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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朝小誠]局外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47:41     標題: [朝小誠]局外人[全文完]

局外人 作者:朝小誠

嗯,想寫一個吐槽文……

寫一位城市姑娘陰差陽錯下了鄉當了村裡妹子後以勤勞的雙手帶動鄉親們發家致富,經歷水與火的洗禮,最終成為一代鄉村好廠長,改變了理想與未來,同時收穫了動人愛情的故事。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本文很有中國鄉村文學色彩呢……Orz~

這樣的文案會誤導觀眾吧……嗯,那就再來一個男主文案吧——

他是淡定的局外人,隨心旁觀她的一切愛與恨。非要到最後看清站在局外的他釋放怎樣華麗的驚艷,她才知,若非早已對她死心塌地,他又如何能做到心無旁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48:18

1.家有老簡和小簡

  簡捷和他老爸之間的關係,有那麼一點微妙。

  至於原因,讓我們首先來說說作為家長的老簡同志。

  簡老爹是窮苦出身,早年當過兵,隸屬鐵道兵,在軍隊中磨練過。唐山大地震那會兒作為前線的戰鬥力寫了血書請戰投入了抗震救災的戰鬥,後來還差一點就上了中越自衛反擊戰的戰場,經歷過諸多磨練,也因此,簡老爹性格中的抗壓能力啦、心理承受力啦,統統都上去了。以至於數十年後,老簡同志在商場上名聲鵲起後無論面對各種壓力都始終能面不改色不動聲色,過硬的心理素質奠定了一流的成功本錢。

  老簡退伍那會兒,適逢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熱潮漸漸掀起。雖然老簡是窮苦出身,但天生做大事的人都有野狼一般的直覺,就在那個經濟局勢造就了未來群雄紛爭逐鹿天下的早期年代,老簡一邊苦讀各種書籍,一邊敏感地嗅到並且緊緊抓住了商機的苗頭,冒著風險高價販賣外地產品,空手套白狼賺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撒花……

  ——咳!好吧,其實老簡同志就是傳說中的早期投機倒把分子之一……

  但是,歷史的功過由未來的結果評定,這沒什麼好掩飾的。就像靠投機玉米成就了如今在商場上風生水起的萬科王石一樣,老簡的第一桶金無疑也是成功的。而老簡,是從小窮過來的苦孩子,比起一般人更加懂得運用錢的重要性。

  看著自己冒著巨大風險得到手的第一桶金,老簡咬著嘴唇發誓:好,如果真的注定他今生要往資本主義這一條路上走,那他也絕不會甘於平庸!他要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就算是混投機,他也要混得風生水起做那人上之人!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事實證明,老簡同志相當成功。在商場上,大眾從一開始直呼其名的『簡海成』,到後來的『簡先生』,最後到恭敬無比的『簡董事長』,有力證明了老簡艱苦奮鬥的一生,整個就是一部商業傳奇啊。

  可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是,這個商業傳奇也有心病。

  老簡的心病就是女兒。

  老簡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叫簡捷。當初給她取這個名字時,就是希望她能聰明敏捷,結果呢?智商上聰不聰明的問題先不談,生理上的敏捷度她倒是真的不負眾望地有了!而且是有得太多了!每次老簡被她氣得拿起雞毛撣想要抽她的時候,小簡絕對能真正地做到動如脫兔!嗖嗖一下就跑不見了,氣得老簡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也許有人要問了,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老簡為什麼還要抽她呢?這個問題,說來話長。

  老簡這一生雖然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也出過國,留過洋,見過西方的月亮喝過歐美的墨水,但在養兒育女的問題上,老簡骨子裡還是個傳統思想的人,有著中華民族幾千前傳承遺留下的封建思想。老簡始終覺得,『打虎還靠親兄弟,上陣不離父子兵』,因此對小簡,老簡最大的心願是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將來繼承家業,確保衣食無憂。

  結果呢,簡捷沒有繼承母親沉靜如水的大家閨秀氣質,倒是完全繼承了父親那種風裡來雨裡去的性子,什麼乖巧什麼聽話從小就跟她沾不上邊。

  小簡從不喜歡和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在一起玩,而是喜歡跑去鄉下和一幫野孩子混在一起,幼兒園時就為了和隔壁小松鼠班的小朋友搶遊戲設施,發動了本班金錢豹班的全體同學前去打群架。最後被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被老簡重重抽了一頓之後,問她為什麼要帶頭發動打架,簡捷小朋友依然雄赳赳氣昂昂地響亮答了一句:「因為我是班長!」

  老簡那個氣啊……

  而父女倆最大的矛盾,則是開始於兩件事。第一,擇業;第二,感情。

  簡捷這個女兒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人長性長,成年後越發不肯照著父母安排的路走。

  學生時代,老簡讓她出國念金融,她投奔社會主義公檢法懷抱;婚嫁年齡,老簡給她介紹好友華總那從國外留學回來乾淨斯文的獨生子,她當場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了』扔下個炸彈就不管不顧。

  結果相親回來那天,老簡結結實實又把她胖揍了一頓。

  喜歡的人。女兒喜歡的人。

  每每提到這個,縱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簡海成董事長也忍不住頭疼不已。簡捷喜歡誰?這麼多年來早已不是秘密,整個圈子裡的大小無數人都知道,老簡當然更清楚。唐易,她喜歡唐易。

  唐易是誰?簡單來說,人稱唐家易少,以秘密行業起家,繼承家業後轉而投資高風險領域,高風險帶來高回報,唐易玩得就是一手眼光和魄力。

  這樣一個男人,絕美,誘惑,致命,危險。

  單憑這些條件擺在面前,簡捷喜歡他,就有充分理由,這些老簡都可以理解。但問題是,唐易現在早已是已婚人士了你知不知道?!

  當年唐易身為單身貴族,老簡對簡捷那些個破感情甚少過問,心想少女情懷總是春,喜歡就喜歡吧,不然還能怎麼滴,總不能為了讓她停止喜歡唐易而掰彎她往另一條歧途上走吧。

  老簡沒想到的是,如今唐易都結婚好幾年了,自家女兒卻仍然沒有一點醒悟的跡象!這下老簡再也淡定不了了,娘啊,這種玩笑可不能開啊,人家唐易現在已經結婚了而且夫妻恩愛,萬一小簡一個想不開不就是要去當小三麼?!

  整風糾風的問題很嚴重啊。

  如果簡捷真如一般女人那樣因愛成恨去當小三,那或許老簡真的會下得了手打死她算了,什麼都能丟,道德不能丟,這是家訓,他決不會允許自己女兒作出不容於世的事情來。

  然而,簡捷最後的做法卻讓老簡束手無策。她喜歡唐易,卻很少再提及,幾乎都讓旁人忘了這件事,她只是默默地繼續著這一份感情,也不打擾誰也不要誰的回應,完全是自己和自己的事,與任何人都再無關。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這讓老簡在怒其不爭的憤怒之外更有一份酸澀不忍的心情,到底是自己女兒,誰忍心她在情路上走得那麼坎坷呢……

  就這樣,這一對父女就在抽抽打打的過程中一天天陪伴著過日子了。簡捷雖然時不時把老爸弄得雞飛狗跳,但對老爸的父女情深不是假的,而老簡呢,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脾氣變小了,對小簡的『每日高歌雞毛撣子抽一抽』也逐漸變成了『兩天打漁,三天曬網』……

  然後,終於到了這一天——

  醫院。

  簡捷在上班時間接到電話,二話不說翹班來了醫院,衝進一間專屬病房,觸及到床上的白色被單時,小簡同志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下來了。

  「老爸!老爸你別死啊!嗚嗚嗚嗚——」

  ……這傢伙說的話還真不吉利啊。

  彷彿就是在驗證這句不吉利的話一樣,剛說完,一旁的醫生就走過來,神色凝重地搭上她的肩:「人死不能復生,小姐,你要節哀。」

  簡捷一聽,頓時淚流滿面,從小到大老爸追著她用雞毛撣子到處抽的場面浮現在眼前,追憶往昔,小簡悲痛欲絕,一下子抱著床上的屍體哭得情真意切,感天動地。

  「老爸!老爸你不能像媽那樣拋下我啊!老爸醒醒,哇——」

  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

  「那個,小姐,你走錯房間了……」

  簡捷還在抱著屍體嚎啕大哭:「老爸我愛你!我愛你啊老爸!——」

  門口那小秘書真是尼加拉瓜瀑布汗,只能走進房間,拉了拉簡捷。

  「簡小姐,董事長住的不是這間房間,是對面那間,你走錯了啊……」

  「……?!」

  簡捷頓時抽住了,猛地拉下床單一看,這才看清她抱著的原來是個非常古稀的老太太,剛剛安詳地過世了。

  「厄……」

  小簡這下囧了,她這對死者是大不敬啊。連忙起身對著老太太連拜了好幾下:「婆婆對不起啊!我打擾到你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啊!你原諒我哈……」千萬莫要半夜來找她哈……

  抖抖縮縮地從房間裡退了出來,跟著秘書進了對面房間,一抬頭,就看見老簡同志正靠在床頭照著醫生的囑咐吃藥。

  「老爸!」

  小簡一下子精神抖擻了。

  老簡『恩』了一聲,眼皮撩了撩,雖然在病中卻仍然一派威嚴的樣子。一旁的醫生是老簡常年的主治醫生,姓常,和老簡差不多歲數,彼此很熟,遂打趣道:「我說你啊,你就是喜歡故作嚴肅,剛才不是還很欣慰的嗎?有這麼一個懂孝心的女兒。」

  老簡哼一聲,「就她呀……能給我省心就不錯了。」

  話雖這麼說,但簡捷剛才的哭聲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震得整棟病房都聽見了,那一句句『老爸我愛你啊啊啊』都快變成歌了,聽得老簡也格外身心舒暢。

  抽了一張面巾紙給她,「快把臉擦擦。」她臉上眼淚一大把地還掛著呢。

  「哦!」一看老爸還是活的,簡捷也跟著復活了。

  擦擦臉,連忙問,「常主任,我老爸沒事吧?」

  「沒大礙。剛才你爸爸乘的飛機降落時撞到了鴿群,雖然飛行員技術一流安全降落了,但你爸爸還是受到了刺激,他血壓本來就高,一緊張一受刺激就很容易血壓飆高陷入昏迷狀態。」

  「嚇?!」

  簡捷頓時又被緊張到了,又驚又嚇,滿腦子都是『老爸那麼多工作以後肯定還要乘飛機怎麼辦?』以及『誰他媽說鴿子是和平主義的象徵?揍他!』這樣兩個想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48:41

2.可憐天下父母心

  千里之外,法蘭克福機場。

  就在這座全球各國際航班重要集散中心之一,行色匆匆的人們腳步不停,其中不乏各國商務精英,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個一絲不苟的表情,高度的激烈競爭帶來高度的精神壓力。

  機場大廳傳來機場小姐的柔潤好嗓音,提醒飛往紐約的某航班的登機信息。

  人群中有一個男人,身後跟著三個下屬式的人,沉穩的表情,過分冷靜的語氣。

  「明天的會議是幾點?」

  「上午九點半。」

  「承銷機構方面呢?」

  「已經到了,公關部安排了入住,只等唐先生您過去談。」

  「知道了。」

  話音落,男人手裡的行動電話忽然持續震動,拿起來看,是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公式化的語氣:「喂?請問哪位?」

  「是我。」

  電話那頭萬分熟悉的聲音讓他忽然停住了腳步,伸出手指對身後的三人作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沒等他開口說出任何話,對方就在電話那頭說了一句話。

  「宇痕,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見你。有件事……我需要你。」

  ……

  電話掛斷。

  身後的下屬忍不住出聲提醒他:「唐先生,登機時間快到了。」

  他沉默數秒。

  忽然開口吩咐道:「替我重新訂機票,我要回國。」

  ……

  連著一星期,簡捷都請了假,從頭到尾安安分分地陪在老簡病床前。古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我們小簡倒真正是個例外。

  老簡稍微咳了咳,小簡立刻站起來幫他拍背;老簡的眼神餘光瞄一瞄水杯,小簡立刻『我來我來』地叫著去倒水;老簡吃不慣醫院的伙食,喜歡距離這裡很遠的一家小餐館裡的清淡食物,小簡每天興沖沖開著拉轟機車來回跑三趟買三餐回來給老簡吃;老簡住院晚上在病房睡覺,小簡就在沙發上打個鋪睡在一旁。

  白天怕老爸悶了,小簡特地還興沖沖地拎來一台筆記本電腦,大方借出自己的寶貝賬號:「老爸,悶了就打遊戲不?」

  老簡正在聽京劇,搖頭晃腦地應了一聲『嗯』。

  小簡一下熱情高漲了,網游世界可是她的天下,能帶老爸進入這個全新的科技領域,兩個字形容:光榮!

  小簡最大的優點就在於肯幹!說幹就幹!

  「老爸,你愛男號還是女號?」鍵盤上辟辟啪啪一陣速度……

  「隨便。」

  「那就女號吧!」 說起遊戲性別,道理上只有兩種,但由於江湖事業發展需要,便不自覺產生了新的一種:人妖號……

  小簡一點也沒有『我爸是人妖』的心理障礙,唰唰唰建好了人妖號,又飛快問道:「老爸,你喜歡啥門派?」

  「隨便。」

  「那就峨眉吧……」峨眉技能那個美啊,技能放出來都伴著串串的鮮花……

  小簡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老爸,這號叫啥名字好呢?」

  取名是老簡的愛好,隨口就來了一句詩:「醉臥沙場君莫笑。」

  「老爸,系統顯示,已經有人註冊了。」

  老簡一下子沒興趣了,「那你取吧。」

  「唔。」小簡深沉地摸著下巴。

  老爸在現實中的形象如此偉岸,在遊戲裡的形象更要光輝。尤其是名字,要威武,要氣勢,要根正苗紅,再不濟也要夠特別,要朗朗上口讓人一見就有『嗚哇好耀眼!睜不開眼啦……』的驚為天人之感……

  小簡腦海裡閃過好幾個諸如『雄霸天下』『頂天好漢』『東方一條龍』『胯*下鋼炮Who怕Who』之類的名字,都覺得還不夠氣勢不夠威武,終於,小簡眼前一亮。

  「老爸,有了!」

  「嗯?」

  「就叫『橫掃日本和棒子』!」

  「……」

  小簡得意洋洋:「哈哈哈哈夠氣勢吧!」

  老簡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就揮下去了:「死小子你真的是當檢察官而不是道上混的麼?!」

  ……

  夜深人靜。

  小簡累了,抱著被子縮在沙發上呼呼大睡。這傢伙不僅不認床,不僅睡相奇差無比,她還流口水……

  老簡不知醒了多久,彷彿沒有入睡過,於深夜凌晨靜悄悄起了身,下了床,走到沙發旁俯下身看著沙發上睡著的人,她腦袋下還墊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明天如何幫老爸刷怪練級攻略圖。

  真是,她還居然把這件事當正事來做了。

  老簡歎氣,唉……

  他這麼好的女兒,為什麼就是不肯讓自己幸福。

  披了衣服,簡董事長悄悄走出房間,走進外面病房的客廳。

  客廳裡亮著一盞燈,一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翻閱著文件。

  這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一身深色西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修長身線,襯衫最上方的紐扣解開了,一旁的檯燈光暈打下去,隱約映照出襯衫下的性感鎖骨。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一副無框眼鏡恰到好處地掩飾住了鏡片背後的眼神,修長手指拿著鋼筆,不時在文件空白處寫著什麼,整個空間安靜無比,聽得見鋼筆墨素和白色紙面劃過時的沙沙聲。

  拉開一點距離看過去,這個男人的氣質幾乎是沒有任何溫度的,當他存在在某個空間裡,周圍四方就自然會有一種靜如水的氛圍。

  見到老簡的身影,年輕男子站起來,點一點頭致意,聲音波瀾不驚。

  「董事長,」他微微頷首:「好久不見。」

  「呵……來了啊,」即使三年不見,彼此間早已不是當初那種上下級的關係,他對他的稱呼和尊敬依然不變。老簡頓時就笑了,表情很柔和,指一指沙發:「坐吧。」

  「好。」

  老簡看著他,輕道:「忽然打電話給你,讓你回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他勾一勾唇角,淡淡回應:「哪裡,應該的,」比劃了一下手勢解釋道:「歐洲這幾天大雪,所以轉機時耽誤了點時間,這才來晚了。」

  「你能回來,我已經很滿足了。」

  簡董事長看著他,低聲開口:「坦白說,這次我打電話給你想見你,不是為了談公事,是我私下裡,有一些事想要拜託你。」

  坐在對面的年輕男人沒有驚訝亦沒有附和,他只是聽,然後公式化地配合點一點頭,相當完美的反應,不動聲色,不露痕跡。

  老簡看著他,就看得出,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從當年的小男孩蛻變成深不可測的男人,如今他已是一個合格的商務人士,隱在金融界背後的狠角色。

  「我這個身體,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我和醫生都對簡捷保了密,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也只有常醫生和我,現在還有你知道。」

  聞言,年輕男人微微抬起頭,眼底滑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放不下簡捷,她太不懂事了,既對簡氏沒有概念,也對感情沒有防備,她完全不知道萬一有一天我忽然不在了,她會面臨怎樣的命運……多少人要把簡氏從她名下搶走,多少人知道她感情上的弱點,這些到後來都可以成為擊潰她的武器。」

  坐在對面的年輕男人靜靜地聽。

  「您希望我怎麼做?」

  簡海成董事長看著他,輕道。

  「宇痕,回來再幫我一次吧。」

  「過去那麼多年,你為簡氏,為我,所做的,我懂的,早已超過了你該做的;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三年前我狠了心要你離開,其中原因也實在是……」

  「我懂的,」他忽然打斷他的話,道:「那些事,我都懂。」

  老簡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有說謊,只是三年過去了,當初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已經不可抵抗地發生了質變,這讓老人很感慨:「你很少出現在媒體面前,以至於這三年來我都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如果不是因為我有一個朋友和你手上的資本有往來,我都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

  他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工作不過是興趣,玩玩而已。」

  簡海成董事長頓時就笑了,有這個男人在,他放心了。

  終於放心說出他心裡最後一個請求。

  「宇痕,就算是幫我最後一次,陪簡捷去做一件事,讓她明白一些道理,你幫我守著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49:39

3.今天開始做廠長

  不該答應的……

  不該答應的啊!

