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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馬甲乃浮雲]你媽就在那裡(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0:26     標題: [馬甲乃浮雲]你媽就在那裡(全文完)

你媽就在那裡 作者:馬甲乃浮雲

內容簡介】:

  你嫁,或者不嫁;你媽就在那裡,忽悲忽喜;

  你剩,或者不剩;青春就在那裡,不來只去;

  你挑,或者不挑;貨就那麼幾個,不增只減;

  你認,或者不認;腹黑已經出現,必敗無疑;

  去那貨懷裡,或者,讓那貨住進你心裡。

  翻身,無望。唯有,受欺……╥﹏╥

  Ps:歡樂吐槽文一篇,

  作者甚二,跳坑須謹慎! (Ps:文案為《剩女經》山寨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0:52

  【口口一】

  此時此刻,我正用端莊如奧運禮儀小姐的姿勢站在教堂裡,這邊環境很安謐,氣氛頗為寧靜和諧,光線透著形狀不規則的窗孔細細照進來,幾只白鴿撲騰翅膀在大門外的草地上覓食順便沐浴暖陽。這個時間是新人宣誓的時刻,我肅穆立在原地,空氣裡有教堂特有的好聞的芬芳,讓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陽光明媚,雲淡風輕,今天真是個結婚的好日子。

  我看看站得筆直的新郎倌,他正在用心醞釀感情,然後開始以一種朗讀詩歌的優美聲調宣誓:

  “我現在宣布娶你為我的合法妻子,我向在場的所有人宣布,我將永遠愛護你保護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愛你的所有的優點和缺點,也正像我呈現給你也是一個優點和缺點的綜合體,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向你伸出我的援助之手,而如果我需要幫助,我也會求助於你。我選擇了你是與我公度今生的人。”

  這段話聽完真是讓人有種驚艷的心動感,但是,如果你們以為我是這場美妙婚禮的女主角,那就錯了。我只是那個傻兮兮站在一邊穿著草綠色小禮服,因為站得時間太長已經身姿不穩又困又餓不停偷偷打哈欠的悲慘伴娘而已,新娘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顧雪琪。

  新郎倌宣誓完畢,我看見我那彪悍的姐們竟然羞射地臉紅了,這一景觀真像是在看驚悚片,一下子把我的瞌睡蟲全驚嚇散去。要知道,這位名叫顧雪琪的姑娘在咱們朋友圈子裡的存在就是……打個比方吧,比如我跟朋友說“顧雪琪她居然羞射了!”——那麼她們則會用一種好笑的神情看回來:“羞射?哈哈,怎麼可能?這貨不會羞只會射。”

  經由牧師提醒說要交換戒指,我才從驚嚇中反應回來慢慢將戒枕遞上前去,鉑金戒指嵌在裡頭,上面鑲著的鑽石並不是很大,但是那光芒足以閃瞎了我的狗眼,這一狀況直接導致我走上前去的時候不小心被自己的禮服裙擺絆得踉蹌了一下。顧雪琪拿過戒指的一瞬狠狠剜得我那一眼格外凌厲格外嚇人,我送完戒指就迅速地小移碎步至五米開外,防止慢了點會被她用蓬松裙擺下的高跟鞋給暗傷到。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失誤……作為一個昨晚剛過完三十歲生日還處在潔身自好單身狀態的悲催姑娘,我是一定要舉杯澆愁的,更何況聚會的時候隔壁桌竟然還是一群正太為一個小蘿莉過十三歲生日,我環視自己這桌,全是一群和我一樣的雌性老閨蜜,這強烈的反差能不讓我心碎欲裂嗎?

  於是,我宿醉了,還不小心遲到了,幸好我一路狂飆我那小破車才得以趕上婚禮,昨晚喝的酒好像後勁很足,導致我這會更是頭痛欲裂,渾身力氣也放佛被抽空,站著近乎虛脫,本來想用“氣色不好”這一借口推辭掉顧雪琪找我當伴娘的邀約,結果她好傷人,她說:“薛瑾,我們一眾朋友裡頭就你一個沒結婚的了,我不找你找誰?氣色不好?哈哈,那更好了,正好襯托得我明艷動人貌美如花!”

  ——其實我真想朝她怒吼,媽的以老娘這張幾十年如一日的娃娃臉也得當在後面拉小裙擺的花童!為了咱多年的深厚情誼委屈自己做伴娘了你別不識好歹!

  今天來參加婚禮之前,起床刷牙的時候,老媽就在衛生間門口瞅了我好幾眼,問我:“小瑾,我也拿到雪琪的喜帖了,她結婚了?她這就結婚了?”她問後面一句的時候語調竟然有些不甘心地上揚。

  “會話(廢話)……”我滿嘴泡沫含糊不清道。

  “你怎麼辦啊?”她又如往日一般皺起眉毛:“你們幾個好朋友就剩你一個了啊,那個,誰,叫凡什麼的,上次來家玩的時候,她都懷上三個月了!”老媽又兀自神神叨叨:“聽說雪琪她老公自己開公司的,哎,真好運啊……”

  “哦。”我從喉嚨裡輕輕發出一聲。

  “你別只知道哦,整天哦哦哦,哦到最後你就等著孤單一輩子吧。女婿呢?年前還信誓旦旦答應我,媽,來年春天一定給您帶回一個女婿的。他在哪呢?被你藏抽屜裡還是書櫥裡了?”

  “我也不知道,噗——”我把嘴裡的漱口水吐進馬桶,對著鏡子捏了捏被黑眼圈荼毒的下眼皮:“本來藏書櫥裡的,但是後來我突然找不到了誒,媽!是不是被你偷拿走藏你床上去了?”

  “你個瘟丫頭!”我媽又氣又笑地在我背後重重錘了一拳,“就會亂貧!哪個姑娘像你一樣天天一身酒味的!有男人願意娶你才怪!”

  “那我就和你相依為命吧,你不是老掛在嘴上說女兒好女兒好,女兒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嗎,那小棉襖就一直在你身邊孝順你好了,”我拽過洗臉池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擦擦嘴,就聽見身後我老媽一聲罵:“貼心個屁,反正你要給我趕快找個男人才是最貼心!未婚先孕都沒關系,哦,對了,你姑媽昨兒個打電話來,說隔壁那單元樓上剛有個博士生畢業的男孩子,聽說不錯,他家裡人也忙著給自家孩子找個兒媳婦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啊扒拉扒拉……”

  “……”又來了,我跟鏡子裡自己那副冷漠面癱臉對視了半晌,一等老媽絮叨完,就回過頭打算帶上門:“媽,我要拉屎,你別說了,再說我又要便秘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你自己看著辦!別在馬桶上坐太久!”她撂下這句話,擺擺手無奈地離開了。

  而後,我離家開車去婚紗店化妝拿伴娘禮服的時候,我老媽還不忘提醒我在婚禮上對看得上眼的男孩子多注意注意,指不定還能跟我那好朋友親上加親。從我二十五歲的時候開始,這個不算太老的女人的人生觀就開始徹底顛覆,從此始終圍繞“快點談戀愛”“沒有男人別回家”“我什麼都不缺我就缺個女婿”“你應該辭了工作一心一意找個好男人嫁掉”“我什麼時候才能擺脫你這個臭丫頭”上頭打轉,盡管在這之前她總是偷偷翻我手機上的短信並且手段殘忍且犀利地扼殺掉一切早戀的苗頭。更年期的女人真善變吶,我覺得自己的大腦神經完全跟不上。

  ……

  交換完戒指,牧師又說了一些聽起來很美好的誓言。教堂裡掌聲鳴動,玫瑰花瓣和氣球彩帶都被拿出來渲染出濃郁的幸福氣氛,婚禮進行到高潮的同時,我終於能走下台去找個位置坐下來好好歇一歇,十厘米的細高跟近乎要了我這個平底控的半條命。我隔著裙擺錘了會膝蓋,不敢幅度太大地舒展身體,心想,這禮服的胸也真夠低的。教堂裡的服務生體貼地把我的包遞給我,我就安靜地坐在那個人不多的角落,邊吃桌上盤子裡的點心和水果片,邊專心致志地玩手機上的俄羅斯方塊。

  其實我潛意識裡大抵還是覺得自己並不老,就算現在看到最好的死黨高高站在華麗地毯鋪陳的台階上笑靨如花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時候,我都不會對此產生任何類似於羨慕嫉妒恨的情緒,反倒會有些難過,是對於友情落失的難過。那時候與我信誓旦旦相約好一起找個棒子鬼子類型美少年的姑娘,她們最終都還是找了個大陸家庭劇式的普通男人把自己草草給嫁了,與此同時也會和我相距得越來越遠。

  人好像總是有太多的思索、煩惱與迷惘,就像以前還年輕的時候一樣,為一些事情輕易煩神。我在想,一個人如果失去這些,安於現狀,大概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青春的完結。

  三十歲的我仍然不太情願說出自己渴嫁的心思,只覺得這樣很丟人。還能像少女一樣為這些符合自然規律的雞毛蒜皮傷透腦筋,這是否還證明我的心靈仍舊鮮活年輕?答案不得而知。

  干坐著想了很久,直到有人來輕輕拍了我肩膀一下我才回過神來,我抬起頭看向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對著陽光,眼前人逆光而站,面容也是出奇的耀眼和清華,讓我微微瞇起眼才得以正視……

  ——事後我跟顧雪琪分享了我的感受,你看過一本小言沒有?名字叫《我的波塞冬》。我看到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也許我可以為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寫出一本《我的阿波羅》!顧雪琪毫不吝嗇地用哈哈大笑譏嘲了我的少女情懷。

  但是後來等真正認識了他之後,我才知道顧雪琪的嘲笑是很在理的,這人顯然不是來普照我的太陽神,而是讓我奮不顧身化作泰坦尼克號去撞的大冰山。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英俊得有點超出我的心理承受極限以至於我問出話來的時候竟然還有點結巴:

  “什,什麼事?”

  他面無表情,眼瞼半垂被筆直落下的黑色睫毛密密蓋住,他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又看向門口說:

  “你是伴娘吧?”

  “嗯,是啊。”我站起身子問:“什麼事?”

  “新娘在找你,馬上要去酒店舉行婚宴了。”他回答我,聲音也是清雅低沉的好聽。

  我這才注意到紛紛往外走的人群,把包挎上肩膀,“嗯,知道了。”然後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問:

  “你是哪位?”

  “我是新郎的同學,”他禮貌且疏離地告訴我:“也是今天的伴郎。”

  “哦,”我嘴上平靜答應,心裡頭還是有點驚訝的。沒想到,我好歹也和他在一個平面裡站了那麼久,都沒發現我身邊還有這等男色,我昨晚果真是喝的太多了。

  在漂亮的男人面前我天生就有點局促不安,來回交叉手指糾結著是否該說些“要不要一起走”之類的話,還沒來得及發揮出來,他就已經輕描淡寫落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徑直獨自朝向走。我呆立原地,想盡快擺脫當前這個讓我有點尷尬窘迫的局面,並且跟上他的步子,但是可能因為我的高跟鞋踩在了曳地的裙擺上,我聽見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然後轟隆巨響,我聽見自己“啊——”的一聲短促尖叫,我向前沖去,很直接很干脆地摔了個狗啃泥。

  那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我了,而我正好在距離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趴著,握著的手機也因為慣性,滑到了他的腳邊……

  朝門外湧去的親朋好友也都爭先恐後唯恐錯過好戲地觀望過來……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不知是誰的電話很趕巧地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打了過來,然後我悲催地發現我剛才玩俄羅斯方塊為了玩的盡興把手機聲音給開了,後來就忘記再調回震動,我那平素最喜愛的悶騷銷魂聽了讓人格外蛋疼的鈴聲歡快地響了起來,循環播放,回蕩在美麗的教堂上空:

  “來呀,來嘛,來娶我呀~~”

  那一刻我真想化身土撥鼠挖個大坑把自己埋進去最好永世不得翻身,我想,來參加婚禮的大多人應當都是很開心,因為他們不光祝福了一對新人,還在散場時分親眼目睹了由我引發的這囧囧有神的一幕——今天婚禮上的伴娘,突然以虔誠朝聖者的姿態匍匐在英俊的伴郎腳下……

  恰巧,有個花童路過我身邊,她像小公主一樣拉著雪紡裙擺,捧著一束小百合好奇地問我:“阿姨,你是在求婚嗎?”

  ——= =阿姨你妹啊,求婚你妹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1:10

  【口口二】

  早些年韓劇《金三順》還在熱播的時候,我就整天捧著電視機一遍又一遍看,YY著我三十歲的時候指不定會遇上一個玄振軒這樣的男人,家世顯赫相貌英俊心靈脆弱。那時候我老媽也跟我一起看,她當然很快就否定掉我這個想法,因為這個老姑娘還是很信誓旦旦地認為,在三十歲之前她的女兒怎麼可能不會把自己嫁出去呢。

  不過最終還是一語成讖了。

  昨晚我喝多了被朋友送回家的時候,老媽把我拖到床上去,她居然還記得這件事,她一小口一小口喂我醒酒湯的時候,還在我身邊反復抱怨:

  “你不是喝醉了嗎?怎麼沒見玄社長背你回來啊?”

  我也趁著酒勁笑呵呵回答她:“要是他背我的話我能回來嘛,我早就把他拐上酒店的床了,怎麼還能讓你看見……”

  我迷糊間看我我老媽神色很慈愛地捋了捋我劉海,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我瞬間醒酒嘴角抽搐的混賬話:“是啊,最好一次成功一擊就中一夜大肚一生幸福!”

  ……

  然後我在這個大喜的日子——朋友的婚禮上遇見了一個陌生男人,而且相較於近年遇見的異性生物裡頭,他的姿色和氣質均屬上上等,我還在他面前摔了個跟頭,手機響起的那一刻,我緊張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並沒有先站起來,而是小狗一樣爬了過去端坐在地上,把手機給故作淡定地接了起來——

  我甚至還頗為優雅地來了句“hello~”,就是那種近似於摩托羅拉廣告裡面的有點輕浮挑逗的女聲……

  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居高臨下看我的窘樣是個什麼效果,那頭就傳來顧雪琪有點急躁的怒罵:

  “哈你妹!是我,快過來,花車就等你了,伴郎他沒去找你嗎?”

  “找了啊,”我斜過眼去瞟了瞟身邊那頎長挺拔的身影,他就這麼停下了,我估摸著他是想等我打完電話攙我起來來,我稍微放低聲音:“他這會就在我旁邊站著呢,我跟你說,我摔了個跟頭,高跟鞋把裙子劃破了。反正現在情況反正很嚴重,我估計我現在站起來可能就要在耶穌爺爺面前走光了,他還在大廳的中央用慈愛的目光注視我呢。”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薛瑾,把電話給他。”

  “誰?”

  “你旁邊那位帥氣的伴郎同志。”

  我抬頭看了看那個從下巴看上去都格外俊雅七百二十度無死角的年輕伴郎,他正低頭看著我,我把手機遞過去給他,他半彎下腰接走,放至耳邊,也不知道顧雪琪跟他說了些什麼,其間他冷淡地瞟了我兩眼,他眼睛很漂亮,不是美男子特有的古典狹長,卻黑亮深邃如桃花潭水。他不過是平靜地站在此間,但是黑色的西裝和白皙的膚色還是把他點染得像是紙上國畫裡一抹深沉又雅致的墨色,美的叫人心驚。

  等通話結束,他把手機還給我的同時,也蹲下身脫下自己筆挺的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我一直覺得這場景特別小言,直到今日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胸口裡的小心髒並不如我想象的那般感動不已小鹿亂撞快跳到了嗓子眼。我第一反應竟然是不動聲色地飛快瞄了瞄那件西裝的LOGO,靠!阿瑪尼!被名牌閃瞎狗眼的我一邊反思為毛五年的職場生涯就已經把我渲染得如此名利世俗,一邊慢悠悠站起身來,然後迅速地補上一句客套的“謝謝”。

  這位恐怕是廉價貨都能被他穿出名牌格調的男人也用兩個冷淡的字回復我:“沒事。”

  其實看衣服牌子這件事,受我老媽的影響頗深。她總是反復告訴我,二十歲之前,你可以只看他的臉。但是在二十歲之後,請你成熟點,第一眼看他的著裝的品質,以及他的身材……咳咳,比如下/身,這對你的婚後生活的幸福程度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言外之意就是,要想過上幸(性)福好日子,找到的男人最好是要擁有雄偉的大JJ以及足夠的RMB。

  我當時的反應很虛弱:“媽,我似乎只能做到第一點。”她大掌一揮給我後背猛地一下,“我是說偷偷瞄,誰讓你湊上去盯著看了!”

  偷偷瞄也很囧好不好……我這人的心理還無法像我老媽那麼強大,可以在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第二眼就去看他的下面是否發育健全成長茁壯,我更情願去親身實踐挖掘真理。也許等我再修煉三十多年跟她歲數一樣大的時候我大概就可以做到了吧……

  之後,我和伴郎君就在一片沉默的氣氛之中走出教堂,那台幾乎貼滿粉色玫瑰花的林肯婚車像一頭漂亮的大怪獸蟄伏在白色大道的盡頭,顧雪琪站在車前,看見我,就提著雪白的婚紗裙擺急切切走了過來。

  “怎麼會摔到了?”她沿著我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我身後,怪聲道:“口子還真挺大的,你要不要回去換件衣服?”

  “當然要回去,”我趕忙答應,拎起身後被撕裂的那一大塊:“我這樣也不大好去參加酒席吧……”

  顧雪琪瞥了瞥我,我正打哈欠呢,她猛得朝我露出個很陰險的微笑,然後我看到她立馬換上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轉頭看向一邊的伴郎:“小止,我朋友她今天沒開車,我和維淵也脫不開身,你送她回去吧,麻煩你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下意識去看我停在教堂外頭綠化帶外面停車場平地上的白色思域,它還在蔥蔥郁郁的草木後頭若隱若現。

  ……我明白過來顧雪琪有意撮合的暗示了,然後故意特別應景地打了個噴嚏,並搓了搓光裸在早春空氣裡的手臂。

  而後,我如願以償地就聽到身邊男人同意了顧雪琪的請求。

  上車之前,我收到了顧雪琪發來的短信:

  “切記,放長線釣大魚”

  “雪琪美人,我謝謝你啊,”我上了副駕駛座之後就開始飛快地打字:“你那個午間凶鈴還嫌害得我不夠慘?拜你所賜,我好幾年沒這麼丟過人了!還有你今天安排給我的這身青蔥的綠色小禮服,我們晚上是要去蒙古包旁邊圍著篝火手拉手轉圈圈跳舞嗎?還是要用我這株小小小小草襯托出你胸前那兩顆潔白豐滿的果實?要不是因為你是今天的女主角,是大家重點關注對象,我已經打算直接抄起桌上的香檳酒瓶去痛快地解決掉你然後拖進路邊的灌木叢藏好掖勞了。”

  沒過一會,她的回復就過來了:“瑾妞,你真傷姐姐心,我那麼大公無私,在自己的成親之日都不忘關注著你的終身幸福,用自己的意外造成了你和他的遇見。沒聽說過一句話麼——狗血的相遇注定要促成幸福的未來。干巴爹喲~我看好你喲~願今日的伴郎就是你明日的新郎。不用回復了,新娘很忙!”

  我闔上手機蓋,瞥了瞥身邊這位沉默的年輕男士,他側臉還真夠好看的,就像是從大商場名品廣告裡的男模臉上直接扒下來的。

  既然我們都在此間了,可見我們就是上了一條船上的人了。看得出來我跟他應該是挺有緣的,而且可能還是上輩子回眸了千百萬次都快把脖子都快擰成麻花狀的那種猿糞,指不定我就是他這朵折翼小天屎上輩子掰下來的純白雞翅膀。——是否要把“一條船上”發展為“一張床上”呢,“同舟渡”發展為“共枕眠”呢,嗯,這的確是個問題……

  我扭頭看著看路邊飛速倒退的人流和綠化帶,打算先思考該怎麼跟他搭訕。

  就在這過程間,他倒先同我說話了,問我:“你家地址?”

  我本想反射條件似的完整地報出地址,猛地想起有老媽那個恐怖的河東獅雞婆合成物在坐鎮,旁邊的這位水靈靈的小伙子去那可能就被搾成老干屍,再也沒法健全地出來。趕忙改口換成我租房處的地址。

  他平淡地應了一聲,就再專注地開車,我覺得自己都要撓窗了,拼命考慮到底應該跟他說些什麼呢。他的年齡我大概是能猜到,因為跟顧雪琪的男人林維淵是同學,現在年紀也就二十七歲上下吧。而且剛才從顧雪琪話裡面得知他貌似叫“小直”?是姓直?這姓還真夠殘忍的,跟他相親的腐女該多傷心啊。好吧,就從問他的姓名下手吧,他要是真姓直,我就說“哇,咱倆真有緣,我的小名就叫彎彎哦。”——天吶,這臨時想的小名也太台巴子了,我自己都要吐了。

  我被自己冷的渾身一哆嗦。

  然後我就看到原來還留著小塊透氣口的窗戶慢慢滑了上去,不得不說一句,他可真是一個家教極好的男人。

  我被這個小細節給觸動到,還是沒忍住給問了出來:“剛才就想問了,你貴姓?”

  他放緩車速,淡淡答道:“姓顧。”

  不是姓直,居然跟顧雪琪那二貨一個姓,我在心裡這樣想,繼續問:

  “名字呢?”

  “行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行止?”

  “嗯。”

  聽完這個名字,我覺得我可以抽抽爪子口吐白沫朝天翻個大白眼然後直接咽氣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3:27

  【口口三】

  垂死之前我打算再問他一個問題證實一下我的猜測:“你中學是在本地上的嗎?”

  “嗯。”

  “真的?”

  估計是覺得我追問的有點莫名其妙,顧行止瞥我一眼,依然耐心地“嗯”了聲。

  “……哦。”我幽幽應道,再偷偷細看了身邊的顧行止的模樣,心頭洶湧起一股非常想要扒窗跳車的沖動。

  我一點點也不打算發展這段孽緣,我住處的高樓也愈發逼近,我趕忙指了指小區門口那明晃晃金燦燦的牌子,說:“顧先生,就到那邊大門口下吧,我那棟樓就挨著門口,一點都不遠。你先回酒店吧。我換完衣服打的過去,剛才真是麻煩你了。”

  顧行止也如我所願在大門口停下車,我迅速推門而出,這深刻的負罪感讓我無法在那車裡多待一分鍾了!不!一秒都不能!

  下車後,我把高跟鞋踩得蹬蹬響,飛快地朝大樓狂奔而去,途中還迅速撥通了顧雪琪的電話來發洩我的強烈感情:

  “嗨,雪琪,真感謝你,勾起了我年少的回憶!”

  “嗯?”顧雪琪估計是在吃東西,嘴裡咯崩咯崩響。

  “你還記得我們大學同窗時期,我跟你說的那個,姐當年殘害小少年後還畏罪潛逃的那檔子破事?”

  顧雪琪在那頭想了想,終於笑起來:“你是說在你們校運會上,你沖上跑道,撞飛了一個初三小正太直接導致人家那年無法參加中考的那事?”

  “不不,”我快速糾正他:“我的確是沖上了跑道,但我並沒有撞飛他!謝謝!是他為了避我讓自己飛出去了!”

  “反正總而言之是你的錯,”顧雪琪語氣充滿興趣:“你別告訴我那正太是顧行止?”

  “就是他,對!”我在樓下停下步子,因為走得太快站在樓道口喘了一會氣息,開始咆哮馬附體:“我靠啊!就是他!我們學校附屬初中的知名高智商美少年,那個當年讓我們班一堆正太控老女人天天在陽台上站成一排望夫石,對著操場上踢球的他流哈達子的初中部校草顧行止!他名字還這麼過目難忘得好聽啊,而且他還長得越來越精致越來越男人了,我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是他!”

  顧雪琪笑的更歡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她叉起腰前俯後仰的模樣:“我似乎想起來了……你撞完人家還跑了是吧?嗯哼——?”

  她那綿長而又欠扁的尾音真想讓我把手從話筒裡伸過去抽她個小耳刮子。

  “是,”我無力撫額,抬頭看了看白花花的大太陽,伸手想進包裡拿門鑰匙,翻了半天也無果,心裡更為著急,只好繼續和顧雪琪扒拉扒拉:“我就是那個萬惡的逃逸肇事者,我常常思考人生的時候就在想,這真是我人生一大悔事,我當年究竟為何要沖上跑道呢?究竟為何要逃跑?其實你也應該體諒體諒我,當我看見他因為慣性飛進操場旁邊綠化帶的時候我心也快一起飛出來了,我嚇死了!然後我的第一念頭就是跑,於是我也照做了,學生老師都朝他那邊去,我也正好趁亂掩面狂奔!我溜得出賊快!有如劉翔附體,哪吒上身,曹操爺爺庇佑!那一刻,我感覺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顧雪琪在已經笑瘋了:“哈哈哈,薛二貨,我怎麼感覺你把自己逃跑的猥瑣形象說得特光輝呢都可以拍張照掛□城牆上了,黃健翔葛格聽了你的話也要哭了”

  “滾你丫的,我還不想那麼早掛牆上,”我痛苦錘門:“指不定老天想懲罰我就真讓我明天掛牆上了怎麼辦?求您,別撮合了,以後我也不想再和他有什麼交往,天吶,這段噩夢般的回憶,其實我也沒那麼壞,我事後有去醫院調查過他情況的誒,我還偷偷去他病房放了什錦小果籃呢……”

  “那又怎麼樣呢,我相信是人都不會因為多上一年學而開心吧。你太造孽了,硬要給人家開外掛的人生上一個BUG,哦,對了,”那邊,顧雪琪忽然沉默起來,她這一落差巨大的舉動叫我心裡一咯登,然後我就聽到她在那頭慢慢說:“剛才太歡樂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你打電話給我之前,顧行止也call我了,說你鑰匙落在他車上,問我怎麼辦。我把你住的單元號告訴他了,讓他給你送過去。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他這會應該在你身後吧。”

  “我……”我一顆心急劇下墜,費了好大的忍勁才把那口腔裡即將伴著唾液噴薄而出驚天動地的“草~泥~馬”三字吞咽進腹,重重呼出一口氣,小聲吐息對著那頭惡聲惡氣地罵了句“明天找你算賬”邊用力蓋上手機,慢慢回過身,當我的視線觸到了那個黑色閃亮的車頭時……

  ——誰來賜我一瓶鶴頂紅?

  轉身的十幾秒內,我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最大限額睜大雙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無知又無辜,對上站在車前那個長身玉立的漂亮男人,“咦?顧先生,你怎麼在這?”

  顧行止略一挑眉,這表情讓他本來一張冷峻寡淡的臉頓時生動活潑了些,他平靜地問我:

  “薛小姐難道還沒發現有東西落在我車上了?”他邊走到我身邊,牆內的陰影把他的白色襯衫打成暗色,我抬眼,發現他也正垂眸注視我,神情依舊是古井無波,一點額外的情緒都捕捉不到。

  可能這貨根本沒聽到呢?我剛才聲音也不是很大,看來我還不一定會提早去見毛爺爺!我在心裡提出最樂觀的假設,然後狂跳的心髒也稍微平靜下來。

  我裝模作樣翻了翻手裡的包,故作驚詫道:“呀,鑰匙沒了!”

  我看向他,無限懊悔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是丟在顧先生車上了嗎,今天真是丟人丟大了。”

  “沒關系,”顧行止嗓音冷淡卻干淨得似一池清水,他順便攤開手,我那串鑰匙就在懸在他白皙修長的指節上閃閃發光,“拿去吧。”

  我忙歡天喜地的過去接。

  顧行止突然做了個很傲嬌地動作,他快速縮回手,冷聲說:“薛小姐,下次千萬別犯這樣的錯誤了。”

  他說的……好別有深意啊,我下意識摸摸手臂,寒由腳起,滿是雞皮。

  ——腫麼辦?腫麼辦?情況不妙啊,毛爺爺你還是把我帶走吧!

  就在我我左右為難之際,顧行止卻把鑰匙遞給了我。

  “顧先生人可真好!”我忙裝逼地笑瞇瞇補上一句。

  他沒回我的話,微微瞇起黑亮深邃的雙眸,溫暖陽光下,和煦春風中,我卻莫名地一個寒顫……

  我邊開樓道大門,邊道:“顧先生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啊?”

  “好。”他答應我。

  ………………

  我倆一前一後上了樓,開門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回頭的時候,竟然看到顧行止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輕蹙了一下。

  我蹲下身從鞋櫃裡翻找拖鞋,貌似……沒有男士的,抬頭對站在門外的顧行止說:

  “顧先生你直接進來吧,不用換鞋了,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我趿拉上拖鞋,拐彎去廚房倒了一杯水,余光裡瞥見顧行止緩緩走了進來,最後客廳西面的牆壁前頭駐足,貌似在看掛在牆上的照片。

  我端著玻璃杯走過去,遞給他,他說了句“謝謝”就接了過去,最普通的玻璃杯和白開水,竟然因為被他白淨纖長手指的環繞而變得精致起來。

  ——這人不光是人生開了外掛,身體結構也開了外掛吧!

  我突然有了點想把我老媽那句箴言付諸行動的沖動,但是還是拼命忍住,背手陪他觀賞牆上的照片,沒話找話問道:“照片上的這姑娘美吧?”

  他沒答話。

  我問:“不覺得漂亮嗎?”

  他低頭抿了一口開水,細密的睫毛半垂著。其實他這樣很好,不露出那對深邃泠然的瞳孔,完全是一副無害又溫順的美男子模樣。然後,他砸過來九個字就回身離開這裡:“薛小姐可夠真自戀的。”

  “拜托啊,這可不是我照片,難道照片上人很像我嗎?”我解釋:“我怎麼可能這麼高調地把自己的照片掛在這裡呢,我拿到房子的時候牆上就有這些照片了,我覺得上面的女孩子很美,就捨不得拿下來,一直擺著欣賞,還是說真的像我?”

  “你難道不害怕是什麼死去的人留下的照片嗎?”他背對我輕松吐出這句,聲音裡有些許好笑的意味。

  他這話一說,我頓時毛骨悚然,趕忙快步跑到他附近:“大白天的別亂嚇人……”

  顧行止沒理會我,把杯子輕輕擱在桌上,掏出正在震動的手機遞給我看:

  “去換衣服吧,你朋友又來電話催了。”

  我垂頭,看見顧雪琪三個大字赫然躍立在愛瘋巨大的屏幕上。然後,我也懶得計較有個陌生男人在外面了,跑到房間飛快套上T恤和牛仔褲,再把顧行止的阿瑪尼整齊疊好。

  出來後,發現顧行止已經倚著門框環臂等我了,驚鴻一瞥,他這樣可真像一幅古典而精美的英倫王子肖像畫……

  然後,這幅驚為天人的畫活了,畫裡紳士的純黑眼眸淡淡看過來,他蹙起形狀漂亮的眉毛問我:

  “這房子是你自己的,還是你租的?”

  我抬手把額前凌亂的劉海捋了捋,將手裡的西裝遞給他,看著他長臂一伸將那西裝撈過去,才抬起眼有點疑惑地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不是租的啊,我剛買的。”

  “最好多整理整理吧,自己的房子,還是愛惜一點。”

  “……”=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3:43

  【口口四】

  中午回到酒店後,就跟顧行止分道揚鑣了。

  終於擺脫這貨,我開心的狠,因為去晚了,被迫分配到了一個全是兩家親戚長輩的酒桌。左邊一大爺,右邊一大媽,我們真是吉祥幸福的一家。

  飯局中,大媽估計也是無聊,便湊過來跟我交流了,現在老年人還真是開放,比如我家老娘,比如眼前這位大媽。她一開口就語出驚人,叫我差點沒被嘴裡一顆大草莓給噎死,她說:

  “你是男方家的什麼?姨媽?”

  這聲姨媽突然讓我渾身充滿了充滿報復社會的強烈沖動,我很想巧笑倩兮回答大媽:

  ——哪裡啊,我是新郎在外頭包養的二奶呢~

  但是我還是沒那勇氣,選擇面癱著臉,不動聲色回她說:“我是伴娘。”

  “多大啦?”大媽問。

  “……29”

  “結婚了沒有啊?”

  “……兒子都能打醬油了誒~”

  “哎呀,若是沒有,我似乎還能介紹介紹呢。”

  介紹?我身體裡頓時熱血洶湧眾馬奔騰,我側過頭看向大媽一個勁笑:“哈哈,大媽,我跟您開玩笑呢,我是伴娘,我哪能結婚了啊,您說是吧,那個,要給我介紹誰呢?我們看看?嗯?”

  大媽從包裡掏出一部我摳著錢眼兒都求不得的愛瘋死,倒騰了一陣,終於翻出男主照片,遞給我。

  我輕飄飄瞥了屏幕上那人一眼,頓覺心驚膽顫。隨即把愛瘋塞回大媽手中,淡定地指了指隔壁桌在撕雞腿撕得跟黃鼠狼附體似的小男孩:

  “大媽,我其實真是跟您開玩笑,你看!那胖小子就是我兒子!”

  大媽比我還淡定:“閨女,你這玩笑可開大了,那是我孫子。”她說完臉上還帶著一股“你丫便秘了吧,老娘忒舒暢”的得瑟神氣勁。

  我很想作恍然大悟狀對她說“哦~原來你就是那讓我懷孕又拿走寶寶的臭男人的媽!”,但是我怕我一說完大媽興許就會動手扯我頭發了,便只是無言地去面前的盤子裡夾了塊糖醋小排骨默默啃,並且在內心無聲吐槽。

  ——大媽,你其實是把你不要的對象介紹給我的吧。謝頂就算了,那蒼老的面容蒼白的秀發是怎麼回事?就算我控叔,我也要的是蜀黍,你給我個爺爺算什麼?上面都無法令人愉悅,下面更別說了,我能這麼委屈自己麼?我正值如狼似虎三十一菊花的年紀啊……

  一頓飽餐,吃的杯盤狼藉,撐腸拄腹,我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剛用紙巾擦完嘴,就瞟見打扮的跟天仙一樣的顧雪琪同志突然上了大廳的舞台,握著麥克風宣布:

  “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和維淵的婚宴,今天下午安排了兩項活動給各位親友打發時間,可以在酒店裡頭的棋牌室大包廂打打紙牌搓搓麻將,或者去外頭的露天泳池玩水,全憑大家的喜好來選擇,當然,附近還有好幾家大商場,逛街也是女士們的又一大選擇。哦,對了,晚上會有很多更加精彩的節目和活動,我們晚宴時分再會。謝謝各位!”

  在大堂一片雷動的掌聲裡,我摸了摸分外膨脹的胃部,決定還是去打牌的好。

  顧雪琪說完話,跳下台,這個平日最愛撲騰成大母雞樣的姑娘像一只白天鵝似的緩慢且優雅地向我走了過來,停在我跟前問:

  “薛瑾,你下午怎麼安排?”

  “我已經跟大媽約好一起打麻將了。”我指了指旁邊正和別人聊得歡快的大媽。

  大媽耳朵真尖,猛地一下湊過來:“我什麼時候跟你約打麻將了?”

  “你又騙我!”顧雪琪很暴力地擰了一下我胳膊,痛得我嗷嗷叫,“跟我們去泳池吧,那邊維淵朋友多,全社會精英男士啊,你懂的。”

  我避開她那母狼看見獵物般的熱忱目光,問她:“顧行止那樣的?”

  “當然!”顧雪琪用力給我後背一掌差點沒讓我咽氣,“一堆顧行止,隨便你挑啊。”

  “夠了,一個顧行止就有我受得了,你那個顧行止啊,他簡直是個變態,超級潔癖狂加毒舌,你現在還給我一堆?你干脆把我直接推進泳池裡溺死還來的痛快!”我伸出手去慢慢勒緊了旁邊大媽的胳膊肘,大媽,救我……

  大媽毫不留情地掙開我的爪子,納悶道:“閨女,你這是干嘛呢?”

  “走啦走啦!”顧雪琪把我從椅子上拽著站起來。

  “雪琪,我剛吃完飯,瞧我這肚子。不適合穿泳衣吧,跟身懷六甲似的,怎麼釣金龜啊,甲魚都不一定看得上我。”

  “誰逼你穿泳衣了,”顧雪琪上下打量我一圈:“我看你這一身挺好的,挺有青春朝氣的。你就站岸上看看嘛,視界高看得清,選擇更廣闊。別廢話了,快走吧!”

  其實顧雪琪說完精英那會我內心就完全妥協了,主要是因為精英太吸引人,而且還是一群!而且還是泳池!這不就等於一群只穿褲衩的白花花的精英裸男在等我觀賞待我宰割嗎,我怎麼可能不去,怎麼能不去?!但是,身為三十歲的御姐,就算我的荷爾蒙在分泌,我的狼女熱血在翻滾,我內心有一千只草泥馬呼嘯而過,我大腦裡塞滿加粗黑體的“精英!裸男!”四個大字可能都快從我的眼眶溢出。我也是萬萬不能在表面把我的情緒流露徹底,要矜持,要淡定,要有敢於裝逼的氣魄——

  所以最後,我還是故作半推半就地被顧雪琪拉扯走了。背後那大媽太可惡了,我剛一轉身,就聽見大媽氣吞山河一聲吼:

  “——那一定要來我們牌班子的那討厭閨女終於走啦,三缺一三缺一!先生一個人啊?你去不?”

  ………………

  大概下午一點左右的樣子,我盤腿坐在泳池邊的假椰子樹下,小口小口地瞇著眼享受手頭的什錦果汁,同時也迎來了……顧雪琪所說的,社會精英男。

  我擱下杯子,看向走進來的那一伙子男人,頓時湧起自插雙目再一頭栽進游泳池的強烈沖動。

  進來的幾位,除了走在前頭的顧雪琪老公比較養眼,其他的……全都閃瞎了我的狗眼!

  “顧雪琪,咱倆認識了十多年了還真沒看出來你這麼重口味,”我看向身邊穿著泳裝的美女:“多謝你找來了這麼多千奇百怪的男人供我挑選——“原來世界上居然還有長這樣的男人”的思想感情在我心頭膨脹,造物主真是神奇,也很公平,讓你精英了定不會讓你精美。我覺得自己頓時覺醒了,眼光頓時開闊了,心胸也頓時寬廣了,可以大膽地面對未來的一切挫折和阻礙了!我可以張開雙臂學船頭的李奧納多,噢!I’m the queen of the word——!”

  “……”顧雪琪被我噎住,沉默下來,突然她怒了努嘴,說:“不,造物主並不公平,快看!他格外偏愛的那貨出現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就見顧行止正往這邊過來,他身材頎長,小腿線條也是極為漂亮的,比較遺憾的是……他沒有半裸,上身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T恤,下身是寬松的平角褲頭。看著他,就讓我回憶起以前在海南度假的時候,沙灘上那些夾著沖浪板笑容閃閃發光的美少年。

  ——顧行止壓根沒笑,表情依然冷漠,甚至都沒往我們這看。但是,我這顆被剛才那群精英男士刺激到的,傷痕累累的小心髒還是瞬間治愈了~!=v=

  顧雪琪湊近我耳邊說:“看,顧行止跟你穿的很像情侶裝哎。”

  我悲傷地撫額:“哎,去他媽的情侶裝哦,為毛他要裹得這般嚴實,為毛不穿那緊繃的小泳褲?我連用眼神描摹一下他弟弟大小的機會都沒有,太他媽讓人憔悴了。”

  顧雪琪在我腦後蓋了一巴掌:“你太淫_蕩了,能別把他媽掛嘴邊嗎?”

  “擒賊先擒王,罵人先罵娘,他媽這個詞是很有技術含量的”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走了,實在是無趣,全是我瞧不上的。”

  顧雪琪拽住我後衣領:“顧行止你都瞧不上啊?”

  “不敢瞧得上啊,”我看了看正在陽傘下和林維淵交談的顧某人,覺得他真真英俊好看。以前顧雪琪的老公林維淵就是我們大學那屆的級草了,結果在顧行止旁邊,無論是氣度還是長相都被硬生生比下去一截。我無比惋惜地嘖嘖嘴,接著說:“就算我瞧得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我誒。”

  顧雪琪跟我槓上了,語調有些來氣:“你怎麼知道他瞧不上你?”

  “他怎麼就要瞧得上我了?”我歪臉純真無比地看回去。

  “你問過他啊?他說瞧不上你了?”

  “他沒說,但是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把頰邊落發很利落地夾到耳朵:“我這樣的?這麼老的?臉也不算太漂亮的?他干嘛要瞧上我啊?瞧上個屁啊,不信你去問問他啊!”

  “好,問就問啊。”

  “快去,我看著吶。”

  “我問了啊!”

  “你倒是快啊,閒人顧大姐!”

  顧雪琪已經跟我爭得面紅脖子粗了,我倆互吼的聲音越來越大,惹得泳池附近的人都看了過來。我感覺再多說兩句我們可能就要開始撕扯彼此的秀發然後驚動酒店的保安來趕人了。

  顧雪琪盯著我說:“薛瑾,你知道你為什麼總找不到男人嗎?不是你眼界高,是你太自卑!你怎麼知道別人就發現不了你的好處呢?你怎麼知道談戀愛被甩的那個就一定是你呢?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我就不信了!”她突然爬上凳子,站的很高,緊接著,就開始對著顧行止他們坐的那地方的方向玩命大喊:

  “那邊那個——坐在藍色太陽傘下面的,穿白色T恤的帥小伙——!”

  “雪琪姐,雪琪媽!您別啊,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迅速掃了掃四周,發現眾人的視線都在紛紛往這邊集中,包括那藍色太陽傘下穿白色T恤的帥小伙……顧行止,他也撐著腮面無表情地朝這邊遠目。我忙拽顧雪琪泳衣裙擺,小聲道:“我讓你問,沒讓你這麼高調地問啊喂!”

  “別煩老娘,”顧雪琪不耐煩地撥開我的手,繼續拼命吼:

  “對對,就你呢!我旁邊這姑娘,你好好看看啊!她叫薛瑾,性格特有愛,長的還不賴,有房有車會做菜!讓我給她問問,你願意跟她處對象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3:58

  【口口五】

  顧雪琪那一嗓子吼完,泳池裡的“精英”們都熱烈鼓掌振臂高呼,搞得我們這跟求婚現場似的氣氛特別隆重,而顧行止卻沒有再往這邊看了,正側頭傾聽身邊的林維淵講話,送飲料的服務員小生路過這裡,很好奇地頻頻回眸。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真後悔今天出門之前沒好好研究下黃歷。

  顧雪琪完全沒有一點自己已經釀成大錯的意識,又朝那邊吼了句“帥小伙,我們過去等你答復啊!”然後拍拍手很從容地從高台上跳下來,拖著我就朝顧行止那邊去了。

  “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壓低聲音在她身邊詛咒她:“一天時間內已經讓我丟了三次臉,等著瞧吧,今晚我一定去你房間潑硫酸。”

  “呵,”她輕笑一聲:“要是這事成了怎麼辦,你把腦袋湊過來讓我潑一臉硫酸行不行?”

  我咬牙切齒說:“老天怎麼不收了你這個孽畜,讓你在人間為非作歹殘害我們無辜善良的小百姓。”

  “謝謝,”她巧笑著回眸拋給我個如絲媚眼:“姐姐早就知道自己是只美艷狐狸精了。”

  我嫌棄地掙開她手,“別把一身狐臭傳給姐姐。”

  “得了吧,”她將我手臂勒得更緊:“當年抱著我大腿說我和她特臭味相投,求我跟她做好姐妹的那個是誰啊?”

  “年少輕狂瞎了眼。”我輕描淡寫道:“你還好意思說好姐妹,有你這樣的好姐妹嗎,隨便把我介紹給一個連他下身水平都不知道的男人。”

  “要那麼大JJ干嘛,拖地還是釣魚啊?知足常樂點不行咩?”

  “你別羨慕嫉妒恨我能有多重選擇,像你這種已婚婦女以後也只能面對同一型號一輩子了,還要見證著它慢慢縮水,真是人間悲劇,老天都要為你哭泣了。”

  “羨慕嫉妒的是你!縮水怎麼了,老處女,我估計你連袖珍的都沒見過吧。”

  “呵呵,我怎麼就沒見過了?當年一起在寢室看□的時候,在我旁邊一直高喊好大的就是你顧雪琪吧。”

  ……

  我和顧雪琪的對罵在距離顧行止所在之處十米遠的地方戛然而止,我們倆迅速調整好已經爭吵得扭曲的面部表情,捋一把秀發,彼此相視一笑,再同時回過頭干嘔兩聲後,重回自然常態,慢悠悠走了過去。

  其實在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大學時代,比咱們小兩屆的林維淵就曾經形容過我倆:“不認識的時候,好美兩朵花。認識了之後,嚇人兩奇葩。”顧雪琪立馬反駁回去:“奇葩說你更奇葩,沒事就喊要娶她。”我那時真打心眼裡覺得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二傻,並且想迅速擺脫這兩只可怕的玩意生怕被拉低智商……

  但是,顧雪琪總愛把我拴在身邊。之後大伙兒看多了,就覺得三人行必有□,狗血無孔不入,生命在於八卦。很快,一種極為詭異的說法就在系裡頭廣為流傳——說我們仨其實就是一出活生生的三角戀范本,而我就是那范本裡的一悲角兒!之後為期四年的大學生活裡,只要我們三個同時一出現,總有那麼些朵憂郁的女子,看見我就開始自行腦補窮搖劇中默默守護男主的苦逼女二號,還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熱淚盈眶嚇我一大跳;男孩子們都以為我表面寂靜而內心狂熱地愛慕著林維淵,壓根沒個人給我寫小詩送小情信。

  ——這一情況一度導致我後來懷疑,顧雪琪老拼命給我介紹男人,其實就是在為她大學所造的孽贖罪。但是她根本就贖不了一絲一毫,她口中所謂的好男人,只會讓我覺得她在無止境地加深自己的罪孽。每次去參加她安排的相親,我在看到男方的第一眼,都會很想趁其不備,抄起手邊最犀利的凶器直接將身邊的顧雪琪勒倒!

  今天,她的所作所為,足以讓她去下十八層地獄了。我腦海裡自動生成一副我化身潔白無瑕小天屎,趴在棉花團般的雲朵上俯瞰在地獄業火裡哭號咆哮面目猙獰的顧雪琪同志的畫面,頓時頗感欣慰得多。

  這種美妙的情緒僅僅維持到顧雪琪牽著她男人離開,只留下我和顧行止二人坐在傘下之前。

  藍色大傘下,顧行止一直意味不明地看著我,一手轉動桌上的玻璃杯,杯底摩擦出細微的響動,搞得我太陽穴都突突直跳。他根本不說話。臉色冷冷的,看得我毛毛的。

  我移開目光不敢正對著他那張俊臉,去觀賞不遠處正在泳池裡和她老公嬉笑打鬧的顧雪琪,與此同時,她也在四濺的漂亮水花裡頭送我一個驚艷的回眸。

  我突然間頓悟了,意淫只是意淫,意淫沒有任何力量。現實裡比較著來看,顧雪琪都不屑當小天使,人家整一個已經釣到了呂洞賓的牡丹仙子。而我呢,身在煉獄倍受煎熬就算了,還得被迫直面閻王的黑臉!

  我決心還是解釋一下然後就速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我看向顧行止言辭懇切地說:“顧先生,剛才那件事是我們不好,我和顧雪琪鬧著玩,結果事情就鬧大了,你也知道的,她中午喝了點酒。如果對你造成困擾的話,我感到非常的抱歉,我根本沒有想過這種事,我想你也不會想要和我處什麼對象吧……”

  閻王倏地停住手中動作,一把打斷我的解釋,語氣淡淡反問道:“為什麼不處?”

  “啊?”一瞬間,我聽到我下巴掉在桌上的聲音,大腦一瞬間空白,心跳也漏了一拍。我盯著對面那男人,頭頂傘面透下的光影正把他眼眸映成海水般溫和的藍,他的臉看上去就如同混血般英俊迷人。我的語言神經系統深深地出賣了我的心,下一秒,我聽見自己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問:

  “要不處一處試試?”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似乎看見顧行止用習慣攪了攪果汁,唇角勾出一個笑,並不深,或者說是很淺。不等我去細看,他就已經恢復到正常的面癱狀態。接著,他風輕雲淡道:

  “試試也無妨。”

  我真的後悔了,我非常的不安,以我三十年來所累積的識人經驗來看,眼前的顧行止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像是要談戀愛的男孩子那樣懷揣著一腔滿溢的少男情懷,倒更近似於我小時候被隔壁家金毛咬了一口第二天偷偷去它食盆裡放巴豆的那種得逞後的快意,對,就是那樣的感覺!——而此刻,他就是我,而我就是那即將被整得死去活來的瘋狗一條!

  ……但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但我還是非常想沖到顧雪琪那裡,跪在她面前對她用“向我開炮向我開炮祖國人民為我驕傲”的昂揚音調做自我反省,快用硫酸把我潑醒吧,我到底是為毛啊,看見他那張臉抵抗力和免疫力就全部消失,老子真是白喝那麼多年三精葡萄糖酸鋅口服液了。

  不過我還是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我估計黑心的顧天仙非但不會鼓勵我撫慰我,可能還會翹起一根食指戳戳我的額頭,幸災樂禍道,哎喲,讓你餓死鬼投胎,撞閻王槍口上去了吧!

  = 3=

  之後,顧行止接到一個電話,撂下一句輕飄飄“薛瑾,晚上吃完飯在酒店門口等我,我送你回去”,不等我回復,就很淡定地離開了。然後我就想,我靠啊,才確定關系顧行止就這麼自來熟?他都不叫我薛小姐,直接叫我本名了!難道還要我回一句“親愛的~你慢慢開~小心前面帶刺的交警?”

  在這個光陰虛度的下午,我就一直握著手裡的杯子渾渾噩噩地發呆,都快開出一朵憂郁而又SB的大喇叭花。

  直到顧雪琪來拍我,她嫌棄地擰著細眉:“薛瑾,你不會高興得老年癡呆提前了吧,看你那傻樣!”

  “不不,”我搖頭作虛弱狀:“我在思索該怎麼跟顧行止做長期斗爭呢,他那天一定是聽到我說的話了,他已經知道我是那個禍害過他的肇事女,他要整死我了,一定是……”

  “你別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小肚雞腸行不?維淵跟顧行止讀研那會就認識了,到現在相處了好幾年了,老跟我誇他品質好,天上有地上無的程度都讓我覺得要是沒有我的存在,他就會去跟顧行止攪基了。”顧雪琪一手摟住我肩膀,一手胳膊張開做了展望未來美好藍圖的姿勢:“我知道你還沒適應過來,這麼個只可遠觀的絕色青年突然變成了你的男人被你褻玩——像我這樣心理強大的都難以承受,所以我能理解你,但是還得努力吧,拿下他能提高你一整個家族的遺傳基因水平的誒!”

  “……等等,我還是要好好想想。”

  “好吧,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來挖掘一下真相,你聽好了啊。”

  “嗯。”

  “顧行止難道長的不好看?”

  “怎麼會不好看呢。”

  “這麼好看你難道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呢。”

  “既然喜歡他,當你男朋友你居然還不高興?”

  “怎麼會不高興呢。”

  “那不就得了,”顧雪琪很慈愛的拍拍我肩膀:“加油吧。”

  “……”

  = 3=

  晚上到晚宴結束,我都沒再見過顧行止一面,搞得我都開始掐著胳膊想老子跟顧行止確定關系的過程不會是做了一場夢吧,但手臂上的肉疼感還是在提醒我,我最好還是乖乖站在酒店門口等他來接我吧。

  大概沒過幾分鍾的樣子,顧行止就出現了,他把車就停在我跟前,搖下半截車窗,對我說:

  “上車。”

  我瞄了眼車子的模樣,很漂亮,深沉的黑幾乎溶進夜色裡,頂著一張賓利車都所特有的拉風大臉。看來顧行止真的是有錢淫,至於多有錢我打算上車後再仔細推算推算。

  我坐上副駕,很矜持地摸了摸頭發,咳了兩聲,正視前方閃爍的霓虹,說:“車不錯。”

  車廂內很暗,我再怎麼用余光偷瞄都完全瞄不到顧行止的神情,唯獨他挺拔的側臉輪廓看得我一顆老心髒撲撲直跳。

  他回我道:“喜歡就好。”

  之後,我們倆又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中,我思索了下,我上高三撞到他那會他才初三,整整比我小了三歲,絕對是有代溝了!

  我覺得小年輕一定是面皮薄,還是掏出手機,率先擠出一個笑,開口問:“你手機號多少?以後好聯系啊。”

  “138XXXXXXXX。”他語調緩慢,吐詞清晰。

  我記好後,邊慢慢念著他的名字邊保存下來,還沒按下確認鍵,緊握的手機就被他給一把奪了過去,我嚇一跳,轉頭去看他。發現他正看著屏幕,手機白瑩瑩的光映在他臉上,他側過臉來問我:

  “就輸這三個字?”

  我答:“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他沒說話,又回過頭研究了一會。我有些不淡定了,不會是我把他名字弄錯了吧,不就是“景行行止”的行止麼,難道我一個手誤輸錯字了?

  我小心問:“三個字有錯的地方?”

  “沒有,”他低頭淡淡答道,漂亮的手指在我手機鍵盤上撥弄了一陣,然後遞回來,對我說:

  “好了,不准改了,打個電話給我吧。”

  我接過手機看了看,覺得有一道閃電直接而下劈裂了我的天靈蓋。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我死命揉了揉眼睛都快把隱形眼鏡給揉掉了,不確定地問:

  “親愛的行止?”

  “嗯,”顧行止輕描淡寫的帶過:“既然跟我談戀愛了,最好要有點戀愛的自覺性。打給我吧,我把你手機也記一下。”

  我對著屏幕上那“親愛的行止”五個黑體字顫顫巍巍捏下了通話鍵……

  接收到震動,他一只長臂撐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手機存下了我的電話。我心有戚戚焉的打算湊過去看看我是不是被存成“親愛的薛瑾”的時候,他掌心一闔蓋上手機,冷冰冰掃來一眼瞬間把我熱切的好奇心全都打了回去,我邊在心裡邊罵罵咧咧邊故作淡定地縮回原位。

  他短促地低笑了一聲問我:“想知道我存的什麼?”

  我如實承認:“嗯。”

  顧行止發動車子滑過夜色,輕微的風聲裡夾雜著他清淡低沉的回答:“以後會知道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4:09

  【口口六】

  因為老媽一定要我今天晚上回家,我又怕顧行止被她發現後定然是無法完璧歸趙的,只好跟顧行止說,在小區門口停就好。

  顧行止剎車,打開車內的燈,聲音聽上去有點不快,他說:“薛瑾,你住的地方是非法傳銷窩藏點還是犯罪現場?為什麼每次都不樂意讓我送到樓下?”

  我瞄了他俊臉一眼,小聲嘀咕道,等你去那可能就要變成強/奸案犯罪現場了……

  “嗯?”

  我忙抿抿嘴,笑著解釋說:“主要是我剛吃完飯,肚子特別撐,想散會兒步!正好從這走去我家樓下,不是挺好的嘛。”

  他指背在方向盤上輕輕叩著:“那我陪你好了。”

  “別!千萬別!”我連連擺手。

  顧行止斜過幽深的眼眸看我:“為什麼?”

  “因為現在春天到了,而且我們小區裡母狗特別多,你的人身安危存在極大的隱患。”

  我一說完,就看見黃色燈光下顧行止的臉,明顯黑了一大半。

  “所以還是別下來了吧,我自己走,你快回去吧,明天見!”我想了想,又忍住胃酸和嘔心補上一句稱呼:“親愛的行止~”

  “……”顧行止顯然也被這個稱呼給噎到了,他沉默下來,我也趁著這時機趕緊開門下車。站定後剛想給他個古德拜飛吻,就看到他長腿一邁也下了車,隔著一個車身朝我看過來,頭發都在夜風中凌亂,但是這樣的他還能讓我想起一句曾叫我年少時光驚艷的古詩詞——皎如玉樹臨風前。

  接著,我就看見這株美麗的玉樹向我走來,停在我身邊很近的地方,並問了我一句很莫名奇妙的話:“有母狗是吧。”

  “嗯。”我點點頭。

  他在晚風中愜意地舒展了下雙臂,側頭對我淡聲道:“你保護我好了,來一只你殺一只,來兩只你殺一雙。”

  我瞬間內傷了……好好!姐姐保護你!我作大義凜然狀把包往肩上一挎,“走,我們去會會母狗。”

  = 3=

  當然,母狗這種玩意兒出現的幾率還是極小的,我和顧行止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路,連狗毛都沒見到,倒是路旁法國梧桐葉子的簌簌聲和投下的影子怪恐怖的,不過身邊好歹是站了個美麗如吸血鬼一樣的男人,這點還是很讓人樂在其中的。

  我偷偷抬眼瞄了瞄顧行止的臉,他似乎挺適應這樣的環境,眼睛正舒服地微瞇,就像一只貓。

  估計是感覺到我長久的熾熱目光,顧行止也垂眸看過來,我倆目光在空氣裡相撞的那一秒我非常不爭氣地心跳加快,並迅速把視線移向別處,打算握拳到嘴邊干咳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失態,結果抬手的過程中,動作幅度太大,似乎很用力地撞上了……顧行止垂在身側的手背。

  我大驚,趕忙捧起他被我打到的那只手前後左右翻看了看,小聲問他:“沒事吧,疼不疼?”

  他答道:“不疼。”

  “嗯,那就好。”

  我松了一口氣,但我下一秒立馬反應過來,我正用兩只爪子牢牢攥著顧行止的美手……

  我臉登時爆熱,他這手還真跟燙手山芋似的,放也不是,抓也不是。

  此刻我尷尬得不行,而且顧行止冷冷的目光貌似也一直停留在咱們彼此交握的手上,我想了想,還是慢慢地,輕輕地,把他的手給放下了,雖然手感不錯讓人捨不得放掉。

  我不動聲色看看他,發現此人壓根沒什麼異色,更覺得自己挺丟人的。但是,伴隨著丟人而來的還有久違的犯賤,我開始進行嚴肅思考,顧行止跟我現在好歹算是確定關系的男女朋友了,拉個小手怎麼了,我還這麼做賊心虛,實在是太假了太女大學生了太青春蛋痛了太他媽裝純情了。

  人活於世,必須要厚臉,這是一種很了不起的生存智慧。

  然後,我做了個極其偉大的決定,這個決定在我看來……可能要以一種史詩的形式記載在我微渺的人生歲月。我用胳膊肘拱了拱顧行止的手臂,等他注意過來的時候,抬起右手攤在他面前,問他:

  “那個,既然都是男女朋友了,要不咱倆拉個小手一起走?”

  之前我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備,此刻的我已經是人賤合一,所以就算被拒絕也不會如何怨念。因為天色太黑的緣故,顧行止的神情叫人辨認不清,但他也只是遲疑了一小會,淡淡應了聲,也慢慢伸出手來打算反握住我的……

  一種很神奇很久違的悸動感覺在我身體膨脹。這一刻,我打心眼裡覺得自己心理上絕對還是個女大學生,哦不,女中學生,我放佛還是那個在跑道上撞到他之後會因為害怕不厚道逃跑的少女,沒有被生存之道和歲月流逝腐蝕掉原來干淨的本性,一樣會有青春年少的乍呼呼雄赳赳氣昂昂,能沒心沒肺的笑到流淚哭到趴。

  就在我們倆的手終於快成功會師的時候,旁邊的草叢突然動了動,“嘩——”得沖出一條狗,從我們倆中間飛快地跳竄了過去!

  ……我和顧行止也同時被驚得縮回了手。

  ——我靠啊!!!差一點就要牽上了啊!有沒有!!!牽過小手本壘打就不是問題了啊!有沒有!!!本壘打過了我就能知道這貨完整的身體構造了啊!有沒有!!!我就不用老對著他那張臉意淫了啊!有沒有!!!每一個跟男朋友牽手被路邊瘋狗打斷的姑娘你傷不起……

  我真是欲哭無淚了,回過頭看向那條急速飛奔的狗,這貨貌似也意識到自己錯了,四條腿快得都要打轉了,我用看仇家的眼神一直目送它消失在黑暗裡,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顧行止正注視著我,黑色的瞳孔在夜色裡很明亮。我本來打算洩憤一把,因為被他盯著,還是努力憋下去了,平靜的陳述事實:

  “看見了吧,母狗是無處不在的。”

  “嗯,”顧行止淡淡笑了笑,說:“走吧。”

  “嗯,”我一腔熱血全被那條破狗澆了個透心涼,抑著一股惡氣大步甩手朝前走,顧行止也不急不緩走在我身側。突然,我的手腕被一個溫暖的物體握住,隨後另外一份同樣的溫暖也慢慢包裹住我的手,我心頭一緊,立馬回過頭去看手的主人——顧行止,他垂下抓我手腕的那只手臂,同時將握著我手的那只愈發收緊,他依然神情淡泊地看著我,安定的眼神卻足以讓人心醉,他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走吧。”

  可是,這次卻是不一樣的。

  顧行止拉著我的手,沒有一點不自然,徑自朝前走。我臉頰邊的空氣都是微醺的熱,我也沒有像大姑娘那樣特矯情的扭捏下,只靜靜跟了上去。

  剛才短暫而意外的觸碰,讓我知道顧行止的手跟他的人一樣是極為漂亮冰涼的。但我從來就沒想過,他這樣清冷的人,手心卻這麼溫熱,還是那種能一直觸動到人神經深處的,如清風似明月的,繾綣而優雅的溫暖——

  現在的我,只覺得,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4:26

  【口口七】

  融化歸融化,就算我融化成一灘泥巴了我也得把自己重塑回一個人形回家,我在心裡稍微統計了一下,到我家樓道口的時候,跟顧行止拉小手的時間大概為兩分五十秒左右。這個數字聽上去很二百五,我整個人也樂呵得像個二百五。

  我特地前後左右觀望了一下,看了看三樓的窗戶,確定沒有類似我老媽的物體出現。才非常不情願地對身邊的男人說:“到了。”

  “嗯,”顧行止松開我的手,說:“上去吧。”

  我的小爪子重新回到冰冷的空氣裡,胸口的那顆小心髒也隨之空虛失落,我拿出包裡的鑰匙將樓道的大門打開,回過頭看他:

  “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明天見。”

  “好。”他應了我一聲,低沉的嗓音飄散在夜風裡,樓道透出去的黃色光線把他清俊的臉映得有點不真實,就如同今天所有發生的事情一樣,恍恍惚惚的,就像一場還未醒的春秋美夢。

  他可真夠好看的,我在心裡這麼想。

  我飛快補上一句:“我好像還挺捨不得你的。”

  “快上去吧,我走了。”他失笑,自行忽略掉我那句話,轉身就走了。

  我關上大門,透過玻璃睜大眼,盯著他頎長的背影看,眼睛眨也沒眨一下,一直到他整個人溶進黑暗再也尋不到蹤跡才回身爬樓梯。上樓的時候,我回想起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和做的事,真覺得自己特二逼。但是,女人一生嘛,總要遇到幾個讓你二逼一下的男人,我目前的最大願望就是能早點找到那個能讓我後面大半輩子都為之二逼的人。

  剛到門口,我還沒來得按門鈴,顧雪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一接起來就是她乍呼呼的大嗓門:

  “薛瑾,今天如何,我這會打電話沒打擾到你們開房吧?”

  我抽抽嘴角回她道:“我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是我家門口。”

  “好吧,我有點失望,我還滿懷期待地希望手段犀利行動果斷的薛大美妞你給我匯報——房間?房間早就開好了!我只需要你快遞給我一瓶□!”顧雪琪收回一驚一乍的口吻,聲音放低:“還是說在你家進行?在你媽眼皮底下?哇,好難想象,好重口味哦!”

  “唉——”我長歎一口氣,無力扶牆:“你別說了,顧行止早就走了。我覺得我今天表現很不好,全程都那麼主動,好像顯得我很饑渴一樣。”

  “你難道不饑渴?”顧雪琪嗓音透出一股好笑。

  “……是!我很饑渴!但我總覺得,我饑渴的僅僅是他那張臉,”我慢慢陳述出自己的感受:“我今天跟顧行止牽手了,蠻開心的。”

  “牽手了!哦呵呵呵~不錯嘛。”顧雪琪□來,笑的非常淫/蕩。

  “先聽我說完!”我對那頭嚎了一嗓子,果然安靜下來:“開心是開心,但是!我覺得,這種內心的愉悅感大多是建立在他那張好看的臉蛋上,如果站在我旁邊來牽我手的是一個光明頂塌鼻梁斗雞眼啤酒肚,我可能會嚇得立馬甩開他就撫胸尖叫著狂奔而去了。我對顧行止,大概是還沒有萌生出那種叫愛的玩意兒,我的感情恐怕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寄托於他的外貌,而非他的全部,他一整個人。”

  “女人一戀愛是不是就會變得傻逼,變得患得患失?”顧雪琪在那邊笑起來:“我以前跟你質疑自己對林維淵感情的時候,你還能慢條斯理地給我分析,男人就像商品,當然得先好看你才會想擁有他,戀愛是試用的過程,可以透徹地檢測出他是否表裡如一的好用,最後才是可以通過結婚來決定你能否心甘情願終你一生讓他伴你左右。你還說,男人的長相太重要了!如果一個男的長得讓人連食欲都沒了,還談什麼性/欲?”

