罰,該罰。」

    他說完,自己滿飲了一杯,呵呵笑道:「天色已晚,我看諸位大人就不要回去了,且在我府中休息一晚?明日同赴晏相之宴如何?」

    說完向那幾個侍妾一使眼色,說道:「還不快扶大人們入內休息。」

    幾個侍妾連忙站起。攙扶幾位望族家主起身,高昭子笑吟吟地自己站了起來,又扶了國氏一把,欒、鮑二氏的家主還假惺惺拒絕一番,也被那些侍妾們不由分說地擁著走進內宅裡去了。

    這些女子不是田乞府上用來招待客人的侍女,都是他有名份的侍妾,也就是他的小老婆,鮑、欒二氏覺得如果留宿田府,睡了他的侍妾。未免於禮不合。所以才假意辭謝一番,田乞卻全不在意,讓自己地侍妾們扶了他們入內。

    使自己的侍妾陪客,與客人同歡,這大概是他這一脈祖宗傳承下來的習慣吧。這個家族本就有這種糜爛放蕩的習慣。田乞的先祖是阿國陳厲公之子陳完。陳厲公娶妻蔡姬,蔡姬與一個蔡國男子通姦,陳厲公不但不予阻止。還跑去蔡國和這兩人大玩3P,最後因淫被殺。陳靈公的時候,陳靈公更上層樓,和自己朝中的兩個大夫一起與歷史上「三為王后,七為夫人,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的絕代妖姬夏姬同睡一榻。玩起了4P,身為國君,一點爭風吃醋的意思都沒有,這個家族地男女觀念看來與常人有很大不同。根本不怎麼把綠帽子當回事兒。

    陳厲公被殺,其子陳完逃到齊國後,改姓為田,這才傳下田氏一脈。為了家族發展,結交友好,把自己數以百計地侍妾當成一件籠絡別人的工具,對田氏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高昭子等在最後,見鮑、欒兩位家主一開始還矜持地有些放不開。但是被那侍妾扶著剛一轉過屏風,就迫不及待的摟起她們的纖腰快步離去,高昭子不由曬然一笑。

    「你們都退下吧!」田乞對樂師、其餘的舞伎、侍妾們吩咐一聲,然後走到高昭子身旁,畢恭畢敬地道:「高大夫。」

    高昭子笑吟吟的胖臉一沉,低斥道:「田乞糊塗!」

    兩人同為上卿,高昭子如此訓斥,田乞有些難堪,訕笑道:「是,多虧了大人提醒,否則……真是……唉!」

    「哼!」高昭子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正走下堂去地樂師、侍妾、舞伎等人,冷冷地道:「無能的人才會坐在那裡發牢騷。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是要穩。我們幾家已經歃血為盟,要聯手把那個小銼子幹掉,晏銼子死在臨頭,我們在別人面前何必表現出對他的不恭呢?真是沒有城府,愚蠢透頂!」

    「是是是,高大人教訓的是,在下……真是慚愧。」田乞面紅耳赤,簡直有點無地自容了。

    高昭子睨他一眼,忽然又換上了滿面春風的笑容:「田乞啊,你到底還是年輕,驟然登臨上卿之位,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還得多多歷練才是。」

    田乞滿面惶恐,誠懇地道:「是,田乞還要有賴大人多多指教,田氏一門願附高大人附驥,追隨進退,今後還要請大人多多照應才是。」

    高昭子從鼻腔裡滿意地哼了一聲,瞇起笑眼道:「你的劍,哪怕下一刻就要割斷他的喉嚨,臉上也要帶著親切地笑容,這樣敵人才不會提起警覺。晏銼子是那麼好對付的人嗎?他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我們越想幹掉他,對他越要表現的沒有敵意,越要恭順不已。」

    「就算只有你一個人坐在暗室之中,也不該表露了本心,哪怕是裝,也得裝出一腔赤誠地模樣來,不用來騙人,騙騙天地鬼神也是好的!」高昭子笑嘻嘻地說著,完全沒有一絲對天地鬼神的敬意,說到這兒,他還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房梁,房頂的慶忌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頭。

    田乞彎腰揖禮,連聲道:「田乞承教,多謝大人指點。」

    高昭子又哼了一聲,眼珠四下一轉,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麼,沒有我喜歡的貨色嗎?」

    「有有有」,田乞滿臉堆笑,連忙直起腰來,清咳一聲,然後三擊掌,說道:「人來!」

    前門外立即應聲轉進一個美少年。上前幾步,翩翩施禮,脆聲道:「大人。」這美少年年約十二三,素衣如雪、眉目如畫。眉眼之間,天生一股俊俏風流。

    孌童嬌麗質,踐童復超瑕。羽帳晨香滿,珠簾夕漏賒;翠被含鴛色,雕床鏤象牙。妙年同小史,姝貌比朝霞;袖裁連壁錦。床織細種花。攬褲輕紅塵。回頭雙鬢斜;懶眼時含笑,玉手乍攀花。懷情非後釣,密愛似前車,定使燕姬妒,彌令鄭女嗟……

    這詩句若是用來形容這個美貌的小童,實是再合適不過。眼見這少年風情尤勝女子幾分,就連不好男色地慶忌見了也不覺眼前一亮。更遑論素好男風地高昭子了,這個肥大的胖子口水都要流了下來,喜形於色地道:「真是辛苦田君了,竟然能尋到如此美色。」

    田乞陪笑道:「應該地,應該的,大人若是喜歡,明日一早田乞便把他送到您的府上。」

    高昭子聞言更喜。哈哈笑道:「田大夫有心了,好,好好,哈哈哈……」

    他走到那美少年面前。伸手兜起他的下巴,仔細一打量,明眸皓齒,眉眼俊俏,瀟瀟灑灑,一身風流,越看越是喜歡。恨不得和口水把這粉妝玉琢的美少年便一口吞將下去。他咽口唾液,瞇眼笑道:「小東西。叫什麼名字呀?」

    美少年略有些羞怯,俊俏的眼睛微微垂下,脆聲答道:「臣妾名喚小真。」

    「小真?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來來來,陪老夫去後宅歇息一下。」

    高昭子在他艷若桃花的香腮上掏了一把,迫不及待地攬著他離去了。

    田乞直起眼,望著他們的背影淡淡一笑,眼中微微泛起冰稜一般寒冷的光芒。

    房頂上,慶忌大失所望地翻身坐起,在星光月色之下縱目遠望,只見一片片亭台樓閣此起彼伏,綿延無盡,若是沒有個明確目標,這樣漫無目標地找下去,恐怕一間間任他搜下去,找到天明也未必找到那個不著調地姬稠。

    慶忌正在洩氣,卻聽房中傳出一個聲音:「孩兒見過父親。」

    慶忌悄悄翻身,從瓦縫中向下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不知何時來到堂上,正向田乞彎腰施禮。

    田乞撚鬚笑道:「恆兒,你尋來的這個侍童很不錯,高大夫很滿意。」

    田恆躬身道:「謝父親誇獎。」

    田乞面對兒子,臉上少了些曲意逢迎的惺惺作態,而多了些由心底真情流露的慈愛,他在席上坐了,拍拍旁邊,對田恆笑道:「來,坐下。」

    「父親,晏銼子那件事……準備好了麼?」

    慶忌這是第二次聽他們提到有關晏嬰的某件事了,第一次是高昭子說起,他一門心思想打聽到魯君姬稠的消息,沒往心裡去,這次又聽田恆提起,他開始上了心,趴在房頂靜靜傾聽起來。

    田乞莊容坐起,臉上毫無醉意:「嗯,這件事你不要過問,明日一早你便離開臨淄,這件事無論成敗,最好都不要和我們田家有所牽連。」

    田恆唯唯稱是,坐下道:「父親其實不必如此小心地,國、高、鮑、欒四族再加上咱們田家,五大家族聯手,還除不掉一個晏嬰嗎?」

    田乞橫了他一眼,斥道:「恆兒怎麼如此糊塗,就算除去了晏嬰,也不能讓君上知道我們田家參予其中,現在……可不是咱們田家出風頭的時候。」

    他冷笑一聲,撚鬚道:「晏嬰不除,是我田氏之禍。晏嬰被除掉的話,國、高兩氏,照樣會成為我們的大敵,恆兒啊,小不忍則亂大謀,田氏現在還得繼續隱忍,不能鋒芒畢露啊,謀國成業這樣的大事,如果非要急著在一代人手中完成,有時反會惹來殺身滅門的大禍,能忍時一定要忍。」

    說到這兒,他的眼中射出熾熱地光來,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說道:「恆兒,我田氏先祖所卜得的誓言你還記得嗎?」

    田恆的語氣也激動起來:「孩兒當然記得。」

    慶忌在房頂聽他們又說起卦辭,心中真是非常鬱悶,今晚本來是摸進來找姬稠的,結果先是見到幾個色鬼,這又出來兩個神棍。今晚怕是要白來一趟了。不過他並沒急著離開,他也想聽聽,田家先祖卜得了什麼狗屁預言。

    田乞用夢囈似地聲調說:「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他語氣一頓,臉上露出莊重神聖的神色:「恆兒,如今到了父親這一代。正是第五代。父親真地成了齊國的上卿了。如今看來,祖上傳下的這卜辭是真的,一定是真的,八世之後,我田氏就能代姜齊而立國了。可是現在,時機未到,我們必須遮掩鋒芒。蓄積力量,這不是為父一個人地事,還有你,乃至你地後代。」慶忌在房上聽得怔住了,田乞祖上居然傳下過這樣的卦辭,是這卜辭真地准,還是一番巧合呢?若是世上真有這等神奇地卜術。倒要尋個異人來幫自己卜上一卦,看看有無復國地希望了。

    田乞吁了口氣,神色恢復了冷靜,眼底閃過一絲陰鷲:「對此。為父是深有體會啊。前幾年,為父就是吃了不知收斂的虧。想這齊國上卿本來一直是由國、高兩氏把持的,為父能濟身其中,受封為上卿,當時還洋洋自得,誰料他們聯合鮑、欒兩家打壓為父,險些便把為父打得再翻不了身啊。」

    說到這兒。他得意地一笑:「幸好。我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晏嬰。為父說動忠於公室的大夫,促請晏嬰削世家之權。總算靠這個晏銼子引開了他們的注意,與我結盟,共同對付晏嬰。

    然而,晏嬰死後又該如何?他們那時仍不免要來對付我,我現在不斷示弱,取悅高氏,就是想托庇到他的羽翼之下,他越是看輕了我,越是不把我當成對手,才會覺得我這個人可以培植,甚至取國氏而代之,成為受他控制地一個上卿,這樣,我田氏才能左右逢源。恆兒,我齊國多長壽之人,但為父並不知自己是否有那個福氣,我若去了,田家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你平時要多學學處事馭人之道,我才放心得下呀。」

    齊國幾大家族,為了利益,一直暗爭暗鬥,甚至動了刀槍,但是對各望族威脅最大的,卻是齊相晏嬰。為了鞏固君權,晏嬰一直致力於打擊各大望族的私有勢力,各大家族被迫團結起來,一力抵制晏嬰。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國、高、鮑、欒四家才放棄了打擊田氏自相殘殺削弱自己的作法,改而聯合田氏,一致對抗宰相晏嬰。只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有田乞暗中策劃,推波助瀾,已經漸漸主導了全局。

    田恆聽父親教訓,連連點頭稱是,田乞想了想又道:「對了,為父聽說渠丘發了水,淹了莊稼,你回去後馬上到渠丘一趟,散發賑糧食和晚春作物的種子,免得到了秋上顆料無收,災民無以裹腹。」

    「父親放心,孩兒回去後馬上就趕赴渠丘。」田恆連忙應道。

    田氏家族和其他豪門世家一樣,一直不遺餘力地斂財,壯大自己的家門。然而等田乞成為上卿後,那個本來只是田氏家族一個偉大夢想地卦辭傳說突然被空前地重視起來,田氏家族正式把代齊取國樹立為田氏家族發展的方向,田氏家族的作法也突然改觀,從斂財變成燒錢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田家用大斗向外借糧,等豐收了,再用小斗收回本錢。哪裡有了災荒,田家更是不惜餘力地賑災濟民。

    在田乞這個田家第五代家主成為齊國上卿之後,田氏家族對祖上傳下地卦辭已是深信不疑。既然卦辭上說世成正卿,八世可代齊那麼也就是說,到了田乞重孫那一輩,整個齊國江山就是他田家的了。他現在已經把齊國百姓看成了他的子民,自然不遺餘力地「吃虧是福」,收買人心。

    田乞伸了個懶腰,對兒子笑道:「好了,你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趕回去做你的事,我們越是從容不迫,別人才越不會懷疑我田乞和晏嬰的事情會有關聯。這一次五大世家聯手刺晏嬰,無論成敗。我都是要從中取一份利的。」

    田恆應道:「是」,他猶豫了一下,臉色凝重地道:「父親……要不要孩兒在回封邑的路上接應你。」

    田乞一怔,啞然失笑道:「恆兒,不必如此小心,高氏指使為父出面,你道為父便蠢到做他弓矢麼?呵呵……,明日赴晏嬰壽宴時,自會有人提議請眾大夫與晏相出遊。同去雙鋒山射獵。到時我會與他同去。至於埋伏下地死士,都是各家各族精心挑選出來地,兵器、衣著都做了掩飾,就算遺下幾具屍首,也查不出他們的身份來歷。」

    說到這兒,他狡黠地一笑:「何況我們田家,是讓孫憑動手。真地露了餡,也與為父無關,孫氏早與我田氏分開,晏嬰能奈我何?如果這個老而不死的銼子這一次命大,那他要報復,對手也只能是孫憑,與為父無關。」