  坐在拖拉機上聽著拖拉機轟隆隆的聲音一路向南的簡捷望著眼前一片荒涼的景色,第56次狠狠抓了幾下自己的腦袋。

  拖拉機?是的,拖拉機。

  駕駛著拖拉機的一個老大爺還叨著煙槍笑著和她談笑風生。

  「我說這位閨女啊,你從大城市來的吧?白白胖胖的喲,和我們家『財發』有一拼哦!」

  財發這名字一聽就是個賤命,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問這是啥玩意兒的名,可是拖拉機大爺沒文化,我們小簡同學更沒文化,好奇心一上來張口就問:「財發是誰啊?」

  「財發啊,我們家的寶貝啊!我們可疼它啦!準備過年時把這頭母豬賣了,換點錢買年貨。閨女啊,我告訴你,我們財發可是頭好母豬!長得跟你一樣白,還特會生……哦呵呵呵呵……」

  簡捷:「……」

  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答應老爸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想起一星期前發生的事,簡捷痛心疾首——

  就在一星期前,簡捷他爹,也就是我們的老簡,躺在病床上淡淡的對她說:「小捷,雖然我知道,要你辭掉現在的工作你多半是不答應的,但老爸這麼多年來的確還有一個心願沒完成,放在心裡,一直是個遺憾……」

  老簡說這話的時候,那個語氣啊,特別特別滄桑深沉還餘音繞樑,特別特別像遺囑!

  簡捷這樣的人,平時看著特別橫特別暴,三句話說不過你就提拳頭跟你拚命,但這樣的人心腸其實最軟,最見不得別人對自己來個臨終交代什麼的,所以小簡當時就鼻子一酸,這二十多年的孝心統統都回來了,兩隻爪子乖乖趴在病床前,哽咽:「老爸,你的心願是什麼?」

  ——千萬別跟我說你有個初戀情人要我去找之類的。

  要是這樣的話,她那在泉下有知的老媽一定會死不瞑目想跳起來揍她的。

  思此及,小簡討價還價:「老爸,老媽死前我答應過她的,不讓你有小情人,所以你的初戀啊相好啊,不要叫我去找哦。」

  老簡磨了磨牙:「我看上去像是這樣的人嗎?!」

  也不想想,他簡海成同志一生商場沉浮,出入聲色場合無數次也始終行得正坐得直,姑娘們都誇他是世間第一癡情漢,雖說坊間姑娘們說的話是要打個折扣來聽的,但這句馬屁好歹不是空穴來風,可是有雄厚的事實基礎滴!

  沒想到自家女兒現在卻在鼓起勇氣認認真真看了他半晌之後,居然大著膽子點了點頭,道:「像!」

  老簡:「……」

  小簡搖搖手指:「老爸,我告訴你,所謂商場梟雄,所謂宏圖大業,都是通往美色的手段而已……」

  真是驚世駭俗的理論!

  老簡二話不說抄起雞毛撣子立刻胖揍了她一頓。

  還好,老簡的精神境界遠遠沒有小簡想的那麼低劣那麼好色,揍完她一頓後慢慢道:「我最近在一個地方買了個小廠子,這些年來它的經濟效益一直不怎麼好,那個地方是我以前當兵去過的地方,那裡的群眾對我有恩,那個廠子雖小但對當地人來說也是個重要的經濟部分,所以我想搞好它,回報他們。」

  「這是好事啊!」簡捷一邊揉著屁屁一邊熱情滿滿:「投桃報李,哇唬,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境界!老爸,幹!我支持你!」

  「嗯,那麼,那裡正好缺一個廠長,我就派你去那裡當廠長吧。」

  ……

  ……

  ……

  想不通啊……

  簡捷無比惆悵。

  為什麼她當時一個熱血沖頭就感動萌動悸動衝動了呢?不僅動了自己,還一動把自己動大了。不僅真的辭了職,還下鄉來了!

  衝動猛於虎、猛於虎啊!

  於是接下來的一星期,簡捷同志就如同當年的進步青年知識分子上山下鄉那樣,跋山涉水千辛萬苦,先乘綠皮車,再換小黑車,再掏出地圖吭哧吭哧走上半天的山路,最後攔了一輛拖拉機,轟轟隆隆開幾個小時後,她終於到了這個、這個叫做西口村的地方!

  拖拉機熄了火,一陣由遠及近的聲音忽然傳來。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派來新廠長!」

  簡捷:「……」

  一個頭髮稍已經半顯花白的老頭看到她下了拖拉機,連忙迎上來,熱情地握住她的手。

  「簡廠長是吧?你好你好!我們等你大半天啦!我是這裡的村長,叫張水根,你叫我老張就可以啦!」

  「……哦哦!><!村長好!村長好!」

  簡捷長這麼大沒見過此等排場,走下拖拉機時一個腿軟差點摔過去。

  一眼望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幾十個人都捧著一束野花喊著『歡迎歡迎』,簡捷大汗,她這麼多年當個小小檢察官早已習慣了被領導被指揮,如今忽然被人當成領導歡迎起來了,她還真不敢當。

  「大家好啊!大家好哇!」

  和村長握了握手,簡捷道:「村長,這種形式以後就可以不要了,我也不是啥大人物,不用這樣的,真的。」

  村長顯然很淳樸,也不懂我們中國人通常喜歡和人隨便客氣客氣的那一套,她說不要他就真不要了,轉頭揮了揮手:「大家回去吧,可以了。」

  村長很淳樸,這裡的民風顯然更淳樸,剛才還高喊著歡迎的農民朋友們一哄而散,「呼……累死了……回家回家咧……」

  簡捷:「……」

  地區文化差異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簡捷背了背大背包,問:「村長,現在我們先去廠房看看?」

  「不急啦,」村長擺擺手,帶她往前走:「對了,你們派來的副廠長一星期前就到了,已經在這裡著手廠裡的事了,他就在前面等你,我帶你過去……」

  簡捷一聽,一雙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副廠長?!」

  還有副廠長?!

  老爸派來的?她怎麼不知道?!娘咧,這是風水寶地還是怎麼的,咋滴全中國的廠長都長著腳跑來了……

  正說著,前方一個身影就落入了她的視線範圍。

  獨釣寒江雪。

  他就這麼孑然而立,於一片雪景中撞進她的視線。天降小雪,他撐一把黑色倫敦傘,站在路燈下,垂手插在褲袋裡,澹然若定,側顏線條凝濃分明,一個抬眼,整個空曠寂寥的世界頓時都在他背後化成零落背景,群山蒼茫,飛鳥絕跡,整個畫面闊達蒼涼,只有他是唯一近景。

  即使很多日子過去以後,簡捷也不得不承認,唐宇痕的淡漠氣質無人可及,他就站在那裡,不遠不近,事不關己,置身事外,一切在他眼裡彷彿都只是公事而已,她不知道他的興趣點在哪裡,不知道有什麼事可以讓這個男人動容,她只知他是完美的局外人。

  而她也不會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裡,這個男人極具欺騙性的外表會給她多大的錯覺。隱在清冷面貌下的華麗與美,一旦釋放,會是怎樣的驚心動魄。是要到那個時候她才最後知,若非早已對她死心塌地,這些年來他如何能做到心無旁騖。

  可惜在最初的相見時刻,她只當他是生命中的匆匆過客。

  他看著她,自我介紹很簡單,也沒伸手要求握手之類的,只說三個字:「唐宇痕。」

  ——小同志,你很囂張啊!

  小簡廠長看著這位不相熟的副廠長,腦子立刻轉了起來。第一眼時她覺得此人很熟,總覺得以前在哪裡見過;但第二眼時簡捷就釋然了,原因無他,只因為我們小簡廠長有一個顏控的毛病,見到漂亮的男人她都覺得和他們很熟。

  小簡骨碌骨碌轉了轉眼珠。

  放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真是太不安全了,對待老爸派來的監視者,一定要盡快下手,就在萌芽狀態,做掉他!

  哼哼。

  於是乎,簡捷同志反綁著手吊兒郎當地上下掃了他幾眼,然後圍著他走了幾圈,涼颼颼地開口。

  「小子,你哪兒的啊?長得不錯挺年輕的啊……還學生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49:55

4.鄉村廠長不好當

  對簡捷同志這種充滿土匪山大王氣息的見面招呼方式,唐宇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簡捷剛想著『這娃該不會是個草包被嚇傻了吧』,一個抬眼,卻看見唐宇痕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

  唇角一翹,他甚至不打算去回應她。

  分明什麼聲音都沒有,但她分明聽到了他心底的一聲嗤笑。

  輕視。

  唐宇痕的挑釁。

  大凡強者,從不會跟你逞口舌之爭,看你不順眼,一個字:殺!殺什麼?絕不會是那種『手起刀落人抬走』的港派殺式,而是無形的、不動聲色的,殺的對象也更高層次:殺你的威風,殺你的尊嚴,殺你所有的資本和自信。

  「喂!你笑我幹啥?不准笑!……」

  縱然心虛,但簡捷仍然鼓起勇氣挺直了小胸脯,默默為自己打氣:怕個屁呀!這小子再拽也只不過是個副的,老子好歹是個正廠長!

  忍不住就提醒他:「那個什麼,你知道吧,以後我就是廠長了。」也就是你的老大!Boss!

  唐宇痕點一點頭,讚許:「簡廠長有這個覺悟,不錯,值得表揚。」

  「嘿嘿,是吧是吧TvvvvT」

  ……

  媽的!怎麼就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呢!小簡廠長一把汗水,都怪她真的好多年都沒被人表揚過了……

  唐宇痕撐著傘,對她那點小動作似乎完全不在意,好像剛才耍她的人不是他似的。

  「那麼,現在可以走了麼?」

  「啊?去哪裡?」

  「帶你去以後住的地方。」

  「好哇,」小簡很高興:「還有住的地方哦,我還以為以後都要在老鄉家裡住呢。」

  「不會,你的是標間。」

  「嗚哇還有標間啊OvO……」

  小簡更高興了,標間就意味著有床,有空調,有電視,還有網線!

  有句話說的好:給我一根網線,我就有了全世界!

  看來將來的小日子也不算太差啊,打打遊戲當當廠長,這是標準富二代的奢侈生活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小簡雄赳赳氣昂昂地唰唰唰走得飛快。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白日夢,是不能多做的。

  就在簡捷懷著對生活對理想(?)的美好憧憬時,無情的現實撞碎了她的美夢。

  推開門,簡捷虎軀一震。

  整整五分鐘後,小簡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抖抖地一指:「介個就是標間?!」

  「啊,」唐宇痕一點也沒覺得有問題,「你也看見了,有床,有空調,有電視,還有網線。」

  簡捷扶著門板,惆悵啊。

  「你有沒有搞錯!這是床嗎?」只是一塊木板!上面鋪了兩條棉花毯和茅草堆!

  「你有審美力嗎!這是空調嗎?」只是一個烤火盆!還破了個角角!

  「唐宇痕,電視是黑白的也就算了!」居然只有中央一台!這不是憋死她嗎?!

  「還有最重要的!網線!你說的網線就是這玩意兒?!」一隻破破爛爛的調製解調器,用201卡撥號上網……

  唐宇痕挺詫異地問:「有什麼問題?」

  簡捷簡直就像看怪獸一樣看著他了:「難道這沒有問題嗎……」老大,你起碼也給我兩個電視台吧,再來個央視少兒頻道也行啊。

  「唔,有點難辦啊,」唐宇痕摸著下巴沉思:「廠裡除了這間標間外,其他空餘的可以給你住的,只有兩個地方了。」

  小簡眼前一亮:「哪裡?!」

  「豬圈。」

  「……」

  「還有我的房間,就在對面。」

  「……」

  簡捷滾下廬山瀑布汗。

  和豬睡,和男人睡,在這樣的殘酷對比下,她這才發現這裡這間標間真的太好了……

  小簡連忙傻笑,「謝謝,不用麻煩了哈……我忽然發現,這個床!有草堆,柔軟!這個火盆,缺了個角角,照樣滾燙!這個電視機,那真是沒話說,只有央視,兩個字:忠誠!還有這個網線,回歸原始!環保!這裡挺好的、挺好的……」

  唐宇痕彷彿對她那點無恥對比小心思全然沒興趣,點一點頭,以表肯定:「你能這樣想,那是最好不過了。」

  簡捷撫額:啊Q精神真是勞動人民最後的法寶啊……

  簡捷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踱了幾圈,忽然圍住他,問:「唐宇痕,你是我老爸派來監視我的吧?」

  「監視……」他忽然笑了下,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抬眼看她:「在這種地方監視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厄……」

  也是。

  一個正常男人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監視一個女廠長,一點娛樂活動都沒有,一個妞都沒的泡,傻不傻呀。

  「說過了,我來這裡,是為了輔助你。」

  「你輔助我啥?」

  「工作上的事,以你為主,我會幫你;生活上的事,你不想管,我也會幫你管。」

  小簡嘖了一聲:「小同志,政治覺悟不錯啊,看過《亮劍》吧?都懂得學人家團長政委分工合作了。」

  她這種不鹹不淡的玩笑話,唐宇痕一向沒什麼興趣,自動屏蔽掉了。

  「啊,對了,」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回了對面自己房間一趟,拿了個東西回來:「差點忘了把這個給你。」

  簡捷瞪大眼:「這是神馬?」

  嗯……嗯……

  這個東西……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木製小桶……

  唐宇痕挺詫異地看著她:「你不是不會用吧?」

  終於看出這是個什麼東西,簡捷頓時身軀一震:「難道你用過?!」

  話還沒說完,小簡廠長頭腦裡的聯想畫面頓時華麗麗地就展開了:彷彿唐宇痕,將這個小桶放在地上,然後,優雅地、坦然地、一解長褲拉鏈,掏出男人粗壯有力的XX,對準它的開口,然後麼……咳!古人有詩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談,大珠小珠落玉盤……

  沒錯,這就是一個:馬桶。俗稱尿壺。

  小簡廠長頓時抹了好幾把頭上的冷汗。

  想到唐宇痕用過這個東西,把他的XX放進去過,現在還要叫她的屁屁也如法炮製塞進去,這個這個……私密性……衛生性……

  唐宇痕難得有耐心,慢條斯理解釋一句:「放心,我沒用過。」

  「為啥不用?」

  唐宇痕答得誠懇:「不習慣。」

  簡捷簡直要噴血了:「……難道我就長得一副會習慣用馬桶的樣子嗎?!」大哥,她也是個受過高等衛生觀念的現代人好不好……

  「唔,」唐宇痕挺善良地對她道:「這房間裡沒有衛生間,晚上如果睡到半夜要上衛生間,只能去外面離這裡一千米遠的公廁。」

  「……」

  「而且那裡面沒有燈,要自己打手電筒,小心掉下去。」

  「……」

  「還有,記得用完公廁後要手動沖一下,不然容易堵塞。」

  「……」

  唐宇痕微微一笑,人畜無害:「有問題麼?」

  「……」

  小簡廠長默默收起自己那點現代人的衛生觀念,從此刻起厚著臉皮執著地要爭當一個小小原始人:「我、我還是用馬桶好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0:14

5.百無一用是深情

  唐宇痕交代完事情,返回自己房間,關上門的時候還聽得到簡捷正在和死黨打電話嗷嗷叫。

  「哥兒們你是不知道啊!我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我老爸叫我來這個被服廠當什麼被服廠廠長,你說!這他喵的是個爺兒們幹的活兒嘛?!……」

  唐宇痕笑笑,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轉身關上了房門。

  洗完澡出來,走到窗前一看,才發現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很大了。唐宇痕拿著毛巾擦著頭髮上掉下來的水,給自己倒了杯純淨水,然後隨手打開了一小扇窗戶。窗外的雪花穿過層層空氣阻隔飄進來,落到他光滑的手背上,房間裡頓時瀰漫著冬日落雪天獨有的雪味和泥土的清新氣息。

  桌上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一陣持續震動,唐宇痕端著玻璃水杯折返回屋,接起電話。

  「哪位?」

  「駱名輝。」

  唐宇痕抬手喝了一口水,漫不經心道:「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

  駱名輝單刀直入:「你跳過Bucker Chambers董事長直接向董事會提了辭呈?」

  唐宇痕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忍不住讚歎:「你消息很快啊。」

  「不快怎麼行?現在整個圈子裡的人都在求證你有沒有單方面解約砸下重金恢復自由身,Bucker撕了你的辭呈封鎖了消息,公關部總監領著一票人在開新聞發佈會應付媒體,對外一致稱你在休假,決不承認你辭職離開這件事。」

  唐宇痕『嗯』了一聲,好像事件主角不是他似的,淡定得不得了,連眉峰都沒掀動一分。

  駱名輝在電話那頭幾乎感到不可思議:「唐宇痕,你真的丟下一切向董事會提辭呈了?」

  「啊,」這邊的男人答得很理所當然:「不能怪我,我向Bucker辭職,他不批。」

  「你可以提休假啊!」辭職當然會被拒,誰會捨得讓他走?

  這邊的唐同學從善如流:「休假我也提了,他還是不批。」

  他不說還好,說了只讓駱總監更頭疼。

  「唐宇痕……」駱名輝在電話那頭深呼吸:「你見過哪家跨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會批准歐洲區執行總裁無故休假要休整整一年的?!」

  唐宇痕撫額,惆悵:「說實話,我原本是打算休假兩年的……」

  駱名輝:「……」

  一想到自家董事長先生被唐宇痕這麼一走搞得氣病了在床上躺了兩天,駱名輝多少都想把唐宇痕從歧路上拉回正道上來。

  「唐宇痕,上線,上視頻面談。」

  「上線有點困難。」

  「什麼困難?」小駱拍胸膛:「老子來替你解決!」老子可是牛叉跨國公司的網絡技術總監!

  唐宇痕很誠實:「我這裡只有201電話卡撥號上網,流量和速度方面的問題,很頭痛啊。」

  「……」

  駱總監佩服不已,要一個每天習慣了出入頂級寫字樓商務會議室的男人放下一切去鄉下陪一個女廠長當野人,我靠,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捨己為人!

