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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橘千奈 -【洋娃娃美人魚(變奏童話系列)】《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4:36     標題: 橘千奈 -【洋娃娃美人魚(變奏童話系列)】《全文完》

橘千奈 -洋娃娃美人魚【變奏童話之三】

她,康皙,乃廣海盟呼風喚雨大小姐,人稱甜死人不償命"小甜甜",
笑容宇宙超級無敵甜美,嗓音嬌柔可媲美黃鶯出谷,聞者無不腿軟,
她用這兩招縱橫黑白兩道,騙了……呃,是收服了不少人心,
可這一臉酷樣的楊昊禮竟對她這兩項利器無動於衷?
恩,這可有趣了,她得好好研究一番……
這嬌俏女生是沒事做嗎?
成天在他身邊嘰裏呱啦,不回應她也兀自說得高興,完全沒被他的壞人臉嚇跑,
每天騎腳踏車追他的摩托車不嫌累,現下還跑到他家跟他的家人吃宵夜博感情,
她如此積極接近他到底想幹什麼……啊?要把他介紹給她的手帕交?!
哼哼,在把他的嘴唇當甜點吃乾抹淨後,她別想擦擦嘴巴就走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4:48

楔子

夜深了。

他逐一熄了房間的燈,走到女兒房門口時,卻見五歲的女兒趴在床上,還在玩玩具槍,“娃娃,該睡了。”

“我要聽故事!”她立刻從床頭一排故事書中抽出一本,封面是趴在岩石上的美人魚,她杏眼熠熠發亮,期待地望著父親。

他無奈地歎口氣,不感興趣地望著女兒手上的繪本,終於還是走到女兒床邊,將滿床的布偶和玩具槍推開,坐了下來。

“你已經聽這故事十三次了,還要聽?”早知道就不要買這本書!每天晚上說著同樣的情節,女兒不煩,他都快煩死了。

“要!我要聽魚的故事!”小女孩一口軟甜的嗓音,教人難以拒絕,還指定故事進度,直接將書翻到人魚去找巫婆的那一頁。

他接過書,念了起來:“人魚公主為了接近王子,決定變成人類。她去找巫婆,希望得到人類的雙腳,巫婆說,要用她美妙的歌聲來交換……”

“我也可以變成魚嗎?”一如前幾次聽到這情節時的反應,她第十四次提出相同的疑問,小臉閃耀著期待,“魚公主用聲音跟巫婆交換,爺爺常常說我聲音很好聽,我也可以用聲音交換嗎?”

媽媽最近在教她游泳,可是她一直遊不好,如果變成魚,就可以輕鬆學會游泳,還可以潛到海裏呢!

“是人魚公主,不是魚公主。如果你找得到海底的巫婆,也許可以。”他存心逗女兒,“如果巫婆不要你的聲音,要你從此以後不能吃甜點,才能換魚尾巴給你,你還要嗎?”

“啊?”她一呆,很認真地考慮起魚尾巴和她最愛的甜點之間孰重孰輕,內心交戰兩秒後,很務實地決定——這個問題等找到巫婆之後再來煩惱,她催促父親繼續念故事,“然後呢?”

然後,人魚公主換得了雙腿,但要忍受每走一步,腿上如刀割的疼痛……王子以為鄰國公主才是救他的人,決定和鄰國公主結婚;人魚公主黯然神傷,雖然姐姐們以頭髮向巫婆換來短劍,讓她刺殺王子後,將血塗抹在腳上,就能變回原來的模樣,但她不忍心傷害王子,於是化為泡沫,消逝在海上——故事結束。

他拍拍女兒,“好了,睡覺吧!”

小女孩乖乖躺下來,卻一臉深思的模樣,問道:“為什麼魚公主不跟王子說,她才是救他的人?她不能說話,可以寫字啊!”

“嗯……也許人魚公主不會寫人類的文字吧!”

這倒是。可女孩的小腦袋還是無法接受結局。

“但是她那麼辛苦才上岸,走路的時候腳又那麼痛,為什麼不把事情說出來呢?”她下了個五歲的智慧結論,“她好笨!”

“這麼說,換成你是人魚公主,你就不會這麼做羅?”

“當然!我一定要把王子搶過來!搶不到王子就要變成泡沫死掉,以後就吃不到甜點,我才不要!”

“如果王子比較喜歡鄰國公主,而不喜歡你呢?”

“那就讓給她啊!.”她瀟灑地揮揮小手,跟著打個呵欠,“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個王子,灰姑娘有王子,睡美人有王子,白雪公主也有王子,還有一堆沒有被寫在故事裏面的王子,我再去找其他王子就好了嘛!”

“但人魚公主是因為愛上了這位王子,才和巫婆交換條件,若無法得到這位王子的愛,就會化為泡沫,別的王子,可不能解除巫婆的魔咒哦!”

“可是只要有王子的血,還是可以變回魚啊!所以我就跟這個王子借一點血,抹在腳上,變回魚的樣子,回到海裏面,繼續吃甜點呀!”她又打個呵欠,困倦地闔上黑濃的睫毛,“嗯,明天早餐要吃布丁……”

原來如此,一切以甜點為最高指導原則。

“感情,能這麼簡單就好了。”五歲的年紀,畢竟還不懂故事裏那份刻骨銘心的無奈吧!他微笑地替女兒蓋好毯子,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晚安,小公主。祝你夢裏有吃不完的布丁,也祝你順利找到你的王子,不必經歷任何情愛的折磨。”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5:10

第一章

朝陽已升,光芒撒落人間,處處金黃燦爛。

楊昊禮騎著載滿報紙的老機車,在一條巷子前停下。

今天是送報的最後一天了,這學期不小心排到幾堂早上,八點鐘開始的課,送完報趕到學校上課,時間太過倉促,於是他另外找了份工作,以彌補送報的收入。

他提起裝了二十多份各家報紙的大塑膠袋,跨下機車。

送報原本只需騎著車,將報紙送人訂報人家即可,但這條巷子裏有條忠狗,每回他騎車進來送報,就對著他狂吠,甚至在他走後還會繼續大叫二十分鐘,鞠躬盡瘁的忠心程度讓居民受不了,後來他改以步行,總算讓狗兒安靜下來。

他剛踏人巷子,就見那條忠心耿耿的黑狗頸繫皮帶,坐在一扇紅門前。

“早啊!”他將報紙投入信箱,友善地對狗兒打招呼。

狗兒兩丸烏黑的眼直瞪著他,喉間發出低低吼聲。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你再也不必一早就在這裏盯著我。”他一直很喜歡狗,也頗欣賞這只忠犬,伸出了手,臨別之際想拍拍它的頭。

狗兒立即咧出一口森森白牙,狺狺咆哮,顯然仍當他是敵人。

楊昊禮頗為無奈,“我真的不是壞人啊!”

他知道自己長得不夠正派:方正的臉龐,黝黑的膚色,沉默寡言的性子更讓他老端著一臉嚴肅,加上長年兼差打工鍛鏈出的魁梧體魄,走在路上老被當成黑道兄弟,說他是大四學生,根本沒人相信,連教授都常以為他衣服底下刺龍繡虎,是個狠角色,課堂上從不敢點他回答問題。

見狗兒始終充滿敵意,他只好改而對它揮揮手,繼續挨家挨戶送報。

走到巷底,是棟五層的老舊公寓,一樓設有住戶的信箱。

他抽出袋中最後幾份報紙,塞人信箱,正要走出公寓,突然,一道細碎聲音鑽入他耳中。

聲音極為細微,斷斷續續,他凝神聽了片刻,才聽出是哭聲。

他走到樓梯間抬頭上望,那聲音更清楚了——委屈地抽抽噎噎,夾著嗚咽的話語:“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甜嫩細柔的聲音,似乎是小孩子。

現在才剛過六點,怎會有小孩子在哭?

楊昊禮沒有猶豫,立即大步往樓上走。

越往上走聲音就越清晰,他剛踏上往四樓的階梯,就從樓梯縫間見到一隻白嫩的腳丫子,腳底沾了髒髒的灰塵,隨著哭聲微微顫抖。

竟然有家長把孩子關在門外?

他怕自己的長相嚇著孩子,略略蹲低了身軀,先從樓梯縫間觀察情形。

就見一人坐在漆成藍色的鐵門前,穿著寬鬆的無袖背心、短褲,雙手掩面,哭得正傷心。

楊昊禮一愣。那雙白皙修長的手與腿,以一個小孩而言,未免太長了些,身形雖瘦,確實有些曲線……是個少女?

就見對方倚著鐵門,哭道:“阿秀,讓我進去啦……”

那飲泣的悽楚嗓音讓他腿一軟,險些跪倒在樓梯上,扶著把手站穩了,臉龐湧上微熱——但他太黑了,根本看不出臉紅。

好……甜的聲音。嬌軟柔膩,讓人骨頭都酥了,若非對方此刻梨花帶雨、哭得肝腸寸斷,他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聲色場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嘛,我不知道他對你那麼重要……讓我進去嘛,阿秀……”任憑少女苦苦哀求,門內始終靜悄悄地沒有聲音。

她又啜泣起來,哭聲不大,嬌甜的嗓音哭得啞了,更帶三分嬌憐,教人心疼。

楊昊禮弄不清這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少女不像有傷,試探地問:“小姐,需要幫忙嗎?”

康皙聞聲止住了哭泣,放下雙手,淚眼模糊中還以為是一截木炭在對自己說話,揉了揉眼,才看清是個黝黑的男人。

“發生什麼事了?”楊昊禮這才看清楚了少女的容貌。她肌膚晶瑩白膩,秀麗柔雅,純稚無辜的模樣像個落難的天使,一雙杏眼哭得都腫了,更顯楚楚柔弱,惹人憐惜。

“我做錯事了,惹我的好朋友生氣,她不讓我進去。我要看的CSI都播完了,我上禮拜沒看,今天重播要是沒看到,就要等好久……”想到錯過了最愛的影集,康皙更加淚漣漣,“我很努力反省,也一直跟她道歉,她就是不理我,三點多的時候把我趕出來……”

“你從半夜三點就坐在這裏?”楊昊禮只聽清了她最後幾句話,擰起濃眉,“為什麼沒向鄰居求助?”

“她說我要是敢吵鄰居,就跟我絕交。”好淒慘啊!她昨天沒吃晚餐,坐在這裏喂蚊子,都頭昏眼花了。

“所以她就讓你一個人在外頭待了一個晚上?萬一碰到宵小怎麼辦?”不管是什麼理由,這樣對待一個女孩子都太過分了。

“我才不怕碰到壞人呢!”哪個壞蛋打歪主意打到她身上來,根本是找死。

康皙又揉了揉酸澀的眼,看著男人拿出手機撥號,“你在做什麼?”

她還以為自己哭花了眼,看錯了對方模樣,原來他真是一副壞人的長相。雖然話聲低沉溫和,似乎不是壞蛋,但那副兇神惡煞的外表,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始回想警方十大通緝要犯的長相,懷疑他是否榜上有名。

“我聯絡了鎖匠,他會來幫你開門。”楊吳禮講了幾句話,掛掉手機,順道回覆了康皙問題。他還有好幾條街的報紙要送,不能留在這裏。

她似乎不怕他的一臉凶相,但他仍不敢太接近她,儘量放柔了語氣,“那位鎖匠是我的鄰居,不會跟你收錢,他十分鐘之內就會趕到,他開門之後,你就能進去了。”

叼,她碰上好人了!