    世間人。除非經過包裝美化,否則少有十全十美的。很多在某一方面十分傑出的人才,其實也同他的缺點、他的短處。比如說孫武的父親孫憑,就是這樣。孫憑同乃父孫書一樣。也是齊國一員虎將,機敏善辯,膽識過人,允文允武,才學出眾。但是性格上他和吳國地那個伍子胥有些相似,恃才傲物,剛愎自用。孤傲不遜。與人交遊,極不隨和。久而久之,令群僚敬而遠之。

    因此孫憑雖戰功卓著,卻只得了一個中卿,而且沒有重要差使交給他做。做人最難地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孫憑當然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認為是晏嬰有意打壓他。而且他與田氏是一脈相傳,骨子裡還是自認為是田家人的,因此這次五大世家聯手對付晏嬰,受田乞巧言蒙蔽,孫憑便做了這田氏的急先鋒。

    田乞一說到孫憑,田恆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父親,你這一說,孩兒倒想起一件事來。孩兒在路上,曾經遇到樂安任氏家主,任氏家主也來臨淄向晏銼子賀壽,孩兒與他閒聊時,聽他說此番來臨淄,還有一件事情,他要為孫憑之子長卿提一樁婚事呢,那女子是任家在吳國分支別脈的家主之女,好像叫做……哦,對了,叫任若惜。」

    慶忌剛剛聽到明日晏嬰出城狩獵,心中已然有了定計,大喜之下正要離去,一聽這話心中忽然一沉,空蕩蕩的好像缺了氧氣,有些氣悶的感覺。清冷地月光下,他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副久違的面孔。她在園中亭上與自己對舞、她在血腥滿地中為自己拭矛,她在落馬河畔依依惜別……,那一切,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今天,卻已聽到她即將嫁做他人婦的事情,慶忌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田乞站起來,背著手在廳中慢慢踱了幾步,攸地回頭道:「任氏來臨淄說親,想來孫書那兒是已經同意了。你回去後先去孫書那裡,告訴他,田氏家主不同意這樁婚事。孫憑這裡,由為父告訴他!」

    慶忌聽了田乞這句話,對這陰險狡詐的老狐狸突然產生了一種好感,嗯……,明知道這個老傢伙比高昭子更加陰險,高昭子是笑裡藏刀,田乞卻是扮豬吃虎,比他更加歹毒,可是……慶忌現在看這老狐狸非常順眼,順眼的很。

    田恆一呆:「父親,我還以為你會贊同呢。任家在吳國的別支據說富可敵國,如果同我田家地人結為姻親,不是對父親大有助力嗎?」

    「糊塗!」田乞瞪了兒子一眼:「孫氏已經從我田氏分離了出去,還算是我們田家的人嗎?不管怎麼講,他們現在姓孫,可不姓田。晉國的知家和中行家也是同出一源荀家,如今不過四代,兩家現在的關係如何?你知道嗎?」

    田恆想了想晉國地情形,正色答道:「荀家的分支知家人才輩出,四代裡有三人擔任過晉國正卿,另一人也作到晉國次卿,現在他們反過來打壓繼承了荀家嫡宗的中行家,甚至強迫荀家的嫡宗中行家,也另立宗廟改氏中行,變成和中行平等的宗門,使得中行氏再也不能用嫡宗的名義壓制他們。」

    說到此處田恆已恍然大悟,田書當初立下戰功,齊君賜姓改名為孫書,未嘗不是齊君姜杵臼效仿晉國分而制之的一個陰謀。如今孫家自立門戶已經三代了,而且祖父孫書功勳極高,父親孫憑是齊國中卿,到了孫武這一代如果再與富可敵國地任氏結親,好好經營一番,來日未必不會壓到自己這田氏本家頭上。

    田乞見兒子明白了,神色緩和下來,撚鬚笑道:「你明白了就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可不能重走晉國荀氏地老路。」

    田恆眼珠一轉,忽地想起任氏家主提過,他那堂侄女任若惜千嬌百媚,乃是少見的美人,可惜來時路上那位任家姑娘在車上並不曾現身,當時只見過她身邊地一個俏婢,容色較之自己身邊的那幾個美妾也不遜色,由婢知主,那位任家姑娘的相貌絕不會差了,頓時心中一熱,提議道:「父親,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娶了那女子如何?有富可敵國的大商賈為我奧援,對我田氏大業必有極大助益。」

    田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何任氏同意讓這個女子做你的侍妾,你想娶便娶了吧。你的正妻之位是留給高氏女兒的,不管她是醜是美、是病是殘,她一定要是你的正妻。」

    田恆洩氣地垂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下去吧。」田乞吩咐一聲,田恆默默無語,拱手而退。

    田乞默然半晌,瞇起眼睛盯著壁上一枝紅燭,喃喃自語道:「當年祖父險些廢長立幼,將田書(孫書)扶正為我田氏家主。如今田書已經自立姓孫,未必就沒有野心控制我田氏根源。卜辭上可是說只有我田氏才能歷八代而立國的,他們孫氏再強大,也沒有這個機會,孫氏會不想著改回田姓篡我之位麼?哼,最可怕的敵人永遠都是來自內部的對手,對孫氏,我必須防微杜漸,只能削弱,永遠不可以給他們機會。」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3:20

第093章 陰差陽錯


慶忌終於見識到了這齊國館驛的警衛森嚴,幾位家主一入內室,廳堂上酒宴一撤,再想隨處走動簡直難如登天。同這裡相比,魯國三桓府中的日常防衛簡直形同兒戲。

    魯國三桓之間雖然存在著權力鬥爭,但是三桓之間也有一種默契,那就是拆台的同時還要互相維持,不使任何一家倒下,以免被其他世家趁隙而入,破壞了這種平衡關係。

    由於這種默契,所以三桓世家的鬥爭總有點兒戲的感覺,三桓世家之間也從來沒有存在過生死存亡的殊死搏鬥,所以家族的日常防衛也就鬆懈的很。而齊國不同,齊國各大世族之間,一旦發生衝突,都是竭力想置對手於死地,讓他永不翻身,所似館驛中的防禦十分森嚴。

    慶忌是鑽入田恆車底,被直接帶入田府館驛的,少了外圍的層層盤查,緊接著又利用各位大夫手下的家將們互不相識的弱點,這才登堂入室。來去從容。等到歡宴一散,所有侍衛家將各回本位,他想走動就十分困難了。

    然而,慶忌不只要走,還必須要趕回那間茅廁去。方才聽了幾位齊國世家主人的談話,慶忌已經放棄今日尋找魯君姬稠的計劃。姬稠是來拍晏嬰馬屁的,明日田獵少不了他一份子。所有有點身份的大人田獵時都會豎一桿大旗,以標明他的身份。要在一桿大旗下,找出它的主人來,那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他必須趕回去處理好那具屍體,不然以高昭子、田乞這些人的狡詐多疑,一旦發現有侍衛猝死,說不定會改變計劃,那自己就無機可乘了。

    慶忌蛇伏潛行。悄悄潛回去,拖走那個武士的屍首,先把衣服換了回去,然後把他弄進茅廁往茅坑下一塞,掩著鼻子閃了出來。這個武士縱然馬上被人發現,多半也會以為是半夜酒醉誤墮茅廁,想要弄清真正死因也要費一番功夫了。縱使查明死因,齊人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慶忌頭上,不過是徒然加深諸世家之間的猜忌罷了。而那時的慶忌早已事成身退。安然返回魯國了。

    慶忌閃身出來,藉著廊柱花石的幫助,從一側高牆處翻了出去。

    到了外面黑燈瞎火難辨東西,他來時是攀在車頂,此時已辨不清方向路徑。慶忌雖有一身高明的武藝。畢竟是頭一次做賊,於這偷雞摸狗地勾當並不熟悉,一俟有巡弋的士卒走來,便或隱或藏,或翻牆進入另一座府邸躲藏一下,這一路雖是有驚無險,卻更加摸不著離開的路徑了。

    慶忌暗暗著急。他剛剛轉入一條胡同,前邊***突然亮起,又有一隊官兵行來,這條路很是平坦,兩旁沒有樹木壕溝藏身,慶忌急忙幾個箭步奔到另一側牆下,縱身一躍,伸手一搭一攀,如同靈猿一般翻入了這一戶人家……

    香湯濃郁,霧氣氤氳。任家姐妹猶如一朵並蒂蓮花。正在水中沐浴。水面上,只露出兩人嫩滑圓潤白如玉的肩頭,任若惜閉著眼睛,滿腹心事,一旁任冰月卻不甚安份,她撩水嬉戲,時而還調皮地把水滴在姐姐的臉頰上。

    那玉臂只一抬。春光乍洩。水面上便浮起一對盈盈乳丘,雖是乍現即隱。已足令人心曠神怡。纖指上垂下的水滴沾在若惜嬌嫩的臉頰上,就像一朵潔白的蓮花沾上了晶瑩剔透的雨珠,看起來更是楚楚動人,可惜任若惜神遊物外,仍是不言不語,任冰月老大沒趣,嘟了嘟嘴,也把身子浸在水裡,挨著姐姐閉上了眼睛。

    慶忌潛過來時看到地便是姐妹們這樣一副情景。他躍牆而入後,立即發覺這幢莊院的防禦十分鬆懈。慶忌心中大喜,便想乾脆在這裡找間柴屋膳房的所在躲避一時,這些館驛中的人天色一亮都要啟程赴晏相壽宴的,那時不妨早早出來重施故技,躲在車底離開。

    象任氏家主那樣在地方上威風赫赫地大人物在臨淄已算不了什麼,也不可能有人來行刺他這樣的人,因此在這所館驛中入住後,警衛並不森嚴,兩位大小姐入浴的地方已是後宅所在,男子們要避嫌,所以這裡連流動哨都沒有,慶忌摸索一陣,便發現這裡的警衛力量最為薄弱,便向這裡潛來。

    等他潛到近處,才發覺那間屋中有燈光透出,廊下還坐著一個小婢,小婢坐在門檻上,張嘴打了個哈欠,然後靠在門框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慶忌匆匆一瞥,又兼燈光昏暗,並未看出她就是任冰月的貼身俏婢青羽,只是見門前有人,慶忌便提了小心,放輕腳步折轉方向,從房屋一側悄悄繞向房後。

    屋後是一口池塘,一池春水正好泊到房屋旁邊,房屋和池塘之間只有一磚的階台,階台上長滿濕滑地青苔,水中有薄扇大的荷葉,在月色下是墨染一般的顏色。耳邊傳來的是青蛙不眠不休的呱呱聲。

    慶忌見此情形頓萌去意,他見那階台盡頭處便是一堵高牆,距他立腳處只有三四丈距離,便想自此處離開。他吸了口氣,放輕了身子,將腳小心地踩在濕潤的階台上,雙手攀住房屋的突起處,一步步向前挪去。

    腳步一動,草中蜢蚱、蟋蟀等昆蟲啪啪亂飛,幾隻青蛙「卟嗵」入水,慶忌連忙站住腳步,候了一會才繼續前行。房中水池裡任若惜姐妹倆一個想著心思、一個粗枝大葉,都沒聽出後窗的異動。

    慶忌躡手躡腳走到窗下,見光線從窗中透出,如果蹲身下去,腳下立足點太窄,恐怕不太方便,如果就這麼攀過去,又怕房中有人向外望來,正好瞧見他的樣子,慶忌便在階台上站穩,輕輕探頭向內望去,這一眼看去,他頓時便瞪大了雙眼。

    這時的窗子沒有紙張裱糊,富貴人家帶窗欞地花窗都以布帛蒙飾,等天氣炎熱時就取下布帛以方便透氣,冬天則換上封閉地厚窗。這所館驛平時無人入住,窗子都是粗疏的花菱窗格,並無蒙飾。雖說簡陋一些,但這裡比不得自己家裡,任若惜姐妹是女兒家,女兒家愛潔,料亦無人敢來偷窺,便也將就使用了,誰會料到這「淫賊」居然巴巴的從魯國一直追了來。

    慶忌從那縫隙中看得清楚,水池中坐著的兩位姑娘,竟然就是任若惜姐妹:「她們……怎麼竟在這裡?」

    慶忌心中驚訝,眼神卻在兩位姑娘姣好迷人的圓滑肩頭上逡巡了幾眼。姐妹倆肩並著肩,正在閉眼休息。那一雙迷人的肩頭,只是看上去,便似乎感覺到了它們的溫軟彈性,妙不可言。

    再看那一對並蒂花兒般地俏美面孔,更是令人怦然心動。任若惜微微閉著眼睛,少了那平素精明、自矜地目光,彎長柔順的睫毛使她顯得極有女人味。翹挺地鼻子,百合花瓣一般嬌美的嘴唇,柔美的曲線滑過姣好的下頷、細直的脖頸、精巧的鎖骨,慢慢停在她微微起伏的白晰胸口。

    任若惜身材比任冰月高一些,坐在水中,一對大小適宜、如覆碗一般的渾圓**就半浸水中半躍水面,精緻的乳形起伏跌宕,中間一抹雪白的賁起溝壑,美得令人屏息。

    「姐姐……」

    「嗯?」任若惜不睜眼,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自從到了齊國,你好像一直不太開心呀。」

    「去,小孩子,懂得甚麼?」

    「誰說我小呀,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我現在說不定已經嫁了人,還有了娃娃呢。」任冰月不服地道。

    任若惜「噗哧」一笑,用肩頭撞了她一下,嬌嗔道:「你呀,真是口無遮攔。」

    兩人這一動作,池水蕩漾,暴露出來的身體部分更多,圓潤如水的曲線玲瓏有致,襯著暗室昏燈,陰影起伏,凹凸跌宕,更顯誘人。尤其那嬌美的身軀,分屬於一對同胞姐妹,更加香艷刺激,雖在如此環境下,慶忌也不覺口乾舌燥,腹內似有火炭洪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任冰月「嘻嘻」一笑,暱聲道:「怕什麼呀,又沒有外人。姐姐,我聽說那個孫長卿也很了得呢,父祖都是戰功赫赫的大將,他自幼生長在將門之家,聽說要立志寫出一部傳承千古的兵書呢,這些年翻閱古藉,請教名家,一心致力於研究學問,是個很不錯的男子。」