  駱名輝唏噓不已,他都被唐宇痕感動了。

  「愛情真的太偉大了……」

  唐宇痕嗤笑一聲,「愛情……」

  「難道不是麼,」駱名輝語氣酸溜溜的:「你還不是為了簡捷。」

  唐宇痕笑笑,不解釋。

  拖了拖鞋去陽台,踩在陽台上的積雪上,咯吱咯吱地響,在這個冬日的夜晚格外靜謐。唐宇痕一手抱著電話繼續聽駱名輝扯淡,一邊彎下腰把陽台上的仙人掌和白掌搬回臥室,就這麼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

  「唐宇痕,乾脆這樣吧,」電話那頭的小駱同志一個勁地慫恿他犯罪:「就乘這些日子,你把她辦了算了,等什麼呀,男人嘛,應該說幹就幹!你索性就在這個寒冬的夜晚,把她睡了算了,用你那寬大的男人胸懷,去感化她那一顆深受過重傷的心……」

  唐宇痕頓時就笑了,一絲華麗的尾音從平日隱藏的清冷外表下跳脫出來,微妙上揚。

  「我去感化她的心……?」

  隱一絲微嘲的笑意,絲絲入扣。

  「……」

  駱總監無語了一會兒,咳了一聲,慢道:「這個……聽上去是滿詭異的。」這種情節的確很不靠譜……

  唐宇痕抱起地上一盆白掌,腳步一旋回屋,關上陽台門時忽然開口:「其實我想過的。」

  「什麼?」

  「上了她。」

  駱名輝:「……! 」

  唐宇痕看了看玻璃花盆裡的水快要見底了,水培的白掌需要換水,於是拿起一旁的灑水器,一邊給花換水,一邊抱著電話不緊不慢地講話:「有心要上的話,給我兩天就夠了。她的弱點太多了,根本不需要騙,玩點手段博取一下同情,應該就能到手了。」

  駱名輝在電話那頭聽得滾下一身冷汗。

  「唐宇痕……你不是認真的吧?」

  唐宇痕笑笑,「你說呢。」

  駱同學這種平時看上去特別流氓的人,一旦動真格了,骨子裡的那股善良就顯現出來了,吞吞口水,在電話那邊小心翼翼地:「唐宇痕,婦女同志可是弱勢群體啊,你下手不能太狠了……」

  唐宇痕在電話這邊聽得頓時爆笑出聲。

  「神經病……我要上她的話她十八歲成年那天就上了,還等到今天來陪她當副廠長?」他有空啊?

  駱名輝無語了一會兒,忍不住喊他:「宇痕啊……」

  「……你真的那麼喜歡她?」

  駱名輝多少有點暴殄天物的痛心疾首。

  唐宇痕這麼淡定的男人,本不該有盲點,天下女人何其多,為一個心不在他身上的簡捷,駱名輝為唐宇痕感到不值得。

  唐宇痕把白掌放在了桌子上,抬手摸了摸它心形的葉子,一層冰花化了水,一滴滴落在他手上,觸感溫潤,在燈光下折射出晶瑩的色澤,讓唐宇痕失了一秒鐘的神,想起簡捷說話時一貫晶亮的眼睛。

  他忽然慢吞吞地吐字道:「我對她,其實不是喜歡。」

  「什麼?」

  此時摘了眼鏡,唐宇痕的眼神迷濛一片,遠遠看去,好似覆著一層水光,透明、深邃、驚心。

  駱名輝只聽見唐宇痕慢吞吞的聲音響起來:「……我只是,對其他女人,都沒有興趣。」

  他見過簡捷這麼多年來一路走來的樣子,無數次見過她靠自己一個人咬牙撐過來的樣子,她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大概就是她那種面貌那種表情,讓他在人生無慾則剛的心境下破例放軟了自己的心,對她細細密密的體溫不設防。

  只對她而有的情動,念及她的名字時心中這樣驚動,連他自己都覺害怕。愛上一個心裡已有其他男人的女人,除了當一個淡定的局外人之外別無它法,做人最大的無趣和最大的有趣就是不可以過分直白。

  他不是陷入了一場愛戀,他是中了一種巫。巫術比愛戀更要命,墮落得更徹底,而他,除了順從,沒有其他辦法。

  叩叩叩。

  忽然一陣敲門聲。

  「等一下,我有事。」

  唐宇痕沒掛電話,放下電話丟在一旁桌上,走過去開門。

  只見簡捷披了件老式軍大衣,正抖抖縮縮地站在門口看著她。

  唐宇痕一挑眉,微微驚訝:「有事?」

  「我、我剛去上廁所……」

  「……」

  「把、把手電筒掉下去了……」

  「……」

  唐宇痕撫額,憂傷:「不是讓你用便捷式衛生工具了麼?」

  簡捷抹了一把汗道:「從來沒用過那個我有心理障礙啊!」屁屁蹲下去坐在那個小圓桶上都拉不出來,小簡廠長自己也很痛苦:「我要有個心理適應期才行……」

  唐宇痕無奈,「你等一下,我拿我的給你。」

  「好啊好啊><。」

  簡捷靠在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神秘兮兮地對唐宇痕道:「唐宇痕,我剛才經過田邊,好像有人完全不怕冷地在雪地裡……搞那個!」

  「啊?」

  「就是那個啊!那個!嘿咻嘿咻……」

  作為男人,唐宇痕顯然對這個生理現象的接受度比簡捷高多了,漫不經心地回應:「嗯,有什麼感想?」

  小簡很詫異地反問:「唐宇痕,難道你就沒有感到類似於『嗚哇太神奇啦!……』這樣的感覺嗎?」

  唐宇痕停下動作,認真地思索了一下。

  然後答:「沒有。」

  簡捷額前滾下一排冷汗。

  「不過是男女進化藝術而已,」唐宇痕倒是挺理解她的智商和情商,「你不懂正常。」因為太笨了……

  「我靠!」

  小簡廠長一下子蹦地三尺高。

  她的確不懂藝術,不過要是一老爺兒們和一妹子在莊稼地裡摟一起就叫藝術,身上脫得光光地就叫靈感的話,那日本這個盛產蒼井空們的小島國還不都得讓藝術家們壓沉了!

  「嗤……回屋睡覺去><。」

  和唐宇痕這個思維異常的人類完全無法溝通,她還稀罕了,回屋睡覺才是正事。

  唐宇痕的禮貌絕對好,還不忘和她道聲晚安。

  聽到她砰地一聲關了房門熄了燈,他才玩味地勾起一個笑容,折返回屋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拿起剛才沒掛斷的電話,駱總監在電話那頭的驚人感歎聲就頓時就傳過來了:「這麼個大晚上她還敢跑來你面前討論嘿咻的問題……」

  唐宇痕喝著冰水哼哼一聲,心想要是駱名輝知道他們簡廠長剛才只穿著內衣披了件軍大衣就站在了他面前而他還什麼都沒幹,估計駱名輝會直接替他去男性*性*功能障礙醫院掛號吧……

  「宇痕,這樣不行啊,只能看不能吃這也實在太慘了,你會被憋死的!」

  「啊,」唐宇痕點頭,發自肺腑地深有體會:「真的是很慘的啊。」

  駱名輝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忽然鄭重建議道:「唐宇痕,約個時間,我帶你去精神科掛個急診,你腦筋病得太嚴重了不能再拖了!」

  唐宇痕磨牙哈哈笑了兩聲,笑著罵了句:「神經病……」沒作其他回應。

  其實不用治了,已經治不好了。

  一切不過因他愛得深。

  他愛得深,就合該被派上用場。

  怪得了誰?

  怪不了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0:48

6.初試牛刀很廢柴

  隔天是週末,按理說不上班,簡廠長計劃表上的上任日期要從下星期一開始,一系列工作任務也準備從認識認識員工、開一開員工大會之類的官方活動開始,但是命運的齒輪啊,硬是天上掉下一塊難啃的大餅,把個艱巨的任務砸在了小簡廠長的頭上。

  說起這個任務,還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去年時周邊鄉鎮如雨後蘑菇似的躥出不少家被服廠,僧多粥少,頓時樂壞了原材料商,紛紛漲價,簡廠長負責的這家『紅太陽西口被服廠』也面臨了原材料商毀約漲價的問題。

  當時的老廠長是個社會主義蛀蟲,抽乾了廠裡的最後一點油水之後,帶著幾個心腹領著幾隻蝦兵蟹將集體捲鋪蓋跑了,於是這個問題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聽說來了新廠長,三個原材料商們商量好了,上門談判來了,目的很簡單:要毀約,要漲價,要嚇唬嚇唬新來的這個廠長毛丫頭。

  簡捷早早地起了床,刷牙洗臉吃早飯,穿好工作服,對著鏡子一照,「嚇?!」,簡廠長自己都被自己這一身民工氣質嚇了一跳。藏青色大棉襖工作服,套著真有種上個世紀勞動人民的感覺,形象十分偉岸。

  小簡忍不住吼了一聲:「好,談判去!」

  相比簡廠長的雄赳赳氣昂昂,靠在一旁正喝著茶的唐宇痕副廠長倒是一派悠閒,抬頭掃了一眼她紅撲撲的臉蛋,唐宇痕的聲音不鹹不淡:「你確定要去?」

  「去!當然要去!」簡捷詫異:「這種大事我怎麼能不去。」

  唐宇痕撐著下巴,問得意味深長:「你會談判?」

  「笑話,我的本行!」

  簡捷很理直氣壯:「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麼?專門跟人談判的!」和法官談,和辯方律師談,那氣勢,那場面,靠得就是一個本事。

  「想當年我談判那會兒,完全不是這個層次……那陣勢,哼哼,大得去了……」小簡廠長指點著他:「等下你就在我旁邊看著,有不懂的就問我,不要客氣,啊。」

  「好吧,」唐宇痕脾氣挺好,從善如流:「那麼,就辛苦簡廠長了。」

  小簡哈哈笑了聲,伸手打一個響指。

  「出發——!」

  挺胸抬頭地就出去了。

  新手就是新手,處處顯露出菜鳥的氣質和行為模式,滿場亂跑,活蹦亂跳,明明是脆皮也火車頭般勇猛地衝在最前頭。

  唐宇痕淡定地喝完最後一口茶,放下茶杯。

  正無奈地起身準備拖著步子出去,駱名輝短信到:「今天有時間麼?」

  唐宇痕按下快捷鍵迅速回復:「沒有。」

  駱名輝新短信到:「週末都這麼忙?要去幹什麼?」

  唐宇痕回短信很惆悵:「陪小朋友過家家。」

  ……

  談判的結果不言而喻。

  簡捷同志雖然以前的確是靠一張嘴吃飯的,法庭上那滔滔不絕有理有據也不是假的,但檢察官玩的是一個『法』字,而商人,玩的則是一個『奸』字,其中性質完全不一樣。

  談判的過程慘不忍睹,小簡單槍匹馬被幾個農村老爺兒們玩得團團轉。至於唐宇痕,這個人渣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靠在椅背上冷淡地看著雙方對峙,他則悠閒地喝著茶。

  簡捷恨得咬牙切齒死抓褲子,恨不得像貓那樣用利爪撕破塊布來。當然她沒發現的是,她急怒攻心中還抓錯了,抓了唐宇痕的西褲褲腳管……

  唐宇痕掃了一眼自己的褲腳管,被簡廠長那樣蹂躪都沒破,心中大為讚歎,Dior男士褲裝的質量果然好。

  三個小時後,談判結束,簡廠長回到標間寢室。

  以前,簡廠長總覺得農民朋友的地位比較脆弱。

  天生的弱者啊,辛苦大半輩子就種點地,好不容易種出點成果,一遇到洪水地震的天災就全沒了,想找人哭訴還投訴無門,手上沒錢就等於沒地位,遇到這種命,操,你又能怎樣?

  現在,簡廠長終於發現自己比農民朋友的地位更脆弱了。

  剛才談判時那三個農村老爺兒們算啥玩意兒?靠著自己手裡囤積著棉花就當自己是皇帝了?居然聯合起來把她耍得團團轉!

  一路回來的路上簡捷都低著頭默不作聲。

  小簡同學好面子,自己打小就是班級的優等生,甚少被人當眾批評,結果小時候的挫折教育沒到位,冷不丁地今天被三個農村老爺兒們大庭廣眾地這麼輪著開虐,心理上的屈辱感不亞於被人輪*暴了。

  「剛才你為什麼要拉住我?!」

  「不拉住你,你會怎麼辦?」

  「揍他!」

  「……」

  簡捷覺得自己沒錯:「你也看到了?要毀約的是他們!強取豪奪無中生有的也是他們!」

  唐宇痕沒說話,走到她的書桌前,隨意掃視著桌上的擺設,視線一掃,看見一個相框,裡面放著一張照片,是昔日她在檢查廳和各位兄弟們一起拍的照片。藍田白雲,少年人其志飛揚。

  他忽然問:「你以前做事的原則是什麼?」

  簡捷一下子不解,「啊?」

  唐宇痕拿起相框,看了會兒,平靜的視線,卻在短短數秒間看透一切。他放下相框,垂手插在褲袋裡轉身面對她:「你以前的工作原則,只把人分好人和壞人兩種是不是?好人應該保護,壞人就應該抓起來,是不是這樣?」

  簡捷睜大了眼睛,詫異反問:「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

  唐宇痕忽然走向她。

  她正靠站在書桌前,他冷不防傾身上前忽然兩手撐在她身旁兩側的桌子上,屬於唐宇痕身上獨有的清冷東方調氣息剎那間席捲四周。

  簡捷忍不住承認,她被他驚了一下,「你幹什麼?」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好奇,」他直直盯著她純粹的眼睛,「明明被重傷過無數次,為什麼你還是學不乖?」

  簡捷臉色微變:「你說什麼。」

  「非黑即白的原則不適合你,」他沒什麼情緒的樣子,就這樣看著她道:「你不是紀以寧,你身後沒有唐易可以為你撐起一個純粹黑白的世界,所以如果你還是像以前那樣非黑即白地走下去,你的人生只會走到窮途末路。」

  簡捷不動聲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灰色的,」他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尤其是商場,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

  「商場做人必須保留七張底牌,別人幫不了你,只有你可以讓自己變得強大。」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

  簡捷覺得心尖有熱血湧過,一瞬間竟然連聲音也瘖啞了三分:「哪七張?」

  「忍,有容者為大,忍者無敵;藏,藏鋒藏巧,勝者總是笑到最後;防,防不勝防,強者都是漏洞最少的人;穩,穩紮穩打,不走彎路便是捷徑;變,變則通,通則久,求變就是贏;牽,錯綜複雜,暗中牽制勝過明面強制;退,勝敗無常,給自己留後路就是留希望。」

  忍藏防穩變牽退。

  如果不是商場局中人,斷然不會懂這勝者為王的法則。

  簡捷心如擂鼓。

  唐宇痕近在咫尺,她卻越發覺得看不清楚這個人的真面目。

  抹了一把額上因緊張而起的冷汗,小簡廠長內心頓時升騰起一股類似於『想老子本來已經夠傳奇,結果他出身竟比老子更牛B』的不服氣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1:04

7.笨鳥先飛不算晚

  後來,簡捷同志經歷了水與火的洗禮,成長為笑傲西口村的一代好廠長之一,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此刻的小簡廠長還是一隻很水的水羊,正一門心思想要提高自己在談判桌上的PK技術。

  那麼,要一隻學術不過關智商不怎麼樣的菜鳥在短時間內提高一門高層次技術,該怎麼做呢?很簡單,四個字:填鴨教育。

  唐宇痕做人絕對是高級猥瑣流,甩下十本厚厚的大書,用一句『看完這些,一星期之內,我教你玩死他們』,一瞬間就引爆了小簡同學那超級低的復仇燃點。

  有了這個目標,簡捷頓時就像喝了汽油似的,小宇宙內的馬力十足。

  就為了『一星期後能玩死他們』這點陰暗的暢快感,一向很注重睡眠質量的小簡廠長就覺得每天半夜那撕心裂肺的狗叫聲也是可以忍受的,每天凌晨四五點就有小三輪轟隆隆駛進菜市場的噪音也是可以不抓狂的,最後索性不睡了,拿出當年高考時那種萬人爭過獨木橋的氣勢通宵達旦地K書,所看之處過目不忘,要的就是效率!

  唐宇痕這個人的心理素質絕對好,看著簡廠長如此刻苦,他也就是點點頭表揚一句『辛苦了』,然後轉身就回自己房間,房門一關,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小日子過得悠閒似水。

  日昇日落,就這樣,唐宇痕在鄉村,呼吸著新鮮空氣,享受著無壓力的氛圍,過著近乎自然療養的生活,而簡捷呢,則奮筆疾書,日夜苦讀,過著近乎高三生的生活。

  偶爾小簡也會鬱悶地自問:「老子好歹是個廠長,是個boss,是個老闆,怎麼反而有種為人打工的感覺呢……」

  唐宇痕一句話替她解惑:「還想不想玩死他們?那就看書。」一點也沒有欺負小簡腦容量低的負罪感。

  然後直到有那麼一次,唐宇痕在樓梯上撞見簡捷拎著幾桶方便面站在房門口,一邊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一邊嘴裡還嘰裡咕嚕背著『控制管理』原則。

  ——本來這倒也沒什麼,畢竟唐宇痕和她之間也從來沒有『搭伙吃飯』這層關係在裡面,吃飯問題純屬私人問題,她喜歡用方便面對付幾頓也是正常的。

  但好死不死地,唐宇痕手中卻剛好拎著幾袋菜……

  簡捷一回頭,看見他,立刻露出一口小白牙熱情打招呼:「喲,你吃晚飯啦。」

  唐宇痕:「……」

  四目相投。

  小簡視力不錯,一眼就看見唐宇痕手裡紅紅綠綠的新鮮蔬菜,還有剛殺好的鮮活老母雞,這玩意兒做成雞湯味道一定很美吧……

  低頭再看看自己手裡的泡麵,還是最原始的沒有鹵蛋的那種……

  厄——

  小簡廠長頓時嚥了嚥口水,兩隻眼睛烏溜溜地就盯著唐宇痕手裡的東西移不開視線了。

  唐宇痕:「……」

  在這個時候,唐宇痕作為下屬、鄰居、受托者、朋友,不管哪一個身份都不允許他繼續就這個問題再保持沉默了。慢吞吞地拎著菜走上去,唐宇痕掏出鑰匙開門,說了一句:「過來吃飯。」

  有飯不蹭非好漢!

  簡捷立刻扔掉手裡的泡麵直直跟在他身後閃進房間,一秒都沒有猶豫!