康皙又哭了出來,這回是喜極而泣,“謝謝你!”

這聲嬌膩的道謝險些害楊昊禮又軟了腳,他力持一臉嚴肅,朝她還帶著淚花的小臉一點頭,轉身下樓。


十五分鐘後,鐵門終於開了。

送走鎖匠,康皙立刻注意到客廳裏開著的電視,她念念不忘的影集當然早就播完了,她痛心不已,加上餓得咕咕叫的扁肚子,只覺生平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此,幾乎就要落淚。

忽見浴室門開了,剛淋浴完的朱潔秀走了出來。

康皙立刻必恭必敬地站好,小心觀察著神色肅殺的好友。

朱潔秀是她母親甘紗美親信的女兒,因為父親身在黑道,朱潔秀從小就在這圈子裏成長,個性果斷,強悍機警,國中時期就是獨霸一方的大姐頭,而且成績優異,從沒拿過第一名之外的名次,只在高中時因受傷休學過兩年,之後仍考上大學,目前是電機系大二的學生。

母親總誇朱潔秀是“模範黑道份子”,還欽點她擔任她的護衛,但她與阿秀年齡相近,從小一起長大,與其說是主子與下屬的關係,深厚的情誼更像是姐妹,可是,這一切在發生昨夜的事後,面臨了重大考驗。

“只要哭個幾聲,就會有男人來幫你了。”頂著濕淋淋短髮的朱潔秀穿著小可愛與超短熱褲,均勻健美的身段展露無遺,左邊肩頭滿滿的全是刺青,瞪著康皙一臉討好的模樣,冷冷諷道:“長得可愛就是有這種好處,是吧,娃娃?”

阿秀頭一次用這麼冰冷的口氣叫她“娃娃”!

康皙直覺事情恐怕比想像中更糟,連忙深深一鞠躬,“阿秀,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請原諒我……”

“不要。”朱潔秀斬釘截鐵地回絕,配上令一干黑道份子望之膽寒的淩厲眼神,決絕的態度比刀刃更鋒利。

康皙一愕,淚水以千分之一秒的神通再度湧人眼眶,盈盈欲滴的纖弱模樣,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軟化。、朱潔秀卻仍無動於衷,還落井下石,“你哭啊!儘管哭啊!你三秒掉淚的功夫練得很好,也只有剛才那個笨男人,才會被你的眼淚騙了,以為你是個‘沒三小路用’的小女生!”

這位身為“廣海盟”首領愛女的康大小姐,以嬌俏可人、純良無害的長相,和一口媲美0204小姐的嗔軟嗓音,十八年來黑白兩道通吃——黑道中人知道她是甘老大的掌上明珠,都讓她三分;白道中人以為她是只溫馴可愛的小羊,呵護她都來不及了,更不會捨得傷她半根頭髮。

即使有人真要對她不利,她只需柔柔地哄對方幾句,對方無不腿軟如山倒——這是在她大小姐無意與對方交手的情況下,用來打發對方的一慣招式,因此還得了個“小甜甜”的外號。

至於不識她大小姐高抬貴手之德,還硬要找她麻煩的,沒人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這些人墳上的草現在都有兩層樓高了。

這位天之驕女自幼過的是眾星拱月的日子,難免有幾分驕縱,但當她胡鬧得太過火,惹身邊人生氣時,她都會乖乖向對方道歉,不會耍小姐脾氣。

朱潔秀也被她氣過好幾回,但通常只要被她甜甜地、歉疚地喚聲“阿秀”,她就是有媲美末日火山的怒火,也立刻熄滅了。

但這回實在太過分了。

朱潔秀冷冷看著康皙淚珠滑落兩腮,卻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顯得非常自責,她暫且抑下怒氣,淡淡問道:“你在外面哭了三個小時,是因為覺得很對不起我,還是因為錯過你最愛的CSI?”

康皙淚水一頓,紅腫的杏眼閃過心虛,立即辯解,“當然是因為你……”

“當然是因為我害你沒看到節目,是吧?!”來不及了,她看到那個心虛的眼神了!

朱潔秀怒火陡升,腳一抬踹翻了椅子,怒吼道:“你這個死白目!那個裝滿死人、屍塊、兇殺案的爛節目,比你破壞我的約會更重要嗎?!啊?!”

完蛋了,一向穩重的阿秀竟然爆發成這樣。

康皙額冒冷汗,小聲道:“阿秀,你說過我們不可乙太吵,這樣會給鄰居壞印象,以為我們黑道的人都這麼差勁……”

“我才不管他媽的什麼壞印象!”暴烈的吼聲震得老舊的屋子簌簌震動,“什麼人的印象都比不上他對我的印象!他對我有印象嗎?沒有!都是因為你這個白癡,現在他滿腦子只有你!只有你!”

康皙只能嗚咽,“對不起嘛,我真的不知道你和他是那種關係……”

昨夜她從爺爺那邊回來,想買點宵夜,意外碰到阿秀和她幾個橋藝社的同學,她只是說了句:“可惜麵包店關了,不能買蛋糕當宵夜。”那人就自動插話,跟她聊起甜點來。

她最愛的就是甜食,和對方越聊越起勁,連阿秀何時離開都沒注意,直到回到租屋處,阿秀火山大爆發,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一一那個黝黑寡言,一談到甜晶卻滔滔不絕的管姓畢業學長,原來是阿秀的心上人!

上帝明監啁!她根本不知道,一向豪爽乾脆、把男人當作垃圾踢來踹去的阿璣,在心上人面前竟然會害羞;阿秀和他連話都沒說幾句,表情也一直冷冷的,她還以為阿秀看對方不順眼。

“不必再解釋了。”朱潔秀臉色陰沉。

學長回橋藝社的次數不多,她從大一加入橋藝社,至今也只見過他四次,他個性孤僻,很少參與社團活動,昨晚還是第一次答應和大家出來吃宵夜,卻給娃娃這個笨蛋破壞了!

其實稍微冷靜下來後,她也明白,這番暗戀心事只有自己知道,不能怪康皙,可一想到學長今天就要回國外的研究所繼續念書,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她就想噴火烤焦這個白癡小甜甜!

“我要支持老大選德少爺當繼承人!”朱潔秀怒道。

康皙大驚失色,“不行!你不可以支援六百——”

“為什麼不可以?”她冷瞪著撲上來抱住自己的康皙,“你這個笨蛋阿斗,難道會比康得六百更適合當老大嗎?”

“我當然比六百適合!”最支持自己的阿秀若轉而支持她弟弟康得,教她臉往哪兒擱?一想到那小於鐵定會倡狂地來向她示威,她就想撞牆自殺!“你這麼緊張,是因為怕失去我這個朋友,還是怕首領的位置落進德少爺手裏,太沒面子?”康皙姐弟倆從小就有非凡的競爭意識,廣海盟首領之位更是兩人最大的爭奪標的。

見康皙一呆,俏臉閃過被說中的心虛,朱潔秀怒火再起,冷笑道:“那你就沒面子吧!反正沒面子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我什麼都願意做!你要我怎麼補償你都可以,你不要支援六百啦!”康皙聲淚俱下,死命抱住朱潔秀,“求求你,阿秀!”

“你要怎麼補償我?”朱潔秀望著窗外晨光,幽幽道:“他……他今天早上就要出國了啊。”

康皙抬起淚光晶瑩的小臉,努力抓住這一絲希望,“我們去炸飛機,把他攔下來!”

“你白癡啊!炸死他怎麼辦?!”真想一拳賞給這個笨腦袋!有時聰明狡詐,有時又笨成這樣,真懷疑這顆漂亮頭顱裏是不是少了哪根螺絲?

“我、我的意思是劫機啦!反正我們廣海盟人多……”

“所以就硬把他攔下來,耽誤他回去念研究所的課程?真這樣做了,你想他對我這個人會有什麼感想?”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彌補?以前我做錯了,你都會讓我有賠罪的機會啊!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只要你說個條件,我一定做到……”

“小甜甜”的外號可不是浪得虛名,康大小姐杏眼含淚、楚楚可憐地這麼軟聲一哀求,朱潔秀已成化石的心腸又有了一絲裂縫,沉吟片刻後,道:.“好,我就給你彌補的機會,條件是——把他從美國帶回來。不准干擾他的課業,也不准動用我們廣海盟的人手,或使用任何脅迫的手段;坯有,絕對不准向他透露關於我的任何事,只要你能遵守以上的限制,並且在兩個月內讓他回國,我就撤回前言,不幫德少爺。”


這條件太苛了!

既不能讓管學長的課業中斷,又不能動用廣海盟的人力、物力,還不能解釋找人家回來的原因……

莫非要她直接跳海遊到美國找人?

那她至少需要一條魚尾巴,就像她小時候夢想過的人魚公主,以便在海中自由來去,否則很可能還來不及見到“王子”,就溺斃在太平洋裏。

唉!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時間想這種無聊事?重點是,她怎麼可能在如此克難的條件下,把管學長帶回來?

可一想到阿秀要倒戈向康得那方,康皙的鬥志就熊熊燃燒。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老弟鐵定會嘲笑她一輩子,這口氣她絕對咽不下!

可光有鬥志,有個鬼用?她想不出怎麼做呀!

不能動用廣海盟的資源,等於是拔去了她的羽翼還逼她飛,她除了在地上呆望著天空,還能有什麼作為?

嚴酷的條件給了康皙沉重打擊,竟讓一夜沒睡的她睡意盡•失,幽魂般飄到學校,去上一堂前幾天才加簽到的課。

她一踏入教室,就覺氣氛有異;教授還沒到,學生們沒特別吵,也沒特別安靜,足以容納百人的大教室裏,約有三十多人……全擠在教室左邊。

這堂課的同學們感情這麼好啊?擠著坐不熱嗎?

而教室右半邊只坐了一個人,那人穿著灰色T—shirt、牛仔褲,皺眉的模樣猶如股市今早狂跌五千點,害得他血本無歸,隨時準備砍人洩憤。

啊,不就是早上幫她叫鎖匠的、好心的通緝犯先生嗎?她以為他是牡會人士,原來還是學生啊!

康皙慢慢地踱了過去,“早安。”

正在計算這個月收支的楊昊禮沒料到會有人敢走近他三公尺內,訝異抬眼,就見兩隻紅腫金魚眼正好奇地對著他瞧。

“早上很謝謝你。”甜軟的嗓音一出口,三十多道目光立刻驚異地朝她射來,宛如看到小羊主動走到大野狼身邊。

康皙隱約明白了教室內儼如楚河漢界的對壘情勢是怎麼回事,但她從小在廣海盟策叔伯的呵護下長大,長相兇惡的人早就見多了,但表面的凶相與內心的邪惡她還不至於分辨不出。

她泰然在楊昊禮前面的位置坐下,道:“沒想到你也是我們T大的學生耶!你跟我一樣是大一嗎?”

“我大四。”他只當早上的事是偶發事件,送完報紙就拋諸腦後了,沒料到會與她再見面。

這麼嬌俏柔弱的女孩,應該是會對著小貓小狗尖叫“好可愛”,神經也屬於多愁善感的纖細類型,她見到他沒驚駭地逃走,已讓他相當訝異了,還主動找他說話,似乎真的不怕他。

而且,她還好奇地猛盯著他看,不太習慣與陌生人接觸的他反倒不自在起來,避開她目光,隨口問道:“你朋友沒再為難你口巴?”