  “我好像是說過,”我被自己曾經的豪言給搞得語塞了,這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憋屈感讓我悶了半天才說:“那也只是理論,要聯系起實際來還是比較困難的。”

  顧雪琪說:“所以咯,慢慢用實踐檢驗真理吧,別想太多。你看我,活生生一正面教材,孩子,祝你早日修成正果。對了,你不會還忘不了你那傻逼的過去吧?自打那事過去以後,你的人生觀裡頭,好像男人的美貌就開始和渣掛鉤。但你多年顏控慣了,又沒法去注重心靈美喜歡丑點的,你說你怎麼活的這麼矛盾呢?你不累嗎?”

  “我早就忘了!早就往事如煙隨風散了!是你,丑陋的女人,又揭我傷疤!讓我重新回想起來那段悲慘的過去!”我不淡定地在樓道來回轉圈。

  “哦~原來如此,”顧雪琪語氣裡頭透出一股了然:“我就奇怪了,你也不過是跟顧行止認識了一天,能如此神速的確定關系,你不是看他的臉那是看什麼?而你現在居然為‘我只是喜歡他的臉’這樣的自我質疑情緒而暴躁不已。我知道了,你還是在怕,怕像以前那樣一見鍾情結果到最後被虐的還是自己?你就承認吧,你是不是對顧行止心動了?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和感覺讓你覺得恐懼和不安了?”

  顧雪琪話一說完,我整個人就像衣服全被扒光裸著身子那樣難受。一針見血,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朋友才特別擁有的吐槽屬性。

  我對那邊說:“好了好了,你是城裡奧特曼我是鄉下葫蘆娃,你厲害你犀利行了吧。我掛電話了。今天明明是你新婚夜,你還不好好跟你老公度過來替我煩神,你不會愛上我了吧,哦,百合!太惡了!。”

  “有你這樣的白眼狼麼?晚安!”顧雪琪怒吼一句掛斷電話。

  我在一片嘟嘟聲裡打開房門,一陣巨大的搓麻聲劈頭蓋臉砸過來。

  我看了看坐在客廳的我媽那幫子老牌班,笑道:“阿姨們好啊,又來打麻將啦。”

  我媽是背對我坐著的,聽見我聲音回過頭,估計是贏了錢,一臉得瑟的笑容,看見我之後,又全部收了回去:

  “小瑾啊,我今天去顧雪琪那吃晚宴,還想跟你一起回來的,找死了都找不到你。”

  我蹬掉腳上的高跟鞋,趿上拖鞋,回答她:“今天有人送我回來的。”

  “什麼?有人送你回來的?男的女的?”我媽大嗓門平地一聲驚雷,客廳瞬間沉寂下來,其他三個跟她一塊打牌的丟牌聲也放低了許多。

  “一個朋友。”

  “抓重點,你知道我問的是男的女的!”

  “男的。”

  我媽邊摸牌邊睜大眼看回來,不相信地問:“男的?活的?”

  “嗯。”我懶得理她,直接無視她驚詫的神情。跑去廚房倒水喝的時候,就聽見她們一整個牌桌上聲鼎沸。

  張媽的聲音:“哎喲,我就奇怪你這個平時大黑手今兒個手氣怎麼這麼好來著,原來是要有女婿要送上門啦!”

  我媽:“哈哈哈哈!”

  徐嬸:“怎麼沒有,明天指不定就辦喜酒了咱們老幾個還不知道呢。”

  我媽:“哈哈哈哈哈哈!”

  韓姨:“看你高興的眼角都要開花了啊,女兒就指望了啊,我家那個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指望得上他呢!”

  我媽依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_-|||

  我額頭黑線暴增,真想沖過去狂搖那個在牌桌前一個勁兒笑的傻呵呵的老女人,媽!你腫麼了?高興的語言功能都喪失了?(還是因為苦逼作者在湊字數?!)

  悲憤之際,聽到我老媽喊我名字:“小瑾啊,過來給咱們幾個說說嘛。今天送你的回來的那個,是誰啊?”

  我無奈地長舒一口氣,端著杯子走到她們桌邊,絲毫沒有想把顧行止抖出去的想法,一方面是因為怕我媽知道他這個人以後所爆發出的彪悍程度難以預見,一方面是因為我跟顧行止根本就是八字還沒一撇,現在匯報還為時過早。

  我小心地拍了拍我老媽因為笑而不停顫抖的肩膀:“媽,你真的想多了,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你還笑!眼角全是魚尾紋!”

  老媽立馬止住笑意,邊搭長城邊淡定回我說:“你媽我就沒相信過男女之間還有普通朋友,嘴上喊著哥們姐們紅顏藍顏知己的全都是心虛來掩飾自己光搞曖昧不想負責的,我看你現在就這個情況。”

  “……好!你說的都是對的!”

  她打出一方牌:“六萬,認識多久了啊?”

  “……今天剛認識的。”

  我媽提高嗓音:“剛認識的,就跟人家搞上啦?”

  “……差不多吧。”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我媽以及她幾個牌友的下巴都通通砸桌的默契聲音。

  張媽第一個反應過來,恢復常色打趣道:“矮油~你家小瑾就是速戰速決,看來剛才老徐說的明天就能喝上喜酒還真蠻有可能的誒。”說完她還朝對面的徐嬸擠擠眼。

  徐嬸立馬反應過來,附和上去:“就是啊!你應該高興還是,姑娘懂事啦,也曉得著急自己終身大事了!”

  老媽聽完摸摸下巴,估計是覺得挺有道理,本來暗下去的臉色明亮不少,一連串問題就辟辟啪啪問下來:“那孩子多大啦,長的怎麼樣啊,哪人啊,家裡如何?”

  “媽,”我擰眉毛:“我們才認識一天,你別問這麼多。”

  “嘿嘿,”老媽促狹地笑了兩聲,翹起大拇指過來:“瞧瞧我家丫頭,才認識一天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維護人家養的小東西,連自己老娘問下都不准,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喲。”

  一桌子又意味深長笑了。

  我剛想繼續解釋點什麼,兜裡的手機就震起來。

  我媽又發出一陣別有深意的“哦呵呵呵”式笑聲,說:“看吧,才分開了多久啊,那頭電話就來了。”

  我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決定還是走到一邊去接聽的好,結果立馬被我媽給拎著袖子扯了回來:“不准走,就在我旁邊打,不是說普通朋友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她一手還搶過我手機湊上去看,“矮油~普通朋友的名字還輸成個親愛的行止……”

  牌桌上又回蕩起一陣剛才的那種淫而不發蕩而不露的欠扁笑聲。

  誰來給我一把刀!讓這個世界從此安靜!這一刻我真的非常地想掀桌,果然是不能惹到女人啊,尤其是這種缺乏男人和黨的關懷空虛在家靠八卦支撐起自己精神生活的四五十歲的女人!

  我額角青筋狂抽,還是壓抑著即將爆發地憤慨故作平靜道:“媽,把手機給我吧。”

  我媽貌似還不滿足,跟孩子一樣把手機藏到背後就是不給我接,結果期間她不小心按到揚聲器了,手機那頭,立即有顧行止的清朗如泉水的好嗓音流瀉出來,他問:

  “薛瑾?”

  此音一出,把幾個老女人都給秒殺了,她們集體安靜下來。

  估計是看我真的憤怒,我老媽咳了兩聲,正色,把手機還回來,小聲怨道:給你接給你接!看你那眼神都要吃人了。

  不等我調回正常通話模式,那邊又平靜地說了一句:

  “我現在還在你家小區門口,不過,我的車胎被人給扎破了,現在暫時還回不去。”

  下一刻,我就很驚悚地看到我媽突然爆發出“哈哈哈哈”的爽朗大笑,然後很霸氣的把面前桌面上的城牆一下子給推倒,站起身,振臂高呼一句:

  “矮油~胡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4:39

  【口口八】

  而後,我飛快地披上外套,在老媽“要是實在不行就留他在我家過夜嘛,一定要留啊,必須留果斷留啊女兒媽媽相信你”的強烈建議聲中摔門而出。

  一天時間!僅僅是一天時間!我已經跟顧行止見了N次面!再這麼頻繁的話會審美疲勞的吧……

  我滿懷這樣的怨念小跑到大門口,只看到他的車,卻沒有看見他的人。

  我來回找了會,忽然聽見後頭有人叫我,轉過頭,看見顧行止正站在小區傳達室的窗後看我。

  我當即打消了剛才那個會審美疲勞怨念,顧行止這等男色絕對是帥哥裡頭能讓人百看不厭的那種。

  ……雖然,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大愉快。

  我趕緊跑過去,心裡特別過意不去,都不敢看他眼睛,忙說:“對不起啊,送我回來還出了這樣的事。”

  顧行止的聲音就在我腦袋上方,他說:“我看了一下,車胎壞掉是人為的。”

  “那也不可能是我啊,”我迅速擺脫掉自己的嫌疑:“咱倆不是一起手拉手走了一路的嘛,我有不在場證明的。”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要吃瓜嗎?”傳達室大爺邊啃著西瓜圍觀我倆,邊淡定地□來一句。

  “不要!”我回頭對大爺道。

  顧行止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在此之外面容僅是古井無波的平和,放佛一切事不關已。

  而我卻用平時看柯南的經驗仔細想了會,很認真提出自己的假設:“其實現在想想,我覺得你的可能性是極大的,你完全可以回來之後自己把車胎戳破,然後打電話給我,這樣你就可以走不了,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跟我睡……哦不,想睡在我家的話,這個方法也不是沒有可行性的……”我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低,最後低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

  “嗤,”顧行止冷笑,我抬頭看他,他眼睛黑亮,白熾燈裡皮膚如薄紙通透白皙,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他猛地抬起手,讓我感覺他似乎要打我了!我嚇得趕忙像烏龜那樣把腦袋縮低,卻感覺到他的手掌最後只是按在了我頭發上,掌心還存留溫熱,帶有一種安定的力量,一直滲入頭皮裡。他大概是覺得手感還不錯,還在我頭發上揉了兩下,才說:

  “薛瑾,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笨?”

  他停下陳述,側頭看向傳達室大爺,繼續說:“你去問問你們小區的門衛師傅,我車胎壞掉還是他告訴我的呢?”

  我順著他視線也往大爺那看過去,原先淡定的大爺被我們雙重目光的夾擊也有些頂不住,更何況顧行止的氣場那麼強大,他停下手裡吃西瓜的動作,硬著脖子大聲說:

  “剛在問你們吃不吃瓜,你們說不要!現在全看著我吃,還讓不讓人吃得安心了。”

  顧行止又輕笑一聲,放下停在我腦袋上的手,“師傅,車先擺這了,我明早來取。”他低頭看向我:“走吧,現在維修站也關門了。陪我去打的,我坐出租車回去。”

  我覺得此刻的空氣的裡凝聚著一種詭異的氛圍,不敢多言,乖乖答應他“好的!”,並且迅速且狗腿地跟了上去。

  途中,他把車鑰匙遞給我:“明天找人替我修吧,修好了打電話給我。”

  “啊?”

  “我明天一天都比較忙,沒有時間。”

  顧行止說的很自然,好像他出事就得我善後那樣天經地義。

  “我就有時間了?”我反駁道:“明天我也要上班。”

  “在你家這邊出的事,當然全部你處理了,”他輕描淡寫說:“而且我們現在在談戀愛,這種小事不正是你應該做的麼。”

  談戀愛果然很悲催啊……老娘心裡默默淌過兩行淚,咬牙接過鑰匙:“好,我做!”

  而後將顧行止送上了出租車,他沒立即讓司機開,透過車窗盯我一陣,並用很正經的語氣對我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下次別這樣了,大家都麻煩。”

  我聽完後那叫一個焦心啊鬧心啊雲裡霧裡啊,到底是怎樣啊……

  顧行止沒再看我,讓師傅發動車子,才冷聲直視前方道:“還以為只有你笨,原來你們一個小區的都這樣,耳濡目染,以後還是要少來這裡了。”這句欠揍的話讓我在原地對著他遠去的出租車豎了半分鍾的中指。

  往回走的路上,我就一直納悶,思考著“車胎門”的其間因果到底是何。其間卻被傳達室大爺給攔住,他緊張地問我:

  “小瑾啊,你們小兩口不會因為這事吵架了吧?”

  我奇怪地問回去:“大爺,我剛才聽他說他車胎壞掉的事是你告訴他的,你怎麼會知道他車胎壞了?”

  “廢話,因為就是我戳破的啊!”大爺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立即捂嘴繼續回到傳達室裡頭坐下默默啃瓜,我跟了過去,板下臉質問他:“大爺,到底什麼情況?”

  他在我長久的逼視之下,還是繃不住如實招了:“哎!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今天接到你老媽電話,說你會被一個開賓利的男人送回家,說那男人是她未來女婿,想留在家裡過夜,但是又怕人家男孩子不好意思。還說,以你的習慣肯定會讓他在門口就停車,要是那男人也跟著你下車,我就趁機去扎掉那個賓利車的輪胎順水推舟一把,還反復強調交代,一定要全部扎破,四個輪胎,一個都不能少!要是只有你一個下車那男人開車走了,那就算了。”

  大爺也很郁悶:“結果你倆真下車走了,你們一走,我就去完成你媽交代的任務。後來看見你那男朋友回來了,他沒立馬去開車,而是在小區門口繞了兩圈,我一著急,沒忍住上去說了,他聽完就笑起來了,小伙子長的真是不錯,就是那笑容像是看到你心裡去了,搞得老頭子我寒毛直豎的,之後我就聽見他打電話給你了。底下……底下就是剛才那情況了。”

  “哦……”我聽完真是周身無力滿心無奈:“這麼缺德的事情,你還真答應我媽啊?”

  “不答應不行啊,你媽說不同意就把我從她那麻神理工大學(麻神理工大學:由我媽親自操刀創辦,小區范圍內的專門進行麻將交流學習的群體組織)裡頭剔除掉,你也知道,現在有個固定牌班子不容易。而且大家都是熟人,幫一把又沒什麼,”大爺補充道:“剛才我看你送他走了,就覺得奇怪,我就想,你難道沒有留他在家過夜啊?就想你們以你們不會是因為這事弄巧成拙不歡而散了吧。心裡緊張,然後就去問你了。”

  “好,”我朝大爺甜甜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大爺。”

  大爺被我的笑容弄得渾身一哆嗦,不敢再直視我,低著頭直言:“你這麼笑起來,看上去跟你男朋友真有夫妻相啊。”

  “謝謝大爺誇獎啊。”

  我繼續陪笑一下,等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恢復到無表情。媽的,難怪顧行止說那種話,什麼“下次別這樣。”又不是老娘想這樣的!嚶嚶嚶嚶……

  現在,我打算運用誇張修辭方式形容一下老子的內心感受,我身體裡的小宇宙幾近爆發,我的大腦裡在上演黃石火山噴發印尼海嘯,我動脈裡的血液因為悲憤逆流成河,我整個人就是一出充滿毀滅性的《2012》加《後天》啊……

  記得顧雪琪以前就曾經形容過我老媽,“你媽絕對是那種喊著給你美甲卻能砍斷了你的手腳,做出來的永遠比說出來的要誇張許多的腹黑鬼畜型人物”,我現在真是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我理清了下思路,我媽應該是在酒店就意外看到我上了顧行止的車,隨即飛快打給傳達室大爺的電話交代事項,同時自己也回到家裡迅速湊齊一幫子人打牌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奶奶個熊!

  我拉緊領口,慢慢走出了傳達室,夜風把我的發絲吹散在空氣裡,我朝著我家大樓一路狂奔。

  ——媽!你完了!你今晚別想睡覺了!你今後都不要想再捏起麻將子兒!辦你妹的麻神理工大學!

  = 3=

  第二天,我在酸痛中醒過來,昨晚我和老媽的“母女大戰”已經驚動了隔壁和樓下的居民群眾上門來咆哮抱怨,我估計她現在的感受應該不比我好多少。

  果然,刷牙的時候沒有如往常一樣聽到她在陽台上邊煎荷包蛋邊騷包的哼那些一聽就讓人虎軀一震的民國小調兒,“梁上燕子已回來,庭前春花為你開~你為甚不回來,你為甚不回來~我要等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還不回來春光不再,還不回來熱淚滿腮……” -_-#

  我收拾好,去她房門外跟她道歉順便說拜拜,只聽見她在裡頭不屑地低“哼”了一下就再無響動。

  我在門外無奈道:“媽,我錯了還不行嘛。你別生氣了,以後也別老想著我把人家男孩子往家裡帶,帶來過夜,有意思麼,你是不是我親媽啊?”

  我媽在裡面大聲駁斥我:“薛瑾!你都三十了啊,以為現在還流行純純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嗎?就按當下你們年輕人的思想來看,‘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被’還差不多。老媽我與時俱進就被說成不是親媽了?好吧,你慢慢抓胃去吧,最好抓到自己都變成一顆蔫吧黃花菜,然後對著砧板上的水靈大白菜欲哭無淚!”

  “……”

  我憋住額角想要抽搐的欲望出了門,找人把顧行止的轎車拉去附近的一家維修站後,就趕去公司上班。

  昨晚接到電話通知,說原計劃的開春年會要放到今天舉辦。早幾天的時候,公司裡就傳言是要和某個伙伴公司一起聯誼進行。據說此公司猶如男性後宮漫,精英泛濫金龜滿目,而且個個才華橫溢前途無量清俊非凡談吐得體……哎,不據說了,反正就是被誇得天花亂墜到此公司只應天上有的程度。從前兩天開始我們公司裡頭的女同志們就開始各種蠢蠢欲動各種鬼鬼祟祟各種滿懷期待,要不是我昨天剛被顧雪琪所謂的“泳池精英”給刺激得有心理陰影了,我肯定也會義不容辭加入浩浩湯湯前赴後繼的盼龜大部隊。

  介於年會屬於公司比較重大的活動,晚上,我還是很鄭重地回家收拾了一番,把壓箱底的那條比較保守的小禮裙給拉出來套上,也沒敢穿太高的高跟鞋,就風風火火朝那年會所辦的酒店去了。

  到場後,已經來了許多人,我們公司那些騷動了好幾天的姑娘們果然都是竭盡所能打扮的美麗凍人,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間,均在非常努力地搔首弄姿,如果說她們前兩天在公司的表現像是月下嗥狼,今兒個就全都華麗轉型化身為優雅的貓——而且還是正在發春的那種。一個個氣質優雅如同魯豫范冰冰,身上繃著的小禮服基本上是拉低一點就得露胸拉高一點就得露菊花,也難怪我這個土鱉一進門就迅速被一波浪打浪的美人魚給淹沒了。

  我一邊感慨著美男的力量真是無窮大,姑娘們要是能把這裝逼的勁頭用到工作裡我們公司早就扶搖直上九萬裡了,一邊跟服務生拿杯酒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開始淡定的吃桌上的東西。

  才吃了兩口,就被人拍了一下,那人喚我“薛大姐!”

  大姐你妹啊!我被這老氣的稱呼搞得心如刀絞,真不願去看後頭那人,她是我們公司剛進來的一個女大學生,對我總是“薛大姐”“薛大姐”的喊得分外熱乎。這就算了,可惡的是她在MSN上的名字叫“林妹妹”,簽名萬年不變的腦殘:“我的寶哥哥,你在哪呢?”我幾次都忍不住想回復她——公司隔壁的狗狗寵物店,你的寶哥哥不是在那裡面嗎?

  我舉杯喝了口紅酒,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嚨裡的蛋糕咽下去,擺上一個好似花兒開在春風裡的甜蜜蜜笑容回過頭去:

  “哎,小林啊~”

  林妹妹一身黃澄澄的裝束,活像顆大橙子,她問我:“薛大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呢?”

  “哦,我今天沒吃晚飯,肚子有點餓。”我說完迅速叉了一片送給嘴裡。

  “是啊,人人都在世間的虛榮浮華裡游走,唯獨你我二人在此寂寞聊生。唉——!”她高歎一聲,對著我背後猛地來了一下差點讓我嘴裡的提拉米蘇箭噴出去,然後我就看到她兩彎似蹙非蹙的……濃眉扭成一個正常人很難做出的形狀,她帶著我的視線環視四周湧動的人群,開始念詩了:

  “你看!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接著她還給自己接了串漸漸變弱的綿長回音:“院院院院院……”

  我的媽哎,湯顯祖爺爺你還是快來把她帶走吧。我胃裡翻江倒海,捏著酒杯的手都開始顫抖,還得面不改色配合她說了句:“好濕,好濕啊!”

  她更來勁了,還擺了個撫額的悲傷姿勢,繼續念牡丹亭,:“錦屏人忒看這韶光……”

  我都准備好她念完這句後,我就配以“是啊,好賤!好賤啊!”的回應。

  但是她卻沒有把“賤”字發揮出來,似乎是看到了某樣東西,思維突然拐了個彎,她深情道:“噢!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後迅速提起裙子,攜帶以“處處處處……”的回音飛一樣離開了我的視線——

  終於走了,我長舒口氣,把紅酒灌進口中,往林妹妹跑的方向看去,然後,然後……我即刻化身豌豆射手——

  “噗!”

  誰來告訴我顧行止怎麼會在這?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4:56

  【口口九】

  顧行止今天穿了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劉海被梳起,露出整張精致的面孔。氣質依然卓絕清冷,他黑色長眸半斂,正同身邊的幾個同樣衣冠禽獸斯文敗類打扮的男人交談,唇邊是禮貌疏離的淡笑。

  ——他當的是放在人堆裡都能讓人一眼注意到的男人,哈哈哈哈哈,這樣的男人已經是老娘的男人啦!

  我虛榮心極速膨脹,但是,做人還是低調的好,我並不打算讓顧行止這麼早發現我,便迅速往更角落的地方縮了縮,再看回去的時候,顧行止身邊的幾個精英已經退散,以他為中心方圓五十米以內的雌性活物都開始腰肢扭動蓄勢而發,林妹妹成為第一個沖過去的女勇士,她穿越人群,朝著讓她的“驀然回首”的燈火闌珊處的那人——顧行止直奔而去,在他跟前急剎車,也不知道她跟顧行止說了什麼,顧行止只是客套的從西裝內拿出一張名片樣的東西遞給她,轉身就走去別處,消失在我視界。

  然後,女勇士很受傷,化作女烈士魂歸故裡。

  我正為自己男人的禁欲自持心頭暗爽著,林妹妹已經帶著她的哀愁過來籠罩我,她傷心地對我念了一首她剛才即興創作的七言小詩:

  “方才今日此門中,與一俊生偶相逢。俊生為何別處去,莫非已經有老公?”

  這詩太精辟太有才了,所以當她一說完,我恨不能站起來報以熱烈掌聲,我也傷感回道:

  “是啊,這年頭,本來就不好找,結果男人都跟咱們搶了。”

  林妹妹看回來,“是啊,也難怪大姐你單身到現在,身邊一直沒有男人,大姐你長得不錯啊,為什麼就是沒男人要呢?是有身理障礙床第無能不孕不育嗎?……大姐你為毛用這種炙熱的目光注視我?我可不想跟你搞蕾絲啊我走了!”

  炙熱你妹,這明明是仇恨的視線好吧!我把林妹妹瞪走,一個人在位置上默默呆坐,想找顧行止的行蹤來養養眼,也再沒有看見他。身邊人影憧憧,卻沒有一個可以為自己停留的人,喝了點酒,多愁善感的勁兒又湧上心頭,不過這偽文青的勁頭沒持續多久,我就接到顧雪琪電話,她說她也在酒店,問我在哪。

  我如實報出自己的地理位置,奇怪她怎麼也在這裡。

  她說:“今天是你們公司跟林維淵他們公司一起的啊,我是當維淵女伴跟他過來的。”

  “哦,原來是你男人的公司啊,顧老板娘。”

  我這下了然了,林維淵算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碩士畢業後就開始自己當房地產開發商,開了家房地產公司,沒多久就上市,現在整一個剝削咱們窮苦小百姓的可惡資本家,更何況富二代顧雪琪還嫁給了他,感覺他家旗下的房價更有往變態方向增長的趨勢。

  “對了,為什麼顧行止會在這裡?”我問出剛才就一直困擾我的問題。

  “當然是因為他在林維淵公司工作,當副總,幫林維淵打理公司事務,有沒有覺得很基情十足啊?”顧雪琪腐了一把,又奇怪地問回來:“你都不知道你男人干什麼的?”

  “媽的,還不是拜你所賜,我跟他才認識一天,我能知道什麼啊!”

  我小聲吼完,就看見一身紫色小禮服的顧雪琪已經到我旁邊,她坐到我身邊,問我:“你看見顧行止怎麼沒去找他?”

  “沒高興,怕今晚回去的路上被我們公司的一群發情女雇人暗殺掉藏屍野外。”

  “嗯,極有可能。”顧雪琪拿起桌上點心開始吃,我們倆從認識開始就一直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嗜食物者為俊傑”,她邊嚼邊說:“顧行止也沒發現你嗎?不過,我覺得吧,就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看你一個人坐這,背影真像是可憐的小雞。太寒磣了,要我是他,就算看見你了肯定也不會來主動找你的。”

  “好好,花枝招展大孔雀,你最閃亮行了吧。”我扭頭不看她,心裡卻大為不爽。

  她摸摸我後腦勺:“生氣啦?小瑾瑾?走了,別干坐著,去我們那玩吧,一群人呢,可有意思了。”

  然後我就被顧雪琪拖了過去,這是她們公司的一桌白骨精,顧雪琪隆重介紹了下我,我這人比較自來熟,而且感覺她們公司的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是性格都像男孩子那樣豪放,本人也是豪邁派一員,於是很快便和她們打成一團。

  我們商量了一會,打算玩個很回歸原始的樸質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我們換桌而立,拿出撲克開始抽牌。第一回合結束,本人率先中彈,很不幸的抽中了大王,顧雪琪非常歡樂,一邊跟要下刀的屠夫那樣不停搓手,一邊笑瞇瞇問我: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我看著她那副“哈哈哈你看老娘不整死你”的得瑟模樣,背脊莫名湧上一股寒涼之意。

  “真心話多沒意思啊!”顧雪琪作捶桌悲痛狀,“薛瑾啊,你秘密我全都知道啊,我想不出能問你什麼問題?要不,大冒險吧?”

  接著她環視一桌,其他當然是恭維自己老板娘啦,都連連附和說好。

  我心裡默默淌過寬淚,太他媽勢利了太他媽潛規則了太他爸是李剛了!

  “大冒險就大冒險吧!”我把心一橫,無所畏懼道。

  “哈哈哈,”顧雪琪叉腰大笑,然後湊到我身邊正色說:“容我先想想啊。”

  她摸著下巴想了會,估計是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麼,指向大廳中間的司儀台,對我說:“你去台上,唱一首歌。”

  就唱一首歌?我的內心世界一下子敞亮起來,原來世界還沒有那麼陰暗,原來顧雪琪依然是我有著多年革命神情的好姐妹!

  然後顧雪琪不慌不忙補充道:“一定!一定唱那個新版《兩只老虎》,唱之前先自報姓名,再說一句,這首歌獻給首城房地產公司的林總和顧總。”

  新版兩只老虎?我一個踉蹌,打算就此暈死在桌子上永不再醒來來來來來!

  = 3=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有拿自己男人開涮的嗎?地球真的被腐女占領了嗎?為毛一桌子女人除了我之外,聽完顧雪琪的提議都是這麼的嗨皮,一個勁推著我往台上走。

  “可不可以換回真心話啊?”我苦苦哀求。

  一個美女說:“快去,玩個游戲不就圖個開心嘛,沒人會怪你的!”

  顧雪琪附議:“就是嘛,大不了唱完了解釋一下我們在大冒險就是了。”

  好吧!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眾人的責難!我在我們那桌的歡呼聲中,頂著數道目光的壓迫,低下頭,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了台,站到麥克風面前,一咬牙,清了兩下嗓子,台下有些喧鬧的人群倏地一片沉靜。

  先象征性地來了一句:“大家好——!”

  “嗷!好!”顧雪琪帶頭鼓掌叫好,台下隨即也是一片雷鳴般的掌聲。

  “我是來自千品文化公司的……呃,財務主管,我叫薛瑾,”我握著話筒的手心裡全是冷汗,視線不知道該往哪擺,僵硬地站著也不敢動一下。

  “咳咳,”我反復清嗓子來壯膽,也開始直視正前方攢動的人頭,高處不甚寒,既然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上了這個台,我就沒想要下去過。我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麼害怕了,我豁出去啦!死就死吧!我開始用一種女播音員的正式語氣說:

  “今天,我將要在這裡唱一首歌獻給我們的合作伙伴——首城房地產公司的CEO林先生以及總經理顧先生!”

  大家情緒都很高昂,叫好聲連成一片,鼓掌聲一波高過一波。

  接著,我跑去台邊對負責音樂的工作人員要求說“放《兩只老虎》的伴奏帶”,他很難以置信地“啊?”了聲,我堅定悲憤道“是的!兩只老虎!”無視掉他那詫異的眼神,我繼續回到台前:

  “下面,我要開始唱了,”我重重呼出一口氣,與此同時,兩只老虎的熟悉旋律響了起來,我抓緊麥克風跟上音樂——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談戀愛~談戀愛~兩只都是公的,兩只都是公的,真變態~真變態~”

  新版《兩只老虎》是地道腐女顧雪琪所摯愛的具有代表性的人生之歌,她個人極度欣賞,每天掛在嘴邊哼,而我……算了吧!要不是她老唱我連歌詞都記不住!

  這曲子真他媽長,歌詞還一直循環了八遍,我唱小心肝直抖,幾乎都要淚流滿面了。

  淚流滿面之際,我飛速在台下表情都囧囧有神的人群裡尋找顧行止的蹤跡,並且祈禱著他這會最好是去廁所拉屎了,但是祈禱頂個屁用啊,顧行止這人長身玉立,氣質姿色都極佳,非常好找,沒過一會,我就發現他了,他站在人堆裡,面容冷峻,一雙黑眸微微瞇起,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瑪麗隔壁啊!太苦逼了!這一刻,天知道我多想突然換一個無比驚惑的表情對著台下人說“噢,天吶,剛才發生了什麼?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雖然極有可能會被當成精神分裂患者直接送去神經病院,那也比現下好太多了,多得何止百倍千倍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5:11

  【口一口】

  令人煎熬的歌終於哼玩,我把麥克風架回去,台下一片死寂,我忙鞠躬解釋:“各位公司的同仁和首城的伙伴們,實在是抱歉,因為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剛才的表演都是大冒險的要求,所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說完,我右手遮臉,羞憤交加的打算下台,後來想想,又回到台上,加了一句:“林總和顧總真的沒有任何不正當關系,大家看得到的,林總家中已有妻子,顧總他……呃,恐怕也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不希望給雙方本人以及他們的伴侶造成困擾,實在對不住了!”

  顧雪琪又跟08年春晚趙本山附體似的,第一個鼓掌“好!”

  好你大爺,我又被雷動的掌聲給送下台去,回到原來的白骨精群體組織當中。

  美女一號說:“哎喲我都要笑死了,你沒看到我們兩個老大的臉色啊。”

  美女二號:“我是邊噴酒邊聽你把歌唱完了噗哈哈哈。”

  美女三號:“看他們倆臉色那麼差,不會是唱出了事實唱到他們心裡去了吧,要是這次真有什麼大爆尿,那我的人生一大願望就實現了。”

  顧雪琪(嚼黃桃):“男人在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的男人之前都以為自己喜歡女人,但是!他遇到顧行止了啊。他們倆,可能就是相愛的,在心裡深愛著彼此卻迫於壓力無法對對方言說,林維淵娶我只是在打幌子,其實他一張BG的外皮下包裹著一顆向往BL的心!”

  我幾乎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撫額思考著自己該修煉多久才能做到視世界為大同,男人只有攻受兩種性別,黃瓜菊花才是CP,看小言時對女主視而不見,視所有寫言情的作者為浮雲,當然不包括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猥瑣作者,那貨根本就是一朵可無視的浮雲啊。

  我想著的時候,第二局又開始了,我這次很仔細很小心地挑選撲克牌,祈禱著別再遇上大王,自信滿滿翻開牌,然後……大王還是來到了我的手上……

  ——臥槽啊!這世界太臥槽了!

  一圈姑娘都捶桌笑個不停,顧雪琪樂不可支道:“薛瑾,大王賴在你家了,可不是我們故意的啊。”

  “好吧,”我開始痛苦的撓頭發,“我認命了,有什麼盡管使出來吧!”

  顧雪琪說:“看你那慫樣,不玩你了,”她看向自己身邊的美妞:“小朱,你給她來個真心話吧。”

  那小朱思考的途中,顧雪琪接到一個電話去了一邊。

  小朱人也算厚道,只問了個很普通的問題:“你男朋友是誰啊?”

  “沒有男盆友……”我答道。

  “喲,騙人——”一桌人噓我。

  “這個真沒有。”我搖頭,實在是不想把顧行止供出來,我發現我從認識了顧行止就開始陷入隨時會有生命危險的悲催境地裡,說出真相吧,腐女會殺我,不是腐女的也會殺我。總而言之,跟顧行止談戀愛這事太不靠譜,簡直每天都像把自己掛在懸崖邊緣下頭還有一群等著把你囫圇吞咽的大嘴巴鱷魚,要麼被摔死,要麼被咬死,橫豎都是死,還留不下全屍,這著委實太讓人悲痛了。

  “真沒有……?”她們還不死心發問,還好顧雪琪這會不在,要不然以她大大咧咧順口就出的程度,就變成讓世界都來聽我的真心話了。

  “沒有!”我急了:“我真沒男朋友!男朋友是什麼,能吃嗎?男人麼,全去攪基才是王道,學學你們兩個老總,世界大同了,淫民也能安居樂業!多好啊!”

  桌對面的小朱剛打算來給我來個志同道合的擊掌,她突然瞳孔放大,飛快地把手臂縮了回去。

  之後我就看到一桌的女孩子都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顧總好——”

  我好想當場來個咬舌自盡來從此了結此生,但是暫時還沒那勇氣還想苟活於這操蛋的人間,我也立即掛上一副甜笑,打算起身也嬌羞地來一句“顧總好~人家能先去趟廁所嗎~?”然後迅速尿遁!

  可惜顧總沒給我這個機會,他雙手按著我肩膀強硬地讓我坐回去,在我腦袋上方說:“大家先坐吧。”

  他聲音很平靜,真的很平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從他停留在我肩膀上的那十根優雅卻有力的手指間感受到,這根本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啊啊啊!老子好想逃離這裡啊!比剛才在台上更想!無奈肩膀上這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啊啊啊!

  他冷聲問:“又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嗯。”那個小朱邊笑邊答,朝我看了一眼:“是啊,這次又輪到薛瑾呢,就那個剛才上台唱歌的千品的員工,可愛吧。”

  可愛=皿=……我要不要應景再做個豬鼻子齜個兔牙?

  “哦?”顧行止若有所思,放開我肩膀,卻即刻俯下身將長臂從我脖子兩側穿過去撐在桌上,我整個人被籠罩在他幽暗的陰影以及恐怖的……氣場裡,他的講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就噴薄在我頸側:“她這回選的什麼?”

  “真心話。”小朱估計也覺得氣氛詭異,忙答道。

  “問的呢?”

  “你男朋友是誰?”

  “她怎麼說的?”

  “沒有男朋友,願天下大同。”

  “嗯,”顧行止總算直起身,離開他的壓迫我終於松了一口氣,緊接著我就聽到顧行止對自己的員工姑娘們說:

  “以後別和她玩這種游戲了。”

  “誒?”一桌美女都愣了。

  “她喜歡騙人,”他不徐不疾道:“剛才真心話的問題的回答,我替她糾正一下吧。”

  他繼續說完:“我是她男朋友。”

  我們這桌一下子騷動開來,姑娘們一個個的表情真是又激動又失望,小朱問我“薛瑾,是真的嗎?”我無奈地抹把臉,痛苦答曰“是!”然後又聽到顧行止的嗓音,較之剛才更為陰冷:

  “薛瑾,跟我出來一下。”

  我對著一桌子目瞪口呆的姑娘連說好幾個對不起,迅速跟上了頭也不回的顧閻王。

  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玩個真心話都能完成大冒險啊。媽的,若你們有一天遇上和我一樣悲催的姑娘,請這樣對她:如果愛,請深愛;如果不愛,那也千萬別陷害……

  ×××

  跟在顧行止後頭,一路上很是招人眼,我也沒在意,也沒想對他解釋什麼,因為就算解釋似乎也沒什麼用。我只是在思考,自己到底是懷揣著怎樣的想法來看待前面的這個男人,初次見面我就對他有一種,心理學上可以稱為“鍾情錯覺”的東西,喜歡他的臉他的氣質。但之後每次見到他,“你還敢再丟人點嗎?是的!你還可以再丟人點!”的詛咒一直伴隨我。我打心眼裡不願在優秀的他面前這樣——如同衰神附體一般丟人現眼純屬搞笑。但我又無法裝逼一下,表現優雅得體,說起話來理直氣壯。不停出洋相的少女可能會讓人覺得又傻又可愛,而我早就過了可以這樣的年紀了。年輕真好,什麼都能被原諒。我多渴望還能回到大學年代,敢在陽台揮舞手臂還能帶著股得瑟勁大聲嚎叫:“我自豪我驕傲,我是年輕的小二逼!”

  小二逼……每個深沉的大爺都是一步步從孫子過來的,每個腹黑的御姐都是一步步從小白過來的。話雖如此,但老娘好歹走了三十年的路,怎麼還只是從小二逼進化成了老二逼,我不甘心!

  顧行止終於在陽台上停了下來,這裡很安靜典雅,歐式白色欄桿上爬滿綠色的薔薇籐蔓,跟室內的喧鬧浮華格格不入,這裡真是小言男女發展奸/情的極佳場所啊,我是說除去某人比較陰森的臉色之外……

  “薛瑾。”他叫我名字。

  我頭一次發現原來我的名字給他念出來還有這麼讓人振聾發聵的效果,我心如擂鼓,在他跟前就如同文革時期被批判的悲劇小地主,只敢從鼻子頭裡擠出一個輕輕的“嗯?”。

  他俯身湊近我,氣息冷冽,質問我:“顧總有女朋友了,這是不是你說的?”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大膽承認:“嗯,是我說的。”

  “我不希望給雙方本人以及他們的伴侶造成困擾,這也是你說的吧?”他接著問。

  我嚴肅地皺起眉毛:“是的。”

  “你現在難道不是我女朋友?”

  “怎麼會不是。”

  “但是在我看來,你似乎沒有一點困擾,”他一只長臂撐到我身後的牆上,纖長白皙的手指隨意搭在牆面的紅磚上:“好像還更加開心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開心了?!”我作痛心疾首馬教主附身咆哮狀:“我特別不開心!我怎麼會開心呢!我只是表面上的開心口牙!”

  我偷偷把手背到後面狠掐了一把腰後的老肉,搞出一個熱淚盈眶的效果,楚楚含情注視眼前人,並且在心頭迅速醞釀好台詞回應他:“我那只是被逼的啊,我心裡一直都很難受。你知道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嗎,因為我對你愛的深沉啊,你太優秀了,跟你戀愛導致我的壓力特別大,所以我只能把真相憋在心裡。你別看我我表面上作出無所謂的模樣,其實我內心的精神世界是非常痛苦的。你現在還因為一個無聊的聚會游戲這樣說我,我一顆玻璃心都要破碎了。”

  由於上面一串說的太順溜太窮搖奶奶,我差點就要搖著他肩膀把紫薇經典台詞“一個破碎的我怎麼拯救一個破碎的你?”給脫口而出。

  我說完的時候,看見顧行止正用一種古怪的神色盯著我,眸色很深,看得我都想問他“孩子你是不是想跟我表白”的時候。他把撐在我身側的手放開,眉毛微挑,問我:

  “薛瑾,你是真的喜歡我?”

  “怎麼會不喜歡呢,簡直太喜歡了,喜歡的不能太喜歡了!”我簡直太喜歡你這張臉了,恨不得把你照片裱起來掛在家裡牆上天天瞻仰,恨不能按你的模樣做個充氣娃娃天天擺床上S來M去,我面上言辭懇切,內心吐槽流氓。

  聽完我說話,顧行止笑了起來,笑的比以前深刻,我甚至還從他頰邊捕捉到一顆難能可見的小淺渦,但是這笑應該就是大爺所說的讓他毛骨悚然的笑法,要不然我現在怎麼也會覺得自己如同在看恐怖片一般渾身發寒,發寒歸發寒,我還是努力地擠出個在顧行止眼裡可能如同便秘一樣的微笑返還回去。然後,我就看見顧行止抬起手,將手指停在我臉頰上,冷颼颼地說:“以後別一看見我,臉上就寫滿痛苦和不甘,那樣我會覺得自己並不是你的男朋友,而更像是上輩子的殺父仇人。”

  我很想翻個白眼,廢話,在你跟前非自願的丟人丟到那種境界我能甘心嗎?被你這種面癱冷血物種進行精神凌虐我能不痛苦嗎?你在無形間就已經對我千刀萬剮了知道嗎?你對於我的存在屬性已經小於等於殺父仇人了。

  我組織好語言,忍著胃酸,很裝逼很深情地回答道:“痛苦?不甘?怎麼會,我那麼開心,看見你我一顆心都快高興得跳出來了!要是真的有以上兩種情緒的話,那應該是對咱倆之間兩極分化貧富差距過大的悲憤和不甘。”

  “但願如此,”他放下手,“今天這事我也不追究了,下次不准這樣。”

  他昨晚跟我說的還是較為平和的“下次別這樣了。”今天添了個“不准”,顯然已經帶上了警告的意味,他確實有點生氣了。唉,雄性禽獸真是熱衷於上身裝逼的物種,尤其還像是顧行止這種裝逼從娃娃抓起從小裝到大的,剛才被我那麼一鬧騰,現在心裡一定是不高興。男人嘛,你壞他面子,他定不會給你吃好果子。

  於是我忙指天發誓道:“好,下次一定不這樣!一定!”

  然後他“嗯”了聲,上下打量我兩眼,把西服脫下遞給我,說:“也別再讓我看到你穿得這麼的……”他醞釀了一下用詞:“清涼。”

  話完,他就然後轉身回了屋內,也沒再回頭看我一眼。

  我雙手捏著還留有小顧總經理身體溫熱的衣裳,穿著我小衣櫃裡頭最為保守的禮服,呆呆站在外頭淒迷的月光下,一下子大為不爽。顧行止同志,你以為你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若即若離你丫就是迷死人的波斯貓了?我還真不吃這一套。還有,到底是哪個白癡作者寫的情人的指尖都是能溫暖到自個兒的臉然後能燙傷自個兒的心的?顧行止的手心是挺靠譜的,但是剛才放在我臉上的手指頭,只讓我感覺到,自己現在都快被凍成一坨冰了,還是由內而外的透心涼心飛揚!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5:30

  【口一一】

  回到大廳裡頭,我沒找到顧行止,倒是和顧雪琪打了個照面,她貌似比我更悲劇,眼淚汪汪臉頰紅紅的,我不厚道地笑了,她一巴掌過來捂上我嘴巴:

  “笑你妹的。”

  “你怎麼了?”我問:“剛才打了個電話穿越去黃土高坡了?為何你看上去像是患了沙眼,還帶回了兩團喜感的高原紅?”

  她幽幽道:“剛被我老公給家暴了,我要告他……”

  “怎麼突然家暴了?”

  “林維淵說,兩只老虎肯定是我出的餿主意。”

  哎呀,林總的眼光真是雪亮。我瞥了瞥在台上做講話的林維淵,膚色白淨,西裝革履,一雙無框眼睛後鳳眸狹長,所有特征無一不在詮釋著“衣冠禽獸斯文敗類”這等詞匯,居然還家暴……我感慨萬千,對顧雪琪直言道:“原來你男人真的是鬼畜眼鏡。”

  “誒?鬼畜眼鏡?”顧雪琪收回如喪考妣般的幽怨臉色:“你這個設定很帶感,讓我想起了一部我所摯愛的那部耽美漫畫,突然沒那麼生氣了。”

  腐女的自我治愈能力真強,我不打算順著顧雪琪的話往下說,也不想再對耽美領域進行更為深入的探索——非常搞不懂腐女的內心世界啊,找個男人根本不會用黃瓜或者他的黃瓜只願意去碰別的小菊花就這麼值得開心嗎?

  “你身上的是顧行止的外套?”顧雪琪突然注意到我的穿著。

  “嗯。”

  她剛恢復的元氣又全部褪去,這廝悲憤捶桌:“我家那個對我如冬日嚴寒,你家那個卻是如春日溫暖。同樣是男人,為什麼差別這麼大?”

  顧雪琪這麼一問,我瞅了瞅掛在身上的衣服,倒真是突然覺得,顧行止這人確實很體貼。我想,他說不定就像惡俗清穿小說裡頭的所有四阿哥的一致設定,冷漠的外表下指不定有一顆火熱的心呢?作為曾經的四爺黨的我雖然前不久剛被馬桶台於媽“巨著”《自宮》裡頭的何鼻孔給傷害到,但是現在代入顧行止的樣子感覺還不錯,我美滋滋地想啊樂呵呵地笑,然後我就收到了“親愛的行止”的短信,這短信內容真是一下子刺瞎了我的狗眼——

  “聚會結束以後來找我,我在樓上,房間號5014。”

  ……這一剎那,我只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爆炸了,一朵蘑菇雲從我的大腸深處冉冉升起(惡~=皿=)。

  靠啊!此刻沒有什麼能比這個字更能描述出我震撼的心靈顫抖的神經,估計是見我神色不對,顧雪琪湊了過來,看到我短信,同樣“噗”了出來。

  “太快了。”我闔上手機淡定從容地陳述道,但是,這只是表象,心細的人應該是能看到我的嘴唇都在不停地顫抖,我太緊張了,太他媽快了吧!都要開房了啊!老娘還沒做好心理建設啊!身體結構探測計劃怎麼都要就地開展了啊!

  顧雪琪卻沒像以前那樣慫恿我,只說:“薛瑾你好好考慮考慮吧,你們才認識了幾天啊?”

  “嗯,我不會去的!”我覺得這事得隨緣,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讓我這會突然這麼干我還真沒那能耐。

  於是,我回了十個字兒委婉拒絕:今天少感覺,肯定沒激情。

  顧行止用一句話把我已經湧上腦袋的血液又燃燒個沸騰:快上來,我只說一次。

  “怎麼辦,”我嚴肅地把手機屏幕對向顧雪琪,“看,都來強硬的了。”

  顧雪琪又噴一次,然後撐腮沉吟:“要不我去問問看維淵,顧行止他的持久力如何,你好有個心理准備。”

  “噗!”這回輪到我噴口水:“顧腐貨你夠了!你還嫌自己所受的家暴不夠本嗎?你這個M!”

  “要不你去看一看,”顧雪琪從包裡拿出一柄精致的小瑞士軍刀:“他要是真那麼迫不及待,你又難以抵抗,就用刀柄敲他後腦勺,大力點,敲暈為止,但是千萬別上真刀啊。”

  “……”我如中英香港主權交接儀式般神聖且恭敬地接過那刀:“你怎麼隨身帶這麼牛逼的凶器?我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穿到美國西部了。”

  她捋了一把卷曲的秀發:“沒辦法,太漂亮了,怕被色狼性騷擾,管他電車還是巷口,手中握著凶器,必要時切他JJ。”

  “顧雪琪。”

  “嗯?”

  “被你惡心死實在不是什麼太好的死法,我寧願自己被顧行止圈叉至死。”

  “……”

  “我去了。”

  “保重。”

  “手機千萬別關機啊,保持聯系。”

  “嗯,要是實在是想做就做了吧。”

  “……我真的去了!”

  “回來可以一起探討一下尺寸啊大小啊時長啊什麼的!”

  “……肯定全部都是你男人的雙倍!”

  “你真的要做嗎?明早顧行止可能會哭的。”

  “想讓我把你自己的刀用在你身上嗎?”

  “好了,我不說了,速去速回,別真的有去無回!”

  在顧雪琪熱烈的目光之下,我踏上升往五樓的電梯,從此踏上老婦女可能即將被破(河蟹)處的不歸路。我此刻的心情極為復雜,我想,應該就是……一個慰/安婦即將被圈叉結果發現要圈叉自己的竟然是那個曾經多次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並且自己早就對他芳心暗許的日本軍官(媽的這句話可真長)……這樣狗血又矛盾的心境吧。

  ×××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把身上的西服緊了緊,朝著5014奔赴而去。

  到那後,我發現,這是一間很大的……豪華套房,看來今天極有可能要進行大范圍的運動了,我平穩心緒,深吸一口氣,叩了兩下門。

  門很快開了,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不過長得極為俊秀養眼,長眸朱唇,典型的古典美男子,我腦海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爆炸性的念頭——天哪,難道是3PPPP???????不過要是真的跟面前這位以及顧行止的話,確實也蠻不錯的……不錯個屁啊!對方長得再好也不能成為你墮落的理由!

  那美男子發話了:“是薛小姐?”

  “嗯,”我手心開始滲汗:“是。”

  “進來吧,”他很紳士的讓開條路,他說話的口氣跟顧行止一樣禮貌且疏離:“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還不止三個?我隨即一陣腳軟,只好勒緊藏在袖子裡的瑞士軍刀,大義凜然地跟在那男人後面進去。

  往裡走的時候,一個女孩子爽朗的笑聲越來越來,最後那男人駐足,我也跟著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圈青年男女席地而坐,下面墊著毛絨絨的白色地毯,大家都像朋友一樣在開開心心的聊天打牌,身邊的地板上擺著咖啡和水果沙拉,見到我後都對我行注目禮。這場景實在是太純潔太清新,我內心再怎麼流氓□也無法繼續往群P的方向聯想了,干站著不知該作何動作。顧行止也在裡頭,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我看過來,搞不清楚狀況的路人甲——我只好對他幅度很小地揮了揮手表示“嗨”。

  他旁邊坐著一個清秀的女孩子,大概也就二十多歲的模樣,她也看過來,又“哈哈哈”分外喜慶的笑了,她側過頭去問顧行止:

  “顧手下,這就是薛瑾?你女朋友?”

  顧行止輕輕“嗯”了聲。

  一時間,小范圍的地方響起各種“嫂子好”“弟妹好”的禮貌稱呼以及各種“哎喲小子不錯嘛”“美女小顧很沒意思吧你就跟我吧”的促狹調侃。

  這些都是浮雲,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個女孩子口中對於顧行止那般熟絡的稱呼,這讓我有點不快,我仔細看了看那姑娘的臉,算不上太漂亮,但臉上的笑容卻把她給點綴得閃亮,在年輕的美少女面前我總是壓力感劇增,但我不能因此自卑和沮喪,要把壓力化為動力,我走過去,一屁股賴坐到她倆中間那個狹窄的空隙,並且發揮擠臀神功迅速地把那姑娘朝更遠的地方擠去。

  不得不說一下,在以前還沒買車的時候,我都坐公交去上班,擠臀神功就是從那時通過搶座位修煉而來的,三年的鍛煉,已經讓我技藝精干進化為公交車戰神,管那些屁股的所有者是彪悍流大媽還是肥豬流女生,來者不懼,所向披靡。

  因為我動作幅度並不大,大家談笑風生,也沒太注意到這邊。那個被我都快擠到毯子外頭的姑娘見我這樣也沒生氣,彎起黑亮亮的大眼睛對我笑了笑。

  這無害的笑容瞬間讓我聯想起天涯八卦娛樂版塊的一些“八一八身邊的極品偽白兔”的帖子,我由衷感慨,不得不防啊不得不防,遇上這樣的人,疏忽裡親朋分崩離析,談笑間愛情灰飛煙滅啊!

  我正痛定思痛著呢,那姑娘捏了片身邊果盤裡的哈密瓜放進嘴裡,突然對我大聲道:

  “薛瑾,你屁股好大好有勁啊,以後一定會給顧行止生兒子吧!”

  噗!一圈人噴了。

  我暗暗飆淚,我顯然高估了這貨了,什麼偽白兔啊完全是個天然呆,我忙用余光掃了眼顧行止,他的臉色果真如我所料好黑好黑。

  情況不妙,我連連擺手笑著說:“這可不是這麼來的,科學上來說,生男生女是由XY染色體所決定,我負責提供的永遠都是X,所以決定權完全在男方啊!”

  噗!大家又一次化身豌豆射手包圍了顧行止這只黑臉僵屍,黑臉僵屍冷冷的對我說:

  “高中生物知識學的不錯麼。”

  我決定不說話了。

  估計顧行止也覺得氣氛僵硬著怪不好的,開口道:“你們也介紹下自己給薛瑾認識下吧。”

  一個戴眼鏡的白淨男人說:“我是這小子大學的室友,姓張。”

  “我也是,我姓孫。”眼鏡男身邊的那位道。

  ……

  我均一一報以微笑點頭並用大學時代背誦四級英語單詞時候的干勁把他們的名字全部暗記於心防止下面再出洋相。等一圈都介紹過來,最後才到那個給我開門的美男子,他才邊削蘋果邊不急不緩介紹自己:“我是顧行止大學的老師,我叫蘇信。”他說完將削好的蘋果遞給那個天然呆姑娘,眼神溫和似水:“這位是我太太,祁月。”

  我玻璃心了!我剛才還半明媚半憂傷地意淫著這姑娘也許在肖想我男人,結果這會居然給我來了個超級大逆轉,現實告訴我,人家壓根不屑好不好!人家早已經有了個帥的驚天動地的老公了,而且還是顧行止的老師!我瞄了一眼身旁沉默的顧行止,算了,姑且認為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來安慰一下我這顆受傷的心吧。

  我面上擺出和諧的微笑,聽他們閒聊,大多是大學的狗血往事,發現自己能融進去的幾率真的很小,有點埋怨道:“看來今天是你們大學時代的懷舊溫情小聚會啊。”

  “什麼大學懷舊溫情小聚會啊,”那個祁天然邊啃蘋果邊含糊不清道:“今天是顧行止生日。”

  “生日?”

  “嗯,你是他女朋友,你難道不知道嗎?”她睜大眼睛。

  “哦,”我怎麼會知道我倆才認識了兩天,我趕忙撥了撥頰邊的頭發掩飾不自然:“大概是最近公司太忙給忘了吧。”

  噢,為何如此狗血的言情橋段和台詞會出現在此刻,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的提醒,健忘的女豬腳才知道今天是楠竹生日,女豬腳後知後覺之際,男主已經忿然離席,女豬腳追了出去抱歉連連,男主面癱著臉說,生日禮物呢?女豬腳小心翼翼,沒有,不過你想要什麼話我會給你的。冷峻的男主突然跟中邪了似的邪魅狂狷一笑,我就要你!說完扳起女主的下巴就狼吻了過去,然後慾火焚身迅速開房前門一關後門一拉簾子一放快馬打仗從此一騎紅塵到天亮……

  我這麼前後想了想,發現這一系列場面雖說雷人了些,但還是很具有可行性的,能夠發生的幾率大概也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我又開始重塑起剛才被面前這撥子醬油黨給扼殺掉的隱隱期待。但是,後來發生的事告訴我,看清現實吧,它永遠都在和理想背道而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6:00

  【口一二】

  之後,大家可能是怕我倆尷尬,也都再沒提顧行止生日的事情。光聊天沒太大意思,那位孫同學就拿了副撲克牌提議玩跑得快,大家也同意了。我本來還心有戚戚焉地想自己這個菜鳥肯定要下游,結果現實情況是每次都有那個祁月姑娘給我墊底,之後我完全沒有壓力了,隨便打,不管怎麼打,肯定都有個祁月當下游……

  幾把下來,祁月終於厭倦,在毯子上打滾:“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我洗牌!我要回去上網!”

  那個叫蘇信的老師嚴厲地說:“不准上網。”

  “不就懷孕了嘛!”祁月非常痛苦:“我都兩個月沒碰電腦了!我要死啦!”

  懷孕了?我趕忙瞥了瞥祁月肚子,發現果真有點小隆。頓時覺得跟自己眼前這姑娘差距太大,簡直是鳳凰與烏鴉之別。羨慕嫉妒恨之余很為自個兒心痛,但作為女人一樣要祝福的,忙笑道:“懷孕了?恭喜啊!一定會生個大胖小子啊。”

  “生什麼胖小子,”突然,後頭傳來一個很嫩的童音,我回過頭去,發現房間的大床上坐了個非常可愛的小正太,大概四五歲的樣子,皮膚極白,而且身上的白襯衫和床上的被褥幾乎一色,導致我剛進來居然沒發現那還坐了個人,那小正太正在打PSP,很冷的斜了祁月一眼:“你最好還是給我生個妹妹吧。”

  我這回真的內傷了——祁月肚子裡的都懷第二胎了,我結婚都還無望!我瞄了眼坐在一邊眼瞼半垂著看牌的顧行止,他倒鎮定自若地打牌,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我連這貨是否有造物技能都還不知道……

  “蘇譽同學,那麼想要個妹妹自己生吧,現在不是正流行男男生子嘛,”祁月朝那小正太吼了句,“你老娘我容易嘛!我不開心我不開心……”

  那小正太又一記刀眼掃過來,回道:“我看你不是挺開心的,跟豬似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還沒等祁月發作,她老公先發話了,不怒自威:“小譽,怎麼跟你媽說話呢。”

  小正太貌似挺怕他爸爸的,不再吭聲,一言不發低下頭去繼續玩游戲。

  我看著這一家子的互動別提多羨慕,對祁月說:“你真好,才多大呀,老公對你又好,而且都有兩個孩子了。”

  祁月拍拍我背以示安慰,一本正經地說:“你跟顧行止也快了,他大學那會體育很好,老參加運動會呢,體力應該是不錯的呢。”

  下一刻,我嘴裡的西瓜汁把我嗆得死去活來。

  祁月忙遞給我一張抽紙,下巴朝還在面不改色握著牌的顧行止那揚了揚:

  “不信你自己問他自己啊。”

  大家都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然後,我就看見顧行止把手裡最後四張“2”擱到毯子上,他陰森的嗓音不急不緩響起:

  “炸彈。”

  ……一圈人瞬間沉靜。

  ××××

  祁月是孕婦,容易犯困,大概九點多鍾的時候已經是哈欠連天,蘇信起身打算帶她回家休息。大家也就此散伙,站起來一一道別,一同出門的時候,那個眼鏡男調侃顧行止:“你和嫂子倆個就別回去了嘛,這房間一晚不少錢呢,省的浪費。”

  他這話一說,我老臉瞬間爆熱,低著頭跟在他們後面慢吞吞移步。到五樓電梯外的時候,聽到顧行止在我旁邊叫我名字:“薛瑾。”

  “啊?”被他一喊,我從莫名的暗爽回過神來:“什麼事?”

  他眉心微蹙:“你臉怎麼這麼紅?”

  眼鏡男又呵呵笑我:“嫂子是不是害羞了啊?”

  姐臉皮這麼厚,害羞簡直太侮辱自我!我忙掩飾道:“剛才在樓下喝了點酒,後勁有點足。”

  “這樣啊,”電梯門一開,眼鏡男側過身讓我先進去,邊對隨後進來的顧行止道:“看你都不看好嫂子讓她隨便喝酒?總對人都這麼冷淡,也難怪是個姑娘就都跟你分手。”

  我偷瞄了顧行止一眼,他似乎沒太在意那眼鏡男的話,只微微皺了下濃眉,端正而淡漠地站在我身側,金屬牆面映出他頎長好看的身形。

  ——原來像他這樣優質的男人也被姑娘甩過?上帝也沒有格外偏愛他嘛。哈哈哈哈,我承認我在心裡不厚道地樂了。

  “我就不跟你們一道了。”眼鏡男替我們關上電梯,“下次見啦。”

  “好,拜……”電梯門倏地闔上,把我一個“拜”字卡回喉嚨裡。

  電梯緩緩下降的過程中,我順手把披在身上的西裝脫下來,遞到他跟前:“喏,還給你。”

  他看上去似乎不大開心,淡淡瞥了我手上的西裝一眼,抬手就接了過去。

  靠!我不過隨口說說,還真接啊!不知道這件西裝就是一維系奸_情的媒介嗎?況且我就這一身小禮服都出去肯定得凍的瑟瑟發抖,不知道要憐惜我這麼一朵嬌花(我要吐了)的嗎?果真,下了電梯,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走到門外的時候,迎面夜風就讓我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我宣洩不滿了,癟著嘴問他:“喂,看過新白娘子傳奇的吧?”

  “嗯?”他好整以暇地抱臂,也沒看我,直視前方。

  我接著說:“你知道白娘子為什麼借許仙傘嗎?因為她還是一條白蛇的時候就對許仙一見鍾情。而後在某個江南煙雨日,又與這個俊秀書生重逢。白娘子這姑娘很聰明,通過借給他一把油紙傘,來維系兩人的關系——這是一種‘你若真有心,你拿了我的東西必定會再來尋我’的微妙關系,以此來促成後來二人深交,直到終成眷屬。不過一把傘而已,卻起到這麼大的作用,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剛才在房間的時候,我大概了解到顧行止的大學專業。所以現在說起這麼文藝古典的故事的時候,也沒太指望這位古板理學系的學生能理解其中的內涵。

  “薛瑾,”顧行止忽然停下步子,叫住我,漂亮的黑色眼睛被霓虹映得很亮,他說:“過來。”

  我總覺得咱倆之間氣場有點不對勁,在原地也沒動,皺眉問他:“干嘛?”

  他見我無動作,有點反常的好脾氣地走到我跟前,雙臂隔空環過我的身體,親自替我將那西裝披上,他動作溫柔而不冒犯,其間我一直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駐在我身上。而後,我便他在頭頂上方問我話,低沉好聽的嗓音透著點無奈:“剛才西裝是你說要還給我的吧?”

  喲,他還是很懂的嘛,我心裡湧上一點小小的甜情蜜意,剛打算抬起頭對他裝傻一下說“啊?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完全不懂啊”,卻意外撞上顧行止幽深的眼睛,他正略微垂頭注視我,光給他英俊挺拔的臉蛋打下好看的陰影。我離他很近,甚至連他眨眼時刻,黑鳳翎一樣的濃密睫毛落下瞬間——那美好的零點零幾秒也被我盡納眼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店裡面透出金色燈光過於溫暖的關系,顧行止的臉此刻看上去如同被浸泡在溫柔的水裡,平日的凌厲冷漠全部褪去,他就像一個溫和如太陽的發光發熱體一樣令人心動著迷。在他面前,我感覺自己就像誇父一樣渺小卑微,與這份卑微同存同生的,卻又是一股極為強烈的追日的勇氣——

  這一刻,我也沒打算計較我是鬼迷心竅還是意亂情迷,抬起手臂就用力勾下他脖子,湊上前去,迅速且准確地,在他嘴巴上狠狠啃了一口——!

  ………………

  再放開顧行止的時候,我剛才瞬間爆發出的力氣和勇氣也瞬間消失。但是心頭卻洶湧著一種非常想要仰天長嘯來發洩成功吃到眼前人豆腐後得逞的快意。再去看顧行止,他貌似還有點沒回過神,眼睛裡還殘留的些許驚詫和失神。

  事已至此,我老臉雖厚,但這種情況下說不害羞也不可能,我干巴巴笑兩聲,頓覺壓力好大,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裝作若無其事隨便找了個理由脫身:“……剛才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喝多了啊,你知道的。”

  顧行止一直盯著我,身體很僵硬,臉色特別黑,也特別冷,足以讓我剛才一汪似火熱情全部凍結成冰。他又看我兩眼,估計是見我得瑟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面色更為陰沉。我覺得他此刻非常危險,忙抹了一把臉恢復正色,想迅速屎遁或者尿遁,我忙說:“哇,不早了誒!我們就在這裡拜拜吧,我回去了!西裝明天一定還你!塞優啦啦~”然後撒腳丫子就朝酒店外頭的地下車庫溜去。

  “薛瑾。”他冷冰冰的叫住我。

  我頓住步子,盡量表情自然地回過頭,“什麼事呀?”