  ……

  不是沒進過單身男人的住處,但還真沒見過唐宇痕這種的。

  以前在檢查廳時,他們一群兄弟總去程亮家聚會,程亮同學的單身公寓就完全顯示出一種單身男人的氣質:家裡不太亂,但也說不上太乾淨,東西總找不到,大掃除是不幹的,能住就行,其他的馬馬虎虎就算OK。男人嘛,要的就是那份隨處可睡的瀟灑!……

  可是唐宇痕不是。

  乾淨、簡潔,整個空間就和他這個人一樣,線條流暢,沒有一絲多餘。偶爾一抬眼,桌角窗台邊的綠色植物更是顯得那麼水靈。

  簡捷轉著眼睛四處打量,看見了一些東西,頓時瞪大眼。

  「唐宇痕,你房間裡的空調哪來的?」

  「買的。」

  「這衛生間的抽水馬桶和淋浴器呢?!」

  「找人裝的。」

  「你還有這麼好的廚房設施!」

  「啊,不然怎麼做飯?」

  簡捷看著那呼呼生出熱風的大功率空調,惆悵啊。

  「唐宇痕,你都不告訴我你有這些東西!」

  唐宇痕挺詫異地反問:「你有問過我麼?」

  確實,沒有……

  簡捷看著他,越來越就覺得這男人真的不像普通民工。單憑唐宇痕能把一間破屋子硬生生地住出個五星級賓館套房的氣勢,就讓人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

  就在這個傍晚,一個問題偷偷溜進簡捷的腦海:這個叫唐宇痕的人究竟是誰……?

  可是來不及她細想,唐宇痕已經脫了外套進了廚房,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把她一起拖了進去。

  「幹什麼幹什麼??」

  唐宇痕往廚房煤氣爐旁一靠,挑眉:「會不會做飯?」

  「……」

  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啊。

  唐宇痕瞭然。

  發出悠悠的感歎:「我大概是知道你笨的……」

  但確實沒想到居然能笨到這個地步。

  簡捷摸摸鼻子,訕訕地,「……雖然我不會做飯,但幫你打下手還是可以的。咳咳,我打下手……」

  唐宇痕捲起襯衫袖子,拿出袋子裡碧綠碧綠的蔬菜,問得隨意:「你偏好什麼口味?」

  簡捷心裡一暖。

  她一個過來蹭飯的人,他還記得問她愛吃什麼口味,這男人心思很細膩啊……

  見她沒聲音,唐宇痕抬手敲了她一下腦袋:「……」

  「甜的!」簡捷連忙回神,站直身體:「我愛吃甜的!」

  於是,兩個人就在廚房裡一起洗菜做飯。

  唐宇痕切菜,簡捷就提前幫他洗好,唐宇痕開火倒油炒菜,簡捷就在旁邊遞東西。

  唐宇痕在廚房的動作絕對流暢,動動唇:「白糖。」

  「哦哦。」小簡連忙把糖罐遞上。

  唐宇痕眼睛不眨地接過,撒上,鏟兩下。

  「醋。」

  又奉上醋。

  唐宇痕沒命令的時候,簡捷就站在他身後靠在廚台邊看他做飯。

  幾個家常小菜很快做好,唐宇痕把菜端出來,簡捷口水滴答成串,伸了手就想去拿肉吃,唐宇痕眼風一掃,薄唇間問出一句話:「談判者必須會問的十個問題是什麼?」

  唐宇痕沒什麼表情的樣子總讓人覺得有一種威懾力,隱隱透不過氣。

  簡捷立刻收回手,條件反射地站直身體,像個小學生一樣回答問題:「1、想想我們未來可以帶給你多少生意?2、議價空間有多大?3、要不要一起把餅做大?4、要不要先嘗試一段時間?5、你能保證這是最優條件嗎?6、你準備好失去我們這個顧客了嗎?7、如果無法達成協議,你會怎麼做?8、你可以給我點回去交代?9、差額平均分攤?10、你要不要我推薦別家?」

  一字不差。

  作為一隻菜鳥,能回答上來勉強可以算及格了。

  唐宇痕一勾唇角,微微笑了下,表示滿意。

  伸手拿了一塊紅燒肉,塞進她嘴裡,唐宇痕輕描淡寫地發話:「去洗手,吃飯。」

  「Oh~Yes!……」

  小簡同學一點也沒覺得有問題,衝進廚房打開水龍頭就去洗手。

  唐宇痕放下手裡的餐盤,想了想,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駱名輝:「問你一件事,你養的那條拉布拉多,每次吃飯前訓練它一下,能顯著提高它的記憶力是不是?」

  「是啊,」駱名輝在電話那頭很是詫異:「你怎麼忽然對這個有興趣?你也養狗了?」

  「啊,差不多,」唐宇痕的聲音平淡無波,聽起來非常理所當然:「我負責養了一個女人。」

  「……」

  大哥!這差太多了吧!!!

  駱名輝大汗,囧然:「唐宇痕,簡捷會被你玩死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1:33

8.教個笨蛋心很累

  兩個人就這樣一起吃晚飯聊天。

  本以為唐宇痕這樣的人不擅聊天,簡捷也是抱著『蹭完飯就開溜』的心態坐下吃飯的,可是一頓飯吃著吃著,儘管唐宇痕的話果然不多,但簡捷竟詭異地有點捨不得走的感覺。

  其實,如果簡捷多長一個心眼多留一個心思,就會發現唐宇痕連吃飯的動作都符合正規的商務禮儀標準,明明喝的是白菜蘿蔔湯也硬生生地被他一個動作喝出了燕窩人參的氣勢。倒是簡捷,嘩啦嘩啦幾碗飯下肚,邊吃邊說,不亦樂乎。

  簡捷捧著飯碗,扒幾口飯,聊幾句。

  「我有個朋友,最近懷孕了,不過她對生孩子這個事有點害怕,在家整天像只土撥鼠一樣惆悵得團團轉,」頓一頓,補充道:「因為她沒生過,所以沒經驗,只能多看點豬生崽的農業視頻積累經驗,替她想想,的確很辛苦啊,你覺得咧?」

  唐宇痕:「……」

  女人生小孩和母豬生小豬還是很有區別的吧……不過這種事情他一個男人真的不太方便發表意見……

  唐宇痕喝了一口湯,道:「這種時候你的那位朋友最需要的是心理安慰,驅散那種心理緊張的情緒,她先生應該多陪她才對。」

  「這倒是,她先生對她很好,」聽說唐辰睿為了照顧她什麼公司什麼企劃案統統都不要了,簡捷默默感慨:「我們向晚那麼正派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唐辰睿當初使了些什麼手段才把她拉上床的……」

  聞言,唐宇痕似若無意地撩了撩眼,又喝了一口湯。

  「那個唐辰睿……你們很熟嗎?」

  簡捷見他主動發問,神情一振。

  「熟!怎麼不熟!我們認識差不多都快要——」連忙掰手指數數,發現數不清楚,於是囫圇吞棗:「總之認識很多年啦!」

  簡捷本想趁機反問『你怎麼想起要問這個人』,趁機打開話題,可唐宇痕怎麼可能給她這個發問的機會,伸手拿過她已經空了的飯碗,替她盛了一碗湯,點一點頭看似問得隨意:「聽說他做投資業務。」

  「是啊是啊——」

  難得唐宇痕流露出點正常人的反應,簡捷有點興奮過了頭,不知不覺就被他牽著走了。唐宇痕根本不需要費心思裝姿態,只要每當簡捷說完一段時他適時地反問一句『哦?』,幾個字就好,簡捷就被他勾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就再多說下去幾句。

  簡捷說了半晌,覺得奇怪,忽然停了下來,狐疑地問:「你怎麼會對這個有興趣?」

  唐宇痕微微一笑。

  職業病。

  一個人的生活細節最能反應他的行事風格,簡捷告訴他這麼多唐辰睿的生活細節,要推斷出他的決策風格就有把握,再加上如今唐辰睿太太有了身孕,勢必使他分神。

  唐宇痕垂下眼,微笑著想,如果自己再心狠手辣一點,在這個時候回公司,發動其下資本與唐盛幹一場,應該會很漂亮得賺一筆吧?

  不過……算了。

  趁火打劫還是下次吧,他最近沒什麼興趣談公事,不想玩那麼危險的遊戲了。

  唐宇痕沒回答她的問題,抬眼看著她,溫和地問:「吃飽了麼?還要不要給你盛湯?」

  「好哇好哇!」

  事實證明,小簡的確是單純的孩子。

  她哪裡是唐宇痕的對手,差一點當了商業間諜被坑了也一點也不自知。

  簡捷大咧咧地把飯碗遞給他,嘴裡還不忘說著「要吃蘿蔔,給我湯裡多放幾塊蘿蔔哈……」,完全不知道唐宇痕剛才如果心思再狠一點,資本市場上就又是一場風雨。

  蹭完飯,難道還好意思讓主人把碗洗了嗎?簡捷連忙站起來收拾,「我來洗我來洗。」

  這會兒唐宇痕倒是挺客氣,「不用了,我來好了。」

  簡捷動作快,把盤子和碗放在水池裡就打開了水龍頭,「哇靠!」,忍不住就叫了聲,鄉下這水果然冰冷刺骨。

  唐宇痕把她推開,拿了旁邊的洗潔精就走過來,「不要泡冷水,去拿熱水袋抱著,不然你會凍瘡。」

  「切,凍瘡怕啥,手指腫一點而已。」

  唐宇痕打開冷水開關,聲音淡淡的,「腫一點也是傷,女孩子身上有傷始終不好。」

  「……」

  很熟悉的一句話,很多年以前,有一個人也曾這樣對她講過。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心,自此叫她透支了其後數十年的感情。

  簡捷仰天望了望,摸摸頭,悄沒聲息地就出去了。

  唐宇痕收拾完廚房,擦著手走出來的時候,只見簡捷正埋頭在書桌前,一手翻著書,一手握著鉛筆奮力地做著筆記。

  見他出來,小簡又恢復了活力,指著面前的書叫苦:「唐宇痕,你好歹也指點我一下啊。」

  唐宇痕走過去,拿了空調控制器把室內溫度調高一點,答得隨意:「你現在這種水平,我沒辦法教。」

  簡捷瞪眼:「為啥?!」

  唐辰睿甩下空調控制器,很誠懇:「因為我說的你聽不懂。」

  簡捷頓時笑一聲,表示不屑:「嗤……」

  唐宇痕站在書桌前,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尚早,於是決定陪她玩一個小遊戲,「模擬談判玩過沒有?」

  小簡的發散性思維不錯:「就像模擬槍戰那種?」只不過一個玩的是槍法,一個玩的是腦子。

  唐宇痕點點頭:「差不多。」

  簡捷嘖一聲,從上到下挑剔地掃了他一眼:「小伙子,你什麼來頭啊?玩得了這個?……」

  唐宇痕溫和一笑:「給人打工的,什麼都要會一點。」

  簡捷想了想,挺為他著想地點一點頭。

  「哦,這倒是。給人打工真的很不容易呀……」

  現在這個社會,競爭很激烈呀……

  唐宇痕斯斯文文的樣子真的很像是大學助教呀……大學這種黨派糾結的地方,非得考證、考頭銜,才能混出路,這小伙子連級蹦躂得很辛苦吧……

  唐宇痕看她那種飽含心酸的眼神就知道,剛才五分鐘之內出身富家的簡小姐已經把他這個打工者從頭到尾同情了一遍,唐宇痕看了她一眼,不解釋,指指書:「要不要學?」

  「要!」

  唐宇痕莞爾。

  簡捷拍拍他的肩,很憐憫的語氣:「你一個小伙子給人打工賺這麼點辛苦錢也不容易的啊……」 教不好她的話她老爸不會給他發工資吧……,思此及,小簡廠長越發覺得這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你這樣做家教能賺多少哦,生活壓力很大啊,將來還要存錢娶媳婦吧?」

  唐宇痕:「……」

  咳,她愛同情他就讓她同情去,唐宇痕臉色有點黑,不解釋,玩死她。

  他教著她。

  「剛才你這裡說得不對。」

  「怎麼啦?」

  「談判時,重點不只在於你問什麼,還在於你怎麼問。」

  簡捷趴在桌上:「不懂……」

  唐宇痕好耐心,循循善誘,「比如說,你如果問:『可以講價嗎?』回答往往是『沒有』,因為你的問題是『是否』的。但是如果你問:『議價空間有多大?』,你就可以達到三個目的:1)不讓對方定談判規矩,2)提醒這是一場協商,2)讓你觀察對方的肢體語言,幫助你選擇談判戰術。懂嗎?」

  簡捷想了想,有點恍然大悟的樣子,覺得很神奇:「好像是真的耶……」

  唐宇痕:「……」

  這女人該不會以為他真是家教來玩的吧?!操,以他的身價,出去一對一輔導,那該是什麼價錢!

  唐宇痕撫額,「休息十分鐘。」教一個笨蛋真是心好累……

  「哦,好啊好啊。」

  小簡挺認真,休息時間還不忘整理一下剛才學習的內容,在筆記本上唰唰唰用鉛筆寫著什麼。

  一個身影忽然走到她身旁,唐宇痕清淡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張嘴。」

  簡捷一抬頭:「啊?」

  下一秒,她嘴裡就被放了一個小東西,小簡伸舌舔了舔,是顆圓溜溜的水果糖,西瓜味的。

  「嗚哇……」

  唐宇痕笑得淡淡的:「還喜歡麼?」

  「恩恩恩恩很美味!」她用力點頭:「這種水果糖現在應該已經買不到了吧?我小時候吃很便宜,一包五顆三毛錢……」

  可是視線一落,就看見唐宇痕手裡的糖紙,上面沒有中文,印滿了外文,還不是英語,像是德語和法語那種。

  簡捷訕訕的,為自己的不識貨感到不好意思,「外國貨哦……」她小時候吃的可是民間土特產,便宜得很……

  唐宇痕莞爾,拿起手裡的糖紙隨手折了隻兔子,放在她面前,「什麼牌子沒關係,味道對才最重要。」

  「……」

  簡捷抬眼看他,有某個剎那,她真覺得和這個叫唐宇痕的人很熟悉很熟悉,彷彿已經認識了很多年,可惜他肯說的太少,叫她心尖一閃而過寂寞如霧的感覺,留不下任何深思的遺跡。

  今晚的學習氣氛很好,簡捷很努力,唐宇痕很配合,不知不覺到了十點。

  唐宇痕看了看時間,對她道:「今天就教到這裡,」想了想,又補償道:「對了,四天後你和他們談判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一種讓對方畏懼的氣勢,即使手裡一副散牌,也要讓對方覺得你手裡握著的是一副同花順。懂嗎?」

  「你放心啦,」簡捷拍胸脯:「這個我會!」

  唐宇痕挑眉:「哦?」

  簡捷:「不信啊?我做給你看啊。」

  唐宇痕點頭:「可以。」

  下一秒,只見小簡廠長慢悠悠地圍著唐宇痕走了幾圈,然後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臉頰,色迷迷地沉聲裝沉著,撕心裂肺地:「要……西!花姑娘!落到老子手裡,還看你敢不敢大大滴不老實!……」

  唐宇痕:「……」

  簡捷:「……」

  唐宇痕:「……」

  簡捷:「……」

  氣氛驟然冷場……

  唐宇痕面無表情地:「摸夠了沒有?」

  小簡廠長嗖地一下收回手,頓時覺得有點燙手,挺為自己叫屈:「不是要讓對方畏懼麼?我演得挺好的呀……」

  唐宇痕連話都不想跟她多說了,二話不說拎了她的衣領把她扔出了房間,砰地一聲就關上了房門。

  小簡吃了個閉門羹,癢癢然,嗤了一聲表示不屑:「嗤……等著,俺們八路總有打回來的一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2:00

9.饞嘴一下抓胖鴿

  201X年,冬,歐洲某大型對沖基金公司之一的董事長Bucker Chambers先生病重,董事局權利鬥爭白熱化,身份成謎的唐宇痕遵照遺囑以最高代理人之姿殺局入莊,周旋帷幄,誓保董事長先生的董事長之位,以及傾盡畢生心血而成的家族公司一氏。

  入夜,董事會會議終於落下帷幕,唐宇痕棄子爭先,後來居上,最終於重重殺機中做穩了莊家之位。

  完會之後,眾人散去,唐宇痕獨坐公司第一會議室,華麗、空曠,卻也寂寞高深。沒什麼表情地,他掏出口袋裡的煙,點一支放到唇邊,吸一口開始抽。

  他的執行副手駱明輝給他端來一杯水,皺眉:「每次談贏後你都是這個樣子,一點都不開心的感覺。」

  唐宇痕的動作很嫻熟,幾乎過分至妖嬈,淡淡的煙霧升騰而起,薄荷味瀰漫在四周,隨之有淡淡的笑意散開來:「不然呢,我該怎麼樣。」

  「開心一點,恩?」駱明輝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抽下去:「你贏了知道麼?保住了公司保住了席位,在國內你失去了婚姻可是在歐洲你還有事業,未來的天下仍是你的,你就沒有感到一點高興、或者至少安慰的感覺麼?」

  唐宇痕眼神很迷離,不過只有一會兒的時間,短暫的失焦之後重新又聚合成精銳。

  「其實是有的,」談判成功之後那種開心、興奮以及激勵的感覺。唐宇痕按滅煙頭,起身離開,補充道:「……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太記得了。」

  有多久呢?那在小鄉村的日子,他教一個人談贏了第一樁業務,雖然對他而言那不過是兒戲,連遊戲都談不上,但那時的快樂卻是真正的快樂,如今看來,簡直像是在世界盡頭揮霍一般。

  回憶當真是承受不起一點重量。

  ……

  時間倒退回兩年前。

  仍是冬。

  凱旋而歸是個什麼滋味呢?吶,當小簡廠長一星期後成功拿下原材料商的談判局,保證了以原價進購的條款,這一刻當真是初嘗了一下旗開得勝的滋味。

  結束談判後,簡捷這個光桿司令和唐宇痕沿著山路走。趁著這一股得意勁兒,路過威武大山的時候,小簡一口氣爬了上去,爬得老高,當然離山頂還遠得很,但群山蒼茫,俯瞰一下山腳景色總是很夠了。

  想當年她小學時學校春遊秋遊組織爬山,只會去爬離C市最近的無錫惠山,爬完後必定佈置一篇遊記叫《鳥瞰新無錫——登惠山有感》,妹的,爬個三百米的小山坡而已,激動個屁呀!老子現在站的地方才叫做山!mountain!

  小簡忍不住有點自我膨脹。『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人家杜甫老先生說得多好,還是佔據著制高點,人生才有意義啊!