“有。”康皙委屈地垮下小臉,“她開出了好可怕的條件,說我做不到的話,就要跟我絕交。”投入她弟弟康得的陣營,等於她們將近二十年的友誼全都付諸流水了。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他不善應對,而她顯然相當健談,正是他最感棘手的類型,於是將帳簿移到桌子底下,繼續清算帳目,不打算和她交談。送報的工作停止後,家教多兼了一個,如此一來,車行的工作勢必有影響……

“你……”沒過幾秒,甜甜的嗓音試探地響起,想抓住他的注意。

楊吳禮抬眼,微微蹙眉,“還有事?”

“你……”本想問他在桌子底下寫些什麼,可他這麼一皺眉,康皙雖認定他是面噁心善,還是有點嚇到,她端出最甜美的笑容,改問道:“你這麼黑,是故意曬的嗎?”或是你媽生你的時候喜歡吃章魚、墨魚、醬油、仙草?

“算是吧!”簡潔的回答,明顯不想和她多談。

“算是?什麼意思呀?”管學長算是相當黝黑,他卻更黑,以致于他說話時露出的白牙,可謂“萬黑叢中一點白”,還真有些刺眼呢!

“我在打工,常常在外面跑。”

“為什麼要打工?你很缺錢嗎?”

“嗯。”這問題就太私人了。楊吳禮遲疑地應了聲,瞥見教室另一邊的同學們紛紛投來好奇的視

線,看著她的眼神都在說“這個可愛的學妹好勇敢哦”,見他‘目光射來則立刻轉頭回避,仿佛多看
他幾眼,他就會撲過去咬人似的。

見他臉色微沉,康皙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想到什麼就順口問了,不是故意要探你隱私,你不
方便說就別理我。”

“嗯。”他又應了聲,頷首表示接受她的道歉,低頭繼續計算帳目。

哇,還真的不理她了。

康皙始終掛著笑的臉蛋不由得微僵。很少有人在她的笑臉之下還能擺著一臉酷樣,無動於衷,沉默寡言的程度,比管學長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懷疑地摸摸自己眼皮。是不是今早哭得太厲害,把眼睛哭腫了,破壞了她一向完美無瑕的笑臉?

他臉龐線條剛硬,宛如一塊被匠人一斧一斧劈成的原石,五官是毫無雕飾的粗獷,拆開來看倒也不錯,可惜組合起來就成了“我是黑道”的標準長相,健壯的體魄媲美“阿諾三碗米糕”,若再換上絲質黑襯衫,掛上幾條金項鏈,活脫脫就是他們廣海盟在舞廳、PUB外站崗的兄弟啊!

撇開予人的兇惡感覺,他的長相其實挺有味道的,獨特而耐看。她格外欣賞他的眼——眼神明亮堅毅,清澈的眼神顯示出正直的性格,也就是憑此,她才敢斷定他不是“同道”——“同為黑道”之人。

管學長不如他黝黑,相貌也比他斯文多了,體格則是他較為魁梧,目測至少有一百八,和管學長一樣都像個運動員。管學長放著優等身材不用,選了橋藝社這種非體育性的社團,不知眼前這位大四學長的興趣是什麼?若也對橋牌有興趣…有了!

楊昊禮很想埋頭計算數字,可有道熠熠視線猛盯著他看,他實在難以專心,只得再度抬眼,疑惑地注視著她驀然發亮的小臉,“還有事?”

“可以跟你借筆記嗎?這堂課我不久前才加簽到,不知道前幾堂老師上了什麼內容。”

既然兩位學長如此相似,與其千里迢迢把那位連全名都不知道的管學長弄回國,不如從眼前這個學長下手,將他介紹給阿秀,如果阿秀也喜歡他,她不就省下一件大麻煩?

楊昊禮雖覺得她那可疑的算計神情是針對自己而來,還是沒多問,將筆記給她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謝謝。”

康皙沒翻開筆記本,心思早已飄遠,盤算這項計畫的可能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5:23

第二章

省事歸省事,事關好友的幸福,絕對有必要進一步評估。

於是康皙蹺掉了整天的課,偷偷跟著楊吳禮,卻發現這位學長竟然一天九節都排滿了課,累壞了她這個從國中就有“蹺課小天使”之名的康大小姐。

好不容易捱到七點下課,她尾隨他來到車棚,赫然發現他的代步工具是機車,幸好她有腳踏車,而他車速不快,她拼命跺腳踏車,總算還追得上。

停下來等紅燈時,康皙不免在心中感歎:唉!阿秀還說她哭是因為電視節目沒看到,她怎能這樣誤解她呢?她是很難過影集沒看到,但更難過破壞阿秀的姻緣呀,正因為是好友,才會慌得哭了,也才會認真想要彌補啊!

瞧,她還騎著腳踏車追機車呢!沒有一定的交情,豈能請得動她康大小姐做這麼累人的事?

燈號轉綠,康皙立即踩動腳踏車,豈料踩了兩下,腳下傳來異感,她低頭一瞧——居然“落鏈”了!

她傻了眼,後頭的車子不耐煩地按她喇叭,她只得將腳踏車牽到路旁,眼睜睜望著楊吳禮騎著機車的身影轉過街角,消逝在她眼底。

“昊禮,回來啦!”機車行裏,李鎖匠正在和楊父下棋,一手握著茶杯,向進門的楊昊劄招呼著,“我那老車又得換機油了,麻煩你啦。”

“我馬上換。”楊昊禮放下背包,“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楊父笑道:“我這老頭子捱不了餓,你李伯伯炒了幾道菜,就把晚餐解決了,還幫你留了菜。”

年逾五十的楊父眉目清秀,又因久病而蒼白,更添幾分書卷氣,與楊昊禮不像父子,倒像對兄弟。

多年前一場車禍,讓他失去妻子,•身體健康大不如前,行動不便,連車行的工作也無法負荷,幸好當時才念國中的楊昊禮一肩扛起家務,打工貼補家用,支撐父子三人的生活。

“是啊,我又借機在你們家白吃白喝了一頓。”李鎖匠呵呵笑著,道:“昊禮啊,早上那女孩兒,你怎麼認識的?”

“我不認識她……”一開始是不認識,現在卻不能算不認識了。楊昊禮遲疑了下,解釋道:“我早上送報時,發現她在公寓裏哭,她說被鎖在門外,所以才請你過去幫忙。”

“什麼女孩?”楊父插話。

“是個十幾歲的丫頭,長得可標緻了,嗓子甜甜軟軟,比剛做好的紅豆年糕還軟呼,教人甜進心坎裏羅;我去的時候,她兩眼紅腫,還一直跟我道謝,真讓人心疼。”李鎖匠摸著花白短髭,揶揄道:“若非我知道吳禮的為人,還以為他欺負了人家呢!”

楊昊禮淡淡一笑,也不解釋,將門外李鎖匠的車牽了進來,準備換機油。

李鎖匠又道:“阿禮,你升上大四,明年夏天就要畢業了,這精華的大學四年就這麼全奉獻給書本,不覺得少了點色彩嗎?好歹這最後一年,交個女朋友,讓你爸看看吧!今早那女孩兒就不錯……”

“啊!”機車行外傳來驚喜叫聲:“你在這裏!”

楊昊禮聞聲手一顫,剛打開的機油潑了點出來,他訝異地看著門外的康皙。

康皙牽著腳踏車,微喘著撥開被汗水濡濕的發絲。腳踏車突然壞了,於是她牽著腳踏車轉過了他消逝的街角,一方面不死心地想繼續找他,一方面想找家店修車,沿路張望,就這麼好運,讓她找到他了!

“我還以為跟丟了呢……”察覺說漏嘴,她連忙掩住嘴巴,好奇地往機車行內采看,“這裏是你家?”

相當狹小的機車行,鐵架上擺滿了零件和工具,空氣中滿是機械、機油的味道,雖難免有些一行漬,大致上整理得很乾淨。見屋內有早上才見過的鎖匠,她招手道;“李伯伯,早上謝謝你了!”

“好說好說,進來坐坐吧。”李鎖匠瞥了愕然的楊昊禮一眼,暖昧地掩口偷笑,以肘頂了頂楊父,“她就是今早昊禮打電話叫我去幫忙的女孩兒,怎麼樣,很可愛吧?”

楊父驚喜地點頭,看著康皙走進車行,好奇地東看西望,粉雕玉琢的秀麗模樣,讓這個敝舊的機車行猶如小廟迎進了菩薩,蓮壁生輝。

康皙看著一臉教書老師模樣的楊父,又回頭看著楊吳禮,“你是他哥哥嗎?”

楊父笑眯了眼,“我是他父親。”

“騙人!”她驚呼一聲,又連忙搖手,“不、不,我不是說你騙人,只是你……你好年輕。”只有兩分是訝異這位父親太年輕,其餘八分是因為——這兩人一點也不像父子嘛!

楊爸爸斯文儒雅,比學校裏的教授還有書卷味兒;學長卻像個一手烏茲、一手黑星,沖進銀行叫大家統統趴下的搶匪。

只能說,遺傳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像她跟她父親像了個十足十,學長卻跟他父親一點都不像。。

康皙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學長都大四了,我沒想到楊伯父會這麼年輕,一時講錯話了,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楊父對康皙非常有好感,看著兀自低頭,換機油,對來訪的少女視若無睹的兒子,道:“吳禮,人家來找你,你也該招呼人家一下吧?”

“我不是特別來找學長的啦,只是剛好路過。”康皙連忙解釋。她是偷偷跟蹤他回來的,可不能被發現了。

她走到楊昊禮身畔,“學長,你會修車啊?”

“你來做什麼?”父親與鎖匠殷殷期盼著會發生什麼的模樣,讓楊吳禮有些因害,眉一蹙,不善的面格更顯得兇狠。

“我腳踏車‘落鏈’了,我在找店修理。”呵,天衣無縫的理由。

“這裏是機車行,不修腳踏車。”他沾著髒汙的手朝馬路對面一指,“那邊有腳踏車店。”

康皙一愣,楊父不悅道:“吳禮,你就幫她修一下,天都暗了,牽車過馬路很危險的。”

“沒關係啦,我也知道對面有腳踏車店,只是剛好看到學長在這邊,過來打聲招呼而已。”康皙連忙為楊吳禮說話,見他始終背對著自己檢查機車,不由得深感挫折。

這是頭一次,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甜美笑容,完全無用武之地;楊昊禮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就算突然變身成妖怪,他大概也不會察覺。

不管!他看不看她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今晚的目的——調查他的一切。

康皙拉了把椅子自行坐下,稍稍整理了下滿肚子的疑問,道:“學長,你喜歡打橋牌嗎?”

這是什麼問題?楊昊禮眉頭皺得更緊,“我不玩牌。”

糟糕,第一個問題就沒好答案。“為什麼?”

“我事情很多,沒時間玩。”

一旁的李鎖匠插口:“昊禮是個乖孩子,除了上課和顧車行,空下來的時間都在打工,有什麼工作都做;認真得很呢!”

楊父也道:“我身體不好,昊禮從國中開始就天天打工賺錢,照顧我和他弟弟,他的學費,也是他自己賺來的。”

這是幹嘛?迫不及待把他的底細都掀出來,介紹身家?