  顧行止此刻已經恢復常色,走到我身側:“你不是喝多了麼,還能開車嗎?打的回去吧。”

  被老娘強吻以後居然還不忘說這種體貼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猥瑣好混蛋,褻瀆了這麼棵根紅苗正的國家棟梁小白楊,我此刻又莫名回憶起高三撞到他的那件混賬事,慚愧更深,忙委婉拒絕說:

  “我自己回去吧,現在已經好多了。”

  顧行止看著我,神情很淡,而我卻從他深邃烏黑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當前的模樣,臉色已經是嚇得慘白,跟女鬼似的。

  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有點嘲笑的味道在裡頭。我剛打算再說點什麼,他已經牽起我的手,直接強硬地拉著我,大步流星地往地下車庫裡面走。

  他邊走邊問我:“你車停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力氣很大,我手腕疼得直想罵娘,我說:“你先放開我,你這樣我怎麼找車啊。”

  他聽完話放開我讓我自己去找車,我邊揉著手邊去把我那台破思域給開了過來,然後下車把車鑰匙遞給他。

  ×××

  顧行止絕對是生氣了,他握著方向盤,一路上都冷著一張臉,也不跟我說話。還把車窗大開著,我就被迫接受夜風的撫摸……雖然套著西裝不至於冷,但也實在是暖和不到哪去。

  外有涼風的咆哮,內有冰山的臭臉。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一路上我在反復思索,我薛瑾這三十年來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三沒洩露女流氓本質強_奸良家婦男,每逢過節必給觀音姐姐如來哥哥燒香,還努力學習努力工作造福人民造福黨,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而奮斗,你們如此這般對待我到底是為什莫?這不是逼我報復社會每晚在居民樓下唱忐忑嘛!

  我很鬧心,終於沒忍住,沒話找話說:“今天晚上空氣不錯。”

  顧行止沒理我。

  人靠臉樹靠皮老娘啥都米,我依然不要臉:“今天兩家公司晚會辦得也不錯。”

  他還是不做聲。

  好吧,愛理不理!我扭過頭去看外頭夜景。

  其實我老媽以前就教育過我,找男人最好別找比自個兒小的。不光愛發脾氣還老愛管你,就跟找了個小爺似的,有時候能讓人特郁悶,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等他將車緩緩剎在我家樓下的時候,我調整好情緒回過頭,他一只長臂正橫亙我倆中央,修長的手指扣在方向盤上,眼睛裡也帶著一種意味不明的情緒回看我,面容依然冷峻逼人。我呼出一口氣,把剛才就憋了老半天的話給發洩出來:

  “顧行止,你別這樣行不?我把你給親了,你要是不開心你也可以再親回來啊!”

  我說完話,打算立馬打開車門提包而出,留下一個長發飄飄身姿窈窕的落寞背影,消失在他面前讓他為自己剛才的臭屁態度所後悔!

  ……只可惜願望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想法是好的,干起來卻是困難重重的。我沒料到顧行止居然沒有把車解鎖!在我扳了車門把手二十多下無果後,我看了看透亮的車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全部被關上了,緊緊閉著不留一絲細縫,我靠,老子連跳窗的機會都沒有!

  此刻我心如擂鼓,完全連偷瞟顧行止的勇氣都沒有,車廂裡氛圍甚是壓抑,能感覺到顧行止的目光一直停駐在我身上。我幾乎被壓得透不過氣的時候,旁邊這個討厭的男人竟然低聲笑起來。

  他本來嗓音就是低沉悅耳,現在笑起來竟然帶了些許性感的味道。

  他也不說話,就一直笑,這種笑聽上去非常危險,直叫我心裡發毛。我腦海竟然非常不和諧的閃過許多曾經看過的某V片段,顧行止不會因為洩憤想在這跟我車(河蟹)震吧?第一次就這麼重口?能不能循序漸進點啊,我們還是先掉頭回剛才酒店裡的5014套房吧……我這麼一想,趕緊偷偷把包裡的小瑞士刀攥回手心。

  隨後,我的各種想入非非被顧行止一句話給打斷,他側過頭來,湊近我,離我很近。

  他問我:“現在酒醒了?”

  男人發怒的時候一定要服從,不能硬著干,要有以柔制剛的覺悟。

  “廢話,吹了那麼長時間風能不醒?”我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如實上奏。

  “那就好。”他說完這三個字,笑容像退潮一般迅速從他臉上消散開去,下一刻,他很利落地掐起我下巴,將自己嘴唇給貼上了來——

  呃,他真的再親回來了……= =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6:17

  【口一三】

  我原本以為,顧行止生日這一天應該就會是在與我的美好一吻中結束,但是,我猜到了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局……

  顧行止吻過來的時候,我緊張得手一抖,把手裡的瑞士刀給抖掉了……

  顧行止聞聲放開我,那個吻也就只是蜻蜓點水淺嘗輒止,沒有如我所願繼續深入。我悲憤地把包扔到一邊發洩不滿。但是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凶器藏好,我剛打算去把那瑞士軍刀撿起來,顧行止已經快我一步彎腰撿起來。

  他特意把車廂裡的燈打開,很認真的問我:“這是什麼?”

  這聲問話如同咒怨,我背後開始冒冷汗。

  我抽了兩下嘴角努力讓僵硬的神情恢復自然,也認真回答他:“你也看到了,這是刀。”

  “我當然知道是刀,”他把瑞士軍刀在手心敲著,瞇起眼睛:“你跟我在一塊都隨身帶這種東西?”

  “怎麼可能?”我趕緊編造了一個理由:“這是我精心准備的……打算送給你的禮物,不過真的沒料到你今天過生日,看來咱倆真是天生注定心有靈犀一點通誒~”

  他臉上突然閃現的笑意讓我微微松下心來,開始認真介紹他手上的那玩意兒(還好我之前為了方便使用認真研究過這把刀):“你別看它雖然小,但是他功能強大啊!可以開啤酒,可以當剪刀,可以磨指甲……不信你自己看,我就不一一介紹了。”

  他點點頭,臉色更為緩和了。

  我不動聲色抹去額角的汗,接著發揮:“古人有雲,禮輕情意重,你別看這貨不大吧,但是寄托了我對你的無限深情口牙!把他拴在鑰匙鏈上,就如同把我拴在你心上,日常生活處處都能用到的,用到他,你就會想起我,想起有這麼一個姑娘,她正在在你背後默默的體貼你關懷你!你不覺得這種情懷很美好嗎?”

  “嗯。”他瞄了我一眼,饒有興致地把那刀翻了翻。

  看吧,男人也是要哄的。我加大碼力攻陷他,都把電視購物廣告腔給用上了:“你好好看看他!瞧那精致的花紋,瞧那精良的做工,瞧那犀利的刀鋒,瞧那金屬的光澤。絕對名牌!不是Victorinox也是Wenger!送父母,送朋友,送老公,絕對有面子!還等什麼……”

  顧行止突然打斷我:“多少錢?”

  我差點一個沒打住把“不是三四千!也不是一兩千!真的只要九百八十八!”給脫口而出。

  我咳了兩下,擺擺手:“錢倒是其次了,你喜歡就好嘛,真的是國外進口貨哦~”

  他淡淡“哦”了一聲,把刀輕輕放到駕駛台上,再回來看我,慢慢陳述出一個讓我當場想要直接拿過那把刀解決自己的事實:

  “我去年去瑞士旅游的時候,也買了一把瑞士刀。當做禮物送給了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你好朋友的老公,林維淵。跟這把幾乎是孿生兄弟,連上面的那個我特意叫人精刻上去的林維淵的英文名都一模一樣。我倒還真沒料到,我們倆竟然這麼心有靈犀一點通?”

  “……”

  媽的,顧雪琪你下次再給我這玩意兒試試,尤其是顧行止送給他基友的東西!姐不光讓你切不了別人的小JJ,姐還去切了你的小咪咪!

  ×××

  那晚和顧行止二人不歡而散(不知道他歡不歡,反正我是歡不起來),接下來的幾天我怕他還生氣,就間歇性發短信去騷擾他,他一般也會回復我,就是字不多,比如:

  ——今天中午吃的什麼呀?我吃的宮保雞丁青椒牛柳西紅柿雞蛋湯扒拉扒拉……

  ——飯。

  ——><不錯!多吃飯身體壯!

  ——昨晚干嘛不回我信息啊?我還發了那麼多條,怕你沒收到。

  ——睡著了。

  ——哦,早睡早起是好習慣……

  ——我明天逛街,你要一起出來玩不?

  ——明天公司新樓開盤。

  ——媽的!混蛋!臭不要臉的!滾吧!愛去不去!

  ——嗯?

  ——啊!發錯了,不好意思,剛才那條是發給顧雪琪的……(兩行寬淚的顧雪琪:老娘躺著也中槍……)

  ……

  如果說一個男人對你的在乎程度跟回你短信的速度與質量是成正比的,那本人一定是只占了顧行止的心髒上頭那百分之一的小肉渣。這幾日又恰逢大姨媽造訪,顧行止那貨的短信又讓憤懣不已,每天都會產生想要把我的大翻蓋手機從中掰斷的強烈欲望。我心頭泣血,□流血,我整個人都要血盡人亡了!有次林妹妹來我辦公室交報賬表的時候,我正好在跟顧行止發短信,她看了看我,怯懦問:“薛大姐,你怎麼了?更年期提前了?”

  當然也有能讓我滿血滿藍滿狀態的治愈時刻,比如:

  ————聽顧雪琪說,《將愛》上映了啊,徐靜蕾和李亞鵬演的呢,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徐靜蕾麼。

  ——不喜歡。

  ——不喜歡?那你喜歡天仙劉亦菲那樣的?還是目光呆滯的劉詩詩?還是那個多邊形臉的楊函數?反正你們男人就喜歡這些嘛!

  ——不喜歡。

  ——那喜歡什麼樣的啊?

  ——你這樣的吧。

  我立馬又想在辦公室裡頭對著空氣歡歡喜喜地跳二人轉了。

  由於顧行止總是對我忽冷忽熱的態度,導致我個人的情緒也是千變萬化,我們部門的氣場都變得極其奇怪。上次在廁所蹲坑拉屎,就聽到外面倆姑娘進行友好會晤和交流:

  姑娘A:薛主管最近好奇怪!有情況!

  姑娘B:是啊,昨天突然讓我把這三個月的會計賬單和日常業務全部給她審核,我下班路過她門口的時候,還看見她在那面目猙獰地狂翻賬本,怪恐怖的。

  姑娘A:會不會得了什麼絕症了?所以突然以極大的熱情投身於工作?

  姑娘B:怎麼可能,我覺得是失戀了,或者根本就是對愛情絕望了,徹底變工作狂了。

  姑娘A:也對,看她都三十了都還沒結婚。

  姑娘B:就是啊,好歹也算我們千品一枝花了,怎麼就是沒男人要呢?

  姑娘A:會不會有生理障礙?

  我不打算再聽下去,緩緩推開門,走到她們倆身邊慢條斯理的擰開水龍頭洗手,鏡子裡頭,兩人臉色發白,細聲細氣喚了聲“薛主管好”就迅速跑了。

  女人啊,你的名字就叫八卦。我邊這麼想邊烘完手,走出洗手間。才剛出門,剛才的倆八卦姑娘之一就擋住我,說:“總經理叫你去辦公室。”

  總經理姓孫,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保養極好,看上去就只有三十幾。但這都不是讓我羨慕嫉妒恨的地方,最讓我痛心的是她都已經有了孫子了!為了趕上這個女人的步伐,我打算慫恿自己以後的孩子快點早戀,越早越好。

  此刻,這個已經四世同堂的三世老妖精叩著桌面問我:

  “薛主管啊,我記得你是G中畢業的麼?”

  她助理給我泡了一杯茶,招呼我坐下,我答道:“是啊。”

  “哦,那就好,”她讓助理遞了張精致的請帖給我,朝我揚臉:“這是G中邀請我去參加辦校三十周年慶的請帖,今天下午的,但是我孫子今天過八歲生日,下午我就要去酒店處理生日宴的事情。你既然熟悉G中,能頂替我去嗎?坐在貴賓席聽聽就行。”

  “沒問題啊,”此時不拍馬更待何時?不就回我們那小破學校趴桌上午睡一趟嘛,指不定總經理高興起來給我加年終獎金。我滿口答應:“小事一樁,完全沒問題!”

  “那就好。”她對我含笑點頭。

  ×××

  下午,我刻意穿得很知性,並且去理發店把平時清湯掛面的直發給燙了個一次性的大波浪,在鏡子前頭確定好自己確實像個御姐經理樣了,就迅速朝我親愛的母校趕去。

  我沒料到周年慶竟然是在學校的大操場進行,這個記載著我陰暗過去的地方。到場後,跟游園會似的人山人海,學生正在整齊有序的列隊進場。與此同時,我也受到了學校領導的熱烈歡迎,還有穿著青蔥校服的俊秀小男生給我送鮮花並將我恭迎上座。我偷瞄了瞄不遠處幾個與我基本同時到這裡的西裝革履大腹便便領導模樣的老男人,果真如我所料,是幾個清純靚麗的小蘿莉在迎接他們入座——難怪我們學校現在越辦越大,跑道草坪教學樓年年翻新!原來是領導工作做得有針對性啊!

  想了想,我又繼續看回去,那幾個小蘿莉已經回身從主席台往下走了,她們突然像蜜蜂看見了花蒼蠅看見了屎那樣唯恐落後地沖向某處,順著她們奔跑的方向看去,某個讓我最近幾天都在抓心撓心摳心鬧心中度過的人出現了——

  顧行止又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他今天甚至還架了副眼鏡在高挺的鼻梁上,更顯斯文俊逸。小蘿莉們爭先恐後在他身邊眾星拱月,把這盤閃亮的大月亮拱上了主席台的另一邊——跟我隔的很遠,無數光明頂和地中海橫亙此間,我們如同大陸與台灣那樣充滿鄉愁遙遙相望。

  沒過一會,學生都來到場上。工作人員試了一會音,學校校長便開始做講話。

  我迅速拉起半邊頭發遮臉,邊指向顧行止的方向,禮貌地問身邊的一個校領導:

  “老師,請問一下哦,那邊坐的都是些什麼人吶?”

  他看了看,回答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邊應該是傑出校友吧。”

  “傑出校友?這麼牛?”

  “是啊,今天請你們幾家贊助公司就是為了給他們頒獎的,”他摸摸下巴:“你看見那個戴眼鏡的俊小伙子沒?那孩子,現在是首城房地產的老總,哈哈,我就是他那屆的主任呢。”這貨說完之後一臉得瑟。

  “哦——”我心虛地應了一聲,扭臉看向別處。

  這會,校長也做完講話,台下師生均致以熱烈掌聲。悠揚的校歌旋律又一次在大廣播響起,傑出校友的頒獎典禮也正式開始。第一個上場的居然就是顧行止,大喇叭裡優雅的女聲開始吼出他的光榮事跡的時候,他也信步走到主席台中央,態度自然,一派天生的領導者風范。等他站定,我聽見師生圈子裡頭都沸騰了,其間女人尖聲細氣的嗓音居多。

  我旁邊的那位主任也起身,面上飽含自豪的笑意,因為過於認真,姿勢略微僵硬地走到顧行止的身邊,激動的手都微微打戰,他從褲兜裡摸出一張打印紙,撥下話筒,凝起眉毛開始念: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在這個春風送爽,柳絮飄揚的美麗時節裡,我要為大家介紹這樣一位非常能起到表率作用的青年才俊,也是我們學校曾經的極為優秀的學生——我這邊這位,首城國際公司的總經理顧先生扒拉扒拉……”

  ……長篇累牘洋洋灑灑的贊頌幾乎讓我不勝其煩呵欠連天的時候,這個主任突然加大聲音嚇我一跳,他飆起了男高音,幾乎用吼的方式咆哮道:

  “——我這裡有必要強調一件事!就是我們這位顧先生!他……留過級……”

  噗!我剛喝的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那主任揚起右手,神態愈發肅穆:“他為什麼留級呢?因為初三全校夏季運動會的時候,他參加八百米跑,一名高年級女生違規沖上跑道撞到他導致他摔倒後身體多部骨折(姐被掛牆頭了……),未能及時痊愈,錯失了一次參加中考的機會!那位高年級女生居然還不負責任地逃逸了(喂!真的夠了!)!但是,我們的顧先生……他憑借自己的毅力戰勝病魔活了下來!還活到了現在!還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同學們!你們整天看什麼湖南衛視的年度勵志大劇,卻沒想到真正的勵志劇就在身邊吧!同學們!讓我們為我們這位身雖殘,志猶堅的顧先生報以熱烈的掌聲!他就是當今時代的司馬遷,司——馬——遷——!”

  最後那斗志昂揚的司馬遷三個字在操場的上空回蕩了好幾遍,我的HHP徹底爆棚,已經笑得死去活來了。以至於後來主任說“讓我們有請千品企業的總經理孫女士上台為他頒發本校的傑出校友獎”的時候我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自己此刻就是他口中的孫經理,趕忙捋了捋卷發,蹬著高跟鞋故作優雅地接過證書,走了過去。

  到顧行止跟前的時候,我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努力控制著嘴角的扯動,將證書遞到他跟前——

  他並不愉悅的臉色讓我更加愉悅,他沉聲問我:“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我拋過去一個媚眼:“新時代的司馬遷好同學。”

  他壓根沒理會我話裡的譏笑,接著問:“你頭發怎麼了?”

  我揪起一撮:“怎麼了?卷發不好看?”

  “看著不舒服,”他微微蹙眉:“回家拉回來。”

  這時剛才那位激情昂揚主任把大頭湊了過來:“不是吧,頒個獎都能勾搭上!”

  我這才微微咳了兩聲,把證書交給他,正經地退後一步,回到貴賓席上繼續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殘志堅!哈哈哈哈哈哈,新時代的司馬遷!

  ×××

  校慶在一片歡愉的氣氛中結束,眾人散場,我也和幾位其他公司的領導故作友好的一一道別。拎上包打算去車庫取車,回頭看了看顧行止,他還在被學校領導糾纏著,貌似一時半會還脫不開身,本來還想等等他的我果斷走人。

  漫步在紅色的塑膠跑道,兩旁茂密的香樟樹葉子也在簌簌作響,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而又熟悉,我眼前放佛又出現了——那個從跑道大喊淋漓跑向你的青蔥美少年,他還是那麼的……

  不對,不是幻覺,真的有個青蔥美少年停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有點眼熟,我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是剛才迎接我上貴賓席的那個白白淨淨的俊秀小男生,他身後還跟了三四個男孩子,應該都是他的好哥們。

  那小男生挑了挑好看的濃眉,問我:“你是千品的孫經理?”

  我不知道他們想干嘛,就順著他們回答:“是啊。”

  “你想不想包養我?”他勾起唇角,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撥了一下劉海。

  “噗!”

  “好多富婆想包養我,我一般還不要。你屬於富婆裡面比較年輕漂亮的,所以我才考慮你,給你這次機會,你應該感到榮幸,知道嗎?”

  他後面幾個男生也跟山寨裡頭大王身邊的嘍囉似的起哄叫起來:“包了他!包了他!保你日夜幸福!”

  現在孩子腫麼了?我站在原地,突然言語無能了。

  那男孩子湊過來,一張秀逸的小臉離我極近,他綻開一個很妖孽的笑容,剛打算跟我說些什麼。我就感覺到自己肩上的包帶子被重重扯了一下,整個人朝後踉蹌兩步就貼上了某個硬邦邦的東西——

  我掉頭一看,硬邦邦的東西是……顧行止的胸膛……

  他垂下漂亮的黑色眼睛問我:“你站在這不走干什麼?”然後抬眼:“這麼快就勾搭上學校的小學弟了?”

  “……”我想解釋點啥,那男孩子已經先我一步開口:“你是那個顧先生?”他又促狹地瞟了我一眼:“難怪主任說你身殘志堅啊。怎麼,你也被她包養呢,難怪現在混得這麼牛逼啊!姐姐,反正你有錢,不介意多我一個吧?”

  那孩子對我眨眨眼,不得不說,真的好萌喲~

  緊接著,我就聽見顧行止在我頭頂嗤笑了一聲,用很冷的嗓音不急不慢說:

  “這位同學,不好意思了。她還被我包養著,可能暫時還沒那個能力養別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6:33

  【口一四】

  那少年聽完顧行止的話,神情有些懵,過了大約三十秒的樣子,他大腦總算是轉過來了,他上下打量了顧行止兩眼,無所謂道:

  “既然這樣,那就勉為其難讓顧先生包養我吧。”

  噗,我的語言中樞神經又一次迷茫了,我突然有點慚愧,現在孩子比我那會好太多。我以前還對自己未來相好的長相身高學歷挑之又挑,而現在孩子吧,連性別都不挑了。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我偏回頭看顧行止,問他:

  “你打算怎麼辦?”

  “走吧,”他牽起我手拉著我就走:“別跟神經病交流了,你本來就沒腦子。”

  “你罵誰沒腦子呢?”我剛翻白眼駁斥他的同時,聽到後面那孩子跺腳:“你罵誰神經病呢?!”

  顧行止下結論:“果然傳染了。”

  “……”

  我和他並肩走著,那小少年還在炸毛,他的親友團也在陪他炸毛,他們如同一頭小獅子後面跟了一群大尾巴貓。

  他們的炸毛聲偕同身下汩汩的大姨媽都讓我心煩意亂,我特想替沉悶寡言的顧行止回那孩子一句:“別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會變成你爸,你大娘,你妹夫!”但我暫時還沒那魄力,也怕顧行止會被如此具備王八之氣的平地一聲吼嚇得對我敬而遠之。

  其實我以前還真干過這檔子說話不經過腦子的事,這事得追溯到高中時候。我騎車回學校,那會正是冬天,晚自習前天色已經全黑,還下夜霧。我已經蹬得夠慢,結果還是差點就撞上一輛轎車,那車燈開的很暗速度也飛快,整一個馬路殺手而且他爸還是李剛。在老娘與他的車擦肩而過的同時,裡面人朝窗外的我怒吼了句:你干嘛?我那會正驚魂未定,這聲吼嚇得我差點又栽下地去,便下意識也吼回去:干你媽!回到學校跟幾個死黨驕傲自豪地分享我剛才的壯舉。後來第二周出操的時候校長做國旗下講話,陳述了這件事,並且強調本校學生要加強素質教育!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光擦傷了校長的車,還非常不厚道地用語言強/暴了校長的媽。

  ——這件事,真的給我的未來發展趨勢奠定基礎了。更何況,我前後左右桌全是女流氓四面夾擊,有一個我們叫她雯哥的姑娘,有著一副特知性特名媛的模樣,當我們還在用“大邦迪”“飛機票”“漢堡包”代稱衛生巾的時候,我上課就已經能收到她遞來的小紙條,上面畫了個很萌很蘿莉的笑臉,後頭尾隨一句話“帶護逼寶了嗎?”

  從此我走上了當女流氓的不歸路。但是,說到底吧,男人是挺喜歡女流氓的,但他們喜歡的也只是在家裡在床上耍流氓的姑娘,公共場合的話,尤其還是這麼富有書香韻味青蔥氣息的中學校園,還是會希望自己的女人收起她那份很好很強大很黃很暴力的心,扮作不諳世事的小純潔偽文青假淑女,由此可得——家裡是蒼井空+外面是蒼井優=完美的吾妻。

  這麼想著,我很淑女的把頭發夾到而後,微微四十五度抬起下顎迎接夕陽裡的暖和的風。然後我被這個動作□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行止大概是看出來我異樣,問我:“想什麼呢?”

  “無聊的事。”我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想以顧行止的性格也不會深究。

  他居然深究了:“什麼事?”

  “……”我找不到話回他了,難道跟他說在想我的女流氓成長史?我二啊我!我只好回答:“以前的事。”

  他突然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又是這種“我一眼就看透你”的表情。

  我覺得顧行止這會應該挺自得其樂,在他心裡,我可能就是一蛋白質女孩,哦不,蛋白質婦女,逗著逗著可有意思了。其實殊不知,老娘就是那醃臭的鹹鴨蛋,表層雖然白淨無暇,內在已經黑臭不堪一肚子壞水——但不管怎麼說,也有人就是好這口的。

  後來顧行止說的話讓我醒悟過來,原來咱倆的思維壓根不在一個世界。

  情況是這樣的,他忽地停下,愜意的說了句:“這裡很熟悉。”

  我飛快瞄了瞄四周的景致,瞥見了綠化帶裡的兩樣東西心髒狂跳,都快噴出來——那是兩棵石榴樹,顧行止當年所摔之處的標志性建築,如今已經長大了。

  “啊~”我配合他:“是呀,當然熟悉,曾經的曾經,我多次來到這裡摘石榴花呢!”

  說完抬眼偷偷觀察顧行止,他面色依舊是古井無波,我心裡卻掀起千層浪,要不要主動承認呢?其實跟顧行止在一塊我也就這麼個心結了,一旦解開,有兩種結果——一種是好少年顧行止根本還沒知道當日的肇事女生是我,今天我一說,他對我徹底失望,憤怒拂袖而去。一種就是偽好少年顧行止早就知道了,再等我向他坦白。

  這麼一想,我豁達了許多,好像傍晚的空氣都蘊上讓人舒心的味道。要是是第一種結果,我就沖過去像小言女豬腳那樣從後頭抱住他,把眼淚全揩在他背上,沒有眼淚也要揩鼻涕,或者假裝大姨媽讓我貧血,貧到轟然倒地。要是第二種結果,那自然就是皆大歡喜結局圓滿你挑著擔我牽著馬夫妻雙雙把家還。

  我決定!為了以後的幸福,要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

  我開始發話了:“其實,我以前在這還干過不少蠢事呢。”

  顧行止“哦?”了一聲。

  我繼續委婉表達意蘊深長:“我不光采花,還辣手摧草,摧完就跑……”

  顧行止看過來,用眼神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辣手摧草的那個草,是校草的草,奇怪的是,那校草的名字恰巧跟你一樣呢!”

  這話從我嘴裡一說,心頭壓了我十多年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啦!我暢快得要手舞足蹈了,曾經卑劣如同狗尾巴草的我心終於翻身重為祖國的花朵,從此可以光明正大的生長在社ˍ會主義的陽光下,感受到黨的關懷,從此我就可以不用為過去而牽絆畏畏縮縮,可以像個大河蟹那樣橫行天朝啦!

  顧行止一聲嗤笑把我浮上雲端的心又打回無底洞。

  他語氣有點小冷的問我:“薛瑾,你就這樣?”

  我覺得他可能還有點別扭,迅速又把那在他背後揩鼻涕的計劃在腦海裡重新醞釀了一遍。

  “也不打算道歉?”他垂眸接著問。

  氣氛僵硬了一秒後,“罪送哈米大。”我說。

  “說人話。”

  “高滅那塞。”

  “正常點。”

  “外瑞搜哩……”

  “說中文。”

  “對不起。”

  “不誠懇。”

  “……我都跟你用中英日韓四國語言道歉了,還不誠懇呀?你要求太他妹高了吧!”

  “嗯?”

  “好吧,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年少輕狂,容易錯事,你就快忘了吧,親愛的行止……”

  顧行止抱臂,說:“原諒你也可以。”

  我洗耳恭聽,大義凜然:“有什麼要求還是條件的盡管來吧!”

  “我也不為難你了,你是女孩子,”他說:“就繞操場跑兩圈,然後跳進綠化帶作摔倒狀好了。”他朝那兩棵石榴樹揚了揚俊美的側臉。

  “……”我一剎那猶如被雷劈中!果然啊,男人心似海撈針最毒雄物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逮著了機會就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負隅頑抗,好氣地懇求:“還是不要了吧。”

  顧行止的臉瞬間黑了,眸色也瞬間深了。

  “哦,好好,我去我去。”我把手上的包扔給他,開始蛋疼的跑步事業,邊跑邊哼武林外傳上老白的經典“手裡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用以渲染婦女瑾,也就是我內心的那份悲涼和淒愴。

  好在平時周末顧雪琪動不動就愛拉我去健身房培養厚革命深情,八百米也沒我想象中那麼艱苦如長征,但是之後的還要跳進旁邊樹叢著實有點怪異……

  我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停在顧行止跟前,“能不跳嗎?我現在的身份是孫經理哎,明天報紙上可能就要登:某千品高管於某日某校慶會後狂犬病發作,目前已送至N市腦科醫院進行救治。”

  “不能。”他兩個字把我希望的小火苗給澆滅。

  我如他願跳了進去趴地上呈狗啃泥臥倒狀,直到他滿意點頭才沾著一身草屑出來。好在這會上課了大操場上空無一人,要不老娘死也不會干這種自取其辱的傻事!

  我一出來,他就說:“你剛才虛擬的那個新聞不錯。”

  我困惑:“哪裡不錯?”

  “狂犬病那段。”

  “為什麼?”

  “打電話給我吧。”

  我更加困惑地從包裡翻出撥了過去,然後顧行止把自己手機遞給我,屏幕上赫然兩個黑體的,閃爍的,讓人憤怒的——旺!財!

  “旺財?!”我握著手機的爪子都要顫抖,旺財,旺你妹的財啊。難怪讓我跑圈又跳遠的,把姐當狗使吶,而且還不是薩摩耶哈士奇貴賓犬的品級,是中華小土狗啊混蛋!我憤怒地把手機塞回去給他:“還成功人士傑出校友呢,起個愛稱都這麼俗氣。

  顧行止倒好整以暇,“俗氣歸俗氣,是寄托了一些寓意的。”

  我白眼快翻到天靈蓋:“什麼寓意?”

  他傾身湊近我頰邊,臉後就是夕陽,給他純黑的瞳孔打上一層迷蒙美麗的神采。他溫熱的氣息搞得我耳畔一陣顫栗,他慢慢說了十個字:“女大三抱金磚,自然旺財。”

  “哦,”一般女的聽完這話就該全身發軟了。姐抵抗力比較好,沒被顧行止俊俏動人的如斯美色和淡定從容的調情手段給打倒!我摸摸下巴,擰著眉毛對他說:“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寓意呀。你說我總是對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怎麼辦?那我以後把手機裡面的親愛的行止改成顧大寶好了,正所謂,大寶明天見!大寶天天見!這寓意太美好了!你說是吧,顧大寶~”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6:45

  【口一五】

  說完話,顧大寶同志一點異色都沒,相反卻像曬太陽的貓那樣瞇了瞇眼:

  “把身上撣撣吧,”他拎掉我頭上一根草,說:“傻啊,讓你跳你還真跳。”

  我心痛地捶樹樁:“能不跳嘛,替十年前的自己贖罪呢。”

  他沉默了一會:“好了,難得來一次學校,就逛逛吧。”

  他這麼一說,我立馬又想獻寶了:“行,帶你去個地方。”

  ——我要帶大寶兄去的地方位於我們學校後方的神秘小樹林……此樹林郁郁蔥蔥,枝葉繁茂,氛圍甚佳,實乃偷情攪基野戰之最佳場所也。樹林正中央居然還擺了一個仿冒羅丹思想者的裸|體雕塑像。以前高中的時候,和雯哥買完早飯路過這裡,我就納悶:“為毛要在這裡擺個思考者?設計學校的人什麼惡趣味啊?”雯哥撕了塊面包放進嘴裡,邊咀嚼邊淡定回答我:“哪裡惡趣味了?好學生來這裡思考人生,壞學生來這裡思考生人,不是很貼切麼。”

  當然,我今天並不是要帶顧行止過來思考人生或者生人的,要帶他去的地方是跟小樹林隔著一條狹窄渠溝的破舊小木屋。那木屋正好位於一塊凹陷下去的土地上,外加樹林掩映,真正能發現的並不多。都快搖搖欲墜的木門一被打開,撲面而來的灰塵差點沒把我給嗆死,我忙回過頭擋灰,就瞥見顧行止這個潔癖狂的兩條漆黑濃眉緊緊擰著。

  “……呃,先忍忍。”我捂著鼻子跟他解釋:“一年沒來這裡了。這是姐幾個的秘密基地。”用手在半空扇灰,我往裡走替他開道,顧潔癖還是蠻給我面子的,彎腰跟了進來。

  木屋裡頭並不似外頭那麼頹廢,相反四面都是色彩清新的塗鴉,像是一間小型的藝術式,彷佛一個春天都住在裡面。我介紹說:“這是我和高中幾個姐妹發現的,覺得不錯,就當聚會或者發洩場所。因為外表看上去太陰森恐怖,貌似來的學生也不多,我們就自作主張把這屋子占為己有了,在牆上畫畫寫字。你沒發現過吧,哈哈哈哈。”

  回過頭,顧行止正盯著我,神情有點古怪。霞光把他白淨的臉蛋染成淡粉,他突然用一種極緩慢的猶如朗誦外國詩歌的優雅語調念起來:

  “明年一定要變成CDEFG……”這是雯哥對胸部變大的期待。

  “……”

  “高考這個渣受……”這是凡妞對高考的怨念。

  “……”

  “那個六班的挫男,拒絕我還找人來罵我,老娘早晚讓你臣服跪在我腳下高喊一百句我愛你……”這是我寫的。

  “喂!別念了,你怎麼都知道!”

  顧行止眉頭微微舒展,說:“我來過這裡很多次了。”他朝左邊牆面走去,指著一塊小地方:“這個就是我留下的。”

  我湊過去看了看,一行痕跡已經模糊字體漂亮的黑色英文字母:“Crazy women, go back to study…”

  “原來這個‘死回去學習吧一群瘋女人們’是你寫的啊?”我斜了他一眼。

  “我可沒這意思,”他纖長的手指撫摸過那一行微小的黑色英文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當時想要表達的是,對生活狂熱的姑娘們,快回去好好學習。什麼樣的三觀決定了你看到什麼樣的話,薛瑾,你的內心世界很陰暗。”

  他說完用一種很鄙視的眼光淡淡瞄了我一眼。

  我邊摸去自己那面專屬牆邊回道:“是啊,我是身處黑暗的小怪獸,上帝不是派你這坨潔白剔透的折翼小天屎來拯救我了嗎?”

  顧行止走到我身側,陪我一起看牆上我曾經留下的歲月和生活的痕跡。

  我指著一塊綠色字體:“這是去年來這裡寫的,那會我二十九生日剛過,相親了無數次,結果還是單身狀態。跟我老媽吵了一架,她說我再找不到男人她就歸西。我就跑到這裡,寫下這句話了。”

  顧行止將我牆上的話念出來:“我下輩子要當個男人,娶個像我這樣的姑娘……”他輕輕笑了兩聲,笑聲就像春水淌過胸膛,“你這麼自戀的話,應該這樣寫——我下輩子的願望是依然做一個女人,像我這輩子一樣的女人……”

  “你懂什麼啊?”我抿抿嘴:“我這叫自戀嗎?我這叫自暴自棄!這輩子沒人要了,只能指望下輩子了,下輩子可能依然沒人要,只能自己要自己了!”

  顧行止笑容淡下去,他瞳孔深邃如星空,他認真的看著我眼睛,很長時間,然後說,

  “以後別說這種話了,你真的沒人要?那我站在這是干什麼的?”

  他這副樣子讓我想起已經去世的父親,大二的時候,我和他一起看電視。他突然問我感情生活如何,找到男朋友了沒扒拉扒拉。他平時是個極為嚴肅刻板的男人,一下子問我這個問題讓我有點懵。他見我不回答,又問,你室友呢?我這才反應過來打哈哈答道,室友都有男朋友了呢,就我一個沒人要啊哈哈。他本來緩和的臉色立馬又板起來,他說,以後別說這種話了,你怎麼可能沒人要?他臉色都黑的嚇人,我小時候經常被他打,打的都有心理陰影後遺症了,當時見他神色不對,立馬害怕地勒緊手裡的抱枕,但是細細回味他說的話,抱枕後頭的胸口卻莫名湧過一股暖流。

  而現在,這份感覺正一模一樣,可靠又安定,讓我有了向身邊人傾訴的沖動。

  那天下午,我對顧行止吐槽了不少話。告訴他這幾年的獨身時光,每逢家族聚餐或者朋友聚會,三姑六婆親朋好友都反復對我說“你要求太高了”“你以為自己很好嗎”“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差嗎”,我每次都想咆哮回去,高你妹啊,你們介紹給我對象之前都不看照片不看年齡不看人品的?她們總是習慣性的把我的剩下與落單歸咎於我要求太高。是啊,我有時候都會產生自我懷疑了,也覺得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我總是催眠自己應當這麼做——

  當郭德綱和吳彥祖站在我面前讓我選擇的時候,我應該拍著大腿痛哭流涕還要一臉自豪犯賤地說,老娘愛死郭德綱了叫我如何不思綱吳彥祖算個毛啊一邊玩兒蛋去!當頭各色男人供我挑選的時候,我還要捋一把秀發隨風凌亂,高喊一句,頭發烏黑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統統不要,我只看得到心靈美我只要心靈美,來吧那個斗雞眼,我知道你的思想光輝如星般閃耀,來吧那個塌鼻梁,我知道的志氣堪比天高,來吧那個香腸嘴,我知道你的心腸如你的嘴巴一般仁厚,來吧那個啤酒肚,我知道你胸膛開闊能夠千帆過盡。來吧那個光明頂,只有你才能變身指明燈照亮我前進的步伐。是嗎?我要這樣做嗎?

  我那所謂的“要求高”讓我一直到三十歲都還沒有把自己嫁出去。現在我在想,其實真的都是我錯了。我太認真了,我對對方條件那麼在意都是大抵是因為,我把對方看的太重,我不是在談戀愛不是鬧著玩,我是拿來結婚的,是要為後代負責。我想找的那個肯讓我全心全意付出的,對他掏心掏肺對別的男人狼心狗肺,讓我一心一意喜歡的深愛的,為他犯賤為他厚臉為他大哭為他開心得像個二逼的那個人,這個人,就算不那麼優秀,至少也不應該太差吧。

  我說話的過程中,顧行止未曾打斷過我,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看我的神情也是極其罕見的溫和似水,他的視線就像光那樣輕輕落在我身上,足以將人包裹融化。

  我告訴他說完後,他伸出手輕輕拍了兩下我的後腦勺,像是撫摸一只貓,他說:“先把過去的陰影擦干淨吧。”

  我沒理會他的話,心裡一動,翻出包裡的黑色馬克筆,彎下腰,在牆上一筆一劃寫:

  “顧大寶同志,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嗎?來自三十歲的薛旺財女士。”

  我邊認真寫邊喃喃說:“沒辦法,我一直就是個外貌協會。現在又莫名其妙跟你在一起了,你長得那麼好看,起點也太高了吧,我怕我以後真的什麼男人都不能入我的眼了。你可千萬別覺得我只是因為你的長相,我也曾經這樣懷疑過。可是以前看星座上頭有個說法,金牛座如果喜歡一個人的話,會帶那個人去他喜歡的地方。我就是金牛女,我今天帶你來這裡了,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我把馬克筆的筆套擰上,瞥了顧行止一眼:“我寫這個可不是為了束縛你,你有你的選擇權。我是為了自我勵志,等我八十歲的時候,還有力氣來到這裡的話,還有力氣回首往事的時候,我會無比自豪曾經在三十歲的時候遇上你這樣漂亮的男人,我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悔恨,也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羞愧,就這樣,你看著辦吧。”

  說完話,我直起腰,就看見顧行止張開手臂,有力地抱住了我。

  原本被他身體擋住的夕陽突然像傾倒的顏料一樣湧進來。

  我被刺得近乎睜不開眼,此時腦海裡也猛然閃過我老媽曾經告訴我的一句話,女追男隔層紗,男追女隔個媽,對於一個女孩子而言,倒追永遠被被追勝算大,所以千萬別因為害怕受傷或者被拒就對喜歡的男人吝嗇於表達自己的感情,這樣不好,不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6:58

  【口一六】

  那天,我和顧行止是手牽手沿著學校的白色大道一路慢悠悠走回去的,走路的時候把手幅度晃得極大,就像高調的中學生情侶一樣,擺動得身體上的每寸皮膚都要顫動起來。嗅著兩排香樟樹散落在空氣裡的香味,我的心也跟著輕輕顫動,就像是溫柔晃動的湖水。

  ——我側頭看顧行止年輕挺拔的側臉,油然而生一股老牛吃嫩草的赧意。多年前我在這讓他人生滯留了一年,而今,我也巴不得想為身邊這男人把自己的未來都停下來。

  我叫他:“大寶啊,突然覺得自己好猥瑣呀,跟你談戀愛有種老女人褻瀆年輕年輕有為大好青年的自卑感!”

  他目不斜視,用一句話打發我:“我記得那天顧雪琪想把你介紹給我的時候,林維淵告訴我你三十歲了。我當時還挺詫異的,我以為你最多二十五。”

  “哈哈哈,”我立馬喜笑顏開得瑟起來:“誰讓我長了一張娃娃臉啊,年雖三十顏似十八。”

  他淡淡瞥我一眼,說:“我是覺得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幼稚。”

  “……”

  途中,一邊跟顧行止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我心裡頭想起曾經看過的《愛你就像愛生命》上頭,她的男人王小波為她寫過許多情書,有過這麼一段:息金斯問杜特立爾,你是壞蛋還是傻瓜?杜特立爾回答說:兩樣都有點,老爺,但凡人都是兩樣有一點。——王小波當時是這樣說的:我自己兩樣都有一點:除去壞蛋,就成了有一點善良的傻瓜;除去傻瓜,就成了憤世嫉俗、嘴皮子傷人的壞蛋。對你我當傻瓜好了。

  我現在想的是,對顧行止,我也當傻瓜好了。

  而後,顧行止要求送我回家,我滿心歡喜地答應了,卻遺漏了一個大疏忽大漏洞——

  那就是剛到門口的時候,我就意外從傳達室的窗口瞥見我媽在傳達室跟大爺他們牌班子打麻將,她似乎正好在丟一張紅中,我還沒來得及像烏龜那樣把頭縮下去隱蔽自己,就被她一雙火眼金睛捉住,然後,我就瞅見她口型一個“中”字,就沖出傳達室把咱們的車給堵了。

  她湊到我車窗外,語氣促狹道:“哎喲,小瑾啊,被老媽捉奸在車了吧。”

  “……”我抽了抽嘴角,額頭猛暴黑線。

  顧行止在我身側握著方向盤,微微禮貌頷首:“阿姨好。”

  “哈哈哈哈哈,”我媽看了顧行止一眼,本來瞇著的精明小眼睛瞬間瞪得猛大:“這次撈到寶貝啦閨女誒。這小伙子長的真不錯呀,車也不錯,好馬配好鞍,好車配金山……”

  我都無語了,撐臉狂捏眉心:“媽,你都在說什麼啊?”就算顧行止真是金山,你也別這麼赤|裸裸表達出來啊……

  我覺得我顏控的屬性,十有八九全是我老媽遺傳的。我感覺我媽從看到顧行止的第一眼開始她自身所擁有的那個伶牙俐齒的屬性條就瞬間空槽了,開始胡言亂語,當然,也有可能是這個老腹黑裝老白兔模糊對方視線,現在還不能多下判斷。

  顧行止微微笑了笑,好看的眉毛輕輕挑起:“阿姨看上去有點面熟。”

  我媽趕忙捋了捋用摩絲固定的油光發亮小卷發,睜大眼:“真的呀?哈哈哈,是像趙雅芝還是林青霞噢?”

  我剛要噴一下,我媽已經好像早料到一般在我手臂上小勁掐了一下,痛的我的“噗”

  變成了“嗷~”。

  顧行止大概是沒看到我的痛苦,淺笑還掛在唇邊,眼睛透亮如小鹿,他邊一副細細回想的樣子邊答道:“好像是……一個上過春晚的。”

  “蔡明,宋丹丹?”我媽笑的更開懷:“哈哈哈,也不錯呀。”

  “不是,”顧行止唇角也愈發飛揚,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微妙的笑意。然後,他用一個名字秒殺掉我老媽的一切期待:“好像是馮鞏。”

  我笑了,我覺得我媽要哭了。但我媽並沒有哭,她還是一個勁笑:“哈哈哈,被你猜到了嘛,我其實是馮鞏他堂姐,要低調要低調千萬別說出去啊。小伙子真是風趣幽默健談啊,等以後跟我們薛瑾結婚了,我們一家子一起看春晚好好探討探討啊哈哈。”我媽說完,鼻梁上架著的,剛打麻將時還沒來得及取下的老花鏡莫名閃過一道寒光。

  我的心也跟著這道寒光閃了一下。

  顧行止卻也不退讓:“我如果真的跟薛瑾結婚,她除夕是在我家過,當然春晚也是在我家看,當然,阿姨如果想要來的話,完全沒問題。”

  “那是,那是。”我媽沒有任何異色:“到時候別嫌我這個老家伙沒臉沒皮呀。”

  顧行止抿抿薄唇:“自然不會。”

  我扒著車窗,天吶,先讓我下車吧混蛋們……我心頭湧過一個很蛋疼的設想,我要是真的跟顧行止結婚了,我的婚後日子真的不好過……尤其是回娘家,每天都要看著自己老公跟自己老媽“打情罵俏眉來眼去”嗎?我靠啊,想都不敢想。

  我的思緒被我老媽一拍頭打斷,她趴在窗口笑瞇瞇說:

  “我還有一圈牌就回家,小伙子今天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媽的神情很是自豪昂揚:“阿姨我手藝很好的,給你吃可樂雞翅,不不,紅燒雞翅,”她又趕忙像喊口號那樣補上一句:“可樂殺精,要堅決抵制!”

  “……”這回連顧行止都沉默了,我只覺得頭痛欲裂。

  “你們先回家吧,哈哈哈,在家等阿姨哦!”她彎起眼睛跟我道別,這話讓我產生一種“你們先去砧板上吧,在那等我去宰哦”的錯覺。

  目送我媽轉身回了傳達室,我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偷偷瞄了瞄身側的顧行止,他此刻已經恢復慣常的裝逼正色,我解釋道:“沒怎麼樣吧?我媽就這樣神經的,你別理會她。”

  他發動車子往我家那棟樓緩緩駛去,邊回答我:“沒什麼,你媽跟你差不多,我覺得你到她這麼大了可能就跟她一樣。”

  “……”我把臉扭向窗邊賭氣不看他,以手撐腮,無奈道:“我哪會這麼神經質啊。”

  他好聽低沉的嗓音從我腦後像流水一樣淌過來:“沒有什麼不好的,這樣的話,到老了生活都很有意思吧,你父親一定很愛你母親的。”

  他這麼一說,倒讓我回憶起,我看向他:“好像就是有那麼一回事。我老媽因為一件小事跟我爸爸冷戰,她那晚賭氣,一個人抱著小毯子睡到沙發上,我老爸是個古板嚴肅的男人,她鬧脾氣,根本不理會她。後來夜裡我不放心,想去客廳看看我老媽有沒有蹬被子什麼的,卻發現她已經不在沙發上了。而他倆的房門半掩著,我好奇心驅使去偷看,發現我媽正抽著鼻子捏著我老爸睡衣袖子靠在他後背闔著眼睛睡覺,哈哈,像只可憐的小貓,一定是我老爸半夜把她抱回去的,我都能想象到那場景。想起我媽這麼彪悍的老姑娘還有這麼小女人的一面,我都會想笑,真是有種微妙的喜感啊。”

  顧行止問我:“那你告訴她了嗎?說出去了沒?我是說這件事。”

  “當然沒有,”我搖搖頭:“小區裡面的大媽大爺個人崇拜太嚴重,肯定不會相信他們手段犀利做事干練性格彪悍的麻神理工大學的創辦者竟然有這麼不可告人的一面……”

  顧行止打斷我:“你不說是因為自己不想說吧,也不想把你母親難得的小姑娘心性給暴露出去。留在自己心裡分享,雖然一方面是為了愉悅自己,但主要還是非常尊重你媽,你也喜歡偶爾這樣的她,想把這場景保留在自己心裡。”

  “喂!你今天話突然出奇多,”我丟給他一個白眼:“你要不要學柯南再來個,真像只有一個,這就是真相嗎?”

  顧行止沒理睬我的吐槽,認真回答我:“你現在這麼表裡不一,讓我懷疑你剛才在小木屋裡面跟我說的話是不是完全真實。”

  “有你這樣的嘛,”我過去搖他手臂:“我是千真萬確喜歡你啊寶哥哥!!!你怎麼這樣,比我這個薛姐姐還顧慮深刻,是不是以後還要天天發短信問我,你愛我嗎親愛的釵釵?”

  顧行止被我噎了一小下,車廂了突然安靜下來,微妙的氣氛在我們倆之間流動,我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立馬想撫摸胸口,顧行止這貨好像在很別扭的……小害羞……?過了會,顧行止選擇很不要臉的別開這個話題,平靜說:“你已經在一天時間內給我起兩個外號了,說實話,我都不喜歡。如果你還想取第三個的話,到時候你看著辦吧。”

  “……好了,好了,我什麼都不說了,你千萬別鬧別扭啊。”我認命回道。

  ***

  到我家樓下,我指引顧行止去把車停到空地上,然後帶他上了樓。

  一路上我都在前思後想馬上我媽過會會怎麼想著把顧行止送上我的床,我把一切可能都在腦海裡翻了個遍,並且一一想好對付對策。(要知道所有老媽方案的可以通過不霸王來詢問苦逼作者)

  就這麼邊想邊走,倒也上去了,顧行止進門換好拖鞋後,潔癖屬性的他依然不忘吐槽一句:“這裡比你住的地方干淨多了。”

  “廢話。我媽不用上班閒著無聊,天天在家打掃。”我理所當然回答他,招呼他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然後去廚房給他倒茶。走回客廳的時候,我替他打開電視,入眼的就是CCXV在播以前春晚的小品,馮鞏的咋呼聲撲面而來。噗,我差點沒一個踉蹌把手裡的茶托給打翻在地。緊接著,我就意外看見他眉心微不可察的輕輕皺了下。

  我想他應該跟我想的是一樣,難道……這就是暴風雨來到的前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7:09

  【口一七】

  沙發上,我和顧行止沉默著坐了半晌,客廳落地窗外頭的天色也由昏黃也變為暗藍,聲稱只剩下“一圈牌”的老媽還沒有回來……

  顧行止正饒有興味地握著茶杯看鳳凰衛視的經濟節目,而我已經很無聊的把雙手的十根指頭都來回研究了無數遍。等我再想來一遍的時候,顧行止估計是受不了我如此智障的行為,擱下杯子主動問我:

  “薛謹,你一點都沒覺得我剛才對你媽媽態度很微妙?”

  “是啊,怎麼跟丈母娘說話呢,”我想也不想答道:“還是說你們倆在認識我之前就有奸|情?”

  顧行止一下子面色沉郁,已經有把身後沙發抱枕當凶器的預兆了,我忙舉起兩只手投降:“我說了玩的,嗯,你解釋解釋,我聽著呢。”

  他靠回沙發上:“其實前兩天大概就算與阿姨認識了,她近來總會到我們公司樓下蹲點,逢人就調查我情況,樓下的前台小姐可能都厭煩得想辭職了。感謝你母親的出現,以及晚會那天你的鋪墊和伏筆,一直行為處事都力求低調的顧總經理現在被盛傳重口味,喜歡大齡女,越大越好,還不負責任導致人家都找到公司來了。”

  我總結:“所以你心裡還是對我媽極度怨恨的?”

  他不說話,黑眸悠悠然掃過來一眼。

  他這幽怨的神情意外萌到我,讓我湧起一種非常想要在他白嫩嫩的漂亮臉蛋上頭掐兩下的沖動。當然,有賊心沒賊膽。顧行止所陳述的我老媽做的事情純粹是我意料之中,很符合她變態的個性,絲毫沒有shock到我的地方,而且她在前幾天就給我過暗示了,某次吃午飯,她很平淡地來了句,喲,那個顧行止的名字還能度娘到嘛。那時候,我便知道她開始人肉顧行止了,與此同時也很習以為常的開始做心理准備。而當下,我唯一能干的就是,在我媽的未來女婿面前替她洗白:

  “我媽就這樣,你知道的,性格本來就有點彪悍,她愛女心切,防止自己家姑娘遇上渣男,希望你能體諒體諒。”

  “二?”顧行止貌似很滿意這個解釋:“所以你也遺傳了她?”

  我就知道顧毒舌不會忘記埋汰我,我也替自己洗白:“不是遺傳,其實我完全可以將自己培育成小清新的文藝女青年,但是我媽深深的刺激了我,高中那會,女孩子大多迷戀類似於《情書》這樣唯美感人的電影,我有一次在買碟回來觀摩用以培養氣質,我媽那天也陪我看完了。後來她問我,這電影的導演叫巖井俊二?我回答她,是啊是啊。她眼神蹭得不屑起來,哦,是姓巖井俊,名二吧,人名倒是蠻貼切的,拍個電影無聊臭長,是夠二的,看得人智商都從100降到0。我那時候比較尊重我老媽,自打那天起就不再看文藝清新的片了,開始和她一起看……家庭劇,諜戰片,一直不清楚她看電視劇種類的跨度為什麼這麼大,她有回終於為我解惑,她說,你傻啊,白讓你看這麼多年了,這叫中西結合融會貫通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把諜戰運用到家庭,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總而言之,現在的我,如孔家中庸,這樣的我就是她襲承下來的二傻和精明中和一下的結果。”

  顧行止若有所思點點頭,卻沒有苟同我的意見,他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並沒有中和完全,現在看來,你本身的HP值在二傻那邊可能還要偏多一點。”

  他的表情居然還有一種大科學家在討論學術的認真專注,我真想把包裡的兩管曼秀雷敦□他鼻孔洩憤,還是清涼薄荷味兒的!

  我不打算跟小孩子計較,搖搖手道:“這個誰看的出來呢,都是曾經的事情,今天的我可能是傻帽的,但是明天的我興許就精明了,時代是變化的,歷史是發展的,不要拘泥於你對我過去的初次看法。就像人家小潘安,被傳得帥到要死天上有地上無,但是誰知道他那出有名的擲果盈車不是因為他丑的太氣人給讓人給砸的呢……”

  我還打算說些什麼,家裡電話就響了,是我老媽打來的,那頭搓麻聲音比她自己聲音還大,“小瑾啊,我今天贏多了,他們不准我回去,給小顧做雞翅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不會做就去百度一下,老媽房間床頭櫃裡還有菜譜,自己翻翻就會。乖女兒,媽媽相信你的實力。一定分清楚醬油和可樂,遠離可樂,終生性福。”

  說完,她很干脆利落的掛了電話,我在一片“嘟嘟”的急促忙音中無力扶額。

  我擱下電話,看來今天暴風雨大概是來不了了,回頭看顧行止,笑了笑:“大寶,我媽被人留在那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不如……”

  他微微皺眉以示詢問。

  我破罐子破摔:“不如你做菜吧?”

  “你不是有房有車會做菜的麼?”他反駁得很有殺傷力,一字不差的把顧雪琪那段每回相親都用來宣傳姐姐我的標語給亮了出來,還補充了一句戳痛我小心髒的話:“我個人極為看中最後一條。”

  聽完顧行止說的話,我覺得自己又被顧雪琪賣了,而且顧行止雖說年紀輕輕,大男人主義思想已經根深蒂固,這一事實情況讓我極為鬧心。我硬著頭皮去冰箱二層拿出雞翅去廚房洗刷刷,其實燒菜實在不是我的強項。我會番茄炒雞蛋,青椒炒雞蛋,韭菜炒雞蛋,各種炒雞蛋,除此之外難度一高我就無能為力。

  很早之前,馬丁‧路德‧薛,不,可能不止我一個,還有更多“不願陪男人吃苦,最好能夠坐享其成”的姑娘都會有一個夢想,自己的男人最好是又能主內又能主外,我們就負責享受生活。可惜夢想也只是夢想而已,當下的我,也只能在砧板上磨刀霍霍,邊想,薛謹啊薛謹,干脆把自己炒雞蛋得了!或者用顧雪琪這個臭女人的大胸|脯炒雞蛋——這個設想差點把我惡心得猝死在廚房。

  在水池子裡跟雞翅膀來回奮斗了二十分鍾後,我搓了搓圍裙,忙跑到房間開機百度紅燒雞翅的做法。顧行止那貨根本不理睬我,倚在沙發上淡定優雅的看電視,對我的揮汗如雨熟視無睹。媽的,要是他以後跟老娘結婚了,老娘定要在床上讓他變成翻滾的小雞翅,讓他揮汗如雨,不,揮汗如黃果山瀑布!

  連看了好幾個做法,最簡單的都讓我退卻連連。我已經很自暴自棄地想到客廳顧行止跟前勇於承認“親愛的小止止,我突然間發現,比起做菜來,我似乎更適合吃菜也~”這話雖然醞釀了很久,但我深覺的……千萬不能讓自己低劣的做菜能力顯山露水,尤其不能讓顧行止對我產生“執子之手,方知子丑;子一燒菜,嚇死黃狗”的看法。所以我最後真正說出口的,卻是——

  “雞翅膀太油了,激素又太多了,太有資本家作風了。我們下面條回歸純樸吧!介於你是我男人,我會給你加個雞蛋的!”

  我將語氣討好再討好,諂媚再諂媚,狗腿再狗腿。如同蝦兵蟹卒見到了龍王爺南天門小雜碎見到了天王老子,我就是在牛叉閃閃的如來佛祖跟前等待普度的豬八戒。

  過了幾秒,顧釋迦牟尼同學“嗯”了聲,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我興奮地跳去廚房,把砧板上的雞翅呼啦推到一邊,開始跟面條做奮斗,然後……我發現沒鹽了……

  我這才回憶起某國海嘯導致核洩漏,然後近兩天本天朝廣大愚民每家每戶都搶了幾輩子都吃不完的鹽而且有個傻子還因為狂吃碘鹽被齁死的蠢事。

  摸著空空的鹽袋,我心頭湧動起一種很復雜的情感,一方面是為我媽這個空虛的老女人沒有跟風逐流做傻事而慶幸自豪(也有可能是光顧著打麻將忘記了要不然以她的個性可能要把一個華潤蘇果搬回來),

  一方面是此番純純的“抓胃”計劃真是進展的極其不順利,看來以後還真的是要堅持貫徹落實“抓被”這一方針政策了?

  我痛心疾首重回房間,來回翻食譜想找個可以不用鹽就做出來的美味菜餚,尋覓許久無果,森森覺得我老媽不在,只能完全憑靠自己發揮了。記得她以前說過,釣金龜三十二字方針政策——存錢失人,人錢皆失;存人失錢,人錢皆存。無錢有人,照樣能成;有錢無人,不如入墳。

  身為一個女人,要懂得展現弱勢,不要硬逞強,偶爾靠對方是應該的。

  而一個男人,多少都有點大男子主義,依賴他給他成就感最好不過了。

  我想了想,決定認清現實展現弱勢,狠掐大腿肉兜出滿眶辛酸熱淚,跑回客廳,對沙發上自在看電視的男人闡明事實:

  “大寶,我家鹽沒了,我只能哭著用眼淚把面湯裡的鹹味給弄出來了。這次看來沒法大展廚藝了,不如你請我出去吃?”

  顧行止終於肯把黏在屏幕裡經濟半小時的目光分給我十分之一,他關掉電視,站起身,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微微笑如落在水面的日光,他平靜說:

  “走吧,別傷心了,帶你出去吃。”

  賓果~我在心裡打了個響指,換上鞋屁顛屁顛跟了出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47:31

  【口一八】

  和顧行止吃飯的地方是我們小區門口的一家我特別喜歡去的土菜館,那裡面小炒做的非常美味,我個人喜歡的緊,帶顧行止過來是為了撥亂反正。像他這種生長在社會主義正紅旗下但是一顆赤子之心早已遭到資本主義腐蝕的人必須多來這種純樸的地方,用以感受我們下層人民的辛酸與苦逼。

  點了幾份招牌小炒,和顧行止找了個挨窗的位置對面而坐,我掰了雙筷子遞給他邊偷偷瞄他是否對這個吃飯環境有意見,果然,這個面癱患者顯然是沒有任何異色的。

  我給他小碟子裡夾了一水煮肉片,率先打開話閘:“這邊環境不錯吧?”

  他沒急著答我話,先吃肉片,接著抬眼轉移話題:“嗯,菜味道也不錯,你燒菜有這水平嗎?”

  “……”我咳了兩聲,揮舞下筷子:“當然,小意思!”

  “哦?”他漂亮的眼睛彎起來:“那我很期待。”

  我心裡想,今晚回去一定去報個家政公司!一定!

  顧行止吃飯的時候很少話,動作也是斯文有禮。外面霓虹掩映,將他俊臉點染上好看的色澤,相較於眼前的美味佳餚,我覺得他更為秀色可餐。我想,附近的幾桌姑娘也應該這麼覺得,尤其是跟我們隔了個過道的右前方那桌穿校服的小女生,已經你推我我推你一副要來要號碼的模樣。

  她們要是真那麼大膽想來攻顧行止的話,我一定要把這群紅蘋果給殺回去,讓她們知道黃花菜也有春天。我正計劃著,余光瞥見土菜館的玻璃門被拉開,似乎走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身材顯然是我的菜,我打算繼續挖掘他臉的真相。

  將視線滾上去,看到他的臉,我只覺得,我的所有神經,“啪”的一下,同時斷了。

  ×××

  我沒料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唐簡一面,自打四年前起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我甚至都懷疑他其實是天上哪個男神仙下凡渡劫,而我就是他這場劫難裡頭助他飛升的可憐炮灰。

  他進門的時候,還禮貌地朝門口叫“歡迎光臨”的迎賓小姐笑了一下,還是那種笑法,幾年都不變的,像是五月的春風灌進袖子。他比我還要大兩歲,但是幾年的時光好像在他身上靜止了,他還是當年那個年輕的風早翔太,而薛爽子已經老了。我寧願他已經胡子拉渣啤酒肚光明頂出現在我面前,那樣我會欣慰得多。

  就在我關注他的時候,他也看到我了,愣了一下,還是朝我微微笑,慢步走了過來。我還以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就像是在看文藝片,唯美緩慢卻又讓人發毛雞皮疙瘩頓起。

  他居然還敢對我微微笑?還敢走過來和我打招呼?他停在我們桌邊對我態度自然說“你好”的時候,這個當初每每一出現在我跟前我都恨不得撒花夾道歡迎的男人,現在只讓我湧起一種想要把手頭邊杯子裡的開水潑向他褲襠的強烈沖動。

  而此刻,我對面的顧行止已經擱下筷子,表情淡然地看向來人。

  我還沒想好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的時候,他已經和顧行止也打好招呼,再回頭對我溫和笑:

  “薛瑾,沒想到你還是喜歡來這吃飯。”

  瑾你妹瑾,我握緊了手側的玻璃杯。

  他看了看顧行止,神色溫和:“新男朋友?”

  “是啊。”我回道。

  顧行止看過來,一副詢問的模樣。

  我給他介紹:“這個是我前……男友,叫唐簡。”現在什麼都不是,人渣都不如。

  “哦,”顧行止微微點頭,側頭對站在唐簡禮貌又疏離地說:“唐先生,我們在吃飯,有什麼事嗎,還是你出來吃飯忘記帶錢?站在這裡打算跟我們拼桌?”接著他環視一周:“我看附近的空位還是比較多的,如果唐先生一定要來的話,我們也沒什麼意見。”

  他一說完,我看見唐簡大半張臉都黑了,不過他臉上還是掛著十年如一日的爽朗笑容,說:“不了,你們慢用。薛瑾,你號碼竟然還一直沒換,你也一直沒變,喜歡的男人還是一個加工廠出來的。”

  我這才想起前天接到一個奇怪的陌生號碼,我“喂”了半天,那頭卻沒有說一句話。想到這裡,我放下玻璃杯,朝西紅柿蛋湯的大碗摸過去,我真的想潑丫的!

  唐簡又是故作了然的語氣:“好了,不打擾你們啦,我走了。傻姑娘,你別激動,慢慢吃,別像以前一樣老噎著。”

  走之前他還不忘撂下一句在我聽來假惺惺的關懷,轉身去了二樓的包廂。唐簡停在我們桌邊的時間不過三分鍾,講話不超過十句,我的各種神經系統竟然全面崩盤,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不知道該做什麼動作,只一個勁低頭在那往自己小碗裡夾酸菜魚。微微挑眼,便看到唐簡已經邁著修長的腿背著我走上樓梯,給我一種與當年一樣毫不留情的錯覺。我腦海中還來不及消化掉他的那句熟悉的“傻姑娘,慢慢吃,別像以前一樣老噎著”,因為實在是太熟悉。剛才心頭的無數種情緒百轉千回,到頭來還只是留下了這句話,就像是反復回響的大廣播——我還年輕的時候,有個清爽的男孩子就坐在我對面,對低頭猛吃的我說這樣溫和的話,時間歲月都被催眠而靜止,只留下他的服帖笑容熠熠閃光。

  我的鼻頭比一下子吞了十顆楊梅還酸。

  我怕被顧行止看到我這副懦弱的狀態,忙端起桌上的茶杯抬頭猛喝水,努力想把眼淚逼回去,結果卻被嗓子裡的開水嗆了個半死。直到顧行止把面紙遞過來的時候,我才感覺自己一條命又回來了,擦干淨眼睛,觸碰到對面男人那幽深的瞳孔,他也非常不吝嗇的給我一種可憐同情的眼神,一瞬間,我心頭像是被灑了一把針,隱隱作痛。

  我覺得自己真傻,人家舊情人這會過來給你個小甜棗,你就傷心得窮搖附體痛哭流涕了?