  「副廠長,你看看,」小簡廠長聲音深沉沉的,主席似的揮了揮手:「山下的景色多好啊——」

  「……」

  跟在她身後慢吞吞跟著走上來的唐宇痕忍不住抬頭掃她一眼。

  菜鳥就是菜鳥,看見點陽光就燦爛得不得了,再加上這位簡小姐本就是個不炫耀會死星人,這會兒叫她沒事兒似的就更不可能了。

  唐宇痕只能提醒她:「今天解決的不過是一樁小事,以後遇到的問題會更多,尤其是內部問題。內憂外患,內憂最棘手。」

  「知道,知道啦,」簡捷從一塊大石頭上蹦下來,拍拍他的肩:「有你幫我嘛,任何問題都將不是問題。」

  唐宇痕玩味,「你這麼信任我?」

  「啊,」小簡笑:「我老爸以前經常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點很重要。」

  唐宇痕欣慰,她還是思路清楚拎得清的一個人。

  小簡繼續說完:「不過主要是,我這個光桿司令,手下也只有你這麼一個跑腿的,我不信你也不行啊……」

  唐宇痕:「……」

  地位被貶得這麼低,真的很鬱悶……

  「對了,剛才那些小紙條給我。」

  「什麼?」

  「嘿嘿。」

  小簡自說自話地就伸手往唐宇痕的上衣口袋裡掏去。

  簡捷1米67的身材說低不低了,但在唐宇痕1米89的身高面前就還是像只小水羊。此刻她伸長了脖子往他口袋裡看,唐宇痕低頭視線一掃,就看見簡捷修長動人的頸項曲線,勾得男人身體有點發熱。

  小簡自然不會知道唐宇痕腦子裡已經滿腦子不純良思想,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就退開一步,在他面前揮了揮。

  「剛才和他們談時你給的這些小提醒,我要保存。」

  唐宇痕撫額:「不用保存了吧,扔了吧。」

  小簡拚命搖頭:「要的要的,我要留作紀念,被人看見我不怕丟人。」

  唐宇痕其實挺想說,這東西要是被人看見不是她丟人的問題,是他丟人才對。剛才那種小場面對他而言不過是兒戲,連遊戲都算不上,那點提醒她要怎麼說的幼兒科小紙條要是被別人看見,他還不被人笑死。

  唐宇痕隨口胡說著鼓勵她:「等你練出來了,也會很厲害的。」

  「真的?」小簡憧憬著那美好的一天。

  唐宇痕不負責任地點頭充數。

  兩個人一起踩著積雪往山下走,薄薄的陽光灑下來,映照得整個景色都一片寧靜。

  想到兩星期前她還在落落繁華的都市中嬉笑怒罵,而今她卻已在這個邊遠小山村,遠離喧囂和張揚,和一個認識短短兩星期的男人一起並肩生活和工作。簡捷雙手插在工作服兜裡,很感慨:「唐宇痕,你相不相信命運?」

  「不信。」

  簡捷笑起來,「你是個無神論者。」

  唐宇痕不承認不否認,只慢慢走在她身旁,淡淡地:「我這個人沒什麼信仰。」

  只有無信仰,才會有一種安寧的感覺包裹住他,讓他無論在何種境地,都可以把他和她之間的感情處於任何危險、任何衝突、任何悲劇、任何迫害、任何犯罪感、任何不應該之外;他才可以把它演繹成一段靜止之愛,遺忘之愛,逃避之愛,無憂之愛,無意義之愛。

  簡捷走兩步蹦一步,唐宇痕不疾不徐,兩個人就這樣邊走邊說笑著走下山。

  走著走著,簡捷眼睛一尖,腳步猛地停了下來,聲音低低地,但十足很興奮:「喂喂!唐宇痕!看見前面沒有?!」

  唐宇痕:「……」

  完全跟不上她那中國股市般的跳躍性思維。

  簡捷哪裡管得了唐宇痕什麼反應,眼裡只有前方一百米處的一群鴿子。小簡是個務實主義者,所謂務實主義,就是當我們小簡看到一群可愛的、咕咕叫的鴿子時不會有『55555卡哇伊好想抱抱哦……』的少女想法,而是滿腦子都是『哇靠這麼大的肥鴿燉了吃該是多大一鍋肉啊!!』這樣的思想。

  之前說過了,小簡最大的優點就是肯幹!說幹就幹!

  來不及唐宇痕有所動作,小簡已經一溜小跑跑上前,伸手就往鴿子堆裡抓去。

  ——千萬不要相信人類那什麼『鴿子是和平的象徵,是溫馴的使者,它們銜來了橄欖枝……』這樣的自說自話。

  當鴿子是傻的嗎?都要被抓了,難道還不反抗嗎!

  小簡沒抓到一隻,倒是手背上被狠狠啄了好幾口,「痛痛痛!」地直叫,整個鴿棚都被弄得炸了起來,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抓到了一隻笨頭笨腦的呆頭鴿。

  簡捷哈哈笑,剛喊出一句:「哈,今晚燉鴿子湯喝!……」就只見遠遠跑來一個小小的身影,雖然身體圓滾滾的但跑起來倒很快,像一枚小鋼炮似的,一把揪住簡捷的衣角不讓她跑,憤怒交加的童聲響起來——

  「小偷!抓小偷!!」小朋友邊喊邊回頭:「村長!姐姐!大家快來啊!這裡有個小偷在偷我們的鴿子!!」

  小朋友聲音很大,又是那種稚氣未脫的奶聲氣,她這麼一喊,頓時人們都出來了,連村長都來了。

  一看是小簡,村長也愣了:「簡廠長啊,你這是……?」

  小簡很委屈,抓著鴿子的腳晃了晃:「我以為這是野生的啊。」看它長得灰不溜秋的。

  「說謊!」剛才那位小朋友不屈不撓:「你是笨蛋嗎!野生的鴿子會自己長手為自己圍個鴿棚嗎?!」

  「……」

  小簡吞了吞口水。只能怪這些天來吃到的肉太少了,饞嘴之下她豬啊……

  眾人視線一致地齊刷刷盯著她。

  鄉下村子裡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淳樸,最痛恨的就是不誠信,簡捷雖然是城裡來的,但在當地村裡人看來,她就是個外地人。城裡來的外地人啊,賊精明,果然不可靠啊。

  小簡被盯得渾身發毛,終於想起了搬救兵,慘兮兮地回頭直喊:「唐宇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2:27

10.正副廠長拼人氣

  嘴饞捉隻鴿子居然還被人當場抓住,她這個廠長還能再挫一點嗎?唐宇痕下意識就想裝作不認識這個挫蛋調頭就走。

  剛轉身,身後陡然傳來一聲慘兮兮的『唐宇痕……』,唐宇痕收住腳步,大鬱悶,心想這是誰啊,大庭廣眾叫我名字毀我名聲。

  轉身一看,簡捷正直直瞅著他,那眼神真是要多信任有多信任。

  「……」

  咳,說實話,唐宇痕其實是個相當怕麻煩的人。在他手下做過事的人都知道,唐宇痕的原則是『事不過三』,禍滿三次,唐宇痕不會再給人任何機會。

  惟獨簡捷是個例外。

  老簡那一句『你替我守著她』就像緊箍咒一般日夜縈繞在他心裡,唐宇痕有時也會失笑,不愧是養父,從小看著他長大,對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明白他是一個情控,簡海成以養育栽培之恩為籌碼把簡捷托付於他,唐宇痕逃不開。

  無奈歎氣,唐宇痕腳步一旋,折返回去。

  走到簡捷面前,唐宇痕不客氣地抬手往她腦門上敲了下,給了她一個爆栗,語氣很家長式:「還抓著人家的鴿子幹什麼?」

  「哦哦!」

  小簡連連點頭,連忙把鴿子還給那個圓敦敦的小朋友,小朋友一把抱回鴿子,可憐的小鴿子受了驚,在小主人懷裡連連發抖:「妖怪!她是妖怪!把我的毛都拔了好幾根……」

  小鴿子本來就長得可愛,如今再加上這瑟瑟一發抖,更是微妙地萌了,頓時博得了無數同情。

  像簡捷同志這種仗著自己是靈長類高級生物就毫不尊重其他物種生存權利的行為是一定要受到嚴厲批判的,其他的鴿子也呼啦一下全飛到了小主人身邊,更有年長的鴿子發出了凝重的感歎:「不敢相信,某些地球人竟然野蠻落後到了這種地步——!」

  眾鴿齊聲贊同,紛紛拍著翅膀表示要大伙對這個地球人嚴懲不貸。

  「不好意思,這是一場誤會,」唐宇痕拿出官方的態度對眾人解釋道:「她初來乍到,還不太懂規矩,今後我會教她入鄉隨俗以及一定的基本常識。另外,今天造成的損失,我會代她負責賠償。」

  唐宇痕繼續道,「當然,她犯錯,一定要懲罰,從今天起,夜晚廠裡的保安工作就由簡廠長負責了。」很坦然地現出一種不包庇、不徇私的作風。

  眾人臉色稍霽。

  村長笑呵呵地打著圓場:「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大家不要太緊張,啊,小簡廠長是我們的客人。」

  唐宇痕微微一笑,把隨手拿著的談判合同當著眾人的面交給村長過目:「這是簡廠長剛拿下的談判合同,談判項目是原材料進口,爭議重點在於進口價格,簡廠長以她最大的努力,做到了在外圍周廠普遍進貨成本上漲的情況下,我們仍以原價為進價成本,這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競爭優勢,有力保證了本公……」司……

  「……」

  要命——!他以前說這些官方外交辭令說順口了,唐宇痕一個警醒連忙剎住車,不動聲色改口:「……有力保證了本廠在未來階段的可持續發展優勢。」

  作為農民朋友,在聽到『可持續發展』這種官方字眼時,心情大都是誠惶誠恐的。

  再加上唐宇痕那些說辭委實太外交,更凸顯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和地位,樸實的農民朋友心裡此時無不在發出『啊,她解決了本廠的歷史遺留問題,太好了!』這樣的感歎。

  簡捷的形象頓時從剛才抓鴿子時的那種『風在吼,馬在叫,變態哈哈笑』的樣子轉變成了一種『淳樸、親民、工作負責』的可親可愛。

  眾人不知,唐宇痕此刻雖溫和笑著,眼風卻犀利地掃了那些鴿子幾眼,尤其是被小主人抱在懷裡的那隻小萌鴿,心裡陰絲絲地:就憑你們幾隻鳥類,也想動我要守護的女人?不自量力……信不信我現在就有辦法要這些人把你們乖乖送給我燉了!

  眾鴿恐慌,紛紛回窩,不敢再造次。

  眾人頓時放鬆下來,紛紛上前問著唐宇痕什麼,也有人好奇與小簡互相認識聊家常,場面其樂融融,都說笑著,那群鴿子的小主人此時也機靈了起來,屁顛顛地上前拉住唐宇痕的右手。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面對此等萌萌小蘿莉,唐宇痕也沒做出個『蹲下身,慈愛地撫摸著她的腦袋』這種關愛祖國少年兒童的動作,而是就這麼站著面對她,垂手插在褲袋裡,只說了一個姓,連名字也沒有回答。

  「我姓唐。」

  小蘿莉很聰明,連忙追問:「姓唐啊,那,名字呢?」

  這小傢伙有點意思,唐宇痕唇角一翹,「唐宇痕,高堂邃宇的宇,風過無痕的痕。」

  唐宇痕這幾句自我介紹都是常年說習慣的,即使現在面對的是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小女孩,唐宇痕一時間也改不過來,順口就說了。

  但這個小蘿莉顯然也很會事,沒有糾結於聽不懂唐宇痕的話這件事,而是抓住機會,立刻順著桿兒往上爬:「那我以後叫你宇痕哥哥好不好呀?」

  唐宇痕笑笑,也不答應也不拒絕,這小蘿莉什麼心思,瞞不過唐宇痕的眼睛,他不打算蹚渾水。

  就在這時,一個約摸24、5歲的姑娘穿著工作服從眾人身後快步跑來了,「小花,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哎呀,我姐姐來了,」小蘿莉身子一跳,連忙拉住唐宇痕的手,帶他一起過去:「哥哥,這是我姐姐,叫田小葉……我是她妹妹,我叫田小花。」

  一看自己妹妹拉著手的人是誰,田小葉姑娘立刻有點拘束,禮貌地喊了聲:「副廠長。」

  唐宇痕很隨意,點點頭,笑著應聲:「原來她是你妹妹。」

  在這個村裡,田小葉同學也是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

  她媽死得早,她爹就是個擺設,不大管她們姐妹倆,後來看上了外鄉的一個寡婦,兩人情投意合打得火熱,沒過多久,田爹就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狠狠心甩下了這倆姐妹,留下一封書信和一點錢,離家去外鄉找那寡婦做倒插門女婿了。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不假。作為姐姐的田小葉雖然在那時也陡然有種『人生怎麼辦』的絕望感,但勇敢淳樸的心性硬是讓小田燃起了生存的鬥志。試想,祖輩都在三年自然災害中活下來了,她靠勤勞的雙手難道還會餓死嗎?毛主席將指引她前進的方向!

  於是就這樣,靠著給人幹農活,夜晚再弄點針線活掙點錢,雖然清貧拮据委實不易,但姐妹倆的生活倒也熬了下來。

  最後,田小葉同學還光榮地考上了大學,成為了飛出本村的第一隻金鳳凰!撒花……

  而最令人覺得難能可貴的是,小田同學飲水思源、知恩圖報,當年上大學的學費是村裡大家湊齊給她的,所以大學畢業後成績優秀的小田婉拒了所有來自城市的工作機會,以堅毅的品格抵住了八方誘惑,義無反顧地回了村,懷著一顆火熱的心,小田當上了村廠的會計,勢要用科學力量帶動本村的可持續發展!造就我國第二個華西村!如此雄心壯志,真是讓筆者都忍不住再次撒花之……

  見自家姐姐和唐宇痕認識,小蘿莉很高興,「姐姐你們已經認識了啊?」那八字是不是已經有一撇了咧?……HoHo~

  到底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田小葉同學完全沒有趁這個機會和唐宇痕拉關係的心,答得簡單:「副廠長第一天來這裡時是我接待的,參觀了一下廠裡的情況。」

  小妹妹膩著姐姐悄悄地賊笑:「我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你說咧?」

  小田嚴肅狀:「不許胡說。」

  打發閒雜人等一向是唐宇痕的擅長,小孩子也不例外。掏出習慣性隨身攜帶的幾顆水果糖,遞給小蘿莉,唐宇痕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去玩吧。」

  幾個小朋友都拿到了糖果,歡歡喜喜地跑開去玩了,這下子大夥兒都微妙地萌了:唐宇痕看似清冷,人家溫柔起來也是很溫柔的嘛……

  當年魔獸世界裡有一句話叫:『兄弟劍一出,再無兄弟。』不知有多少工會多少幫派都是為了這一把絕世好劍而散的,也因此生動詮釋了兄弟劍是多麼稀有、玩家們又是如何爭搶得頭破血流。

  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小簡廠長覺得自己此時的情況就有點這個味道,『副廠長一出,再無廠長。』看看唐宇痕,群眾基礎多麼厚實!拼人氣,她華麗麗地輸了!~

  小簡踢了一下腳下的小石頭,嗤一聲,「無恥。」

  陪著她的只有村長,沒聽清,疑惑道:「什麼?」

  小簡看著唐宇痕的背影,癢癢然:「賣萌無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2:48

11.敗事有餘幫倒忙

  村長一聽簡捷這語氣,頓時就明白了,不禁哈哈大笑。

  「你這個傻丫,還跟小唐拼人氣啊?」

  小簡自尊心不低,踢著小石頭畫圈圈:「我是廠長,他是個副的,副的!」

  村長眉眼彎彎。年輕人,就是爭強好勝,真是火熱的青春啊……

  「小簡呀,」村長拍拍她的肩,低聲把她點醒:「小唐他不是在和你拼人氣,他是被一群俏姑娘看上啦……」

  簡捷這下懂了,八卦基因全面復甦,頓時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睜大了眼睛。

  「哦????(⊙v⊙)……」

  實在不能怪本村姑娘們的行動力如此迅速。

  所謂高度的物質文明帶來高度的精神文明,受此條件限制,小鄉村群眾的審美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放眼本村未婚男青年,誰要是穿件什麼『美特斯邦威』,那絕對夠妖夠野夠品味,激起女孩的驚聲讚歎不是問題。

  基於這個現狀,唐宇痕同學的出現對於本村男女青年的衝擊力那實在是太大了——!對同性而言那就是個毀滅性的打擊,對於異性而言這就是個致命性的誘惑!

  唐宇痕要外表有外表,要內涵有內涵,常年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唐宇痕身上的那個什麼氣質啊、風度啊統統都上去了,雖然和簡捷一樣成天穿著藏青色工作服,但襯衫啊褲子啊不是boss就是dior,群眾不認識品牌不要緊,看那勾勒出來的身材就知道不是假的,唐宇痕每天經過田邊那麼一走,啊,那簡直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出現在了希望的田野上……

  群眾是盲目的,很多人就此瘋魔。

  田小花小蘿莉初生牛犢不怕虎,為給姐姐爭取幸福,吃完糖之後又屁顛顛地回來了,清脆的嗓門一亮相,終於率先問出了群眾最想知道的問題:「哥哥你娶媳婦了沒有呀?」

  此問題一出,作案動機可謂已經相當明顯了。唐宇痕倒是很淡定,連表情都沒變過,淡淡地給出一個很符合眾人期待的回答:「還沒有。」

  小MM很高興:「那,哥哥你想不想娶呀?」

  唐宇痕:「不想。」

  MM有點囧,「為什麼呀?」

  ——還沒遇到心動的人?

  ——還在苦苦找尋等待?

  ——還有事業等待完成?