楊吳禮回頭瞪了父親與李鎖匠一眼,兩個老頭兒一同咧嘴朝他笑,又一臉盼望地看著康皙的反應。

康皙相當訝異,“你從國中到現在都這樣過日子?好辛苦啊!”難怪曬得這麼黑,看來他做的多半是勞力工作,似乎家境也不太好,不知阿秀會不會介意?

見楊昊禮還是不理她,她再接再厲,又問:“你喜歡甜食嗎?”一講到她的最愛,話匣子就打開了,“我很喜歡耶!特別是巧克力,基本上加了巧克力的食物我都喜歡,不過我最愛的還是焦糖布丁,只要嘗過一次……”

“我不吃甜食。”聽她說了這麼多話後,他知道她的聲音不是刻意裝的,而是天生如此,和她的人一樣嬌嬌軟軟,教人一聽就心情愉快,即使覺得她突然跑來很莫名其妙,可也無法下逐客令。

“你不喜歡啊?”康皙難掩失望。

果然,女生之中要找到同好很容易,男生就難了,昨晚那位管學長還是她碰到的第一個異性同好,而他……

不對,現在是在幫阿秀確認交往物件,跟自己的喜好無關!何況他不喜歡甜食正好,她才不會跟他一聊就沒完沒了,又惹阿秀生氣。

康皙很快收拾滿心失望,問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楊父與鎖匠異口同聲,還加注解,“昊禮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

楊吳禮再回頭瞪了兩人一眼,眼角餘光瞥見她一臉期待、好奇的神色,簡單的兩個宇突然有些難以出口,“……沒有。”他臉龐不由得微微發燙,可惜膚色太黑,一點異狀都看不出來。

她為何問他這問題?該不會是……不可能!以她的條件絕不缺少追求者,他這長相老是嚇哭小孩,她怎麼可能看上他?

可看著她一臉滿意至極的模樣,顯然很高興得到他名草無主的答案,他有些無措,遲疑了下,將她的腳踏車牽過來修理,好讓自己繼續忙碌,不必直接面對她的問題。

康皙正想探問他喜歡哪一類型的女孩,忽見店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踏進店內。

“我回來了。”楊以信瞥見哥哥在修腳踏車,訝異道:“這誰的車啊?”

“是我的。…’康皙舉手承認,“我路過這裏,車剛好壞了,學長正在幫我修。”這少年跟楊父就相似多了,應該是楊昊禮的弟弟吧!

楊以信冷冷瞧了陪笑的柔美臉蛋一眼,“這個講話聲音像色情電話的女人是誰?”

“以信!”三個聲音一同斥責,包括楊父、李鎖匠和楊昊禮。

楊吳禮皺眉道:“她是跟我上同一堂課的學妹,叫作康皙。”

“康皙?”楊以信對這種嬌軟如麻曙,一看就知是愛哭鬼的女孩向來沒好感,嘲弄道:“你該不會有個兄弟叫乾隆吧?”

“我是有弟弟,不過他不叫乾隆。”而且她是廣海盟呼風喚雨的康大小姐,跟史上明君“康熙”完全扯不上關係,不過,膽敢對她無禮?來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板——

不行!在拉攏楊昊禮、把他介紹給阿秀之前,她不能和楊家的任何人翻臉。

康皙吸口氣,維持住甜甜笑容,一臉單純無辜加詫異,扔出一顆手榴彈,“你怎麼知道我的聲音像色情電話?你打過嗎?”

“我……”楊以信語塞,轉頭向哥哥構話,“你要是找這種女生當女朋友,我絕對反對到底!”他說完大步往屋內走。

“等等,以信!”楊昊禮發現弟弟制服背後全是泥沙,還破了幾個地方,口氣嚴肅,“你又和人打架了?”

“有人在校門口攔截我,我不還手,難道要乖乖被揍嗎?”

“你一開始若不去招惹人家,誰會找你麻煩?”有康皙在場,楊昊禮不想讓弟弟難堪,只淡淡訓誡,“別再和你那些同學鬼混了,好好念書……”

“我跟山仔他們才不是鬼混!”楊以信勃然大怒,“我們是生死之交,是講義氣的好朋友!有人欺負我們其中任何一個,其他人都會幫忙出氣,這是好朋友之間的義氣,不是鬼混!”

你這小鬼懂什麼生死之交,懂什麼義氣?康皙在心底輕嗤。

楊昊禮語氣嚴厲起來,“和同學打架滋事,一起被學校記過,算什麼義氣?你還是學生,你的本分是念書,不是……”

“像你這種只會念書和打工的書呆子當然不懂義氣!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楊以信吼完便沖上樓,十七歲的背影充滿不即興火氣。

楊昊禮僵著,緊握著扳手的指關節泛白,緊繃的面孔因怒氣更顯兇狠,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與失望。弟弟本性不壞,但交上了一群好勇鬥狠的朋友,每次談到這話題,最後總是結束於爭吵,不了了之。

完全插不上話的楊父與李鎖匠則相對無語,屋內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康皙識相地起身,“我還是去對面修車好了……”


目中無人的死小鬼,竟敢說她的聲音像0204小姐?

她康皙從來都是被眾人捧在掌心上呵護,幾時受過這種冒犯?若非楊昊禮等人在旁邊,她絕對當場讓那小鬼見識廣海盟大小姐“小甜甜”的實力!

不過因禍得福,楊昊禮堅持為她修好腳踏車,還為楊以信的無理態度跟她賠罪,他總算多和她說了幾句話,算是個好的開始。

真是人不可貌相哪!楊以信對他大吼大叫時,她還以為他這個哥哥會沖過去揍人,都準備好助他一臂之力……呃,都準備好攔阻他了,沒想到他卻忍下來,這等寬大心胸,讓她佩服不已。

她弟弟要是敢對她這樣吼,她早就一拳“貓”過去,包管他吃不了兜著走!

康皙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租屋處,一開門,就見到那張她很想“貓”一拳的臉龐——.

“晚安啊,笨蛋老姐。”康得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國三的他容貌俊秀,細框的金邊眼鏡讓他更顯斯文,修長身軀已有了幾分成人的雛形,此刻唇畔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弧度,看起來加倍欠揍。

又是一個死小鬼。

康皙扔下背包,沒好氣地瞪著弟弟,“你來幹嘛?”

“你以為我愛來啊?是爸叫我來傳話,他說最近治安不好,你和阿秀兩個女生在外面租屋,他不放心,叫你搬回家去住。反正T大跟他的醫院距離不遠,他可以天天開車送你上下課。”康得挑釁地瞄了姐姐一眼,“其實,你不去招惹別人,人家就謝天謝地了,誰敢來欺負你?”

“說得也是,只有你這種‘沒人要’的笨小孩,才會笨到來招惹我。”康皙冷笑,滿意地看到弟弟變了臉色。

這小於幼時“男女不分”,老對著他們俊美無儔的父親叫“媽媽”,嚴重觸犯老爸的忌諱,老爸一怒之下差點把他拿去垃圾堆扔了,雖然後來保住小命,卻從此在父親面前失寵,她這個姐姐於是輕鬆占盡父親的疼愛,不管發生什麼事,父親一定站在她這邊。

“要比笨,我還比不上你。”被姐姐踩中痛處,康得立刻反唇相稽,“你這個考試老是吊車尾的笨蛋女。”

“吊車尾又怎樣?我還不是考上大學!”

“是啊,瞎貓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時候,你以為這種狗屎運能持續多久?還妄想當我們廣海盟的首領,讓你當首領,大家都變成笨蛋了。”

“功課好就了不起嗎?分數又不代表一切。我倒是好奇,大家是想要一個講話聲音如黃鶯出谷、儀態優雅、人見人愛的美少女當老大,還是想要一個看到蟑螂就嚇得吱吱?lI的俗辣老大?”她伸手入口袋,握住鑰匙。

她特別挑了玩具蟑螂當鑰匙圈,就是為了隨時可以嚇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小強”的弟弟。

“那……那是以前,現在我不怕了。”康得俊臉漲紅,嘴上說得硬,還是防備地退後了點。

“既然不怕,你幹嘛躲那麼遠?更別說你的槍法爛得連十公尺外的大象都打不到,說你是黑道份子?哼,簡直讓人笑到牙齒都掉光!”

“我槍法沒那麼爛好不好?!”康得徹底被姐姐激怒,使出殺手?,“就算你槍法比我好,爸又疼你,媽還是比較中意讓我接任。”

這記重擊輪到康皙吃癟,她不服地道:“媽一向很尊重爸的意見,只要爸肯……”

“問題是爸根本就不肯啊!他怎麼肯讓你這個寶貝女兒去跟人家打打殺殺?”

他幸災樂禍地看著姐姐轉青的臉色,再補上一記重擊,“何況你的聲音算什麼黃鶯出穀了?根本是應召站的老鴨,讓你當老大,人家還以為我們廣海盟轉做色情行業了!”

康皙抓出鑰匙圈,吼道:“六百,很久沒打架,你皮癢了啁?”

康得立刻跳到沙發後,“要打就打,怕你我不是男人!”

“好了,兩位。”朱潔秀從廚房端了盤水果出來,攔在這對從小打鬧到大的姐弟之間,“拜託別在這裏打架,房東很討厭人家破壞傢俱。吃點水果降火吧!”她看著康皙,“你怎麼這麼晚回來?下午不是沒課嗎?”

“我遇到一個人。”不願此事被弟弟知道,康皙狠狠瞪了他一眼,拉著朱潔秀溜進自己房間,關上門,鄭重地低聲問:“阿秀,你為什麼喜歡管學長?”

朱潔秀一愣,“為什麼問這個?”

“你別管,告訴我嘛!你為什麼喜歡他?因為他也會打牌?還是因為他沉默寡言?”

她得先弄清楚阿秀喜歡管學長哪一點,才能比對楊昊禮是不是符合阿秀的標準,免得最後介紹兩人見面,阿秀卻不喜歡對方,白忙一場。

“這……’一向有話直說的朱潔秀罕見地臉紅了,“我也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他一定有某些地方吸引你吧?”

“其實,像他那樣的人我不是沒見過,比他更出色的人也不少,可是……只有他,讓我有奇妙的感覺。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未說完的話消失在唇畔羞怯的微笑中,叱吒黑道的廣海盟“紅雁堂”副堂主朱潔秀,一碰上生平首次的暗戀,難得露出小女人的模樣。

有說等於沒說。康皙思索了下,決定換個方式問:“那,如果管學長家裏經濟情況很……不好,你不介意吧?”

“不好?他父母都是教師,雖然不是很富有,也算是小康…

“這是打比方嘛!階,如果管學長突然變得更黑、更魁梧、更少講話,你還是喜歡他吧?”

“你是什麼意思?”朱潔秀直覺有異。

“呃,是這樣的,我今天遇到一個很像管學長的人,我覺得你們看起來很適合。”見朱潔秀變了臉,她連忙解釋,“我當然記得早上答應你的條件,可是那個人真的不錯,我覺得很適合你,既然他那麼像管學長,說不定他會給你和管學長一樣的感覺啊!”

“怎麼可能?他們是不同的人!”

“為什麼不可能?你第一次見到管學長就喜歡他,而且你和他沒說過幾次話,對他的瞭解也有限,換言之,你很可能就是喜歡他那型的人,所以另一個和他很相似的人,說不定你也會喜歡啊!”