    任若惜哼了一聲,懶洋洋地道:「哦,除了這些,你還打聽到了什麼?」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3:49

第094章 月下


任若惜眼珠一轉,咬著嘴唇想了想,說:「沒有了啊,我扮成小廝跟家主去的孫府啊,人家的家人還能和我多說什麼啊?喔……對了,我還聽說一件事,你可注意一下。這個孫長卿啊,有學問,人品也好,不過呢,他的字卻寫得極醜。聽說他好寫文章,偏偏字拿不出手,所以對這種事很在意的,除了至親長輩,旁人若是隨意取笑他的字,他會很生氣,會當場翻臉的。」

    舉凡說親說媒,雙方本人不方便露面,兄弟姐妹就會代為上門,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對方的人品、習慣,家裡人相處的融洽不融洽,然後做為一個參考告訴自己的那個兄弟或姐妹,此事原也正常。

    慶忌在窗外聽著,也覺忍俊不禁,原來堂堂兵聖也有缺點。而且還有點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臭屁氣,真是夠可愛的。也難怪,畢竟他此時年紀尚輕,又是從小生在官宦人家,不曾受過什麼困苦磨難,胸懷氣度再如何通達,也不可能像一個閱盡世事的老人。

    想起這位兵家之聖,慶忌的心中著實地動了一動,可惜。招攬人才也需要資本的,像他如今地處境,能招攬得到孫武那樣的人才嗎?慶忌暗暗歎息一聲。

    房間裡,任若惜輕哼一聲,乾脆扭過了頭去不再搭理這個話題。任冰月扭過頭去。張開眼睛看著姐姐,小聲說:「姐姐,我說的可是孫武呢,如果婚事定了,那可就是你未來的夫婿了,你怎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呀?」

    「有沒有興趣,有區別嗎?」任若惜淡淡地問了一句。意興蕭索。任冰月年幼,聽不出姐姐話中的惆悵之意,她眼眸一轉,忽地綻顏笑道:「嘻,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不想嫁這個孫武,是不是?」

    任若惜吃了一驚,猛地張開眼睛,扭頭嗔道:「不許胡說。姐姐……幾時有了什麼心上人了?」

    任冰月嘿嘿一笑。成竹在胸地道:「就是有,有一晚我都聽到你說夢話,還叫過他的名字呢?」

    任冰月「嘻嘻」地笑著說:「我當時就想啊,你要真嫁了孫長卿,我那未來的倒霉姐夫要是半夜聽你呼喚另一個男子的姓名,還盡說些暖昧話兒,那可怎麼得了。」

    慶忌的心頭忽然跳地有點急:「她有心上人了?那……會是誰?」

    房間裡任若惜已經面紅耳赤。向妹妹羞嚷道:「不許胡說。人家……什麼時候做夢叫過誰啦,你說你說。我叫誰啦?」

    任冰月翻了個白眼,哼哼地道:「不承認啊?就是前兩天啊,你晚上睡著覺,忽然就說起夢話來,頭幾句人家沒聽清楚,被你吵醒了,趴那兒聽你一說,說什麼,嗯……」

    任冰月忽然眼睛微閉,半張著小嘴,咻咻地喘息著,學著姐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慶……慶忌……,你不要逼我,還要怎麼樣,你才肯放過人家嘛,人家……對你都……都這麼用心了……」

    慶忌在窗外聽得臉也有些發熱,聽這詞兒怎麼這麼暖昧呢,難道這小妮子真的發了春夢,居然……居然夢到和自己……做了蝦米蝦米事情?

    房裡邊任若惜更是羞不可抑,面紅耳赤半晌,才訕訕地道:「啊!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姐姐早上起來這夢便忘了,你現在一說,我才想了起來。」

    任冰月拍手笑道:「哈哈,姐姐承認了不是?」

    任若惜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滿臉暈紅地道:「我承認什麼了,不要胡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嘻嘻,人家想什麼啦?」任冰月向姐姐飛了一個媚眼:「說啦說啦,你到底夢到什麼了,你要不說,人家就當你是夢見和那個公子慶忌咳咳咳咳……」

    任冰月好奇心起,逼她說夢,任若惜受磨不過,只好說道:「我這夢……著實地有些古怪。哼,大概就是受你天天在我耳朵根子上吵吵什麼說親說親的,我才發了這夢。」

    她沉思著,嘴角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那天夢裡啊,我夢到慶忌公子做了吳國大王了,而我呢……卻做了吳國的相國……」

    「啊?」任冰月瞪大眼睛,詫異地問:「怎麼是相國?不是王后嗎?」

    任若惜白了她一眼,嗔道:「再亂插嘴,我不說了。」

    任冰月連忙告饒:「好好好,我不插嘴,姐姐說吧。」

    任若惜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吳王,我一個女兒家,又是怎麼成了相國,反正這夢一做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吳王,我已經是相國了。可是我們的慶忌大王沒有王后呢,於是他就命令我這個相國幫他選一個妃子……」

    任冰月瞪大雙眼,聽著這個荒誕地故事,窗外慶忌的臉也向窗欞越靠越近,以圖聽的仔細一些。任若惜已沉浸在夢境當中似的,自己說道:「他還說,如果找不到一個稱他心意的,便要砍我的頭。我心裡恨死了。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大王?人家做相國,難道就是為了給他選妃嗎?真是個昏君!

    可是……沒有辦法呀,我就派人找了許多吳國、越國、楚國、宋國地美人,有好幾百人呢,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排著隊走到他面前,唉……真是氣死了,他坐在王座上,眼皮也不抬。過去一個,他搖一下頭,再過去一個,他再搖一下頭,搖得我頭都暈了。他居然一個也沒看上,最後所有的人都選完了,他就跟我大發雷霆,我怕他砍我地頭,就……著急地對他說人家已經很用心了,不要再這麼逼我地話……,你現在明白了?可不許胡說。」

    慶忌原以為她做了什麼少女春夢。不想卻是這麼一個夢境,任冰月把夢當成了真的,在那兒很認真的計較起來,追問這個慶忌大王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還忽發奇想,問姐姐有沒有把她也選上,慶忌大王有沒有看上她,弄得任若惜哭笑不得。

    其實任若惜這夢說的半真半假,她只說了一半,改了一點而已。也許是父親那封信、任氏族中長輩整天說及。再加上妹妹任冰月地聒噪。整天聽的都是說親這件事,她那晚便做了一個說親地夢。夢中,她真地嫁入了孫家,然後就夢到慶忌成了吳王,而孫家不知怎麼居然是落戶在吳國都城裡。慶忌就派了兵,把她一家人都抓了起來,說她薄情寡義。辜負了他的一番情意。最後要她幫自己選個世上最美地王后,若是辦不到。便要殺她滿門。後邊的故事,就和方才說的一樣了。

    屋裡任冰月還在纏著姐姐問這問那,任若惜不耐煩起來,說道:「好啦好啦,誰做夢會做那麼完整?人家記得的就是這些了,真是的,一個夢也問個沒完,像是永遠長不大似的,水都快涼了,快些起來,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好,今晚我和姐姐睡,等睡下了姐姐再跟我說,不對不對,是睡下了你要繼續做夢,看看最後找個什麼樣的人跟他做王后,嘻嘻,」

    她說著話時,任若惜已經轉過頭來,慶忌躲閃不及,正與她地目光碰個正著。任若惜驚駭欲絕,險些便要叫出聲來,但她隨即便看清站在窗外的竟是那個……那個既要想,又不敢想的慶忌,一聲驚叫便噎在喉中,再也叫不出來。

    那窗子的菱格極大,只能遮住小半邊臉,慶忌下巴上粘了鬍子,並不能瞞過熟人,只是讓陌生人見了,不好揣測他的歲數而已。慶忌縱然不是任若惜朝思暮想、牽腸掛肚到了極致的人物,至少也是這少女心扉中目前為止記憶最深的一個男兒,這一眼看到,哪裡還認不出來?

    慶忌尷尬萬分,方才不躲,此時再躲可不成了,可是……裡邊如此場面,總不能招招手,跟她大大方方地打聲招呼吧?

    兩下裡正發呆,任冰月大大咧咧地站了起來:「水真的有點涼了呢,姐姐,咱們回房……啊呀……」

    她「嘩」地一聲出水,那**裸的嬌軀正衝著慶忌,任若惜反應過來,急忙一扯她的胳膊,把她扯得轉了過去,任冰月奇道:「姐姐,你做什麼呀,險些扯倒了人家,怎麼還不起來?」

    她這一轉身,胸乳秘處自然是看不到了,但那香滑地削肩、削瘦地腰身都躍然入目,那兩瓣臀股,雖然還未長開顯得有些窄小,但是緊繃繃的渾圓挺翹,十分可人。大腿雖未豐腴起來卻又白又細,肌膚柔嫩可愛,當真是瘦不露骨,纖合度。

    任若惜見妹妹如此情形,羞得面紅耳赤,急叫道:「坐下來,這……這成什麼樣子。」

    她連看也不敢看慶忌這裡一眼,只是急叫妹妹坐下。任冰月哪知就裡,不但不曾坐下,反而抬腿邁出了池子,任若惜坐在水裡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去扯她,抬頭看看慶忌還站在那裡,任若惜心中大恨,若非自己不方便起來,此時便要跳起來一腳把他踢了開去。

    慶忌也是逢此變故一時有些失措。而且心裡想的是反正看也看了,現在躲開豈不小人?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行事就該光明磊落,現在躲開,反被她看輕了自己。

    任冰月一出水,便去衣架上取了一襲輕袍披在身上,扭頭一看姐姐還坐在水中,便走過去扯她出來:「姐姐,還賴在水裡做甚麼。我們走吧。」

    「哎呀,不要!」任若惜羞呼聲中,已被妹妹扯了起來,任若惜羞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她急急地一轉身。也把個背部朝著慶忌,自己看不見他,便當他也看不見自己,抱著駝鳥心態跳出池子,搶去衣架上取袍子。

    慶忌敢對天發誓,方才任冰月出身,那一幕倩麗的身影雖躍然入目。但是當時他也呆了,並不曾記入大腦,才這麼一會的功夫,再讓他回想當時所見,他也想不起來,但是等到任若惜出水,他已經清醒過來,入眼的一切,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記得明明白白……

    任若惜乍一出水,便急急轉身。那筆直挺拔地背。纖纖瘦瘦地腰,玲瓏浮凸,宛如一隻蒂窄腹圓、汁水甜美甘脆的梨子似地臀部,一雙渾圓筆直、粉光緻緻,長過半身的**美腿都躍然在目。她急匆匆奔去取衣時,腰凹臀翹,臀波蕩漾。看得人眼花繚亂。那筆直無暇的大腿線條,瞧來沒有一絲凸稜彎矯。她的整個嬌軀都是粉桃色的美麗肌膚,也不知是在熱水裡泡的久了,還是被他看著羞的。

    任冰月看著姐姐手忙腳亂的樣子,吃吃笑道:「姐姐怎麼這般著急,總說妹妹不沉穩,你如今比妹子又好得了哪兒去?」

    任若惜恨得牙根癢癢,卻不能告訴她姐妹倆藏了十幾年的清白身子,方才都已經被人家看光光了,她向窗外看了一眼,慶忌已然失去了身影,心中不知怎地更恨:「這個混蛋,早也不躲,晚也不躲,現在卻是裝地什麼君子?」

    她有意放大了聲音,揚聲道:「青羽,陪二小姐回房休息。」

    任冰月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問道:「姐姐,你呢?」

    「快回去吧,我還要過問一點事情,馬上就回房。」

    任冰月不疑有他,應了一聲道:「那好吧,我先回房,姐姐今晚來我房中睡吧」,說著走出浴室,帶了青羽姍姍離去。任若惜穿好了袍子,趿上木屐,又把濕漉漉的長髮用一截絲帶繫了,這一番忙碌下來,臉上艷如火燒的血色才褪了下去。面對凶悍的展跖盜眾時,她都面不改色,此刻站在房中,她那一雙白生生的腳兒,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

    猶豫良久,她才深吸口氣,鼓足勇氣走出了門去。門下還給她留著一盞燈籠,任若惜藉著那燈光,慢慢走下台階,身旁垂柳煙霧般裊裊,那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在夜色中都美得夢境般不真實。然後任若惜迷迷瞪瞪地,全未看在上眼裡。

    她站住了身子,四周寂寂,只有蟲鳴唧唧,站了良久,任若惜攥緊粉拳,忽地低聲嬌斥道:「你給我出來!」

    耳邊傳出一聲輕歎,一道人影從草叢後慢慢站了起來,任若惜霍地轉身向那人看去,正看到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一抹無法言喻的味道,看了卻像桃李間的春風一般讓人心亂。

    只覺怦地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撞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一雙豎起的柳眉慢慢地、慢慢地放了下來,臉上緊張的線條也柔和下來,原本羞怒欲責地話竟然就這麼煙消雲散了,兩人癡癡對望良久,任若惜才臉色微熱地多開目光,低問道:「慶忌公子……你……來臨淄做什麼?」她明明知道慶忌不可能是為了她從魯國千里迢迢追來,可是心底偏偏浮起那麼一線希望。慶忌搖搖頭,盯著她,眼神時亮時暗,似乎心中天人交戰,正掙扎著什麼念頭,任若惜見了,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慶忌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下,然後移向那煢煢拉長的纖細身影,忽然歎了口氣。拱手一揖道:「方纔……真的很抱歉,慶忌……實是為了一樁大事才來到這裡,但是這館驛中防衛森嚴,慶忌一路躲避巡弋侍衛,誤闖進來……實非有心……」