  多年前瓊瑤劇盛行的後果就是造就了群眾的無窮想像力,眾人陷入無邊粉色遐想,可是千算萬算,萬萬沒料到唐宇痕居然給出了一個超級幻滅的答案——

  「因為太窮了,娶不起。」

  「……( ̄口 ̄|||) 」

  「……( ̄口 ̄|||)」

  「……( ̄口 ̄|||)」

  此回答一出,真可謂驚跑少女無數。

  電視裡那些《人間》啊《新老娘舅》啊之類的情感類節目就經常放這樣的故事:某男子一表人才,氣質佳,出手大方,某女遂以為對方是大款,二話不說閃婚,結果結婚後才發現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最後鬧至電視台『老娘舅調解』欄目,『老娘舅柏阿姨』把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同時語重心長教育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戀愛自由,結婚慎重,家長裡短不要怕,有事請找老娘舅。

  所以現在,現場作為長久以來受到『老娘舅』教育的觀眾朋友,在唐宇痕這個『窮』字說出來之後,一下子就退縮了。

  唐宇痕挺滿意這個效果,咳了一聲正準備說『沒事的話我和簡廠長要回去了』,卻萬萬沒想到,簡捷在這個時候忽然衝了出來,暗中把他掐了一把。

  「你這個老實人,窮怕什麼呀!」

  小簡廠長以一種非常正義的姿態出現,精神抖擻地推翻了唐宇痕希望出現的一切結果:「鄉親們,我們副廠長真的是個老實人!窮怕什麼呀,有勤勞的雙手還怕不能致富嗎?!作為男人,心地善良有責任感才重要!這些恰好都是我們副廠長都具備的素質!你們想想對不對呀?」

  幾分鐘後,漸漸有人點頭輕聲說『對』,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表示同意。

  簡捷拍拍胸脯,鬆了口氣,一個眼風挑向唐宇痕,賊笑著數落:「你傻不傻呀,我知道你窮,但你居然告訴別人自己窮,你還想不想娶媳婦?我跟你說,作為一個二十九歲的鄉廠男性幹部,最重要的當務之急就是解決個人問題!哼哼,還好有兄弟我幫你……」

  唐宇痕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3:12

12.陰差陽錯覓良友

  這一天傍晚,小簡廠長下班後,照例進行了一下每日一次的娛樂活動。當然了,鄉下小村裡沒花花都市裡那種酒吧夜店似的高級流氓娛樂活動,小簡廠長所謂的,其實也就是去村口的彩票站買一張兩塊錢的彩票而已。

  小簡生活簡樸,對賺錢有很深的執著。多年前,那一例轟動全國的某某村某某村民中了2.6億的中彩事件從靈魂層面上深深地激勵著她。

  老彩民都說,彩票這種東西貴在堅持,百萬大獎的幾率很小,但小獎肯定是有保證的,起碼能收支平衡,不賺不賠。

  小簡對此深信不疑,鑒於她從未想過要繼承父輩遺產,因此小簡堅信彩票能給自己的人生來個華麗的大轉身,從此扶搖直上奔青天,橫眉冷對有錢人。

  如今革命尚未成功,蒙號兒更需努力。

  買了一張彩票,簡捷好好地把它折好放在兜裡,一想到搞不好明天開獎就是五百萬啊,心頭便竊喜,樂滋滋地回家了。

  路過田邊就看見田小葉姐妹正在田里蔬菜大棚旁忙著,看她們的樣子就知道是熟悉這類活的。

  簡捷想了想,眼珠轉了轉,淫念一上來,嘴角頓時就咧開一個奸猾的詭笑,走過去把人家慫恿晚上來家裡一起吃飯。

  小田不是個不懂進退的人,連連擺手:「……不用了,廠長你太客氣了。」

  「要的要的!你們家小鴿子的毛都差點被我拔光了,請你們吃飯是應該的!」

  就這麼說著,小簡廠長自發地就去拉小田同學的手。

  「姐姐我也要去!」花花MM拉著田小葉。

  簡捷瞪她:你這個電燈泡跟過來幹什麼!

  田小葉想了想,轉頭問簡捷:「我妹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可以把她也帶上嗎?」

  這種時候說不可以也不行了吧……

  「當然……可以……」

  花花很高興,繼續央求:「那,把金鳳也帶上吧?」

  金鳳是條土生土長的大黃狗,平時散養在廠區,負責晚上的安保工作,花花MM時常會給它帶吃的,革命友情非常厚實。

  簡捷這下子真是兩行清淚無語極了:MM,你一個人過來當電燈泡也就算了,居然還大大咧咧地要求再加一隻電燈泡……

  唉,既然已經有了花花牌大燈泡,那再多只金鳳牌也沒什麼了,就讓光明來得更猛烈些吧!

  簡捷揚手一揮:「行,一起去我家吃飯吧!」

  「耶……」

  於是,當唐宇痕聽到敲門聲打開房門時,就看見了站在門前的三人一狗。

  唐宇痕:「……」

  忍不住就眉頭一緊,現在是吃晚飯時間,這些傢伙想幹什麼……

  簡捷咳了聲,很有鄉鎮暴發戶企業家的派頭:「副廠長,我今天要請她們吃飯,你馬上去準備些酒菜,啊。」

  咳,眾人不知道,敢面對面跟唐宇痕這樣講話,迄今為止只有小簡一個。另外不得不說,這丫這種耀武揚威的口氣,還真他媽不是普通的欠揍啊……

  但是!

  善良的唐宇痕,硬氣的唐宇痕,硬是生生嚥下了『想立刻綁她進屋不用廢話X她再說』的莫大衝動,臉上甚至還配合地浮起了一個請客吃飯式的笑容:「好啊,大家先進來吧。」

  小簡歡欣鼓舞:「進去吧進去吧,不要客氣哈,當自己家啦……」

  唐宇痕不露痕跡地笑著帶她們進來,田小葉看了下唐宇痕和簡捷這兩人之間的互動,一個動一個靜,小田同學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笑了。

  於是,小田同學挽起袖子,「我去幫忙做飯吧。」好把客廳空間留給那兩個人……

  殊不知這一邊的小簡廠長也正在感動萬分:「哎!人家姑娘這個素質!這個覺悟!唐宇痕你看看!」顯擺似的用屁股撞了撞他身體:「這年頭會做飯肯做飯勤快又老實的女孩子是越來越少啦,你要把握機會才是。」

  唐宇痕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一個字都不想跟她多說,捲起袖子就往廚房走去一起做飯。

  認識簡捷的人都知道,簡捷這個人很愛笑,而且是一點也不偷工減料的那種笑。以前程亮就總是這樣評價她:哎,我昨天遇到你,你對我笑了一下,燦爛得來……搞得我也跟著一起燦爛了一天半。

  在這種情況下,可想而知,遇到唐宇痕這麼一個愣頭青,簡捷很有點懷才不遇的憋屈感。

  切……(「「)……這小青年傻不傻呀?

  小簡癢癢然。

  正所謂高級知識分子崇尚高級精神文明,唐宇痕斯斯文文的樣子,一看就知道這小青年的精神文明絕對是已經到了一個普通地球人比不上的地步了。換言之,小簡覺得,該同學比較單純,所以說到這個機敏狡詐、虛與委蛇、花言巧語、泡妞三十六計……咳,那絕對不是普通男性的對手滴!所以這追花姑娘娶媳婦的重任啊,還得她出手幫忙才行。

  思此及,小簡嘴角就裂開了。男人害羞的反應有千百種,搞不好唐宇痕就是害羞起來會面無表情的那種吧……

  簡捷連忙一個箭步走過去,偷偷摸摸地替廚房裡的兩個人關上廚房門,然後朝客廳裡玩得正歡的花花和金鳳撲了過去:「哦哈哈金鳳呀,要是他們成了我給你也找個伴!」

  金鳳也很高興,流著口水:「汪——!」

  「……」

  簡捷在門外對金鳳說的那句話,廚房內的兩個人自然也聽見了。

  唐宇痕的忍耐力顯然已經到了非常人可以理解的地步,對簡捷的那些自說自話只當沒聽見。

  唐宇痕的怒火是無聲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做飯的時候絕不像老外包一個三明治那麼簡單,而是氣勢逼人,把菜切得乒乒乓乓。

  於是可憐的廚房,就像是八國聯軍手下的中國,每分每秒都水深火熱,硝煙瀰漫。

  「……」

  這對於田小葉來說,無疑是一個很考驗心理承受能力的時刻。

  眾所周之,做飯是一件費時的事,於是這就造就了一個局面:她必須和唐宇痕同時在廚房呆上至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足足有30分鐘1800秒啊……

  和一個緊抿唇線怒火中燒的男人呆在兩米的距離以內,不說話,各自揮舞著一把菜刀,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

  大概這種非正常的氣氛給了田小葉非正常的勇氣,唐宇痕沉默切菜的時候忽然只聽得身旁的人對他道:「你這麼喜歡她,卻不說,不會很累嗎?」

  唐宇痕手裡的動作停了一秒,但也僅僅只有一秒,絲毫不見意外不見慌亂,抬眼看著她,微微笑了下:「哦?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從他的應對速度以及語氣就可以看出,他應該是有不為人知的一面的,田小葉笑笑,轉移唐宇痕給她的那種無形的壓力。

  「如果不是聽到你親口承認,我還不太敢相信呢。」

  唐宇痕讚許:「聰明。」

  田小葉莞爾:「而且我覺得,你似乎沒有想要讓她知道的意思。」

  唐宇痕把手裡切好的蔬菜遞給她,笑容很溫和,局外人似的闡述一個事實。

  「她心裡的那個人,不是我。」

  他懂她的。

  其實她一直是在愛同一個人,就是愛一個如何得不到的人。

  溫情的感情,她從來不要,不是她不屑,根本是她不會,以及不能。

  因為事實的真相是,她這一輩子,從未得到過太多溫情,多到可以有勇氣換一個人去愛的地步。

  田小葉瞭然,點頭。

  「我原本還以為,每一份感情都會在自身層次實現均衡。」

  唐宇痕唇角一翹,「不要有希望,就自然不會有失望,結局無非就是均衡,它表明一切上升或者墜落或者旋轉或者破碎都會有一個優雅的終點,這樣才是最好。」

  田小葉覺得這個男人不可思議,「我在讀書時聽過,捷克最感人的情話是『styska se mi po tobe』。」

  唐宇痕頓時就笑了,「也就是法語裡所說的『j』ai la nostalgie de toi』,是嗎?」

  「對,」她莞爾,「意思是『我不能承受你不在身邊的痛苦』,所以我覺得你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因為你太放得下了,也太自控了。」

  「其實也不是。」

  「哎?」

  唐宇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臟的部位,語氣很淡,一絲起伏或者波濤或者喜怒都沒有:「只是我這裡,沒辦法自由。」

  她讓他失去愛人的自由。

  是他過不了的那個人,使他不能看到自己,亦不能愛自己。

  不說。是一種沉默去愛的轉換方式。會生出另類的快感。

  如同城國頃刻湮沒一如龐貝,一如巴比倫,一如錫安。

  只有如此,自此方才能再無恐懼和心慌和絕望,鎮得住世景荒蕪,敵得過心境蒼涼。

  田小葉終於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饒是心靜平穩的她,此刻也不得不在內心歎服一回他的好氣質。唐宇痕連把花盆抱起來的姿勢都那麼用力,像抱著情人。這樣的男人一旦愛起來,效果該是可怕的。

  「唐先生,」她改了稱呼,尊重而恭敬的聲音:「我能認識你嗎?」

  遇到聰明人是件令人愉悅的事,話說三分就點透。

  他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張習慣性隨身帶的名片,表情很溫和,慣常的動作裡卻不可避免地渲染出了精緻從容的氣息:「唐宇痕。」

  她接過名片,低頭看過,全英文,上面所顯示的信息果然不是什麼『紅太陽西口被服長副廠長』之類的東東……

  小田同學頓時瞭然,笑了。

  「……原來是一位對沖基金界的副總裁先生呢,幸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4:06

13.一枝紅杏出牆來

  這一晚,簡捷同志感到很有成就感。

  因為從廚房出來以後,唐宇痕壓根就沒再理過她,(因為跟這丫講話完全是對牛彈琴),於是唐宇痕的談話對像全部集中在了田小葉身上。

  簡捷推推花花:「嘿嘿……成了!」

  倒是花花反而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激動,而是皺眉思索:「……有點不對勁。」

  簡捷湊過去,壓低聲音:「什麼不對勁??」

  花花摸著下巴,少年老成地沉聲道:「以我對我姐姐的瞭解,我姐姐應該沒那麼好把才對……」

  簡捷:「囧……」

  這年頭的小蘿莉用詞都很精準……

  顯擺似的用手肘撞撞她,小簡廠長很有過來人的派頭對她解釋道:「這叫遇到了對的人,你看人家汪小菲和大S,認識二十天就閃婚了,這個才叫速度!」

  MM畢竟還小,對娛樂那個領域很少鑽研,也就是瞭解個大概而已,遂默默點頭。

  簡捷摸了摸她的頭:「所以說,小朋友,大人的世界是很複雜滴……」

  花花是個刨根問底的好娃:「那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厄……」

  「你也希望和他閃婚然後親親嗎?」

  「——!」

  簡捷猛地就被嗆出好大一口水。

  腦子裡陡然就閃過唐易那張妖艷惑眾的臉。

  和唐易接吻?上*床?翻雲覆雨??

  ……

  簡捷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這種假設雷到了。

  不得不承認……這種陡然撲面而來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小簡弱弱地:「我只想過陪他一起打天下啊……」

  同舟共濟、不離不棄、貧富與共、你吃鹹菜我喝粥、你睡地板我睡炕……(這傢伙把唐易當成什麼了……)

  「……」

  這下連花花都囧了,拍了拍她的肩,花花咳了一聲,感歎道:「姐姐你好純情啊……」還打天下咧,這傢伙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簡捷:「……」

  就這樣,一屋子人其樂融融地吃著晚飯。

  田小葉把其中一份青菜炒得過鹹了,簡捷連忙幫忙解圍:「鹹一點沒事啦,」然後狠狠踩了唐宇痕一腳,提醒他:「唐宇痕,你說咧?」

  「……」

  被踩到腳點到名的唐同學此時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只能壓下不爽,浮起一個善意的微笑:「我也覺得還好,各人口味不同,不傷大雅的。」

  「嘿嘿,是吧是吧=vv=。」

  小簡同學很高興,捧著飯碗咧開嘴偷偷看了一眼唐宇痕,一個人偷樂得不行:唐宇痕,這可是你自鑽墳墓哦!到時候結婚後可千萬別說什麼『連菜都炒不好,你媽也敢讓你嫁人?!』……

  唐宇痕:「……」

  小田同學含笑著看著這兩人的互動,默默地微笑:哎呀呀,唐副總裁看起來差不多已經忍到極限了呀……

  吃完了晚飯,送走了小田姐妹,簡捷帶著金鳳準備去廠區轉一圈,視察安保情況。

  唐宇痕隨手拿了鑰匙,關上房門一起走了出去,「我陪你去吧。」村子裡一到天黑就人煙稀少,他不放心。

  「咦?不用啦,」簡捷擺擺手:「我一個人可以拉,你回去休息吧。」

  唐宇痕聲音淡淡的,「你一個女孩子萬一遇到什麼事,總是比較吃虧的。」

  簡捷嘿嘿笑了下,「怎麼,想回報我幫你泡妞啊?」

  「……」

  能把這麼明顯的情話解讀成這樣猥瑣的意思,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真算是個人才了……

  然而這一次,唐宇痕倒沒有以往那樣的得過且過,玩味地笑笑:「簡捷,你真的這麼關心我的私生活?」

  陡然聽到自己大名從他口中喚出來的那一剎那,簡捷冷不防還真有點恍惚。唐宇痕從不叫她名字,換言之,唐宇痕從不和她靠近。

  這個人,從相識以來,就相當得有距離感。無論是工作、談判,還是吃飯、閒聊,他都對她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沒有刻意感,卻真實存在。有時候簡捷也會朦朦朧朧地有這樣一種感覺,彷彿她這一輩子也看不清他這個人的真實面貌,也抓不住這個人的存在感。

  唐宇痕是細緻的流沙,隨時可進也隨時可退,進時如塵暴席捲讓人無法抵擋,退時如精緻沙粒留下摩挲質感。沒有規則,隨時可變。想要觸碰他,很可能最後反而會被他侵染。

  氣氛有點詭異。

  「哈哈,」簡捷磨了磨牙,告訴自己不要沒事緊張兮兮:「當你是兄弟嘛,才這麼教你。」

  「哦?」唐宇痕忽然傾身靠向她,樓梯間狹小,唐宇痕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瘖啞:「那你教我一下,我該怎麼和她進一步發展?」

  「這個嘛,下一步當然就是主動出擊!獲得實質性的進展!」

  說到色*色的事情,腎上腺素急速沖高,帶著點教壞小孩子的犯罪快感,小簡廠長這下來勁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其實很簡單的,和女孩子親熱一定要穩紮穩打、按部就班,首先只能從接吻開始,哎,我跟你重點說一下哦,不能親了就脫她衣服啊,當然了,也不能一天到晚只親不脫衣服,不要說我色啊,我是把你當兄弟才老實告訴你的啊——」

  語氣停了一下,小簡同學覺得叫唐宇痕一個單純的孩子立刻學會這些色*色的事情也確實有點為難他了,於是小簡廠長更加賣力地指手畫腳地教他。

  「……接吻你總會吧?咳咳看得出來你是個雛,但沒事啦,你只要記得,要表現得很溫柔,然後逐漸深入、火熱交纏——」

  話還沒說完,眼前一個影子一閃,簡捷就覺得自己的嘴唇忽然被人堵住了,帶著偏涼溫度的薄唇忽然覆上她的,姿勢標準技術嫻熟,輕輕咬了下她的下唇挑逗她冷不防張開了嘴,他挑開她的齒關一下子探入進去。

  右手扶住她的後腦往後仰,舌尖像是有意識地找到猝不及防後退的她,他含住她,連同她的呼吸與震驚與過去與未來一同吞了下去,唐宇痕身上清冷的氣息在一剎那間頓時席捲她四周。

  簡捷:「……」

  傻掉了……

  ……這種晉江小說式的劇本發展算是怎樣!!!她還一直以為他們之間並肩戰鬥的青春故事是完全的起點模式!!!