俗話說:“沒魚蝦也好。”沒正品……呃,仿冒品……不不,相似品也可以吧?反正阿秀是第一眼就喜歡了人家,說不定她就是喜歡這型的,對方姓管姓楊,也只是“型號”稍有差異嘛!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一時教朱沽秀難以反駁,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皺眉道:“娃娃,你根本沒談過戀愛,哪來這些奇怪的理論?”

康皙可理直氣壯了,“你也沒談過戀愛,怎麼知道我的理論不對?”

一時間兩個女孩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語。

“總之,我會負責把那個人調查清楚,保證你一定喜歡!在我把管學長找回來之前,你就先將就一下這個‘備胎’嘛!”重點是,萬一真找不回遠在天邊的正牌王子,阿秀又對這個通緝犯……呃,對這個“與正牌王子很像之壞人版”王子動心的話,她這條不大會游泳的人魚不就省事了?

“你可別想拿這個‘備胎’,就把我應付過去。”

哎呀,才剛打好如意算盤,就被識破了。

康皙撒嬌地挽住她的手臂,“事關你的幸福,我當然不會隨隨便便拿個備胎給你就算了。這個備胎,我當然也會好好檢查過,沒問題才送到你手上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5:41

第三章

楊昊禮將最後一箱雜物搬入教授的新休息室,問道:“老師,還有什麼要搬的……”見教授正在講電話,他立刻閉口。

化工系的王教授掩住話筒,“還有一些,我自己搬就可以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沒關係,我搬完再回去。書在哪里?”他從大一起,每天課餘都會過來幫教授處理事情,名為助教,其實什麼雜務都做。

王教授搖頭,笑道:“昊禮,我知道你做事認真,不過今天就算了。”朝窗外一指,“你女朋友還在等你呢,不是嗎?”

楊昊禮一怔,瞥見樹下他想刻意忽略的身影時,眉頭擰了起來。

這個叫康皙的學妹,這一周來不管他上課、打工,她總是跟著他,甚至他發現他們有三堂課會一起上——他不禁開始懷疑,她是查過了他的課表,然後加簽了和他一樣的課,否則他先前從未在課堂上見過她,怎麼這一周她突然就冒出來?

而當他結束了一天的行程要回家,她也很理所當然地跟著他回到機車行,儼然成了他的影子,徹底入侵他的生活。

問她為何如此纏著他不放,她說想跟他借那幾堂課的筆記,但筆記給了,她還是天天糾纏不休,甚至跟著他回家,弟弟以信對她冷嘲熱諷,她全當沒聽到。

若說她想追他,確實有幾分可疑。她老問他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做什麼,打探他的一切,對他家人也很好……但,真的是這樣嗎?

他蹙眉思索著,忽見站在樹下的她連連後退,貼到樹幹上。

“我、我很難吃的。”康皙瞪著眼前的大黃狗,此狗乃T大三大校狗之一,據說是性情最溫和的一隻,可它碩大的體型讓她很有威脅感,頭皮陣陣發麻。

狗兒盯著她手上飄出食物香氣的袋子,步步進逼,猛搖尾巴。

“真的,我很難吃!哈,你也看得出我像排骨一樣,一點肉都沒有吧?像我這樣硬邦邦的只有骨頭,味道一定很差……”忽有一隻大手伸過來,拍了拍黃狗,她驚喜地看著救星,“學長!”

楊昊禮拍拍狗兒,看著她手上的紙袋,“大黃只是想吃你手上的東西,不會咬你。”

原來是只貪吃狗。康皙打開紙袋,剛拿出雞肉三明治,大黃狗就興奮地撲過去,前爪搭在她腰上。

“啊!”她昨得全身僵硬,楊吳禮拿過三明治扔給狗兒,趁著狗兒大快朵頤,拉著她迅速離開。

康皙這才松了口氣,“謝謝!你再晚一點來,我可能就嚇死了!”

“你惶狗?”她臉色蒼白,看來真是嚇到了。

“很怕!”康皙憶起幼時的可怕經驗,臉蛋發白,“我念幼稚園的時候,有一天我爸比較晚來接我,幼稚園附近有人養獒犬,岡,好被放出來散步,那只狗一看到我,立刻追過來,我當時個子很小,看到那只比我遠大的狗簡直嚇死了,拔腿就跑,結果——”

“結果?”他跟著屏息,目光下意識往她露在衣服外的四肢瞄去,不忍想像獒犬撲上她的下場。

“結果我竟然跑贏獒犬耶!”她雙眼晶亮,對自己這項光榮紀錄可得意了,“我一路狂奔回幼稚園,關上園門,剛好把它擋在門外,那時我才知道我的飛毛腿連狗都追不上呢!很厲害吧?”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楊昊禮啞然失笑,兇惡的長相並未因笑容而柔化,反而有幾分匪徒的奸險,發覺自己的手還搭在她肩上,立即縮手。

“所以我後來就很怕狗,上小學以後還是被狗追,有幾次跑得不夠快,被迫到了,還被咬。”怕狗是她的大秘密,要是讓弟弟知道,他不養個一打嚇死她才怪!

見楊昊禮大步往前走,她連忙追上去,“學長,我買了小籠包,要不要吃?”難得他主動跟她說話,她才供出自己的糗事,可說沒幾句又恢復了冷漠。

“我不餓。”

“你一整天都在上課、打工,怎麼會不餓?”她翻找著袋內的食物,“不然吃紅豆泡芙吧?一般泡芙都是甜的,但這個是鹹的,有加起司……”

“我不餓。”語氣加重了些,明顯表示拒絕,很快走到他的機車旁。

康皙拎著紙袋呆立原地,濃濃挫折感湧上心頭。

她做人是不是越來越失敗了?

先是得罪阿秀,這幾天努力要討好楊昊禮,也完全不得其門而人——因為他根本無法被討好!…,每回都是她講個不停,他短短回句話就把一切完結;這感覺就像她努力在吹一個氣球,而他總一針就把氣球戳破,還冷冷附加一句“別搞這種無聊把戲”。

她已經寫了七天的“楊昊禮觀察日記”,每天寫完時都忍不住想加句眉批:這是個無法被攻陷的男人。

阿秀會喜歡這個人嗎?

她瞭解他得照顧一個家,所以生活除了課業就是打工賺錢,難免乏味、刻苦,但未免太乏味刻苦了吧?!他沒有嗜好、沒有興趣、沒有休閒,又話少得近乎自閉,簡直像個間諜,神秘兮兮地隱藏了自己的一切,以免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上。

偏偏阿秀不太有耐心,跟這種講十句只得到半句回應的男人,恐怕很難有交集哪!

康皙越想越不樂觀,忽見楊昊禮已坐上機車,連忙跑到自己的腳踏車旁。

楊昊禮刻意放慢動作,從眼角餘光注意到她找到她的腳踏車,才戴上安全帽。

不想等她,反正她知道他家在哪里,但他若騎車先走了,她難保不會卯起來踩著腳踏車猛追,學校附近車多,萬一出事……

為什麼無法丟下這個麻煩不管?他想不出原因,但還是從機車後照鏡看著她坐上腳踏車,才發動機車,騎出校門,留意著車速不要過快。

剛到家門口,楊昊禮就見鄰居陳太太牽著機車正在和弟弟說話,旁邊還跟著她剛上國小的女兒,小丫頭抽噎著,不知為了什麼事在哭。

陳太太一見到楊昊禮,立刻巴上來,“昊禮,我的車突然壞了,我知道今晚車行不營業,但我明天還要送女兒上學,以信說你很忙……”

楊昊禮頷首,“我馬上修。”

“謝謝、謝謝,改天我燒幾道好菜請你們。”陳太太連聲道謝,然後又罵著哭個不停的女兒,“哭什麼?車壞掉了,玩具只好明天再買,又不會賣光!”她又接著恫嚇女兒,“你再哭,我叫楊哥哥把你抓去煮來吃!”

楊吳禮臉色微僵。嗚咽著的小女孩偷偷瞄了他一眼,一見他那副兇惡形容正看著自己,害怕得不敢再哭,被母親拉著進屋去了。

楊以信將車子牽進屋內,抱怨道:“哥,你明明打工很累了,才決定晚上車行不開,幹嘛人家講幾句你就答應幫忙?”

“怕他累,你就趕快學修車啊!”一旁康皙插口,逕自走人屋內。

楊以信瞪她一眼,毫不掩飾對她的嫌惡,“你又來了。”

“是啊,我又來了。”對這個從不給她好臉色的青少年,康皙是懶得與他計較,可挫折感不免更重了——她所向無敵的甜笑戰術對兄弟倆都不管用,唉。“我買了宵夜,一起來吃吧!”

楊以信冷眼看著她到廚房拿了碗筷,將宵夜分裝成一碗碗,體貼地送到他哥哥身邊,儘管哥哥忙著修車,一貫冷臉以對,她還是不死心,殷動地跟前跟後。

她一副以女主人自居的模樣讓楊以信很不爽,吞下小籠包,單刀直人地開口:“你該不會真想追我哥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康皙皮笑肉不笑地回頭看他,沒注意楊昊禮拿著工具的手微微一頓。

“我反對!你這副軟趴趴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愛哭又沒用,還故意裝這種嗔嗔的聲音,心機這麼重,我看到你就討厭!”楊以信忿忿地又吞了顆小籠包,“你要是嫁進我家,我就要天天看到你,煩死了!”

楊昊禮蹙眉,“以信,有禮貌一點。”即使不喜歡她來,態度也不該如此,何況他正在吃她買的小籠包,還這樣罵人家;未免太過分。

“怪了,我人緣一直很好,從來沒有人這麼討厭我耶,而且我聲音是天生的,才不是裝的呢!”哇,竟看得出她很有心機,鼓掌鼓掌。“不想看到我,那你搬出去住好了。”

“為什麼要我搬出去?!”

“不然我們問他,要我搬還是你搬?”呵,來離間一下兄弟感情吧!每天對著楊昊禮這塊硬邦邦的石頭,、不搗蛋一下她會悶死。

康皙挨近楊昊禮,拉住他衣角,甜軟的嗓子刻意添了幾分幽怨,“學長,我如果嫁給你,你不會狠心叫我搬出去住吧?”

蕩人心魄的柔膩語調害楊昊禮險些掉下手中的螺絲起子,他皺眉看著她委屈的模樣。她在玩他吧?

可那語氣卻像他們真在交往,對著她含嗔帶怨地向自己求助的無辜嬌顏,教他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黑膚表面雖無異狀,其實底下每根血管都膨脹起來,血液加速流竄。

這莫可奈何的表情在楊以信眼中看來,就像一個對女友寵到捨不得她受委屈,只好什麼都順著她的無能男人,他怒吼道:“哥!”

這是他家耶!哥竟然要為了一個軟趴趴的女人叫他搬走?!

正好電話響了,楊以信一把抓起話筒,發洩地吼道:“喂?!”

呀,這麼容易就離間成功了,真沒成就感。康皙懶洋洋地掩口打個呵欠,瞥見楊父正慢慢走下樓梯,連忙過去扶他,“楊伯伯,你還沒睡嗎?”