  就淡卻掉人家以前曾經狠狠把你踹開留在你心上的大鞋印了?

  更何況現在的你面前還擺著一個更好的大甜西瓜好吧,雖然是冰鎮的,但是味道好得多了,有沒有?

  你丫現在在人家跟前這樣,實在是太不上路子,太不尊重人了!

  可我也不知道該對顧行止解釋些什麼,只把面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對不起。”我說。

  顧行止沒接我的話,面色依然沉靜,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

  氣氛一直維持在一種極為尷尬的局面,人一上年紀就愛喝點小酒,尤其是這種時候,我叫來服務生,說:“我要一瓶西鳳。”

  顧行止這才淡淡開口問我:“怎麼喝酒了?”

  “就喝一點點,”我把白酒倒了半杯,找了個借口:“這麼多好吃的下酒菜,怎麼能不喝酒呢?”

  二十五歲向後,我也算閱酒無數,不過好在酒品比較好,沒做過什麼無恥變態的事,也沒發過特別嚇人的酒瘋,除了曾經有一次半夜趁顧雪琪睡覺剪掉她頭上一半的長發(……)。

  西鳳算是酒裡面比較好喝的了,我一杯接一杯開心的下肚,酗酒後勁足,等到第八個半杯下肚的時候,我已經有點暈暈乎乎的了。

  “少喝點吧。”顧行止終於微微皺起眉,聲音不大愉悅。

  我終於在他臉上看到額外的神情,心裡有種蓬勃雀躍的開心,繼續想灌酒,看這個面部癱瘓星人能不能再生出點別的更加活潑點的表情。但是剛想這麼做的時候,已經被他一把搶過去酒杯,我能清晰地聽到他說:“別喝了。”

  “為什麼?”

  “我說別喝了就別喝了。”

  “為什麼不准我喝?給我!”酒壯人膽,我攤開手跟他要酒杯:“你個臭不要臉的,整天面癱著臉,對我笑一下會死啊?告訴你吧,面癱是病,得治!咱倆也算是交往了,也從來不說清楚到底喜不喜歡我,讓我一個人在這傻逼兮兮的空歡喜空失望……”

  顧行止嗓音依舊平靜:“你一定要這個樣子才開心?”

  “啊?開心?屁啊,如果我說你娶我我就開心了?那你會娶嗎?……看吧,不說話了,你根本不想娶我,現在連喝酒都不讓我喝!你怎麼這麼惡劣?你們男人怎麼那麼惡劣!”

  我看顧行止都快成兩個了,他手上的杯子眼看著快拿到,卻總是手心落空,搶不過來,這感覺讓我更為不爽。打算直接抄起瓶子喝的時候,顧行止已經拉過我的手,叫來服務員迅速結賬,把我攙了出去,像扔沙袋那樣粗魯的扔上車後座,車窗被他大開,夜風狠狠灌進來,我隔著一雙醉眼,能看到外面的燈火迷蒙得就像是在夢境。

  我躺在車後座上胡亂發洩,又頭重腳輕地被顧行止拖下車。他勒著我的肩膀,在公寓的樓道替我開門。力道不輕不重,我想掰開也掰不開,我眼淚不停掉:“你根本不在意我,你就是想玩我,混蛋,看見一個傻大姐整天為你上躥下跳挺有意思的是吧?看得很開心是吧?耍我有意思嗎?明明知道你玩我,我還傻傻得陪你玩,怎麼辦呢,誰讓我喜歡你呢,一喜歡就忍不住犯賤,我也想霸氣點,為什麼老這麼慫,一看見你這麼慫,我怎麼才能不慫?你說啊!你告訴我啊!”說完,我感覺顧行止的手在我肩上緊了一緊。疼得我側頭剜他一眼,夜晚光線陰暗,顧行止的臉完全模糊掉,漸漸融合成唐簡那副嬉笑溫和的模樣,我怒罵:“唐簡!你這個混蛋!”

  肩膀上的手忽然松懈下來,原來停留的溫熱消失,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進了樓道,我就抓起手上的包就使出所有力氣朝身邊人亂砸一氣,混著哭腔低聲吼:“滾!滾!唐簡你給我滾!”那人見我氣勢如狂風暴雨,躲我的動作很快,我一個沒穩住,踉蹌幾步跌坐在樓道的牆邊,摔倒的聲音很響,一整個樓道的感應燈全部亮起,照的猶如白晝,我雙眼被燈光刺得更疼,一個勁往下掉。

  這時,我下巴被人捏起來,強迫我看向他。

  顧行止彎著腰,他的臉正逆光而來,清華俊朗,就像我第一次見他的那樣——

  他問我:“你看清楚我是誰,唐簡還是顧行止?”

  他的語調就像一個剛畫完畫的幼兒園小朋友問老師,老師,我畫的好還是他畫的好?

  “哦,是大寶啊。”我看清楚了他,臉色很黑,神情怨憤。心頭酒氣帶來的焦躁一下子消失,破涕為笑這樣回答。

  顧行止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他蹲下/身來,靠近我,放下捏著我下巴的手,托著我後腦勺壓向他,然後動作很輕地吻了我的眼睛,像蝴蝶掠過花朵清風拂過草地,他在我耳側沒有說任何哄我的話,只輕輕歎了一聲。

  我心裡軟軟塌下去一塊,這聲平和的喟歎就像是細小的流水聲騷撫過我耳膜,讓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活在夢裡,我的酒還沒有醒。

  我抬起手環住顧行止脖子抱緊他,將整個腦袋埋進他懷裡,顧行止身上有好聞的沐浴露清香起伏,能窺見他脖子上象牙白的肌膚,我就這樣一動不動,停留在他淡淡的懷抱裡,聞著他淡淡的氣息,品嘗這淡淡的夜色,感受這淡淡的柔情……媽的,睡著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3:40

  【口一九】

  那晚,我雖然醉酒睡著了,但是睡得不深,依然能感覺到自己被顧行止抱上樓,還不是公主抱,而是像抱小孩子的那種抱法,環著我微微懸空,我的下巴就擱在他瘦削的肩頭,一節一節的階梯讓我輕輕晃。我脫力地靠在他肩頭,他溫熱的體溫就隔著襯衫的布料貼著我皮膚。我知道自己今天犯大錯了,做得太誇張太矯情,小時候我父親就教育我要急流勇退,我那時候不聽,總以為我能驚濤駭岸。而到現在,難免經歷受傷難過,不得不面對退潮。感謝現在我身邊的這個男人,還會借過來一個溫暖的肩膀,就像海水寬容我,平靜我鎩羽而歸之後的心情。

  我心裡一動,湊到顧行止漂亮白淨的脖子上,輕輕親了一口,慢悠悠說了句:

  “Goodnight kiss~”

  顧行止一怔,然後我聽見他冷聲抱怨:“一身酒氣。”

  “切,酒氣就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接受我就得接受我的一切。”我借著酒勁啞著嗓子耍流氓:“帶著酒氣的吻,你不覺得很性感嗎?你難道不喜歡嗎?”

  他不說話,但是身上明顯的冷冽氣息卻有點退去,他抱緊我。

  我滿意了,也再沒力氣再回話,殘留的清醒徹底潰散,完全昏睡過去。

  ××××

  躺在床上夜半夢回,感覺顧行止好像還待在我身邊,他幾次來摸我的臉測溫度,替我拉好因為燥熱蹬掉的被子,小心而溫和,迷糊間好像還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他對那頭說:“是,她在我旁邊,已經睡著了,需要叫醒她接電話嗎?”睡?我想朝他沖一句,騙人!你丫根本沒和我睡!可是完全沒吼出來力氣,只能不滿的咂嘴表示抗議。

  一夜平靜,相安無事。

  大清早從陽光裡忍著頭痛爬起來,旁邊哪還有顧行止的影子。我揉了揉已經油膩的頭發,摸了好久才摸到床頭的手機,瞇著眼睛想看看時間,卻看到屏幕上頭一封未讀短信,打開來,是顧行止發來的——

  我走了,醒來之後早餐吃的清淡點,你手機上的憤怒的小鳥我已經幫你通關了。

  短信時間是四點多,看來昨晚發生的一切還真不是夢,我撥開擋在眼前的劉海。調到手機游戲,果然……我沒玩過去的那最後幾關顧行止都幫我玩過去了……腦海裡像放電影那樣,莫名浮現許多畫面,有關顧行止的,因為照顧我太無聊,無聊到能坐在我床邊玩我手機上的小游戲以直到打通關,快天亮才離開。有可能是下樓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在車上,想起來發條短信提醒我吃早飯的注意事項。顧行止總是冷感得讓人討厭,正因為如此,所以我能被這些偶爾細微的關懷輕易感動,就算宿醉後頭痛欲裂,我都要笑一整天了。

  請了個早假,約顧雪琪一起來粥店吃早餐,顧雪琪一見到我就說:

  “昨天又喝高了?你看你這黑眼圈,老遠的我還以為你開始走藝術路線,戴了個鏡片中間挖洞的蛤蟆鏡!怎麼,要當第二個蘇紫紫是嗎?薛紫紫女士。”

  我拿了一小碟醃蘿卜走到位置上:“你一大早不諷刺我會死?”

  “不會,”顧雪琪夾了一塊送進嘴裡嚼得咯崩咯崩響:“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也加入嚼蘿卜行列:“說了你別激動。”

  “說吧。”

  我說:“我昨兒個看見唐簡了。”

  “什麼?唐簡?”顧雪琪手裡的筷子啪的一下斷成兩截(……),服務員路過我們這裡,刷的止步,幽幽喚道:“小姐……”

  顧雪琪把四斷筷子擱回桌子,從容不迫淡定道:“請為我換一雙新的,我會賠償的。”

  服務員聞言滿意的離開了。

  我發現顧雪琪面對突發情況的反應總是很快,就像大一寒假的時候,我們有一次去咖啡館打牌。她偷偷用大包帶進來一個肯德基全家桶,我們盡興的吃完後,本以為已經收拾妥當。服務生進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已經被我們吃空的某布丁玻璃杯裡頭遺漏了一根啃得極其干淨的雞骨頭。清秀的服務員疑惑地豎起一根食指指向他們自家的精致玻璃杯,顧雪琪凌厲地掃了他一眼:“哦,正等你來看呢,你給我好好看看!吃你們家布丁吃出這麼大一根骨頭!你們什麼服務哦什麼衛生哦巴拉巴拉……”最後,服務生神色痛苦的端著托盤出去了,我想他的內心一定是在泣血。

  當然,這些都是外話,此時的顧雪琪一臉不可置信:“真的是唐簡?你確定你沒有做噩夢?”

  我以前跟唐簡還在一塊那會,我說做春夢了,她就會罵我你個饑渴貨肯定又夢到唐簡那廝了。今非昔比,自打唐簡憑空消失以後,唐簡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且她好像才是被拋棄的那個,比我還要恨得多。

  我淡定地回答她:“是的,不是做夢。”

  “難怪你喝酒。”顧雪琪的嗓音已經平靜下來,我這才微微松口氣,她剛才那副蓄勢待發的模樣讓我感覺她馬上就要沖出瓢城粥店去找唐簡然後殺他全家!

  我補充:“我還哭了,顧行止也在場,我喝多了還把他當成唐簡暴打了……”

  顧雪琪伸手過來用筷子狠敲我一下,她一臉怒色,想說什麼狠話。還是收回去了,歎口氣:“你應該慶幸自己只是把顧行止家暴了,而不是強|暴了!”

  “嗯,我也這麼想的,”我舀起一口粥:“我現在思緒比較迷茫。”

  她瞪大眼睛:“我靠!你不會動搖了想和唐簡那個賤人破鏡重圓吧?你腦子裡頭有坑啊。媽的人人都眷念著EX不想放手,都不知道EX是惡心的縮寫嗎?你要是真干得出這種事,你就太俗了!對不起姐們幾個女流氓的高貴冷艷睿智迷人,我一輩子鄙視你!”

  “你他媽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啊,”我都想朝她潑粥了:“我是想不出該怎麼跟顧行止賠罪。”

  “哦,這樣啊,”顧雪琪托腮:“帶一瓶春|藥去見他,對他說,介於昨晚的對不起,今天老娘就把自己獻給你。”

  “你以為顧行止跟你男人一樣嗎,他不需要春|藥!”

  “你試驗過嗎?”

  “……”我咬牙:“會有機會的。”

  顧雪琪得瑟的笑著抖了兩下肩,恢復正色:“你暫時沒機會了,顧總跟他的基友——也就是我的老公去日本了,那邊地震,他們倆鴛鴦蝴蝶飛,跨洋過海穩定員工情緒去了。你這廝居然敢在現任男友前面叫舊情人名字!你就在家哭吧可惡的老渣女!”

  ××××

  下午例行去公司上班,剛到咱們部門就看見幾個腦袋湊一塊躲格子後頭閒聊,林妹妹的沖天花苞頭分外顯眼。頭一回見她們這麼低調的聊天,我飄過去咳了兩下,她們一下子全部噤聲,像看見了鬼一樣驚慌失措地看過來。

  “薛主管下午好啊。”她們長舒一口氣,笑了。

  “嗯,”我就像抓到上課講話學生的老師:“聊什麼呢?這麼開心啊?”

  林妹妹一臉銷魂的黯然神傷之色,她扶住胸口:“薛大姐,我們部門老總監調走了……”

  “調哪了?”

  〞去行政部門了。”

  我心裡頭暗喜,哇靠,老娘不會是要升職了吧,不容易啊,媳婦終於熬成婆了!上帝果然是公平的,雖然感情上受了點小創傷,但是事業立馬就蒸蒸日上。暗爽歸暗爽,但我表面還只是淡定地“哦”了一聲。

  林妹妹接著道:“好像是跳槽來的一女人,很難相處,女王型,今天早上一來就大刀闊斧整頓,我因為在廁所多照了會鏡子就被她……”林妹妹於脖子處做了個“卡擦”的動作,她又“嚶嚶嚶嚶”說:“差點就沒回得來,差點就見不到大姐你了!”

  一瞬間,我聽到我玻璃心瞬間碎裂的聲音……她們繼續扒拉扒拉那新總監如何如何,我也聽不見去,懷揣著龜裂的小心髒慢悠悠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路過總監辦公室,我不由自主地頓步,因為公司完全是透明作業,辦公室的外牆都是鋼化玻璃,裡頭也看的一清二楚。那搶我位置的新總監就正低頭在寫什麼,黑色鬈發濃密。好像是感覺到有人路過,她抬頭看過來,我一下子就被震懾住了,呼吸都有點頓住。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真的是有女人能漂亮得讓人窒息的。

  她朝我禮貌笑了笑,隔著玻璃找我揮了揮手,示意我進去。

  新總監真的很美,妝容精致,但有些細節和氣韻還是看得出年齡已經不小,可能比我還大。我走進去的時候,她很禮貌地直起身朝我走來同我握手,一只手迅速地關上了我身後辦公室的門,帶起的風讓我背脊頓時一片冰涼。

  她倒了一杯咖啡,示意我坐下,說:“薛主管,你好。”

  我也忙點頭:“總監好,你就稱呼我薛瑾吧。”

  她與我隔著一方小茶幾坐下,優雅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坐姿是雙腿交疊,標准的名媛坐姿。她微微頷首,問我:

  “好的,聽以前的老總監說,他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薛小姐一直是財務部門的運作核心。”

  我心虛,趕緊說:“哪裡哪裡。”

  她眨眨眼:“薛小姐一直是從事財務工作的嗎?”

  “是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出來這女的是想要來攬走大權了。我完全沒有鴨梨,愛攬就攬,我正好落得清閒。

  她繼續問:“薛小姐沒有從事過什麼服務型行業嗎?我是說類似於天上人間媽媽桑這樣的職業。”

  “誒?”我有點莫名其妙,語氣也不大愉快:“你什麼意思?”

  她又笑了笑,露出八顆白淨牙齒。又抿了一口茶,把話說完:“薛小姐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打個比方。你也知道,我們部門的女員工偏多,我今天剛上任,發現效率非常低下。她們大多時間用在干別的閒事上,比如……照鏡子,有一個女孩子,我觀察了半天。她平均五分鍾就要去廁所照一次鏡子,這樣很影響我們的工作。我希望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樣子。我要的是熱愛工作的員工,而非一群只知道搔首弄姿的小姐,哦不,可能還不如小姐,小姐還會努力賣笑賣身,她們呢?薛小姐,你在這個部門待得時間比較長,權威一定要比我要高得多,我希望你今天回去能夠寫個聲明強調一下這件事撥亂反正。不然我可能要和孫經理反應一下,我想她也不會願意白給一群只知道嗑瓜子聊QQ看帥哥不停刷新團購網頁的木樁薪水吧?你看如何?”

  完全不給我辯駁的機會,她又握了握我的手,頂著一張氣韻成熟的精致臉蛋:“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譚素清,你可以叫我素素,或者清清,或者譚小姐。我拒絕類似於“阿姨”“大姐”“女士”這樣的稱謂。希望以後合作愉快。好了,我要工作了,請你出去吧。”

  我連連點頭,聽她說完已經開始全身虛軟,可能現在都已經臉色蒼白,突然什麼都發揮不出來了,打算先出去平靜一下心緒再找時機對付她。我擰開門把手,剛要出門,她又叫住我。

  我回頭的時候,我們犀利的新總監譚素清已經坐回辦公桌後,邊整理文件邊含笑看過來,她的眼線畫得很黑很濃,幾乎都看不到眼白。她順手把黑發夾道耳後,露出巴掌小臉,外面太陽把她的臉映得年輕得像個年輕的少女:

  “對了,還忘了補充,我還有一個身份,就是你現任男友的媽媽。過會下班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喝個下午茶,討論一下為什麼我兒子會夜不歸宿而你今天請早假的問題,你覺得意下如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4:13

  【口二口】

  一整個下午,我都心神不靈,大腦裡反復上演火山噴發,腎上腺素分泌得都快爆棚了。“我的新總監居然是顧行止他老媽!”這件事給我的沖擊太大,足以媲美“四娘昨日喜誕一子確認父親已為韓少”這樣的驚爆八卦……我第一個與顧雪琪分享了這件事。她也很震驚,她告訴我譚素清此人變態挑剔至極,她有一次以林維淵女伴的身份去參加顧家舉辦的一次業界聚會。一個女服務員因為工作服絲巾系法錯誤,譚素清便親自操刀上陣,當眾演示了絲巾的正確系法,並且不忘刻薄地撂下一句“能把絲巾系出紅領巾效果我是第一次見到,而且我們都有過這方面的專門培訓,系法並不比系紅領巾要難。因此想請問一句,我們的少先隊員小姐,你真的已經小學畢業了嗎?”顧雪琪對那場景念念不忘,她強調,當時我就看見那本科畢業的服務員姑娘已經像溺水的死人那樣面色慘白。我只願此生不要再遇上譚素清這女人以及看到此等場景。

  我聽得全身發寒,上下牙關節開始咯崩咯崩打顫:“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打個電話跟顧行止說分手了。”

  顧雪琪撫慰我:“你也別太擔心,這個是持久戰。你當務之急是先解釋一下顧行止夜不歸宿你請早假的問題……我靠!夜不歸宿?你們倆真的做過了?你這個借酒亂性的女流氓!”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沒有,”我語氣虔誠:“我完全沒有碰他!”

  “你連流氓都不如!”顧雪琪繼續罵,但她還是很分得清請重點,迅速把話題轉向正方:“我們先不談做不做的問題,想想怎麼搞定譚素清,搞不定她,你就等著被她做吧。”

  “我覺得我已經被做了,還是精神上的S!虐心型!”我如實稟報自己的感受。

  顧雪琪沉默了幾十秒,說:“你先別滅自己威風。我覺得你自我代入過了,潛意識裡已經把她當未來婆婆,這樣你會產生敬畏心理沒法完全發揮。你就把她當做阻礙你升職,搶了原本屬於你的位置的壞女人!壞!女!人!這樣是不是特別有干勁了!”

  “有……個屁啊,”我瞄到筆記本右下角已經是五點,心裡一咯登,再抬眼,已經隔著玻璃牆見到顧行止她媽朝我辦公室的方向款款走來,我說:“顧雪琪!她來了!我掛電話了!我赴死去了!如果活著回來我會給你電話,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忘了我吧。”

  掛上電話,我整整衣衫,假借彎腰撿東西的時候趕緊偷偷在桌下補了點唇彩,才直起身拎上包,出門恭迎女變態。

  ……

  在某某國際廣場一樓的星巴克裡坐定,如我所料,女變態一入座,便打量我兩眼,在我對面微笑道:“薛小姐在辦公室偷吃豬油後忘記擦嘴了嗎?”

  一見面就瞬間給我來個重重一擊,我心裡暗罵一句,面上隨著她說:“總監真是真知灼見明察秋毫……”

  她抿唇維持著不漏齒的笑,從包裡拿出一張紙巾遞給讓我擦干淨她口中所謂的“豬油”唇彩,她繼續說:“現在下班了,不用這麼客套的稱呼我總監。我並不比薛小姐大多少,今後我們完全可以姐妹相稱。”

  姐妹?!我灌了一口咖啡,不敢過度大力的皺眉道:“那個,我才三十。”

  “嗯,我知道啊,〞她那跟顧行止一樣的漂亮黑瞳看過來,隨意道:“一看你也三十了。”

  =皿=又一個重創!我差點就得扶牆才能穩住坐姿端正,前思後想,我決定還是先去洗手間平靜一下情緒再來戰斗。尿遁之前,我打算給眼前這女人一個小反擊,“也好,就當好姐妹吧~”我用禮貌到不能再禮貌的語氣說:“譚大姐,不好意思,我能先去趟洗手間嗎?”

  伴隨著那聲“譚大姐”,譚素清的瞳孔果然刷得變深,隱忍著狠色,但她臉上還保持著一副自然笑意:“快去快回吧,我們還沒進入正題。”

  我當即下判斷:這位素清大姐,有個屬性是跟我一樣,都是從不裝嫩會死星出來的。頭一回,我是如此感謝林妹妹給我的靈感……

  ××××

  成功抵達洗手間,我跑到小角落裡給顧雪琪打電話匯報戰況,“我給你說哦,譚素清這女人居然要跟我以姐妹相稱,你也知道的,自古相煎皆姐妹。而且,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我真想跟她吼,我查過你資料了!五十歲有沒有!你丫都快比我大一輪了都可以當我媽了你這個披著少女皮的阿婆!……我懷疑她就跟那個瑪麗一世一樣浸泡無數處女血才修煉成精至此,你說我以後要稱呼她為血腥素清嗎……?”

  顧雪琪很認同:“嗯,可以私底下這麼稱呼。”

  “好了,時間有限,不說了,我出去了。”我掛了電話,捋起袖子長舒一口氣走出去。剛推門,就看見譚素清嬌小玲瓏的身段亭亭玉立在鏡子跟前,正慢條斯理的洗手,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撕下裙子做白綾上吊了,剛剛那個小反擊讓我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她是顧行止的媽——這一家子阿飄君背後靈!

  我抽了抽僵硬的嘴角好不容易擠出笑容走過去,“真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

  她看我一眼,濕潤了下卷發,笑笑:“沒關系,我也正好只是來洗個手而已。哦,對了,你那個稱呼我很喜歡。”

  “……”鏡子裡,我的臉色蹬的刷白,非常害怕她下一秒抓著我的頭發把我腦袋撞向水龍頭。

  “血腥素清是吧?”她將一整張精致的臉轉過來,露出勝利的微笑重復道:“是的,我很喜歡。”

  我胸口氣悶,憋屈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然後默默地跟著她走出洗手間……

  從那之後的半個小時,我都如坐針氈,血腥素清依然不放過任何機會吐槽我,諸如“你為什麼還有這麼少女的劉海?”,並且拐彎抹角的想從我嘴裡套話,比如“不知道行止身體素質是否跟他父親一樣呢……”,我真恨不能回答她“靠,老子真的沒跟你兒子做!”好在我緊咬真相不放松,譚素清大概是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事實已經確認,終於放過我。我和她在星巴克門口告別,並偷偷抹了一把細汗。

  與此同時我也聽到她在我身邊接了一個電話,她巧笑如花,這個電話讓我覺得,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多狗血。

  她說的是:“是,我在星巴克。唐簡,你把車開過來吧。”

  ××××

  於是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嗎?——我的前任男友可能是我現任男友老媽包養的小白臉?要多大的承受力,我才能接受這可怕的現實以及這可怕的關系。下午的陽光清冷,我一個人站在大樓的角落陰影裡,看見唐簡開著車停在譚素清面前,笑瞇瞇把她恭迎上車,他們沒什麼親密的動作,但是那騷包的敞篷車型差不多已經能證明一切。他們寶藍色的車子從我面前滑過,在空氣裡留下閃亮的弧線,但是這弧線在我前方大概一百米的地方戛然而止。那車裡的人好像是看到我了,忽然慢慢倒回來,停在我跟前。

  譚素清坐在副駕駛座上,詢問:“還沒走呢?”

  唐簡松開一顆襯衣領口扣子,靠向椅背,瞥過來。就算在此情此景之下看到我,他臉上還是輕松的笑意,毫無異色。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厚臉皮到一定境界。估計是我的表情被他盡收眼底,他笑容幅度更大。

  我回答她:“今天沒開車過來。”

  她黑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做了個讓我完全想不到的舉動。她推門走下車,彎身對車裡的唐簡說:“唐簡,你把薛小姐送回去吧,我正好想去商場逛逛。”

  我唯恐避之不及,剛想推辭。就聽到唐簡回答她:“好的。”

  “嗯。”譚素清拎上包立即身姿窈窕的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我和唐簡。

  “上車吧。”唐簡收回笑意,把停在我臉上的目光轉回去,看向不遠處高聳的寫字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完全沒有一點想跟這個人多待一秒的想法,提包就走。

  我這態度似乎並沒有惹惱唐簡,他只是一言不發,開著車跟在我身旁龜移,我快一點,他也快點,我慢點,他一樣慢下來。我和旁邊這輛騷裡騷氣的跑車都快變成湖南路上一道風景線了。

  “你今天忘記吃藥了?”我停下來:“還是今天是腦科醫院的全體病患放風日?”

  他也停下車,沒有因為我的話有慍色,從容不迫說:“薛瑾,我們談談吧。”

  我要甩下一句台言女主所特有的“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這樣的回復方式嗎?貌似還做不到。我還是挺願意聽聽眼前這個惡心的男人怎麼為自己消失的四年自圓其說。我答應他:“好啊,不過我比較忙,給你五分鍾,就在這裡說吧。”

  “不用五分鍾,一分鍾就夠了。”他開心地笑起來,在我看來分外刺眼。他從西裝內兜裡翻出一張白色的紙片遞給我:“謝謝你了,這是四年以來你幫忙我媽照顧我姐姐的錢,你看看夠不夠?不夠我可以補。”

  ……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6:47

  我真的低估這個男人了,幾年給我的教訓似乎還不夠深。我居然還很富有同情心的給他時間讓他在這裡賣弄他到底有多渣,我拼命穩定住情緒,才能保持捏著那張支票的手不會發抖,這幾年下來堆積下來的強烈的恥辱感讓我幾欲落淚。幾年之前,這個男人可以在一個夏風微醺的午後當著我面給他母親打電話說媽,我給你找到兒媳婦了,邊一邊用清朗的笑臉溫暖我的心;他也可以在自己家人出事之後,沒有擔當,一個人躲到不知道的地方,切斷任何聯系方式,破滅所有在乎他的人能找到他的希望;他也可以在前幾天的某個夜晚,又一次毫無預兆毫發無傷的降臨在我面前,無所謂的笑容滿面;他一樣可以在這個車流車往人來人去的繁華街道上,用一張支票,毫不留情地諷刺我那些曾經多余的擔心,徹底消磨掉我對他最後那一絲僅存的好感。

  我突然釋然了,幾年來的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輕松的我都想淌眼淚,我的眼眶也瞬間熱了起來,熱流順著臉頰留下來,唐簡從容不在,他驚惶失措地推門走下車,伸出手來想替我擦眼淚:“你不要哭,你怎麼哭了?”

  我擋開他的手,替自己抹掉淚水:“麻煩請看清楚了,我這是喜悅的淚水。唐簡,我一直以為我還愛你,還忘不掉你,跟顧行止在一起的時候還會對他有負罪感。可是現在在你跟前,我才發現,我連恨你都恨不起來了,我好像……都不認識你了。”這此間,也不過四年,多情終究淪落為無情,時間真是最好的利器。

  我瞥了瞥那支票上一串數字後面的幾個零,笑道:“這是你陪譚素清睡一晚的錢?”我又指了指那車:“得到這車是睡了幾晚?我來猜猜,一個月?”

  他臉黑了一大半:“薛瑾,譚素清是我小姨。”

  “哦?那還不是譚素清哦,我就想我未來婆婆的眼光怎麼會那麼差。那麼是別的富婆款姐?”我拍拍他肩膀:“混的愈發不錯了嘛,姐姐很榮幸成為你小白臉養成之路的墊腳石。”

  “薛瑾,”他叫我名字,扳過我肩膀強迫我看回去:“你手上這張支票的錢,沒分錢都是我自己親自掙來的。這四年我躲起來,就是想好好努力一把。你也知道的,你母親當時嫌棄我的家境不算太好,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有事業,讓你媽媽認同我……”

  沒等他說完,我呵呵笑了:“我長的很愛錢嗎。我那時候都做好了與你一起吃苦的一切准備,我從來不願意坐享其成,我媽從來沒想過要把你當提款機,你走了以後,她每天都叨念你名字,你把我們當什麼了?哦,對了,想問問,你怎麼發家致富的?養豬嗎,所以把自己也養成豬腦子了?你選擇的人生轉折時機真是湊巧啊,正好在你姐出事的第二天?你到底是瞎了眼還是盲了心,你姐到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能說話不能行動,你媽媽不停掉眼淚,我那時候天天打你的電話都是空號,你這麼埋頭苦干啊,都想象不到這些?你最好別告訴我,你這麼沒擔當不負責,是為了受盡煎熬潛伏四年給我們大家一個大驚喜?還真把自己當臥龍了,在我眼裡你連臭蟲都不如。謝謝你的驚喜,我恨不得殺了你。”

  唐簡臉色更加急切,他眉毛都扭成麻花了:“你別這樣!我會補償你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都不行嗎?薛瑾,我喜歡你,這四年我忘不了你。”

  “好了,你已經補償我了,這錢對於我給你家人這些年的照顧來說是遠遠足夠了。我今天恰巧也想著請假去日本看看顧行止,現在這錢正好當我的旅游經費。謝謝你啦,以後咱們倆也總算是沒什麼糾葛了。記住一個姑娘曾經把最好的年華給你,對你付出真心。這份真心永遠無價,不是錢能重新買的回來的,再見。”

  我朝他晃了晃手裡的支票,無視掉他眼睛裡一瞬間的絕望和崩潰,轉身就走了。

  那天,我從湖南路一直走回家,路途遠的不可思議,到家的時候,我的腳被高跟鞋磨出好幾個泡。曾經牽絆住我心的枷鎖徹底松開,一路上我像個被滿刑釋放的囚犯一樣邊笑邊眼淚橫流。二十五歲的時候,我還不懂事,總以為陽光明媚山高水長,世界一切美好,對身後的男人還充滿希望,還能為他不負責任的離去黯然神傷如喪考妣。而此時,站在三十歲的端頭,我已經可以沒心沒肺的把他拋在腦後。還有那些,曾經對他付出的所有感情,開心或者痛苦,愛戀或者憎恨,憧憬或者絕望,終於都如同這已經被風干的眼淚,可以被我這樣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無比輕快的,付之東流了。

  ××××

  第二天,我跟孫總經理去以工作壓力過大的緣由請了十天的休假,她貌似還對沒有讓我升職心存愧疚,立馬就把假期給批了下來。我去辦公室也對譚素清匯報了這件事,她的神情一片了然,絲毫沒有驚訝。不過比較令我奇怪的是,她也沒有阻止。

  就這樣,我踏上千裡迢迢前往日本的尋夫之路。

  我媽對我的決定非常不同意,她深覺得日本正處於危險時期,她的好閨女可能會被莫名的一個海浪或者一塊莫名的地裂奪走生命。我回道:你女婿還在那呢!我跟他一塊,要死也是梁山伯祝英台化蝶翩翩飛佳話一段,你說不定還能上上電視接受采訪。然後她同意了,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叨叨切切囑咐我小心再小心,並且在我手機上給我下了一堆面對地震海嘯常識的TXT。

  ……

  抵達東京是在一個溫暖的午後,這裡街道干淨,祥和寧靜,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而且正是恰逢櫻花盛開的好時節,兩邊的櫻花樹開的很熱鬧很燦爛,白色粉色如煙似霞。要不是有廣播和商場外頭的大熒幕在反復播報著著海嘯後的情況以及注意事項,我會以為我還在飛機上睡覺,我只是在夢裡來到了這裡。

  順著顧雪琪給我的地址我好不容易摸到了顧行止他們住的地方,是駐東京郊區的一間不大的小旅店。古香古色,房屋建築還是江戶時期的那種古屋格調,飛簷翹壁,旁邊倚著湖光山色,環境非常優美。顧行止出門了並不在這裡,這個旅店的女主人接待了我,還好我大學選修過一學期的日語,來了幾句蹩腳結巴的日文說明來意,她似懂非懂的明白了。給我安排了一處房間,一路風塵的來了,我選擇先去泡了個溫泉打發時間,等顧行止回來。

  穿著浴衣在旅店的小花園裡閒逛了一會吹吹小風,實在無聊,就叫了份日本料理跑回房間裡慢慢吃。

  剛准備解決掉一條魚,我身邊小窗戶上掛著的一排木質小風鈴全都嘩嘩作響,不是微風襲來的那種,而是……地震到來的那種!能明顯的感覺到房屋在輕晃,我嚇得“嗷”得叫了一聲,暗罵一句媽的不會真這麼倒霉要喪命鬼子村了?我吐掉嘴裡的魚尾巴,趕緊狂奔到房屋一角抱頭蹲下。震感持續了一會,便漸漸趨於平靜。隔著木質拉門,能瞥見外面人影憧憧,有“咚咚咚”的腳步聲經過。我估摸著可能就是一出小余震,但此時判斷尚早,也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垂臉抱頭蹲著……

  “嘩——”有木門被拉開的聲音,我估計可能是旅店老板娘來安撫民心的,抬起頭來剛想說沒事,結果卻是顧行止站在門口,日本房屋有點矮,他正微微低著頭想要進來,但是因為看到我所以停住步子了。他幽黑的瞳孔正深深盯著我,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他盯出個洞來了,我還蹲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朝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手,大腦裡下意識就閃過一句日文,我也給說出來了:

  “會、來。(我想你了,我來了)”

  穿著和服的老板娘也正好途徑這裡,她也停下來,看到我開心地笑了,對顧行止語速極快地扒拉扒拉了一堆,其間我大概能聽懂幾個詞的意思,但是完全組織不起來。顧行止聽得微微頷首,他臉上竟然還帶了點微妙的笑意。

  等老板娘走了,他才走進來,長腿停在我跟前,遞給我一只手:“好了,起來吧。”

  我抽了抽鼻子,盼著他手臂站起身回望他,自我膨脹道:“哈哈哈哈哈哈,看見我是不是很驚喜啊?”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說:“很驚嚇。”

  我就知道!我淡定回復:“……好吧,反正能震驚到你就好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顧行止看起來挺愉快的,問我:“怎麼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太危險了。”

  我眨眨眼:“還是剛才對你說的那句話啊,我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我話還沒說完,顧行止已經把我一把箍在他與牆之間,他握起我的手,十指與我交纏。我下意識想縮起腦袋,他大手已經兜住我後腦勺。與此同時,他的嘴唇也貼了過來,伴隨著他灼熱的鼻息,在我唇上輾轉吮吸,這個來勢洶洶的吻,讓我臉上燥熱,心裡瞬間亂成一片,竟然忘了該怎麼發揮技巧回吻他,只探出舌尖輕輕在他嘴唇舔了一下。他身子一頓,微微偏頭停在我耳邊小聲喘息,良久,也用日語吐了一句“我也想你”。下一刻,他的吻更加深刻,我一只手被他緊緊扣著,一只手抵著他胸膛。我微瞇起眼,感受著顧行止有力且溫柔的吻,就像是夕陽裡翻滾的潮水,挾著閃閃的美麗波光拍打海灘。那些久違的泛濫的情懷,被他的吻帶動著,一下又一下的,席卷過我的全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7:15

  21、小番外

  我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對我說:“你必須要狠得下心,必要時刻要學會捨棄和果決。”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清澈而鎮定,眉頭從不曾皺一下,放佛從來沒經歷過那些苦難一樣。母親姓譚,曾經是N市名貴譚家的二小姐,她就如同她對我說的話一樣,肯狠下決心,毅然決然嫁給貧困潦倒的父親,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這樣閃光的名號與頭銜,譚家因為她的一意孤行的舉動已經與她疏遠,而我和姐姐的出生,更是讓徹底與譚家決裂的導火線。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那時候我才七歲,父親去世,家裡實在是支撐不下去。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回去她家尋求救濟,去之前的那晚,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房間,反復摩挲一張收藏嶄新的全家福,眼瞼微垂,燈光把她秀美的側臉染得柔和而美好。

  我那時還想,我的外公外婆會不會因為見到自己的外孫外孫女而開心雀躍,我甚至還聯想到照片上的那個年紀挺大的硬朗老人會笑的嘴上白胡子輕顫。

  只可惜事實永遠會給我巨大的失望,我走在母親身後抵達譚家的時候——

  我的外公拄著拐杖,狠狠得抽了我母親後背好幾下。

  我的母親一動不動站著被他打,神情陰郁,雙眼通紅,背脊卻挺直如不彎的劍柄。

  我姐姐已經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我咬牙上前一步,趴在我母親身後想替她擋住那狠心的痛苦。

  外公更加生氣,凶神惡煞面容扭曲像是驅鬼的鍾馗,舉起拐杖就要凶狠得砸下來。

  我當時年紀好,很害怕,心想,這一下大概是要了我的半條命,眼淚止不住開始不停往下掉。說是遲那時快,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及時架住了我外公的手,對我們吼:

  “還不快滾!”

  她語氣尖銳,看過來的眼神卻是溫和如水,糅雜著同情可惜和愧疚。她有一雙與我母親一樣的眼睛,黑得美麗而深刻。我知道,她是為我們好。

  那天我也滾了,扶著我的母親,帶著無盡的恐懼和恨意。

  像是一個剛從戰場上逃亡下來的卑劣兵卒,傷痕累累鮮血淋漓,帶著干澀的眼淚,獨自吞咽下所有這個家庭所帶給我的一切屈辱。它們很苦,可我也必須咽下。

  那時候我還小,手無寸鐵,而勢力強大的譚家,裡頭隨便一個人輕輕一哼就能讓我的生命刮起狂風暴雨。

  而這些人冷眼看著我離開的,都是我的家人,所謂家人。

  從那時,我深知,這個驕傲的家族冷酷且無情。

  他們不能容忍自己多年經營的清貴鑽石表象上有一點瑕疵和卑微的存在。

  我,我的姐姐,我的父親,就是他們無法忍受的陰暗切割面。

  他們一點都不歡迎我們。

  後來,我的母親因為那次心狠手辣的挨打,柔弱的身體一直不利爽,她從那之後也再也沒去過譚家。

  那天讓我們滾的年輕女人後來偷偷來接濟過我家好幾次,我才知道那人是我的小姨,叫譚素清。其中有一次是初三中考前,她留下錢的同時留下一句話,我也一直忘不了——

  “好孩子,想報復譚家嗎?想報復的話,就先讓自己強韌如不斷的葦草,讓譚家認可你,你才有機會,明白了嗎?”

  她也對我孱弱的母親說:“譚雅清,照顧好你兒子,他很好,沒長大成人之前你最好堅強的活著。”

  自打那以後,我只有拼命努力,考上這個城市最好的高中以及大學,緊接著讀研。

  不肯輕易走出去,只是為了時刻可以關注到譚家發展的動態,他家上市公司每一天的股票走向狀況都熟記得一清二楚。

  而我沒料到的是,自己這個決定卻是相當錯誤的,我不知道的是,譚家也有人在時刻在關注著我的情況,並在暗處用盡一切手段扼殺掉我所有的理想和希望。第三十一次求職失敗後,我脫掉了租來的西裝,選擇去一家酒吧借酒消愁,走在路上,頭頂是炎炎灼日,一瞬間,真的很想落淚。

  這些年,我一直笑臉示人,卻鮮有真心。

  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和諧表情掩飾內心的不甘與悲涼,我以為粉飾太平能讓我開心一點,可是,一點都沒有。

  夜半夢回,我驚醒之際清晰記得,夢裡,譚家每個人都頂著一張猙獰的笑容,對我說,

  看看你那德行,你看看你能做些什麼,你這個譚家的小渣滓,渣滓!

  而我那天在酒吧,卻遇到了一個總是興高采烈的女孩子。她扎著馬尾辮,很漂亮,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大學生一樣清爽干淨,她趁著酒勁笑嘻嘻的調戲我,搶我手裡的酒喝,我也對她笑,她一眼就辨識出來,你現在不開心呢,我驚訝。然後她跳上酒吧的舞台,給我唱了一首歌,說獻給那個坐在吧台前面雖然笑起來很好看但是上看去一點都不開心的帥哥。我到現在都記得那首歌,孫燕姿的《第一天》。

  “第一次告白,尷尬的我看,愛裝得很哲學的你其實,很可愛,你說活在明天活在期待,不如活得今天很自在,我說我懂了會不會太快,未來第一天要展開,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暢快,站在地上的腳踝,因為你而有真實感。”

  活在明天活在期待,不如活得今天很自在。

  我坐在台下,心裡反復蕩漾著這句歌詞,本來煩悶的心情慢慢好轉。直到她又跳到我面前,很專注地看著我眼睛對我說:“咳咳,帥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瑾,美玉之瑾。”

  我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一顆心沉甸甸地都是久違的愉快。我想抱抱她,我想,我是對她一見鍾情了,她的臉在香檳色的燈光裡閃爍著珠玉般的光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多了有些醉意,我心裡這麼對自己說,我可真想娶她啊。

  後來的事情順理成章,我送她回家,一路上都在開心的聊天,我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說話完全沒有卡殼的時候,她對我完全信任,時不時側過頭來對我笑的像個小孩子,快到她家的時候,她哈哈笑:“我要離開了,你以後可能就見不到我,除非你跟我交往。”說完她還威脅似的“哼哼”了兩聲。

  然後,我當著她的面,就給我母親打了個電話,時光把她曾經的稜角磨礪平和,現在的她,就像是大多安於現狀的老人,她好像更在意我的愛情。等她一接起電話,我就告訴她,媽,我給你找到兒媳婦啦。這個干淨的姑娘激動地睜大眼睛,緊接著,向前兩步,緊緊抱住了我。

  我想,我那時候的表情,一定是開心得像個傻子。

  跟她交往的那些年,她每回一出現,我世界好像都亮了。那段時間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豐饒的日子,我真心的驚喜,還有欣喜,她在我身邊,光陰好像都被拖慢了,我摸爬打滾奮斗執著努力向前的二十多年,好像終於有個可以休憩的溫存午後,都是她帶給我的。

  瑾者,美玉也,還是舉世無雙的那種,這世上,也只能得一個薛瑾。

  當然,世界我從來沒有對她講過我家裡的事情,我以為自己可以保守著暗處的秘密,與她相濡以沫的活下去。可我始終沒能有所作為,她的母親對我並不滿意,從未給過我好看的臉色。我那時也漸漸生出許多頹靡的心灰意冷,工作上的吃癟讓我回家後便對著家人發脾氣。包括我的姐姐,她美好得就不像是這個世上的人,沒有一點恨意,平靜幽靜的生活,一直照顧我,直到後來都忘了把自己嫁出去。

  終於她還是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她出了車禍,腦部重創,變成永遠的睡美人,時光停留在二十八歲,她可能下一秒就會醒過來,也有可能不會醒。

  巨額的醫藥費壓的我喘不過氣,那一晚,我腦海裡閃過無數東西,薛瑾真摯的笑容,母親隱忍的淚水,姐姐恬靜的眼睛,譚家的冷嘲熱諷。

  最後它們都淡卻去,只留下一句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你必須要狠得下心,必要時刻要學會捨棄和果決。

  我悄無聲息地逃走了,去了國外,譚家的勢力還沒那麼大,總不會在那也禁錮得住我發展的腳步吧,我的能力終於也有發揮。在國外真是難過,天知道我多煎熬,吃西餐的時候會莫名紅了眼睛,我想念薛瑾最擅長的西紅柿炒雞蛋,每次雞蛋都被她炒糊,露出難看的顏色,不過真的很好吃,好像吃一輩子都不會厭煩,我真想念她啊,想的都要流淚了。

  四年的獨自磨煉,名利地位都終有所得。我想我可以衣錦還鄉,給我姐治病,我可以好好對薛瑾解釋我的不辭而別,她那樣心腸好的女孩子一定可以體諒。

  我多次申請調回國內的公司,老板也終於允許了。

  上天刻意安排巧合,我接的第一個項目的客戶就是譚家的公司,我也重新遇到我的小姨。

  她沒有驚訝,意料之中,她笑了笑,隨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哈哈,來報復我們吧。”

  回國的第二天,我便去了薛瑾和我那時最愛去吃的土菜館,我在門外竟然就看到了薛瑾,我欣喜若狂,卻瞥見她正對著對面的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笑,笑容很真摯很開心,像是對我當年的那樣,我的心一瞬有種被撕裂的痛,痛得我只能扶著門把手才能站穩身子。

  那時候自以為是的決定,如今卻能讓我後悔一輩子。

  我遠遠的注視著門內那個姑娘,絕望襲擊了我讓我心冷如灰。

  我以後,恐怕是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7:29

  【口二二】

  既然來到日本,自然也得去游覽一番。第二天,我們去的地方就是山梨縣,富士山就在這裡。住處依然是古香古色的溫泉旅館,地理位置很好,透過窗戶便能看見優美山色湖光,以及平和的富士山頭,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昨天還在東京的時候,我就已經跟顧行止住在一個房間了。因為本人蹩腳得日文導致表達不當,老板娘以為我是顧行止的妻子(其實你是故意的吧。),就把我安排到他的房間了,所以他照常回來的時候,確實是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彼時,我和他正是那美好一吻結束,我的手臂還環著他脖子,有點喘不上氣,但依然不忘打趣說:“小伙子,有沒有覺得我很像民間故事裡頭那個田螺姑娘。”

  顧行止俊朗的臉就近在咫尺,他笑了笑,隨即又恢復常色。漂亮的黑眼珠子瞥了瞥剛才被我踢翻的料理碟子:

  “沒見過這樣的田螺姑娘,不打掃還搞破壞。”

  “誰讓小伙子長那麼好看,田螺姑娘手一抖盤子就翻了,你還不體諒她。”

  他松開與我交握的手,朝地上揚了揚下巴:“那田螺姑娘去收拾一下,今晚就跟小伙子住一間吧。”

  住一間?

  我心裡無數個念頭在振臂高呼,果然我來日本是明智的。

  看來今晚一定是個不眠夜,我終於可以親自驗證顧行止的身體素質!

  他要是一分鍾男,我就迅速買返回機票回歸祖國;他要是一夜七次郎,我就待在日本不走了。

  我一邊思索著行李包裡頭是否帶了什麼情趣內衣性感吊帶或者要不要到外頭店裡買盤某V影碟溫習一番,一邊故作淡定地擦掉地板上被打翻的小菜。

  但是,我所期望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後來一整個下午,顧行止雖然都待在房間陪我。

  不過他都坐在榻榻米上開著用筆記本瀏覽網頁,我要是不跟他主動說話的話,他壓根不理我。

  我在他面前窈窕多情的來回踱了半天,這貨眼睛抬也不抬。

  就算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也卷著毯子跟我保持距離,氣的我想把他一腳踹出去,踹得滾出去!

  包括後來跟顧行止結婚以後,他淡定的坐在客廳裡沙發上,目不轉睛看世界杯。

  我差不多都快光著身子去勾引他了,他還沒好氣的蹙眉說,讓開。

  直到我氣憤的餓虎撲食撲上去,把他整個人壓在沙發上,吼他,老娘兩個球都沒那麼一個球好看?事情才有所進展,至於發展我們以後再詳說。

  山梨縣是個很精致的城市,風景也是極美的,按道理說在這裡我應該是賞心悅目。

  可是,帶我和顧行止來這裡游覽的是他一個日本客戶的女兒,才二十二歲!特別年輕!還是個大學生!就讀於早稻田大學。並且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相葉千鶴。

  這位相葉小姐,長得很可愛,日本女孩子特有的圓潤臉蛋,烏黑大眼,白瓷色肌膚。

  怎麼看都有點像堀北真希,一副體內膠原蛋白顯然比我多得多的樣子。

  我一直覺得霓虹女和棒子女都挺養眼的,但是養眼歸養眼,卻都沒有什麼辨識度,看過了就遺忘了。

  這點萬萬比不上咱們天朝的姑娘,美也能美得千姿百態多種多樣,讓人印象深刻。

  這麼想著,我從包裡翻出小圓鏡捋了捋劉海,不能在年齡上打敗她,就要在氣質上秒殺之。

  來山梨縣是由相葉小姐親自帶領的,一路上她都邊開車,邊興奮地睜大眼對副駕駛的顧行止介紹沿途風光美景民俗風情,青春洋溢又討喜,顧行止對她的態度嘛……說不上多親密,但也不差,悲催的我一個人坐在後座把手裡的飯團當成這位手舞足蹈的相葉小姐,撕咬了一路。

  去富士山玩了一圈,也已經到傍晚。回到溫泉旅館,我們三個人都是挺累的了。

  那個相葉小姐很體貼地約我去泡溫泉,介於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再不爽她我也總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吧,便爽快地答應了。

  在脫衣間裡換浴袍的時候,相葉小姐吐詞不清地用中文夾日文贊美我:薛桑您身材真的是很好呢。

  我剛打算抖肩得瑟一下,就垂眸瞥到她脫掉和服的白色內存,那起碼F罩杯的巨大胸器躍然而出的時候,我差點沒內傷得箭噴出一口鮮血。

  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嘲笑一下顧雪琪,自以為是的大波妹,你已經浮雲了!

  而當下,童乳巨顏的我只能痛苦的面帶微笑對對面這個童顏巨乳說:千鶴醬的身材更好啊。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立馬紅了臉。

  這邊的溫泉為混浴,並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種假山層層霧氣繚繞還栽了小松樹的露天溫泉,而是室內,一個個的小湯池。因為海嘯的關系,就算是櫻花盛開的旅游旺季游客也不算很多,裡面稀稀拉拉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顧行止。他比我們快,已經半裸著半邊身子靠坐在池子裡,閉著眼,似乎在休息,一動不動。他身材真好,肌肉不過分多,線條卻是流暢漂亮。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大衛雕塑泡溫泉加碼版?

  我……我要跟顧行止洗,洗鴛鴦浴?我靠,太重口了吧。我邊捂著鼻子邊走過去,由於天朝的封建思想過於根深蒂固,導致我這樣豁達的姑娘還留有舊社會的保守矜持,我一咬牙,還是沒好意思跟他坐在一個湯池裡,而是在岸上拿了杯果汁樣的飲料,龜移到旁邊的那個裡頭,那位相葉小姐一直陪著我,也在我這個湯池坐下。我們隨意地聊了兩句,我有點犯困,便長舒一口氣,把飲料一飲而盡,也開始閉目養神。

  實在太累了,溫泉水又太舒服了,於是我不厚道地睡著了。最後是顧行止把我給打橫抱回去的,路上微小的顛簸讓我迷迷糊糊醒過來,我只覺得臉上熱乎乎的,靠在顧行止的胸口,就是那個我垂涎已久的潔白結實的的胸膛,我非常滿意地蹭了蹭,他貌似也剛從溫泉出來,身上穿的還是那半身浴巾,皮膚表面是濕漉漉的溫熱。

  到房間後,他把我輕輕放下來,在上方沒好氣問我:“知道醒了?”

  我揉揉眼睛,小聲抱怨:“我這是太累了,那個日本女孩子精神也太好了吧,我一把老骨頭走得都快斷了,你登山的時候也不多摻扶摻扶姐姐,只顧自己一個人在那拿單反拍照片,跟日本的小姑娘打情罵俏。”

  他冷笑一聲:“我看你精神倒是蠻好的,喝了那麼一大杯酒,在池子裡睡著了還能對著空氣說夢話拳打腳踢。”

  我這才想起那杯特別好喝的果汁色飲料,借著迷蒙醉意調戲顧行止:“沒辦法,誰讓那酒跟你一樣呢,顏色那麼無害,結果一喝就醉了。”

  顧行止沒理會我的輕佻言語,皺起好看的眉毛:“別亂說話了,你喝醉了。”

  我坐在床上無比自豪,學習神奇寶貝裡面的火箭隊道:“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在海嘯地震中還能優哉游哉旅游的勇猛夫妻二人組,薛旺財!顧大寶!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我們!就是這樣,喵~”

  他已經哭笑不得了,拍拍我腦袋:“別犯二了。”

  我拉過他停在我頭頂的手貼在臉上,語氣認真而虔誠:“我沒喝醉,就算我醉了,我也不會再認錯你,喊錯你名字,一定不會。而且以後也不會,永遠都不會。”

  我看著他眼睛,叫他名字:“顧行止。”

  顧行止沉靜下來,就像是汩汩流動的河水忽然被靜止了一樣。我只覺得,這一刻,連空氣都不敢大聲的流淌,連時間都不敢放肆的逝去,連他身後窗外落下的櫻花瓣,都墜落得更加緩慢,綿長,變成秒速五厘米的雙倍……

  他幽深的眼底噙了點笑意,小心地抽出被我握著的手,站起身,十指插進我頭發,用力地揉了兩下,這個動作顯得他現在是開心的,他說: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我暗罵一句,媽的到手的肉又要飛了,喊了句“不要走”,迅速探手出去拉住他浴巾下擺。人生真是悲慘,我拽他浴巾的這一下用力過猛,“嘩——”的連帶他的平角內褲一下全給拉掉下來了……

  ……………………………………………………

  這一瞬,一道天雷劈裂了我的天靈蓋。我大腦裡一片空白,只閃過一個鮮明而跳躍的第一念頭——

  我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你的浴巾這麼松……”

  顧行止的身形已經有點僵硬,真正的大衛雕塑後背版。

  如此完美的男性裸體後背突然展現在我面前,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了,當即決定把我閃過的那個第一念頭發揮出來贊美他:

  “哇,你屁股生得很翹很白很無暇很漂亮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7:52

 【口二三】

 顧行止的屁股美雖美矣,但我深覺得自己不能再多看了。訕訕收回手,拎起掉在地上的白色浴袍隔空擋住自己的視線,別開臉輕咳一聲:

  “對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會再看了!你先把內褲拉上……”

  說完,我又偷偷把浴巾往下拉了五厘米瞟他一眼,立馬嚇得又收回目光。因為顧行止也正用噴得出火的黑眼珠子瞪我,小命不保矣!我握拳於嘴邊咳了兩下以保持鎮定,繼續用浴巾掩面。

  過了大概十幾秒的光景,我還很認真很厚道的閉著眼,黑暗裡聽到顧行止在我頭頂上方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嗓音冷得我如墜冰窖,然後他刷的一下抽走了我手裡的浴巾,木屐敲擊著地板的“卡噠”聲越來越輕,我知道,他走了。

  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像是個新婚夜被不愛自己的官人拋棄在洞房的可憐新娘子。

  外面暈黃的天色被滿滿染黑,我都沒再見過顧行止一面。

  躺在竹枕上百無聊賴的觀賞自己發尾的分叉,愈發覺得姐這麼消沉這麼墮落太沒斗智了。

  來日本之前,我就已經在床頭貼了張勵志便箋,白紙黑字的——

  “平生不睡顧冰山,便稱流氓也枉然”。橫批“歡迎來日”。

  懷揣著這樣堅定而有力的信念,我不懼海嘯地震核輻射的傷害,一路風塵僕僕馬不停蹄來到日本,就為了來看他給我的黑臉?我不甘心!

  這麼想著,我的小宇宙又燃燒了。我坐起身,趿上木屐,快步沿著走廊跑到顧行止房間,見裡面空無一人。又去庭院找了找,依然無果。後來這裡的老板告訴我,顧行止跟相葉小姐在旅館的小劇場看歌舞伎。我聽完,心頭微微一空,勒緊衣擺朝那邊趕去,途經那個漂亮的小建築,裡面有歌舞伎幽幽動聽的呢噥嗓音傳出來,我站在正門外,不用進去都能看到他們倆,坐在第一排,非常容易辨認。

  相葉小姐正揮舞雙手,比劃著朝顧行止介紹什麼。顧行止也微微側頭專注地聽。唉,怎麼看怎麼郎情妾意。再對比我和顧行止,怎麼看怎麼貌合神離。你妹!怎麼能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那相葉小姐整一張放在電視劇裡頭會被炮灰的臉。

  這時,一個歌舞伎演員走我旁邊走過,估計是剛卸完妝出來上廁所的,臉上沒塗得那麼死白,整張臉看上去清秀俊逸。手上執著的扇子和白色牡丹花繡紋的和服非常精美。

  我想了想,決定捨棄性感睡衣露背吊帶,也扮成藝伎模樣給他驚喜。

  我拉住那演員,說明了來意,他人很好,隨即帶我去後台挑了件白底粉花的和服,並替我將頭發盤了個簡易的花式。

  當然,臉肯定是不會塗得像鬼。

  那男演員看了看,笑著稱贊:“真是漂亮,像是江戶時期貴族家的大小姐呢。”

  走之前,那好心的男演員多次囑咐我,千萬不能將戲服弄壞。

  和服下擺窄得真是可以,我移著小碎步到顧行止房間門口的時候,都已經累得快倒下去了。

  但是送佛送到西裝逼裝到底,我將身上的衣服布料弄服帖,很端莊的跪在了顧行止房間的拉門外。

  我太敬業了!回國後一定要花五塊錢雇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猥瑣作者在網上寫篇詩歌贊美我!

  天色更黑,我跪得昏昏欲睡腿腳疲麻的時候,顧行止如期而至。庭院裡的芭蕉和假山給他頎長的身體打上精致的剪影,我瞬間精氣神滿值,扶正身體,擺好跪姿。他走過來,月色如水,這個能跟月色媲冷的男人看見我,有點訝異(或者驚艷?),隨即眉心微皺:

  “你在這干嗎?”

  我學日本女人的樣子,微微彎身:“行止君,我在等你。”

  他見我樣子估計是覺得挺有意思的,臉色舒緩不少:“別跪著了,起來吧。”

  我也如他所言慢悠悠站起來,腿一軟又差點跪坐下去。好在顧行止順手來扶住我,媽的,老娘的腿要斷了!

  我攀在他肩膀上才穩住站姿,痛心疾首道:“唉,行止君在外與別人家小姐私會,為妻我只能在這裡等著了。”

  “等我干嗎?”他嗓音裡已經帶了點笑意了。

  我瞇起眼綻開個笑容,四肢都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到他身上:“等你上床!”

  面對我這麼大個體積的人的突然襲擊,顧行止有點小踉蹌,扶住身側的牆才站定身子,他也怕我掉下去,用手扶著我,但神情又回歸嚴肅,說:

  “快下去。”

  “不下去!”我勒緊他,耍無賴:“我肯定不會松手的,除非你打斷我的手我的腳。”

  顧行止面色已經不大愉快了,有些隱忍的羞(?)惱,但還是好脾氣地跟我說:“剛才又喝酒了?”

  “沒喝!”我湊近他臉,朝他哈了口氣:“我哪喝酒了?每次一有點小進展都想拿我喝酒來推脫我,你到底行不行行不行啊!”

  “你先下去,”他被我話又搞得臉黑了一半,咬牙道:“我不好開門。”

  “我替你開,鑰匙給我。”為了阻止他有任何逃竄機會,我朝他攤開手。他不動,我垂頭在他褲兜裡找了半天,終於拿出鑰匙開門,門一開,我迅速實施剛才已經計劃好的動作,快速拉門,使勁把他往裡推,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夠承載我倆重量的好地方,顧行止已經開始反抗了,哪裡有反抗哪裡就有壓倒,沒時間去大床啦!把他推上竹躺椅,打算一個劉翔經典跨欄跳躍動作跨坐到他身上以達到一氣呵成的效果!

  ……不過,我這麼犀利的動作還是沒發揮的出來。

  臥槽啊我腦子有坑啊造的什麼孽啊居然會想要穿和服下擺那麼窄怎麼跨坐啊。

  於是最後的情況是,垮了半天都沒跨上去,我現在真的很想淚奔……

  這段過程裡顧行止被我一連串動作弄得有些愕然和僵硬,但是他看到我突然迷茫起來,躺在躺椅上,襯衫凌亂,但神色倒是愜意了不少。

  我恨和服!我恨小日本!

  他從躺椅上直起身,嘴角微微一曬,牽出一個好看的笑,把我剛才譏誚他的話一字不落全體奉還:“你到底行不行啊?”

  “怎麼不行啊!”我心裡一急,環住他頸項就胡亂親他臉,鼻子,和嘴巴,邊去扯他襯衣領口的扣子。就這麼毫無章法地扯了一陣,顧行止也一動不動任由我弄,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然後,我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捧住我臉跟他的面龐隔開一段不大的距離,他目色已經濃黑如夜晚的潮水,他皺眉問我:

  “真那麼想跟我做?”

  “嗯。”我故作委屈的點頭:“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被。”

  他好笑的看著我:“謬論。”

  “真理!”我反駁他。

  顧行止又笑起來,房間裡很暗,清水樣的月華再他眼睛裡流動。

  緊接著,這光華突然湊近我,離我極近極近。而擁有這份光華主人的手,稍微使力按住我後背,便將我緊密地貼向他,他清冷的嘴唇也隨即貼了過來。

  一開始只是在我唇上溫柔的吮吸,我也探出舌尖細細描摹他優雅薄削的唇形。

  隨著這個吻的加深,他的吮吸也漸漸改變,變成了有點的嚙咬,他濕滑的舌尖帶著股好聞的氣息掃過我口腔。

  我攀附在他肩膀上,身體因為這個吻已經有些軟散,站不大穩。

  他好像也意識到了,將我抱起來躺放回竹椅,自己一整個人傾身上來。嘴唇也隨之離開我的臉,吸附到我頸側,幽深寧靜的夜晚,濕|濡的舔|吻吮吸聲顯得特別響亮。

  我想自己總不能這麼被動,微微垂眸,探出手去解他襯衫的扣子,解了一顆,露出弧線優美的頸項,再解一顆,就是漂亮精致的鎖骨。

  我順手上去小心的滑過他的喉結和鎖骨,不料卻被他一把按住我手,輕聲呵斥我:“別亂摸!”

  他嗓音有一種詭譎魅惑的沙啞,我胸口的心髒因為這聲音差點要跳出來,結巴道:“亂,亂摸怎麼了,都要做了還不給人摸?”

  顧行止附在我耳邊低聲說話,濕熱的吐息引起我渾身一陣顫栗:“別擔心,底下會有的。”

  ……底下……平時臉皮厚如城牆的女流氓薛瑾,今天第N次臉熱得能煎蛋。

  我腆著臉問:“那我替你脫衣服?”

  我說完話,顧行止輕飄飄瞥了我一眼,他瞳孔被口口染得幽深迷離,那一眼瞬間讓我口干舌燥,他沒吱聲,用行動回答了我,他抓住我剛才被他按在胸口的那只手,放在他襯衣的底端,我的指尖就抵在他那枚金屬紐扣,以及硬邦邦的腹肌上。

  那一塊很熱,我燙的縮回手,又被他捉了回去,我腹下也升騰起一股熱意,不敢再做太大的動作。

  眼觀鼻鼻觀心顫顫悠悠的替他解衣扣,直到他一整個胸膛全部袒露在我面前,身材真的好得讓人發指啊,我偷偷用目光描摹了一眼他腹肌,忍不住把手蓋上去用力按了按,沒碰幾下,就聽見顧行止在我頸側低微的呻吟了一聲,他皺緊眉,面色有點難耐的痛苦。

  “准備好了?”他問我,還是那種性感的暗啞。

  我偷偷垂下眼瞄了瞄他,已經是蓄勢待發,咳了兩聲,抑制住嗓音的顫抖回道:“得先看你兄弟准備好了沒有?”