  直到確實有滑向犯罪的跡象之後,唐宇痕才停止了動作,緩緩退了出來。

  即使把英明神武的小簡廠長給強了,唐宇痕同學也是一副行得正坐得直正氣得不得了的樣子。

  「你剛才說的,是這樣嗎?」

  「……」

  唐宇痕溫和地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臉,替她擦拭掉殘留在她唇邊的水光,聲音仍是一貫的平靜:「初吻是吧,技術這麼爛,以後還是我教你吧。」

  此時我們小簡廠長是完全沒魂了,倒是一旁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過程的金鳳陡然開竅了,流著口水大聲汪了一聲:「HO???嗖……爹……斯……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4:43

14.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一晚的深夜凌晨,簡捷給唐易打了一個電話。

  唐易做人精準無比,連接電話的方式也多年未變,響三聲後自動傳來一把性感男性好嗓音:「哪位?」

  「……」

  她其實沒有話想對他說,或者說,想說的太多反而無法成言了。

  喜歡一個人而不得,整整八年,八年抗戰才八年,這不是一個小數字。她甚至不知自己這樣是否還算是愛著他,抑或是,她已經愛上了一段因他而存在的時光,一段永遠渴望而不可及的關係。

  唯一肯定的是,他和她的這種關係已然充滿悲傷,不小心便讓她痛徹肺腑,甚至最後,她恍若已患了乏愛的疾,已經不能夠確定自己是否還有能力來重新愛上一個人。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溫柔聲音,一聽便知是從睡夢中惺忪而醒:「這麼晚了,你還有事……?」

  「沒有,」唐易掛斷電話,抱身邊女子重新睡下,「可能打錯了。」

  不愛便皆是陌生人,與他無關,他眼裡只有他的妻。

  明明一早便知是這樣的結局,為何放下電話時仍會一如八年間泛起渾身痛,驚痛。

  這些年來,她常常做著一個夢,當真是夢魘,循環播放,一遍又一遍。

  就在遇到他的那個林間小道,她一身單衣坐在冰冷的台階之上,單薄人形,沒有重量。他自她身邊經過,單膝跪地停留了一秒,望著她時目光何其溫柔,可是轉身他便是走。呵,多麼妖冶,甚至都沒有相愛,而他分明是一個男子眼神竟也可以如此纏綿,自此叫她透支其後數十年感情。

  之後她就從夢中醒來。

  一摸枕上,是濕的,方才知原來她竟是在夢中哭過。人在夢裡沒有觸感,但她卻知自己流過淚。

  這哪裡是夢境?這分明是她和他之間的一場相遇現實。愛情最艱難的部分就是相遇;悲劇最容易的部分卻也恰恰正是相遇。

  幸或不幸,她是後者較於前者多。

  夜深,屋外一廊的風。

  簡捷想起剛才唐宇痕對她講話的樣子,那一把聲線,是她聞所未聞,有點暗淡,並且溫柔。幾乎把她驚痛:為什麼她會再次遇到這樣的男人?平日安忍無浪如海,說起喜歡來卻是這樣詭譎魅惑,生生帶著情*欲。

  彷彿宿命叫她偏要是有這一回轉身。

  怎麼辦呢,她明白自己早已疲憊不堪,這輩子也許再無法如同像愛唐易那般去愛任何男人。

  畢竟她的確曾愛唐易愛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生命中和第二個男人之間開始的曖昧,徹底宣告了過去那一份感情的結束。多年前她一直驚慌於如果沒有唐易這個命題,多年後她終於直面了這個現實。舊人離去,新人而來,縱然生命裡失去的人終於比留下的要多,但終於還是有人留下了。

  就在這個深夜,簡捷躺在陰冷的床榻之上,抬眼見遍地雲影沉浮無所謂過去未來,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流淚了,哭得不知所措,蜷縮起來。

  有誰知道,這些年來她一路行來走得一直都是那麼舉步維艱。

  良人何在。

  前途哪裡。

  心事誰同。

  感情的事,何嘗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而她已在第一次的情場間化作了一堆白骨,即使再勉力告訴自己沒關係,怕是也拿不出當初那般艷若桃李的情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5:02

15.有一些人要珍惜

  自從那晚之後,簡捷看見唐宇痕都會自動繞道走。

  說不上為什麼,簡捷幾乎是本能地感受到這個男人不好惹。她清楚地記得那一晚唐宇痕的樣子,溫和的外表下隱藏著天生的清氣,一旦釋放出來,瞬間就如同寒光照影,不寒而慄。

  這些年來她學乖了,大家兄弟一場,什麼話都能說都能講,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講講色*色的段子尺度再大都不是問題;但觸及私人感情,評心而論,唐宇痕這樣看不見底線的男人,她不想惹。

  索性鄉村的日子一貫精彩,沒有給簡捷留下太多私人時間,很快地,小簡廠長就又遇到了一件事。

  她這個廠不大,連人帶狗算在一起才只有46位員工,可是就是這麼一點人,卻內訌不止。小簡廠長向村長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件事的起因原來是這樣的——

  這個西口村在一年以前曾經經過一次合併,把原來的東口村村民和原來的西口村村民都合併在了西口村這一個地方,原來的東口村那裡則響應國家號召,植樹造林去了。

  經過這次合併後,兩村村民的關係十分緊張,原因有三:

  第一,排外思想。

  第二,一部分人心癢手賤,故意找茬。

  第三,風俗不同,原來的西口村民風淳樸,過年過節拿物資排隊,不爆他人裝備;而東口村卻民風彪悍,物資分配長期靠搶,裝備基本靠爆,老實巴交的西口村人被搶被爆,自然發火。

  兩村村民互相看不順眼,甚至有西口村村民罵東口村人滾回去,而東口村人則回罵西口村人是土著人。

  簡捷在廠裡的職位是『廠長兼廠區顧問』,後面這個職位,說好聽點是顧問,說難聽點就是居委會大媽。簡捷坐在這個位子上唯一的任務,就是給廠裡的老中青各色同志做各種思想工作。

  簡顧問的工作一般是這樣展開的:廠區某位職工找上門來,痛訴同廠某某村民有什麼問題,讓簡捷出兵干預一下,然後簡捷就召集大家開會,語重心長地告誡同志們世界和平的意義,如此云云。

  即使如此,長期以德服人、以德育人也不是個辦法,小簡廠長想了想,決定用一個最青春最火熱的方式來調和一下眾人之間的矛盾:開一場運動會。

  簡捷談判不行,拉攏人心倒是行的,在動員大會上揮了揮手放下豪言:「按照分組名單,每個項目獲得第一名的同學都能一次性獎勵獲得三頭母豬,同組人員也每人每戶一併獎勵三頭母豬!」

  此言一出,眾人沸騰了。

  大手筆啊!

  真不愧是廠長!領導!有錢人啊!

  簡捷說幹就幹,要的就是趁熱打鐵的氣勢!

  很快的,幾天之後,廠裡正門的上面就掛出了『距離本廠運動會還有XX天』的橫幅標語,在『每人每戶三頭豬』的巨大激勵下,本廠原東西兩村的村民也暫時放下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計較,變得同仇敵愾起來,全廠上下都洋溢著『奮勇拚搏,備戰國家賽』的熱烈氣氛。

  就這樣,唐宇痕緊緊抓著運營方面的各個方面,簡捷則扛起了本廠精神文明建設的重大責任。

  當唐宇痕傍晚拿著最新一季的財務報表走進廠長辦公室時,就看見簡捷正領著七八個骨幹幹部詳細核對著明天運動會的流程細節。整個房間煙氣繚繞,人頭攢動,跟那二戰時的盟軍司令部似的。

  唐宇痕走到簡捷面前對她道:「有時間你看一下。」

  放下報表,唐宇痕的行動電話就響起來了,他也沒什麼留戀的樣子,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就轉身向外走去。

  簡捷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速度是如此迅速,沒有叫住他。

  自從那天以後,簡捷有時也會一個人失笑,二十七年的人生裡,她總是遇到這樣的男人,看得透她在想什麼,懂得她在怕什麼,於是他避而不談,給她留下足夠的私人空間,於是她總是輸給這樣的人。

  晚上,簡捷準備早點睡覺。

  全廠幹部除了唐宇痕這個技術流之外,其他的人全部投入了爭奪三頭母豬的戰鬥。簡捷身高腿長,又官居要職,因此毫無懸念地被欽點為重點參賽對象,更是被光榮地委以五千米長跑項目的重任。

  入睡前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一看這個熟悉的電話號碼,簡捷頓時就笑了,揚手接起電話:「喲,謙人君,好久不見。」

  謙人全名尹謙人,是唐易手裡的心腹,從小跟在唐易身邊,形影不離,頂天立地一條好漢,專業主修是兵器工程,欣賞會武不會文的異性,因此跟『半文盲+好打手』的簡捷小姐關係很鐵。

  「好久不見呀,我今晚看到你老爸派來的人送來的禮物,這才知道原來你都被下放到鄉村裡去啦?」

  簡捷鑽進被窩,一邊冷得哆嗦一邊好奇問:「今天有什麼活動啊?」居然連他老爸都出動人去賄賂了。

  「沒什麼大事啦,我們唐小少爺兩歲生日嘛。」

  小公子生日宴,唐家易少主場,可想而知,大肆斂財的資本那是夠得去了……

  簡捷笑笑,「哦。」

  覺察到了什麼,謙人也立刻在那頭沉默了。他豬啊!去對簡捷說這個,這不就等於是在捅她一刀嘛?!

  「咳咳,簡捷啊……」

  「我要睡了,」她淡淡說了晚安:「明天我們村還有事。」

  ……

  第二天,運動會如期舉行。

  操場上人頭攢頭,青春啊,熱血啊,汗水啊,三頭母豬的獎勵啊……

  開幕式很簡單,就是小田同學拿著一個大喇叭站在操場正前方的大講台上宣讀一下開幕詞:「北國風光,銀裝素裹,在這喜迎新年的季節裡,我們紅太陽西口被服廠全體職工,滿懷喜悅的心情,以精神飽滿的姿態,今天在這裡歡聚一堂,隆重舉辦我廠第一屆冬季運動會……」

  敲鑼打鼓唱國歌之後,賽事就正式開始了。

  五千米的賽場上,小簡廠長小胳膊小長腿地站著,正一絲不苟地做著熱身運動。

  妹的,當個廠長還要會跑五千米,還好她是練過的,體育好手,不然這個廠長的位子還坐不穩呢!

  雄壯的進行曲響起來,運動員入場,本組隊員就在場外像打了雞血似的上下撲騰,加油助威。

  「小簡小簡,超出一般——!」

  這兩句打油詩似的口號讓簡捷忍不住又是一陣囧囧有神,口號響亮有個屁用,有實力才行啊,就好像球迷們在主場叫『雄起雄起』叫得再起勁中國足球也照樣陽*痿一樣。

  一聲號令聲響,跑道上的身影齊齊飛了出去。黑壓壓的一片,隨著跑圈次數的增加,選手間的距離也逐漸拉開了。

  每當簡捷一跑過,看台下大家就握了礦泉水空瓶子梆梆地敲出整齊的節奏:「小簡,加——油!小簡,加——油!」以壯聲威。

  花花MM也看得唏噓不已:五千米啊,十幾圈吶,小簡廠長也太強了,看她跑得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似的,分明是公雞中的戰鬥機,就像是在吃蘿蔔那麼輕鬆啊!

  唐宇痕站在樹蔭下看著場上那個沉默奔跑的身影,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漸漸看懂了。

  簡捷的體力逐漸在流失,嘴裡很乾很鹹,只聽得到耳邊冬日呼呼的風聲和自己粗重的喘息,還有昨天謙人告訴她的那一句『我們小少爺今天兩歲生日』。

  人,只有知道自己處在一個重要位置上的時候,才比較能感受到其生存的意義。比如她在這個村子裡,儘管生活忙忙碌碌,卻讓她非常留戀,每天撲來撲去,樂在其中。

  可是這一切又能怎麼樣呢,每每觸到心裡那個好不了的傷口,依舊兵敗如山倒。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真的太難過了。

  以後她會怎麼樣呢?

  她這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這一輩子,是不是就會是這樣在可望不可及的疼痛中被平滑播放過去了呢?

  當年,作為好兄弟的尹謙人也曾冒著被自家少主人滅口的風險陪她一起鄙視情敵:那位紀以寧小姐,有什麼好,膽子小,又愛哭哭啼啼,跟個小弱雞似的……(謙人君……怪不得唐易要打死你……)

  是啊,那個女孩有什麼好,家破人亡,千金散盡,離開了唐易說不定早已被埋沒被湮滅,差一點點,一條柔弱肉身就被磨平稜角成為這世上平庸的凡人。

  可是唐易喜歡她,沒什麼理由地,他就是非她不可,非她不要。

  ……

  賽場上,簡捷越跑越快,一口氣衝過了終點線,廣場上立刻響起了歡呼聲,小田同學拿著喇叭高聲宣佈:「第一小組率先實現了零的突破!……」

  簡捷被眾人包圍著慢慢走了一會兒慶祝了一會兒,然後獨自離開了人群,把熱鬧歡騰留在了身後。

  望著白雪皚皚的蒼茫群山,一塊手帕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唐宇痕隨身攜帶的習慣性物品。她接過,一擦臉上,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簡捷沒有回頭看他,啞著嗓子,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話,「人是不是應該向前看?」

  唐宇痕陪著她,「上帝在人的正面按上眼睛,就是為了讓人向前看,不要留戀身後已經走過的痕跡。」

  「道理我懂,可是好難,」簡捷哽咽,「……真的好難。」

  唐宇痕拿掉她手裡的礦泉水,遞給她一瓶鹽水:「心裡再有事,也不要糟蹋身體,吃苦的是你自己。」

  唐宇痕的手指帶著溫熱的氣息,觸到簡捷單薄的外衣,簡捷一個側身,相當漂亮地避開了。

  唐宇痕也沒強求,收回手,落落大方的垂手插在褲袋裡,「這麼正經的反應,不像你。」

  簡捷表情誠懇:「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不同往日。」

  「唐宇痕,」簡捷擦乾眼淚,轉身看著她,沒有了以往的嬉笑打鬧,聲音淡得出奇:「唐宇痕,有些事,我做了的,你不要做。」

  唐宇痕笑容清淺,看不出內心痕跡,「哦?」

  「喜歡一個人而不得,這種感覺我經歷了整整八年,八年抗戰才八年,這不是一個小數字。所以我這個人,已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我會變成什麼樣。」

  她看著他,她的表情很真誠,「唐宇痕,你值得更好的。你有好名聲,也有好條件,應該找個好女人結婚戀愛,談一場沒那麼辛苦的感情。」

  風過,她的話吹進他心裡。

  唐宇痕到底是唐宇痕,完全沒有小說裡那種什麼『上前緊緊地抱住她說我只要你』之類的。

  他只是忽然抬手執起她的左手,俯下身低下頭,在她手背上落下輕柔一吻。極輕極緩的一個吻,幾乎都感受不到他唇上的體溫。

  「簡捷,」他抬眼看住她,對她講:「無論你將來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希望你知道,愛唐易,仍然是你生命中做過的最好的事。」

  眼淚唰地一下頓時就流下來了。

  只為他這一句話。

  八年來,他是第一個給她這段無望之戀愛寬容與肯定的人,就為了這一點,她就對這個叫唐宇痕的人充滿感激。他讓她知道,她還是有所得的,她還是一個會被人鼓勵被人肯定的人。

  人都是有劣性的,凡是瞭解她感情歷史的人,再會真心尊重她的人,很少,所以留下來的這些人,她很珍惜,比如尹謙人,比如席向晚,再比如,唐宇痕。

  「唐宇痕,謝謝你。」

  她說出衷心感謝,在心裡暗暗認定了這個朋友。她看得出來,唐宇痕對她並沒有佔有慾,他的態度游離在朋友之內情人之外,不進不退,分寸感十足,他或許是喜歡她,更或許是同情她。

  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只要是朋友的話。

  但命運恰恰並不打算放過她和他,就在平靜的幾天以後,唐宇痕接到了醫院常主任的電話:「宇痕,你盡快帶簡捷回來,……簡先生身體惡化得比想像中還要快。」

  唐宇痕臉色微變,拿著電話沉著表情快速思考接下來該做的事。

  只聽見電話那頭接著告訴他:「……還有,你那邊的董事長先生派來的人也到了,來接你回歐洲,簡先生也同意了。」

  聞言,唐宇痕緊抿了一下唇。

  常主任小聲提醒他:「宇痕,你要考慮清楚,養父和生父,你該幫哪一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5:26

16.英雄難過美人關

  小簡廠長要離開的消息來得這麼快,快得近乎突然,當三天後眾人得知這個消息時,都還沉浸在本廠第一屆冬季運動會勝利召開的喜悅中,一時間都還來不及回神。

  連花花MM都感到很捨不得,「姐姐你這麼快就要走啊?」

  「恩啊。」

  簡捷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她也一頭霧水,唐宇痕並沒有提前通知她這個消息,她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的,唐宇痕忽然對她正色了一句『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下午我帶你回去』。唐宇痕不開玩笑的樣子輕而易舉就有一股壓迫感,把她這只菜鳥壓得連連點頭。

  大家相處兩個月,革命感情還是很深厚的,於是村裡的朋友們都送來了禮物,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甚至頭髮花白的村長還送了她一份幸福大禮包。

  簡捷盯著村長放在她手裡的那一包包黑漆漆的草藥,這個顏色~這個味道……詭異……真的很詭異……

  「村長,這是神馬?」

  「呵呵,小簡,關於這個東西,我首先要跟你講個故事。」

  居然還是有歷史淵源的……

  村長開始悄悄地跟她講歷史了:「住在前村的六叔,你知道吧?」

  小簡點頭,「啊,知道。」

  村長很八卦:「你不要看六叔現在娶了媳婦有了兒子,其實他小時候爬樹被樹杈刮傷了小雞雞,長大了差一點點就成了老絕釘子戶。」

  小簡廠長:「(⊙v⊙)……HO????!」津津有味的表情,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意識……

  村長繼續道:「所以呀,知道六叔那小雞雞是怎麼長好的嗎?就是靠你手裡的這些草藥!你們城裡人,整天買洋貨來補腎補男氣,懂個屁呀!中醫的精華你們都不願意相信,虧了啊!」

  小簡有點聽懂了:「村長,你送我這個……」是為個毛啊……

  村長笑得很慈祥:「既然你都要走了,我就不瞞了。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和宇痕之間有點小粉紅,這個禮物就當我送你們的結婚禮物吧,記得給他吃喲……男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千萬得有個山炮似的雞雞^^。」

  簡捷:「……」

  簡捷:「……」

  簡捷:「……」

  靜默……

  靜默……

  靜默……

  整整五分鐘後,簡捷才聽懂了村長在說什麼,一抹臉上,真是滿腦門的汗。

  相比簡捷那一邊的無厘頭式送別,唐宇痕這邊明顯成熟理性多了。

  唐宇痕把廠裡的重大資料和信息都整理成了四個部分:進貨管理、出貨管理、生產管理、庫存管理,另外還有人事管理和後勤管理也整理了相應的資料。

  唐宇痕把它交給田小葉,然後說了道別:「現在的狀況以及今後的發展方向都在我寫的這裡,有問題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

  田小葉接過,覺得很幸運,「如果不是因為小簡廠長的話,以你的身價,是不可能來我們這裡的吧。」

  「也不算是吧,」唐宇痕笑容清淺:「這兩個月於我而言也是一場機遇,體會到了以前不敢想像的事。」

  田小葉和他握了握手,很成人化的道別方式:「認識你很高興,今後如果有我幫的上忙的事,打電話給我就行了。」

  「謝謝。」

  唐宇痕和她握手道別,他有預感,她會是今後的好幫手。

  傍晚,薄薄的日落,在村裡眾人的十里八送之下,兩個人終於踏上歸途。

  ——同志們……!回城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小簡同學心潮那個澎湃啊,目不轉睛仰望著藍天,跟個小弱雞似的,激動得熱淚盈眶。這孩子一下子就熱血了,發狠地頓了一下腳:「嗯!回家!」

  「……」

  站在她身後的唐宇痕看了她一眼,陪著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回家。」一起,回家。

  一些以往都只敢偷瞄唐宇痕而不敢上前搭話的純情MM,此時在這最後分別的時刻也鼓起了勇氣在身後弱弱地喊:「副廠長……你要回來哦……T T」

  唐宇痕:「……」

  真是被硬生生嗆了一下……

  唐宇痕沖妹子們淡淡笑了下,「後會有期。」

  惹得身後一群妹子們又是一陣『副廠長……T T』的吶喊……

  另一邊就歡快多了,身後不斷傳來村民們『小簡廠長記得回來玩哦……』『小簡廠長不要忘記再來跑五千米哦……』之類的道別聲,把個小簡同學感動得跟個什麼似的,手都揮得跟偉人似的,走了好遠還在回頭喊『鄉親們我會回來的,保重!』云云……

  看著她充滿活力蹦跳滿滿的身影,唐宇痕掛在唇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去。

  她可知今日一回,她將面臨怎樣殘酷的局面?