“剛要睡,聽到你的聲音就醒了。”其實是聽到小兒子對她大呼小叫,楊父擔心她受了委屈,連忙下樓看,見她盈盈含笑,這才放心,“這幾天有你給的藥布,我的腿沒那麼疼了,也睡得好多了。”

“我今天還帶了好多來,以後你天天貼,會改善得更快。”

“這怎麼好意思?這些藥布不便宜吧?”

“我爸是醫生嘛,這方面資源很多,有效就好了,其他的你就別在意了。”其實是因為老媽身在黑道,叔叔伯伯們長年火拼下來,累積了不少跌打損傷的秘方,楊伯父雖然是當年車禍的舊傷引起的筋骨酸痛,倒也挺對症。

“我爸是骨科醫生,如果你願意給他看,我可以幫你約時間哦。”她扶著楊父坐下,端了碗宵夜給他。

“我這舊傷不知看了多少醫生,始終沒起色,倒是讓你治好了。”楊父瞥了埋頭修車的大兒子一眼,“昊禮也受你照顧了,他不太會說話,不過我知道他很感謝你。”

“不不,都是學長照顧我啦!”康皙笑得案然,道:“剛才在學校,我碰到一個‘大壞蛋,是學長幫我趕走對方耶!對方好可怕,一直往我身上靠過來,要搶我的東西……”

她越說越起勁,楊昊禮越聽臉色越怪。

不過是只無害的狗兒,被她說得像遇上了強盜,加油添醋得像是他以一擋百,見父親聽得眉飛色舞,顯然全當真了,他忍不住插口:“那只是只狗。”

康皙住口,見他一臉不苟同,顯然不滿她如此誇大其詞,笑道:“學長,你好像不太習慣人家說你好話哦?”

楊昊禮一愣,她續道:“對你來說,那當然只是只狗;對我來說,那比壞人還恐怖。就像你那天替我叫鎖匠,雖然對你采說是小事,卻是幫了我很大的忙,我當然很感謝你啊!因為對我來說這些很重要,所以我講話難免誇張一點,你別生氣嘛。”她甜甜一笑,“不過,像你這樣謙虛的人,我很欣賞的。”

哪像她弟,連吃飯時幫忙遞個紙巾也當是施恩給她,事後絕對會找機會要她還這個“人情”,斤斤計較,一點姐弟之情都沒有。

他只是說一句“那只是只狗”,她為何長篇大論地牽扯這麼多?

那甜甜的、毫無心機的笑顏,讓他胸口像有什麼堵住了,莫名的溫暖,並非惱怒,卻讓他再度陷入不知如何回答的困境,只.得含糊應了聲:“嗯”,繼續修車。

楊父卻大為興奮,小心翼翼地問:“你也覺得昊禮不錯吧?”

不是他這個當爹的老王賣瓜,大兒子穩重篤實,是個可靠的好孩子,可惜沒生給他好相貌、好口才,徒有一流的內在,包裹在一臉惡相底下也沒人知道啊!這般嬌柔可愛的女孩若能看中他家吳禮,絕對是她的福氣!

康皙點頭,“當然嘍。”就是因為知道他本性好,絕不會委屈

了阿秀,她才天天上門糾纏,想為他們兩人牽紅線嘛。

楊父更添了幾分信心,“你也知道,昊禮沒有女朋友……”

忽聞“砰”的一聲大響,是楊以信摔下話筒,“我要出去。”

楊昊禮皺眉,“又是同學找你出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楊以信嘲諷地瞥了康皙一眼,“反正你只要有這個笨女生就好了,管我去哪里?”說完大步往外走。

“等等,以信!”楊吳禮起身追出,險些撞到門外的小不點兒,是鄰居陳太太的小女兒在外徘徊,見他兇神惡煞般沖出來,嚇得差點跌倒。

被小女孩一阻,楊昊禮沒能攔下弟弟,只能看著他揚長而去,懊惱回首,卻見康皙放在腰側的右手正對著他比中指,一時愕然。

康皙來不及收回這根奉送給楊以信的中指,只得豎起食指,“呃……我和學姐‘兩個人’租屋,我太晚回去她會擔心。”並著兩指模彷兔子耳朵勾了勾,“所以我得回去了,掰羅。”


好險,差點破壞乖寶寶的形象了。

康皙踏出機車行,見陳家小妹妹還呆立著,她拿出幾個準備帶回去當點心的泡芙,“我有紅豆泡芙,你要不要?”

小女孩接過泡芙,臉色兀自慘白,盯著已進屋的楊昊禮背影,仿佛他隨時會沖出來吃掉她,身子慢慢後退就要退回自家屋內。

“等等。”康皙拎住小女孩衣領,“你很怕他嗎?”

小女孩害怕地點頭。

“你怕他,是因為他會吃人嗎?傻瓜,那是你媽媽騙你的。”真是單純哪,她兩歲以後就不信這種“你再不乖,我叫員警把你抓去關”之類的嚇小孩把戲了。

她決定導正小女生的觀念,“你感冒看醫生時,醫生給的藥粉,很像白色的糖粉吧?吃起來也像糖粉一樣甜甜的嗎?”

小女孩猛搖頭,“藥粉很苦!”

車行內的楊昊禮剛和父親說完話,回頭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正在說話,剛要踏出的腳步霎時一頓,停在門邊。

“喏,這個是巧克力泡芙,也給你吃。巧克力看起來黑黑的,像墨汁一樣,但味道不像墨汁,反而比藥粉還甜。人也是這樣哦,外表很好看的人,其實有可能是壞人;看起來很凶的人,說不定反而是好人呢!”

小女孩困惑地歪著頭,若有所悟,“楊哥哥也跟巧克力一樣黑黑的,可是很黑很黑的巧克力,會苦苦的。他也是苦苦的嗎?”

哇,舉一反三呢!

“這個嘛,純巧克力當然會苦,這就要看個人口味了,有的人不喜歡苦味,不過,我很喜歡這種甜中帶苦的味道呢!’呀,怎麼牽址到她的口味來了?快回歸正題吧,“總之,他的外表會讓你覺得很苦,但他的內在絕對是甜的,因為他是巧克力嘛!”

奇怪的結論不只小女孩一頭霧水,楊吳禮也不懂,心中只回蕩著她先前的話:外衣會讓你覺得很苦,但他的內在絕對是甜的……有的人只看到外在不美味的顏色,就對他敬而遠之,而她說,喜歡這種甜中帶苦的滋味……

見她還在努力舉例,說服小女孩不要怕他,他抿緊的唇放鬆了,勾出一道淺淺笑弧,分明是因愉悅而笑,卻顯得陰險,教小女孩瞧見了又是毛骨悚然,轉頭逃進家裏。

“喂,妹妹!”怎麼跑掉了?康皙一愣,回頭見楊昊禮站在門畔。

他尷尬地清清喉嚨,“走吧!”他逕自牽過她的腳踏車,往街道走去。

“是。”她抿唇偷笑,快步跟上他。

除了第一次她來修車的那晚,之後每晚他都會送她回去,不讓她獨自走夜路。

從機車行回她住處,步行得花十五分鐘,他每晚來回半小.時,不曾稍露不耐,高大的身彩一路默默包容她的聒噪,奇妙地形成一種平淡而溫暖的感覺,讓她逐漸愛上海晚這段散步的路程……

但今晚才走了一段距離,她就後悔了。

也許因為擔心弟弟,他比平日更沉默,而這個禮拜與他相處,已經快把她能講的話題都榨光了,兩分鐘之後,她驚恐地發現,平日一起床嘴巴就閑不下來的她,再也想不到什麼和他聊!

於是她碰到了生平最大冷場——他牽著她的腳踏車,默默走著;她含著打結的舌頭,呆呆跟在後面,他不語的背影魁梧而冷硬,一股肅殺之氣自然蔓延開來,路燈昏暗,秋風蕭蕭,兩人宛似同赴刑場……不行,她得說點話!

“學長!”

楊吳禮回頭瞥她一眼,沒特別顯露與她聊天的興趣。

“學長,你……真的好像混黑道的。”話一出口康皙就想去撞牆,這不是把氣氛搞得更僵嗎?

“我知道。”他頓了下,“你不怕嗎?”

喔喔,這是他首次以反問句接話,而不是常令她無言以對的直述句!

康皙愣了五秒才回過神,趕緊迫上他,與他並肩而行,“不會不會,我怎麼會怕呢?”

“你很奇怪。”

“你才奇怪,難道你希望我怕你嗎?”

當然不。心底的回答在他開口之前,就肯定地冒出采,教他自己訝異,但仍是不動聲色,聽她繼續呱啦不休。

“長相比你更凶的人我看多了,早就習慣了,是個性壞還是長相差……”她連忙搖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長相差哦!總之,我看人很准的,真正的壞蛋,才不會把‘我很壞’寫在臉上呢!”櫻唇抿起得意淺笑,“像我這樣看起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才是最危險的。”

狡猾的神情引起楊吳禮訝異側目,她立即收斂,“總之,你只需要多點笑容,俗話說‘微笑可以改變世界’,當然也能改變你給人的感覺啊!”她興沖沖拉著他,“來,笑一個吧!”

楊吳禮皺眉搖頭,“別鬧了。”突然要他笑,他怎麼笑得出來?

“就是這表情!”蔥白指尖往他眉心皺褶一按,“我最常看到你這種表情,你為什麼動不動就皺眉頭呢?皺眉頭會變老,而且看起來嚴肅又愁眉苦臉,當然會讓人覺得你很難親近啊!所以第一步你得改掉這個習慣,放鬆一點……”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聒噪的女孩?短短幾分鐘就把他一個月份量的話都講完了。

楊昊禮很是無奈,唇畔浮現苦笑;但在康皙眼中看來,這表情之兇狠,比她老媽真正動怒還恐怖。

相處這幾天,她是分辨得出他臉色突然變得兇狠,通常是因為他笑了,可在別人眼中看來,八成以為他抓狂了,準備大開殺戒,准會當場落荒而逃。

不行,她絕不放棄!一定要讓他改頭換面!

“不對,我說要放鬆,放鬆!”她試圖指揮他的臉部肌肉,可不知是他故意不配合,還是無法配合——臉部僵硬太久了,要松也松不下來,她乾脆伸指戳著他的臉龐,試圖將他的臉皮戳軟,“自然一點嘛!想像你是一朵雲,輕飄飄地在天空中飛著……”

“我不是雲。”黑膚底下的血管又開始充血,閃躲著她的手指。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雲!”而當他突然顯得惱怒,則代表他害羞、不好意思了。

唉,這人的表情和他真正的心情,為何老是湊不上?她察言觀色的功力若稍有不足,還分辨不出哩。

康皙仍不死心,忽心生一計,轉而襲擊他腰間。

“你……”怕癢的他笑了出來,想閃避她的手,卻被腳踏車一絆,連車帶人往她身上倒。

“小心!”這麼大一個人倒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她連忙撐住他,這才發現他們的體型差距有多大。她雖纖瘦,但個子不矮,他卻比一般男人更壯碩,身形幾乎有她的兩倍,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撐住他。

楊吳禮一站穩,立刻抓住她肩膀,分開彼此的距離。

康皙雙頰抹上赧紅,她只顧以全身的力量支撐他,這一分開,她才發覺自己連胸口都貼著他!虧大了!