  他又調戲我,他說:“你要不要去問問他?”隨即捉著我的手就要往下拉,我老臉又是一陣發燙,忙像觸了電似的縮回來。

  他取笑我,一手將我身體扣得更緊,一手扶著我後臀將我懸空,我就這樣雙腿盤在他腰上,被他抱進了房間。

  像上次喝醉了扔在車上那樣,我被他粗魯的扔在床上。

  床上的發揮余地要比椅子上要大得多,感覺到兩邊被褥凹陷。

  微掀開眼,顧行止的俊臉已經是近在咫尺。

  他低頭含住我嘴唇,濕滑的舌頭立馬擠進來。

  這個熱烈的吻讓我放佛置身肆虐的大雨裡,近乎要溺死一般的喘不過氣來。

  顧行止的手也沒閒下來,在我頰邊頸側摩挲了兩下,靈活的手指便又沿著我身側滑下去,開始解我和服繁復的結。

  ————————大范圍河蟹爬過——————————

  他一手撐在我身側,一手在解系帶,顯得很有耐心。

  可我卻受不了了,他動作明明很正常,在我眼裡卻隱含著一種莫名的壓抑與沖動交纏的氣息。

  而且估計脫完衣服天都亮了,再暗罵一句我恨小日本,又快速環著顧行止脖子把他拉下來,他的氣息也已經熱得不像話。我們倆熾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我一咬牙,說:

  “直接撕吧。”

  他回答我:“不用了,我已經好了。”他將我翻了個身,外套和中衣就全部剝落下來。

  我瞬間暴露在夜晚冰涼的空氣裡。

  我背對著顧行止,感受他帶著魔力親吻像火一樣從肩頭蔓延。

  所過之處激起我一陣陣顫栗。

  我把臉深埋在枕頭裡,血液裡流竄著莫名的渴望從嗓子裡輕輕溢出。

  我看不到顧行止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在我身上點著火,能感覺到他輕輕撩起我頭發,在我後頸咬了一口。我勒緊身側的床單,酥酥麻麻的讓人說不清是難受還是舒服,我悶聲喊:“我看不到你,我要看見你……”

  顧行止聞言將我翻過身來,面朝向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兩個已經坦誠相見了。我下意識又偷偷垂眼打望了一下顧行止的真實構造,頓時想倒吸一口涼氣,我覺得非常符合我老媽的那句至理箴言,我從成年開始瀏覽過不少的V,但是能跟顧行止媲美的真的不多。我現在要是站著,肯定得腿軟得趴下去。

  我不想進行下去了,這真的有點超出我心理承受極限,我這把老骨頭估計要散架了……剛打算把“明天再繼續吧”說出口,顧行止已經撫上來,我那句話完全就變成一句含糊不清地哼哼。老娘要含羞而死了!側過頭,不敢再看身上男人的臉。但我能感覺到這具身體放佛繼續著某種力量。

  他邊問我:“怎麼又不看我了?”邊小心把我的臉又掰回他的方向,在我臉上耳畔留下安撫似的細密綿長的輕吻。

  我舒服的瞇起眼睛,可是下一刻,我的感官靈敏起來被全面放大。

  因為他像逗弄小寵物似的危險的逗弄著我,我全身僵硬,下意識縮起自己卻又被他輕易阻止。

  四肢關節卻又因為周身湧著的麻酥酥的感覺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軟趴趴地承受他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惡作劇。

  我完全不行了,一種渴望越來越濃烈,我把熏熱的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非常不爭氣求饒:“快點吧。”

  他輕笑一聲,這聲嘲笑也有點顫抖的意味,我想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俯下身親了親我的眼皮,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攻破防線,身體裡放佛都要爆炸,陌生的入侵感讓我嗚咽了聲,眼眶立馬就熱了一圈,我難受得咬緊嘴唇,顧行止像哄小孩子睡覺那樣,輕聲好氣地哄我:“疼別忍著,放松。”

  他耐心的等我慢慢適應,邊吻我安撫我,邊用指腹輕輕在我的腰上做按摩,想讓我舒服點。

  稍適的舒適感沒有維持多久,顧行止這個變態,又不給我提醒就忽然大張旗鼓的攻城略地起來,我才憋回去的眼淚又瞬間回來。

  他努力讓我更為緊密地貼向他,那種真切酸脹放佛更深更近。我發不出聲音,只能感受自己一點一點沉淪在他強勁的占有中。我低聲咒罵了句“壞蛋!”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都在輕輕顫抖,也能感覺到顧行止埋頭苦干的同時,額角有汗滴落在我臉上,我想他跟我一樣,都是快樂而痛苦。顧行止這個男人,平時就是清冷沉靜沉悶寡言,連做璦的時候話也是極少,專心致志。直到最後一刻,他咬著我耳垂,柔聲呢喃:

  “薛瑾,你今晚跪在我門外的時候,我以為是濡女來了,那樣子真美。”

  還沒從這贊美的沉淪中回過神來,隨即在他掀起的又一陣洶湧浪潮中被淹沒。最終,他終於把一腔灼熱的愛意釋放出來,極致的快意之後,我才舒出了一口氣,整個人想破布一樣松垮下來,他摟住我轉了個身,讓我側對著他。十指卷著我的頭發,一下一下的溫柔撫弄,替我撥開汗濕的劉海,我的額頭就貼著他的嘴唇,他的懷抱溫暖得一塌糊塗。

  他在我頭頂上沉默了一會,把我欠得更緊,淡淡問:“現在還覺得我是新時代司馬遷嗎?”

  噗!我幾欲嘔血,這人怎麼這麼記仇啊!您哪是司馬遷啊,司馬遷跟你壓根不著調!我貼在他懷裡想,難怪顧行止這貨這麼喜歡玩憤怒的小鳥,原來他自己就是一憤怒的小鳥,哦不,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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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女這裡的解釋:日本溫泉旅店經常出沒的妖怪,以美女形態示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8:12

  【口二四】

  我一直這樣認為,上顧行止的床要有毅力。可我如今實現這一理想的時候,我覺得上顧行止的床是需要勇氣的……

  就比如現在,顧行止頂著他那很白很翹很漂亮很無暇的屁股去洗澡的時候,還回過頭淡淡問我一句“你要洗嗎?”的時候,他臉上帶有淡淡饜足的笑意,太可恥了!我已經連抽搐一下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要死了。

  來日本在飛機上的時候,我就擔心會不會在這遭遇海嘯地震什麼的。

  來這兩天時間,一切無恙,深覺自己福大命大前途光明。

  可我現在才知道,就算不讓你遭遇自然災害,也得給你來個人為的——

  三級……海嘯地震……

  浴室裡頭水聲還在嘩嘩響,我挪到床邊,揀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迅速把自己裹成一個團,打算悶頭睡覺,沒過一會,就聽到顧行止趿拉木屐從浴室走出來的聲音,我大腦裡閃過剛才的一些畫面,臉熱得不行,迅速把自己埋得更深。

  能感覺到他停在床邊:“睡著了?”他問。

  我沒搭話。

  顧行止的身影就罩過來了,挾雜著濕漉漉的水汽和好聞的沐浴露芬芳,他從後面抱住我,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

  我立馬被刺激得一個痙攣,沒好氣說了句:“你個變態。”

  他嗓音透著股閒逸:“果然沒睡。好了,不逗你了,睡吧。”

  “嗯。”我應了一聲,闔上眼,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瞇著眼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手機。最後被一只手給鉗制住,我半睜開眼一看,是顧行止,他另一只手已經快我一步接起電話,坐起身,並對我使了一個“不是你電話”的眼色。

  我這才松下心,繼續看他,陽光給他清貴專注的側臉籠上溫和如玉的光澤。

  可是,顧行止在聽電話的時候,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等他掛了電話的時候,他皺著眉,一聲不吭地下床到行李箱裡翻出一件襯衫。

  我被他嚇人的臉色搞得鬧心,也坐起身:“怎麼了?誰的電話?”

  他邊收拾邊對我說:“我媽的電話,我外公身體出了點問題。今天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他腦溢血,現在情況很危險。

  我心立馬就涼到底,我父親也是一樣,死於這個突發病症。

  他看過來:“我馬上就回國,你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在日本再玩幾天,我會囑托相葉小姐陪你。”

  顧行止聲調平靜,放佛在陳述“我今早吃了皮蛋瘦肉粥”這樣普通的生活瑣事,他的人生裡所有的表達好像就沒有感歎號這樣強烈的方式,全部歸於淡定的逗號以及句號。可是事實卻非如此,這個人外表再是一副古井無波的狀態,心裡肯定早已經掀起了千層浪。

  “我當然是跟你回去了。”我趕緊套上衣服下了床。

  他眉心的皺痕松了松,應了一聲,很快轉身去洗手間洗漱。

  ××××

  最近實在是日本旅游淡季,要先到S市再從那轉機回N市,其間也耗去一些時間,到晚上才抵達目的地。

  一下飛機,就有一個戴著蛤蟆鏡的女人驅車載我們去了顧行止外公所在的醫院。

  路上那女人自我介紹了一下,她是顧行止的大姨,叫譚南清。

  一路上,譚南清說了不少話,大多是在介紹事情的前後緣由。

  大體情況好像是她家公司名下本來已經快商討好的兩個大型合作項目被某家外企給突然搶走了,顧行止的外公被氣得不輕,怒火攻心導致腦溢血,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其間,那個譚南清反復提起“那個姓唐的小賤犢子”這麼個稱謂,語氣很不好,感覺她唇齒間都恨不得把那人碾碎。

  唉,姓唐的怎麼都這麼可惡。我這麼想。

  顧行止本來就是沉靜寡言的性子,其間也只是聽了下前後經過。

  之後他大姨扒拉扒拉抱怨的時候,他已經神情淡漠的看著窗外倒退的灰色高樓。

  我委實覺得那譚南請挺悲劇的一直在說,我們後座的倆人,一個絲毫不理會,一個壓根不明白。

  但是介於禮貌,我只能“嗯嗯啊啊”的表示我是在聽,雖然確實是敷衍了些。

  到醫院後,那女人將我和顧行止放了下來,自己去車庫停車。顧行止一手拉起我往大樓裡大步流星地走,一手打電話詢問他媽媽的地理位置。

  掛了電話,他停下腳步,黑眸瞥過來,上下掃了我一眼,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他又問:“身上還不舒服嗎?”

  他這番別有意味話讓我又臉紅了。

  是的,我一點都不舒服。性福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今早起來的時候覺得大腿都合不上,□說不出的酸軟。然後大早就陪著他風塵僕僕一路都來不及休息回到這裡,累是肯定。

  可是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像我現在選擇的是眼前的這個叫顧行止的男人,整天為他上躥下跳犯二裝傻,可是我願意。

  女人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她會裝傻,發揮特長也是必要的。

  更何況,愛情本來就是個能讓人不由自主主動犯賤的東西。

  我的手正被顧行止溫熱的掌心包裹著,我作痛苦狀抱怨:“是誒,不舒服死了。”

  我繼續捏了捏他掌心的肉:“雖然不舒服,可是我心甘情願。”

  顧行止什麼話都沒說,幽深的眼睛裡有點我讀不清的意味湧動,他揉了揉我劉海,微涼的手指穿過我指縫,與我交扣起來,牽著我去了目的地。

  ××××

  剛到那後,一眼能看到的就是譚素清,她扎了個馬尾,筆直的站在急救室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妝容過深的關系,看過來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熬夜後的倦態表情,依然是神采熠熠,就像是個即將要拍戲的美麗女演員。她目光落在顧行止與我交握的手上,鼻孔裡出氣,“哼”的輕笑了一聲,說:

  “終於知道回來啦?”

  譚素清這話模稜兩可,也不知道是對我說的,還是對顧行止說的。

  他家幾個我不認識的同樣在等候的親戚也看了過來。

  顧行止家遺傳基因可真夠好的,這幾個均是男俊女秀,就是神情都很冷淡。

  他們的目光在我和顧行止身上打轉了會,最終留在我這裡。

  看著他們,我真心覺得以後還是多笑笑吧,面癱真的是病,還能家族遺傳。

  一個女人對身邊譚素清問:“這是小止的女友?多大了?”

  譚素清聳了下肩膀,答道:“是小止的,”她特意把“小止”二字加重音,又說:“三十歲了。”

  那女人好笑又刻薄的說:“你兒子是有戀母癖吧,還是看你寂寞給你找了個可以當姐妹的兒媳?”

  譚素清柔柔地看過去一眼,把她殺了個片甲不留:“是啊,我還有個兒子這麼看重我。你呢?”她指指我:“你看見這姑娘是不是挺感同身受的?哦不,你怎麼感同身受,人家好歹有我兒子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可你呢?剩到你這種程度也不容易了,還真以為自己剩者為王哪?”

  那女人一下子急得瞪眼:“譚素清!我不結婚怎麼了?要你管?你以為你是誰?”

  譚素清舒展了下手臂:“你是我妹,我是你姐。顯而易見,不是嗎?”

  她說完回頭來看我們,估計是尋求贊同,我趕忙點頭說“是”。

  真是瞎了我狗眼,這絕對不是姐妹,而是上輩子的仇敵吧?

  難怪那個外公會腦溢血,我要是常年生活在這種內部爭斗極為嚴重,兄弟姐妹都刻薄相待的家庭環境裡,我也得腦溢血,不腦溢血我也絞脖子自盡。

  顧行止倒是很習慣自家的作風了,轉開話題直入重點:“媽,外公現在怎麼樣?”

  譚素清朝急救室的門努努嘴:“還在裡面呢,情況不大好。”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盡量裝作無所謂的神情,可是我看見她眼裡的光還是有些黯淡下去。

  顧行止拍拍她後背:“媽,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等。”

  譚素清抬起頭,“沒事,我還好。”她又斜睨我一眼,聲音突然小下去:“倒是你女朋友,從她剛來過來,我就看她走路都腿都合不上,晚上累壞了吧,讓她快回去休息吧。”

  顧行止白皙的臉紅起來,我瞬間想以頭搶地。

  譚素清倒是面不改色,環臂在胸口,抬眼看比她高了近乎兩個頭的兒子:“讓她回去吧,你外公要是真不行了。我們商量一些事,她一個外人,在場也不太好。”

  她視線筆直的看著我,可話卻是對顧行止說的,語氣冷漠而帶有命令性:

  “行止,送她回去吧。”

  ××××

  顧行止在醫院門口把我送上出租車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吻。我不知道是歉意還是告別,也有可能兩樣都有。

  我坐在車後座,透過車窗看到顧行止還站在那裡目送我離開。

  夜色帷幕四籠,城市繁華的霓虹裡,他就是此間一片能叫地面成霜的如水月光,冷靜而優雅。

  卻也讓人難以捉摸到他深層的溫度,只覺得遙遠。

  包括他生長的家庭,總是習慣用冷漠掩飾自我,姐妹之間像是情敵一般爭鋒相對;有長輩徘徊在生死在病房門外從容等候毫無焦色;而他的母親,可以在清楚的知道我和她兒子已經上過床後,用“外人”兩個字變相的甩我一個巴掌,打醒我並警告我:別高興的太早了,老娘可還沒有認可你。

  窗外的夜風吹在我臉上,我的心微微沉澱,分不清是因為失落還是在醞釀斗志。

  ××××

  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寐,發了個短信給顧行止問他外公的情況如何。

  他很快回我了:已經脫離危險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說:我睡不著。

  他問我:為什麼?

  我慢慢敲了幾個字發過去,還用感歎號加重感情強度:因為……我深深的覺得,你還不是我的!

  等了大概半分多鍾的模樣,他的短信如期而至,也是不多的幾個字眼,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如白開,卻足以讓我所有不快拋空,做一夜輕松好夢的——

  那你現在可以安心睡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8:29

  【口二五】

  總記得大學有一次女性知識講座裡面,磚家就說女性最好的化妝品就是荷爾蒙。

  跟顧行止戀愛的這幾天,公司幾個火眼金睛的姑娘已經大體能猜出姐姐已經墜入愛河。中午在公司吃飯,林妹妹又慣例在人堆裡面講冷笑話,就我一個人呵呵笑了半天,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開心個毛線,其他人都在翻白眼,林妹妹盯著我,感動的都快哭了。

  至於顧行止,他最近似乎很忙,我連續幾天都沒見到他了。

  譚素清最近幾天依然能夠准時上班下班,工作完成的效率還是一如從前。開會時候還是像以前一樣頂著一張雍容精致的臉蛋,說著想讓人沖上前去抽她耳刮子的刻薄詞句。

  會議結束的時候,她把我叫過去,邊用鋼筆在紙上寫東西,邊時不時抬頭問我:

  “薛主管,你不打算去看看行止的外公?”

  我簡短答道:“我不是外人嗎?”

  她停下筆,笑的非常生動:“我不是顧行止,你現在沒必要用這種怨婦的口吻,大家也同為女人,對我肯定起不到什麼作用。我的那番話難道沒有激起你的斗志而是熄滅你的戰火了嗎?心靈這麼脆弱,那你三十年也真是白活了。”

  她這話一下子擊中我,我再怎麼能忍也沒法忍下去了,這幾天積累的難受一下子爆發:

  “譚總監,你可能還不太懂我。我跟你不一樣,你一出生就是金貴富足,而我頂多就算是個小康之家。你的家族地位能帶給你很多,就算你沒一張漂亮的臉你的身邊也能有數不盡的追求者。我們來算一算,你現在五十歲,你在二十小幾的時候就有了像顧行止這樣優秀的兒子。

  而我呢,現在已經三十,你兒子的出現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他媽想拼命抓牢你們還偏偏把我往萬丈深淵裡頭拽。外人兩個字可能對你來說就是倆個簡單而普通的發音,對我卻是插|進心口的兩根針。可你現在連讓我傷心這樣的人類基本感情的權利都不給了?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喜歡的男人,但他沒在意。我反省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二十五了,二十五是個分水嶺,這之後也只有男人挑我的份,從那之後我就覺得會奇怪自己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如今的我究竟算什麼玩意?一次次迫於家庭壓力跑過去跟一點都不想認識的陌生人相親的我究竟算什麼玩意?和千奇百怪的極品假意微笑用餐看電影,揮霍大把時間,就為了在茫茫人海篩選出一個真愛的我,究竟算個什麼玩意?譚總監,你不是我,你懂個屁!”

  說完,我就有種被打敗的虛脫無力感,眼眶瞬間紅了一圈。

  譚素清深深看了我很久,擱下筆:“如果那天在醫院的句話真的傷害到你,那麼,抱歉。”

  我說:“沒關系。”

  “去看看顧行止的外公吧。”我走出去之前,她在我身後這麼說。

  ××××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買了點營養品和果籃什麼的就去了那邊的醫院,之前打了個電話給顧行止,他說他也恰好在那裡,讓我過去。

  到病房以後,我終於見到這個面癱家族傳說中的家主了。

  完全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他還在昏迷之中,透明氧氣罩下面是一張足以和肯德基上校媲美的慈祥面孔。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的,讓我想起了唐簡的姐姐,那個姑娘現在也還是這樣。

  顧行止坐在另一邊的小桌上,正在和那天從日本接我們回來的那個叫譚南清的女人下棋。

  從我進來,他就拈著棋子不放手,只是一直看著我,我耳根都被他看得有點發燙。

  譚南清小聲埋怨:“才幾天沒見,都快把人家給看穿了。”

  顧行止沒理睬她,皺皺眉,把我叫過去,才對譚南清說:“看見薛瑾,是想起一件舊事了。”

  我疑惑問:“什麼舊事?”

  他沒說話,這才落子。

  譚南請繼續道,臉上有奇怪的笑容:“我也想起一件舊事,記得你媽當時生病那會,那個小雲啊,來也看了不少次。”

  顧行止瞬間皺起了眉。

  我見他臉色不對,把包擱到一邊,問:“小雲是哪位?”

  譚南清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狀:“也是一位舊人了,你不認識。”

  既然是舊人,我也沒太多做糾結。

  之後,我就在一邊看他倆下棋,自己也跟顧行止來了一盤。

  譚南請算是我認識的譚家人裡頭挺有人情味的一個,她站在旁邊觀戰,結束後笑著評價:“哎呀呀,薛瑾,你還真是被顧行止吃定了。”

  我偷偷瞟了一眼顧行止,他臉上也正帶著輕松的笑意。

  待在病房裡,就算氣氛沉抑,我的心也一下子昂揚雀躍起來。

  大概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我已經百無聊賴的在一邊看肥皂劇,聲音開得很小,小到幾乎聽不清,只能通過口型在辨認主人公在說什麼。

  而顧行止和他四姨卻能依然不動聲色饒有興味的博弈。

  讓我突然覺得當上流社會有錢人真是悲催,連娛樂項目都要這麼高雅的裝逼。

  我打第五個哈欠的時候,有位護士小姐禮貌的叩門走了進來,到顧行止旁邊小聲說了兩句什麼,顧行止點點頭。

  我離得比較遠,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譚南清的臉色一下子刷白。

  緊接著,那護士小姐出去了。第六個哈欠還沒打的出口,我看見病房的門被小心推開,一只長腿輕輕邁進,我看了看那人的臉,這個還沒打出去的哈欠差點沒把我當場噎死。

  進來的人,是唐簡。

  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電視機裡還播放著狗血而通俗的肥皂劇,大腦瞬間空成一片。

  唐簡也見到我了,他本來是面無表情進來的,但是跟我目光撞上的那一刻——

  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裡的有什麼東西輕輕晃了一下。

  他飛速的跳過我眼睛,朝我就像是陌生人那樣微微頷首,便往更裡面走。

  譚南清立馬站了起來,像只蓄勢待發的惱怒的貓:“你來干什麼?”

  唐簡笑了起來,眼睛裡有好看而自信的神采,整個不算亮堂的病房都被他這個暈染開一層亮度,他說:“我當然是來看看外公了。”

  我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一整個人協同我一整顆心都像是被重新吹起的松垮氣球,八卦模式全開。

  臥槽,這是什麼個情況?TVB八點檔?

  我正襟危坐,比起電視屏幕裡的無聲肥皂劇,我對當前這個現場版更感興趣誒!

  譚南清好笑的“呵呵”了兩聲:“我們還真不需要你這麼落井下石的親切探望。”

  “我怎麼就落井下石?你們譚家不是很厲害,少了兩個項目就氣成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唐簡把自己帶來的禮品安放好,笑容依然不改,側頭看向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顧行止:“我的好表弟不是也吞了我這裡兩塊地。”

  他們口中商戰的內容我肯定是聽不懂,但是我大概是明白過來了,原來那天,譚南請口中所謂的“姓唐的小賤犢子”居然就是唐簡。

  世界還真是小啊,但是於此之間的我,更加渺小。

  就像是沙灘裡最為平凡的一粒沙。

  譚南清暴眉眼都積蓄出扭曲的怒意,胸口起伏:“誰是你表哥?我告訴你,姓唐的,我們家裡人從來就不認識你。你老是犯賤老往這邊跑,就別怪我們不給你好臉色。”

  唐簡瞥了瞥床上頭發花白的老年人:“譚南清,你積點口德吧,別以為你爸爸已經安然無恙,他可還沒醒。”

  “他醒不醒關你什麼事?別在這假惺惺,誰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那禮品裡應該沒下毒吧?我們的唐總?”

  顧行止終於沒忍住開口:“四姨,你少說兩句。”

  他說完朝我的方向看過來,眸子漆黑而冰涼,像是山巔的蒼白冰雪。我趕忙縮回目光,繼續目不轉睛看電視。

  然後,就聽到他對我嗓音不大不小說:“薛瑾,無聊的話你就先走吧。”

  從他們寥寥幾句的對話裡,我大概猜出了唐簡可能跟顧行止一樣,也是床上那個老人的外孫。

  不過畢竟是人家隱私的家事,看著好像還挺嚴重,盡管跟我的前男友現男友都有牽扯。

  他們之間的風起雲湧,就像是在同一個棋盤之上博弈,彼此都是運籌帷幄的重要棋子。

  而不能完整明白的我,完全就是一個局外人。

  或者一顆很快就要被炮灰掉的小“卒”。

  譚素清的做法也許並不過分,這麼看來,與顧行止交往這麼些時候下來,從春天到炎夏,我就從來沒有完全走進他的生活,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向我展現過屬於他的生活。

  這麼想著,走過去拿包,顧行止坐在那裡,把包遞給我的時候,一手握著我手輕微捏了捏,好像在安撫我情緒。

  唐簡就站在我身邊,摸了摸下巴,笑著說:“哦,原來這就是行止的新女朋友?”

  顧行止掃了他一眼,站起身回答:“不是我女朋友。”

  我心微微一沉,垂著頭捏緊皮包,四面的空調冷氣好像都朝我傾塌下來。但我隨即就聽到顧行止在我身側用不鹹不淡的語氣調動出一方空氣的波動,我幾秒前那矯情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被調動到極高極快活的高度,如同夏日庇蔭處有細微涼風浮動——

  他說的話是:“現在應該算是你未來的弟妹了吧。”

  唐簡倒是沒什麼異色,還保持著那份自如的笑容:“哦,這樣啊。既然你們家人這麼不願意看到我,那我現在就走吧,不介意我正好順路送送弟妹吧。”

  顧行止在我頭發上輕輕拍了兩下:“當然不介意,回去吧。”

  ××××

  我也沒那麼小氣矯情,既然顧行止那麼放心,我也欣然接受唐簡送我。

  和他兩人一起走出病房,剛才裡頭的壓抑氣氛也瞬間消散,也讓我深刻覺得,現在身邊的這個男人,也已經完全給不了我任何的壓力。

  此時的我是放松的。

  於唐簡,他如今的生活我完全不想干涉;而於我自己,他也算是徹底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們倆一言不發走著,倒也不算尷尬。

  唐簡在我身側,也是不緊不慢,他現在也是而立之年。

  比起以前那青年時期的爽朗干淨更多了點陳韻的男人味。走廊上時不時有護士推著病人路過,看他的眼神大多帶著點傾慕的意味。

  他率先開口了:“現在還好嗎?”

  “還可以吧。”我答道。

  唐簡又問:“他對你好嗎?”

  我把垂到臉頰的劉海隨意撥到耳後:“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這樣啊,”他這三個字如同彈跳的橡皮球,完全處在很輕松的狀態,他又跟著說:“看來你還是要陪著顧行止他們家一起拋棄我了。”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抬起眼困惑的看回去。唐簡的臉上,卻是叫我心驚的一幕,他放佛是要企圖完成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可是眼眶附近閃爍的東西卻完整而殘忍的潰擊掉他的所有偽裝。

  我沒看錯,他哭了。

  ****

  任何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哭你肯定都會手忙腳亂吧,我趕緊從包裡翻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你沒事哭什麼啊?”

  他壓根沒接過我的紙巾,而是就著我送過去的手臂把我拉進他懷裡,用力地抱緊了我。

  放佛是要深刻嵌進血肉和皮膚那樣的力道,我完全掙脫不了,連呼吸都放不開。

  我皺起眉:“唐簡,你別這樣。”

  他在我耳邊,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三十秒之後就放開你。”

  “你又要發神經嗎,”我拼命把語氣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檔度,我怕我下一秒就要抽手去給唐簡一耳光:“你再這樣你別怪我打你。”

  他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那打我吧。”

  “你腦子有病嗎?別他媽犯賤!就這麼難放手嗎?臥槽!”我終於忍不住了,手臂動不了,只好用勁踹了他一腳。

  我今天穿的細高跟鞋,他肯定是耐不住,果然吃痛松開了我。

  唐簡再抬頭的時候,臉上的眼淚放佛就沒存在過,只送給我一片坦蕩清朗:

  “走吧,沒事了,我心情好多了。”

  他身後的窗戶外面已經是風起雲湧,天色暗了下來。

  今天真是出門不幸,先遇渣男,又要下大雨!我往肩膀上提提包,加快腳步往前走,不想再和瘋子再有什麼交集。

  唐簡腿長,很快就跟了上來,在我身邊喋喋不休:“薛瑾,就這幾年的事情,從你認識我開始,還有以前在我身上的東西,你難道一點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關我什麼事,我完全不想聽你解釋,”我停下步子,直視他:“哦,對了,你不是已經用一張支票簡短而有力地解釋過了嗎?”

  他拉住我不讓我再走:“那件事是我不好,我那時候氣瘋了,氣昏了頭你知道嗎?我沒法接受你已經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我好笑,抽手打算給他一耳光,被他輕易躲開了:“我不能找別的男人,真是好笑。這麼多年我還要一直“小螺號嘀嘀嘀吹等著二逼快快回”嗎,那我比你這個二逼還要二逼!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你是上帝嗎?就算是你是上帝,老子也不會當一直的耶穌教信徒!”

  他勒緊我手腕,語氣已經有點倉惶:“那好,我們不糾結這個問題,那你覺得顧行止他是真的喜歡你嗎?我是一個男人,我也看得出來顧行止,他對你的態度是喜歡你嗎?你騙自己做什麼?你會吃虧的,薛瑾,他根本不愛你。你一點都感覺不到?你一直自欺欺人得很有意思?”

  “你還這麼自大啊唐簡,”我一下子被戳中軟肋,原本醞釀膨脹的底氣刷的跌入谷底:“顧行止清清楚楚告訴你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了?那當初他為什麼找我?”

  “你還在自欺欺人,你說你傻不傻?”見我平靜下來,唐簡本來焦躁的表情已經溫順下來:“我現在跟你說這些話,目的不是為了讓你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怕你在顧行止那受傷,眼睜睜看著你為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犯賤,這才是我最難受的地方。”

  “呵呵,你依然擅長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嘛。”我環臂干巴巴笑了笑:“你知道我現在想說什麼嗎?我想說,去你瑪麗隔壁!”

  我跟唐簡爭論了一路,到一樓回廊口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滂沱大雨。

  還好今天看太陽大帶了傘,我從包裡翻出陽傘,撐著打算就走。唐簡又拉住我不讓我多邁一步,在大雨裡他的嗓音被模糊在強烈流動傾倒的水裡,有點聽不清——

  他說:“弟妹,你打算讓表哥一個人淋著嗎?”

  “死在雨裡我都不管。”我用力甩手想掙開他。

  他好像在醞釀什麼,而後如釋重負的舒了長長一口氣,他沖進雨裡,忽然一把搶過我手裡的傘,像是抱小嬰孩那樣我把單手懸空抱起來,他綻開一個明亮的笑,身後灰蒙蒙的天把他牙齒襯得潔白。

  “傘太小,沒辦法了,只能這樣了。”

  這一場景讓我有點懵懂,有些回憶就像頭頂滂沱的雨水一樣傾倒下來,唐簡的灰色襯衫帶著雨氣,黃色雨傘的光暈,和他本來身體的溫度包裹住我,恍惚間我竟然忘了要推開唐簡從他身上下來。

  等我反應過來,我掙脫他,落到地上,地面積蓄的雨水瞬間轉移到我沒有防水台的高跟鞋裡。

  唐簡皺眉看了看我腳面,眉毛依然是快活的上揚:

  “每次出門果然都不注意天氣穿衣服啊,”

  他好像還一副很自在的“我還是你男朋友”的狀態埋怨我:“下次別這樣了。”

  這個人真是在厚臉皮的挑戰我的最低底線啊,我深呼吸仰臉,剛打算抽手給唐簡一巴掌的時候,我的手突然懸在半空中動彈不了。

  我的心也是。

  隔著透明的雨幕,顧行止半個人暴露在三樓病房的窗口。因為雨太大,又太遠,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臉,但我隱隱感覺到,他確實是在看我。

  過了一會,他轉身離開窗戶,徹底消失在我眼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8:43

  【口二六】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解釋,”顧雪琪在我對面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裡送香蕉片:“顧行止那種人總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給他點教訓。”

  她又吸了口奶茶:“太自負了吧,他們一家子都這樣。”

  我攪了攪果汁:“顧雪琪,你已經結婚了。你當然可以毫無壓力像個閒的咪脹的貴婦一樣淡定地對別人的家事評頭論足,可我是當事人啊,我現在就如同一個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特別有可恥心和愧疚感。”

  顧雪琪白眼快翻到頭頂:“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偷情少婦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場景嗎?當年聲稱‘一個女人一輩子睡五個男人才夠本’的薛同學居然跟我說可恥心愧疚感?”

  我笑了:“顧行止一個頂五。”

  她:“你怎麼知道,你睡過他了?”

  “嗯。”

  顧雪琪站起來越過桌子搖晃我:“你睡過了?你睡過他了你都不告訴我!都不來分享一下感受!”

  我托腮把自己弄成一朵傻逼兮兮的向陽花:“剛剛不是分享過了嗎?一個頂五~”

  非常不能明白,我和顧雪琪的話題走向為什麼永遠都能被引向床上。

  每次正直而莊嚴的開始,都用黃色齷齪收尾,真蛋疼。

  “好好,收起你那副發春樣,”顧雪琪坐回原位:“我們以後再討論,當務之急是昨天那件事,我現在就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賭?”

  我看過去:“賭什麼?”

  “你家那位一個頂五郎現在對你有沒有感情,你冷淡點,就像他對你那樣。看他會不會主動來找你,”顧雪琪把奶茶一飲而盡:“你看怎麼樣?”

  ××××

  我沒有同意顧雪琪的提議,因為顧行止是個變態,冷漠又自我,我不覺得我不理他的話,他就會主動來找我,我還沒那麼高的自信和勇氣。

  而且我已經三十,真的賭不起了。

  拿這段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來當賭注,盡管可能也許它還沒有完全屬於我。

  我完全做不到。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主動給顧行止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干嗎呢?”

  他那邊很安靜,一把聲線低沉好聽,他根本就沒回答我問題,而是反問我:

  “薛瑾,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我一整顆心隨著這句莫名的疑問全部被吊了起來,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概是見我一直沉默,他又說:“馬上要開會了,再說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徒留下一段急促的嘟聲。

  明明就是一串短促無聊的同音節,還是輕輕松松地擊潰了我。

  我一直沒放下手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渾身的力量像是被憑空抽散,半晌都沒有再動一下。

  等力氣重新回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給顧雪琪發了條短信:

  他剛才問我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很累,他言外之意是如果我說累他就要跟我分手了?你還說讓我賭,現在真搞笑,現在看來就算我不賭,他也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顧雪琪很快回了我:照照鏡子看看你樣子,他說分手了嗎你會不會想太多?因為人家隨便問的一句話就把自己弄成一個二逼,你到底是有多愛他?而且顧行止有那麼玻璃心嗎?看見你被一毫無壓力的男人抱了就哭著喊著要分手嗎,你以為他是你?強悍點做不到嗎,不要這麼患得患失,我親愛的老少女。

  讀完顧雪琪的短信,我想起五年之前,那會我還不是個“老少女”,但也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少女,我就待在青春的尾巴,那時候熱衷於生活的每一刻,公司裡我還在底層,快樂而忙碌的面對上級的刁難。身邊還有也許真正愛我的男孩子,關懷我所有的興奮與哀痛,我和他發的每一條短信都熱情洋溢像是精美的詩歌。和同樣的少女朋友們,還能在奶茶店坐一下午完全不覺得無聊的開心聊天,話題總是反復,木村拓哉長得真帥你這個花癡色女。

  我現在看著小圓鏡裡面的自己,已經習慣冷著一張臉,化起遮掩一切疲態的妝容,平靜的穿行在同事之間,管他們在我背後扎小人下詛咒還是怎樣。

  成長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把我們從人變得不像人,不是人。

  直到幾個月前碰見顧行止,我才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又鮮活起來。

  原來我還有動心,痛心這樣生動的感覺,這麼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是栩栩如生的。

  總聽人說,真正愛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是自己的想象。當有一天覺得他不愛自己,只是沒有符合想象而已。

  我就從未覺得顧行止有多愛我過,但是我也沒有因此離開他。他這麼不符合我的想象,甚至還不如唐簡給我的溫情十分之一多,可我還是捨不得放手,我想我是愛上他了。

  我真的愛他,就像個打傘蹲在那自導自演我是香菇的傻逼一樣愛著他。

  想到這,我鼻子酸的不行,想流眼淚,可是又不能真正哭出來,如果我現在痛痛快快哭一場,我還要再花半個小時補妝,然後多加半個小時的班看完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

  我現在特別想做的就是給顧雪琪發個短信:今天晚上去喝個小酒。

  顧雪琪很快答應我:好啊,大凡正好在我家呢,她說也一起去。

  我抽抽鼻子把酸意送回身體深處:她不是剛生完孩子嗎?能喝酒嗎去個妹啊。

  顧雪琪回道:她一定要去,說又生娃又坐月子的好久沒跟姐幾個聚聚了,特別想你。你要是再敢剪我頭發我剪你胸部!

  事實還真是這樣,獲得一份友誼,並沒有比獲得一份愛情容易,擁有一個男朋友,也未必見得比擁有一個女朋友可貴。

  我心情好得多:好,家庭婦女真可憐,咱們菩薩心腸慈悲為懷讓她來吧,我們一起謀殺奶媽哈哈哈。

  ××××

  難得當年的高中鐵三角又聚到一塊,我們在瑞艾酒吧開了個小包廂,邊喝邊唱歌,好久沒見大凡了。她剛生完孩子,身材微微發福,皮膚卻好得像是陶瓷,我拉住她,“你現在怎麼這麼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少婦風韻啊?”

  她擺手:“哪裡哪裡,倒是你,一張臉就沒變過啊。我還想著這麼久都沒見到你了,你也該老點了吧,怎麼還跟大學時候一樣。”

  顧雪琪端了盤菠蘿片進來:“人家薛瑾家裡有個一個頂五郎,年輕氣盛精血旺,薛瑾能不青春常駐跟個老妖精似的嗎?”

  “咱們能別這麼色嘛!”我把沙發上的抱枕扔到她身上。

  她端緊盤子避開我:“姐姐,你別找我洩欲。這邊消費也太高了,就個包廂加菠蘿送掉我半個月的零花錢。”

  “得了吧,款姐。”我又砸過去一枕頭,顧雪琪終於氣的擱下菠蘿沖過來掐我了,我們三個人笑著在沙發上扭成一團,玩了一會,喝了點酒,顧雪琪那個總是zhuangbility的人又裝小資唱青春蛋疼文藝歌曲,再加上昨晚老想著顧行止的事情實在是沒睡著,夜裡醒來好多次,我聽著聽著都犯困了。大凡見我不在狀態,遞給我一枕頭讓我先瞇一會,我也照做了。

  睡得迷迷糊糊手機好像在震,我給接了起來,那頭問:薛瑾嗎?

  我懶洋洋“嗯”了一聲。

  他又問:在家睡覺吶?

  沒有,我翻了個朝向沙發背:在酒吧呢,喝了點酒。睡一會,煩死了。

  他落下一句“我去接你”就匆匆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好像感覺有人進了包廂,我聽見顧雪琪怪叫了一句:“我不是叫一個頂五郎過來的嘛,你怎麼來了?”

  那人聲音裡透著濃重的笑意:我自己來的。

  然後聲音主人的身影就罩了過來,他拍拍我後背:“薛瑾,別睡了,回家吧。”

  我翻了個身半睜開眼,看見一張曾經縈繞我年輕時光所有好夢的熟悉的臉:“唐簡,你怎麼來了?”

  “都這麼累了,你就別在外面玩了,我接你回去。”

  顧雪琪也走了過來:唐簡,我叫顧行止過來接她了,你這樣好嗎?

  唐簡面色不變,一句話把顧雪琪噎了回去:“那他來了嗎?或者,他先來了嗎?”

  他沒來呢,我頭腦雖然昏昏沉沉,心口卻被重物狠狠鈍擊了一下。

  唐簡打橫抱起我,我覺得姿勢難受,晃著腿要下來,他也放開我了。

  扶著我,沒在意顧雪琪的目光,扶著我走出酒吧。

  我今天喝的不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不舒服,頭重腳輕,走不動。

  唐簡摸摸我的額頭,“薛瑾,你頭真熱。快回去吧,這會鬧小脾氣,是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嗯,”我答應他,直起身酒吧外面走,外頭不比酒吧裡舒服,相反更是馬路邊那種難受的燥熱,我舉目四處看了看,視線觸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我周身立馬又是如墜冰窖,大腦清醒了一半。

  顧行止的那輛熟悉的賓利車正停在酒吧門外,他也從剛巧從上面下來,他好像是剛從家裡趕著出來,都沒穿正裝,只松松套了件T恤,就像個好看的大學生一樣。

  他也沒什麼遲疑,徑直朝我們走過來,停在我跟前,放佛壓根沒看到唐簡這個人,長臂一攬把我輕松拉到他身邊,這才對唐簡冷淡的說:“好了,我來接她,你可以走了。”

  然後又垂頭看我,習慣性皺眉:“你怎麼又喝酒了?”

  他此刻莫名責備的語氣,一下子擊潰了我,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每一次在顧行止面前,都是我最狼狽最二逼的時候,我真的想不通。

  他衣衫平整,在路燈下就像一尊俊美的雕塑,我低頭看看自己,垮塌得像是被丟棄的木偶人。

  我鼻頭又發酸,咬著牙忍住想要落下的眼淚,故作平靜說:“喝酒都管我,我喝一點都不行嗎?”

  他皺痕更深:“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誰管?”

  “你把你自己當我男朋友了嗎?”他這麼一說我又覺得好笑,完全不想再哭,語氣平淡的敘述:“你今天不是問我跟你在一起累不累嗎?現在看到你,我想到答案了。我不累,真的一點都不累,而是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真的快瘋了。我真想跟你分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這麼想了,能讓我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嗎,可以嗎?”

  我說完,抬頭看顧行止,他本來因為慍怒或者驚詫而明亮的瞳孔,像是被突然罩住的燭火——

  閃了一下,就熄了。

  我用力撥開他握在我肩膀的手,直至一點點徹底離開我的身體,回頭看看唐簡,他也只是注視著我,溫和得像是一池春水。卻也沒有一點能溫暖我心靈的力度,最後我才看到站在酒吧門內往我們這邊眺望的顧雪琪,我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悶燥難聽的哭腔:

  “顧雪琪,送我回家!”

  ××××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就已經邊流眼淚邊說胡話,我躺在顧雪琪腿上,她就一直摟著我的臉。回到家,朦朧間能聽到我老媽叫了句“怎麼都燒到39度了作死啊,本來就笨越燒越笨!”,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每次發燒我都恢復得很快,已經能神清氣爽的下床刷牙洗臉了。

  吃早飯的時候,我老媽說:“多大一孩子了,為了多打點破事糟踐自己身體,又哭又鬧的。”

  我喝了口牛奶:“下次不會再哭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媽坐在沙發上打毛線,看了我好幾眼,我被她看的發毛,問:“老看我干嘛?”

  她面露難色,過了一會,才說:“姓顧的車在樓底下停了一夜了。”

  我邊抹桌子邊回她:“哪個姓顧的?”

  她說:“還能有哪個姓顧的,雖然不曉得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是去看看吧,斷也斷的干淨點。”

  我放下抹布答應她:“好。”

  下了樓,果然,顧行止的黑色賓利車很可惡的壓在我家樓道口。

  我還沒走過去,那車的車窗就已經被搖下,顧行止坐在裡面,看著我,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隨即下了車,走過來問我:“身體好點了?”

  我恨不能自動生成一個QQ表情裡面的淡定扣鼻屎回答他:“很好,好得不能再好,身心都好了。”

  “你要跟我分手?”

  “嗯,”我抬眼看回去:“我想清楚了,一定要跟你分手。”

  他也直視我:“我不同意。”

  “嗤,誰管你同不同意!我去上班了,拜拜。”我冷嗤一聲,甩包走人。

  他顯然沒有一點沒放我走的意思,拉住我,緊緊攥著,沒有一點要松手的意思。

  他的眼底黑色流動,放佛要醞釀出一次盛大的海嘯。

  我急了,胸腔裡全是怨氣:“你現在什麼意思?抓著我不松手干嘛?那個小雲,不是挺好的麼,看見我進個病房都能回憶起她,利用我來氣氣你們家的仇敵我的前男友你不是一樣做的很開心嗎?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辦呢,我喜歡你所以自作孽啊,明明心裡通透,還得為了你犯二!你現在還不放過我嗎?”

  顧行止努力平穩著情緒,手上的力度卻是絲毫沒有松懈,他輕笑了一聲,說:“你果然還是什麼都不懂,根本不關小雲的事,只是想起我初三住院那會你偷偷進來給我送東西的場景。我也沒有任何要氣唐簡的意思,你確實多慮了。”

  我本來已經平靜的情緒又全部波動起來,在他面前,我又變成一個瘋子:“是,我什麼都不懂,你聰明我笨蛋,所以完全配不上你。你這姿色這財力,肯定那麼多姑娘為你前赴後繼,你為什麼偏要玩我呢,我三十歲了,三十了!我沒有再多的三十年供我揮霍,你為什麼不找別的姑娘?年輕點的,二十來歲的,怎麼可能沒有?”

  顧行止還是面不改色,嗓音還端在一個平穩而淡定的線上:“我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

  “那你字典裡有什麼詞?你告訴我啊!”我開始拼命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完全沒有辦法。

  等我打算捧起顧行止的手狠咬一口擺脫他的時候,他另一只手臂環住我脖子把我帶進他懷裡,死死地箍住我,在我耳邊說:

  “你的名字,薛瑾,都是你的名字。我昨晚在車上坐了一夜,滿腦子都是你。我很想禁止你跟唐簡接觸,其實我非常介意。拜托你以後不要跟唐簡在一起,我心裡非常不舒服。”

  他這句話的音調還是那麼淡定,卻讓我所有的掙扎都全部潰散,有些分不清是欣喜還是委屈的東西溢滿,這些情緒全部在我身體裡翻湧,不可抑制的控制了我的淚腺,一滴灼熱的東西瞬間從我眼睛裡冒了出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8:56

  【口二七】

  我人生都過去三分之一,雖然一直缺男人,或者說好男人。

  但是朋友卻一直沒少過,比如顧雪琪,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精力充沛活靈活現永遠是幼兒園剛剛畢業,時間在她身上剝落掉的閃光點比我要少得多。

  大學那段時候,她沒還跟林維淵在一起以前,從來不缺乏男孩子的追求。我也有,但是大多不是我喜歡的,可我心理過於軟弱,很少強硬的去拒絕並不有多討我喜歡的對方,只能一直消磨至他們的熱情都消散;顧雪琪卻不一樣,她可以完全無視那些男孩子的黑臉,毫不在意的甩出“等你身高180了再來找我”“不好意思,我是外貌協會,我不想跟你約會”“你確定你寫的是情詩而不是悼文,你是不是還要叫我顧主席?或者替我豎個人民烈女紀念碑?”“是的,你剛才在台上的街舞棒極了!讓我想起了我年少的故鄉,繁華街道上……那技藝精湛的耍猴裡面的猴!”“我真的沒辦法接受宅男,一邊對著電話這頭的我說愛你一邊高頻率的打飛機嗎?我還沒這麼重口味啊少年!”這樣刻薄的詞句……

  我那時候跟她走在一起都怕被暗殺,但我其實非常羨慕她。

  當別人都在為細水長流的沾沾自喜的時候,她一個人帶著潮水的姿態濃重且迅速地席卷過自己的生命。

  不是說平淡不好,只是通常會把生命該有的熱忱和稜角消滅。

  就像我現在一樣。

  顧行止抱著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表情。視界裡只有早晨溫柔的曦光,他玉石一樣的皮膚上細微的絨毛都展露無疑,停留在我耳畔的屬於一個男人的均勻沉實的吐息以及他腳下的影子都略顯出罕見的溫存,這些都給了我心軟的理由,我抬了幾次手想回抱他,頭腦裡浮現的卻是顧雪琪問我的話,你要不要賭?我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垂到身側:

  “放開我。”我說。

  很明顯能感覺到顧行止的身體有微小的一下僵硬,出賣了他深處的錯愕的情緒。

  我把他向外推,迫使他離我半臂開外,加重語氣:“放開我!我不說第二次。”

  他還是妥協了,很快松開鉗制著我的手臂。我像是被突地從絲繭裡抽出的蠶,這時才能微微抬顎近距離看顧行止的臉,依舊是惱人的面無表情,讓我懷疑他剛才的那段類似於表白的話是否只是自己的錯覺。

  人生總要利落一回。

  我對著影子理了理兩邊翹開的發絲,抬頭看他眼睛:“不是分手了嗎,顧總來找我做什麼?索要分手費?”

  顧行止沒急著回答我的話,只捏捏眉心,這才讓他的五官露出一點一夜未眠的疲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讓我心口隱隱疼的血絲:

  “為什麼要分手,沒有任何理由。”

  我:“昨晚已經說過了。”

  他問我:“就因為累嗎?”

  他此刻的語氣有點刻意的風輕雲淡,倦態的啞意依然沒被我的耳膜放過,就像一根結實的細線綁著我心口生疼,我的胃甚至都被帶的疼起來。但是,負隅頑抗的自尊心在作祟,我只得轉眼看向別處先穩定心緒,怕再看他兩眼所有偽裝都要潰散。可我說話都趨向語無倫次,完全是在胡亂找理由,頭頂途徑的麻雀嬉鬧都像是在嘲笑我的卑懦——

  “不止,我現在想想吧,自己可能只是喜歡你的臉,”我逼迫自己看回去,放平自己的嗓音,用力在臉部每一塊地方上施展出嫌棄:“今天看起來突然不好看了,我就完全對你沒興趣了,真的。而且吧,你那個太大了,跟你做|愛一點都不舒服,我以後肯定受不了。我個人是這麼認為的,一個螺絲釘應該找一個能承受得住它的,與它相配的同型號的螺帽,這樣最好不過了。”

  ××××

  數日後,某個陽光明媚的周六,顧雪琪來我公寓串門。

  “哈哈哈哈哈,薛瑾你不帶人身攻擊的吧,還用那麼正經的語氣打那麼猥瑣的比方,”顧雪琪笑的在沙發上打滾,我覺得她都快內傷而亡:“然後呢?顧行止什麼反應?”

  “不還是跟你學的嗎?”我把自制雙皮奶放回冰箱,抱出西瓜:“他面色陰沉地問我‘就這樣?’”

  “普裡斯夠昂~”

  “底下沒什麼的,我嗯了一下就很傲嬌的扭頭上班去,給他留下晨風中飄逸背影一只。”

  “這就沒了?”

  我沖洗砧板,“你還要什麼?難道那麼泠然淡薄的顧總經理還要再抱回我馬教主附體一般的咆哮一句我不要別的,我就要你這顆小螺帽嗎?”

  “也是哦,”我在廚房都能聽到顧雪琪在沙發上火柴棍似的細腿在來回敲沙發墊的非常有節奏的嗨皮聲,混雜著她的話:

  “薛瑾你這次表現很好,你不是特別怕失去顧行止的嗎,怎麼突然這麼霸氣了?”

  我剖開西瓜半顆,露出紅色的瓤,甜香溢出:

  “我不是霸氣,只是想通了好不好,而且我也跟老媽說過了,過幾天開始恢復相親生涯,不會再那麼挑了。並且承諾明年一定給她個孫子。她很開心啊。”

  顧雪琪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跳到廚房來了,撈起一瓣啃了一口問:“真的想這麼明白了?”

  我把刀架回案板:“說實話,沒有!完全沒有!顧行止起點那麼高,我怕我跟一堆爺爺叔叔相親我會瘋掉,不,一定會瘋掉。其實我寧願在顧行止身邊瘋掉,他如果現在回頭來找我,我肯定馬不停蹄的朝他飛奔過去啦!不過距離上次那個清晨都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他連電話都沒有給我一個,本來只是為了挑戰他,可是現在完全變成挑戰自我了。”

  我把西瓜一瓣一瓣往盤子裡放,邊放低聲音,朝顧雪琪看過去:“是不是覺得我很慫,才雄起了一下就陽|痿得這般快速。”

  顧雪琪注視了我一會,搖搖頭:“沒有,完全沒有,我覺得很好,”她思考了一會:“而且,我跟你說,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像什麼哦,像已經結婚的家庭少婦,比如你現在往盤子裡放東西的姿態,給我一種近似於我媽的感受,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都用勺子吃一大半的嗎?一勺一勺送給你的血盆大口,非常快速彪悍的……”

  我把整個人面向她:“什麼樣的家庭少婦?宅男最愛的那種?”

  她打望我一眼,說:“不不,有一窩孩子的那種大媽。”

  我真想砍她,想想還是算了。轉回身繼續剛才的動作,舉一只手在空氣裡打了個響指:“賓果,恭喜你答對了,我懷孕了。”

  一剎那,我分明有這樣一種錯覺,好像聽見身邊的顧雪琪石化並迅速垮塌,肢體像是碎石那樣一塊接著一塊,掉在地上的聲音。

  等她完全復原的時候,她已經快步遠離我十米開外,開始四下找自己的手機,邊神神叨叨:

  “我要給顧行止打電話!打電話!”

  我拉住已經近乎瘋魔的她:“不要打,他暫時肯定無法接受。是我的原因,我忘了安全期的日期,日本那天,是我搞錯了……”

  她扭回頭,一只手已經在鍵盤上撥號:“你打算肚子裡有一個別的男人的孩子,再跟無數之外的男人相親嗎?我無法接受這麼重口味的場景,我要吐了,薛瑾瑾!”

  我拉住她那只撥號的手:“你理智點行不行?懷孕的是我不是你,你怎麼比我還緊張,我會主動告訴他的,顧琪琪!”

  “你確定不會去自己一個人去三分鍾夢幻無痛流掉?”

  我把頭搖得幾近發暈,對天起誓:“不會。”

  但是她貌似還是一副撥通了電話的樣子,放到耳邊:“喂,顧行止嗎?先跟你說一下,今天不是四月一日,然後,我想要說的是,薛瑾懷孕了。”

  顧雪琪放下手機,疑惑地轉眼珠子掃了一下我的肚子:“你為什麼不阻止我?你真的懷孕了?薛瑾,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懷孕了?我的大腦現在還嗡嗡響,有一種如同聽到了明天就是2012的劇烈爆破感。”

  我倒回沙發,把事實告訴她:“確實是的,明天還是2011年。當然我也並沒有懷孕,我只不過說了玩的。”

  “你騙我!”她瞪大眼,完全是松一口氣的表情,又怒又笑:“壞人!你居然騙我你竟然騙我你欺騙了我的少女心你陪我精神損失費!”

  我把手枕到腦後:“坑爹的人生不需要解釋,而且你剛才裝模作樣的打電話不也是為了試探我嗎?”

  顧雪琪面露痛苦之色:“我不是裝模作樣的!薛瑾,剛才的事情我是真的很震驚。我真的打給顧行止了,他也接起來了!”

  我先前維持的耍完顧雪琪那種輕松得瑟的狀態一下子繃不住,從沙發上坐直身子,瘋狂揉頭發:“我靠,你還真是無可比擬的缺心眼啊。先別嚷嚷,冷靜,讓我想想策略。”

  “什麼策略?”顧雪琪淡定下來。

  我瞇眼看了看外面的白花花的高照艷陽,一錘定音:“好吧,我豁出去啦,將計就計,這次要賭就賭大點。”

  ××××

  我飛速的把自己手機電池和卡都給拔了,這速度簡直可以在牌局出老千。去洗手間稍微整理了一下臉,就和顧雪琪兩人驅車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我們曾經的老友嚴師哥非常准時的來到這裡,男的活的。

  “嚴師哥,”顧雪琪站起身,對著桌對面的男人臉上堆滿懇切的笑意:“今天就拜托你了。”

  嚴師哥以前是話劇社的副社長,今天叫他來,一方面是因為他演技委實不錯,另一方面便是他是咱們認識的單身男性裡頭表現欲最強的一位。

  嚴師哥旋即笑了回來:“今天就是讓我來扮演薛學妹的相親對象嗎,要什麼表演模式?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是牡丹亭?”

  我語塞了下,也趕緊站起身:“不不,咱們就不要那麼浪漫主義了,現實主義再好不過。”

  他明白過來:“哦,好的好的!”

  顧雪琪舉起半杯紅酒抿了一口,對我搖晃手機,說的話也不知是調侃裡有真心:“顧行止的撥打頻率讓我整個人都快地震了,我現在去女廁所接電話,你們迅速進入狀態,薛瑾,我先預祝你馬到成功。”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她對著那邊大聲,甚至有點挑釁意味嚷嚷:“薛瑾啊?廢話,她家當然沒人,她現在貌似在相親哦~你找她?你給我錢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在哪……”

  ××××

  嚴師哥的演技真的不是蓋的,各種體貼的舉止已經讓我有如置身棒子劇,粉紅泡泡滿溢,我就差嬌羞地喊他一聲“嘔吧”!但是,當我把他的臉自行腦補成顧行止的模樣,我被這個想法寒顫得差點真的要“嘔吧”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個推門而入的身影都會讓我一陣欣悅,但是即刻又落入巨大的失望。所以,這樣煎熬在鍋爐上的時刻,懦弱的我故作強硬的展示也在一點點崩潰。

  用開玩笑牽引出的一個完全虛擬的“孩子”賭顧行止對我的感情,真的是放手一搏了。

  媽的,三十年來我哪裡干過這麼誇張的事情!

  我心頭對自己的反復詢也漸漸轉變,愈發覺得自己可笑愚蠢,連語氣都衰弱到最終帶著自責和質疑的氣若游絲:

  “我該不該賭?”“這麼賭好嗎?”“也許我真的不應該賭……?”

  ……

  多天前的那個早晨,顧行止溫柔的懷抱讓我變成被繭絲包裹的蠶。

  直至今日,我都記得它的厚重安全,可是從它脫離我身體的那一刻起……

  如果結果是不能雙雙成蝶,軟弱的我也應該變成不顧一切的強勢點的飛蛾。

  如今能有力氣坐在這裡不計後果地玩顧行止,可能也代表著我已經可以用日漸壯大的內心和擔當面對過去,現在抑或未來的所有明滅燈火,利用三十年成長到今日的我,也應當明白這樣的事實——

  這些讓我愛慕迷戀的光,在溫暖我的同時,也會灼傷我。

  三十而立,保持熱愛人生的態度,也必須要具備承擔一切傷痛與後果的勇氣和能力。

  好在上帝對我這只傻飛蛾是偏愛的。

  十分鍾後,玻璃門外,男主人公迎風而至,盡管他臉色黑得嚇人。

  於我卻是相當開心的,我差點就要站起身去迎接他。

  像是得到某種承諾那樣,先前的驚疑懼怕都煙消雲散,我覺得我已經完成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9:10

  【口二八】

  眼看著顧行止已經朝這邊大步走過來,我朝對面的嚴師哥拼命使眼色,他恍然明白過來,並且男一號的出現好像更加激發了他的表現欲。我沒反應過來,就見嚴師哥緩慢地對我伸出手,長臂越過桌子,大拇指輕輕在我嘴邊刮了一下,加大溫柔效力,余留細微摩擦後的熱度。

  其實我嘴邊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以為顧行止要過來我們桌邊的時候,他停下|身,平靜地掃了我一眼,在我右前方的那方小桌坐了下來。也只是單單一眼,讓我本來隨意交疊的腿慢慢蹭了下來,正襟危坐。

  不能慫啊千萬不能慫啊!我在心裡打氣。

  再看過去,已經有妝容精致的服務生小姐去詢問他點餐,他還在盯著我,不,可能是瞪我,漆黑的眼睛灼亮,唇邊有點笑,荒誕意味的那種笑。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皮膚表面上每一根寒毛都蓄勢待發。

  我忙移開目光,低頭喝咖啡,脖子梗得差點扭到。

  其實我也設想過顧行止來了之後會怎麼樣,最好的設定就是像三順裡的玄社長那樣,嚷嚷著女主懷了他的孩子然後把她強硬地拉到男廁所去接吻。顯然,顧行止是沒有這麼幼稚的,他更加熱衷於不動聲色的用眼神凌遲我,一刀又一刀。

  對面嚴師哥因為背對我,感受不到顧行止的殺傷力,還在自然的發揮演技,這時候,奶油南瓜湯被端了上來,又一個道具上場,嚴師哥更加亢奮,把自己的湯匙遞給我,說:

  “薛瑾,喂我一口。”

  我手指接觸到湯匙冰冷的金屬面:“誒?”

  “來吧。”他還撒嬌了:“我就要吃學妹親自喂的。”

  我黑線了一把,舀起半勺,微微前傾送到嚴師哥嘴邊,他“嗷嗚”一聲像貓一樣咽進腔腹。

  這貨的惡意賣萌害得我手一抖差點把湯匙給掉在地上。

  嚴師哥又扔給我一個非常嗲的撒嬌:“還要喂還要喂!”

  我左手抹了把額角的汗,右手打算繼續重復剛才的動作,結果湯匙已經被另一只漂亮的手給抽走了,指掌骨節勻稱,這雙手的主人罩下的陰影宛如摻了水的墨色一樣鋪蓋住我,不用猜也知道是顧行止。

  耶,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啊。

  我在心裡暗自比劃個V字,沒敢抬頭,只聽見他說:“你這是要在生產之前先找個人角色扮演媽媽和兒子?還是想養條寵物了?”

  他的對話沒有主語,但是內容明顯指向我。非常不爭氣也非常莫名其妙地,我臉熱了。

  但我真的不想功虧一簣,風平浪靜的開口頂回去:“啊,好久不見了,顧先生。”

  我話音剛落,顧行止把湯匙重重扔進碗裡的“匡當”聲驚得我渾身一顫。

  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塊,顧行止已經很自然的在我身邊坐下來,端咖啡的服務生走過來詢問:

  “先生不坐那邊了?”

  “嗯,遇見老熟人了。”

  “哦,好的,祝你們聊天愉快。”

  愉快你妹兒……姐都想哭了……

  我打算揉太陽穴放松情緒釋緩壓力了,微側眸能看到身邊的顧行止手指正繞過咖啡杯壁,端起輕輕抿了口,他睫毛半斂,接著直面隔著桌子的那人:“這位先生覺得我女朋友怎麼樣?”

  嚴師哥正端著紅酒喝了一小口,估計是打算裝淡定優雅的,結果一下子被顧行止的話嗆得要死。

  我趕緊在桌肚下面踢了嚴師哥三下示意他可以功成身退。

  不料他似乎被激起了更大的表現欲,他把深情的目光放在我臉上:“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顧行止又是一聲冷笑,沒急著回答嚴師哥,而是把視線轉向我,諷刺我:“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你確定你沒在南瓜湯裡下藥?”

  我有點繃不住了:“我怎麼就下藥了?你以為人人都是你,要下藥才能發現我的好?哦不,你就算下藥了也發現不了!”

  “哦?”顧行止的臉色如同在觀賞搞笑的獨幕劇:“你是說……懷孕了跑出來跟別的男人相親的這種所謂的……你的好?”

  他的態度很快惹怒我,怒極反而想笑,但我怎麼也笑不出來,坐直身子果敢迎接他的目光:“謝謝你了,不經你發現我還沒想到自己這個好呢,足以跟你的‘一個月從來不主動聯系不管對方死活然後忽然現身說老娘是你女朋友’的好相媲美了吧。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我還是你女人,我難道還要在你這樣的前男友身上還浪費時間嗎?聖母都得自愧不如了。唐簡二號,你說是不是呀?”

  如我所料,我們的交談不會愉快而平和。

  我跟顧行止是不一樣的,他就算有再多的情緒也會表現出多雲天氣時刻秋日的天高雲淡,而我越氣憤越會選擇胡亂說話,所有發洩的字眼夾帶著唾沫星子就像冰雹一樣往別人身上砸,同時也自虐般的砸在自己心口。

  而此刻,顧行止的憤怒是真實的展現在我面前。

  末日之前,我決定走為上計。我拎起沙發上的包,對著不想因為我而殃及的魚池嚴師哥說了句“嚴先生下次再聯系啊”,火速離開座位。

  緊跟著我這一系列動作的是顧行止沉靜且有力的聲音,那麼富有鎮壓力的,像是萬歲爺命令小太監,氣勢無限喲,我不服從我就要被拖出去砍頭那樣:

  “薛瑾,你敢多走一步試試。”

  我頓了一下,把腳上的高跟鞋踩得更快,別妄想了,老娘十頭牛都拉不回。

  不過還是被顧行止拉住了,咖啡館裡面的已經有客人在看我們,空氣裡像有一條緊繃的線,大庭廣眾的,我完全不想這麼高調,不耐煩低聲對扣著我手腕的那人說:

  “你到底想干嘛?”

  他聲音聽上去已經是咬牙切齒了:“你居然還敢走?”

  我隨便在腦子裡拎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我要去廁所,我憋不住了!”

  他顯然不相信我,也不肯放開我。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想好下一句話扯謊:“我大姨媽造訪,要把裡頭的衛生巾翻出來給你觀賞一下嗎?”

  他把我的手掐的更緊,眉心的皺褶也更深:“你不是懷孕了?”

  “老子玩你的!”

  五個字雖是硬邦邦地回擊過去,但我還是挺心虛的,我甚至刻意回避去直視顧行止的面孔。視界裡,只有他的小半張臉有可窺一斑的英俊。

  我們站的過道兩邊桌子已經有少女小聲討論這裡,眼底有世界上所有女活人遇見八卦時,那種共通的興致盎然。

  ——緋聞婦女薛瑾真的很想尿遁啊。

  他還問我:“你真的沒懷孕?”