    任若惜眼神一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慶忌苦笑一聲,又沉默片刻,眼神猛地往地面一盯,抱拳深深一揖。說道:「任姑娘,今日的事……是在下失禮了,在下一生,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免辱姑娘的清譽。姑娘儘管放心好了。太色太晚,慶忌不敢久留,任姑娘……告辭了!」

    慶忌轉身便走,眼看著他走出幾步,任若惜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地從她心頭抽起,他每走一步,心頭便空蕩了一份。

    「且慢!」任若惜忽然出聲呼喚。慶忌站住了身子,卻沒有回頭,晚風吹得他的髮絲輕輕起伏,跌宕如浪。

    任若惜慢慢走上兩步,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你方纔,是不是想殺我?」慶忌身子一震,沒有回答。

    任若惜凝視著他的背影,唇角慢慢露出一絲開心地笑意:「我不問你來這兒是做什麼事,不用問也知道。能讓你親自趕來。親自出手,這件事一定是件大事,是件一旦發生就一定石破天驚、株連甚廣地大事,說不定還要危及到你自己地生死。做大事的男人,常常以草菅人命自傲,如果捨得下手殺女人,更把自己看成了殺伐決斷、不可一世的大英雄。你為什麼不這樣做。你放心……把你的性命交給我麼?」

    慶忌哼地一聲,昂起頭來。用不屑的語氣道:「一介女流,殺之何益?你縱然對人說些什麼,別人便會相信麼?我是不屑殺你,可不是不忍殺你。」

    任若惜「噗哧」一笑,柔聲道:「好啦好啦,就衝你這番心思,人家……不追究你……你偷看人家入浴的事,也不管你是不屑還是不忍,你是大男人、大英雄,你說怎樣便怎樣好啦。」

    慶忌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道:「真是嗦,再說廢話,你不擔心我改了主意殺人滅口麼?」

    任若惜晏笑盈盈,眉眼彎彎,暱聲道:「好啊,捨得下手,你就來啊。」

    慶忌雙眉豎起,霍然轉身,任若惜甜甜地笑著,臉上有種異樣的神彩,她仰起臉來,將自己地咽喉亮給了他,一副任君殺剮地模樣,慶忌無奈地歎息一聲,苦笑道:「任姑娘,你……你這是做什麼?不會是真的活地不耐煩了吧?」

    任若惜垂下頭,斂起了笑容,神色幽幽地道:「唉,我還真的是活地不耐煩了,這樣活著,好沒意思。」她抬頭瞟了慶忌一眼,足下微微一頓,收起滿腹心事,說道:「請公子去前邊門廊下隱藏,我去叫車,送你離開。」

    她從慶忌身邊翩然而過,在他鼻端留下一縷幽幽清香,慶忌怔然看著她的身影,忽然說道:「且慢!」

    任若惜停住了腳步,像他方才一般,頭也沒回,聲音卻冷了下來:「你……信不過我麼?」

    慶忌慢慢向前踏出一步,沉默片刻,說道:「以女子聯姻以求奧援,是自古以來屢見不鮮的事情。但是,聯姻與一個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相比,不過如同一條薄薄的絲線,一掙便斷。試問哪個世家豪門,真的會在乎子弟間的一樁婚姻,便從而與他人共進退?將安危繫於一個女子之身地想法,實在可笑之至!真正能讓人攜手合作的,永遠是共同利益。」

    任若惜幽幽地道:「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麼做,總算是讓雙方多一份信任,你說是不是?」

    慶忌笑了笑道:「也許吧,不過我希望姑娘不要再把自己當成一件貨品。在我看來,這世上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有很多很多……」

    「你的廢話更多!」任若惜哽著嗓音打斷他的話:「若沒有別的事,我去安排了。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你多活一天,對我任家安危便多一份保障,這才是我幫你的原因。懂了麼,慶忌公子!」

    慶忌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懂了。唉,人生莫作婦女身,百年苦樂由他人。慶忌如今顛沛流離,可是姑娘你錦衣玉食。好像卻還不我更快樂。」

    任若惜哼了一聲,慶忌又道:「對了,你方纔所說的夢,我聽見了。希望你,和令尊大人,也能考慮一下慶忌復國的可能。如果,慶忌此番不死,如果此番姑娘未嫁,如果慶忌真的復國為王。我一定召你入宮……做我地選妃相國。」

    任若惜嬌軀一震,慶忌這句突如其來、一語雙關地話,在她心裡彷彿投下了一顆大石,濺開了漫天地水霧,那水霧迅速湧上來。迷濛了她的雙眼。她把袍袖一展,逃也似的離開了……

    夜色中馬蹄聲脆,一輛馬車駛出了府門,急急地向遠處駛去。

    馬車上懸著兩盞燈籠,上邊寫著任氏的姓氏,以表明車主的身份。但是如此深夜驅車外出,巡邏的公室士兵還是會盤查車輛地。不過對此任若惜並不擔心,任家地馬車與別人家的不同,看起來普普通通地一輛車子,卻是內有乾坤,很難讓人察覺異狀的。

    由於任家做的兵器生意,而兵器卻不是隨意便可以向任何人銷售的。然而商人逐利,有時又難免要向一些不該售賣貨物的買主賣東西,有時還要挾帶一些違禁之物,因此任家地車子經巧匠若心研究,造有精巧的暗門和暗格。

    從外表上看起來。任家的車子同普通車子一樣。但是車子裡面卻利用視覺錯覺,營造出一個足以容一人大小的物體藏匿的空間。這是任家馬車的不傳之秘,用來藏人也不成問題,漫說現在館驛區還算平靜,就算現在有誰已經傳出警訊了,那些普通士卒也休想從這輛「空車」裡邊搜出人來。

    望著遠去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任若惜地心。就彷彿那春蠶的絲。也被一絲絲地抽離,抽得千瘡百孔。一縷情思隨著那車子沒進了夜色當中。

    想起慶忌對她說出的那句話,她的心中既酸又甜,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一輩子她同這個男人都是有情無份,不可能在一起的。孫書老爺子已經同意了這樁婚事,孫憑做為兒子絕不會反對,很快,她就要成為孫家的孫媳婦。如果還有下一次相遇,那時,她已嫁作他人婦……

    「人生莫作婦女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咀嚼著慶忌方才說過的這句話,任若惜有種想哭的感覺。

    「大小姐,深夜使車外出,是為了何事啊?」

    任府管事羊伯聞訊急急地趕了出來,這老頭兒白髮蒼蒼,身子骨倒還利索,他就是這次攜家主秘信趕到齊國,要促成一樁政治婚姻的信使。在任家,他勞苦功高,深得吳國任氏家主地信任,是任氏家主甚為倚重地左膀右臂,這次把他也派了出來,足見任若惜的父親對當前處境的擔

    任若惜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道:「哦,原來是羊伯啊,沒甚麼大事的,只是路上大概著了涼,腹中有些不舒服,所以使人去接一位醫師來,或者買取些藥物。」

    羊伯信以為真,說道:「原來如此,那大小姐快些回去歇著吧,等藥取回來,老奴著人煎了給小姐送去。」

    任若惜應了一聲,邊往回走,邊道:「羊伯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曾睡下?」

    羊伯答道:「明日既要赴晏相之宴,回頭又要去見孫憑孫將軍,老奴正在籌點所需的禮品,安排明日隨本宗家主和兩位小姐赴宴的人選。」

    「嗯,羊伯去忙吧,我自回去睡了。」

    「是!」羊伯拱手退了下去,任若惜輕輕走入女眷內院,此時,夜色如霜,院中蟲鳴唧唧,更襯得夜晚一片寂靜。任若惜站在院中,怔忡良久,不期然地又想起隔窗被慶忌看個通透的羞人情景,那俏臉便又火熱了起來。想起那時情景,彷彿他地眼睛現在還留連在自己身上,許多綺念情思紛至沓來,弄得渾身酥酥麻麻地,腳底板都像火燒一般發燙……

    踩著木屐「嗒嗒嗒」走出幾步,她忽然停了下來,也不知是怕驚醒了沉睡的人,還是驚醒了自己地心,她輕輕彎腰,褪下木屐提在手上,赤腳踏在石子路上,輕輕閃向自己的臥室。磨得鏡子般光亮的圓滑石子涼如秋水,白白嫩嫩的腳丫兒踏在那石上,就像一片一片輕柔散落的花瓣……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4:17

第095章 烏雲壓城人未覺


慶忌回到舒兒住處時,豆驍勁正在院中轉著圈子。他引開侍衛使慶忌順利潛入車底後,便按約定回到了住處,如果慶忌能夠成功地找到魯君姬稠並且把他殺掉,會立即趕回來,兩人再馬上潛出城去,星夜趕回魯國。

    然而一直等了半夜,還不見慶忌回來,豆驍勁不禁暗暗驚心。本來慶忌的手下幾乎人人對慶忌的武勇都有一種盲目的自信,相信他縱然不能達成目的,也能成功脫困,然而久等慶忌不歸,豆驍勁驚慌起來,他跺一跺腳,正想回房取了兵刃去齊國館驛區探個究境,慶忌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豆驍勁大喜過望,連忙迎了上去。

    慶忌機警地回頭看看,迅速掩上房門,低聲問道:「舒兒呢?」

    豆驍勁道:「那娘們兒早睡了,公子,事情如何了?」

    慶忌搖搖頭道:「事情有變,咱們進屋詳談。」

    二人匆匆回房,慶忌先回自己房中,豆驍勁則去舒兒房中轉了一圈,見舒兒甜睡未起,沒有什麼異狀,這才躡手躡腳地又走回來,兩人在榻上盤膝坐定,慶忌便把在田府房上探聽到的情形向他述說了一遍。

    豆驍勁聽的咋舌不已,沒想到表面平靜安康的齊國,其暗流湧動,凶險一至於廝,竟比魯國還要可怕十倍。

    慶忌說道:「在館驛區內,魯君季稠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所以想要找出他的住處十分困難,既有了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乃是一個大大的機會。咱們的計劃得變更一下,明日一早,各處地顯要名流、官員大夫們都會去給晏嬰賀壽,按照高昭子、田乞他們的計劃,會誘引晏嬰出城,到雙鋒山去遊獵,姬稠必定隨同前去,我想便在此時動手。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魚目混珠,高昭子、田乞等世家行刺晏嬰的事一旦發動,魯君被刺和這件事聯繫起來,就更難讓人找出真正的殺人動機,」

    他一斂袍裾,以手指在席上指點道:「你看,假若此處是臨淄,從這裡出城往東南方向。=君 子 堂 首 發=一直到這裡便是雙鋒山。明日一早,你便牽三匹馬先出城去,配好馬鞍馬鐙,先行趕到雙鋒山山後等我。我自乘一騎,伺機解決了姬稠。立即飛馬趕去與你匯合。」

    豆驍勁身子一震,失聲道:「公子不可。公然行刺,危險太大,公子身系復國重任,不容有所差遲,今夜夜探館驛,卑下已是心神不寧,受盡煎熬了。還是讓卑下去吧。」

    慶忌狠狠瞪他一眼,低喝道:「好啊,若你是我對手,那便換你去。」

    豆驍勁聞言,急的搓手道:「公子,卑下的身手雖不及得公子,但是刺殺一個沒有防備的季稠一定能夠順利完成使命的。」

    慶忌搖頭道:「我不能冒險。此事干係重大。萬一有失,我們所為何來?」

    豆驍勁道:「若置公子一人與險地。萬一有個好歹,卑下是萬死難贖其綹的,若是公子實在放心不下,那卑下便與公子同去。」

    慶忌笑罵道:「屁話!你給我聽著,我們騎馬,他們乘車,我們又有健馬替換,速度上佔了大便宜,只消能夠成功殺出重圍,任他萬馬千軍,都是再難追上我們地。所以,你不要覺得清閒,你的事情實是一等一的重要,若是我趕到山後,不見你的馬匹,那才真的不妙。好了,不要說了!豎起你的驢耳朵,聽我說完。明日一早……」

    豆驍勁無奈,只好靜心聽慶忌講述明日安排,兩人一問一答,反覆磋商,最後敲定了行動計劃,這才合衣睡下,稍做休息。

    第二日一早,整個臨淄城都是一片喜慶氣氛。^^首發 君 子  堂 ^^這東方第一名都,有民七萬戶,三十餘萬人口,再加上各國各地的商賈、以及趕來都城為晏相賀八十大壽的客人、隨從,總人口已經超過了四十萬,縱然平時城中路上也是摩肩接踵,人流如潮,今日更是熱鬧非凡。

    慶忌將馬鞍配好,簡易馬鐙先塞入馬鞍下,上邊又搭了些布袋做掩飾,扮作一個行商滿城遊走,打探消息。

    齊相晏嬰素來清廉,不喜奢華排場,只不過今年是他八十大壽,連齊君都隆而重之向他表示祝賀,滿國公卿焉能不隨聲附和?晏嬰考慮到此舉也是緩和同世族大家關係地一個契機,於是便也順水推舟,由他們去了。

    像這樣隆重的壽誕,就是秩位、身份稍低的人都進不了晏府,許多人都只能呈上禮物,便退到晏府兩側沿牆搭建的流水席上意思一下,慶忌自然更混不進去。他也不想進去,只是候在門外,一邊假意兜售生意,一邊等候高昭子、田乞等人說服晏嬰,出城遊獵助興。

    晏府內進進出出,賀客不斷,門外馬車堵塞,各位大人的家將僕役站地到處都是,混亂不堪,慶忌一臉大鬍子,頭戴一頂遮陽斗笠,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毫不起眼,根本沒人注意他是何許人物。