他……和她父親、弟弟,有很大的不同。家中那兩隻男人都屬斯文型,通常只有在冬天構得上“壯碩”二字的邊——因為冬衣太厚,視覺效果增加不少;母親的手下雖不乏虎背熊腰的人種,但大多是靠滿身肥油撐場面,如他這般真材實料的身軀,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原來,男人與女人,有這麼大的不同。她還是比較喜歡自己軟軟香香的身體,不過他強壯的軀體也挺不錯的……

康皙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楊昊禮已扶好腳踏車,一言不發地繼續走。

他斷然離去的背影讓她怦怦亂跳的心害時一頓,立刻追上他,“學長,你……生氣了嗎?”

他的反應不對吧?她瘦歸瘦,好歹還有個“A”的等級,而且他那副結實的胸膛壓得她胸部很痛,他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回答她的是一張比平常更冷酷、嚴厲數倍的憤怒面孔——他生氣了?

康皙一呆,訥訥地道:“對不起……”莫非他真的.什麼也沒感覺到?!

可她剛才是整個人靠著他啊,而且是跳樓大拍賣地“完全奉送”,莫非……莫非被壓得大扁了,因而他沒感到任何不對勁?

總不會,他以為剛才靠在他胸口的,是她的背脊吧?!

“快走吧!”楊昊禮花了很大力氣才能維持面無表情,冷眼看著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快步往前走,再也不回頭看她一眼。

若非他夠黑,恐怕現在連頭髮都紅透了。她……真的很瘦,靠在他胸口時,連她肩上的背包扣帶都比她的……有存在感,但畢竟不是完全沒有曲線,頭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他判斷最好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以免雙方尷尬,但狂跳的心臟難以平復,但讓他緊張的,似乎不是這件事,而是她本身……

他走了幾步,察覺身後的她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她,“你還不走?”

卻見康皙皺著彎細的眉,顯得困惑,望著路邊隱隱傳出爭執聲的小巷子,“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5:57

第四章

小巷內,一群人分成兩邊對立,人多的一方全是青少年,另一方只有四人,年齡不一,頭髮染成五顏六色,全是地方上的小混混。

小混混中,一名染著滿頭綠發的男子抽著煙,輕蔑看著為首的青少年,“山仔,你是不是昨天被我揍得不夠?竟還敢帶人來堵我!”

“昨天你們四個人打我一個,我當然要回敬你們啊!”被稱作山仔的青少年滿臉傷痕,冷笑道:“我的朋友很有義氣,一聽說你們搶我的女朋友還打人,馬上來幫忙……”

“義氣?你們這種小鬼懂什麼義氣?何況羅妹妹也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是我們KIV的店花,哪會看上你這種小鬼……”

“當然也看不上你這種癟三吧!”楊以信冷冷打斷他,“所以你根本是嫉妒羅妹妹跟山仔要好,就圍毆山仔,耍這麼卑鄙的手段,你還算男人嗎?”

一眾青少年跟著附和,“你老是在店裏鬧事打人,羅妹妹也很討厭你!”

綠發男子惱羞成怒,“你這小鬼懂個屁!老子是廣海盟甘老大的手下,打幾個人又怎樣……”剛握住腰間刀柄,忽見青少年背後有異狀——一件淺藍色的上衣懸在半空中,正緩緩朝他們飄來。

是鬼?他不由得冒冷汗,只見那件淺藍色上衣飄到一群青少年背後,原來是個穿淺藍色上衣、黑色長褲的魁梧男人,沉穩的聲音響起:“以信?”

楊以信愕然回頭,“哥?!你怎麼來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一看到那幾個流裏流氣的混混,楊昊禮就明白弟弟惹上了麻煩,眉頭皺起。

綠發男子哼道:“你弟弟一群人把我們四個堵在這裏,還能做什麼?”靠,這人喝墨汁長大的嗎?黑成這副德性,夜色中只見一件衣服晃來晃去,他還以為見鬼了!

楊吳禮瞥他一眼,“舍弟得罪了你嗎?”

他不願生事,口吻儘量客氣,但天生兇狠的面容一點也不顯得客氣,反而因憂慮而顯得猙獰,大有“你敢說我弟不對,老子扁死你”的警告意味,加上壯碩的體格,比幾個黑道混混更像黑道。

綠發男子不由得膽怯,但仍強撐起氣勢,叫這:“這幾個小鬼在我的地盤上囂張,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還搭訕我馬子……”

山仔怒道:“明明是你騷擾我女朋友,還動手打人!”

一群青少年跟著鼓噪,“羅妹妹是山仔的女朋友,跟你沒關係!”

“羅妹妹是我馬子!”綠發男子抽出短刀,“我警告你,我可是廣海盟的人’,像你這種……”

“你是廣海盟的人?”一個軟軟的口音介入,霎時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康皙從楊昊禮身後探出頭,好奇看著分立的兩邊人,“為什麼這麼多人擠在這裏?你們在開秘密會議嗎?”

“我不是叫你在路邊等我?”楊昊禮不悅,想將她拉在身後,她卻靈巧地從他身邊鑽過,站在混混與青少年之間。

“我以為這裏有什麼好玩的,就進來看看嘛。”她晶亮的黑眸打量著幾個混混,“你們是廣海盟的人?”

、“我是阿美子老大直屬的手下,她有命令都會直接下達給我。”好個漂亮妹妹,似乎還知道“廣海盟”這三字代表了多大的份量。

綠發男子暗自得意,站著自以為帥氣的三七步,上下拋著手裏的短刀,“我跟在阿美子老大身邊三年了,她很信任我。”“哦?”能直接收到老媽命令的,只有擔任堂主的叔叔伯伯們,但這人她完全沒見過,莫非是老媽的秘密心腹?

但他連她這位甘老大的女兒都不認得,算哪門子的心腹?分明在吹牛。

康皙回頭看著楊以信,“你惹上廣海盟的人,可是很麻煩的哦!”機會來了,這小子正值逞兇鬥狠的年紀,若她能用短短幾句話就趕走這些人,他還不對她刮目相看嗎?

“笨女生,你滾回去啦!”楊以信惱怒地推開她,“廣海盟又怎麼樣?我還以為他們是黑道中稍有格調的幫派,結果還不是廢物一堆!”他指著綠發男子,“全都是這種下三濫的角色!”

康皙被他推得踉蹌,正好跌進楊昊禮懷裏,還沒站穩就叫道:“喂,你怎麼以偏概全?廣海盟又不是只有這些人!”

“就算不是只有這種人,也差不了多少!”

“阿信。”幾個青少年試圖提醒頭頂快冒出煙來的楊以信,“我們是來幫山仔扁人,不是來跟這種女生吵架……”

“我知道啦!”楊以信不耐地甩開同伴,“這種笨女生就是會自以為是,不跟她講清楚,她還以為全世界她最厲害!”

“誰是笨女生?!你才是笨蛋!什麼叫‘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聽過沒有?”

康皙火氣也上來了,也指著綠發男子,要一群不知該怎麼辦的青少年評理,“你們說,哪個黑道份子像他那樣,頭髮染那種沒有品味的顏色?簡直像三流神怪片的三流小妖怪!廣海盟如果都是這種俗辣角色,怎麼可能屹立幾十年?”

真是……無意義的吵架啊!

但康皙嬌滴滴的口音加上秀麗的模樣,讓人很難不站在她這邊,一群青少年很自然就倒戈了,“是啊,阿信說得太誇張了…

“山仔!”一群見色忘友的傢伙!楊以信抓住山仔猛搖,“你還有沒有義氣啊?我來幫你打架,你竟然幫這個笨女生?!”

“阿信,你別激動,她說的也沒錯嘛……”

“夠了。”楊昊禮低沉的聲音打斷這出鬧劇,抓住弟弟肩頭,沉聲道:“以信,你先回去,我送她回家之後也馬上回去。”

“我不……”瞥見哥哥嚴厲的臉色,顯然真正動怒了,楊以信只得吞下怒火,忿忿瞪了康皙一眼,“莫名其妙,多管閒事。”

康皙不甘示弱地做個鬼臉,“你才莫名其妙!我到底做錯什麼,你要一直找我麻煩?”

“喂!”被忽視得很徹底,還被批評得體無完眉的線發男子忍無可忍,咆哮道:“你們還當我存不存在啊?”他短刀一揚,朝楊以信刺去。

“本小姐在講話,你插什麼嘴?!”康皙正在氣頭上,左腿來個飛踢,準備將他的短刀踢落。

不料楊吳禮見她做出這麼危險的動作,一把將她抓住,她因而腳下一滑,左腳沒踢准,反而給短刀在腿上劃過,割出一道長長傷口。

所有人都呆住了。

康皙自己也呆住了,愣愣看著傷口血如泉湧,迅速染紅了她的粉色七分褲,直到楊吳禮壓住她的傷口止血,她才回過神,語帶嗚咽,卻暈憤怒多於疼痛地道:“這件褲子是阿秀送我的生日禮物耶!”


楊吳禮在公寓前停下機車,回頭看著後座的康皙,“能下來嗎?”

“可以啦!”她應得很乾脆,動作卻很遲緩,她先將沒受傷的右腿踩下地,再慢慢移動左腿,不料麻醉未退,腳跟卡在坐墊上。

楊昊禮握住她腳踝,輕輕從坐墊上移開,“小心點,站穩了再走。”

她挨了那一刀後,正巧有警車經過,眾人就此一哄而教;弟弟楊以信卻是出乎他意料地沉著,立刻攔下過路的計程車,讓他陪她就醫。

沒多久父親和弟弟也騎著他的機車趕來,父親的心疼不在話下,她倒是很鎮定,一滴眼淚也沒掉,對於受傷的原因也輕描淡寫地帶過,完全不提以信與那些混混的事。而以信從頭到尾半句話都不吭,只默默陪在她身邊。

若非為了以信,她不會捲入這件事;若非他拉她,她也許避得開那一刀,不必縫這三十針。看著她腿上的大塊紗布,他歉意油然而生。

“真的不必聯絡你家人?•因傷口不小,他們就近找了醫院做處理,康皙卻堅持不肯通知家人,也不肯去她父親的醫院。

“讓他們知道的話,他們會擔心,反正傷口已經處理過了,沒必要。”若去老爸的醫院,弟弟就會知道她受傷,那小於知道她連個小混混的刀都避不開,不笑到下巴脫臼才怪!

她試著跨出步伐,腳步還算穩,邁出下一步時,麻木的左腳卻無法支撐身體,險些摔倒,剛停好機車的楊吳禮連忙扶住她。

嗚,她這雙腿要怎麼爬上四樓?

向來秉持自立自強原則的她猶豫了下,決定拉下臉求助,“學長,我可能沒辦法爬上樓,能不能……”話沒說完,她就被楊吳禮打橫抱起。

她只是想請他扶自己一把,他怎麼服務得如此周到?

她有些不自在,悄悄抬眼看他。他目不斜視,一步步踏上階梯,仿佛臂彎裏的她只是一件棉被,除了小心別碰髒、碰傷她之外,其餘沒什麼值得注意。

這讓她說不上來的有些悶,托著沒有知覺的腿,自語道:“原來麻醉是這樣,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下次和六百打完架之後,就叫爸給我一針止痛好了。”

“六百?那是誰?”.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是我唯一的敵人。”哇,這句話真有戲劇性。“我爸給他取名叫‘康得’,正好有種成藥叫‘康得六百’,我就這樣叫他嘍。”

她強烈懷疑,老爸是記恨兒子一開口就'q他“媽媽”,才故意取了這個名字。

“我們在爭一樣東西,從小爭到大,也因此從小打架到大,我們相處的方式不像你和以信那麼文明,要什麼東西都得搶,不過這兩年我們比較和平了。”其實詞為是弟弟越長越高,她沒把握打贏他,不如不出手。

“爭什麼?”抱著她的鐵臂緊了緊。這副單薄的身子,不像挨得起拳頭啊!