  我拿出老套的詞句來回答他:“比珍珠還真。”

  下一刻,顧行止就放開了我,在這之前,他把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幾乎原封不動拋給我:

  “玩我有意思嗎?”

  這個問題真可笑,不知道是對峙得心累還是站的腿酸,我順勢坐到身邊的一張空沙發邊緣,抬頭看他:

  “有沒有意思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顧行止沉默著,被頭頂水晶吊燈香檳色的光芒染成溫暖的色調,誰路過這裡都會覺得他是個優雅而冷峻的紳士,只有我才能看到他眼裡洶湧的怒意,也許他下一秒都要給我一巴掌了。

  我現在就維持著身體裡最後一點頑固,傻逼的頑固,僵硬地坐著,注視他的眼睛。

  我在心裡激動又慌張的肯定自己,又立即否定掉。

  也許我自以為多情的策劃,我的多情,我自信地賦予自己的多情,在他眼裡是可笑,還是可憐又或者愚蠢。

  我依然不想放棄,終於放出最後的狠話:“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指了指咖啡館的玻璃大門,外頭白茫茫的天光普照,充滿光明和希望:“是你先走,還是我先走?嗯?”

  他很快回答我:“我先走,”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來緩沖自己的過激情緒:“走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我下意識問:“是要打我嗎?”

  “是。”他居然毫不猶疑,這個字被他說的鏗鏘有力。

  ——哎,果然還是討厭我了吧。

  我這人比較老實,為了方便他動手,又站了起來,“打吧。”我邊說邊縮起脖子:“你的字典裡沒有別的姑娘這個詞,難道就有男人可以打女人這個詞了?”

  “對你來說都有。”

  我臨陣退縮:“靠!你還真打女人啊你是不是男人啊。”

  顧行止似笑非笑,眼睛裡盛滿一點也不突兀的凜冽:“為什麼不能打你?今天我一接到顧雪琪電話我就直接臨時解散會議沖出來找你,路上我已經想好你要是真的懷孕我就娶你,你回報給我的是跟一個可笑的男人相親,還有你那些刻薄的言辭。實話跟你說,我並不比你好,就像你曾經說的一樣,沒見到你的這段時間,我也快瘋了,情緒不受控制,行為不受控制,變得像個神經病一樣。我還變笨了,完全沒猜到這是你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依舊像個瘋子一樣生氣,闖紅燈開車趕過來,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情緒都全部消失,現在我還自作多情的來你這裡自尋加重病情。現在也好,我終於可以走了。”

  顧行止說完話的時候,他投射在我眼裡的像素已經完全模糊,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流眼淚。

  我都這樣聯想著被他打一下,然後淡定地看他離開再回去悶回被子裡大哭一場好了。

  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腔調那樣言辭鑿鑿卻完全是示弱的味道,或者說我也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栩栩如生的表情,我逼迫自己丟到身體深處的犯賤因子又蠢蠢欲動冒出來,我居然受寵若驚的哭了。

  那天早上,因為他抱著我,我無法看到他的臉,所以也猜測不出他說的那些動人的情話是否真實可靠,我只覺得就是一場夢。可是現在,我隔著水霧都能看見他眼睛裡閃爍的東西,真是讓我又酸楚又甜蜜。同時他又把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原封不動的還給我,他記下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或者我現在已經可以大膽地猜測,他也喜歡上我了?抑或再更大膽點的猜測,他也愛上我了?

  可是他不是也要走了嗎?被我擅作主張地趕走了……

  “那打吧。”我聲音都有點窒息性的哽咽。

  余光裡,顧行止已經揚起手,我還是不可遏制地像烏龜縮起了頭。

  下一刻,狂風暴雨並沒有如我所料襲擊我,顧行止本來緊繃的身體像是斷掉的琴弦一樣松懈下來,又或者說是本來旺盛竄長的植物忽然因為暴曬蔫吧了那樣。我以為顧行止要打我的那只手臂,只是攬著我腦袋把我拉近,完全不帶一點強迫的,甚至可以說是輕柔的,像是籐蔓不動聲色的纏繞。

  他語氣溫柔得就像被流水緩沖過一樣,他問我:“這麼長時間來給你考慮了,你還不願意原諒我這個瘋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09:59:22

  【口二九】

  我一定是在做春夢,否則顧行止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擁抱我?

  我靠在他肩頭,正前方是咖啡館內壁灰色的反光玻璃,完整無礙的映照出我的臉,三十歲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的一張臉,它被少女情懷這樣的因子所感染,眼睛亮晶晶,是任何眼霜或者美瞳都無法達到的效果,愛情是最好的化妝品。

  其實前幾分鍾我還一直在想,如果顧行止真的離開我,我就這麼安慰自己:

  不結婚會死嗎?不戀愛會死嗎?一直單身保持著少女的鮮活那樣過日子難道不可以嗎?一定要為自己的男人洗碗替自己的孩子搓尿布凍出一手紅瘡才是美好嗎?白天跟一堆家庭婦女家長裡短晚上等到深夜還不捨得關燈還在玄關處留著人|妻字條“飯在鍋裡我在床上”才是美好嗎?

  答案全都指向:當然,不,倘若真是這樣,我大概也會自甘墮落成“飯在垃圾桶我在別人的床上自己玩兒蛋去吧SB”。

  這樣之下,我沾沾自喜於自己的想得開,很睿智,可惜只睿智了一秒,也許根本沒有睿智起來,顧行止出現的時候,他用行動和語言又瞬間讓我褪化到原始階段,“i”淪為“o”,我又變回了一個弱智。

  回報著顧行止,我一直沒捨得撒手,還加重力道用手指勒緊他寬闊的後背,問他:

  “你剛才是不是說我要是懷孕了咱們就結婚?”

  視角一隅能瞥見他黑色清爽的頭發,他微微松開我:“嗯,怎麼了?”

  我也放開他,拉著他往咖啡館急匆匆外面走:“那我們現在去造孩子吧!我家還是你家呀?”

  “……”他失笑,攬在我肩頭的手順勢在我脖子後面輕掐了一下:“別鬧。”

  我瞇起眼:“誒——果然還是不行呀,老來子可比一般孩子聰明呢。算啦,不說笑了。其實我要是真壞了你孩子,我肯定,一定把他生下來!然後一定要告訴他一些話。”

  顧行止側過頭:“什麼話?”

  “然後告訴他,你爸對你可好了。懷你的第一個月,你爸為了你娘的身體,一個電話不打免得你遭受輻射侵害。可是你娘傻呀,她不懂,恨不得把手機供在家裡菩薩面只為等待你爸的電話,一條短信都是好的,都是很好的。”

  顧行止耐心傾聽完我說話,圈住我的腰,把我向他拉攏得更近:“要我跟你道歉?”

  “要。”我點點頭:“當然要!”

  他垂眼看回來,睫毛下面是讓人心馳的墨黑:“你也不打算解釋解釋唐簡,還有現在這個相親對象的事?”

  “我一整個人一整顆心都是你的,不解釋!”

  夏天都快冒熱氣的大馬路上,我大聲如是說,又回過頭問他:“你呢?”

  他完全沒有退縮,而是把問題又拋回來給我:“你覺得呢?”

  “你不是愛我愛的都快發瘋了嗎?”我故意點著下巴作沉思:“應該就是了吧。”

  我看他以示征求。

  他顯然被那句話給取悅了,返還給我一個很好看的笑容,

  “如你所願。”

  偏偏是這樣的笑容,可以把“太陽神”這樣的關鍵詞帶入的笑容,又讓我回憶起顧雪琪婚禮上頭一回見他,我大腦裡鳴奏起好聽的交響樂,婚禮進行曲,新娘新郎入洞房。

  ××××

  順其自然,我和顧行止同居了,或者說我執意要跟他住在一塊?反正不管如何,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那天從咖啡館回來,跟他在附近一家家樂福逛了一下午,買了一大堆火鍋材料去他公寓燙火鍋吃,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他過來拉吃的大腹便便癱倒在沙發上的我,你該回家了。我抓著沙發椅把死都不松手賴坐在那:我不走,這就是我家,我才不要走呢。

  要是我媽在場,肯定要哭嚎一場:你哪裡是媽媽的小棉襖,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有了男人就不要自個兒家的黑心煤!

  不過在場的是顧行止,他露出有點為難的神情:不打個電話告訴你媽嗎?

  不用了!我媽不會不支持的!我利落地站起身,一個熊撲把他壓倒在沙發上。

  溫飽思□,我們第二次身體素質交流戰,在客廳的沙發上轟轟烈烈進行了。當然,顧行止這人比較少說多做,也是非常直截了當地發揮地主作風壓搾艱苦窮苦老百姓……耶,我又一次成功睡了顧行止!

  回去可以在我床頭的“平生不睡顧冰山,便稱流氓也枉然”的勵志字條上再寫下一筆“正”字的第二劃——

  我以後還可以多寫幾個正字,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寫一輩子吧。

  沖了把澡,我以完事之後軟無力推脫顧行止去洗碗,他倒也一點都不推辭。我閒著無聊,這才有時間在他公寓裡四處打量,他家真的很干淨,很干淨。干淨得不像有人居住過那樣,如果有機會賣掉的話,我完全可以領人參觀的時候欺騙他,這是裝修好了的樣品房哦~我們完全沒用過呢~而且那人一定會深信不疑。

  看完後,我又無聊起來,盤著腿坐在顧行止電腦跟前下了一個植物大戰僵屍興致勃勃玩起來。

  玩到夜間模式的時候,顧行止端著一盤水果,拖了一張客廳的凳子坐到我身邊,“多大人了,還玩這麼幼稚的游戲。”

  “這游戲很有深刻內涵的好不好?”我拿了塊蘋果塞進嘴裡,打算再去抓鼠標的時候,顧行止已經一把抓住我的手,趁我不備的,來的非常突然,我腦海裡閃過無數無數畫面,他要干嘛?結果他只是抽出手頭邊一張紙巾,替我擦起來。

  他擦的非常細致,眉心都因為專注而皺起來,輕輕在指尖慢慢捻抹,我臉刷的一下熏熱無比。心想——誒,遇到這樣專心致志為你擦手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然後顧行止才放開我手,抱怨說:“髒死了,吃完東西就摸鼠標。”

  臥槽,沒等我發洩一下,他就迅速轉移話題:“說吧,植物大戰僵屍有什麼深刻內涵?”

  我噎了一下:“你不覺得植物跟僵屍其實是很虐戀情深的嗎?”

  “僵屍愛上了植物,不顧一切要往他們靠近。但是,植物喜歡的是自己的主人,以為僵屍是為了吃掉自己主人的腦子,所以不顧一切的為主人抵擋一切僵屍的侵害,他們語言不通,僵屍邊走過來其實一邊在說,我愛你呀。但是植物不明白,一個勁朝他射擊。僵屍因愛生恨,得不到你就要毀了你。所有最後的結果通常是,僵屍吃了植物或者死在了植物的腳下,但是它們死而無憾。太感人了,太虐了。要是我,我肯定選擇做僵屍,這麼濃烈而極端的愛才適合我呀。”

  我自說自話後,側過頭問顧行止:“要是你呢?你想當什麼?”

  他看著我笑,揉揉我頭發:“亂七八糟的小說看多了吧。”

  “你管我有沒有看亂七八糟的小說,”我撥開他的手:“就回答一下唄。”

  “當然是當植物了,”他環臂靠向椅背,幽黑的眼珠子斜睨過來:“接受你濃烈而極端的愛。”

  我在他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太臭美了!”然後說:“你就這麼狠心啊,對我開炮?”

  他眼睛像水晃動一般漂亮:“我是壞脾氣的倭瓜,如果一定要死,就跟你同歸於盡好了。”

  說完,他掐住我下巴,坐直身子,湊著就親了過來。

  回憶起來,那晚接吻真是難看到不能再難看,我壓根沒反應過來。他果真就是那朵金光閃閃的向日葵,而我是直梗著脖子的臭僵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0:16

 30、【顧行止番外】

  【顧行止番外——每一個冰山男紙的養成都是因為家庭教育的失誤以及自身頭腦的不開竅】

  “喂喂,又是那個實驗班的校草誒,連背影都這麼好看!”

  “嗤,有什麼好看的,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拽什麼拽。”

  “哪有,人家這樣很帥好不好?你個羨慕嫉妒恨,真想上去跟他說句話呀。”

  “太花癡了吧,真是受不了你們女人!”

  ——類似於這樣的對話一天要聽好幾遍啊……

  如果用並不熟悉的女孩子背後議論常用的關鍵詞來涵蓋一下我至此為止的人生,從小學到大學——“校草”、“優等生”、“冷淡”、“孤僻”、“高傲”,再加個負號代換一下就是男生口中的“花瓶”、“變態”、“臭屁”、“裝逼”、“自我”,字句的開頭或者尾音必定留下一句飽含鄙夷的“嗤——”。

  從小到大,一直不是討人喜歡的存在,家人對我成績的的期待似乎要多於對我品性抑或心理的關懷,就像希臘神話裡眾神造出潘多拉一樣,一樣用他們心裡所想要的模樣塑就出我。自幼父母工作都是相當忙,便將我交給外公外婆撫養,外公是個管教起來相當嚴厲的人,我的名字就是他賦予的,起源於《詩經‧小雅‧甫田之什‧車舝》,“高山仰之,景行行止。”意為,高山抬頭看得清,沿著大道向前奔。行止,沿著大路不停奔跑,不要停止地向前奔跑。

  “為什麼要一直做奧數練鋼琴寫書法?不能休息一會嗎?”我曾經這樣問過外公。

  他正在給新栽培的蘭花細致的澆水,他摘下眼鏡看過來:“你可以休息呀,沒人不允許你休息。不過,兔子想睡一覺就被烏龜超前了,你稍微停一步就有人越過你,比你更快到達想去的地方,更快拿到你想要的東西,這些你所期待的,都被別人率先搶走,你活著還會有什麼樂趣,活著就是為了競爭,適者生存。”

  眼下他說完這段話,倏地把另一盆一直未開的蘭花連根拔起,“啪”得一下,沒有一絲留戀留戀地,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為什麼扔掉?”

  “誰讓它不開花,不知道成長不懂得表現的永遠只能被拋棄。”外公這樣回答我。

  “做能留到最後的適者吧,行止。”

  他摸了摸我的頭,如懷抱瑰寶般端著那株盛開鮮麗的蘭花離開,我在陽台上和垃圾桶裡那株已經完全蔫吧掉的細葉相看兩不厭,一直到緋色的夕照暈滿大地——

  曾經護之若寶,如今也只是棄如草芥。

  我那會才不過小學一年級,不過這卻是我最後一個浪費時間的下午。

  最後的成果就是每逢我的母親與她那些所謂的貴婦朋友們聚會的時候,她都會在一群濃妝艷抹的女人裡面,尖刻的笑嘻嘻,我成為她除了名牌,業績之外又一項用於炫耀的資本:

  “我家小止啊,獎狀證書可以當壁紙貼了。”

  “家裡完全可以舉辦一個歷年數學或者物理大賽的一等獎獎杯的展覽會,那時候你們可一定要來參觀。”

  “每次開家長會都要被找過去在全校面前談家長自身的教育經驗,我們從來不管他呀,讓我說些什麼呢,老子的無為而治?”

  其他女人自然也是阿諛奉承附和聲起,母親顯然被取悅,她朝正在彈琴的我看回來,“我們家小止鋼琴也很不錯吧,小止,給阿姨們說說你在彈的是誰的鋼琴曲呢?”

  我松開琴鍵,掀起眼簾看回去:“普羅科菲耶夫。”

  “名字呢?”

  “《諷刺》。”

  客廳一下子啞然的寂靜無聲,在這難得的安靜裡,我闔上鋼琴,轉身上樓回了房間。

  “你們別介意啊,這孩子從小就這樣,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樓梯拐角口,我聽見母親這麼對別人解釋。

  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呢……

  就像是中了咒,我果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相處,男孩子可能還好一點,畢竟有球類運動這樣自古以來的良好媒介;而女孩子,完全不懂她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完全無法理解的一群生物。

  經常有扎堆的外班女生來我們班門口對著裡頭探頭探腦,或者像一群小麻雀般聒噪的路過我窗口,我通常皺著眉看回去的時候,她們又尖叫著如臨大敵一樣驚懼又開心地四竄開來;有的時候會走在路上被女孩子攔下來送書信禮物什麼的,我一般拒絕接收這些,有時間寫這些滿篇幅不切實際的字眼為什麼不好好鍛煉自己的作文水平?花不少的錢只為了讓我在半夜聽八音盒不停循環播放“叮叮當鈴兒響叮當”嗎,我還不想每天過聖誕節。

  因為是在理科實驗班,班上女生也是很少,偶有前後的一位或者兩位女生來問我題目,我耐心講題目的時候她們通常完全不在狀態的聽,“嗯嗯啊啊”地敷衍我,咬著嘴似乎在憋笑,臉漲得通紅,面色狎暱,我無法再進行下去了,擱下筆,說:你是來問題目的嗎?如果不是的話,你可以走了。從此以後,她們再也沒找過我。

  “女”,閒暇無聊的時候會在草稿紙寫下這個字,女子為“好”,女少為“妙”,既然是與美好事物相關的一個東西,為什麼會這麼詭異。尤其是我的母親以及她的所有姐妹,每天不停甩著刻薄的嘴皮子諷刺彼此,身材,著裝,年齡,見微知著,揪著一小點缺陷就不停地進行人身攻擊,罵完之後又在沙發上笑成一團。不光是她們,包括我以前在醫院,大街,任何公共場合見到的女人,常因為雞毛蒜皮就吵起來,連暴躁起來的打架方式都神奇得要死,扯對方的頭發,如同兩頭母牛在角斗,真是有一種在圍觀世界第十大奇觀的驚心動魄感。

  太可怕了,女人……

  一直是校足球隊的前鋒,有一次,跟我關系極好的那個守門員男生扔給我一瓶水,坐到我身邊,問我:“顧前鋒啊,那麼多女生追你,怎麼不見你談戀愛啊?”

  我擰開瓶蓋,想了想:“不喜歡。”

  “你不喜歡女人?”他跳開離我一丈遠。

  “嗯。”我撐到身後的台階上,看回去。

  他捏緊手裡的礦泉水瓶,嘎崩嘎巴響:“還是說……你比較喜歡男人~?”

  相較起來,確實是男生比較好相處,我如實答道:“嗯,怎麼了?”

  他沒有回應我,尖叫著狂奔離開了……

  “……”

  從此,球隊裡曾經稱兄道弟的隊員們都和我疏遠了。

  我記憶力一直不錯,對別人的名字過耳難忘,而且女生的名字更為好記,她們名字裡的大多數字眼都很相近。我鮮有不用記名字就能記下的人,不過有一個,有一個女生,我一直都能記得她,雖然完全不知道她是誰,她的名字她的姓氏都無從知道,我也沒這個空閒去調查。初三全校夏季運動會的時候,我參加的男子4×100接力跑,她從操場中央的草坪上突然箭一樣沖進跑道,她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不對,但是已經要撞上我了。她那時比我高,跑得速度極快沖勁很大,我也一樣,我為了避她被自身的慣性甩進了邊上的綠化從。後來跌在綠化帶裡基本不能動被團團圍住,我忍著痛瞇起眼在人牆的細縫裡尋找肇事者,她正馬不停蹄地沿著白色大道朝高中部教學樓的方向狂奔,放佛草原上被獵豹追逐的麋鹿那種極限式的狂奔,甚至給我一種大江東去的洶湧感,我這才意識到她應該是我們學校的是高中部的,而且,她剛才撞我那一刻的跑步速度還不是她的……最快速度……真可怕……

  “……”真是不懂規矩,我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支起唯一還能動彈的左臂揉掉頭上的草屑。

  很神奇的,我記住了那張迎面而來的臉,以及那雙眼睛裡莫名浮上的一層驚懼,還有她喜感的飛奔,這些都很深地印在了腦子裡。想起她來,就覺得好笑啊。

  感謝這個莽撞的不知名女生,我在醫院得到了長達數月的閒憩,還逃掉了讓我壓力倍增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的一次中考。

  其間她來偷偷探望過我好幾次,我都知道。

  第一次我正睡得迷糊,她拎著一袋水果推門進來,腳步輕的像一只貓,她停在我床邊,輕聲輕氣說了句“謝天謝地還好沒死,我們班那群花癡要是知道的話會殺了我……”就又輕步離開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摸准了她來的時候大多是周六下午5點的樣子,就習慣性悶在枕頭裝睡。

  她第二次來的時候,把我來不及收好攤在被子上的物理書翻了幾頁低罵了兩句“我靠,斷了爪子居然還看物理他怎麼翻書的?用腳趾頭?噫,好惡心~”,然後她把書順手扔在了我臉上……=______,=|||

  第三次,這個女生買了花插在我床頭,邊整理花束邊自娛自樂:“像我這樣的如花美少女浪費光陰來探望你這種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精神實在是太偉大了!”,小孩子……我忍不住皺起了眉。

  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說,“我後天就高考啦,積點陰德和人品,原諒我吧”,然後,我能感覺她蹲在我床邊,誠懇說了三個字“對不起”。那天,我第一次想再好好看看她,憋不住想睜開眼,就睜一點,微微瞇著,讓睫毛掩飾住自己,視覺的局限,我看到的畫面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唯獨留下的,只是她浸泡在紅色的余暉裡,輪廓朦朧,像美麗的幻象一般地離開了。

  她讓我想起宮崎駿的動畫片《貓之報恩》裡頭那只肥肥的流浪貓,木塔,對,就是他,又呆又自戀。

  不過從那天起,她再也沒出現過,我大概也是已經把她給忘記了,這個路過且取悅過我少年某一段閒暇時光的女孩子,稱不上討喜卻也很神奇的不讓我排斥的女孩子,光陰還把她印刻下的那些並不算多清晰的影子差不多給磨滅掉了。

  我也許是徹底忘了她吧。

  後來,我上了大學,專業依然是自己擅長的數學,世界很小,我也在這裡遇到了我的小學同桌,她變成了我的副部長。大學交友范圍是非常廣泛的,頻繁的學生會社團活動也讓我認識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大學的女孩子……怎麼說呢,想不出什麼形容詞,原諒我一個理科生的詞匯匱乏,總而言之比較放得開吧,那時,我也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所謂初戀。

  她名字叫雲蔚,長相和性格非常可愛,對我也是很好很主動,可我不太明白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大學開始前,我母親已經找我談過話,她開門見山:行止,你如實回答,你心裡是不是有一座斷背山?

  我:……

  她:天哪!不會真的有吧,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媽,沒有,我性取向很正常。

  她:那好,你快找個女孩子談戀愛吧!

  迫於母親每天的念叨和給我壓力,而且那段時間跟雲蔚走得最近。順理成章的,我答應了她的追求,和她變成了男女朋友。她像個兔子,完全一副柔軟懦弱的模樣,做什麼事都出會出些大小不一的洋相,可我卻不可抑制地喜歡逗她,直至一顆心都喜歡上她。可我早該清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大四考研的前夕,她跑到我宿捨樓下把我叫下去,給了我一個擁抱,說分手吧,我從來沒感覺到你的喜歡,我受不了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完全沒有回應地付出。說完她就跑走了,我一個人愣在原地,夏風熏熱了我的眼眶。

  好像……一般人都不會明白的,屬於一個不會表達感情的傻子的悲哀……

  用室友的一句話來說:你的IQ高端的無人能敵,可你的EQ低級到令人發指。

  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雲蔚出國了。我趕到機場的時候,現實只給我留下藍色天際的一條白色的尾氣,就像一聲悠長的喟歎。

  ××××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0:22

  所謂的人生惡作劇是很殘酷的。

  從那之後,雲蔚離開之前留下的那些原因,讓我一直愧疚,後悔於她跟我分手的那些導火索——那些我在她眼裡所謂的無情,僅限於表面的那些所謂的無情。因為二十多年成長方式的關系,習慣把情緒埋在心裡。她終究還是不懂我,但我仍舊願意尊重她的一切決定,哪怕我思念她思念到每晚都睡不好,我也不願意花幾個小時去她所在的國度找找她,真實地,如願以償地擁抱她,請求她的原諒,從小到大日積月累的自尊心,還有手頭繁重的工作不允許我這樣,一點都不允許,這樣的我在她面前示弱。

  這三年多,我用瘋了似的投身於學業,事業和拒絕任何愛情的接近來懲罰自己。

  而我的好朋友倒是事業愛情雙豐收,他娶了個漂亮的女孩子,比他要大兩歲。婚禮那天,他請我去當伴郎,儀式的時候,新郎新娘到沒有多引起我的注意,相反,另一邊伴娘實在是讓我忍不住想把視線移到她身上去,她打哈欠的幅度實在是恐怖,口型大的感覺可以吞下一整只雞,等她恢復到正常的面部表情的時候,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似乎很熟悉……記憶裡有東西呼之欲出,像是魚竿上的線隱約沉澱,要從湛藍的湖泊裡釣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瑰奇。

  但是,我在當場並沒有完全記起。

  無視掉她後來所出的那個洋相。直到後來,林維淵的妻子囑托我我送她回去,她把鑰匙落在我車上我追隨過去想要還給她,意外聽到她跟顧雪琪通電話所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那些沉在身體深處谷底的記憶才全部被喚醒,我想起她來了,那只木塔,她似乎還記得我……

  這一刻,我心頭竟然產生了一點讓自己都意外的驚喜和愉快,久違了。

  可是這份輕松在我到達她公寓後就全部消失,她現在住的房子,是雲蔚和我的曾經同居的住處,難怪地址熟悉得可怕,房子西面的牆壁上甚至還沒來得及取下雲蔚掛在那裡的寫真——我和她一起掛上去的。

  她問我:照片上的人漂亮嗎?

  我一時間竟然舌頭打結,會議室和商談場的巧舌如簧的功能突然失靈,只能隨便在心裡摘了一句把她打發回去,還嚇唬她,看到她嚇得沖到我身邊來,效果果然還是有的。

  “你難道不害怕是什麼死去的人留下的照片嗎?”我是這樣說的。

  死去的人,三年了,在我心裡已經死去了?還是我的心已經死了?

  本來以為只是又一次平淡無奇的萍水相逢,但是下面的發展卻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下午,她的好朋友,也就是我朋友的妻子竟然當著大庭廣眾之下代替她跟我表白,我有點驚詫,身邊的林維淵側過頭來跟我說,薛瑾很不錯的,要不是早年被一個男人耽誤過,要不然怎麼會脫到三十還沒有結婚?

  三十了?我這才意識到她那時上高三,確實比我年長三年歲,也該是到了這個年紀,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她的面孔還跟那時候一樣年輕,包括態度,她現在正畏縮在顧雪琪身後像只小鵪鶉,自己挑起禍端永遠想不負責任地躲起來。她漂亮的臉被泳池的水映出閃動的光澤,而她一整個人,由內而外的,不經意流露的,還像十多年前那樣鮮活,旺盛,富有生命力,以及富有少女氣息,她沒變,完全沒有,還是那個消失在夕陽裡的木塔。

  應該挺有意思的吧,要不在一起試試也可以?我喝著果汁,在心裡下完決定。

  “為什麼不處?”我給她留下這句話,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很快取悅了我。

  真是好久沒這樣輕快的情緒了誒。

  薛瑾,我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

  晚上送她回家,她好像有點抵觸我更加接近深入她的生活,這反而更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跟著她下了車。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變態,喜歡看她為難困擾的樣子,她平時那些故作端莊淡定的時候反而不算太討喜,相反有真性情流露的時候,我一顆心倒是極其昂揚起來。我的變態也讓我受到了懲罰,上萬的輪胎修理費……算了,自己高興就夠了。

  和她一起散步的時候,夜風正好,她問我,要不要牽手。我很快同意,不過後來被……意外情況打斷,看著她氣嘟嘟往前走,我追過去拉住了她,握住她的手,這一刻,我真心的,想和這個傻子好好談一次戀愛。

  此外,就是她從小到大的自我感覺良好和智商低下不是沒有理由的,那晚,她所居住的小區,讓我深刻體會到了耳濡目染的力量。

  第一次被她惹怒是……強吻我的那次,硬生生在我嘴上咬了一口,很疼很疼,可是我卻因為毫無美感可言的吻而心跳。

  自打雲蔚走了以後,我胸腔裡的這顆玩意兒就沉寂了很久,久到我幾乎快忘了它的存在,現在它卻又在我身體裡活蹦亂跳,像一條小魚。

  但是眼前的她依然發揮以往逃避責任的作風,立馬緊張兮兮地拿出喝酒喝多了來替自己開脫,我能怎麼做?只好拉著她上車吹了一路的冷風助她“醒酒”,逼這她直面我的臉,然後吻了下去。

  之後與薛瑾的相處和進展都是有趣的,如我所願的那樣。她的母親也是相當有意思。

  她們倆帶給我的,雖然有的事做的稍許嫌過,卻很難讓人生厭,抑或有別的負面情緒,哭笑不得居多,心甘情願的成分居多。

  還有她在母校小木屋對我說的那些話,凝視我的眼神真摯,沒有半點退縮和算計的,毫不遮掩的說出她喜歡我,她是第一個,這樣坦然面對我的人。我也從那一刻開始,想認真的和這個女孩子好好在一起。

  包括後來有一次跟她吃飯遇到她的前男友,她發洩似的喝酒,說胡話,甚至還認錯了人,叫錯了名字,我都沒辦法完全生氣起來。

  我真是恨不得把一身酒氣的她丟在樓道口不管,可是內心不捨得,完全捨不得,只有心疼,一顆心埋在胸腔裡,被她通紅的眼眶瞅著,硬生生的疼。

  把她抱回公寓放在床上的時候,她自己可能完全沒意識地,抱緊了我的脖子不讓我走,蹭著我,眼淚胡亂地流,滲進我襯衣,在胸口的肌膚上蜿蜒出灼熱的疼痛——

  唉,傻姑娘,我真的完全拿她沒辦法,只能把身體的力量全部運用到手臂上,摟緊她。

  果然,連我母親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也是調動人脈查到了薛瑾的所有信息,不惜跳槽去了薛瑾的公司為了方便觀察她。而在我根本不知情,我當時還在日本……

  多虧余震的陪伴,在日本的日子還不算太無聊,白天在分公司奔波,傍晚才能回到旅店。

  她的出現確實嚇了我一跳,比余震還讓我驚嚇,我拉開門的時候,她就穿著浴衣像一只受到刺激而惶恐的小貓那樣縮在角落。

  驚嚇很快被狂喜所取代,來日本剛好是在她發酒瘋之後,她一直也沒有聯系我,我雖一直覺得可能還沒有什麼,到底還是覺得惴惴不安。

  但是現在,等到我真正看見她,她活生生出現在我跟前,近在咫尺,有一些難言的想念要傳達,卻又無法敘說言明,我只有抱緊她,親吻她。

  在日本的日子果然因為她的來到變得並不安寧,她一直很是覬覦我的……能力,其實在這之前她也多次給我許多暗示,但是我並不想這麼早就跟她發生關系,倒不是因為有多清心寡欲,她幾次挑逗也完全是瀕臨邊緣,主要還是從小的養成,自持的品性已經融入血骨,原則方面的東西一直是極為遵守。不過,忍不住湧起的縱容告訴我她既然喜歡……那就還是順她的意吧……

  因為外公病重回國後,母親直接跟我明說因為她的年紀不是很待見她,我的回答讓母親很是氣結,幾天沒有再和我說話——在別人眼裡年紀大又如何?在我眼裡還是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

  也確實是這樣,真的是這樣。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薛瑾的前男友竟然是我那個從小就未見過面的二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明確地告訴我,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

  還在日本的時候,同相葉小姐去逛街,在附近一家漂亮的珠寶店裡,我挑了一條魚骨頭形狀的鉑金項鏈,魚眼睛是鑲鑽的,就像她眼睛一樣明亮,很適合她。相葉小姐湊過來,笑著說,送給女朋友的嗎?我:你怎麼知道?相葉小姐掩住唇:一看就是啦,男人送女人珠寶是占有欲的表現,就像給自己的小貓戴上項圈。

  這可怕的占有欲,事到如今,讓我在病房看見唐簡抱著薛瑾的時候幾乎要沖下樓去給他一拳。可惜理智依舊阻止了我過激的行動。

  我也只是回頭,像個敗者一樣離開窗口,隱忍的難受,也只有我一個人能體會。

  我這時候才明白,我討厭唐簡,卻並不是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樣,因為他與我家曾經的牽絆與不可脫節的關系,看見他,就會心存愧疚,產生對自己家庭的反感。

  並不是這樣。

  而是這因愛而起的,可怕的占有欲,我反感的只是和薛瑾在一起的他,無法忍受他們倆出現在同一個平面,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可是那一天後,薛瑾似乎再也沒有和我主動聯系,好不容易等來的訊息也只是顧雪琪打電話來告訴我,她又在酒吧喝醉了。又喝酒了,這個白癡又喝酒了……我立馬下樓開車趕過去,想用懷抱迎接她,發酒瘋也無所謂。事與願違,她跟唐簡站在一起,拋給我的只是一段聲嘶力竭的話,以及那句讓人絕望的“我們分手吧”。

  我站在原地,這個場景那麼熟悉,一樣熏熱的夏夜,曾經有個女孩子也這樣對我說過。我又這樣輕易被自己陳舊固執的心智左右。再這樣的話,只會永遠停留在原點,只會永遠重復這樣的場景,永遠不會留得住自己真正眷戀的姑娘。

  在她樓下等薛瑾的那一夜,我在車裡心累之極。

  手機裡不停撥打著旺財的號碼,都是關機,重復的女聲告訴我關機……

  旺財說自己是瘋子,我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幽深夜色,那大寶是什麼?應該算是超級瘋子了……

  垂下頭,磕著方向盤,我的心就跟外頭的夜晚一樣,悶燥茫然。

  那一晚我想起許多事,比如有一次林維淵來我辦公室跟我談下個樓盤買地的問題,我正收到薛瑾傳來的簡訊,“我在肯德基吃雪頂咖啡哦,意猶未盡地想起了你,冰塊明明冷不可及,咖啡卻香醇讓人迷戀,形成了人間絕味,噢,我要用一夜難眠來償還對如斯美味的享受了!”

  林維淵好像在辦公桌對面問了我什麼。

  我頭也沒抬下意識回道:“雪頂咖啡。”

  林維淵轉著筆莞爾:“可怕啊,熱戀中的男人。”

  我將手機放回桌上,咳了兩聲恢復正色,問:“你剛才問的什麼?”

  他說:“這次新樓盤的名字……”

  “……”

  這樣的小事不勝枚舉,所有的回憶,都像夢境一樣美好,波光粼粼的,全是關於薛瑾的,全部是她。

  越想越覺得心都快揪成一團。

  極其不容易的天亮了,看見薛瑾從樓道出來的第一秒,我就條件反射似的走下了車,腿因為維持太久的坐姿而發麻。這份讓人難受的感覺很快她舉止投足間充盈的都是對我的排斥和反感帶來的心痛而取代。但是沒有辦法,這次堅決不能放她走了,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自己不想失去的東西,就算讓人笑話,我也願意奮不顧身的踏出第一步,不想讓一切變得無法挽回。

  不善言辭,就只能抱緊她,把真實感受告訴她,我想了她一夜,整整一夜。

  我能感到她停留在我懷裡的身體都在輕輕顫抖,我清楚地知道她在流眼淚。

  “顧行止。”此刻,她叫我的時候,我心尖一陣輕顫。

  當初我外公給我這個名字,大抵是為了讓我不要為人情瑣事牽絆,不遺余力地一直向前。而事到如今,我擁緊懷裡的女孩子,蜜色的陽光傾漏在她臉上,眼淚讓她的臉蒙上一層仙境般的濕潤,美得動人。現在,我倒寧願這樣理解自己的名字,行止,行而有止。說不動容就是可恥,因為當下的我,終究是找到能讓我終已一生為之停留的姑娘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0:39

  【口三一】

  不得不說的一件事是,和顧行止同居的第二天。譚素清就過來了,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出現,卻完全是處之泰然的姿態,午飯之前執意要我去廚房賣弄廚藝,我問顧行止,“你媽有不能吃的東西嗎?”他正垂眸翻今天的參考消息:“我媽有膽囊炎,不能吃蛋。”我一瞬間心灰意冷。

  我對譚素清皺眉:“我比較擅長炒蛋類的菜,你確定一定要我下廚嗎?”她點點頭,完全沒有任何鴨梨的狀態。

  真是自尋死路啊,我扭頭去了廚房。

  但是在中午餐桌上,當我把最後一份XX炒蛋端上來的時候,譚素清已經是面如死灰:

  “這是炒蛋開會嗎?你就這麼想謀殺我?”

  “怎麼會,不是還有排骨湯嗎?”我指了指桌子中央那個泛白氣的大碗。

  “好吧,”譚素清也沒多做計較,夾起一片青椒送進嘴裡,嚼了許久如同電影裡的慢鏡頭回放,之後她淡定地抿了口水瞥過來:“我剛才說錯了,你做的菜不需要雞蛋就能謀殺我。”

  不容我辯駁,譚素清又轉向顧行止征求意見:“兒子,也許你們需要請個鍾點工。”

  顧行止沒有退縮,替譚素清舀了一小碗排骨湯,直視他媽媽:“我覺得不錯,媽你太挑剔了。”

  “好吧,反正你有保險,齁死應該算人身意外傷害?是不是?”譚素清支撐起笑容,眼睛的指向明顯是在問我。

  “今天做菜的就時候生怕大家口味不一,特地控制鹽量了,還是很鹹嗎?”我語氣懇切,心裡面真是憋不出想要罵罵咧咧,您味覺的敏銳度要到底是比常人多了多少倍?

  “是的,很鹹,”半杯水被譚素清吞咽入腹,一成不變的苛刻:“你的特地控制鹽量是以罐為單位而不是以勺為單位的吧。”

  “家裡沒有罐子,還是你說煤氣罐?”

  我們倆之間的詭異氣流因為顧行止擱筷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拉開椅子打算回房間,只撂下一句:“媽,可以了吧。”

  我當即埋頭扒碗裡的飯,不再開口,也沒這個打算,怕一個不小心把心理暴露,我可以掐死我的未來婆婆嗎?現在我的滿腦子都塞著這個陰暗的意圖。

  譚素清道行顯然比我高,很利落的拉住經過她身邊的顧行止:“今天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想問問你要不要把那個會議補開一下,話說,你前天下午開會開一半為什麼會突然暫停會議沖出去?聽聞是為了一個女人的事?薛瑾嗎?她的魅力值什麼時候突然這麼大了,我前倆年膽囊發作住院的時候,你還能雷打不動地按時上班,探望我的機會都奢侈。現在看著你對我發火,真是一句諺語的真實寫照,什麼來著的,哦,對,那句,有了媳婦忘了娘。”

  ××××

  “能夠結婚”這個目標的實現就像去公司應聘,總不會太順利,筆試的時候試卷上總歸會有一道艱難的主觀題目讓你在考場上心急如焚抓耳撓腮,面試也一樣,總要有一個王牌面試官字句珠璣,問話的語氣聽來都會芒刺在背。而現下,對我來說,掀開簾幕就會發現,這道難題和這張王牌都全都指向一個東西,它飽含一個女人從少婦到老叟時期多年難熬的怨念和糾結,以至於飽和倒心理陰暗,直接導致的情況便是往後若有幸生兒子就可以一代折磨一代一代報復一代來形成代代相傳的惡性循環。它同時也是大陸劇亙古不變的經典狗血式出場人物,其存在常常風頭鮮明勢頭勁足直逼主角,編劇們屢用不爽屢試不爽,但也總是有人百看不厭樂在其中,它的名字就叫婆婆——

  血腥素清這樣的婆婆更是婆中之婆,就仿佛高中年代學校裡的強中強班,她以優等生的身份高調畢業。

  在認識她的第一天,我就早該樹立起這樣的覺悟。

  ××××

  而於當下,我居然在陪她逛街,逛街!這可怕的最容易彰顯女人本性的行動,我就這樣緊隨其後,抱著大小不一的購物袋,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了顧行止的父親為什麼永遠不和他媽媽同時出現的緣由。

  我們是吃完飯就風塵僕僕來新街口的,完全不給我休息的機會,在衛生間塗防曬霜的時候,顧行止也跟了進來,在我身後盯著鏡子裡的我看了一會,面上一直帶著愉快的微笑,精致到有些凌厲的五官也被黃色的鏡面燈光線打成溫和的弧度,沒過一會,我就被他凝視的臉微微熱起來,故作從容的擰上防曬霜擱回。

  “有什麼好看的啊。”我撂下這句話出門,卻又被他撈了回去。

  他皺眉的樣子有種好看的專注:“看你抹了半天防曬霜都沒抹開。”

  說完,顧行止手指就來到我眼下,細致的撫了兩下,他邊說:“我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下次就直接說回去吧,她這人吃軟不吃硬。”

  他放開我,揉揉我肩膀:“好了,去吧。”

  很奇跡的,我走出衛生間的時候居然鼻頭酸了一把。其實我也早預料到他會來說他媽媽的事情,甚至做好了這樣的准備,他要是說“你能忍讓就多忍讓她一點”這樣的話的准備,但是他完全沒有,一個要委屈我的字眼都沒有。就像是以為太陽能壞了,洗澡之前明明已經做好了承接冰水澆灌的准備,卻在打開花灑的一刻被被噴了一身溫暖的濕潤,這幸福的反差又讓老娘輕而易舉感動了。

  “薛瑾,來幫我看看這裙子怎麼樣?”

  譚素清的魔音打破我對三個小時前我與她兒子美好一段的回憶,她正拎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譚素清很瘦,身材纖細嬌小,之前看她試裙子連胸型都有種很少女的感覺,我甚至都想跟進試衣間看看她是不是還穿著粉紅色的胸罩。

  我努力在嘴角施放假笑:“呃,很美,很適合你。”

  她明顯聽出我語句裡敷衍的意味:“你能不能專心點,陪我逛街都能不停犯相思病,你中午紅豆吃多了?”

  我抽搐嘴角,決定不跟她計較:“好。”

  “真的不錯?”

  我加大力道點頭,像對著空氣磕響頭那樣劇烈誠摯:“嗯!”

  “好吧,”她側過身對站在身邊的櫃台小姐問:“這件有XS的嗎?”

  “譚小姐,”這裡的小姐顯然很熟悉她的作風了,為難的神色畢露:“XS其實是有的,但是……剛好被別人試走了,她現在在更衣間。”

  “她在哪個更衣間?”譚素清注意到一排如同精巧小盒子的更衣室。

  小姐目標明確的指向其中一間,而此刻,雕刻著歐式花紋全身鏡的門也被拉開,一個女人穿著同款的黑色連衣裙慢悠悠走出來。她也是嬌小的,但是除了譚素清之外,這世界上一樣存在身段小卻飽含強大爆發力的女人。

  我睜大眼,走近兩步,拍了拍著站在鏡子前頭頗有些自娛自樂的女人:

  “媽——你怎麼在這?”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0:52

  【口三二】

  其實陪譚素清來之前我就在考慮會不會遇上我老娘,本來今天下午就是她慣常逛街的日子,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巧,我碰她肩膀後,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我的大腦裡還是爆破出無數念頭,類似於“中國申請舉辦世界杯成功”這種消息一樣的驚心動魄。而當下,血腥素清也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她們的同時出現已經在我腦袋裡拉響警報——“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是兩母哦親~”

  我用余光瞄了瞄譚素清,她只是看向這邊,卻也沒有走過來的打算,決定發揮機智讓這她們變成平行線兩條,暫時最好還是沒什麼交集的好。對老媽小聲呵呵笑:“媽,真巧。”

  “嗯,是巧,”老媽實現穿過我身邊的空隙投向譚素清:“跟同事逛街吶?挺漂亮的麼。”

  “對,你要買這個裙子?”我拉起下擺:“不適合你,真的,黑色,太老氣了。”我指指隔壁:“那家顏色挺艷麗的,你去那家看看好了。”

  “怎麼,你不陪我一塊逛呀?叫你同事一塊來好啦。”我媽語氣熟路的自然。

  我忙推脫,“不不,你看人家不認識你,逛街多拘束,”邊幅度從包裡拿出錢包:“今天逛街錢帶夠了嗎?不夠我再給你一千。”

  “不用了,帶不少錢了。”老媽架住我手臂不讓我動作,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穿空魔音,我扭頭看回去,譚素清環臂站在原處,擰著眉問我:“薛瑾,你在那邊磨蹭什麼?是想把這件裙子用錢買通她過來給我?”

  她的微笑的幅度在臉上伸縮自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被別人先下手的東西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價值了。跟那位女士說再見,薛瑾,我們走吧,”她友好地朝我點頭,右手點點下巴補充道:“哦,對了,提醒一句。這位女士,這條裙子雖然我不想要,但是也並不適合你,你可以讓導購小姐幫你看一看,你後背的肉都被它勒得塊塊分明,有種……嗯……凌遲前的肉感。”——我媽確實是嬌小豐滿體質。

  譚素清說完輕飄飄的瞥了眼身邊的導購小姐以求認可,導購小姐不說話,臉瞬間慘白。

  “……”我和老媽之間頃刻安靜了,身邊老媽的臉上正在抽搐,這是瘋魔暗黑化前的隱忍。

  我攥緊她的手,低聲道:“媽,淡定,她是我上司,刻薄慣了的。”

  “又不是我上司。看她這樣估計也並不知道我是你媽,呵呵,我裝作普通客人去會會她,角色扮演一下。”躍躍欲試的挑戰欲在老媽臉蛋上原形畢露。她笑的有點恐怖的猙獰,隨即掙開我手臂,快步走到譚素清跟前,我忙緊跟過去。

  但是為保人身安全,我暫時還是先不介入的好,先圍觀看情況發展再行動。

  “怎麼?”譚素清還是環臂亭亭而立,面不改色:“想對我說什麼直接說。”

  我媽一副很免疫的模樣,神態自若:“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是凌遲前的肉感是吧?那我們來看看你好啦,你想展現的是吸毒後的骨感?這件裙子是旗袍式樣,要求身材凹凸有致才能穿出好的效果,但是你的胸和屁股呢,去了哪裡?到底是什麼勇氣讓你從衣架上把它拎下來再穿出去自取其辱的?”

  “呵,好笑,”譚素清掩唇:“誰告訴你我要穿出去,顏色這麼老氣,我是買一件用來參加葬禮的,你呢?日常著裝?”

  老媽絲毫不甘示弱:“參加葬禮?哦~我懂了,自己的葬禮上,用來當做壽衣穿著它躺進棺材裡去咯?那我還是放棄吧。你說,人也就死一回,只有一次機會穿穿,自己還不看到,好可悲噢,讓給你算了,我現在就去更衣間換下來。”

  “謝了,不用麻煩,我不撿別人的破鞋。”

  “你說你活這麼大了,怎麼這麼沒原則,看中了就拿下唄。”

  “怎麼會,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只有三個字——看心情。被你一穿,這可怕的上身效果讓我一點也不想買它了。你穿出去估計活人都被嚇死,哪來的老巫女。”

  “是麼,呵呵,我等級哪有你高,你穿去參加葬禮估計死人都得被嚇得回光返照,因為看見你之後,她會想‘還是不要死了吧,我以後會變成這副干屍樣嗎……’”

  “這麼老了還這麼肥,你年輕時候吃在肚子裡的肉還沒消化完畢吧。”

  “看來你的童年堪比小蘿卜頭。”

  “小蘿卜頭也比你大肥膘好。”

  “吃素的成長都讓你價值觀轉變了嗎?”

  ……

  她們倆的對話內容已經是鋒芒畢露,但語氣聲調依然維持在波瀾不驚,面上分別帶笑,放佛不是在吵架,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侃年少往事,商場頭頂的暖色燈光落在她倆身上,看上去特和諧特有愛。不過來到專櫃前的客人都會在五米開外的地方自動退避,一邊耳朵沒放過任何一句話導購小姐愈發蒼白的臉色讓我覺得她很想打電話給經理叫來幾名壯士保安把門口這兩個女人掃地出門了——讓這兩個女人都去參加自己的葬禮吧!她一定在這麼想。

  我在這個罅隙裡發了條短息給顧雪琪:“我媽和我婆婆在商場裡吵架誒,你要來圍觀嗎?”

  她回我的是“不不,我這人易於滿足,看你的文字直播就好。為什麼吵架?”

  “為了一件衣服。”

  “果然,購物是女人萬惡的源泉啊……”

  放下手機,導購小姐朝我看來,手足無措,明顯已經是在求助,我避讓開她的眼神,向前一步:“那個……打斷一下。”

  “薛瑾!”譚素清突然朝我側過小半張臉,對我低吼:“你來處理這個女人吧,我不想再跟她浪費時間。”

  “想跑了?”我媽得意的笑,此刻似乎是占上風了:“好吧,放你一馬。”

  “是我放你一馬,”譚素清把落下的黑發夾到腦後:“這位大媽,你確定要在這個有我家旗下一半股份的商場裡頭繼續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嗎?”(我就說小姐怎麼會縱容她倆這麼久……)

  我媽不為權貴所動,威武不屈:“喲,玩封殺?新街口可不止你一家。還有,求你別叫我大媽,你那張粉濃得嚇人的老妖臉上的血盆大口叫出這個稱呼幾乎讓我折壽十年不止,是不是要我往你臉上澆盆卸妝水之後仔細數數下面到底隱藏了多少條皺紋你才能不裝嫩?”

  譚素清已經胸口起伏,指著我媽:“你……”

  “我?如何?先把氣捋直了再說,要不還沒穿上這條裙子就要進行你葬禮的現場直播了了……”

  看著譚素清狀態愈發不佳,再看我媽依然厚臉皮的談笑自得,我打斷我媽:“咳,這位女士,先不要吵了。”然後對著她拼命使口型:這是顧行止的媽媽……

  誰媽?我媽困惑的看回來。

  顧——行——止——我放慢口部動作。

  “顧行止他媽?”我媽一個吃驚,給喊了出來。

  譚素清以驚人的速度平息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名字?”

  一瞬間我心死如灰……

  ——看來這次丈母娘與婆婆斗法的結局可能要以兒媳婦自殺的BE告終了。

  幸好我媽扭轉局勢的能力超強,她扯謊的很淡定:“你兒子很出名啊,帥氣多金,N市是個女人都知道吧。我是他的粉絲,不過你居然是他媽媽?什麼樣的媽生出什麼樣的兒子,是我以前太腦殘,今後要腦殘粉轉黑了。”

  “噗!”我默默地噴了。

  譚素清臉漲得通紅,又開始胸口起伏,還好導購小姐及時叫來了樓層經理,他一到場差點就要跪下來了,一邊是上帝,一邊是股東,左右為難。只好表情蛋疼的勸著譚素清先去經理室休息休息,譚素清畢竟名門出身,倒也沒那麼市井潑俗斤斤計較,冷哼了一聲留下我跟著經理搖搖擺擺走了。經理一邊恭送她一邊回頭對我和導購小姐用手勢暗示,讓我們也多多平息留在這裡的這位的怒火。

  ××××

  “挺有意思啊,”和我老媽一同走出商場,她摸著下巴下結論:“我是說顧行止他老娘。”

  她側過眼:“看來你婚後生活不會無聊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與婆婆斗,其樂無窮。”

  我頓時聯想到剛才商場裡的一幕,白了她一眼:“算了吧,經過這事,我嫁不嫁的過去都變成未知數,就算那邊同意了,一看見你估計立馬取消婚約。”

  “別擔心噢,”她抬眼看向某處:“只要你能嫁過去,老媽肯定讓顧行止他娘對我刮目相看。而且就憑你這毅力,怎麼也得嫁過去啊。瞧瞧人家那個范瑋琪,口吃成那樣,瘦成那樣,不也嫁出去了嗎?雖然老公黑了點。人家熬了十年才結婚,你才幾個月都同居了,比他倆優勢多得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商場樓外的大屏幕上,正在直播這對黑白配的美妙婚禮。頓時心頭壓力倍增,只好轉移話題:“人家范瑋琪哪裡口吃了。”

  我媽列出一個很強大的理由:“每次電視上介紹自己都我是范范范范范瑋琪,運氣真好,口吃還能當歌手。”

  “……”

  這麼無語著,我停下步子,我媽見狀也隨著我頓足,問:“怎麼了?”

  我從包裡掏出一個早就准備好的小紅盒子遞給她:“媽,剛在商場給你買了串珍珠項鏈,明兒個是母親節。”

  “喲,”她立馬喜笑顏開接過去:“我還以為你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呢。”

  “哪會?”我也陪她笑瞇瞇,以前還是年少輕狂的時候,老媽總管著我,特別想逃開她到遠方去,做我最想做的自己。而現在走進社會,當我陷落在人群裡,我最想念的人卻是她。

  母親節快樂,媽媽。

  這些話一直想對身邊這個老姑娘說,但又覺得矯情無法輕易脫口。而當下,我依然是這樣別扭得開不了嘴,所以就選擇在心裡對自己說,對她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1:04

  【口三三】

  幾日方過,一場大雨將N市的氣溫驟然降低,“嘩——”得一下像是看電影時被誰不小心碰到遙控器按成十倍加速進那樣清涼起來,暑夏放佛即刻躍進了秋高氣爽。下樓推開門,迎面的冷空氣撲面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余光處瞥見園圃裡面合歡樹的花朵被打濕了一地。

  暑假不忙,上班日也很清閒,本來並沒有多大的壓力,但是閒人顧大姐到底是很蛋疼,辦了個會計從業資格證證暑假補習班,懶得去各處高校找老師,直接把我這個半吊子拖過去了,軟磨硬泡,千方百計,最後用一張XX美容院的白金VIP卡將我收買了。

  隔日我將這事稟報給顧行止,他從財經報紙裡仰起臉:“你有教師證?”

  “沒有。”

  “有過教書經歷?”

  我跟他隔著一方茶幾坐下:“沒有。我也覺得很坑爹,但是顧雪琪發的宣傳單上信誓旦旦保證一次包過,不過的話,下期補習班不收錢。”

  “一期多少錢?”他問。

  “四百……”

  顧行止抬著下巴揶揄我一眼:“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只賺五百塊,一直教到老,學生也不帶換的?”

  “你別對我的學生們那麼沒信心好吧。”

  “我是對你沒信心。”他不是男朋友,他是男噴友。

  “那顧大師你去教好啦~百發百中~”

  “沒那個閒工夫。”

  托著腮幫子想了會,我說:“要是下半年資格證考試我手底下的學生通過率百分之百……”

  我放慢語速:“你就娶我吧?”

  “你這算求婚?”

  “嗯。”

  顧行止擱下報紙,沒說話,紙給我一個幅度微弱卻意義明晰的笑。

  “咦,你這算是默認?”我像是得到某種認可,脊背直起來:“你這是同意了?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叫我名字:“薛瑾,自己看。”

  ××××

  今天是第一天教書,我負責的課程是基礎會計,翻了翻藍白相間紙頁淺薄的教材,內容都很淺顯,基本沒什麼壓力,稍微做了幾頁的備課筆記,霏霏小雨裡,我打傘趕去了上課的補習班所在地。

  還沒進門,就能聽到教室裡一陣嘈雜,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白熾燈下面一張張年輕且鮮活的面孔,大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我抱著教材故作端莊地走進班,班裡瞬間安靜了。途經第一排,突然聽到身側一個低呼:孫經理——

  我循著聲音瞟過去一眼,瞬間狗眼瞎了。

  ——是上次那個……攔著我要求包養的男孩子……他支著腦袋,頭發較上次長了不少,像一叢不安分的青草,小鹿一般溫潤漆黑的眼眸盯過來。

  果斷無視之,我踏上講台,進行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就是KD(顧雪琪說是肯定的縮寫,只有我覺得是坑爹的意思麼……)假期補習班的會計基礎這門課程的老師,自我介紹一下,我姓薛,大家以後可以稱呼我薛老師。”

  “你不是姓孫嗎?”那個男孩子在講台正下方嘀咕,聲音很小,不過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垂眼看向他:“你姓什麼?”

  “我姓章。”

  我壓低嗓音,接口道:“你不是姓求嗎?”

  “誒?”

  “名包養。”我說完話,不再看他還維持在面部的錯愕神情,回頭在黑板上寫下第一節的標題,會計總述。

  初來乍到,學生們大多是挺乖的,偶爾有幾個趴下來瞌睡的,我也沒捨得叫醒,第一節課總算是相安無事的過去了。

  課間我倚著講台喝茶潤喉,邊翻看了一下學生的名單冊子,班裡只有一個姓章的,章毓,應該就是包養君的名字。接到了顧行止的電話,他問我什麼時候下課,好順便帶我回去,我看了看表,時間也恰好能跟他下班時間湊上。掛了電話,那個求包養君正翹著腿坐在座位上瞪我,我也悠悠然瞪了回去。

  這時正好上課鈴響,我重回講台清嗓裝逼,繼續為人師表,回憶著書本的內容,第二節課也輕快的度過。

  快下課的時候,班上的學生都頻頻往窗外眺望,我覺得莫名,也斜睨過去,意外看到顧行止就站在外面走廊。

  因為落雨,他身後的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像籠了一層灰。而他站在此間,卻透著明麗而溫和的意向。

  我和他打了個手勢,還有一小會就好。

  他點點頭,等你。

  不想讓顧行止等太久,我象征性地問了句:“——上節課的內容,有同學不明白的嗎?可以問我。”按照現在中國孩子的傳統作風,肯定是不會有人想問問題的啦,因為大家都想早點死回家。

  不過我這一快速結課的願望顯然是沒有實現,依然有熱愛學習的孩紙,正是那位姓章的男孩子,他屬於少年特有的干淨嗓音插|進台下哄鬧的收拾書本的雜聲裡:

  “薛老師,我有問題。”

  我擠出笑:“嗯,請講。”

  就被他一打岔,我想再對窗口的顧行止打個手勢說明什麼的時候,他一整個人已經從窗口消失了,像畫幕被不小心塗白了一塊,原先上頭的主人公完全尋之無影。

  “薛老師,你有男朋友沒?我可以追你不?”他又問了我這麼兩個震撼世俗的問題,直白程度不改當年啊,而且顯然比求包養的戰斗指數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全班因為這個問題一攪,下課前的熱火凝結到冰山一般沉默。

  我放下已經抱在懷裡的教材,冷靜回答他:“孩子你才高三畢業吧,我已經三十歲了哦~你是不是過於緊張導致語言組織錯誤了?你確定不是想問‘薛老師你有兒子了沒我可以追他不’這樣的問題?”

  班裡哄笑成一片,章毓臉黑成一片。與此同時,我也收到顧行止的短信,他說:公司臨時有急事,先走了,抱歉。我回了四個字:木有關系。

  下課,章毓一直呆在教室門外,我走出去詢問:“怎麼還不走?”

  “你管我。”他手肘抵在陽台欄桿,我轉頭就走,又被他急促叫住,“薛老師。”

  “嗯,什麼事?”

  他憋了半晌只為了一小句自我介紹,“我叫章毓。”

  “哦~章魚啊?”我從剛才就想調侃他名字的念音。

  “你就這麼叫吧,我很隨意的哦~”他絲毫不在意,一下子又恢復平常那種騷包自若的態度,大搖大擺越過我下了樓。

  ××××

  第一天跟章毓同學下課前鬧得那個小笑話倒是很神奇的讓我跟同學們親近了不少。

  之後課間休息的時候,經常有前排的女生主動跟我聊一些題外話,明星穿衣美甲什麼的。

  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不會尷尬,有個女孩子甚至還驚訝說,老師你真的三十歲了?

  當然,也有問顧行止那廝是不是我男朋友的,我說是之後,她們大多語氣裡表達著羨慕,眼睛裡點滿失落的意味,“像小言男主角一樣的男人吶”——是啊,哪個姑娘不想遇上這樣的男人呢。

  我抱臂倚在窗口,漫不經心對面前三個年輕的女孩子道:“大家都一樣,我也是外貌協會的嚴重患者。我們這樣覺得,對優秀男人的定義都是討喜的小言男主,猥瑣丑男都該被拖出去槍斃。”

  她們樂呵呵笑了。

  “所以我被一直剩到三十歲了,”我波瀾不驚地帶動一個轉折:“你們千萬別這樣。”

  “老師說笑呢,都有那麼完美的男人了。”

  我把原先擱在她們面前桌上的茶杯端起來,但笑不語。

  其實吧,總有那麼一天,等到那個人出現之後,相信曾經年少的姑娘才會明白,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愛慕的那個男孩子。哪怕不是那麼優秀,不是那麼英俊,甚至不滿足起碼的基本條件,他依然是自己心裡的小言男主。

  他一直是,永遠是。

  就算年華會讓他發福出啤酒肚,磨滅他頭發原先烏黑的光澤,他臉上的線條不再硬朗龜裂出干枯的皺紋,他眼睛原先清澈的光亮逐漸渾濁,他指節顫抖都無法握緊你的手腕,他叫你名字的嗓音已然沙啞如礫。

  ——長相,財富,身姿都一無所存。而你卻依然可以用自己同樣並不動聽的聲音,叫他一句“老頭子”,陪他在公園的小道散步,心頭依然飽含少女一般黏稠的濃情蜜意。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唯獨我一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這才是真正該憧憬的愛情,而非現今這個時刻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白高瘦錢”。

  外頭陽光正好,樹下的草叢被落滿明晰的光點,我站在窗口發了一陣呆等上課,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看到章毓站在我身後,說:“老師,外頭有人找。”

  我回過身,見到一個女孩子站在外面,《Mina》這類的日韓雜志的穿衣風格,扎著大光明馬尾,露出一整張小臉,清爽舒適且養眼的少女模樣。

  我走向她,問:“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豎起掛在胸前的白色牌子,上面墨印著不大不小的端莊黑體字:

  《東方日報》記者:雲蔚

  “嗯……?”我不明白她的來意,這個報刊做的很大,東方的記者,也絕非等閒之輩。

  她露出笑:“我最近要做一個關於學生假期補習班的新聞專題,但是每回來到這裡就想做個小采訪,總用一些老師不是很理解,尤其是初高中的。以為我是什麼私訪揭短的偏激記者。來了好幾次了,總是不順利呀,我還在試用期,不做出點東西來,估計沒辦法轉正的吧,”她自怨自艾了一番,專注地看向我:“您能幫幫忙嗎?”

  “好啊。”我想也沒想答應了,上報紙的事情嘛,何樂而不為呢。

  她放佛松了一口氣,笑容比剛才自然得多,差點就要抱住我:“太好了!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下午就來給您做采訪!”

  然後就風風火火地挎著包小跑下樓了。

  我站在原地,看了她背影許久直到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界。

  ——總覺得這女孩子有些面熟,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1:25

  【口三四】

  KD班的最後一次聚會是在會計班考試成績出來之後了,彼時用來補課的老市區圖書館大樓下的梧桐葉子都泛黃,外頭白茫茫天地間滿目金黃。

  我站在講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賀詞在職場上倒是信手拈來,但是在在一群比我小十歲的孩子面前卻是唇舌晦澀,突然間能理解了高考後那些老師的心情——

  到最後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彎腰的時候眼眶瞬間紅了一圈:“謝謝大家了——!”

  前方的台下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今天是“坑爹”班全體學員的告別儀式,顧雪琪特意訂了一個大蛋糕讓我帶來慶祝本屆百分百的通過率,並且似乎有要把坑爹的品德繼續發揚光大的打算。

  “下次別找我了,”被一群孩子們欺負的滿身奶油,躲到衛生間裡好不容易清理掉,我帶著幾處濕漉的水斑走出門去,對等待我的顧雪琪抱怨:“一把老骨頭折騰不起啊。”

  顧雪琪在用鑰匙扣上的指甲剪扯身上毛衣落出來的線頭,頭也不抬:“嗯,知道了。”

  “還有三個月就過年拉,都三十一歲了,真是越來越凋零了,”我用囚徒拉牢門柵欄的姿勢拽著欄桿,遠方天空湛藍:“天氣不錯。”

  “嗯,”顧雪琪走至我身側:“你被辛棄疾附體了?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好個球啊,見過我這麼磕磣的辛棄疾麼?”

  “你真要去啊?”她轉移話題,拍了拍我的後背。

  干燥的風穿過眼睛,我在濕潤前飛快掉過頭,用刻意帶笑的嗓音回答她:“嗯,走吧。”

  顧雪琪拉住我手臂:“估計一時半會還走不了,那孩子好像還在那等你呢。”

  我回頭,見她正朝樓下努嘴,順著望去——

  章毓正站在大道邊的梧桐樹下,也在朝樓上看,見到我後,興奮地揮舞起手臂,日光灑了他一臉。年輕的臉,如同恣意生長的繁茂青草,把不鹹不淡的秋天都蘊藉出一點春日朝氣的味道。

  顧雪琪聲音倒是很平靜:“這孩子好像還真挺喜歡你的。”

  我把聚焦在少年身處地的視線又轉回來:“算了吧,我都可以當他媽了。”

  “也是誒,顧行止也就比你小三歲,他媽都那麼心存偏見。要是你跟章毓在一塊,這孩子的媽估計得提著大刀來砍你腦袋瓜子,好聚好散吧。”

  “嗯……我去解決掉。”

  “好,我在對面的小咖啡店等你,你快點溫酒斬華雄,”顧雪琪急急叫住我:“薛瑾啊,你真的要去啊?”