    眼看著快要日上三竿的時候,晏府中傳來一片片笑語喧嘩,大門處被家將們清理出來,一大堆博帶高冠地大夫,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鬚髮如銀的小矮子自門中走了出來。門外無論是客人、侍衛還是各位大夫府上的家將僕役,見了這人都高呼「拜見晏相」,紛紛跪下行禮。

    慶忌忙也單膝下跪,用手扶著竹笠,偷偷瞄了眼這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晏嬰身材以矮小著稱,昔年他代表齊國出使楚國,楚國國君就曾以他身材取笑,叫他鑽狗洞入朝晉見,被晏嬰以出使狗國才走狗洞,今臣出使楚國,不敢由此門入為由拒絕。此刻看他模樣,的確非常矮小,按現代人的身高來說,還不到一米六。

    就是這個身高不足一米六,鬚髮皆白,八十高齡的晏嬰宰相,站在那麼多身材或高大或肥胖地公卿大夫們中間,卻絲毫不掩其威儀,不管誰向那裡望去,首先注意的不是杵在他身邊的那一個個高個子,第一眼看的人一定是他。

    晏嬰含笑向門外這些地位卑微的僕從庶民們拱手答謝、講話,笑容可掬,毫無架子。慶忌無暇多看這位名聞列國、與未來的大聖人孔子是知交好友、重其學識品格,卻絕不欣賞他的政治才能地齊國名相,轉而把目光投向了他地身後。

    高、國、田、鮑、欒等諸位昨夜見過的世家之主都環擁在晏嬰身邊,一個個談笑風生,滿面紅光,完全看不出馬上就要把晏嬰置諸死地地仇敵模樣。再往後,也多是踩著高齒木屐,博帶高冠、衣著華服、風度翩翩、斯文儒雅的公卿大夫,卻看不出哪個才是魯君姬稠。看來非得到田獵場上,等這些大夫們站到各自旗下,那時才能分得清彼此了。

    晏嬰在眾公卿大夫的熱烈要求下,抱著於民同樂的念頭,終於走出晏府,登車往雙鋒山遊獵,各位大夫也各自登車,尾隨其後,慶忌無暇去看後邊會不會走出任若惜,早在晏嬰登車的時候,他就牽著馬,繞到前面去了。

    前邊一輛馬車搶先奔了出去,那是調兵的車,這麼多公卿貴族出城同游,雖說各自都帶著一群家將,為策安全,晏嬰還是派人調集公室軍隊五千人出城列隊,護侍前往,以免有哪個出點事情,一樁喜事反倒成了麻煩。

    慶忌走到暗處扔掉充作貨物的幾隻口袋,騎上戰馬,用袍子遮住馬鞍,雙腿虛懸於馬側,悠悠閒閒地跟在絡繹不絕的車隊後面。為了不引人注意,他身上什麼兵器都沒有攜帶。城中自有一群鬥雞走狗、無聊之極的閒漢,隨著出城去看熱鬧,慶忌便混在他們當中,悠哉悠哉地出了臨淄城,直奔東南雙鋒山去了。

    雙鋒山粗獷雄偉、山巒疊嶂,潺潺的溪流,波光粼粼的水域,秀麗多姿的自然風光,十分引人入勝。雙峰之間夾一矮谷,那主峰處山勢峻峭,峰頂突兀,四周懸崖如削,只有山前一條小道通往峰頂,算是唯一的險要之處。

    山上山下,林木蒼蒼,淄水蜿蜒環繞,如同一條玉帶繞山而過,此處沒有大的野獸,不過今日遊獵,目的本不在獵物,誰會在意呢。

    晏嬰年邁,已經許久不曾出城遊玩,今日見到春光明媚,老懷為之大暢,他為人風趣、言辭詼諧,雖是年高八旬,但談笑起來,口齒清晰、思維敏捷,和大夫們言談說笑,人群中不時發出一陣陣大笑。

    晏嬰年紀太大了,到了山下,他的馬車便停了下來,晏嬰坐在傘蓋下,捻著鬍鬚,瞇著雙眼,欣常著美麗的山水景色,暢然笑道:「諸位大夫不必圍著老夫,老夫年歲大了,可是騎不得馬,開不得弓了,哈哈……,話說回來,便是老夫年輕時,可同樣不擅騎馬、不能開弓。」

    眾大夫聽了大笑,晏嬰又道:「今日遊獵,老夫只做個看客,呵呵……只待諸君獵得禽、獸歸來,咱們便在此炙烤鮮肉,暢飲美酒,那時再與眾大夫把酒言歡,同席盡樂。」

    眾大夫轟然大笑,各自領命,率了自己家將,驅動馬車向山下荒野草原中馳去。高氏、國氏等幾家有預謀的大夫臨行前向田乞微微掃了一眼,田乞會意,向他們微微頷首示意,高昭子等人微微一笑,各自帶著本部人馬離開了。

    見他們車行漸遠,田乞的臉上攸然閃過一絲詭譎陰冷的笑意。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4:41

第096章 十步殺一人


田乞與國高二氏乃至鮑欒兩位中卿本是敵人,如今化敵為友合作對付晏嬰,卻要他來主導此事,其實是有點要他遞投名狀、表明心跡的意思在裡面的。田乞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毫不猶豫,欣然領命。他一直相信,「吃虧就是佔便宜」。

    留在晏嬰身旁的,還有一位大夫,名喚黎褚,黎褚三十開外,皮膚白淨,三縷美髯,身材修偉,乃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是臨淄城守,掌控著臨淄城外圍守軍,是都城裡一個職權很重的大夫。今日出城的貴人太多,他生怕出了什麼閃失,因此親自帶兵趕來保護,眼見田乞沒有參予射獵,他便趕過來,笑道:「田大夫,黎褚久聞大夫箭法精絕,怎麼不去一展身手啊?」

    田乞雖是上卿,對他卻毫無倨傲神色,見他動問。便拱手笑道:「黎大夫過譽了,田乞那幾手拙劣的箭術,實在不敢現醜,再說,田乞平日裡住在自家封邑,不常來都城走動,很難有機會拜見晏相門下,今日難得有此良機。田乞正想與晏相攀談一番,請教學問。」

    黎褚頷首笑道:「既如此,黎褚不打擾大夫了,諸位大夫出城遊獵,黎褚負有衛護之責,這便去安排一下防務,告辭!」

    田乞客氣地微笑著,目送黎褚離開。

    這位黎大夫,確實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但是他為人過於油滑,他與世家中的領袖人物高昭子走的很近,同時又極受當朝宰相晏嬰的賞識與器重,黎褚從不明確表明自己地立場,一直圓滑地活動在這兩個強勢人物中間,是一個標準的騎牆派,對這樣的人物,田乞也是有些敬而遠之的。

    兩人拱手作別,黎褚驅動戰車,自領百餘名官兵一路下去巡視獵場。田乞則下車趕到晏嬰車駕前。與他攀談幾句,便被晏嬰請上車去,與晏嬰同坐於傘蓋陰涼下,看著遠處一輛輛往復馳騁的戰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風花雪月。

    後面還有一些官秩較低的大夫。因為大多比較寒酸,只乘一車趕來,身邊沒有大群的家將幫他驅趕獵物,縱然上了獵場怕也難有收穫,便都懶得上去折騰,都在後面歇息。

    眼見晏相與田上卿在烈日下相談甚歡,這些人中便有人起了溜鬚拍馬的心思。他走到晏相車前,拱手一禮,打斷了晏嬰與田乞地談話,諂笑道:「晏相、田大夫,此時日光強烈,雖有徐徐清風,也嫌不夠涼爽。晏相與田大夫何不登上雙鋒狹谷呢。一則居高臨下。可以欣賞諸位大夫射獵時的英姿,二則山上清涼無比。風景秀麗,一會兒待眾大夫射獵歸來,飲酒暢談,松下聽泉,醉臥白雲之下,豈不是一樁美事?」

    田乞聽了啞然失笑:「這位大夫倒是位雅人,請恕田乞眼拙,不知大夫是……」

    那人連忙拱手陪笑道:「在下是鄉大夫馬倫,不敢勞田上卿動問。」

    「哦」,田乞目光一閃,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微笑回首,對晏嬰道:「晏相以為如何?馬大夫的提議倒也不錯,一會兒諸位大人回來,便在這草地上席地而坐,日曬風吹,的確不是什麼風雅之事,只是那雙鋒狹谷雖不甚高,山勢卻嫌陡峭了些,晏相年事已高,這個……可不宜登山啊。」

    晏嬰微微一想,撚鬚笑道:「無妨,與眾大夫在山上飲宴,登高望遠,的確更加舒暢。老夫雖然年邁,身子卻還硬郎,就算登不得山,也可使我麾下勇士抬我上去。」

    「既然如此,田乞便依晏相之言。」田乞面含微笑,拱手作答

    黎褚巡視了一番,見那些跟來看熱鬧的城中閒漢都安份地聚在一條小河邊,指指點點,彼此談笑,並無人敢跑進圍獵場衝撞貴人,而且他的軍卒已沿田獵範圍散開,護侍著獵場中的大夫們,場面平靜有序,心中安定了下來,

    他驅車趕回時,看見晏相與田大夫的旗幟拔動,人馬向雙鋒山方向移動,連忙加快速度追了上來,到了近前一問,曉得是晏相地意思,黎褚忙也下馬,陪著兩位大人踏著青青綠草,循路來到了雙鋒山下。

    到了山腳下,車馬便行不得了,黎褚先使本部二三十名士卒前行,開闢道路,剪除野草、蔓枝,後邊又使晏嬰府上兩名忠心耿耿、身材魁梧的健卒挽著白髮蒼蒼的晏嬰,其他家將們簇擁著這位服侍過齊國三代君主的老宰相,慢慢向山上攀登。

    這山並不太高,兩座山峰中間連著一道山梁,因為那山梁低了一些,看起來倒像半山腰上起了一道山谷,谷中平坦,鳥語花香,風景十分雅致,用來休憩倒的確是個好去處。

    前方的士兵盡忠職守,一路掃去荊棘,又清查草叢,以防有野獸或刺客傷人,不過一路攀爬而上,卻並無什麼所見。晏嬰行至半途。扶住一方大石緩著呼吸,他隨意地向鬱鬱蔥蔥的山上打量一番,一雙白眉慢慢地皺了起來,一絲不祥的感覺悄悄襲上他的心頭。

    黎褚向來機警,見晏嬰扶石四望,一雙白眉微微蹙起,連忙迎過來問道:「晏相,可有什麼吩咐?」

    晏嬰目光一閃。欲言又止,轉而笑了笑道:「老夫這身子骨兒,的確是不行啦。咱們在這石下歇息片刻吧。」

    黎褚聞言自無不從,連忙吩咐下去,上下左右地侍衛都在原地坐下,晏嬰所在處是一塊突起地巨石,估計壓在土石中的部分更大,山石堅硬,突出泥土的部分被陽光曬得滾燙。晏嬰與田乞、黎褚就以此山石為枕,靠在其下休息。

    田乞見晏嬰突然不走了,心中有些焦急,此處尚未進入設伏地點,山路狹窄,難以襲擊,晏嬰就此止步,那該如何是好?不過……晏嬰說他老邁難行,要歇息一下,又不像是發現了什麼。尋常這樣的老人家,縱然使兩個健卒攙著,怕也爬不了山,他能登臨此處,已是難得。應該不是發現了什麼。

    這樣一想,田乞有些心安,便挨著晏嬰坐下,尋些話題與他交談,擾其心神,正在這時,黎褚忽地臉色一變。霍然站起,大喝道:「你們看,那是甚麼?」

    田乞嚇了一跳,還以為被他看出了什麼,抬頭一瞧,卻見黎褚手指山下,這才心安。他順著黎褚地手指凝神向山下望去。雙目所見,自己也不禁呆住。

    只見山下一騎飛奔。馬後絕塵,快馬奔出數丈遠,身後塵土才剛剛揚起,簡直是捷若閃電。健馬奔馳,雖然可以有這樣的速度,但是人騎在馬背上絕對難以坐得這麼平穩,可是那個人竟是穩穩的俯在馬背上,與那匹飛馬起落合一,人馬如龍,這樣的騎術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緊接著,圍獵場周圍撒下地士卒們發現了這人,紛紛迎上去阻攔,只見那人快馬前衝,身形一晃避過矛鋒,劈手奪過一桿長矛,將那使矛的士兵拽倒在地,拖出兩丈多遠,然後矛已在手,矛鋒前指,如靈蛇吞吐,馬蹄過處,六七名士兵已打著轉兒摔開了去,屍首尚未倒下,那人已馳出十餘丈遠。

    黎褚與田乞同聲叫道:「這不可能!」一聲喊完,兩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目光中都發現了驚駭與不信地神情。

    他們兩人都精通武藝,都騎過馬匹,但只限於乘著四平八穩的馴馬在城中散步而已,馬的速度如果快到這種地步,馬背顛簸如浪,人在馬上根本就坐不住;再者,人騎在馬上時腳下無所依憑,根本使不得力,漫說這樣使矛殺人,光是方才奪矛時將一個一百多斤重的漢子拖出兩丈多遠,他坐在馬上仍能穩若泰山,僅這一條就絕不可能做到,然而,這一切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他們眼前。

    慶忌混在那群閒漢當中,一直在搜尋著魯君姬稠的下落,終於,讓他看到了魯君的大旗,魯君地大旗也就是魯國地大旗,很簡單地旗職,一面黑旗,上書一個巨大的纂體「魯」字。在這齊國臨淄郊外地田獵場上,能撐起這面大旗的,唯有姬稠一人。

    慶忌一俟見了自己的目標,立即一躍上馬,快馬如風,殺奔那面大旗,此刻奪矛在手,如虎添翼,慶忌掌中一桿長矛使開來,左刺右殺,銳不可擋,塵煙過處,後面已經拋下了二十多具屍體。