  她可知分崩離析這四個字其內在殘忍是如何寫?

  如果連他都不能再陪在她身邊,有一天她會不會也感到一點傷感?

  「你怎麼了啊?」簡捷忽然推了推他,「那麼嚴肅的樣子,看著好嚇人的。」

  「沒什麼,」他回了神,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走,「走吧。」

  這一刻,山河就在身後,歲月就在眼前,世事沉浮,在這一剎那暫時全都無影無蹤。他其實很想問一問她,會不會有那麼一刻,你也會留戀和我在這裡一起度過的生命,短暫卻美好。但是唐宇痕終究是唐宇痕,到最後也始終沒有問出一個字,就這樣錯過了唯一的機會。

  走出山村,來到鎮上,終於有了長途汽車的影子。

  這裡的長途汽車都比較黑,規矩也比較亂,上車佔位需要靠搶,否則你就站著吧,別想坐到位子了。這一站就是七八個小時,有得你受的。

  遠遠來了一輛車,一停下來,來不及唐宇痕拉住她,簡捷已經仗著身體靈活,嗖地一下就擠了上去,左一拱,右一拱,生生擠出兩個位子來。

  「小痕快來!這邊有位!」

  在簡捷同學眼裡,唐宇痕就是個乖寶寶,從來不會搶位子爆裝備,這傢伙往人群裡一站,渾身上下就現出了兩個字:乖巧!

  小簡覺得,這傢伙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稀奇啊,這裡可是地球,地球的生存法則就是弱肉強食!所以唐宇痕這麼正直一小青年,沒她罩著,在地球上怎麼混得開?

  簡捷完全不知道,就在她千辛萬苦霸佔著一輛破公交車的兩個座位時,唐宇痕身後,一輛黑色邁巴赫正以極速趕來,兩個助理一個開車一個撥通了唐宇痕的私人行動電話。

  「唐先生,我們還有三分鐘,馬上到。」

  「……」

  聞言,唐宇痕下意識抬頭,看了看那輛破公交車上還在幫他佔座位的簡捷,大汗淋漓揮著手叫他『小痕快來~』,小臉蛋上的小笑容那叫一個燦爛可愛……

  唐宇痕:「……」

  組織考驗他的時刻到了……

  助理:「唐先生?」

  唐宇痕:「……」沉默。

  助理:「唐先生??」

  唐宇痕:「……」還是沉默。

  助理有點慌了:「少爺你還在聽嗎???」

  唐宇痕終於出聲了:「回去。」

  「……?!」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小助理頓時感到非常委屈:「我們開了四天四夜了……」很辛苦才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的……

  「哦?那又怎麼樣?」

  「……」

  「給我回去,」唐宇痕的聲音不容置疑:「我會自己回來,你們不准過來。」

  看看,這就是給資本家打工的下場……老闆心血來潮一個指令就足夠手下的人累死累活的……

  切斷電話,唐宇痕走向公交車。

  簡捷這個流氓,正一臉霸氣地阻止其他人搶她座位,一見唐宇痕上來了,連忙向他揮手:「小痕,這邊這邊……」

  唐宇痕看到簡捷那張衝他笑嘻嘻的臉,想到他為了不讓她佔座位失望,也為了能和她在一起多呆幾個小時,他連豪車都能捨棄而來陪她坐這唧唧歪歪的破車,唐宇痕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裡狠狠鄙視了一下自己:媽的,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一笑腿就軟,唐宇痕你算是沒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4-8-31 00:56:15

17.給自己一個機會

  長途汽車開開停停,停停開開,坐不舒服,躺不舒服,對乘客而言絕對是個體力活。

  入了夜,山間便陰冷得厲害,長途乘客們也只能從身旁乘客彼此同樣睏倦的表情裡才能得到稍許寬慰:還好,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簡捷和唐宇痕此時也並排坐在車位上,簡捷是個不挑食的人,啃了三個麵包就算吃了晚飯了,至於唐宇痕,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餓還是假的不餓,總之上車之後他幾乎只喝了幾口水,也不見他露出半分不適感。

  當車子駛上高速公路,窗外風景急速後退時,簡捷終於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到現在我都一直忘了問你,」她轉頭看住他:「你是我爸爸的下屬,還是其他?」

  唐宇痕沒有正面回答,「這些重要嗎。」

  「你不想說的話也沒事啦,但我總是好奇的。」

  唐宇痕莞爾,答得平淡。

  「以前說過了,我不過是幫人打工而已。」

  簡捷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哦……」

  夜色漸深,溫度驟降。

  唐宇痕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看了看她睡得不安穩的樣子,抬起右手環住了她的肩。

  「靠我身上,睡一會兒。」

  「恩……」

  簡捷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間只覺被人擁進了一個溫暖的地方,竟讓人莫名地覺得心安。這種感覺真的太奇特了,她從來沒有倚靠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一個人給她倚靠過。

  唐宇痕垂下眼,看到夜色流淌過她的臉,留下流光溢彩的神色,唐宇痕有一秒鐘的失神。

  靠近一個心不屬於自己的女人,無疑是引火焚身的一件事,這也就是為什麼過去那麼多年來他始終站在局外的原因。

  這麼多年來唐宇痕很清楚一件事,對簡捷,他絕對不能興起一分想要佔有慾望,佔有慾是最可怕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會無法收勢,得不到,就會想毀掉。

  唐宇痕失笑,搖著頭慶幸自己還有理智還很清醒,沒有得到過,就無所謂失去。否則一旦得到再失去,毀掉簡捷這種事,他確信自己做得出來。

  ……

  雖然一早就知回城後一定會有變故,卻不知這變故來得這麼快這麼兇猛。

  兩個人從車站出來,常主任的車就在車站外等著了。接到了人連忙帶著他們一起去了醫院。

  簡捷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終於鼓起勇氣問:「我爸爸怎麼了?」

  「身體有一點變化……」常主任是老醫生了,和家屬對話很有分寸,說話詞句都很隱晦,盡量把感情傷害降到最低:「接受了兩個月治療,到底是一家人,瞞著你不好,所以才叫你回來,你不要緊張。」

  ——老爸有事,她能不緊張麼!她才只有這麼一個老爸好不好!

  簡捷第一次面對這種事,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忽然握緊了唐宇痕的手,無意識的動作,想有他在身邊。

  常主任是老江湖了,對這些個小青年間的情啊愛啊什麼的都看慣了,簡捷這一個動作做出來,常主任眼神一挑,頓時就明白了。

  意味深長地看了唐宇痕一眼,常主任的眼神很有點深意:唐宇痕,恢復了身份,你會很難選擇吧……

  車子一路駛進醫院,一行人進了專屬電梯,直奔VIP病房,常主任旋轉門把,推門進去。

  病床上的人正靠著床頭躺著,右手打著點滴,左手還不忘拿著公司的資料,一副老花眼鏡戴在鼻樑上,看得出,老人的眼神已不若當年那般犀利,但仍是一絲不苟的,他的貼身助理站在身邊,時不時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與以前唯一的不同是,他戴了帽子,而帽子下想要遮掩的,是日漸稀疏的頭髮,化療後不可避免的後果。

  任何女兒,都接受不了強大如山一般的父親有一天忽然倒下的事實。

  簡捷站在門口,明白了發生了什麼後,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回來了啊?」

  老簡摘下眼鏡,仍然淡定得很,凶她一眼,「都二十七歲的人了,哭什麼哭。」

  簡捷奔過去,伏在床頭,小眼淚嘩嘩地劈里啪啦直掉,話都說不清楚,只一個勁地哽咽:「老爸……老爸你怎麼了啊老爸……」

  「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了而已,老年人麼,一般都這樣。」

  他輕描淡寫自己的病情,撫摸趴在床邊哭得跟隻狗熊似的女兒。

  就在這時,病房裡響起一個女聲。

  簡捷回頭,這才看見,病房裡還有兩男一女,皆黑色正裝西服,胸前logo不是她熟悉的簡氏公司標誌,神情嚴肅而恭敬,全都看著唐宇痕,朝著他的方向頷首致意。

  那女子是混血,高挑身材,長髮及肩,相當幹練,一派高級助理的風範。走近唐宇痕,在兩米之外站定,說一口漂亮普通話:「副總裁。」

  三個字中文,她聽得懂。

  簡捷當場愣住。

  那混血助理很職業化地繼續道:「副總裁,董事長派我接您回歐洲。當然,這一件事我們已經和簡海成先生溝通過,簡先生也已經同意了。」說完,視線恭敬看向病床上的老簡,以求應聲。

  高級助理,果然懂得如何尋求對自己最有力的說服力。

  老簡點了點頭,緩緩開口,「宇痕,回去吧。這些天來,要你陪著簡捷,辛苦你了,也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唐宇痕幾乎沒有表情地和老簡對視:「簡先生——」

  「宇痕,」老簡截住他的話,向他緩緩點了點頭:「回去吧,啊。」

  當年他收養他時,唐宇痕不過只是尋常少年,而如今,唐宇痕背後的身份放在那裡,他想留他又能如何?名不正,則言不順,他不過是他年少時光的養父而已,如今的唐宇痕終究屬於他應有的家庭。

  點到即止,唐宇痕當然明白其中深意。對他而言,留下來又何嘗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他一介外人,如何有立場去干涉簡家的事?

  點點頭,同意,他不是一個會感情用事的人。

  唐宇痕脫下身上的藍色工作服,那是簡捷和他從村裡回來時笑言過的約定,要穿著工作服給老簡看看本廠幹部的精神文明風貌是如何滴巨大。

  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

  那混血女子助理立刻遞上唐宇痕的西服套裝,Hugo Boss黑色經典款,這才是唐宇痕的生活,以至於這位高級助理接過那件印著『紅太陽西口被服廠』字樣的藏青色工作服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唐宇痕穿過的。

  修身西服,助理隨身,資本一流,合格的商務人士,精明而疏離。

  簡捷連哭也忘記,緩緩轉身,只看見一個陌生的唐宇痕。

  明明,數月前,他還陪著她和金鳳圍著桌子喝蘿蔔湯;明明,數天前,他還陪著她開運動會;明明,數小時前,她還在他肩頭熟睡。

  一個人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唐宇痕身邊那混血助理顯然懂得『夜長夢多』這個道理,絕不多做停留,恭敬向老簡鞠躬告別:「那麼,簡先生,請保重,我們先走一步……」

  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已經陡然炸了出來。

  「唐宇痕——!」

  混血助理頓時就皺眉:要命,麻煩來了……

  簡捷已經不知道自己內心是憤怒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抑或是驚慌多一點。眼前這個男人,她曾朝夕相處,卻未曾料到,有一天他竟會以另一種面貌出現在她面前,而他竟也不給她任何一點接受現實的機會,瀟灑轉身就是離開。

  有太多話想要問他,然而話到嘴邊卻只有一句:「你不能走——!」

  她不是一個會掩飾內心感情的人,心裡想什麼嘴裡就會說什麼,這些年來這樣的真性情已經讓她傷痕纍纍,然而她就是學不好,仍然死心塌地得緊,這一次也一樣,把弱點暴露在他眼前,全然沒想過萬一被拒絕,整個簡氏的顏面都會被她連累。

  「唐宇痕,」她緊緊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我們需要你,是真的。」

  她知道他看得見,她的父親已經病重;她知道他看得見,她還一事無成無所適從;她知道他看得見,他們父女身邊,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可以倚靠。

  有一點自私是吧?但她沒有辦法,誰叫他已經把她慣壞,讓她知道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唐宇痕可以倚靠。

  四目相對,她眼裡的驚慌失措讓他知道她不是在說謊。

  唐宇痕垂下眼簾,在一秒間做了一個決定,一個不知對錯的決定,一個看不到未來的決定,他被她的一句『需要你』弄得沒得選擇,只能賭一把命運。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情人交握的經典方式,然後就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他帶著她走到簡海成病床前,緩緩開口。

  「有一件事,我本來想瞞著大家。……但是現在,我不想瞞了,」他緊緊地握了一下簡捷的手,聲音很平穩:「我和簡捷……我們兩個,發生過關係了。」

  「……」

  「……」

  「……」

  靜默……

  靜默……

  靜默……

  足足有五分鐘後,眾人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舉座震驚。

  「啊???!!!!」

  這其中喊得最大聲的,就是簡捷。

  她瞪著他,瞪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好吧,她承認,她生物沒學好,關於性知識也不是很懂,小時候還一度相信『親親是會懷孕的』這種鬼話,但是!她現在再挫也知道發生關係是要一起睡的,她還完全沒有跟他亂過!

  還是老簡鎮定,「你說的這些,是真的?」

  「啊,本來不想說的,」唐宇痕用的完全是陳述句的句式,一點心虛都沒有,就像在回顧事實一樣:「那天是意外,開了運動會,贏了比賽,晚上大家一起喝了酒,腦子就不太清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意外行為負責,所以本來打算隱瞞,但現在,看到簡先生這樣,我不想瞞你。」說得自己一副良心發現很正氣的樣子……

  一旁一直沉默的混血助理終於開口了。

  「副總裁,我看簡小姐的表情,不像是知道有這回事的樣子。」

  唐宇痕低頭一掃身旁小簡同學的樣子,真是忍不住腦門一跳。這傢伙真是傻的,嘴巴都『O』型了,有發生過關係的情人在面對坦誠錯誤時會有這種傻樂震驚的表情嗎?!要沉痛一點、內疚一點、傷感一點,懂不懂啊?!

  簡捷連忙收起咧開的嘴,急中生智想到妙計:「你可以跟大家說我是被你□的,所以我不知情……」

  「……」

  簡捷小姐,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唐宇痕真是腦門狂跳,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不管了!讓你死了算了!』。

  那混血助理很聰明,一點也不肯罷手。

  「副總裁,我希望您能說實話。接副總裁回歐洲這件事,和請少爺回家這個說法,本質是一樣的。中國有句古話,百善孝為先,養父和生父,在您心裡的地位,該平等才是。簡先生身體抱恙,我們深感抱歉,但歐洲那邊您的父親同樣需要您,所以希望副總裁能慎重權衡。」

  這下子連簡捷也不敢說話了。沒有立場,她能說什麼。

  唐宇痕沒有轉身,甚至沒有放開簡捷的手,只是側了側眼風,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對面的助理——不多,只一眼,怒意之色已經躍然而上,帶一點不太明顯的冷漠。

  「我唐宇痕的私事,也輪得到你一個助理來插手……?」

  話不多,只一句就夠,字字凌厲,警告意味已不甚明顯。

  識時務者為俊傑。

  尤其是,為了他心裡的一個女人,唐宇痕再理智也會變得沒有底線,聰明人都不會在這一局面中和唐宇痕正面為敵。

  得罪未來的上峰,不是明智之舉,她見過唐宇痕除掉對手的方式,當真是借刀殺人,溫言軟語中淡淡笑意,一個轉身就是兵不血刃。

  其實想來也對,能在歐洲那種圈子裡存活並且始終握有主動權的男人,本質能純粹到哪裡去?

  高級助理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懂得方寸間的進退,鞠躬說了一句『抱歉』,連忙退了出去。

  房內沒有了外人,老簡看了一眼面前兩個人十指緊扣的樣子,終於也鬆了口,「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什麼酒後亂性……」也真虧這兩人能扯出來,他看著他道:「宇痕,我瞭解你,你不是那種腦子不清醒的人。」

  唐宇痕淡淡接下他的話:「如果我腦子清醒的話,兩個月前就不會答應您回來。」

  這趟渾水不好趟,於他而言就是一場明知結局的悲劇,水深水淺,其中滋味,冰冷涼薄,也只有他清楚。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老簡一下子也愣住了。

  一直沉默在一旁聽著的簡捷忽然抬了抬眼。

  看到父親接受化療後稀疏的頭髮,看到唐宇痕為了能留下來幫助簡氏而說下彌天大謊,她心底有那麼一個地方,終於被觸動了,曉得這個世界上有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就是孝順和責任。

  簡捷終於動了動唇,說了一句話:「爸,如果您不反對,我和唐宇痕……能不能交往?」

  在您有生之年,讓您看見我很幸福。

  ……

  唐宇痕的酒店公寓裡,簡捷席地坐在鋪著羊絨毯的地板上,唐宇痕拿來兩罐啤酒,遞給她一罐,拉開罐環,聽見氣泡冒出的聲音。

  唐宇痕喝了一口啤酒,微微笑了下,「說出那樣的話,會有一點委屈吧?」

  「什麼?」

  「為了讓父親心安,而和一個你不愛的人做契約情人,是會有一點委屈的。」

  簡捷眉睫一顫,心底一閃而過一股溫暖而細微疼痛的感覺。

  這個人,眼前這個人,從相遇以來,一直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放下身份,放下工作,放下生活,陪她一路走來,教會她所有她不會的,給了她所有她需要的,甚至到了這一刻,他也沒有露出過一分半點被傷過的痕跡,只考慮了她會不會委屈,會不會難過。

  人,是應該向前看的。

  「唐宇痕,」她忽然叫住他,抬起手裡的啤酒和他手裡的碰了碰,晚風中有一點醉意,讓她有勇氣問出一句話:「……不如我們,也認真試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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