  “嗯,干嘛不去?”說完,我下了樓,下了三節階梯,我才意識到,也許顧雪琪問我的那句“你真的要去啊”並不是關於章毓的事情。

  算了,罷了。

  ××××

  章毓站在樹下,保持著原先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個頭高凡人男孩子都有點的哈背姿勢,看見我,叫了聲“薛老師”,腰瞬間挺直了。

  “章魚小朋友,找我什麼事啊?”我問。

  “沒事,嘿嘿,”他齜牙一笑:“好不容易畢業了,來感謝恩師的。”

  我坐到旁邊花圃的台階邊,仰臉看他:“是啊,還被你白拿走一千塊的獎學金。”

  章毓並沒有隨著我坐下,在自己的運動包裡翻了一會,總算是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子,逆著光稍微傾斜身子遞給我:“老師不是要結婚了嗎?這個是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就拿獎學金買的,看吧,最後錢還是到你手上了,你別心理不平衡。”

  我愣了一秒,呼吸像被什麼奇怪的事物打斷了下,好一會反應過來,扯著嘴角笑笑:“嗯,不過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吧,而且誰告訴你我要結婚啦。”

  章毓揉起一個奇怪的笑容:“考試之前你不是還說你先生答應你要是班上通過率百分之百的話就和你求婚的麼,是發生什麼事了?”

  “也沒發生什麼事?”我擺擺手,“把禮物拿回去吧,給你媽媽也是好的。”

  他緊追不捨:“究竟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啊,結婚的事情,可能還要拖一拖吧。”我越過少年的眼睛,他背後日光刺目。

  章毓拿著盒子的手還僵在半空,嗓音從他的輪廓透出來:“結不了婚了?”

  “嗯,大概吧,結不了婚了呢……”我把他的話喃喃重復一遍,耳邊隱約有馬路上轎車呼嘯過去的聲響。

  “為什麼?”

  反復來回糾結於一個詞匯的瓊瑤式對話在此刻戛然而止。

  為什麼,我也想問為什麼。

  結婚,輕易掛在嘴邊的詞,含義膚淺,法律上稱為婚姻成立。是指男女雙方依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和程序,確立夫妻關系的民事法律行為,並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權利、義務及其他責任。

  就這麼個寥寥數語便可以概括出來,貌似觸手可及的詞,美好的時刻,它讓我心懷憧憬自己即將掩在紅蓋頭下步伐難穩卻心頭雀躍地上花轎;失望之際,它一樣可以讓我在三十歲的尾巴上,讓自己的心再痛快的死一次。

  “好了,別問了。”我語氣不大好地沖了回去。其實不應該怪章毓的,不止是他,包括那個班上,所有的學生們都心心念念以為,只要他們都過了,我就可以結婚了。

  我不大愉快的口氣總算還是有些效果的,章毓也不再問了,在我跟前站了良久,收回捏著盒子的手,“薛老師,我發現你每次故作輕松的時候啊,都喜歡用各種語氣詞收尾,其實心裡應該挺難過的吧。”

  “啊?”我稍微揚起嗓音想問回去的時候,少年本來垂著的手臂已經抬起,他走近一步,抱住了呆坐在原處的我,把我的臉摁在他胸腔上。

  “其實我也一樣,”他說:“反正就三年,要是那時候你還沒有人要,就湊合著跟我過吧。”

  “哦,當你後媽嗎?”太需要一個懷抱了,此時有一種莫名的懶惰襲擊了我,推開他的力氣從我身體裡喪失,我在他懷裡好笑問:“看你長這樣,你爸應該挺帥的吧。”

  “薛瑾,你知道我說的什麼,別刻意轉移話題。”他都不叫我老師了。

  “是啊,我知道,”我松開他放在肩頭的手,對章毓比擬出笑臉:“別等了,我們倆不可能的。就算再過三年一樣,十年也是,永遠還是這三個字,不可能。”

  ××××

  “好了,”趕到咖啡店的時候,我對顧雪琪宣誓:“快刀斬亂麻,我現在真的算是一身輕了。”

  “你別得意,身後還有三座大山呢。”顧雪琪撂了一句話,拿出車鑰匙,我緊隨其後去了停車場邊看著她倒車。

  “哪三座大山?”坐在副駕駛座上,我問她。

  “你的媽媽,你的年齡,和你的心,”她利落地回答我,又上下掃我一眼,“你今天這一身搭的不錯嘛,是不是結束戀愛的女人的智商也會隨之陡然升高。”

  “也許吧,”我支撐起同她調笑的樂趣:“而且好久沒去大場合了,必要時刻還是得好好打扮打扮的。”

  顧雪琪發動轎車前,最後一次問我:“你真的要去啊?”

  我低頭看到胳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不知名的蟲子咬出來的一顆紅點,“當然了,”我對她舉起手臂,不想再維持原先那個話題:“快看我這個,像不像小龍女的守宮砂?”

  她斜睨我一眼:“薛婆婆你又淘氣。”

  “哈哈。”我這回是真心實意地被她逗笑了。

  之後一路上,顧雪琪很識好歹的沒有同我講話,我也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扭著脖子看窗外,酸痛也沒在意,周六的街道,出來壓馬路的人許多,情侶也是相當多,我能看見那些美麗而年輕的女孩子被他們的男朋友或摟或抱或牽著手,慢慢融化在人群裡。與我同行的身邊的這個女人,她干過許多惡事,比如大學時代曾經把書展開放地上脫了高跟鞋光著腳踩上去晾臭,可她的愛情卻一樣一帆風順,不曾有過湍流激蕩或者險峰攔途。而我呢,拼搏努力一番,工作還算是順利,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我那樣不顧一切地付出十倍,以至於百倍的心力,它卻永遠事倍功半,它永遠在原地踏步,它永遠不會升職。

  “我的理想是一定要在年內結婚噢——”早些年我曾經這樣信誓旦旦豪邁萬千的許下諾言,可是現實呢,它用所有發生過的跡象告訴我,這個不是理想,這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像是被下了一個沒辦法破解的咒,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許會有更多,它依然完全無望且無法擺脫。

  而於當下,這個給我下咒的,這個可怕的現實又冒出來了,它就在窗口,面帶譏笑的神情,哈哈哈的嘲弄我說:“你怎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啊,你怎麼還是個剩女啊。”

  就在這個前往顧行止和雲蔚訂婚宴所在酒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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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極度有必要,就把作者有話說放到正文裡了……望諒解。

  姑娘們先別激動,

  這章是一下子跳到三個月後的,

  底下會倒敘解釋其間發生的事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1:37

  【口三五】

  三十年來,我也算是圍觀過大大小小無數次婚禮,或者中式或者西式,但總會帶點中國人本身該有的喧鬧,所以剛到大堂的時候,便有鼎沸的人聲從精致的雕花紅木門裡隱約溢出,走廊裡有穿堂風空空洞洞地吹過去。

  顧雪琪緊跟在我身後,將車鑰匙送進挎包的小口袋裡,過來挎住我手臂:“咳咳,今天我就是你男伴哦~”

  “你讓老林情何以堪?”我斜睨她一眼。

  “管他呢,他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說要給顧行止當伴郎。”

  我沉默了一下,“我才不要你這樣的男伴,”我把手臂從她那裡小心的抽出來:“比我還矮,太丟人了吧。”

  說完,顧雪琪就甩著包就對著我屁股狠狠來了一下:“不准人身攻擊!”

  我剛想回一些話,左右就有服務生小姐已經為我們拉開大堂的門。

  撲眼而來的是紅色長毯盡頭的金色香檳塔,水晶吊燈給它點出流光溢彩的色澤,這些灼灼的光景都瞬間將我的言辭卡回了喉嚨。

  其次就是穿著白羽鑲嵌小禮服在門口接待客人的譚素清,若不是她的臉老了點,別人會以為她就是今晚的新娘。

  她也看到我了,親切地對身前一個男人說了些什麼,又一次將視線轉向我,漫漫朝我走過來:“薛主管也來了?”

  “嗯,”我笑了笑:“恭喜總監啦。”

  顧雪琪也很識相的去了一邊找林維淵。

  譚素清蹭近過來,嗓音驟然放低:“為什麼要來?其實你不過來最好,自己找罪受。”

  “嗯?”

  “別跟我裝傻了,”譚素清又同我拉開半臂距離:“你想什麼全寫在臉上了,蒼白得跟抹了劣質粉似的。”

  我維持在臉上的微笑瞬間垮塌下來:“放心吧,我已經三十了,別把我還當十八。倘若要真是十八歲也好了,我現在也有理由付諸行動去把那個擺著香檳塔的桌子掀翻。”

  “沒有我兒子,也還是有別的男人的,放心吧,你肯定不會嫁不出去的。”譚素清環臂遠望,看的方向正是新郎新娘站的地方,“說真的,我大概早就猜到今天站在這的肯定不會是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料見了這樣的結果了。怎麼說呢,男人都這樣,眼看著他們似乎很花心。其實比誰都要留戀舊時光,而女人卻總在嗖嗖換對象。所以,你也別太傷心了。”

  “怎麼不告訴我呢,”我把目光收回:“早該提醒我的。”

  “我以為你會贏,我以為小止看你是不一樣的,”譚素清順手從身側路過的一個服務生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杯酒遞給我:“敬我以為會成為我兒媳的好姐妹薛瑾。”

  我把握著的盒子放到左手,騰出右手來端酒杯,譚素清這才注意到了:“這是什麼?”

  “新婚禮物。”

  “給小止的?”

  “嗯。”

  她把頭轉向他兒子所在的方向,“待會就別當面見我兒子了,我替你送過去。”

  “好。”我把盒子交給她,譚素清很果斷的接過那盒子,自己先把酒喝了,就急急就往顧行止和雲蔚所站的地方。

  我的手臂懸在半空,握著杯子,一個人在原處站了許久,然後把杯子裡的酒慢吞吞囫圇入腹。

  雖然沒親自將禮物交到顧行止手裡,但是我把譚素清送禮物的全程都清晰明朗地看在了眼裡。

  譚素清白色的背影就停在他身前,完全無法阻擋開頎長的他。

  顧行止還是習慣於含蓄深沉的黑色,他頭發也理短了一些,更加精神和清爽。

  他站在那裡,就像一座幽暗的山巒,漸漸在我視覺裡模糊淡滅,遙不可及。

  可能是因為眼淚的關系吧,我下意識揉了揉眼,才能繼續看清他。

  他接過盒子,也不知道譚素清跟他說了什麼,他掀開盒蓋看了看,雲蔚也像小貓那樣蹭近他湊過去一起。

  他本來只是平靜的垂眸,此刻卻乍然抬眼,四下在找什麼。

  我把自己隱蔽在穿行不止或男或女的客人裡頭,遙遙看了他一眼——

  轉身走了。

  ××××

  早春二月,在顧雪琪的婚禮上,我認識了你,你長得實在太好看,讓我有一種眼前一亮光明普照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沾到喜氣,還是被教堂裡某個無聊神仙惡作劇的關系。

  下午我們兩個就莫名其妙的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

  晚上一塊在小區走的時候,你牽了我的手,你的臉就泡在流動的月光裡,少女的弱智病毒一下子擊中了我,那一刻,我竟然神經兮兮地以為我們也許真的會是命中注定的關系。

  四月份,從日本歸來,因為一些莫名的小事我們又發生了一點沖突,可能是因為各自的性格驅使,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屬於戀人之間的甜蜜和心安。

  我自作主張地以為你並不愛我,卻又不甘心地放手一搏賭你對我的感情。

  一個月後,你又抱著我,告訴我,你其實是喜歡我,你都快變成一個瘋子了,我也開心得快瘋了。

  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堅定地以為,天蠍座的你只是不擅表達自己。

  星座上是這麼說的:如果你能感覺天蠍座對你三分的喜愛,事實上會有五分;如果你能感覺到五分,事實上會有七分。超級能忍,比如明明想見一個人,卻不會見面。比如明明想知道誰的消息,卻什麼都不問,除非不想忍。

  我以為,天蠍座的愛,只是需要時間。所以,你的一切,哪怕是慣常的冷漠我都甘之如飴,對於愛情,一直保持著純淨的初衷,飽滿的憧憬。

  今天,我才明白,時間永遠沒過去的回憶來得更有力量。

  事實也證明了確實如此,紀念幣永遠是最光鮮最值得珍藏,尋常到卑劣的一塊錢永遠可以隨時丟進下水道口的縫隙。

  顧行止,有很多話我想跟你說,可是現在似乎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給你的禮物盒裡面是你曾經送給我的那串魚骨項鏈,我想了一晚,還是決定把它還給你。

  讓所有對你付出的自尊,悲喜,示弱,失望,認命和疾馳而去的這幾個月的,生動卻徒勞的短暫時光,一切的一切,都就此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吧。

  感謝你,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擁有這樣一段猝不及防到來,卻叫我挫骨揚灰的感情,還能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年,交付自己的全部,讓我慘敗,讓我認輸,讓我在以往至此的三十年人生裡,唯一一次,這樣心甘情願的失敗了。

  盡管最後的結果只是,魚骨頭留下了,貓已經走了。

  ××××

  ……

  今天婚宴的男女主角到我們這桌敬酒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顧雪琪身邊喝的搖搖欲墜,可是依然逼迫自己的大腦保持著深度的清醒。

  我同一桌的人站起身,對這對新人微笑,伸出手臂握緊酒杯,跟玻璃杯輕撞的優雅聲祝福他們倆個。

  耳邊是紛沓到來最終合成重音的——

  “恭喜恭喜啊……”

  “真是郎才女貌啊……”

  “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

  從來到我們這桌,我能感覺到顧行止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一桌的人,冷冽而透析的眼光卻沒有放開過我。

  而我只能微微笑,干淨明朗,而非崩潰後哭哭鬧鬧的瘋女人。

  等到我好不容易平穩住心緒,真正與顧行止眼睛對上的時候,卻並非我所感受的那樣。

  他注視著我,只是溫和卻有點悲傷地看著我,眼底的光亮度微弱,就像一把余溫尚存的灰燼。

  我彎起眼睛和嘴角,跟他碰杯,義不容辭加入滿桌此起彼伏的祝福合音行列。

  顧行止和雲蔚終於離開前往下一桌,白色禮服和黑色西裝交疊的畫面硬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我幾乎渾身散架,力氣憑空消失,血液放佛停止流動,之前太過全神貫注的演戲,所以此刻暈眩的酒意突然以十倍的力量襲擊了我的感官。

  我想看清了椅子坐下,卻“啪”得一下跌坐在地面,頭就正好撞在椅子角,眼前頓時大片金星。

  “薛瑾!”身邊的顧雪琪驚呼了一聲:“你不要緊吧。”

  迷糊間我能聽到我們一桌的人都嘈雜起來,之後整個大堂都渲染開鼎沸人聲。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逼近,緊接著腳步主人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我,耳邊是他一點都不流暢的喘息。

  我知道是誰,下一刻反應過來,死命推搡開他的懷抱,“顧行止,你管我干什麼,快滾啊,滾回去結婚啊。”

  他不說話,他就是不肯放手。

  最後我放棄了掙扎,腦袋昏沉時分卻有些東西突然明晰,這幾個月來的一些畫面就如同頭頂水晶吊燈的光線那樣流水一般撲向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1:50

  【口三六】

  為了方便拍照,和雲記者的采訪就是在教學樓裡進行的,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管理大叔還留著冷氣。我們兩個人對面坐著。我本來打算去走廊給她倒了杯茶,她又趕忙追出來,非常不過意的模樣。

  “薛老師,真的不用了,”她拉住我:“你本來上了一天課就口干舌燥的,還給我端茶倒水。”

  我笑了笑:“沒事,你在教室等我。”

  她稍微頓了頓,眼底一點好脾氣的無奈流露:“好吧。”

  我看著她光潔的額頭突然湧起一種想問她年紀的念頭:“雲記者,你多大了?”

  “二十七啊。”她仍然笑的很真切。

  我眼睛停在她熟悉的臉上,總是回憶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打趣結束了這段對話:“噢,我才十八呢。”

  “嗯,看出來了!”她也笑了,臉在陽光裡干淨的發亮。

  ——真是好姑娘啊,要是我當面跟顧雪琪說十八。她應該會這麼回答我,奶奶,你怎麼又選擇性失憶到十八歲那年了?快,快跟我回家養老吧。

  ××××

  開水桶就擺在走廊的樓道口,我擰開水龍頭把紙杯接在下面,並努力回想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小記者,腦海裡靈光一閃,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揪出來的時候,突然有人有點急促的叫我的名字——

  “薛瑾!”

  我循聲看過去,顧行止正從樓道階梯的盡頭大步流星往我這邊走,我一聲“啊?”還未脫口,手指尖端一股滾燙的疼痛感襲來。

  沒來得及去看手上怎麼回事,顧行止已經快我一步握著我的手腕拉到他跟前,“果然還是晚了,”他皺眉尖銳地盯著我眼睛:“你想什麼那麼出神?倒開水的時候都不看著的?”

  “呃,想你怎麼還不來接我呢?”我抬眸瞅他。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我一眼,隨即拉著我去洗手間的水龍頭涼水下面沖,十指連心,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才真切切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手指上被開水灼燙的痛苦刺激著感官,我突然間就回憶到了:“噢——我想起來了。”

  “想到什麼了?”他問。

  我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自己沖,邊答道:“最近有個漂亮年輕的東方日報記者來找我做采訪,我看著她總覺得面熟,現在想起來了,你還記得嗎?顧雪琪跟林維淵那天……你第一次去我住的地方,牆上掛的一堆照片裡的美女,你說世界真小啊,我買的那房子應該就是她的吧……”

  顧行止沒有附和我,面色如水波一般平緩漾開。

  我繼續說:“你當年還說我對著自己的照片自戀,那女的根本就不是我好吧,今天我要一洗當年的冤屈!”

  顧行止停了好一會,才回我:“嗯,不是你。”他又看了看我手指,補充:“別管別人了,還好沒破皮,沖一下大概就能先止止疼。”

  “不啊,還是很疼啊,”我把手湊近他英挺的臉:“要不你幫我吹吹?”

  他力度很小的拍開我手臂:“想得美,你腦子也燙壞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愛我~~吹個手會要你的命嗎~~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把那根被燙得發紅的食指擱在他跟前左右來回晃:“好吧,退讓一步,不吹就親一口好咯~”

  “好了,別鬧了,回家吧。”顧行止話題倒是轉移的很自然。

  我搖搖頭:“暫時回不去,照片美女還在教室等我這個人民的好教師做采訪呢。”

  “那我在樓下車裡等你,”顧行止長臂一展在我腦後揉了一把:“手還燙著了,早點結束回去抹藥膏。”

  “估計快不了,難得上次報紙,我得認真回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燭火一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獻身於祖國的教育事業都忘記了嫁人,”我吸了口氣:“要不你先回去,被抓到了其實我老公就在樓下等我呢,我上一段慷慨言辭怎麼成立啊。”

  顧行止手還沒放開,“那也行,你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哦,外公昨天醒了,我馬上去看他。”

  “真的?那我做完後就去醫院找你,還是上次那個病房啊?”

  “嗯。”他又抬起我的手看了看,紅腫已經消散少許,才放心走了,轉身下樓。

  ××××

  端著重新倒好的水回到教室門口,恰巧迎上雲記者從裡頭匆匆往外走,她見到我,眼睛亮了亮:“看你好久不來,剛打算去找你呢。”

  “出了點小事情,”我把紙杯遞給她:“沒關系的,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她撓了撓垂在耳側的黑發:“薛老師,真是不好意思了,臨時出了點急事。訪談能往後拖一拖嗎?明天,明天一定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她說完深深朝我鞠了一躬。

  我最受不了這種大禮了,忙說:“沒事沒事,你先去忙,我正好也走。”

  “嗯,”她進教室拿了包和工作證就打算匆匆往樓下趕,我攔住她,“你等等。”

  我從包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顧行止的電話:“你走了嗎?”

  他回我道:“還沒走遠。”

  “那回頭吧,今天估計采訪不成,你過來接我,我跟你一塊去醫院。”那邊很奇怪的沉默了幾秒,應了下來。我掛斷電話,側頭對身邊的女孩子道:“雲記者,你去哪?”

  “人民醫院。”

  “我正好也去哪,”身邊女孩子的側臉非常清秀:“順道帶你一塊。”

  雲記者沒有辯駁,應了下來。

  ××××

  車上,顧行止在前面開車,我和雲記者兩人並排坐在後座。

  沿路我給彼此介紹了一下,率先打開話茬:“雲記者是家裡有什麼人出事了嗎?現在去醫院。”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幅度的搖搖頭:“是要去看望一位住院的前輩。”

  “哦……”我接著問:“雲記者剛畢業嗎?哪所大學畢業的呢?”

  她從上車後就一直在抽鼻子,“嗯,以前都是在國外學習呢。”

  “感冒了?”

  “嗯,”雲記者沖我笑了一下:“可能昨晚睡覺有些受涼吧。”

  我正過身子,剛想對坐在前座的顧行止吩咐一聲把車內冷氣溫度打高一些。視線所觸及的正前方,顧行止潔白的襯衣袖子挽到手肘,胳膊線條優雅。

  初除之外就是,原先顯示的21℃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為地升為25℃,微小的數字幽幽透著紅色的光,我愣住了。

  不知為何下意識再掉回頭看身側的女孩子的時候,她也在和我看同一個地方,怔愣著,眼角流露出一點說不清的東西。車子窗簾是拉下的,一定不是日光的因素,但是女孩子臉上卻有能讓人察覺到的熱度。

  “需要紙巾嗎?”我打斷她的發呆,她睜大眼看回來。

  她回過神:“誒?”

  “沒什麼。”我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再說一句話。

  ××××

  到醫院後,就和雲記者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顧行止也摟著我肩膀輕車熟路往他外公病房走過去。第二次和顧行止走這條路,沿路,他忽然駐足,垂眸對我說:

  “薛瑾,有必要對你承認一件事。”

  “嗯?”

  “剛才車上的那個雲記者,我是認識的,比你還要早認識她。”他面上保持著固有的漠色。

  “哦,這個啊,”我把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看出來了,是前女友這種東西嗎?”

  “嗯。”顧行止承認得倒是很磊落。

  我往他肩膀上輕輕錘了一拳:“干嘛突然這麼鄭重,下一句是不是要跟我分手跟她破鏡重圓了?”

  他伸手抓住我停在他胸口的拳頭:“怎麼可能,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以後太在意的,先坦白會好一點。”

  “我怎麼不在意?”我也任由他握著:“可我更怕麻煩,你說一個女人吧,整天要問自己的男人比這比那,動不動就要跟EX比,上街了就跟大街上的美女比,回家了又跟婆婆比。還沒把她男人煩死,就把自己煩死了吧~”

  “你能理解就好。”顧行止嘴角牽動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他順勢握著我的手到唇邊,吻了一下。

  我盯著被他動作牽動出褶皺線條的襯衣:“變態!”

  他略一挑眉,倒是好整以暇:“你不喜歡麼?”

  我縮回手:“臭不要臉!”

  “……”

  就這麼一路打打鬧鬧到了病房門口,守房的護士小姐見到我們,隨即禮貌的為我們把門打開,病房裡面過於白淨,似乎蘊著層柔弱的微光撲進我眼底——

  我微微瞇起眼,率先看到的,是顧行止的外公正倚靠在枕頭上,原本垂暮枯朽的面容到底是好了許多,有了點光澤。

  剛才同我們在院門外分道揚鑣的雲蔚,就坐在他床邊,正替他削一顆蘋果。

  她頭頂翹著幾根細微的發,被陽光鍍成金色的線,她瞇著眼睛,就如同一只招財貓一般討喜。

  老人見到我們,視野放佛自動將我過濾了一般。獨獨落在顧行止身上,語調有些抱怨和大病初愈的沙啞:

  “行止啊,小蔚回來了,你也不跟外公我說一聲啊,”老人扭頭看向左側:“還好你四姨有小蔚的電話,這不,把她給叫過來了~”

  我這時才注意到環臂倚靠在窗口,朝這邊看過來的許久不見的譚南清。

  她看著我,淡漠如局外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2:02

  【口三七】

  第二天是財經法規,輪不到我去上課,懷揣著滿腔怨氣,我去顧雪琪家裡找她發洩了:“富人的世界是寂寞的,我發現了……”我作切菜在沙發上斬啊斬:“你看看那個譚南清,我和她無怨無仇,她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顧雪琪端來一杯開水擱在茶幾上:“也許她有戀侄癖啊,但是亂倫。這無望的愛戀讓她心碎欲裂了,所以懷抱著‘哼,我得不到你也別想要’的態度在加害你。”

  我白了她一眼:“你晉江小說多了吧,這麼狗血。”

  “是啊,”顧雪琪在我身邊伸了個懶腰:“尤其那個叫馬甲乃浮雲的,我滴個神啊簡直是狗血之王。我最近在追這貨的文,她居然讓男主和女配訂婚了!我想扎她的小人啊,怎麼她有這麼無恥的作者……”

  “扎吧,”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反正也不管我的事(女兒你腫麼可以這樣!!!〒_〒)。哦,對了,你知道那個雲蔚什麼來頭嗎?”

  顧雪琪在鑽研自己手臂皮膚上前些時候剛脫掉又生長出來的細小汗毛,很鎮定:“顧行止前女友啊。”

  “為什麼你們都知道?”我真想為這句話配上一個搖動顧雪琪肩膀咆哮的動作。

  她直起身,看過來的眼底一片清明認真的光潛伏:“有件事,我一直藏著沒告訴你,但是現在看來吧,最好還是要說一下。說之前,我希望你保持客觀的態度來傾聽,來分析,來判斷我底下所說的一切,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自己的心。”

  ××××

  從顧雪琪家回來的時候,我沒有開車,把車鑰匙留給了顧雪琪,想讓他替我開回來。

  而我,一個人在公交車站台坐著,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川流不息,卻到底是沒有可以為自己停留的人。偶爾一輛公交車停下,擠得跟飽滿得快要溢出的沙丁魚罐頭似的,讓人連想踏上去的欲望都沒有。

  我身邊坐了一個穿短裙的女孩子,扎著雙馬尾,頭發黑亮直長,幾乎齊腰。

  她伸展收攏腿,來來回回做了好幾次,很無聊的樣子,我目光在她臉上繞了繞:“你在等人嗎?”

  大概是沒料到身邊這個怪阿姨會和她說話,她的驚詫從眼角蔓延:“嗯,等男朋友呢。”

  “多大了都有男朋友了。”我溫和的調侃他。

  她完全是得意的口吻:“為什麼不能有男朋友?我男朋友可帥了,”女生頓了頓,因為驕傲微挑的眉毛忽然松懈,完成月牙半彎:“誒誒,我在這呢!”

  我也循著她看的地方打望,人行道對面,漂亮的山地車上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他也遙遙隔著一馬路的人流往這邊看,等交通指示燈圓圓的紅色變為走動的綠色人形的時候,他慢吞吞騎著車過來了。

  我身側的女生,已經激動的站直了身。

  這幕場景竟然叫我品出七夕鵲橋相會的那股味道來,不知是因為被此情此景感動還是憑空而出的憋屈已久痛楚,莫名的鼻子一酸,在男生過來之前,我把本來要洶湧而出的淚水拼命壓抑了回去。

  “啊~薛老師,好巧啊~”過來的男生是章毓,眉眼都是和焦躁夏日不符的清爽。

  我想起這會的時間該是還在上會計班:“你逃課了?”

  他臉上是一貫的笑容:“不是薛老師的課我都不聽的。”

  旁邊那女生大概是不滿自己被無視,少女特有的嗲聲嗔怪:“章毓,你都不理我!”

  章毓這才去看她,最終目光落在她腳踝:“你不是說腳傷到了讓我來接你嘛,我看你都來回跺了好幾遍完全沒壓力了,”他又高度熱情地看向我:“老師怎麼也在這?是不是等車吶?”

  “嗯。”

  “老師,你家在哪,我載你回去吧,等車小心曬黑了,你老公不要你了。”

  章毓隨口說出的話瞬間擊中我的軟肋,我有點愣。

  “章毓~~~~~~~~”旁邊那女生嗓音已經發顫了,顯然氣得不輕。

  為什麼男人都不珍惜身邊的人呢,我看著她,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接過話:“好了好了,章毓,別鬧了,好好送你女朋友回去吧。”

  “她不是我女朋友,”章毓語氣全然是不顧他人感受的天真:“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我又不喜歡她。”

  她只是喜歡我而已——

  是啊,她只是喜歡我而已啊,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啊。

  腦海裡驀地閃過蔡康永的一句話,我愛你,和你無關。這句話好可愛,好可悲,好可笑,好可憐。

  我看著面前少年秀氣的臉孔,想,要是顧行止也跟你一樣有話直說就好了,我也沒必要如同故事裡的丑角一樣陪著他演戲。

  ××××

  最終,我還是同意章毓載著我離開了。

  私心作祟,純粹是為了體驗一下做“雲蔚”這樣的女孩子的感受,被對方用心在珍惜,而非貌合神離。

  暑夏的天氣如人心一般不堅定易動搖,沿路下起陣雨,行人都作鳥獸狀散。

  滂沱的水聲把前面少年的嗓音掩飾得分外不清晰,“老師,我們去躲雨——還是繼續往回騎——?”

  “不要停啊——”

  “啊——?”

  “不要停啊——努力向前啊——”

  吼完這一嗓子,傾灌的雨水,我明顯能感覺到有灼熱的液體糅雜雨水,沿著兩頰的弧線緩緩往下流淌,怎麼止也止不住。雨水密密麻麻交織著,砸向我的身體,現在環境一定是太糟糕了,要麼怎麼胸腔裡都填滿酸軟難受的味道呢。

  昨天下午,顧行止的外公咀嚼著雲蔚為他削好的蘋果,問我:“你是誰?”

  而剛剛,顧雪琪盯著我眼睛告訴我:“我也是聽林維淵偶然隨口說的,雲蔚留學的國家是日本你知道嗎?顧行止去日本那時,雖說是因為公司的事務,但是私底下其實還去看了雲蔚。”

  其實後來顧雪琪依然勸了我許多,但是我大多閉著眼似聽非聽。

  我把側臉貼近少年被雨水泡濕的背脊,接著雨聲的掩蓋,喃喃道:

  “為什麼外公不喜歡我呢……?”

  “外公不喜歡我也罷了,為什麼連他也不喜歡我呢……?”

  “我一直以為他也喜歡我呢,其實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真正愛自己的人啊,什麼時候才能不受傷啊,什麼時候付出才能得到同等的回報呢,什麼時候才能嫁人啊,是不是沒那麼一天了呢……”

  估計是感覺到什麼了,章毓在前面大聲問我:

  “老師——你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哭了——?”

  “沒哭啊——”

  “那後背怎麼熱熱的啊——?”

  我將抽泣聲壓抑下去:“那是老師的口水吧——”

  “……”

  最終我只敢咬著唇,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

  回到跟顧行止同居的公寓,地板上也是一大片濕漉漉的水汽,衛生間裡傳來花灑窸窣的沖水聲,他大抵也是剛剛淋著雨回來的吧。

  顧行止的長褲就擱在沙發上,皮夾平攤在茶幾上,桌子上擱著回來習慣性喝杯熱水的玻璃杯。

  最終,我的目光停留在了皮夾上。

  好像是為了得到什麼確定一樣,我沒換拖鞋就拖著一路的水跡走過去,蹲□,翻開他的皮夾,第一次去觸碰他的私人物品,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外面因為下雨的緣故,天光昏暗,室內也沒有開燈。

  我站起身的時候因為腿麻,膝蓋“光”的一下撞到茶幾的一角。

  浴室裡的水聲戛然而止,裡頭是日夜熟悉的聲音:“薛瑾,回來了?”

  我捂住嘴,把腿上剛才因為撞擊的疼痛,以及胸口的酸楚所帶來的哭腔咽進喉嚨,回答他:“嗯——”

  “今天出門帶傘了嗎?”他在浴室裡波瀾不驚的問我。

  “沒有,淋著回來了。”

  我說完話,把皮夾闔好放回原處,最後一眼瞟了瞟裡頭夾著的一位女孩子笑靨如花的相片——

  這個女孩子,她叫雲蔚。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2:14

  【口三八】

  接到老媽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審核這個月公司的財務報表,剛把手機蓋翻開,那頭就是聒噪的搓麻聲,她尖細的嗓音就糅雜在裡頭:

  “小瑾啊,明天有個相親,你要去伐?前院張奶奶臨時通知我的,對方大概什麼情況我還不了解呢,不過聽說家境蠻不錯,要不你去看看?”

  “好,行。”我把筆套擰上,合了賬本,側身拎起掛在一邊的包,走出辦公室。

  在門口的時候,正巧碰到端著杯子去茶水間倒水的譚素清,她跟她兒子一樣都有驚人的潔癖,吃喝方面的事情必須親力親為心裡才有保障,她也看到我了,略微欠住身攔住我的去路:“薛瑾,聽說你跟我兒子分手了?這回真的分手了?你確定不是像上次那樣的,情侶間特別矯情的小打小鬧?”

  “嗯,”我把辦公室門輕輕帶上,邊答道:“放心吧。”

  “因為雲蔚的事情?我還以為你會努力一把呢,沒想到還是這麼懦弱。”她仍舊不忘挖苦我。

  我看了她一眼:“他無情我便休,我要吊在一棵樹上吊到死嗎?之前我也努力過了,哦不,一直都是我在努力。所以現在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問心無愧的。以前礙於你兒子的面子我讓著你尊重你且不針對你,並不代表我怕你或者我喜歡你。其實我每天都會把你們家人連帶祖宗十八代問候一百來遍哦~包括你,還有你的兒子。”

  譚素清沉靜地看著我,竟然沒有發火,而是微微笑了:“現在看來,比較可悲的還是我兒子。”

  “關我毛事。”我撂下這句話走了:“總監,我先走了,您也早點下班吧。”

  ××××

  有時候真心對這樣一句話表示認同,心死真是一瞬間的事。

  那天在顧行止的皮夾裡翻到雲蔚的照片以後,我大概就清楚的感受到了這樣的心境,只是一瞬間溺水窒息一樣的絕望,之後就放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混沌的大腦逐漸明晰,我從茶幾上抽了張面紙抹干淨臉頰的淚水,到玄關換上拖鞋去房間,開始有條理地往行李箱收拾衣物。

  拉行李箱拉鏈的時候,我清晰地聽到顧行止擰開衛生間門把手的聲音,他的腳步聲慢慢往房間這個方向逼近,最後在房間門口頓住了。

  “薛瑾,快去洗澡,別感冒了。”我的後背就正對著他,他如尋常一般對我說話,督促我,帶著點此刻我已經辨不清真假的關懷的意味,腔調就如同平凡的夫妻,大概是意識到什麼,他又問:“你在干嘛?”

  我沒急著回答他,蹲著身子,“嘩——”一聲把拉鏈拉上:“我要搬出去了。”

  他走到我身側,陰影如淡墨般鋪蓋我的身體:“怎麼了?住不慣嗎?”

  “沒有,挺習慣的,”我直起腰,失望的愛情讓我極其勇敢,我深深看進他眼睛裡:“不過還是要搬出去了,我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我拉著箱子往外走,顧行止腿長,不過一小步就能輕松攔住我:“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我盡量把理由縮短:“就是不喜歡你了唄,突然間不喜歡了。”

  他大概是生氣的,沉默了一會。才醞釀好措辭:“什麼原因?”

  “跟你在一塊,再矯情再做派再狗屎的我都是真誠的,你呢?”我瞥到客廳的方向:“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動了你的私人物品,裡面的東西一下子把我在你身上付出的真誠全部打滅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顧行止面容攏在暗沉的光影裡,被雕刻出好看的線條。

  他不說話,我拉著行李箱繞過他身體:“正好這會雨停,我得抓緊時間了。”

  就在此間,他拉住我:“真的要走?”

  “不走干嘛?”我都懶得再看他一眼:“你要是能答應我跟你交往的時候,仍舊可以在包裡放一張唐簡的照片,我說不定還可以考慮考慮留下。”

  “那張照片不是我的。”

  “喲,想了半天,終於找到好理由了?”我擋開他想要來拉住我的手:“不過我現在真的不想聽了。”

  我把拖著的箱子改為手拖,把顧行止公寓的鑰匙擱在廚房桌子上,最後看了他一眼,走了。

  下樓的時候我回憶了一些舊事,美好的抑或揪心的碎片,其實我早該料到這些會把自己割的血肉模糊遍體鱗傷。

  倆人相互惦記的,叫愛情。一個人自個兒瞎琢磨的,叫犯賤。

  原來我一直就是那個自個兒瞎琢磨的,把一個女人該擁有的獨立且高貴的品質變得窮搖化卑賤化,連所恪守的人生常態都為之消失。

  幸好愛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都不是愛情。

  我突然間慶幸了,也清醒了,過去的某段時間都把自己放在那樣低微的境地——

  以為戀愛之中的人都應當如此,卑微到塵埃裡開出一朵傻逼的大喇叭花才是真正的愛情。

  也難怪別人看不到自己,把我當成雜草一樣踐踏過去。

  好吧,這回是真的放棄了吧,再也不把“我愛你”弄的像“你媽逼”那樣廉價到脫口而出的程度了,以後就像向日葵那樣昂揚光明地活著吧。

  推開樓道門,撲入眼底的,恰巧是天地間洗刷過一般湛藍干淨的晴。

  ××××

  又過了幾天,公司來了一批美國客戶,孫經理特意囑托我和人事部門的一名賀經理一塊去招待他們,去機場接他們的時候,卻意外在候機樓遇見了一個人——

  唐簡,他一身休閒裝,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許久不見他,頭發也長了些。

  在我想著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聲招呼的時候,他已經先看過來了,“薛瑾——”他叫我的名字,沖我揮了揮手,神情是盎然的,就像日光裡恣意延伸的枝杈。

  我向他走過去:“怎麼來機場了?”

  他用一雙漂亮的長眸對著我笑:“等人呢,一個很重要的人。”

  “都找到外國妞了?”我調侃他,顧行止那件事以後,突然沒那麼多力氣拿來矯情了,與人與事都變得溫和起來,跟唐簡也完全是朋友的感覺。

  他回答的語調和節奏都是輕快的:“是個男人。”

  “你不用吧,這麼自暴自棄。”我說著,邊把包裡震動的手機拿出來,是賀經理打來的:“喂,賀經理?哦,他到了嗎?在哪裡呢?”

  此刻我身側的唐簡等的人似乎也來了,順著他走過去的方向,一個中年的黃頭發男人在跟他熱情擁抱,不會真去攪基了吧這坑爹的世界啊。

  掛了電話,我依照“金發碧眼”“湖藍色行李包”“個高體壯”的特征確定了目標確實是唐簡的基友之後,攥緊包手機過去。

  “嗨,羅西先生?”

  他大海顏色的瞳孔抑或地看了我半晌,忽的恍然大悟:“哦哦哦~薛小姐?”

  幸好,我心裡舒了口氣,面上微笑著點點頭。

  我曾經跟顧雪琪抱怨:“你知道嗎?上周有個美國老太太來我們公司,見到我直接就稱呼Mrsxue,老娘臉上刻著已婚婦女四個大字了嗎?她這叫什麼?揭我心靈的瘡疤嗎?”顧雪琪有力的回復險些叫我吐血身亡:“也許她只是把你肚子上的贅肉當成你已經懷孕了?而且我覺得她很體貼了,如果她跟你熟識的話,我想她會叫你Mrxue……”

  羅西先生的中文很不錯,雖然發音依舊是蹩腳,但是交流起來並無障礙,而且看著他也有點高傲得想賣弄中文的模樣:“叫我Alex就好。”

  “好吧,Alex,你們認識?”我來回指了指對面兩個男人。

  唐簡似乎注意著我們之間的互動,這時才回神,臉上浮動著湖水一樣溫柔的笑:“嗯,出國那會,一直在Alex在照顧我……”

  “噢!”羅西忽然打斷他,完全不假思索:“這就是那位薛小姐?”

  唐簡用表情證明了這是事實。

  “你們夫妻檔來接我?”羅西的漢語真的是不錯了。

  “算是吧,”唐簡回答得曖昧不清,直接攬過羅西先生的肩膀,替他拿上行李,側頭對我說:“薛瑾,我陪你為Alex接風洗塵吧。”

  “也好。”我跟上他倆,嗓音散失在機場的風中。

  其實前段時間,唐簡的母親就單獨找過我,對我闡明了他們家的情況,以及唐簡這些年消失的因素和所發生的一切,我那時候是極其詫異的,沒有料到這此間竟然還有這麼一段。

  以至於這個年老的女人跟我說能不能原諒她兒子的時候,抱歉和誠懇的臉色一下子軟化了我。

  如今我也算是清楚的明白了譚家名門的作風,無法容忍他們心中那些所謂的“外人”踏足進他們家領域任何一步,說好聽點,這群富人是高貴冷艷,難聽點的話,就是一群裝逼的二十三。

  我算是擺脫了,而顧行止呢?

  他要一輩子在那樣的環境裡嗎?算了,關我屁事。

  那天,我給唐簡母親的回答是:“可以原諒,可是估計沒法在一起了。”

  他媽媽大抵已經是很開心這樣的回應了。

  三人行,,唐簡刻意讓我走裡側,我瞥了瞥他,發梢被微風吹亂,說話口氣總是溫和有禮,如同被拉細的天邊的雲,其實再在一起也不是沒可能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2:29

  【口三九】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我和唐簡兩個人陪Alex逛遍N市,Alex人非常有意思且易於相處,相處的時光大多在愉快中度過,他玩的不知疲憊,動物園游樂場水游城各種項目基本不誤,甚至還帶著他去我老媽操刀創辦的麻神理工大學棋牌中心學習打麻將,跟他講了下這個名稱的典故……

  他像小孩子那樣睜大眼睛:誒喲我地媽~太油菜了~

  我媽往他後腦勺蓋了一巴掌:臭小子,誰是你媽?等你娶了老娘的閨女再來廢話!

  我﹠Alex:……

  Alex撫助了一個特殊教育學院的中國小孩子,唐簡因為偶爾工作忙,所以他去看望那兩個孩子的時候,是我陪同他一塊去的。

  我和Alex來到那個孩子的所在班,是一個盲眼的小姑娘,大概就十來歲的模樣,扎著馬尾。

  副院長把她牽到Alex身邊,介紹這是“外國的那個爸爸”,她驚喜的摸了摸對面這個金發外國男人的手臂,面容浮開蓮花綻放一樣幽靜的微笑:“啊,你身上毛好多噢~”

  她詫異道。

  我和Alex都笑了,Alex問身側一樣微笑著的園長:“她會英語嗎?”

  “會啊——”小姑娘叫起來,摸索到Alex的手,將他的手掌翻轉過來面向自己,在他手心寫了兩個單詞,“loveyou”,然後仰頭放佛能看到他一般,問:“爸爸愛誰呢?”

  Alex笑了笑,金色濃眉的睫毛煽了煽,大海一樣碧藍的眸子若隱若現:“You…嗯……”他沉吟了一下,托起小姑娘的手臂,“還有一個……”

  他也學她在小姑娘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寫字的速度很慢,清晰可見他寫的是一個“Tang”字,這個大大咧咧的外國男人是如此專注的寫著。

  Alex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朝我看過來,眼睛裡隱藏的東西比我還要驚詫,他忙語無倫次的用中文,窘迫且無措:“抱歉!哦,對不起!Jin!”

  “沒事。”我面帶微笑。

  買噶買噶,誰來給我一刀?他愛唐簡?我的鈦合金狗眼碎了一地啊,天知道我多想跑出去給顧雪琪打個電話分享我心靈深處的震撼!現場版虐戀情深耽美情節,顧雪琪一定會瘋掉的!一定!

  那個小姑娘此時也察覺到Alex身邊還站著一個我:“她是誰?媽媽嗎?”

  “哈哈,”我捏了捏小姑娘的腮幫子:“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側頭對Alex笑出一絲別有意味的態度:“你不必在意,我和唐簡只是朋友,不要把我當成障礙。所有愛情的障礙其實自己的心造成的。”

  ××××

  從教室出來,我和Alex的身份大概就從他自認為的“情敵”轉化為當下的“好姐妹”或者“好兄弟”……?

  這種進展簡直是讓人哭笑不得,Alex好同志已經跟我勾肩搭背了。

  這位外國佬火一般熾熱的肱二頭肌就貼在我後頸,還有扎人的……體毛……

  他手掌捏的我肩膀的骨架都快碎裂,瑪麗隔壁,法克你老母,各種粗暴的詞匯在我大腦裡來回交替。我打心眼裡覺得Alex喜歡男人選擇攪基真的是找對路子了,如果他是個直的,他的女朋友一定會被他不小心弄死吧!

  學院的院子裡很熱鬧,似乎是要舉報什麼活動,來了不少媒體,市內幾個著名專欄節目的導演和主持都是熟面孔。

  陪同我們的那位副院長對我們介紹:是一家房地產公司打算在他們學校實施的助幼計劃。

  好像現在企業大多都喜歡用這種社會公益的方式提高自身的社會形象和知名度,我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依舊是熙熙攘攘的媒體塞滿視野。

  副院長建議我們:“要去看看嗎?”

  我一般都不太喜歡人太多過於熱鬧的地方,婉拒了。

  但是Alex倒是一副頗感興趣的模樣,攬著我就興致勃勃往那邊走,被迫跟上他腳步,幾乎是被拖著,來到人堆裡。

  終於從Alex毫無體貼可言的動作裡掙脫出來,慣性踮腳舉目看去過,我就知道不應該來,顧行止正被媒體包圍著,彬彬有禮的微笑,疏離且妥帖。

  浮動的人海裡,就算是穿著最為低調的黑色西裝,也是深沉夜色裡臨風高高豎立的燈塔——

  看見他以後,就好像再也看不到別人。

  “Jin,你跟那個男人認識?”Alex目光停留在我臉上,似乎努力的在挖掘什麼。

  我晃回神:“誒?”

  他翹起嘴角,面部表情有點微妙的誇張:“采訪一點也不認真,往我們這邊看了好幾次了。”

  “哦,”我低應了一聲,“不認識。”

  Alex又開始自戀了:“那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了?他愛上我了?”

  “臭不臭美啊你,真是受不了。”我順手在他膀臂的皮膚表面掐了一把。

  等我再看回去的時候,顧行止依然是那樣的神態,帶著他的俊雅非凡的姿態和名利雙收的命途,衣著光鮮的聳立在閃光燈聚焦的高處……現在可能也已經真正跟那個他喜歡的年輕女孩子在一起了吧,而我還是在仰視他,也只是仰視。

  從那天從顧行止公寓裡搬出來直到今日,已經好多天了,我心裡依然無法做到盡然的灑脫。

  就包括剛才那個盲人女孩子仰頭問Alex“那你愛誰呢?”的時候,顧行止的名字一樣可以毫不費力的一閃而過,如同落入湖面的石子,漣漪慢慢擴大延伸,最終波及全身直至深入骨髓——

  這一切都把我刻意隱藏的心思昭然若揭,逼迫我直面“我還喜歡他”“還忘不了”“還是會想念的吧”“為什麼你還是一副很好的樣子”這樣讓人苦逼的字句。

  不見到他應該會好一點吧,我打斷Alex眼底一副看熱鬧的神彩:“走吧。”

  “為什麼?活動還沒開始。”

  “沒什麼好看的,你不愛唐簡了嗎?你最好別告訴我你又對那個黑色西裝的帥哥一見鍾情了。”

  “不會,我是專一的。一直這樣。”Alex藍色的眼睛裡寫滿信誓旦旦。

  “好了,走吧。”我拉著他快步走出人群。

  沒有他的生活我一樣自在開心,我一樣可以和顧雪琪她們一伙子在斗地主的牌桌上咆哮輸贏成敗轉頭空,可以每逢周日就逛街采購滿足屬於一個女人物質需求,可以擺出一副完全熱衷的姿態參與老媽給我安排的一次次相親然後回來跟她吐槽對方的弱點後再被她用更惡毒的詞匯吐槽回來。

  我完全就回到了過去的自己了嘛。

  人生在世,根本沒有必要像不值得的人證明什麼,活得更好,乃是為了自己,師太說得好,一個人越是沒人愛,越要愛自己。

  ××××

  送Alex回美國那天,機場的天空是沉沉的陰,我和唐簡去送他,在候機室裡,他分別給了我們倆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用試探的口氣小心翼翼詢問唐簡:

  “Tang,把你調回美國的公司去可以嗎?”

  唐簡頓了頓,只是沉默的這少許時刻,外國男人已經分外不安,忙解釋:“不逼你,我不逼你。”

  唐簡的笑容連帶照亮了他的臉:“等把國內的事情都處理好吧,我就帶我媽媽和姐姐一起去。”

  “啊,太好了,”Alex表情一下子雀躍,他看了我一眼:“Jin,我走了,不要想念我,你的招待讓我很開心,謝謝你,我昨晚給你發的那條信息看到了沒有,祝你早點幸福。”

  “看到了,你放心走吧。”我們走到安檢口,目送Alex往裡頭走。忍不住的,我又翻出了他那條短信,“Infact,all the obstacles of love from our hearts.”

  ——其實所有愛情的障礙都來自於我們自己的心。

  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Alex雖然看著二了點,事實上,他要比我通透得多了。

  唐簡微微傾身湊向我:“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剛打算闔上手機蓋,它卻在我手裡震動起來,我翻開一看,是顧雪琪打來的,看了唐簡一眼,他示意我接吧,按下通話鍵放至耳邊,就聽見顧雪琪在那頭用幾近咆哮的語氣對我吼,嗓音大到都快震破我的耳膜:

  “瑾瑾瑾瑾瑾!!林維淵剛才打電話給我!!!!!!顧行止酒精中毒!!!!!!現在在醫院搶救呢!!!!!!!我現在已經到醫院先幫你證明事實了!!!!!你要不要來看他最後一眼!!!!!!!!!我無所謂的啊!!!!!隨便你啊!!!!!!!!!!”

  由於她口氣非常不真實,我咳了一聲:“琪琪琪琪琪,愚人節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我真的沒……”

  顧雪琪的話音被打斷,電波忽然滋啦——了一下,我下意識用已經莫名濕汗的手握緊電話,那頭拿著手機的主人已經換了個,我聽出來聲音,是林維淵。

  他嗓音聽上去透著點奇怪的怨氣,也不知是指向我還是指向他自己的老婆:

  “薛瑾嗎?自己闖的貨自己過來收拾爛攤子吧。”

  我一聽他這口氣不大愉快了:“關我什麼事?你跟他關系那麼好,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跟他分手了吧?那個雲記者呢,她沒照顧好他?”

  那頭沉寂了一會,我才聽到林維淵說:“你那邊是分手了斷的干淨了,他這邊我不知道。薛瑾,你最好快點過來,別逼我不顧及大學四年的革命深情跟你吼……顧雪琪,你別再搶手機……萌你妹啊,說了多少遍了我跟顧行止不是同性戀……”

  我:“……”

  林維淵一句話又把我本來沉寂下去的心又吊了起來:“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今天我跟他一塊出去吃飯,從開始到結束,從頭到尾,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離不開你。還有那個雲記者,你張口閉口就是她,比起顧行止,我倒覺得她更像是你的初戀。快點過來吧,薛瑾。”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2:44

  【口四口】

  放下電話,唐簡在我身側問:“有急事嗎?”

  我回過頭去看他的臉,攏在機場灰色的天光下顯得分外潔白:“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想去看看。”

  他問:“要我陪你去吧。”

  “不,”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拒絕了他:“不用了,我自己打的去就好。”

  他也沒勉強我的意思,眉眼和語氣都是軟軟的:“行,那我去接你好了?”

  我愣了愣,不忍心再拒絕,“嗯,行,半個小時之後到市人民醫院門口接我吧。”

  跟唐簡告別後,坐上出租車,我這時候才感覺到莫名的郁燥和不安,整個人像是被罐裝在一個不通風的玻璃容器裡,只想快點逃出去,更快一點。同時我也必須逼迫自己直面的是,我擔心顧行止,隨著到醫院路程的拉近,我這種擔心也在壯大和生長。

  所以到最後,以至於我下車往顧雪琪報給我的病房地址找過去的時候,步履竟然帶了點小跑的意味

  顧雪琪在病房門口迎接了我,我壓抑著微小的喘息問:“還好吧?”

  她順手推開門,不大的空隙,顧行止閉著眼躺著,睫毛密密實實的蓋住眼瞼,病床白色的被褥蓋了半身,他的左手還在打點滴。

  非常可恥的,我的鼻子酸了。

  顧雪琪也看了一眼,隨後轉向我:“因為顧行止以前就是滴酒不沾的,所以林維淵也不知道他是完全不能喝酒,就沒有阻止,沒想到就現在這樣了,還好沒什麼危險。”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來了啊,”回過頭,林維淵正站在我倆身後,他拎了一袋零食和飲料,遞給顧雪琪:“吃吧,喊了半天肚子餓了。薛瑾,你呢?”

  “去機場之前吃過了。”我順勢想拉上病房的門。

  林維淵架住門,沒讓我完全帶起來:“不打算進去看看他?”

  “不是已經沒關系了嗎?”我回道:“那也沒我什麼責任了……”

  “啊~顧行止醒了~”他忽然打斷我。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回頭往病房裡看過去:“真的?”

  顧行止那伙還安安穩穩燙著,而我旁邊的林維淵和顧雪琪都已經嗤嗤笑起來——啊啊啊啊啊這對狗男女啊奸夫淫婦啊兩個混蛋啊!我瞪了他倆一眼。

  林維淵止了笑:“去吧,他反正在睡覺呢,一時半會醒不了,”他又說:“酒精中毒這種事還是別發生了,醫生說是會死人的,顧行止這次運氣好,只是休克。”

  休克算是很嚴重的情況了,我問林維淵:“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告訴我,“今天下午和顧行止兩個人陪客戶吃過飯,他就提議去喝一杯,我倒也樂意奉陪。事實上,他哪是喝一杯啊,他一邊看手機一邊喝,最後直接在吧台邊一瓶接一瓶的叫,臉色也不是醉酒的人應該上臉的紅,我看情形不對,就拉著他出去了,還沒到門口,就休克倒在地上了。薛瑾,其實是我欺騙你了,那天他從頭到尾其實都沒說一句話,當然也沒提到你的名字。但是等他進急診室之後,我看了看他一直沒捨得撒手的手機,停在短信界面,from旺財,我就猜測這麼二的稱呼對象應該就是你。拿自己手機裡面存的你的號碼出來對照,果然,他看的每一條都是你的短信,全都是你的。”

  我:“靠,咱倆相處了這麼久你居然還連我號碼都不記得!”

  林維淵:“你會不會分重點啊,難怪大學英語考試閱讀理解都那麼差!”

  我:“臥槽!我才不要跟你這可怕的滿分怪比!”

  “我草你們倆全家,吵毛線啊。真沒素質,這是在醫院!”顧雪琪分別給了我們一掌。

  林維淵:“我不是你家的嗎?於是你也要那啥我?”

  顧雪琪:“早就草膩了。”

  林維淵:“……”

  我:“顧零蛋你不要再暴著粗口喊注意素質了,你以為自己是城管嗎?”

  顧雪琪:“薛瑾!我那時候是卡塗錯了才得的0分,你怎麼老揪著我小辮子不放,你太賤啦……林維淵你笑你妹啊……”

  ……

  林維淵:“薛瑾,進去看看他吧。”

  我:“……好吧,勉為其難。”

  顧雪琪:“你又傲嬌了。”

  我:“閉嘴。”

  ××××

  從房門口到顧行止床邊的這段路程我把步子放的很輕,漸漸逼近,直到顧行止一整張臉都清晰的看在眼裡,剛才在病房門口,隔著距離,看不清,以為他還是如往常一邊的。

  此刻這樣近的看他,真的是瘦了好多,臉頰兩邊的腮幫子都陷進去了,臉色和手指都是蒼白的。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就像塊冰,心裡微微歎了口氣,替他把手掖進被子。

  等這一系列做好,發現也沒什麼再可做的了,不知不覺,好多東西都喪失了。我再去看他臉孔的時候,心髒一瞬間幾乎漏了一拍——

  顧行止已經醒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瞳孔就像是深邃的黑洞。

  “醒了?”我垂下手,直視回去。

  他沒說話,手臂攬過一邊的靠枕坐起來,大概一只手打著吊針外加身子虛使不上力。

  這一系列簡易的動作由他做著看起來有些艱難的樣子,但顧行止也只是偶爾皺了皺眉,總算是完成。

  其間我也沒有幫助他的任何動作,只在旁邊冷眼看著,故意冷眼看著。

  顧行止就算病態也依舊是清貴的模樣,他的視線朝站在床側的我掃過來,第一句話,竟然只是莞爾的:“薛瑾,你居然過來看我了。”

  他嗓音沙啞並不好聽,但是這一個孩子氣的笑幾乎讓我有一種蓬蓽生輝的感覺。

  我笑了笑:“嗯,過來看看你,你現在變成這副樣子真是解氣啊,我今晚回家要對月喝酒歡慶了。”

  他眉心微蹙,平時的威嚴又乍現:“你不要這樣。”

  “那我要怎麼樣,”我挨著他床邊坐下:“繼續傻了吧唧地為你哭嗎?看到你這種樣子因為心疼再流淚一整天嗎?還是你習慣有個姑娘為你作踐自個兒了,雲蔚呢?怎麼沒看見她?哭的都沒法出來見人了?”

  “不管她的事,”他不耐煩的打斷我:“看來你還是在意。”

  “喲,說起雲蔚壞話,你不愛聽啦?”看著顧行止,我的腎上腺素控制了大腦,說著那些連我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措詞:“顧行止,我是很在意。你剛醒,大概還不知道我為什麼過來看你吧,你的好兄弟林維淵告訴我你這次酒精中毒還有我的原因呢,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看看自己得負擔多少醫藥費。拜托你能不能別這麼自信,我在意的是我的那些人民幣,而不是你這個人,”我頓了頓,繼續把話說完:“不過看你現在話都說得這麼利索了,應該不用我付錢了吧?嗯?”

  顧行止握住我因為措詞激動而誇張揮舞的手臂,停住我動作。

  本能地抵觸想讓我甩開他,可是他的話快一秒阻止了我的本能,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像是明滅不定的燈火:“我不好,非常不好。”

  “也就是說我還要付錢囉?”我這回使勁把他手掰開扔回床面:“好吧,那我們來商量商量我要負擔多少醫藥費吧。”

  “嗯,”顧行止垂了垂眼睛,再抬起來的時候,卻平靜的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現在跟誰在一起,那個外國佬,還是唐簡,還是你那個學生?”

  這個問題一下子擊中了我的怒點,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維持著語氣的平穩:“管你什麼事,跟誰在一起也不會再跟你在一起。顧行止,看來我們沒辦法愉快的商量下去了,我先走吧,你好好養身子。”

  顧行止的背脫離身後的靠枕,肩膀有點疲倦的傾斜,下一刻,他就用那只沒有打吊針的左手掰過了我的臉強迫我看向他,他又原型畢露了,臉上又是那副冷漠,無情,以及所有我討厭的神色:“你到現在還是沒法直面我吧,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了你最好不要擅自離開。”

  “夠了。”我打開他停在我下顎的手,撐著床沿站起身。

  “薛瑾!”顧行止嗓音提升了好幾個調度。

  估計是聽到裡面的響動,病房門大概是被推開,緊接著就是一張女護士年輕的臉,我順勢越過她走出門去。

  離開的身後一陣騷動,我能聽見那護士細聲尖叫了一聲“顧先生,你不要自己拔針頭!”,能聽見顧雪琪呼喊我的名字,以及林維淵帶著怒氣的阻止他的嗓音,我眼前的景致又像被泡在渾濁的水裡那樣模糊成一片。

  突然有人從身後猛的把我緊緊抱住,本來盈結在眼眶的淚水一下子飛濺出去,緊接著就是淺色的病號服帶著它主人的力道,氣味以及體溫迅速包裹了我。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是你在氣頭上,我怕說出來只會惹你更生氣,”它的主人這樣說:“我也想和你解釋,可是你並不給我任何機會,我現在到底什麼做你才比較開心?”

  顧行止聽起來都有點低聲下氣了,可是他還是什麼都不懂,我只能這樣回應他:“不看見你。”

  能明顯感覺到他停在我肩膀兩側的手臂僵了僵。

  “實話實說,只有不看到你,我才會比較開心。你的家人,你的性格,以及你的一些所作所為只會讓我討厭,厭倦,厭惡,”我不停地加重用詞的感情色彩,大概已經是潰不成軍前的最後一絲努力了:“可以放手了吧,唐簡應該已經過來接我了,我不想讓他在外面等太久。”

  和我話音落下之中幾乎沒有一絲間隙的光陰,顧行止的松開了我,我快步拐彎離開,極快的離開了他的視野。拐過走廊的落地玻璃門,我回過頭匆匆瞥了他一眼。

  我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怎麼好像看見他眼眶紅了一圈,目不轉睛地站在原地往我這個方向看。

  再拐了一個彎,我接到了唐簡打來的電話,說已經到醫院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等滯留在眼角的小塊淚斑風干,快步走出住院大樓。

  ××××

  坐在唐簡身側的副駕,我側過臉去端詳了一會他的側臉,估計被我看的不自在了,他唇角牽了牽:“怎麼了?這麼深刻地看著我。”

  “你要去美國了吧,”我的回答讓唐簡的笑容僵了僵:“多看幾眼,記住我曾經的初戀就長這樣。”

  “薛瑾,”他目光直視正前方,依舊是一絲不苟:“我可以不走的,直白點說,我可以為你留下來。可能你媽媽她還沒有原諒我,但是沒關系,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收回目光擺到自己交握擱置在大腿的雙手上,轉開話題:“Alex喜歡你誒,你知道嗎?”

  他語調依舊輕松,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當然了,都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我也喜歡他啊,這麼有意思,在美國那段時間就他這麼一個好哥們。”

  “嗯。”我應了一聲,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過了良久,唐簡問我:“那也就是說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把雙手松開,隨意垂到兩側:“應該是吧,時間過去太久了,找不到那種東西了。”

  紅燈停車的時候,唐簡空開一只手停留在我頭上,像對待幼小的毛絨動物一樣,像他曾經對我做過無數遍的一樣,輕輕地,揉了兩下。

  ——所以會後悔嗎?當初自己就這麼走了?

  ——會,會後悔一輩子,自以為是的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強悍很果敢,其實本質上可恥的懦弱。現在想想,其實完全不用走。或者回過頭,帶著你一塊走就好了。

  ——原來會後悔這麼久啊……唉……

  那天唐簡載著我回家正巧被我老媽散了牌局撞上了,唐簡禮貌地同她打招呼,她也如同曾經一般的語氣叫他“小唐”,唐簡走了以後,跟老媽一塊上樓的時候,快到家裡樓道口得時候,她問我:

  “怎麼,又跟他復合了?好馬又吃回頭草了?”