    猝然突襲,殺出百餘丈距離,慶忌手下竟無一合之敵。有那倉促射來的箭枝,也被他使掌中矛一一撥開。前方一名身材高大的力士仗著身高力大,高舉一柄青銅斧迎面向他奔來,大喝一聲,將巨斧迎頭劈下。

    那青銅巨斧勢重力沉,此番是佔了一力降十惠的巧。慶忌若以矛格架,以此刻地快馬速度,極有可能被他一斧連人帶矛劈成兩段,慶忌怕那姬稠畏懼逃走,又不願兜馬避開,當下不閃不避,大喝一聲,那矛鋒筆直地刺出去,「鏗」地一聲堪堪刺中巨斧的斧纂。

    堅硬的矛桿微微一弓,然後倏然彈直,將那巨斧頂得揚向天空。戰馬希聿聿一聲長嘶,攢蹄向前飛奔,慶忌抽矛再刺,一矛刺穿那力士的咽喉,同時一把奪下了他掌中的巨斧。

    一些剛剛衝到近前地士卒眼見此人如此武勇,都駭然失色不敢向前,前面一名士卒見此情景生了懼意,本來是一路衝來,此時卻想避開,舉著長矛微一猶豫的當口,慶忌人馬合一,已然衝到了面前。

    那士卒來不及閃開,一見快馬衝來,只得戰戰兢兢舉起手中兵刃,慶忌一撥馬頭,單膀較力,巨斧破空,劃出一陣殷雷般的風聲,只聽「卡嚓」一聲脆響,巨斧裹著一片血雨狂風般地捲過,那士卒手持一截矛桿站在原地,身形微微前傾,仍然擺出向前刺殺的姿勢,但是肩上空空,脖腔中血噴如注,一顆大好頭顱已隨著慶忌的斧刃揚向半空。

    此時的慶忌一臉鬍鬚,眼神凶狠,這一路前衝,雙眼一直緊緊攝住魯君姬稠,魯君姬稠眼見這殺神一般的凶物狂奔自己而來,瞧那情形,目標正是自己無疑,心中早已驚駭。又見他他衣帶飄風,馬行如龍,一路殺將過來其勢如炙刀切牛乳,簡直不可與敵,不禁駭得魂飛魄散,他持著弓,可是雙手軟得根本拉不開弓弦,只是大聲尖叫:「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姬稠手下士卒不能丟下君上逃跑,只得硬著頭皮一窩蜂衝過來,慶忌志在姬稠,根本不想與他們戀戰,眼見雙方堪堪衝撞到一起,蹄聲如雷中,他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背,一手持斧、一手持矛,在馬背上借力再一點,「呀」地一聲,身子已騰空而起,十餘柄攢刺過來地長矛尖鋒自他腳底一掠而過,慶忌已然如同御風,越過他們,凌空飛落向姬稠的戰車前。

    慶忌人在空中,那巨斧已然揚起,舌綻春雷,厲聲大喝:「呀……開!」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5:03

第097章 殺出重圍


那巨斧凌空劈下,車右武士手中的長戈「卡嚓」一聲被斷成兩截,那車右受力不住,「哎呀」一聲翻下車來,馭車武士驚得魂飛天外,翻身一滾,便僕到了地上。慶忌手中巨大的斧刃劈勢不改,一聲奇異的聲響中,已然重重地劈在戰車上。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巨斧連劈帶震之下,木屑紛飛如同攢刺,一輛結結實實的戰車剎那之間四分五裂,前邊四匹戰馬受了驚,立即各自奔逃,被四匹馬一扯,那裂開的戰車被徹底扯碎,四匹馬各拖一截車體向外狂奔。

    姬稠唬得面無人色,戰車分裂,他整個人就從車上掉了下去,雙足尚未落地,剛剛踏上地面的慶忌一支長矛已毒龍般刺到,一尺長的鋒利矛尖自他嚥下三寸處斜斜刺入,帶著紅纓自他腦後搠了個窟窿,「噗」地一聲帶著一蓬血漿鑽了出來。姬稠二目圓睜,滿臉驚駭、不信的表情,但是那眼神中已經全然沒有了生的神彩。

    慶忌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這片刻功夫,那些阻攔他的士卒已經衝了過來,四周十餘件兵刃向他齊齊刺來,慶忌縱身前奔,以斧柄磕開一支利劍,一拳搗在那人胸口,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然後撒開雙腿。以快逾奔馬的速度向前疾衝二十餘步,縱身一躍,撲上那匹正緩緩而奔的戰馬。一抖馬韁,雙足一磕馬腹,馬如游龍,扯起一路煙塵向前狂奔。

    他的身後十餘枝利箭追射過來,被慶忌單手舞動長矛。撥打開幾枝,只有一枝利箭射中他的左肩,但他一刻不停,就帶著那枝利箭狂奔,片刻的功夫就跑出了箭矢範圍,迅即化做了草原盡頭的一個黑點。

    這一切發生極快,慶忌一擊即走。片刻不留,一切都如電光火石一般迅速。四處地武士乃至紛紛靠攏過來的各位大夫和家將瞠目結舌,許多人竟連動手的是何等樣人都沒有看地清楚。

    半山上的晏嬰、田乞、黎褚等人將山下發生的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田乞和黎褚還在驚訝中,晏嬰已然立起,大聲喝道:「速速扶老夫下山!」說完讓兩個健卒攙著他舉步便走。

    晏嬰急急下山,並非為了察訪兇手。而是為了逃離險地,所以被那兩個健卒一扶住,立即輕聲耳語:「噤雖是八旬高齡地老人,逃得可是飛快。就在此時,林中一箭射出,正中隨在晏嬰身後下山的一名家將背上,那家將一聲慘叫,跌倒在地,向下滾了幾滾,寂然不動,眾軍士大駭,齊呼道:「林中有刺客。」

    前方晏嬰低喝道:「不要理會,速速下山!」竟是一刻不停,連頭都不回。\\\他府中的家將都各擎兵刃在手,把他圍得水洩不通,一路簇擁著他向山下急行,踩得碎石簌簌,沿路滾動。

    這時林中一陣吶喊,殺出一隊人馬來,原來是孫憑見晏嬰要走,這埋伏已然失去效果,又不甘心讓嬰銼子逃出生天,所以乾脆率領林中埋伏的死士們衝了出來。人未到,一篷箭雨飛蝗般先至,十餘名士卒慘呼著倒下,黎褚拔劍在手,大吼一聲,將劍舞得風車一般,磕飛幾支箭矢,大叫道:「散開,反擊!」

    田乞機警,深知此刻刀槍無眼,可分不出敵我,一見箭雨射來,想也不想,便往草叢中撲倒,儘管反應迅速,還是被一箭射散了髮髻,駭得他都白了,當下披頭散髮,連滾帶爬地搶到士卒們前邊,跟在晏嬰身後向山下奔逃。

    突如其來的襲擊使黎褚所部亂了片刻,傷了二十幾人,但是這支軍隊倒底是一支精兵,片刻的驚慌之後,士卒們已拔劍在手,或借山石、或借樹木掩護,一邊躲避對方箭矢,一邊向敵接近,很快雙方便短兵相接,叮叮噹噹地戰在一起。由於山路狹窄,孫憑地人數優勢利用不上,一時雙方竟然戰了個旗鼓相當。

    黎褚所率這支軍隊,乃是公室精銳,所有士卒都無家室之累,又兼是專職的城衛軍隊,軍餉豐厚,所以將士用命,英勇善戰。這也是高昭子和晏嬰都極看重黎的原因。孫憑的人馬雖是五大世族集中起來的勇士,一時也未見佔了上風。

    田乞匆匆向山下逃,快到山腳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山頂一股濃煙沖宵而起,田乞不禁暗罵孫憑莽撞,機會失去一次,還有下一次,只要晏嬰沒有發現正有針對他的暗殺行動。總有成功地時候。可是現在孫憑倉促發動襲擊,又引燃信號,號令各處伏兵一齊發動,一旦事敗,哪還有第二次機會?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咬著牙向山下逃命。只是他方才跑丟了一隻鞋,此時赤著一隻腳,被山石硌得生疼,跳起來就沒有那麼快了。

    晏嬰逃到山下,山下地人馬搶上來接應,有人扶晏嬰上了車。十幾面一人高的大盾依托他那輛大車為核心,把四周和團團護住,晏嬰坐到車上呼呼直喘,還未定下神來,黎褚提著一口血淋淋的寶劍,在幾名親兵地護侍下搶下面前,氣喘吁吁地道:「晏相。刺客居高臨下,人數眾多,不利我軍交戰,我把人撤下來啦。」

    晏嬰瞧他一身血腥,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他點點頭,正想安撫幾句。田乞披頭散髮地跑過來。大聲叫道:「都還愣著做什麼,哎呀。黎大夫,快快護送晏相回城。」

    「且慢!」晏嬰揚聲制止,鎮靜地抬頭看看山頂那股滾滾黑煙,目芒微微一縮,吩咐道:「不必驚慌,各位大夫還在原野間,老夫怎可棄之不顧?命令我部,且退一箭之地,觀敵動靜。=君 子 堂 首 發=」

    「諾!」黎褚急急傳令下去,數衛兵馬護侍著晏嬰的車駕徐徐後退,直退出一箭之地停下,等著各位大夫率家將們趕來匯合。見此情形,田乞站出來對黎褚道:「黎大夫,各位返回的大夫及其家將皆應安排在外圍,不要引入中軍,以防內中有刺客響應。」

    黎褚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鄭重抱拳道:「多謝田大夫提醒,」說完轉身急急去安排了。今日衛護晏嬰地責任全在他地身上,如果這位德高望重地老宰相在他地保護之下讓人宰了,那他的命也要保不住,田乞這番提醒,他自然感激不盡。

    晏嬰本來對田乞有著一絲疑慮,聽他這番吩咐,又見他跑丟了一隻鞋子,頭上的髮髻也被射散,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一絲猜疑漸漸消散了。

    孫憑見晏銼子已然逃開,不禁恨上心頭,他把牙根一咬,領著由五大世家集結而來的一千五百名精兵殺下山來,高呼著「殺了晏銼子!」向黎褚所部前鋒發動了攻擊。

    晏嬰站在車上,手扶傘蓋撐柱,目注前方,眼見刺客人馬已全部下山,微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把手一揮,對黎褚吩咐道:「速遣兩軍,從兩翼掩殺,切斷刺客退路。」

    黎褚點頭稱是,下了一道軍令,立即便有兩位將軍各領一支人馬,猶如蟹之利鉗,向孫憑地後路狠狠插了過去。刺客的襲擊如狂風驟雨一般,許多原本沒有參加圍獵的大夫們聚攏在公室軍隊周圍,一個個嚇得面無血色。但是刺客僅有一千五百人,而黎褚卻有精兵五千,而且戰力尤在其上,孫憑所部漸漸不支,黎褚站在車轅上看的清楚,見此情景喜動眉梢,正欲擊鼓亮旗,並全軍包圍這批刺客,一直靜靜站在那兒的晏嬰忽又淡淡地道:「黎褚,速令所部,全軍向前,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與兩翼匯合,佔領雙鋒山。」

    黎褚聞言一陣錯愕,但是晏嬰說完這句話,已然坐了下來,四下裡殺聲震天,他卻微闔雙目,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黎褚不知晏相不馬上引軍回城以策安全,卻去佔領雙鋒山是何用意,但是見他如此神態,似乎不欲解說,黎褚略一猶豫,還是執行了他地命令。

    數千精兵一齊出動,護侍著晏嬰的車駕從孫憑所率的五族死士中殺開一條血路,穿插過去,與兩翼包抄敵後的隊伍匯合,隨即甩開這些敵人,大軍開始絡繹登山。及到登到一半,只聽殺聲震天,依雙鋒山層巒起伏的山脈,自左右兩翼,各有一支大軍掩殺過來。一路上許多躲閃不及的遊獵大夫帶著身邊幾十個、上百個家將,連招架一下的力量都沒有,只見箭雨如蝗。戟矛似林,大軍過處,遍地死屍,被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晏嬰站住腳步回頭看去,不禁冷冷一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這些賊子還有伏兵。嘿,傳令下去,倚山固守,以待兵援。」

    黎褚見了這驚險一幕,方才明白晏嬰地用意,剛才若是貪功戀戰,或是護侍晏嬰回城。只怕就要和這支大軍正面碰上了。看這規模,兩側擁來的軍隊規模都在萬人以上,如果真的正面對上,自己這一軍只怕處境堪憂。想至此處,黎褚暗暗心驚。

    晏嬰倚著一塊巨石,淡淡地道:「黎大夫休慌。敵兵雖眾,想要攻上這山卻難。用不多時,都城裡就能得到消息,引軍來援了。諸位稍安勿躁,且在這裡休息片刻吧。」

    黎褚惱恨地道:「這是誰的人馬,居然有數萬之眾,這……」

    說到此處。他心中一突,後半句話便嚥了回去。能神不知鬼不覺調集數萬人馬悄悄潛來都城附近埋伏地,放眼整個齊國,有幾人能有這樣的本領,除了……

    黎褚心中凜然,回頭看了看盤膝坐在石上,神色淡定。飄逸若仙的晏嬰。心中不禁暗暗一歎:「從今日起,恐怕我只能站在晏相一邊。再也沒有機會左右逢源了。」

    他「嚓」地一聲還劍入鞘,嗔目大吼道:「彭坤,登臨山頂,居高嚴守,防止四下有人攀援登山,一有消息立即示警,切勿貪功。」

    彭坤抱拳應聲,率領所部返身便走。

    「壁宿,方最,率所部守住前山,靜候都城援軍。」

    「諾!」另兩位將軍也匆匆離開。

    田乞看著眼前這一切,輕輕轉過臉去,迎著山風,瞇起一雙眼睛,看著山下旗旛招展如潮水般湧來地兩股大軍,眸中閃耀著一種任誰也看不懂地奇怪光彩……

    慶忌肩頭中了一箭,奔出數箭之地後才反手拔去箭矢。這一路上,他遇到幾處正在圍獵的大夫車駕,身邊都有數十乃至上百狩人,真是好生狠毒。

    人馬過萬,無邊無沿,慶忌至此已經不能再兜馬繞開,想來這支隊伍用意在於剷除朝中敵對勢力,對他一個單騎逃命地人並不會十分在意,便硬著頭皮策馬前衝,殺進了人群。

    前方這支狩獵隊伍邊打邊逃,本來逃命總要快一些的,但是由於急急折轉方向時,主人的車輪陷進一個泥坑拔不出來,眾家將只得捨命保護,以致被這支軍隊團團圍住。慶忌衝到時,這些家將漸漸收攏隊形,以那輛馬車為中心,漸漸形成一個圓陣。只是這圓陣中也有五大族的士兵正與家將們廝殺,若是內外一旦匯合,他們便要大勢去了。

    慶忌策馬前衝,一個正指揮做戰的黑甲將軍見他單騎衝來,戟指大喝道:「什麼人?給我攔住他!」

    兩名護著戰車的士兵立即向慶忌衝來,慶忌冷笑一聲,俯身前衝,手中利矛閃電般刺出,右邊那名士兵劍只拔出一半,便被矛刃割破了喉嚨,他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便斷了氣。其他人一時都驚呆了起來,慶忌一閃便衝到了那戰車旁,單手執矛,向那黑甲將軍刺去,車右持戟,凌空劈下,慶忌地矛鋒比他快了一籌,一矛刺出,已到了那黑甲將軍面前。

    此時的戰車於軍隊中就如同後世陸軍中的坦克,根本不可能有比它更加橫衝直撞霸道兇猛的兵種,那黑甲將軍戰陣經驗再如何豐富,也沒有和騎兵做戰的經驗,哪裡想得到他不但在馬上居然可以執矛殺人,而且速度快的驚人,待到他反應過來,慶忌一矛已經刺到面前。黑甲將軍大駭縮頭,慶忌的矛尖刺在盔頂,竟把他地頭盔掀了下來,隨即朗聲一笑,快馬前衝,已經閃過了他這輛戰車。

    戰馬閃過,那車右戟手地大戟剛剛劈下,貼著慶忌的馬尾劈到了地上,這個經驗豐富地戟手同樣估錯了戰馬的速度。黑甲將軍戰戰兢兢地扶著車轅從車中探出頭來,披頭散髮,一張臉白得像小鬼兒似的……

    慶忌一路前衝,只想自重圍中殺出去,繞到山後與豆驍勁匯合,所以一路向前,並不主動招惹別人,別人向他遞劍的,他也不分是那狩獵大夫一方,還是五大世族的兵將,只管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五大族的伏兵一邊向前衝一邊清剿正在遊獵的公卿大夫,見打橫衝來一員猛將,自然組隊攔截。但慶忌的聲勢實在太駭人了,只一眨眼間,便已縱馬衝入人群,隨即便聽得慘呼連連,斷臂殘肢混著熱血四下灑落,慶忌整個人身上濺滿鮮血,直如凶神惡鬼一般,令人望之膽寒。

    看慶忌的裝束,不過是家將一流的角色,並不是此次清剿的主要目標。而如此凶悍的打法,也著實令人膽寒,所以五大族的伏兵並不糾纏於同慶忌的廝殺。況且慶忌本就天生驍勇,又是中國歷史上正宗的第一名騎兵,再加上這不要命的狠勁兒,能夠與他纏鬥的還真沒有幾個,越往後衝,向他遞來的劍戟越少,待到終於殺出重圍,前邊一片曠野,慶忌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此時心神鬆懈下來,便覺身上一陣陣虛弱。

    人力終究有限,這一番廝殺,他的氣力已經耗去了七成,再加上後背裹縛的不好,鮮血仍是涔涔滲出,失血過多,也是漸漸乏了氣力。

    前方已經到了山口,往右一轉,便拐向與豆驍勁約定的地方,可是方纔這支五大族的伏兵也是自這個方向衝出來,慶忌還真怕豆驍勁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往右一拐,已是崎嶇山路,慶忌眼前開始有一團團黑雲飄過,有些眩暈渴睡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失血過多,但前方不到一里便是約定的會合地點,他便強自支撐著趕了過去。

    到了一片白樺林前,他勒住馬,仰起臉來便欲向山林中呼喚豆驍勁,只這一抬頭,便覺滿天陽光耀眼,天旋地轉,一頭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5:30

第098章 亂中亂


臨淄城內,一片蕭殺景象,到處是一隊隊持戈的甲士匆匆往復。從雙鋒山上攻下來的千餘死士一時雖未摸清他們的來路,但高、國、欒、鮑四族調來的軍隊可是旗號鮮明,無法掩飾的。

    晏嬰守住雙鋒山,倚險為憑,任他大軍再眾,都難攻得上去。臨淄城近在咫尺,一得了迅息,便迅速派出大軍前來接應,國、高、欒、鮑四氏見事不可為,唯有抽軍逃走,退往各自封邑。

    各大世族聯手欲除齊國宰相,在雙鋒山下一場狩獵,死去的大夫以數十計,如此大事,齊國國君就算是死人也得爬出墳頭吼兩聲了,要不然還要他這國君何用?齊國國君姜杵臼從美人堆裡爬出來,大發了雷霆,疾言厲色,誓要處治所有犯案之人。

    他本想把這件事交給晏嬰處理,但晏嬰年逾八十,這一番上山下山的折騰,回到城裡就胸悶氣促,難以理事了,駭得晏府急急召了幾個最有名的醫師回府診治,姜杵臼見狀也慌了,姜杵臼耽於享樂,但是人可不傻,他可是曉得晏嬰才是他最可倚重的忠臣,忙也派去了自己的太醫,囑咐老宰相好好將養身體。

    晏相養病,三個上卿兩個犯案,這案子理所當然的便交到了唯一一個剩下的上卿田乞手裡。田乞「忠心耿耿」、雷厲風行,一接到國君的命令,立即接管城防,率領兵丁開始了臨淄城中的大清洗。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隨同晏嬰上山、逃回城來地所有大夫召來,安撫他們的忠誠,聲言這些人全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忠臣,穩住了這群人的同時,也拉進了和他們的關係,許多驚魂未定的大夫感激涕零,對這位田上卿傾服不已。

    隨即田乞便對那些在雙鋒山上未見其人,事後卻絲毫無損回到臨淄城的大夫逐一進行排查;派軍隊封鎖附近城邑所有大路小徑,嚴查刺客餘孽;審訊被俘叛逆。問清附逆官員身份……

    公孫大夫府,落入三百多名城衛軍的包圍之中,城衛軍士卒殺氣騰騰,靜靜地圍住整幢院落。時辰已到,院落裡還是靜悄悄的。公孫大夫並未聽命自縛出降,城衛將佐「嗆」地一聲拔劍出鞘,刷地向前一指,三百名將校弓上弦,劍出鞘,戟戈森然如林,颯然指向公孫大夫府邸,邁著震顫人心地齊刷刷步伐向前逼近。

    公孫大夫府四周圍牆上冒起了一些箭手的身影,城衛軍們舉起了早已準備了的輕便籐盾。後邊的控弦之士搶先發射,雙方開始了遠程交戰,箭雨紛飛中,很快就要進行的,就是殊死肉搏了……

    下軍大夫閭尚公府邸,黎褚穩穩地坐在逍遙馬上,冷冷目視前方,院中硝煙已行將散去。廝殺聲漸漸弱了,片刻地功夫,一名偏長急匆匆跑來,抱拳說道:「稟將軍,閭尚公府反抗者已盡數被殲,共計一百六十二人,閭尚公本人力盡被殺。」

    「我方傷亡情形如何?」

    「戰死六十四人。傷七十七人。」

    黎褚冷冷一笑,吩咐道:「所有男丁,統統捆縛,女子另院看押,聽候田上卿發落。」

    「諾!」

    黎褚一扯馬韁,懶洋洋一抽馬股,馬蹄輕踏。行出不遠。心中忽地一動:「那刺殺魯君姬稠的,到底是什麼人?與刺殺晏相又有什麼關係?何以……他能縱馬如飛。又能在馬上輕鬆禦敵?這其中到底有何玄妙?呢」

    宗酚大夫府,府門洞開,上卿田乞在頂盔掛甲的一眾侍從拱衛下緩緩下車,施施然走進府去,闔府男女老幼都披髮、左衽,完全一副奴僕裝束,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田乞昂然不理,直入庭堂,大堂上空空蕩蕩,室正中有一人懸吊在空中,已然氣絕身亡。

    這人一身雪白的麻衣,披髮覆面,腳下赤著雙足,吊在空中,身軀隨風還在輕輕搖晃。田乞以目輕輕示意,一名武士立即搶步上前,撥開那自縊者的頭髮,仔細驗看了身份,退回慶忌身旁,拱手道:「回稟大人,死者正是宗酚。」

    田乞聽了默然片刻,幽幽歎了口氣:「唉,宗大夫啊宗大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田乞與大夫,也算一場舊識,只是職責所在,尚乞寬宥,黃泉路上,請君安行……」

    田乞兜袖一揖,慢慢地彎下腰去,又慢慢地直起腰來,轉過身,瀟瀟灑灑地走了出去,身後,那死屍仍然懸在空中,輕輕地晃動著……

    晏嬰府上,晏嬰服盡一碗藥湯,讓人扶著站了起來,慢慢在府中走了幾步,望著窗外濃蔭如碧,聽著蟬鳴聲聲,心中一片煩躁。臨淄城中的種種變故,他已經聽說了,這樣血腥的清洗,令他心中十分不安,他已隱隱覺得,兇猛的虎狼雖已遠遁,但是危機並未解除,田乞的種種行為,與他往昔地一貫為人,頗有些不相稱,他如今殘暴的行為,僅僅是山中遇險,驚怒所致嗎?

    門外,遠遠便有沉重腳步聲傳來,晏嬰霍然轉身,迎向門口。他的兒子連忙扶住他,房門一開,一名全身披甲的武士入門便拜,沉聲道:「卑下梁申,拜見晏相。」

    晏嬰白眉一軒,急問道:「我要你帶馬倫來見我,如今他人在何處?」

    馬倫就是在雙鋒山下,向晏嬰和田乞建議上山乘涼的那個鄉大夫,晏嬰聽說了田乞種種行為,心中已覺不對,他想起這個馬倫首倡上山,縱然他不是賊眾一夥,也必然是受了有心人攛掇,是以立即命家將去把此人帶來。

    那家將抱拳道:「稟晏相,卑下到時,田上卿方自領兵從馬倫大夫府上離開,據言,馬倫大夫集閤家人拒捕,城衛軍士強攻入府,馬倫大夫府上闔家百餘口,無論男女老幼,盡數伏誅!已無一個活口。」

    晏嬰聞言一驚,微風拂來,簷下青銅風鈴隱隱響起,聲音似乎空靈如幻,又似乎帶著濃濃的殺機,一股寒意襲上了這位八旬老者的心頭……

    慶忌睜開眼來,只見四下一片黑暗,身旁一堆篝火,火上一隻小獸,烤得香氣四溢,旁邊跑坐著豆驍勁,正聚精會神地烤著獸肉,不由嚇了一跳,失聲道:「我暈迷了多久?」

    豆驍勁聽他說話,立即拋下獸肉,喜孜孜地跑過來:「公子,你醒了?」

    「嗯!」慶忌摸摸肩上,已被包紮的妥妥貼貼,便坐起問道:「我暈迷了許久麼?怎麼天都黑了。」

    豆驍勁道:「並不久啊,這是一個山洞。」

    慶忌仔細一看,不禁失笑,這裡果然是個山洞,只是洞口不直,方才又未細看,還以為已經沉睡到了晚上。

    豆驍勁道:「今日谷口處不知怎地集結了大隊士卒,卑下原還擔心,怕他們守在那裡公子無法過來,誰想後來他們便離開了,卑下在林中看見公子單騎而來,便下山相迎,到了才發現公子受了箭傷。」

    說著他走到一旁,提起豎在地上地兩隻劍鞘,走回來道:「卑下在林中獵了一頭小鹿,正在火上烘烤,方才宰殺小鹿時,已經給公子灌了些鹿血,這些鹿血沒捨得灑掉,灌在劍鞘中,公子失血過多,可飲此物,有助恢復。」

    慶忌「嗯」了一聲,接過劍鞘,忍著腥膻,將兩劍鞘的鹿血咕咚咕咚飲個乾淨,腹中微微鼓脹,一股熱力漸漸在四肢遊走。

    豆驍勁用小刀飛快地片下些烤熟了的鹿肉,另一隻手托著由十幾片寬大樹葉擴墊成的「盤子」在下面接著,然後遞到慶忌手上,說道:「公子請用。這個地方非常隱秘,應該不會有人來,咱們的馬就藏在洞外,等公子恢復些氣力,咱們再走不遲。」

    說到這兒,他猶豫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咱們的大事……如何了?」

    慶忌微微笑道:「本公子出馬,當然馬到功成。」

    豆驍勁大喜,咧開嘴巴歡呼一聲,幾乎便要跳了起來。

    慶忌吩咐道:「五族殺晏嬰,現在也不知誰死誰活。如果五族成功,現在一定在臨淄城挾齊君以清洗晏嬰一黨,如果是晏嬰活著,現在必然排遣大將搜索五族叛亂,那樣的話,難保不會搜到這裡。我們不能久耽,我且歇息一下,等天色黑下來吧,天色一黑,我們趁夜離開!」

    「諾!」豆驍勁歡喜地應著,見慶忌托著樹葉,「絲絲喝喝」地吃著炙燙地鹿肉,便回到火堆旁,將插在木棍上的小鹿轉動了兩圈,然後使小刀繼續為他削下熟肉。看他歡喜專注的模樣,慶忌心中也有些暖意,不過他的心思終究不像豆驍勁那麼簡單。殺死姬稠,只是一個開始,一個改變結局的契機,同時也是為他惹來殺身之禍的一個引子。

    是吉是凶、是禍是福,現在還不好說。此時,他的心神已經飛回了魯國,飛回了曲阜,飛到了三桓之間錯綜複雜地關係上。同時,他還想到了率兵去襲擊吳國使節地梁虎子和英淘,這邊的事已經大功告成,他們如今情形如何了呢?