  “……”我沉默了一會,攬過嬌小的她的肩膀:“媽,繼續給我安排相親吧~”

  “嗯,總算是有點長進,沒白活三十年啊,”老媽抬手替我把頭發夾到耳後,“明天去把頭發修修吧,長成這樣,也該有個新面貌了。”

  “嗯!”我就是個女兒那個樣子,展開雙手從側面環抱住她。

  ××××

  之後的兩個月,我幾乎是全身心投身於工作和相親,當然工作上是越來越有勁,相親成果卻是鮮有成效。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你年齡太大了”“學歷高了點”這樣的那些相親男口中所謂的因素依然牽制著我,還是真如我以前說的那樣,顧行止的起點太高了。

  我時常跟我老媽互相埋怨,她說我不知變通。我說她不爭氣,沒有一個世代交好的家庭,賜我一個從小就訂下娃娃親的竹馬,從出身就給我安排好了天生命定的那個人,相安無事的白頭偕老。而當今的我呢,還要在茫茫人海繼續不知疲倦地篩選出一個真愛,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愛人。

  他可能來,也可能永遠不會來。

  九月流火將盡,KD班的學習也接近尾聲。

  與此同時,顧雪琪也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也就是顧行止要訂婚的消息。

  那天下課之後走到家裡樓下,一瞬間幾乎以為是幻覺的,我看到顧行止的車就停在我家樓下。

  它匍匐在單薄的夜色裡,像是一只沉寂黑暗的怪獸。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3:48

 【口四一】

  路過顧行止的車的時候,我不知為何刻意放緩了步調。果然前座的車窗被緩緩滑下,顧行止叫住我,他的坐姿仿佛是等了很久:“薛瑾,談談吧。”

  我停在他車邊,顧行止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裡灼灼發亮。

  “好,就在這談吧。”我抓著包的手垂下來,夜空下四周悶燥的空氣放佛都隨之從四面八方往我這個載體所在的地方壓了過來。

  顧行止下了車,盯了我許久,綿長的打量了我許久,才開口說:“我下周三訂婚。”

  “哦,”我躲閃開他的眼睛,來回翻轉著自己的手指:“顧雪琪早就告訴我了,嗯……挺好的,終於有著落了……祝新婚愉快。”

  “哦”當真是世界上最讓人傷感的字,說的人心中不在意也罷,頂多讓對方覺得你是欠扁。可是明明在乎,還要故作無情無畏無所謂,故作一副適從淡泊毫不在意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偏偏要這樣,一定要這樣。

  顧行止手肘撐在身後的車上:“我很高興你今天沒有用那樣的語氣和態度跟我說話。”

  “又不是小孩子一般幼稚,何必每次都那樣。反正現在也沒當初那麼在意了,心平氣和的談談為什麼不可以。你身體應該已經康復了吧?”我順利接過他的話,詢問道。

  他淡淡應了一聲“嗯”,“訂婚之前,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還有意義嗎?”我不讓他再說下去,重復了一遍:“你都要訂婚了,再解釋還有意義嗎?解釋清楚了又能如何,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哀嚎你第二天再樂顛顛跑去訂婚?為什麼不可以大方利落圓潤地滾?不要再來找我這樣的小事一點都做不到嗎?我不是說過不看見你才比較開心了麼,我才開心了不到兩個月啊,你怎麼又來了,又來打破我好不容易重架起來的好心情,你夠了沒,煩不煩?”我眼睛又像落了水一般泛濫起來:

  “你以為說訂婚快樂的我是開心的?每個字都是在嘲笑我,毫不避諱的嘲諷我,為什麼曾經在你身上貢獻出那麼多的東西,卻什麼都得不到。我一直在自責後悔,為什麼要在一個不切實際的人身上又耗費掉這樣多的光陰和真心,我以為再冷的石頭坐上三年總會變暖,那也只是以為。顧行止,你要訂婚了,訂婚了誒,你還來找我做什麼?譏笑一下我還是單身還被剩下嗎?不來見我一下會死啊。”

  “是的,會死,我一定要來見你,”顧行止扳過我的肩膀,逼迫我直面他,他臉色並不好,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大抵情緒可能也和我一樣,說不定還要比我更差:“你只要告訴我,你並不希望我訂婚,我一定不會去,一定不。”

  他刻意重復了一遍加重感情,語氣篤定得讓我想笑:“呵,不訂婚?你可以嗎?你的家人會允許嗎?難道還要跟我私奔?你都不知道私奔是SB的縮寫嗎?就算你甘心放棄一切,我可捨不得我老媽,”我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醒醒吧,你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顧行止。”

  “可是你還很重要,很重要,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重要,”顧行止放棄了對我的鉗制,他的臉在夜晚的燈火裡依舊是不真實的英俊,一聲歎息脆弱的像是將要被風吹散的不堪一擊的雲:“薛瑾,我愛你,並且只有你。”

  我完全沒料到顧行止說出這樣夢寐以求的話會是處在這樣一個絕望的境地,幾乎是本能的,我走上前一步,揚起手,“啪”得給了顧行止一巴掌!

  這一巴掌很重,顧行止的臉幾乎被我打到不得已偏向一邊。

  昏黃的路燈下,我能看到他的左臉迅速的熨紅,與之一起的,還有他的眼睛,就和那天在醫院看到的一樣。

  “現在愛我了是嗎?不好意思,老娘已經愛不起了。”

  “去吧,訂婚去吧,雖然沒收到邀請,但我會去參加的。”

  “愛我是吧,那我真的想看看你是怎麼做到和自己不愛的女人訂婚的,讓自己開心一下。”

  “別以為我忘不了你,忘記你只是時間問題。”

  “哦,對了,剛才手一滑打到你實在是抱歉了,但願你臉上的傷痕能在訂婚之前痊愈吧。”

  我在腦海裡不停地搜刮著所有刻薄的詞句回擊過去催眠自己,擺出嫌惡的眼神冷漠地看著顧行止。

  無助的程度只能讓我口不擇言,這時候的我對自己的表現是絕望的,絕望到火冒三丈,到頭來,我氣得還是自己,我對顧行止生不了氣,完全生不起來,一點都生不了。

  他本來就沒有錯,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當下的我不肯有一絲一毫的示弱,內心已經顫抖到快抽搐出心肌梗塞那樣的程度,我為什麼還要在表面上故意做出這種可恥的淋漓盡致的頑強,我甚至還毫不留情地抽手打了他一巴掌來把我對自己的恨發洩在他身體上——

  ××××

  上周的某天,雲蔚來找我做完遺落下來的采訪,那天是在去顧行止醫院之後了。

  天氣不錯,采訪也很順利,雲蔚妥帖禮貌的性格還真是有一種迷人的好,我對面前這個姑娘討厭不起來,她是真的單純,純淨,並且熱愛生活和這個世界。

  采訪的間隙,我喝水的時候隨意地問了一下她,“顧行止還好吧?”

  “誒?”她正在那做筆錄,手背撐著下巴看回來:“我不知道啊,你難道不應該比我清楚麼。”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我心裡微微一沉,把玻璃杯擱回講台桌面,輕描淡寫道:“難道你沒跟他在一塊嗎?他可還喜歡你呢,皮夾子裡都擺著你照片。”

  雲蔚停止在紙上寫字,轉著筆套更困惑了:“啊?什麼呀,我回國後跟他基本都沒怎麼聯系,要不是他外公想看看我幾乎都沒見面的機會呢。顧行止現在開始用錢包了嗎?他癖好比較奇怪,以前都不用的,錢喜歡放內襯口袋……”突然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噢——”得一聲長音:“你們不會因為這個鬧矛盾了吧?不是吧~”

  “有點這個原因吧。”我艱澀的開口。

  雲蔚這回完全意義上的抓狂錘桌了:“那不是顧行止的皮夾啊,那是我爸爸的啊!那天和我老爸兩個人去探望他外公,我沒帶錢,又要去買東西,就拿我爸爸錢包去了。我這人一直丟三落四的,結果一不小心落在醫院旁邊那家便利店收銀台了,後來售貨員替我收了起來,找到裡面的號碼打電話聯系到了我爸。顧行止那會正好像正好在醫院吧,我爸就打電話讓他去幫忙取一下,我第二天好去他那跟他拿回來……你不會剛好看到的是這個吧?”

  “……可能吧,可是他地震那會不是特意去日本看你了嗎?”

  “哎喲~哪有特地看我,他有個客戶家的千金小姐正好和我是一個學系的,報道學部,嗯,可能你不知道吧,放在我們中國來說應該就是新聞學。正好遇上了,就一起出去吃頓飯,當時還有個高高白白的帥哥跟他一塊,應該就是他的朋友,我們是三個人一起的誒。”

  我垂在身側的左手不可抑制的顫抖,無數陌生的情緒在我肝腸裡百轉千回,我問:“那你還喜歡顧行止嗎?”

  “說出來你不要介意哦,我還是有一些喜歡的吧,他那人雖然看上去冷冷的,心腸其實很好很體貼,看上次一塊坐車的時候他不是看我們冷就把溫度調高了嘛。不過,當初是我自己受不了才走的,現在也不奢望能挽回吧,”她繼續把玩著筆套:“反正看到你跟他在一塊了,我也挺放心的,畢竟你閱歷比我多,應該能比我看得開,能忍受他一些怪脾氣和小缺點,你會比我更適合他的吧,就這樣,所以想想倒也覺得沒什麼了。”

  ……

  “原來是這樣啊。”沉默了半晌,我輕飄飄回了她一句。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個在瞎折騰,都是我一個人在犯二,我當時為什麼不給顧行止一個解釋的機緣,也只要幾分鍾,幾分鍾而已。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知曉真相,前腳剛知道一切,第二天我就收到顧雪琪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顧行止要訂婚了。

  我的那些可憐而可笑的無知,愚蠢和矯情總算是懲罰到了自己頭上,我連“顧行止不愛用皮夾”這樣的生活小細節都一無所知,他明明討厭酒這種東西卻多次縱容我用那樣的方式在他面前發洩,還因為我這樣的作踐自己。

  曾經我自作多情自命清高地以為我多喜歡他多愛他,多能夠付出,多能夠犧牲,那些所謂的表面用功真的是可笑到一文不值。而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不知道——

  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傻逼,說“對不起”的那個應該是我。

  從以前到現在,我就根本就沒有配得上他過,我根本就配不起他。

  如今顧行止總算是要訂婚了,擺脫我這樣的女人其實也好。以後各自好好生活吧,命程這種東西已經成為定局,以前還常常撫慰自己,我們要向前看,不錯過歪瓜裂棗怎麼知道什麼是好的,如今我連好的也一樣在錯過。

  打完顧行止那一下後,我周身近乎虛空,漂浮著腳步轉身上了樓。

  在樓道的小窗戶我頓下腳步,看了看下面,顧行止還保持著原來的站姿,就像一座永遠枯朽失落的雕像,放佛一直都無法動彈,有放佛下一秒會崩潰垮塌。一瞬間,我心疼得幾乎直不起腰,最後只能蹲下身,這是最後一次為我們之間這段無望的感情哭泣了。

  ……

  ——————我是終於倒敘完畢回到訂婚現場的分割線————————

  “薛瑾,薛瑾!”耳畔急促的幾句輕喚,我又嗆了一口水,昏沉的眼皮好不容易提起,映入眼底的還是刺目的流光溢彩,頭頂那熟悉的水晶吊燈在提醒我,我還是在訂婚的酒店。

  隨即,就聽到顧雪琪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看你本來狀態還挺好的,怎麼又成這樣了啊,唉,酒這個東西還真是折磨人,下次不給你喝了。

  我摸了摸身下的柔軟,撐起身:“我們這是在酒店的房間?”

  顧雪琪替我把頭發理順:“嗯,是啊。”

  我看到身上的衣服都被換成另外一件,問:“我吐了?”

  “嗯!”顧雪琪湊近我,嗅了幾下:“現在總算香香的了,剛才吐了自己一身,你現在舒服點沒?”

  “好了,”我從另一邊下了床,“精神好多了。”

  顧雪琪神情溫和,詢問我:“你現在是回家,還是下樓繼續吃酒席,過會跟我一道回去?”

  “繼續參加訂婚宴唄,”我傾身把高跟鞋的褡褳搭上,“來了就參加結束吧,別讓人家覺得我真的是過來鬧事的,其實我是真心實意來參加訂婚的,我就想通過這樣徹底死心,把這段感情就這樣過去了。”

  “嗯,我懂你的。”

  ××××

  從酒店房間回到大廳,顧雪琪去接電話又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大廳的司儀台上有一群工作人員在忙著捧玫瑰和氣球,訂婚現場搞得比結婚還要莊重熱鬧,有一些親屬的小孩子都在下面蹦蹦跳跳的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3:55

  再把目光轉回,老遠就瞥見譚素清沖我揮了揮酒杯,示意我過去。

  “以為你看開了,結果還是不行嘛,”她又是這副態度,這個年齡難辨的女人笑了笑:“現在好啦?”

  我也回敬她一個笑:“好了,由內而外的。”

  她“哦”了一聲,用深不可測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底下不管有什麼事,都保持這個笑容就好了,女人都該這樣,一直就應該如此。”

  譚素清又朝我原先坐的酒桌揚了揚下巴:“回去吧,過會司儀要搞一些小活動,可以看了玩玩。”

  回到座位,顧雪琪依然沒有出現,我把酒杯推到了一邊,體貼的服務生為我換上了一杯白開水。

  右手邊坐著一個母親樣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拽了拽我的袖子:“阿姨,你剛才怎麼了?”

  “喝酒喝多了,”我側過頭去看她純淨的黑眼珠子:“發神經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她母親也和善地笑開來:“沒關系的。”

  我剛想再說點什麼,大廳裡嘈雜的各種聲響像電視機被人拔掉插頭一般,突然全部安靜下來。舉目看過去,原來是今天的司儀上台了,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筆挺的西裝倒是襯得他分外精神,他走到立式話筒前,調到適合的高度,清了清嗓子,聲音倒是洪亮卻不過於大到惹人耳膜不舒服:

  “各位尊貴的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很榮幸能為我們今天的這一對新人主持他們的訂婚宴,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樣,都在誠摯地祝福著這對新人。現在請咱們所有的朋友起身,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迎接這一對新人上台——”

  這時候,本來已經醞釀好的全程圍觀的勇氣又從我身體裡被抽空出去,大廳裡的人都站起身,雷動的掌聲裡,我垂下眼。

  司儀的聲音還在大廳裡回響,沒想到這麼清貴的家族訂婚宴依舊還是這樣老套匱乏的詞句,但也是我求之不得——

  “現在來介紹一下我左邊的這位新郎倌,看我們的小伙子,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朋友們來看一看,真是風度翩翩,氣質不凡~活托托一位白馬王子,青春偶像~那麼再來看我右邊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司儀的嗓音奇異起來,台下此刻又是鼎沸的人聲遍布,“咦,我們的新娘呢。”

  我握著湯匙的手微微一抖,再次往司儀台的方向看過去,用淡粉玫瑰耀眼水鑽還有流光溢彩的香檳塔裝飾華麗的粉色舞台上,除了司儀,只有顧行止一個人。

  ——雲蔚逃婚了?我的腦海裡第一秒閃過這個念頭。

  這時候,顧行止正傾身跟旁邊較之他要矮不少的司儀在交流,司儀把話筒交給他,順勢走到了台側。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在這裡非常抱歉,新娘那邊出了點小狀況,可能要將訂婚儀式上的活動推遲一些時間,希望大家體諒,在這段時間裡,我就為大家講一些對即將成為我妻子的這位女孩子所想說的話,可以嗎?”他耐心且有禮貌的詢問。

  “沒問題!”“好好!”底下人起哄表示同意。

  此時顧雪琪也回到我身邊,我低下聲音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啊?”她茫然地看回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往台上瞥了眼:“怎麼就顧行止一個人,雲蔚呢?”

  我替她倒了杯飲料,斜眼過去:“我還想問你呢。”

  大概是話筒的關系,顧行止的音質非常干淨明晰,通透的就能穿越人心的感覺。

  “我並沒有准備初稿,完全臨時發揮,所以,想到什麼說什麼。”

  下面用一番掌聲回應他繼續。

  顧行止語調波瀾不驚,汩汩溪流流之不盡的感覺,放佛就是在說一個平淡而繾綣的童話故事:

  “——先形容一下她這個人,非常漂亮,至少在我眼裡是很美。性格有些冒失,偶爾會有點沒有頭腦的感覺,人前文靜人後瘋鬧,做一些事情總是讓人哭笑不得,但是其實是相當有意思的,至少讓人很開心。她就是有個不好的缺點,關鍵時刻總是喜歡逃避畏縮,不願意直面,這點也是我不喜歡的地方。好像說到現在也沒有說的什麼具體的優點,要說優點,樂觀到二的程度,直率到口不擇言的白癡?”

  說到這裡,台下全都呵呵笑了,我夾了塊魚肉送進嘴裡,顧雪琪在我身側評價:“顧行止啥時候說話這麼利索了,雲蔚這貨原來是這個性格啊,跟你挺像的啊薛瑾。”

  她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急急頓住了,然後又語速極快地補充了一句:“抱歉。”

  “我有那麼二嗎?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我嚼著那一小塊魚肉嚼了半晌才吞咽進去。

  顧行止語氣一轉折,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些我依舊是非常喜歡,好的或者壞的一面都能盡情接受。說起來我與她的相遇——”他把話題牽引到人生只如初見上:“關於相遇,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不只是應該牽扯到曾經的初中,還是今年年初。”

  咳咳咳咳,我被剛灌進食道的玉米汁嗆到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往司儀台方向,再一次的眺望,顧行止,他也遙遙看著我,表情是溫暖的,像是落在清澈水面的粼粼日光。

  “當時大概是初三,我參加校運會接力跑,她突然沖進跑道撞到我,力氣非常大,非常可怕的把我撞飛到跑道邊上的綠化帶,確實是完完全全飛出去了,”台下又是一陣哄笑後漸變的回歸安靜:“我因此在醫院休養,那年的中考也未有參加,對於此事我當然是一直耿耿於懷,她其間也來探望過我好幾次。可惜後來時光久遠,這些事情我也漸漸忘記。後來今年早春的時候,我在朋友的婚禮上當伴郎,卻意外在伴娘的位置上看到了她。緣分真是相當奇妙的東西,兜兜轉轉好幾年,她還是又回來到我身邊了。”

  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失措地看向身邊的顧雪琪,她也不偽裝了,完全是知道一切的模樣,提示我繼續往下看。

  顧行止看過來的視線就是被厚重大氣層洗滌緩沖,越過幾億光年後的明亮而柔軟的星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八個月零三天,可惜因為我的一方面原因,其間有近四個月的時光都是在冷戰和沖突中度過,就包括今天,她可能依舊還是討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退一步,我只能再近一步。今天我擅作主張,慫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策劃了這一場訂婚宴,雖然給各位親友的請柬上寫的確實是我和她的名字,但是,剛才與各位親友敬酒會面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我的另外一位好友,感謝我的母親,外公,長輩們,還有我的所有好朋友,在座的可能還依然沒有反應的親友們,能夠縱容我,配合且體諒由於我個人原因而演發出的這次自私的舉動,關於她本人,想必大家也應當清楚了,就是剛才那位喝醉酒跌倒的女孩子,她身體大概已經復原,現在正坐在原位。”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混亂,大廳裡幾乎是無數道目光瞬間朝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有不少遠處酒席上的姑娘。

  “噢,原來你才是薛瑾嗎?”旁邊那個溫婉的少婦真的很驚訝,她從包裡翻出精致的請柬,遞到我跟前,新娘後面,明明白白的,清秀卻硬朗的黑色硬筆字,薛瑾。

  “不是顧行止跟雲蔚的訂婚宴麼?”

  顧雪琪喝了口飲料:“誰告訴你是了,其實一開始確實是他和雲蔚的訂婚宴,你也知道,他外公比較喜歡雲蔚,他個人是一直在反抗,那段時間真的是悲慘死了,你又誤會他了,他完全是一個人在努力,好吧,其間也有我的錯,誤解了林維淵那次日本的事情,對不起了。其實他媽媽和雲蔚倒是好說話,好不容易在他外公那過關,但是訂婚的消息又傳出去了,怎麼辦呢,只好順水推舟了。他之前是不是去找你的?聽林維淵說你還把他打了?哎喲,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現在高興了吧,自己其實才是這場訂婚宴的女主角,驚喜不呀小瑾瑾,你家小止止在他家這麼多親戚面前如此高調地介紹肯定了你……”

  顧行止的話把身邊顧雪琪的喋喋不休給終止:“薛瑾,站在這裡的我依舊是不善言辭,可能以後還會一直,一直這樣下去。我知道這樣的我並不討喜,我會努力改變。分開的這段時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之間適合的到底是哪一種,是彼此不見,用綿延不絕的誤會和自身的軟弱折磨對方,還是日夜廝守,見到熟稔到膩煩地進入生活的雞毛蒜皮。我思考了很久,到底哪一種選擇才最正確。可是,有一個是肯定正確的,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洶湧如潮的掌聲裡,我眼底又氤氳出水汽,不能哭,不能哭,太丟臉,我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可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思維混亂的大腦,和恍然之後的千萬糅雜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完全控制不住,我一點都做不到,沒辦法做到。

  坐在她腿上的小姑娘在我眼角輕輕用指尖揩了揩:“原來剛才發神經的阿姨才是新娘子呀,新娘子應該要高興噢,怎麼還哭呢。”

  我抽過桌邊的紙巾胡亂地擦淚水。

  “呀,新郎葛格來了。”小姑娘低呼了一聲。

  我看過去,顧行止正站在我身側,垂著眼睛注視我,然後抬起一只手臂,把我勾進懷裡。

  “薛瑾,嫁給我。”他的下巴就抵在我頭發上,循循善誘的語氣。

  “不好,”我推開他:“都沒戒指。”

  他在我耳畔很耐聽地低笑了一聲:“戒指已經在你身上了。”

  此刻我才察覺到胸口貼著一小塊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顧行止已經把墜著一枚鑽石戒指的鉑金項鏈戴在了我脖子上,也許就是在剛才他抱我的時候吧。

  顧行止另一只手臂也換過來,把我往他懷抱裡按得更緊:“既然收下戒指,就不要再反悔了。”

  我不做聲,混著哭腔低低唔了一聲。

  跟著下台來的司儀眉開眼笑,握著話筒說:“大家看,這位楚楚動人的這位美女就是我們的新娘,看新娘,十分漂亮,人人向往,大家看看我們新娘的眼睫毛啊,哪根都比那位穿紅色衣服的兄弟胡子還要長!讓我們一起來祝福這對新人吧,咱們的新娘新郎真是才子佳人,舉世無雙,花好月圓,地久天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4:12

【42 完了個結  上】

你們是否以為我在那個苦逼的訂婚宴上就已經答應了顧行止的求婚了呢,怎麼對得起姐這喝著毒奶粉還依然穩噹噹存活於世長大的一代。

事實上,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戒指雖然已經戴在了姐脖子上,我最終的反應卻是,顧行止把我鬆開以後,我快速背過雙手把它解了下來,然後擱回桌子上,提著掛在椅子後背的包英姿颯爽的離開了酒店。

走之前還很霸氣地撂下一句:“哦?你現在想娶了?對不起,姐姐不想嫁了。”

出了酒店,夜色和霓虹如同摻雜了明亮光點的潮水一般撲卷向我,有點難言的苦悶情懷湧上我心頭,我想我是有一絲絲的小後悔了。

都怪之前傲嬌了一陣,帶動的慣性太大,我大腦還沒緩過神來。

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把顧行止和他那堆討厭的親戚甩在身後也是很不錯的。

大概快到地下車庫的時候,顧雪琪已經氣喘吁籲追上我,半哈著腰喘了會氣:

  “薛瑾,你沒生我氣吧。”

“怎麼會生你氣呢……才怪,”我走速快的腳下的高跟鞋幾乎打滑:“我快氣死啦,被你們一群人欺騙,我是二逼嗎?你們演棒子反轉劇吶?還是我一直都生活在夢裡,所以才會這樣的不切實際狗血淋頭。你可以一巴掌拍醒我嗎,告訴我真相其實是我還在二十歲,趴在大學的課堂上打著瞌睡口水逆流成河,那樣多好,我大學肯定不隨便拒絕男生的追求了,這可怕的前景讓我後怕得要死。”

顧雪琪跟在我身側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前行:“我知道你無法接受現實,可是你真的已經嫁作他人婦了。”

“那是你!顧婦女,我根本沒有答應顧行止那廝的求婚,他自己玩兒蛋去吧!”

“他剛才跟你求婚的時候,你不是唔了一聲了嗎?”

“抽鼻涕的聲音吧,要麼就是哭的太猛,被口水噎到得聲音,絕!對!不!是!答!應!求!婚!”我又氣沖衝重複了一遍:“絕對不是! ”

  “薛瑾瑾,不要生氣嘛~”

“……好了,我不氣了,還要你送我回家呢。”

“誒?好像是啊,原來我還有這個把柄。那就得寸進尺一下吧,你答應跟顧行止結婚,我就送你回家。”

“你還可以再低劣下限一點嗎?”

  “好啦,好啦,送你回家。”

回到家,我媽正盤腿坐在地毯上專心致志做瑜伽,她半瞇起一隻眼朝正在門口換鞋的我瞥過來,心平氣和問道:“怎麼樣了?”

“……進行得很順利。”我把高跟鞋塞回玄關的鞋櫃。

“哦?”她睜開另外一隻眼:“小顧沒送你回來?你一個人回來的?”——她語氣一轉折:“你不會沒答應他的求婚吧。”

我完全沒想到原來我媽會這麼說,一時間接話的能力當機,只能埋怨:“你也知道?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蒙在鼓裡,你們怎麼這麼討厭哦。”

“你們怎麼這麼討厭哦~”我媽的腔調刻意用鼻音捏得陰陽怪氣:“其實你心裡開心死了吧,呵呵,”她搞怪地笑了兩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噢,小雪琪幾分鐘前才在扣扣上給我傳了現場錄像,要一起來看嗎?”

老媽面不改色,豎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客廳中央的電視屏幕。我循著她動作看過去,屏幕上,貌似是剛才訂婚現場的錄像視頻……

“……你們真的夠了魂淡們!!!!!!!”我走到洗手間洗手。

我媽在外面故意很大聲:“都開始叫我魂淡了,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娘,嘖嘖。”

用卸妝水拍打掉臉上的粉底霜,“我根本沒答應顧行止那貨的求婚好不好?我還是單身,我的身心還是你的,親愛的麻麻。”

“哦,”老媽平淡的應了一聲:“那明天繼續相親吧,有個四十八歲的,現在是在當註冊會計師哦~前途無量,相信你會喜歡的。雖然年紀大了點,不過你們女孩子不都是控大叔嗎?”

“夠了,你那是大叔嗎?那是大爺!其實這是你給自己相親的是嗎?只是提前來聽我意見的噢?還有,我聽到了什麼?前途無量?他的人生都過去了三分之二了,你跟我扯前途!你的人生觀裡面五十等於二十嗎?”我把臉埋進冰冷的毛巾裡,吼道。

“是啊,五十是什麼?你娘親我一直二十歲,永遠二十歲。”老媽原先一本正經回答的,可後來明顯換上了一副惋惜的語氣:“你又不要小顧啊,我到哪再找第二個小顧呢,就算有第二個小顧,你也不一定真的喜歡啊。”

“你找得到我就喜歡,”我走出衛生間,趿拉著拖鞋跟客廳裡的這個老少女面對面坐下:“也不用那麼優秀,可以比顧行止低檔一點點,反正不要像他那樣喜歡騙人就好,善意的謊言都拒絕,你看顧行止,他哪裡好,我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根本沒出來追我,完全沒有!一點誠意都沒有,每次都這樣。”

我媽意味深長撫掌笑了:“好吧,老媽勉為其難找一找吧。”

那天晚上不知為何意外睡得很香,失眠了好多天的暴躁和焦慮消失得無影無蹤,早晨也沒有老媽來吼我起床,一夢黑甜直到自然醒,順手抓過床頭櫃上的鐘瞟了眼,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從床上坐起身,把手機開機就是一陣震動,屏幕上閃動的發件人是老媽,翻開短信:

【小瑾啊,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老媽可能已經在飛往香港的飛機上啦,老媽已經很敬業地給你找到新男人了,人特別好,我說你感情上受過創傷,是個苦逼脆弱的大齡剩女。他就執意要來家裡照顧你,所以我順水推舟,把家裡鑰匙也給他了噢~好好把握! 】

  苦逼你妹,脆弱你大爺……

生活永遠不會讓人省心,天吶~但願不是那個注會大爺……我扶額從被窩裡爬出來,把手機扔回床中央,窗簾細縫裡有少許蜜色的日光透進來,餘光裡總覺得……身側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亮晶晶,貌似極有可能會閃瞎我的鈦合金狗眼,我將視線重新放回床頭櫃,果不其然,狗眼瞎了——

一個寶藍色的精緻小盒子,是封閉的狀態,閃光的來源是盒蓋上的銀色品牌LOGO。

我以為是老媽留給我的什麼撫慰我這個苦逼脆弱大齡剩女的小禮品,三步並作兩步很狗腿蹲回床頭矮櫃邊,打算仔細研究一下到底是什麼。卻意外瞄見盒子下面壓著一張白色的方形便箋紙條,抽出紙條,中央是一排清雋朗逸的黑色硬筆字,字如其人:

“戒指就在裡面,戴不戴上你都是我的太太。顧行止留。”

也不過是一瞬間,胸腔裡飛快的漫上一團溫熱。

……啊啊啊啊啊這個變態,我蹲在床頭一動也不想動,跟捏在指間的那張便箋面面相覷,努力了半晌都沒能拉下自己莫名上揚的嘴角。

就算沒看到戒指我都在心裡自顧自的傻樂起來了,不行,不能才一顆糖衣砲彈就此屈服,怎麼對得起我這三十年來的自身培養!

我邊“切”了一聲,邊把那小盒子往邊上嫌棄的推了推,還沒推到眼不見心不煩的地兒,就聽到後面有人叫我:

  “薛瑾,出來吃飯了。”

這把聲線依然是那種熟悉的清朗好聽,彷彿夜幕籠罩之下,山泉里一閃一爍的星辰。

可是這一刻我心卻莫名地揪緊了,一緊張大腦就有點不受控制,我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火速撈起那盒子放到手心攥緊,撐著床站起身,昂起姐高貴的頭顱,目不斜視朝房門口慢悠悠走過去。

無奈蹲久了腿麻,我才走出第一步就打了個滑,踉蹌了下。

  “噗。”門口的男人嘲笑我。

我把心頭的憋屈痛恨化為一個非常誇張的白眼,朝他拋過去:“笑毛笑,你是誰,待在我家有什麼事?”

顧行止大概是剛從公司回來的樣子,灰色襯衫袖口一直捲到胳膊,房間因為拉著窗簾並不十分明亮,顧行止的臉就此被打上英俊深邃的陰影。

他好像早有所料似的,垂下原先撐在門框上的一隻長臂,走到我身邊,順手就遞給我一張名片。

“薛小姐是嗎?我姓顧,你母親應該已經向你介紹過我了,她對我很放心,特意囑託我來照顧你。至於我的身份,目前是你的新相親對象,不排除已經會變成老公的可能,而且可能性應該會很大。”

我迎向顧行止眼睛,他低頭注視我,眼神像水平和而安寧,卻忽然間讓我不大再敢對視下去,卻仍舊可以感受到顧行止的目光,好像在他面前,像是一曝露到陽光下就會完全通透的容器,一點躲藏和隱瞞的餘地都蕩然無存。

我垂著腦袋冷笑兩聲:“呵呵,別做夢了,鬼要嫁給你啊。”

“那你把戒指盒子緊緊攥在手里幹嘛?”

  “拿出去當掉。”

  “你確定要把粉鑽給當掉?”

“……粉鑽?看來能當到更多錢了,可以包養小白臉了。”

顧行止原先停留在我身側書桌上來回敲扣的白皙食指突然間戛然而止,他冰涼的手已經搭上了我脖子,後頸像被纏上了一條毒蛇,我下意識縮起脖子想躲,他大掌扣得更加嚴實。緊跟著就是顧行止在我頭頂帶著恨恨的意味,命令般的說了兩字:

  “你敢。”

“反正現在也是我的了,你管我把它怎麼樣?”我得意洋洋的炫了炫手裡的盒子:“難道不是給我的?”

“不是免費給你的,”他在我頸後掐了一把,在我看來跟被毒蛇咬了一口那樣幾乎沒區別:“我要報償的,肉償好了。”

“喂喂,不准性騷擾!!!!!!!!!”

  “……”

  “先吃飯啊啊啊啊啊!”

  “有微波爐,過會可以熱。”

“媽的!告訴你吧!就算你得到了我的身體你也得不到我的靈魂!!”

“誰要你的靈魂了,智商那麼低,倒貼都不想要。”

  “……”

  ****我是拉燈版不和諧分割線***

“你不是很嚮往嗎?”酒足飯飽,顧行止邊扣襯衣,直立在我床頭,打量著牆上貼著的小紙條:“平生不睡顧冰山,變成流氓也枉然,”他支起漂亮的手指敲敲下巴,笑了笑:“居然還畫正字……”

“……你不要自視太高了,這不是你,這是一個叫顧冰山的人,無論技術尺寸都能輕而易舉秒殺你……”我從被窩裡探出頭,耐心解釋。

“哦,”他淡淡掃了我一眼,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的模樣,然後撈起床頭矮櫃上的黑筆,又給紙上的“正”字加了兩筆。

  靠,這個變態……

我以後再也不要在房間里和顧行止進行產權方面問題的交涉了!

估計是我咬牙切齒的樣子完全被顧行止看在眼裡了,他傾下身來,背後瞬間有黃色的光線流淌進房間裡面來,我在他純黑瞳孔的倒影漸漸放大。

就像是電影​​鏡頭被調慢了一幀那樣,他湊近我,沉穩的呼吸濕潤了我耳畔,我聽見他輕聲說,由衷的,輕和的讚嘆:

  “——現在這樣真好。”

顧行止把我拉進他懷裡,貼著他胸腔,他的聲音悶悶的就像從遙遠天際而來:“薛瑾,今天我打電話給媽媽說明目的的時候,竟然很緊張,來你家的時候也是,如果你不原諒我,我也已經做好了死皮賴臉的打算了。”

  “媽媽?你媽還是我媽?”

  “你媽,我們媽。”

“哦,別自作多情,誰原諒你了,話說你幹​​嘛騙我,還有,我每次轉身離開你都不挽留,這樣很討厭好不好?”

“欺騙你是實在沒辦法,”顧行止替我把劉海撥到耳後:“至於其他,性格趨勢吧,我有自己喜歡你的方式,何必要跟別人一樣。”

我推開他手,“藉口,狡辯,不,詭辯!”

他拉住我手貼到臉邊:“隨便你怎麼說吧,反正我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就好。”

  我不再說話了。

心裡明明晃動著著溫柔的喜悅,我癟了癟嘴,卻想哭了。

當真就像是個小孩子一般,這個小孩子,她非常喜歡的一件東西,每天都去櫥窗看一眼,別的東西都不再放在眼里和心裡。

可是,總是有討厭的人來提醒她莎士比亞的那句話: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就不該離櫥窗太近,盯得幸福出神。

而現下,她真是感動又委屈,曾經受過那麼多苦痛,總算是,把他完完全全擁有到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4:36

【43 完了個結  下】

“我覺得,訂婚宴已經是西式的了,為什麼結婚不搞個中式呢?”老媽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逛街的桌面,狀態嚴肅。

她的對面就是顧行止的媽媽——血腥素清,她今天身上特地穿了一身玫紅的旗袍樣式的連衣裙。據說這個旗袍就是上次跟我媽在商場競爭的那款的限量紅色版……譚素清一手優雅地端著瓷杯抿茶,一手若有若無地撫摸一下胸前精緻的銀線盤扣:

“中式的實在太老土,你要陪著你女兒跳火盆?一個快六十,一個也三十了,也不怕閃著腰。”

“附近不是有所學校嗎?你可以去操場做一段廣播體操來證明一下我們的譚大姐依然十八,”老媽擱下手裡包裝精緻的禮儀冊:“順便透過祖國的花朵來洗洗自己已經被西方洋快餐搞殘的腦袋。”

譚素清抬眸回道:“其實中式我也不是不認可,紅色還是很喜慶的,但是我絕對不能容忍我兒子胸前戴一朵紅色大花。而且薛瑾難道不是穿婚紗比較大氣優雅嗎,都什麼時代了,還玩掀起你的蓋頭來?嗤,你可以再替她裹個三寸金蓮。”

“那你身上穿的是什麼?別告訴我旗袍是美國佬發明的,韓國人會不高興的。而且你穿的這麼紅艷艷是打算代替小瑾跟你兒子訂婚,原來十八歲的譚大姐好這口?看不出來呀。”老媽還是不甘示弱。

“哦,對了,忘了問你上次商場的那間壽衣,還是孝服來著的裙子你買回去了沒呀?”

“當然不會買了,哪像某位還特地買回來漂白用大姨媽染紅它?不不,你這麼老了親戚應該不會來再看你了吧?”

  “彼此彼此!”

“矮油,咱們倆難得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真是可喜可賀。”

“誰要跟你一致,你現在別得意,薛瑾結婚以後就是我家的人了,你呢?孤獨終老喲?”

“娘家隨時歡迎她回來請我出山討伐某些惡婆婆。”

“趙敏,你別太過分,誰是惡婆婆?”

“天哪,你不知道婆這個字是個破音嗎,還婆婆!連續破了兩次!口水全噴我臉上了,還沒惡到我閨女,就先惡起她老娘了,還是噁心的惡。”

  ……

其實此刻,我們三正在一家禮儀公司裡協商這次婚禮模式的策劃——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對話?算了,我已經是百毒不侵了,被夾在這兩人中間完全可以淡定地喝半天茶。

而在一邊接待客人的小姐已經是面如死灰,她在兩個女人互相吐槽到口乾舌燥各自喝茶的間隙裡趕忙插|進去:

“兩位太太,您們商量好了嗎,已經討論了一下午了哦。”

  “沒有!”

  “沒有!”

  二人同時不滿回道。

小姐把求助的眼神“……”我朝小姐攤攤手,她捂著胸口退到了我們方圓十米開外的地方。

她們一定不是真的想搞婚禮的是吧是吧,她們就是來砸場子的是吧,她們是別家禮儀公司派來的無間道是吧一定是吧!

從小姐苦逼怨恨的眼神裡,我看到了這樣一句話。

我埋頭在桌子下面偷偷發了條短信給顧行止,“咱倆的老媽又吵起來了。”

他回復的速度很快:“因為什麼?”

  “婚禮是中式,還是西式。”

“好吧,我下班去接你們,還在吵?”

“嗯,正好三個女人一台戲啊,吵了一下午了,直接受不了了。”

他轉移話題倒是快,“三個女人裡面我比較喜歡叫旺財的那個。”

“哦,我比較喜歡叫譚素清的那個……的兒紙。=v=”

不理會我調回去的情,顧行止又把話題的走向撥亂反正:“告訴她們我已經定下了,中西結合,讓她們不要再吵。”

  “誒?怎麼個中西結合法?”

  “等到那天你就會知道了。”

從禮儀公司出來,我壓低聲音問我身側的老媽:“你不是說會讓顧行止媽媽刮目相看的嗎?我看跟那天在商場的情況也沒什麼改善。”

沒等我老媽回答,譚素清黑著一張臉湊過來:“不,我已經刮目相看了,我真的完全想不到你媽媽在知道我是她親家的情況下居然還能跟我這麼厚臉的對著幹。”

  ……

不出所料,新一輪罵戰又開始了……

  ××××

舉行婚禮的大前天晚上,顧雪琪竟然把分散到全國各地的所有的大學同班同學,還有一直以來的好姐妹都聯繫了回來,我走進酒店包廂的時候,看到環繞一桌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的面孔,竟然怔愣在門口,竟然有點邁不動腿的感覺。

顧雪琪喜笑顏開叫了一聲:“呀,我們的準新娘來啦,大家掌聲歡迎啊。”

一時間,包廂裡祝福聲和鼓掌的聲音跌宕起伏,我鼻子一酸,感動的幾欲落淚。

唐簡也在一干好友裡頭,飯局結束,他在包廂外面攔住我,遞給我一個包裝精巧的小紙袋,目光所及之處,他根根指節如溫和的白玉簪:“薛瑾,新婚快樂。”

“咦,什麼禮物?”我好奇地用手背敲了敲紙袋。

他站在我面前,身形依然清瘦,就像當初我初見他一樣,像是溫柔卻堅韌的蘆葦。

“回去再拆開來看吧。”他​​話音很靜很輕,就像落在地面的光。

我“嗯”了聲,問:“要回美國嗎?”

“不了,”唐簡笑了笑:“不過可能不待在N市了,外公把Y市的一間子公司交給我了。”

我還想說什麼,唐簡已經轉身離開了,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我姐姐醒了。”

  “真的?”

  “真的。”

  “真好。”

  “嗯。”

  ……

短促的對話後,唐簡信步消失在古典走廊的盡頭,溫和安靜,就像當初他出現在我眼前那般。沒有一點讓人驚詫凜冽的劇情,從頭到尾都如天邊流雲一般淡雅繾綣,無論是卷是疏,都不動聲色——

  來的恰好,走的也恰好。

包括我回去之後拆開禮盒,裡面靜靜躺著的是一塊雕磨柔和的暖玉,一切盡在不言中,可我卻什麼都明白了。

送走了所有人,我和顧雪琪是一起慢悠悠步行回來的,她一路上都在大聲哼歌,夜色裡的面容依然皎潔美好,如同落在窗口的月光,她側過臉來看我:

“終於把你嫁出去啦,這種老媽嫁女兒的欣慰感是怎麼回事?”她把目光黏膩在我臉上:“真是忍不住想矯情一把,好像到現在還沒有什麼東西把我們兩個分開來著,就連我們的男人都是一對好基友誒!不過我跟你的感情一定比他們倆要深刻得多了!”

我把她那張情深意切的臉掰回去:“我都快結婚了才跟我表白,不好意思,姐玩不來蕾絲邊。”

“誰要跟你玩蕾絲邊,手指嗎?呃,好惡。”

“不止手指,還有黃瓜榴蓮狼牙棒多種器具供你選擇。”

“你真是越來越重口了?你跟顧行止都這麼玩的?天吶,我要讓林維淵跟他分手!萬一林維淵上癮了我豈不是慘了。”

  “哈哈哈哈哈哈……顧琪琪。”

  “嗯?薛瑾瑾你有什麼事?”

  “我愛你。”

“……為何今夜的山西路如此閃耀,那是我滿地的雞皮在照耀!”

“難得情緒來了跟你表白一下,別這麼煞風景行不行?”

  “……好吧,我也愛你。”

“你幹嘛回我個告白還前後左右鬼鬼祟祟張望,一點誠意都沒有!枉我大學四年拷給你那麼多AV!”

“你懂什麼啊,我怕附近有叫林維淵或者顧行止一類的恐怖生物出沒,咱倆的JQ要是被發現了,回去肯定要家法伺候。”

“……其實吧,以前瘋了似的嚮往結婚這東西,就跟劉若英演的結婚狂一樣。可是到如今,我竟然好像有點恐婚?”

“都會有的,姐是過來人,能理解你蛋疼的心境,”過馬路的時候,顧雪琪牽住了我的手,就像兩個放學歸家的小學女生,她盯著馬路對面交通燈上行走的小綠人,邊開導我:“我以前也一度以為,結婚就是禁錮住了自己,結了婚,原先屬於愛情裡的那些激動人心的東西可能就會就此消失。大海變成小溪流,咖啡淪為淡白開,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雖然自己身心活動的圈子小了,但是這個圈子至少都是挺甜蜜的,味道淡了點沒關係,長久才是真理,偶爾的甜味調劑才更讓人驚喜——前提是只要對方是真的愛你。

我這幾年給你介紹了不少對象,說真的,顧行止不是最​​滿意的,可是你喜歡啊,所以他就是最好的了,你第一次跟顧行止鬧僵送你回家的時候,你在車上真是可憐死了,就因為車窗外頭的那個男人。我當時咬牙切齒,腦海裡就反復想,媽的,不管怎麼樣都得讓你們倆在一起,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要把他送到你床上,給你蹂躪,踐踏他的小JJ! ”

  “挺大的。”

  “啊?”

“我是說顧行止挺大的,不是小JJ,應該可以秒殺林維淵。”

  “無圖無真相。”

“你就想著是你男人的雙倍就好了,不光尺寸,時長也是,技術也是。”

“噢,天哪,你居然還活著站在這裡,太強力了。”

“我聽到了什麼?羨慕嫉妒恨?”

“不,是一個已婚風韻少婦俯瞰一個新婚二逼老女人的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空虛寂寞冷。”

好像永遠都這樣……我斜過眼看了看這個跟我勾肩搭背了好幾年的熟悉到化成灰送到農村做化肥我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把她從天地裡扒拉出來的姑娘,和她之間亙古不變的,總是以吐槽彼此的刻薄黃腔收尾,不過,也許這就是姐們的意義?

  ××××

結婚那天,如兩位老媽所願,我和顧行止中西結合了,聽聞顧行止是西裝,而我半夜睡眼朦朧地就被送到禮儀公司打扮,套上喜慶十足也喜感十足的大紅袍,還蓋了紅蓋頭,被我老媽屁顛屁顛帶過去又帶回來,我在車上一直垂著頭在一片紅光裡昏昏欲睡,我媽在一邊控制著我的腦袋防止搞壞剛固定好的鳳冠,迷糊中,臉前面的幾條精緻的金色流蘇似乎連接出一片日出的光華。

回到家,老媽陪我坐在床邊,一直在旁邊抱怨:“馬上新郎倌都要來接你了,你看看你,瞌睡蟲上腦啊,這是個什麼狀態……”

她扒拉扒拉了一會,外頭三姑六婆之類的突然間興奮的喊叫起來,窗外登時一片熱鬧喧囂的鞭炮劈裡啪啦的響聲——

“新郎倌來啦!快關門快關門!”

能聽到我那些興奮的娘家全都聚集到大門,房間里頓時空了,我長舒一口氣,憋尿許久,終於可以趁這個間隙去廁所解決內急了,扶著頭上金燦燦沉甸甸的鳳冠腳底打滑地跑進衛生間,啊~~~~~~~~結婚居然這麼累人啊我嘞個擦,外面還鬧得要死,我闔上馬桶蓋,真的難得的清淨啊,撐腮坐在上面,我打算再休息一會。

後來……我才不告訴你們我不小心睡著了>////<……

“新娘子不見啦——!”一聲小孩子稚嫩的童音把我從黑甜裡喚醒,“新娘子跑啦——”

“薛瑾呢?”我聽見顧行止緊促的詢問聲了。

緊接著是顧雪琪大大咧咧毫不避諱:“不是吧,她前兩天跟我說恐婚,她不會真的逃婚了吧。不過二樓跳窗確實沒什麼壓力啊,薛姨,你都不裝個防盜窗。”

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忙站起身,無奈頭上的那個破冠真是重得一下子讓我又跌坐回去,我趕緊扶正衣冠,打開廁所門,對著湧向門外的,大概是準備出去找我的人流吼道:

“喂喂!別走啊,我在廁所呢——!!”

眾人們都回過頭來,身著正裝的顧行止在裡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此刻天色已經透亮,房間裡一片通明,在看到我的下一刻,顧行止原先因為緊張攏聚的眉心瞬間舒緩成一片如鏡的湖泊,甚至給我一種“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錯覺。

遙遙地凝視我片刻後,他的嘴角彎起揶揄的弧度,在眾人的笑鬧聲裡,他快步朝我走過來,在我所能目及之處,別人的身影彷彿都虛化開來,唯獨他一個人,清晰地,筆直地,沒有一點動搖和遲疑的,在我的視界裡,帶出著身後明亮的日光,朝著我走過來。

——其實他就是太陽神,只是偽裝著冰山的表皮。

彷彿現實與夢境交替,身上衣服再繁複,頭頂裝飾再叫人不堪重負,我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因為眼前人所帶來的愉快而自由舒展,眼眶也因此高熱起來。

顧行止走到我跟前,第一個問題是:

  “頭上的東西重嗎?”

  “重的頭都快被扯掉下來了。”

“嗯。”他邊說邊手指靈活的解開罩在我頭頂的鳳冠,投在我身體上的陰影依然是不變的降伏感和安全感,都是我所喜歡的,他將我頭髮披散開,莫名地說了一句:

  “我也嫌重。”

還沒完全消化出他這四個字裡面的味道,他已經拉住我手臂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親友的起哄聲起比外面的鞭炮還響,我臉刷的一下熱個透徹,“哈哈新娘子的臉比身上還要紅呢。”他們不放過任何調侃我的機會。

“新郎接新娘子走咯——”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又叫起來。

顧行止抱著我下樓,我怪不好意思的,小聲嘟囔道:我自己會走啊,放我下來。

他低頭湊近我,他也是愉快的,瞳孔也不是以往沉寂,而是星光斑斕直至驚艷:“女大三抱金磚,你覺得我會捨得把金磚扔下嗎。”他這樣回答我。

“你真的願意娶我啊?別抱回去了嫌金磚衰老了色澤不夠亮堂。”

“當然,就算再過幾十年連顏色都掉光,我還是這個回答。”

想再說幾句什麼,突然一聲非常違和且耳熟的聲音打斷我。

“別擠我!”我看見說話的人是章毓,他正睜大眼睛,在孩子氣的跟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搶著下樓。

“擠你怎麼了?我還推你呢,我還撞你呢。”

大概注意到我驚詫的神色,顧行止告訴我章毓硬要來當伴郎。

而他不耐煩喝的女孩子算是我的伴娘,同時也是我的表侄女常笙,我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好像又有一段故事要開始了哦——

沒等我多想,樓道的門被忽然人打開,靠在顧行止懷裡,我轉回頭,猛然流瀉進來的陽光逼迫得我微微瞇起眼才得以往前方看去,經歷了那麼多沉澱黯淡的暮色和磕絆,終於可以迎來這一場極不容易得到的,燦爛到幾乎晃花人眼的日出以及幸福了。

  —正文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5:00

【44 顧雪琪X林維淵番外(一)】

顧雪琪初見林維淵是在學校門口的一個奶茶店,她當時正好在和自己大學的第一任對象鬧分手,一任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分手嗎?”

顧雪琪吸了一大口奶茶:“說吧。”

一任男:“你其實很漂亮,其實我很捨不得跟你分手,但是你太任性了。”

顧雪琪:“你喝過珍珠奶茶嗎?”

一任男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當然,怎麼了?”

顧雪琪晃了晃手裡的杯子:“你果然還是不懂,就好像奶茶的美妙之處在於它珍珠的嚼勁,女人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她偶爾的任性——這點感性的東西都把握不了,你好意思說你是中文系情詩王子呢?狗屎王子吧。”

說完,顧雪琪似乎聽到隔著椅背的一聲男人的輕笑,不過很快被面前的一任男的暴躁反應給蓋過去了。

“你——”當前,一任男拍案而起,怒指顧雪琪:“你還會計女王呢,我看是會計女瘋子吧。”

顧雪琪咬著吸管,大眼天真無邪望回去:“我要開始作詩了,噢,從這個角度看你的鼻孔扇得格外性感,爾康自愧不如,”她又抹了把臉:“咆哮的唾沫如下雨,馬教主甘拜下風。聽聽你嬌嗔的嗓音,小瀋陽上吊了ho~看看你殘念的面龐,郭德綱感動得又哭又笑。還有你那袖珍的身高,潘長江表示毫無壓力。”

“顧雪琪!”一任男咬牙切齒了好一陣,默默淌下一滴淚:“既然老子在你眼裡這麼醜你當時為什麼要答應老子的追求!”

“你英語好啊,狗屎王子在手,英語考試無憂。”

“你找外語系的不是更好嗎?????”

“外語系離我們太遠了,而且外語係有男人嗎?就算有男人也娘得要死,會給我一種搞百合的噁心感。”

“你混蛋!”一任男流下兩行寬粉淚。

顧雪琪笑出一排小白牙:“我本來就是個混蛋,不用你再提醒一遍了。”

  “賤人!”

  “我擦!”

“你為什麼拿空奶茶盒子砸我!”

“賤人這個詞不是見誰都能拿來招呼的,尤其是你雪琪姐我。姐雖然開黃腔,但從不做賤事,賤這個詞我可能暫時還配不上誒。”

  “蕩婦!”

“誰?我已經跟你分手了,從婦女身份重回少女身份了,這稱呼年齡層次太高,你看,櫃檯的老闆娘正用仇視的眼光看過來呢,她可能以為你在罵她。”

  “淫娃!”

“餵,年齡層次又低下去了,我開始懷疑你的真實身份了,你丫到底是不是中文系的?罵個人都這麼輕易就詞窮。”

  “Fuck!”

“你還有救了嗎?苦逼到國外詞彙都出來了,問君可還是中國人否?”

“我詛咒你以後英語永遠不及格!”一任男淚奔出奶茶店。

顧雪琪撿起地上的奶茶杯,擱回桌子上,懶洋洋地抬起大眼睛:“老闆結賬——”

老闆娘笑瞇瞇屁顛顛從櫃檯後頭走出來,顧雪琪正在錢包裡努力地翻鋼鏰兒,然而,她身後的一個男生已經快她一步站起身:“我來幫她付吧。”

“不要,”顧雪琪還在努力找零錢,頭也沒抬:“跟男人有物質上的牽扯最麻煩,特別難擺脫,所以我從來不用男人錢。”

“沒關係,”男生自然地倚上椅背:“你過會請我吃午飯吧,奶茶姐。”

奶茶姐……你妹啊,這個稱呼讓顧雪琪深覺自己的天靈蓋被從天而降的一道響雷瞬間劈裂,她不禁抬眼瞥了那男生一眼,媽的,小白臉,頓時生厭:“同學,我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這樣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了哦'的奶茶姐,要找奶茶姐可以出門左拐,學校教育超市外頭,真正的奶茶姐劉若英就捧著綠茶站在海報裡頭深情款款的凝視你。”

“哦~”男生若有所思點點頭,修長干淨的食指點了點下巴,不知為何開始完全不搭嘎的自我介紹:“我叫林維淵。”

“林維淵是誰?”一進宿舍門,顧雪琪一把拽下戴著耳機在筆電上看日劇的室友薛瑾,“為什麼不是AV,你要從女流氓像小清新轉變了嗎?”

薛瑾不耐地翻了個白眼:“偶爾口味清淡點調劑一下心靈。”

“林維淵是誰?”顧雪琪又問了一遍。

  “校園大殺器。”

  “什麼殺器?”

  “師奶少女大爺正太。”

  “男女通吃的變態?”

“這個不清楚,性取向不明中,不過你這個萬年不及格的英語菜鳥應該對他很羨慕嫉妒恨吧,據說第一次參加四級考試就七百分,都上東北日報了,上週學校的英語演講比賽就是他第一哦,更可惡的是他是學土木工程這等工科專業的。反正很有實力。”薛瑾說完又將顧雪琪握在手裡的耳機抽過去帶上。

“這麼強?我今天剛被那常年提供我英語試卷答案的狗屎王子甩了,然後就遇到他了,他叫我奶茶姐誒,還要給我付錢,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老天見不得我掛科又賜給我一個人形英語考試答案免費販售機了?奶茶姐誒~他為什麼叫我奶茶姐?”

顧雪琪搖晃薛瑾肩膀,一連說了幾十個為什麼。被她搞得暴躁了,薛瑾扯下耳機:“因為你胸大,你常年喝奶茶,一定擠得出奶茶。”

  “滾……”

  “哦。”

顧雪琪握拳,“我要去把那個林維淵搞到手。”

  “搞吧。”

“就是太白了,我不喜歡小白臉。”

“有個非洲外教應該很符合你品味,叫什麼來著,史密斯叫獸?”

  “算了,還是林維淵吧。”

可惜,顧雪琪此人常常只說不做,說話要比行動給力得多。所以她一覺醒來,就把這事忘了。

第二次見到林維淵是在戰略管理的大課上,林維淵就坐在第一排,顧雪琪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清雋的男孩子,她這才回憶起人形答案販售機的計劃,非常霸氣地坐到了林維淵身邊,用胳膊肘拱了拱他:“你不是大一的嗎?為什麼會來大三的課?”

“提前修完好畢業。”與此同時,上課鈴也想了,林維淵把桌邊的框架眼睛架回英挺的鼻樑,狹長的鳳眸瞬間被隱沒在明亮的鏡片後,像隔了層薄霧的星子。

顧雪琪抽了抽嘴角,小聲念叨:“戴個眼鏡好裝逼嗎?”

“奶茶姐,”林維淵目不轉睛盯著大屏幕,指間忙不迭轉著黑筆:“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男人應該把自己隱藏在眼鏡後。”

“林維淵小學弟,不要叫我奶茶姐好嗎?跟芙蓉姐,鳳姐似的,惡俗又噁心。”

  “那叫什麼?”

“嗯,我想想。”之後,林維淵就瞥見身邊的這個女孩子托腮冥思苦想了一節課,幾乎都沒有動過,快下課了,他闔上筆記本,長眸輕揚,提醒道:“要下課了,你還沒想好嗎?”

顧雪琪擰著漂亮的細眉,憋了半晌,林維淵看得都糾結起來的時候,她才緩慢開口:“呃……奶茶……學姐吧。”

噗,林維淵一口血噴在筆記本封面上。

當然,林維淵自然是不會二逼兮兮地叫顧雪琪奶茶學姐的,他一般都直呼其名,或者“顧小二”“顧狗腿”“顧跟班”之類的名字。

  “今天上課給我帶份早飯。”

  “喳!”

  “去中院幫我拿份快遞。”

  “喳!”

  “晚上陪我去操場跑步。”

  “誒?”

“誒什麼誒?多運動有助於記憶力。”

  “小的喳——”

於是我們經常能看到夜晚月色下的操場上,一位俊雅秀氣但是表情絕望的男孩子旁邊跟著一個揮汗如雨秀發凌亂呼吸粗重的美麗少女,倘若我們走近,可以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A,account,a-c-o……”

  “錯了。”

  “A,account,a-c-c-o-n……”

  “又錯了。”

  “嗚嗚嗚嗚……”

  “哭沒用,重來。”

  ……

以上現象產生的原因是因為,英語期末考試將近,顧雪琪呼天搶地恨不得把林維淵當做如來佛祖供在菩薩面,連宿舍裡春哥和柯南的海報都被換成林維淵的大張玉照,顧雪琪每天在下面反復念叨,“跪求淵哥籠罩”“信淵哥,不掛科。”“姐背的不是單詞,是蛋疼。”“扒拉扒拉……”

而我們的顧雪琪,看牆上這位小白臉也愈發順眼起來了。

這麼過去一個月,暑假的時候,顧雪琪接到輔導員打來的電話。

“顧雪琪啊,為什麼你這次英語期末考試是0分啊。我看其他門都很好啊。”

顧雪琪握著電話一瞬間石化在原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抄的全校第一英語帝發來的答案啊……這是為什麼? !

顧雪琪好聲好氣打發掉輔導員的責問,迅速撥通了林維淵的電話號碼,

“臭不要臉的,居然全給我錯答案,虧我還那麼相信你,你這個渣男!滾吧!老娘不要再看到你了……”

電話那頭的林維淵打斷她:“我是B卷,你呢?”

  “……好像……是……A……”

“都跟你說了別貪小便宜,先自己做。沒想到這次B捲和A卷上選項的順序完全不一樣。”

“就算我自己做,收到短信,我肯定也會改成你的答案的嚶嚶嚶嚶。”

  “為什麼?”

  “因為相信你啊。”

林維淵沉默下來,電話那頭,少女這句話不知為何就忽的撞進了自己心口,良久,他才繼續問:

  “你考了多少?”

  “0分誒。”

“0分?!作文分也沒有嗎?翻譯題呢?”

  “沒做。”

  “為什麼?”

“既然有你的答案,你英語那麼好,正確率肯定死高,我要英語及格就好,其他題目寫起來又煩又費腦子,就都浮云了吧。”

下一刻,林維淵“啪”的一下掛斷電話,剛才到底是為毛會撞進心口啊啊啊啊啊?

但事實上,從他叫顧雪琪“奶茶姐”那時候起,他也應當清楚,一直喝奶茶是會上癮的,珍珠嚼多了也是有毒的,一直蔓延進身體深處直至骨髓,心上。

暑假,顧雪琪提前來學校參加補考,回到宿舍,收拾完行李,已經是大汗淋漓。

她一甩劉海打開筆電登了QQ,小賤人(顧雪琪給林維淵的備註……= =)的消息就彈了出來。

  小賤人:到學校了?

  我不是陸雪琪:嗯。

  小賤人:收拾完東西了?

  我不是陸雪琪:嗯。

  小賤人:我們交往吧。

  我不是陸雪琪:嗯。

  我不是陸雪琪:啊?哦,不不不要……

顧雪琪在筆電前面手忙腳亂起來。

  那邊沉寂了半晌,才回了消息:

小賤人:我已經把“嗯”截圖右鍵保存了。 [圖片]

  我不是陸雪琪:操!

  小賤人:=-=

靠,還發表情賣萌,這個無恥男! ┴—┴(╰(‘□′╰)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5-2-27 10:05:18

【45、番外:小學生作文】

  小學生作文:

《請介紹一下自己以及自己的父母》

每回做自我介紹,別人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顧薛……

別人就會恍然大悟說:哦~~看來是你爸爸姓顧,你媽媽姓薛啊?

  我:嗯,是啊。

這萬念俱灰的名字,真讓人想重新投胎到別人家的心都有了。我森森地恨著我的爹媽,這兩人,整天忙著打情罵俏做|愛,連給我起名字的功夫都沒有,太無恥了,真是一對狗男女。

當我們家只有我和我媽的時候,我媽老偷偷跟我斬釘截鐵說:“你爸不愛我。”

  我:“哦。”

我媽苦臉:“真冷淡,原來女兒也不愛我~~~~~”

  我:“……”

有時候吧,我媽湊近我,問:“老媽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我:“呃,你都說自己是老,媽了……”

我媽:“你和你爸狼狽為奸,都嫌我老……你這個壞蘿莉!”

  我:“……”

再者,我媽會指著電視上某則廣告上的女明星:“這貨跟老媽比哪個漂亮?”

  我:“根本沒有可比性。”

我媽幽幽掃了我一眼,扔了手裡抱枕,徑自回房間去了。

其實我是想說:一個現實中的美人兒,一個屏幕上的美人兒,怎麼比呢。

可老媽從來不讓我說完,她焦躁和春心萌動的程度真的不和她的年齡成正比,比我還像個少女,我壓力真大。

當我們家只有我和我爸的時候,我爸多半時間不說話,看看報紙喝喝茶,閒了問我一句,“小豬,今天作業寫了嗎?”

  我:“寫了。”

  他順手來摸摸我頭。

小豬……尼瑪把我當豬養吶,這小名的來歷我也有必要說一下,是外婆告訴我的,當時商量了許多典雅抑或可愛的小名,而後老爸下班歸來,老媽湊過去問他,老爸皺了皺眉,正經道:“你是老豬,你女兒叫小豬不就好了。”

我媽咆哮著否​​定加抗議,但是還是敵不過我老爹的強勢加威信。

從此就定下了這麼悲慘的小名,他們永遠這麼不負責任,我以後肯定不會孝順他們的,一定!

有時,我和我爸兩人待在家的時候,我會好奇問他:“我媽……她一直這樣?”

  他抬眼看過來:“嗯?”

  “一直這麼……二……?”

“咳咳,”他很難得的笑了笑:“是,當你媽媽面千萬不能這麼說,要不然爸爸我也生氣。”

他還假裝嚴厲的瞪我一眼,真是小孩子作風,看來他果真是被我媽感染了……

  再者,

我:“你當初怎麼不嫌她年紀比你大的?”

  老爸:“她年紀大嗎?”

  我想了想:“似乎也不大……”

  老爸:“那不就好了。”

  還有,

有次老媽在洗澡,我和老爸看到上次老媽問我的那則廣告,我問老爸:“上次媽媽問我她跟這個女明星誰比較美。”

我爸喝了口茶,頗有興趣的問:“你怎麼回答的?”

  我:“根本沒有可比性。”

“噗,”老爸噴茶:“你媽肯定生氣了。”

  我:“誒?還真的~”

老爸:“下次別這樣了,你長得像你媽媽,也是個小美女,”他話鋒一轉,居然揚眉笑了,很好看,他說:“還好腦袋像我一樣。如果像你媽那麼笨,又遇不上老爸這樣優秀的男人,還不知道會被哪個混小子騙去了。”

  我大驚!原來我爸竟然這麼的~~自戀~~!這些話他從來不在我媽面前這麼說!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來這種行為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世人稱之為——悶騷。

文章的最後,用昨晚發生的一件事來收尾吧:

我半夜去廁所,路過老爸老媽門口,看見老爸又把老媽壓在床上打情罵俏,呃,真不知檢點,我停下來,淡淡的說了一句以前半夜經常聽到他們房裡老媽吼叫出的話:“別忘了帶套。”

  老爸老媽反應如下:

老媽太裝,聲音興沖衝,還說:“小豬救我……”

老爸也裝,明明很激情澎湃了,硬要冷颼颼:“小豬,快去睡覺。”

唉~我爸真是比我老媽智商高太多了!難怪睡覺都被我爸壓著,看來要被壓一輩子了,可憐的女人,不過看她還挺樂在其中的。

聽說我媽還是她們公司的財務總監? !我媽這腦子,到底怎麼當上的?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我媽才是真的黑,有一次她帶我和顧阿姨逛街,看她妙語連珠,完全沒有在老爸面前那副樣子,她後來告訴我一句簡短的箴言——

一個女人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她會裝傻。

哎呀,問世間情為何物,一物降一物?

我深深覺得吧,這個問題,可能會困擾我一生,又或者,等我長大了,也許就會明白了。

老師評語:該學生過於早熟,個別段落描寫稍嫌露骨。好在文筆尚可,描寫不錯,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家庭和睦,父母雙親夫妻恩愛情意綿綿,不失為一篇感人肺腑的佳作啊!還望該學生繼續努力!繼續創作出健康一點兒的,綠色一點兒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好作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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