作者: tiger18351    時間: 2012-2-24 04:45:57

第099章 斬首


崆瀾谷,前軍快馬返回,稟報前方是一個林深路狹、只容一車通過的山道,吳國使節郁平然郁大夫在車中說道:「前方已近漆城,越是接近魯國都城,越要小心從事,谷中若有歹人埋伏,我軍實不易抵擋,先遣一衛兵馬為前驅,以探究竟。」

    那士兵領命去了,前方車上馮亦馮大夫舒展了一下酸軟的腰肢,心中泛起些興奮之意,這一路車馬勞頓,如今魯都在望,心情也不禁放鬆了些。

    第一衛兵馬沿著山路過去了,並無絲毫異樣。郁平然見狀,這才命令中軍起行。這谷中山路狹窄難行,一側臨水,山泉奔湧,跑得暢快,寬處約有一丈左右,窄處只有三尺上下,河水湍急,難以立足,另一側則是茂密山林,樹木層層匝匝,直上山頂,便連一條路都沒有。這樣的密林若是藏上千百人也難以被發現,但是林中縱然有人也難以撲下山來襲擊,馮亦見狀放下心來,把轎簾一放,不再東張西望。

    這一路上各地魯國大夫對他們還是非常禮遇的,一開始魯國各地牧守官員對他們有些不冷不淡,但是行了幾天後,再有經過的城池,城中牧守對他們都非常熱情,在馮亦看來,這是魯國上下已知道吳國大兵壓境,起了畏懼之心,所以對郁平然這樣的小心態度,他頗有些不以為然。

    再往前方,是一道山壁。山壁不高。只有七八丈上下,勢若削成,險峻無比,寬度只能容一車行過,山壁上面則是茂盛的山林,自此處拐過去。就能看到前方峽谷出口,前方地軍士們都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只聽「嘎……咯隆……咯隆……咯隆……」一陣奇怪地聲響,眾人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只見一方巨石從崖上砸了下來,砸在斜坡上便鏗然彈起。帶著無數泥土、砂石撲了下來,他們抬頭望時,散落的沙石已經撲面而至,一時間迷了許多人的眼睛。

    巨石正砸在峽谷拐口處,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隨即無數的散石落下。將路封了個結實,此時後方也有東西落下,卻是捆縛在一起的七八根巨木,那巨木落地,捆縛巨木的老籐已然斷裂,巨木橫七豎八,把他們地退路也阻擋住。

    這時。兩輛馬車,連著前後三四十名士卒被堵在峽谷中,與前後的軍士都隔斷了開來*馮亦掀開轎簾,見此情景不禁駭然失色,尖聲叫道:「有埋伏,快快閃避!」

    話音未了,又是一塊巨石直直朝他的馬車砸來。戰馬嘶鳴聲中。御手從座上躍起。拚命抽打馬匹,前方已無道路。堵著許多軍士,他也不管不顧,拚命打馬前行,馬蹄亂踏,那些士兵眼見要被馬車輾壓踐踏在馬蹄車輪下,許多人倉惶之下只得跳下坡去,滾落到湍急的河水中。

    那塊巨石擦著車尾重重落下,石屑紛飛,緊接著右側林中突然鑽出一隊衣著各異,口中大呼小叫的盜賊,張弓搭箭,頓時一陣密如雨珠的勁箭從河水對面疾射而來,被阻斷在山路兩側的士兵見狀,但有持弓地兵士也都取弓在手,發箭還擊,雙方戰在一起。

    但是山上滾木柴草不斷拋落,這些箭手既要抬眼張望高處閃避,又要與對面盜賊對射,可就有些張惶失措,反擊的力量明顯不足,馮亦車上的御手已應箭倒斃。

    郁平然這支保衛使節的大軍吃虧在失了地利,又被對方搶佔了先機,山上林木、石塊、柴草捆一樣樣亂拋,隨即又有許多火把落下來,引燃了地面的柴草,煙熏火燎,左支右絀。對方林木山石一通亂砸,然後便有數十名身手矯捷的漢子自林中閃出來,手持短劍長矛,拖著排木踏板,「砰砰砰」地搭在河上,向這邊衝過來,目標只是這兩輛使節地馬車。

    林中仍有許多箭手,這時便專門向左右被隔斷的吳軍射箭,吳軍本不以箭矢為長,梁虎子、英淘這支人馬因為招納了許多北方勇士,這才有許多擅箭的好手,吳軍又受山上拋下林木巨石的威脅,是以被完全壓制在那兒,雖有人想強行下山,渡河作戰,奈何河水湍急難以站穩,但凡下了水的,都成了人靶子,根本無暇救援。

    兩位使節嚇得面無人色,不過馬車前還有數十名士兵,這時都揮舞兵器迎了上去,兩軍交接,頓時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盜賊」群中有兩個首領,一使矛、一使劍,身手矯健,殺氣凜凜,這些驚魂未定的吳軍哪裡抵敵得住,片刻間便被他們殺到了馬車前面。

    馮亦此人無勇無謀,早被這場面嚇得魂飛魄散,一見手下抵擋不住那殺神一般渾身浴血的兩個大漢,嚇得大叫著跳下車來,手足並用,便要爬上坡去。山壁陡峭,縱讓他從容攀爬,也未必上得去,何況如此緊張時刻。^^wap圈#子@網首發^^英淘旋風一般撲來,挺劍直刺,旁邊一個士兵揮矛攔阻,矛鋒尚未刺至英淘身上,便被梁虎子一矛擲翻於地。英淘勢如瘋虎,根本不管他向交相刺來地兵器,一個箭步衝到馮亦面前,劍光一閃,血氣迸現,馮亦大呼一聲:「郁氏老狗……」,話未說完,一顆大好人頭已滾落在地。

    英淘和梁虎子一步不停,馬上又殺向後邊的另一輛馬車,郁平然一手按劍,站在車轅上,身邊已無幾名軍士,眼見面前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迅速向他逼近過來,郁大夫退無可退,竟大呼一聲,持劍落地,向英淘撲來。

    「噹」地一聲,兩人利劍相交,急急衝來的英淘竟然被震退兩步。

    「咦?」英淘一驚,他沒想到這位郁大夫竟有如此敏捷地身手和氣力。當下揮劍再刺。旁邊梁虎子一矛挑開一名軍士,使矛橫掃,與他聯手。那郁大夫連刺兩劍,閃身向後一退,忽地左腿一痛,已被梁虎子長矛刺中。

    郁大夫一個踉蹌。單膝跪地,這時英淘已和身撲來,劍光怒卷,「噗」地一劍狠狠刺入他地胸膛,直貫入柄。郁大夫愴然大叫一聲,單手把劍一揮,英淘一劍刺出。立即側翻滾開,這一劍貼著他的肩頭劈了過去。梁虎子緊跟著搶上一步,又是一矛,「噗」地一聲刺入了郁大夫地咽喉。郁大夫目眥欲裂,虎目圓睜,整個身子向一側歪倒。竟是死不瞑目。

    英淘與梁虎子對視一眼,目中都露出喜色,英淘一縱上車,劍挑車簾,往車內一看,便縱聲大呼道:「消息有誤,車中並無財帛。速退!速退!」

    當下六七名士兵齊聲呼喊,一群人正在交戰地全部收手,隨著梁虎子和英淘兩個人退向對岸,這些人來勢洶洶,來的快去得更快,剎那間如風捲殘雲,消失在莽莽林海當中。只留下一地死屍。

    那負責護衛地將領此時才能從支稜八翹地巨木縫隙間鑽了過來。匆匆奔到馮亦大夫屍體前看了一看,只見屍首兩分。已是絕無活命可能,再到郁平然郁大平面前,單膝跪倒,目中含淚,那位郁大夫血染袍襟,虎目圓睜,也早氣絕多時了。

    那位將領扶住郁大夫屍身,郁大夫咽喉處的血液噴出,濺濕了他的下頜,此時血染的三綹鬍鬚隱隱鬆脫,中間一綹鬍鬚竟然脫落了下來,頜下一片光滑,那位將領並不以為意,將他屍身抱在懷中,只叫了一聲:「四弟……」,便已淚水潸潸。

    夜幕降臨,慶忌與豆驍勁牽著馬悄然行走在叢林之間。他們離開峽谷,只駛離雙鋒山不遠,經過一座小鎮,便發現鎮口人影幢幢,顯是早已布下了兵衛。見此情景,慶忌便知晏嬰未死,現在必已返回臨淄,對五大世家反攻倒算了。慶忌立即下馬,與豆驍勁牽馬繞入林中,不料前行不久,便見前方火光熊熊,幾隊兵士甲冑不卸、兵器隨身,正在林中巡弋。

    「公子,怎麼辦?」豆驍勁撫著馬首,防它嘶叫,一邊對慶忌焦急地道。

    慶忌雙眉深鎖,略一沉吟,臉上露出一片殺氣,冷冷地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務必要盡快趕回曲阜。如今既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那便殺開一條血路!」

    「可是……公子有傷在身,只怕……」

    「顧不得了,不趁夜色脫身,天亮了更加走脫不得。上馬!」

    慶忌一聲令下,二人便悄然上馬,另一匹馬本來應使長韁拴在這匹馬後,但是這是林中,只以一馬馳騁也嫌草木礙事,如果再連著一匹馬,轉避奔馳時兩馬不能配合,那繩索一旦纏住了樹幹,便走不脫了。慶忌略一思索,斷然道:「今次行事還算順利,時間上來得及,把另一匹馬棄了吧,我們衝出去!」

    豆驍勁應了一聲,先將馬鞍馬鐙從另兩匹馬上解下來,在地上踹得粉碎,然後棄了兩匹馬,翻身上馬,俯著身,緩轡輕馳,慢慢向林中佈防的那隊軍士們靠近。

    近了,更近了,慶忌低斥一聲:「衝!」提起長矛便縱馬衝了過去,豆驍勁立即緊隨其後,前方士卒十分機警,一聞馬蹄聲,幾個懶坐於地的士卒立即一躍而起,幾名巡弋中地士兵已舉矛刺來,大喝道:「甚麼人,站住!」

    慶忌一聲不吭,一枝長矛閃電般挑、刺、劈、撥。慘嚎聲中,幾個士卒打著轉跌開去,一時不知生死。慶忌一矛刺中一個軍士,本想挑起他的屍身砸向剛剛躍起的幾名士兵,不要單膀一較力,只將他挑得仰跌開去,竟然沒有把他挑飛起來,慶忌心中暗凜,知道此時身虛乏力,必須速戰速決,當下長矛順勢一轉,一俯身,矛鋒探入地上篝火當中,猛地向上一揚,燃著火的樹枝樹幹煙花般炸開,噴揚向空中,圍上來的士兵紛紛閃避,慶忌已然衝了過去。

    豆驍勁在其身側,與他寸步不離,手中大矛舞了個大圈,驅走蜂擁而至的兵士,順帶著絞開正面而來地兩支長矛,已向前奔出。

    「這裡有刺客餘孽,梆梆梆梆……」,隨著呼喊,一陣梆子聲在林中響起,驚起一片宿鳥紛

    「堵住他們,抓住刺客重重有賞!」

    呼喝聲此起彼伏,林中戰馬跑不快,暗處影影綽綽也不知還有多少士兵衝來,兩人邊殺邊走,展開渾身解數,幸好這林中他們逃走不易,對方想要圍攻或射箭也不容易,黑暗之中,人喊馬嘶,也不知擊倒了多少敵人,終於漸漸衝出包圍圈,向前方又行一段時間,林木一疏,出現一條道路,兩人大喜,縱馬狂奔,不想片刻的功夫,後邊便戰車隆隆,一隊人馬追了上來。想來這些戰車本就候在路邊,林中警訊一傳出來,他們便就近趕來攔截,反應才如此敏捷。

    二人前方疾逃,後邊追兵不止,黑夜之中,馬行比對方也快不了多少,慶忌惱將起來,猛地一兜馬韁,返身殺了回來,慶忌衝到第一輛戰車一側,一矛剛剛貫穿駕車馭手的胸膛,一支大戟凌空向他劈了下來。

    這一擊,無論速度、力道、角度和時間,都拿捏的恰到好處,尤其是夜間,人又在馬上,實難避得開。慶忌心頭一顫,知道這使戟的人不是好相與,他如今力氣有限,可不能徒逞武夫之勇,當下大喝一聲,矛交左手,向上一架,右手順勢便將短劍抽了出來。

    「噹」地一聲響,戟矛相撞,慶忌本意就是阻他一阻,這一撞矛桿沉落,慶忌一鬆手,矛落於地,肩後一陣痛楚,傷口已然撕裂,此時慶忌的右手劍在火把照耀下閃出一抹寒光,向那個持戟的將領劈面擲去。

    那人哪想得到他在馬上竟能如此行動自如,待到覺察已無法閃避,慶忌這一劍正中他地面門,那人大吼一聲,仰天便倒。

    慶忌一提馬韁,復又向前衝去,後邊戰車上的弓手向他們連射幾箭,夜色中也不知中了沒有。因那道路不寬,第一輛車上的馭手被殺,後邊的車子都追不上來,等他們重新駕馭頭一輛車,慶忌和豆驍勁已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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