“爭著繼承我媽的‘事業’啊!”她呵呵而笑,“我媽的事業可不簡單,她說過,‘家人互毆’是從她和我外婆開始的優良傳統,所以想繼承的人就得打贏她,沒有比她強就別妄想成為繼承人。但我爸說,誰敢動手打我媽,他就跟誰斷絕親子關係。”

她長歎廣聲,“你看,這讓人很為難吧?不打贏我媽,就不能繼承她的事業;要是跟她動手,我爸又會生氣。”

他微微一笑,“聽起來你父母很恩愛。”

“確實很恩愛,恩愛到現在還沒結婚呢!”在他訝異的目光下,她聳聳肩,“我媽不想結婚,我爸求婚幾百次了,她都不答應,所以我爸也有一個條件:誰能讓我媽點頭嫁他,他就支持誰接我媽的事業。”

真是複雜的家庭關係啁!

“令堂到底是做什麼工作?”讓這一家子雞飛狗跳,姐弟互毆、父母互開條件,究竟是何等神奇的職業?

“你猜呢?”

“……律師?”她父親已是醫院院長,很難想出比這更值得他們姐弟爭奪的職業。

“不對,差遠了。”小手神氣地擺了擺,“給你個提示:我槍法很准,是我媽親自教我的,六百卻爛得要命,打了幾萬顆子彈,命中的東西一隻手就數得完。”家族之恥,哼!

他被她逗得一笑,沉吟了片刻,“是員警?”

“不——對,差更多了。”她的臉蛋懶洋洋地挨在他心口,聽著他的心跳聲,“再猜,猜對了有獎品哦。”

“什麼獎品?”

“你猜?”

“為什麼連這個也要猜?”他失笑。

“好玩嘛。”他表情又變得好可怕,是因為笑了吧?

她無奈輕歎,這回不再費力矯正他的臉,專注凝視著他的眼眸。興他冷硬的外表不同,他的眼神深邃清朗,溫和而堅定,添上淺淺笑意,雖不足以化柔兇狠的線條,卻令她覺得溫暖。

待在他懷裏也很舒服,毫無顛簸,比電梯更安穩,他身上傳來令人信賴的氣息,她模模糊糊地想著,若就這麼讓他抱著,一直走呀走的,永遠也不停下來,似乎也不錯呢……

“鑰匙呢?”到了她住所門口,楊吳禮按了電鈴,卻無人應門,才想到她先前在醫院打過電話,她的室友有事回家去了,低頭看著懷裏的她,她卻半眯著眼,一臉很享受的模樣,教他一怔。

“在我口袋裏。”呀;四樓這麼快就到了。她意猶未盡,但也只能要他放自己下來,拿鑰匙開了門,打開室內的燈。

“你室友什麼時候回來?”上次他只幫她叫了鎖匠就走,這回是頭一次進入屋內,三房一廳的小公寓格局,收拾得很乾淨,沒有太多擺飾。

“學校明天開始有兩天的校慶園游會,全校停課,阿秀沒有參加任何項目,這兩天就算休假了,應該都不會回來吧!”

阿秀是大忙人,平常要上學,一有餘暇則要處理她所屬“紅雁堂”的事務,這兩天難得的假期,八成也不得頭;而她念的外文系今年選擇不參加園遊會擺攤。

“你也要回家嗎?”看著她一跛一跛地慢慢走著,他不由得皺眉,過去扶她。麻醉藥效退去後,她恐怕會痛得無法走路。

“我不回家。反正冰箱裏還有食物,餓不死的。我可以照顧自己。”回去不就讓弟弟知道她的糗事?她才不回去。

康皙將遙控器給他,“你在這看電視,我進去換掉這件可憐的褲子。”為了方便縫合傷口,醫生堅持將她的七分褲褲管剪去,現在褲管一長一短,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醫生真是的,這是阿秀送我的耶,被割一個洞我已經很心疼了,竟然把褲管剪掉,這件褲子等於是毀了嘛。”她嘟噥著,走沒幾步就教自己的腳絆到,楊昊禮一直在留意她,立刻伸手攙扶。

他無奈地道:“你確定你能照顧自己?”又將她抱起,“你房間在哪里?”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啦!”他打算抱她進房?她緊張起來。

“你這樣走不了幾步,就會跌倒。”楊吳禮筋緊手臂,不讓她掙扎,在兩扇房門前略一停頓,毫不遲疑就打開貼滿各種甜點形狀貼紙的那一扇,在牆上摸到電燈開關。



“不要開燈!”她剛死命拉住他手臂,但已來不及,燈光亮起,照出一室楊昊禮前所未見的景象——

該放在書櫃上的書堆得到處都是,該放在衣櫥裏的衣服也扔得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模型槍卻各自占書櫃、衣櫥為王,滿地數不清的雜物、布偶,若非還保留了一條小通道,他根本看不見底下的木質地板。

“這裏是……倉庫?”他將她放到地上。他很不想說出這句失禮的話,但眼前的驚人景象讓他只想得到“滿出來’這個形容詞。

難怪客廳空藹藹的,東西全塞進這裏來了PIS?而那一排排的模型槍,怎麼也不像是女孩子房裏會出現的東西。

“是我房間。”嗚,還是被看到了。她這隨時保持在龍捲風過境狀態的閨房,還是第一次被家人和阿秀之外的人看到。

見他抿緊了唇,顯然正在極力忍笑,她真想在地板上挖個洞鑽進去,“我最近比較忙,沒時間整理,才會弄成這樣。”她尷尬地解釋。

可惡,被別人看見這混亂還好,她最不想讓他看見啊!她撿起一件寬鬆的短褲,瞥見電腦螢幕上貼了張便條紙,寫著:有好東西給你,開電腦吧!秀

好東西?現在還有什麼東西能彌補她受傷的形象?她隨手按下電腦的電源鍵,慢吞吞地走往房間一角、擺在床畔的屏風。

楊吳禮遲疑了下,沒有走出房,預防她被這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絆倒,他來不及救。他這才發現雜物之間空出的小通道,正好從房門口筆直通向她的床,而她的床同樣堆滿了衣服、布偶,中央空出一個“人”字形,乍看真有點像凶案現場。

想像她每晚睡在那張床上,他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來聲來。她空間利用得可真徹底啊!

屏風後的康皙聽見他的悶笑聲,問道:“什麼事?’他在偷笑她?

“沒事。”他忍住笑,看著那張便條紙上署名的“秀”,“你和你室友,感情似乎很好?”

她堅持不肯聯絡家人,卻打電話給那位阿秀;打針、縫合傷口都沒哭,卻在醫生堅持要剪開褲管時,差點落淚,只因那是阿秀送她的生日禮物;他們首次相遇,也是為了那位阿秀,她哭成淚人兒。

。“阿秀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大我三歲,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爸媽太忙時,她都會陪我和六百。”

“那你和你弟弟在爭奪繼承人,她幫誰?”

“當然是幫我嘍!因為我比六百可愛一——萬——倍!”她得意地拖長了尾音。在她聲甜人也甜的天生優勢下,誰能不把她當寶貝疼?

可真大育不慚哪!楊昊禮聞言微笑。

一旁的電腦開機了,液晶螢幕上出現一張圖片:背景是大群樹木,似乎是在山林之中,兩個女孩並肩而坐,滿頭滿臉的奶油,身邊放著一個稀爛的巧克力奶油蛋糕。

楊昊禮看著照片,笑容燦爛的是她,另一個女孩雖面帶淺笑,卻掩不住眼底一股桀蕩難馴的氣質,臉龐相當熟悉——她,不是朱潔秀嗎?

念小五時,因為被同一個老師教音樂課,他認識了這位元隔壁座同學朱潔秀,後來升上國中、高中,以致於現在上了大學,很巧的都念同一所學校,但始終沒同班,與她不算有什麼交情,偶爾在校內碰見,最多互相點個頭。

據說她有個黑道份子的父親,她自己也投身同一幫派——廣海盟,很受老大器重,她高中時還因為遭到對手幫派襲擊,身受重傷,休養了兩年,因此比他晚上大學。

看著螢幕上朱潔秀左邊肩頭密密麻麻的刺青,再對照康皙的話,他不禁蹙眉。廣海盟名氣響亮,不只因為勢力雄厚,也因連著兩代的首領都是女人,在黑道可說是空前絕後的情況;而她的母親做的是足以讓兩姐弟爭奪不休的神奇職業,朱潔秀又和她情同姐妹;她母親,該不會是……

屏風後的康皙兀自嘰哩呱啦,“對阿秀來說,我和六百都是主子…不不,我沒當阿秀是屑下哦!阿秀雖然是我媽的手下,但我一度當她是姐姐,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有時候惹她生氣,我都很歉疚,你第一次遇到我時,我也是做錯了事……’所以,想彌補阿秀;所以,接近他……

對啊,她是為了將他介紹給阿秀,才這麼積極地天天找他,今晚難得他過來,該是介紹他興阿秀認識的好機會,阿秀不在,她該感到可惜才對;但仔細分析自己的心思,她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反而滿意於只有他們兩人獨處的情況……

他怎麼不說話了?康皙一怔,猛地想起——她的電腦桌面,正是她和阿秀的合照!

“學長!”

正在端詳電腦桌布的楊昊禮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著用力推開屏風的她,“怎麼了?”

“我……”他果然在看那張合照。

康皙一時忘了自己左腳處於“當機”的狀態,拔腿往他跑過去,卻被地上的玩偶絆倒,眼看就要摔個狗吃屎——卻直接掉進熟悉的溫暖懷抱。

“你在做什麼?”他於千鈞一髮之際接住她,嚇得心臟險些停了,語氣不由得多了幾分責備,“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好了,何必跑這麼急?你忘了你的腿有傷嗎?”

“我、我只是想,阿秀不知道給我什麼好東西,急著想看嘛。”她訕訕笑著,掙脫他懷抱,手腳並用地爬到電腦桌邊。螢幕上多了一個名為“保證你會喜歡一的新資料夾,應該就是阿秀放在她電腦裏的。

不管阿秀給的是什麼,都趕快開來看,就能把桌面的合照遮掉…她在想什麼啁?

“你說那位阿秀,是你母親的手下?”以朱潔秀身為幫內元老女兒的身分,不會只是個小角色,更可能擔任某一堂的堂主,而、堂主直接聽命于首領……越想越有可能。

換言之,她就是當今廣海盟之主,名震黑白兩道的甘紗美的女兒?!

他該感到震驚,但看著這一屋子的混亂,各式各樣的布偶、模型槍,還有這個小狗般爬到電腦桌邊,姿勢不雅的嬌軟女孩,他除了忍不住笑出來,沒什麼具體的感受。

或許因為他對黑道所知不多,而認識她已久,對她的印象已固定在活潑愛笑、聒噪得讓他頭疼,甜美得讓人難以對她擺出拒絕臉色,所以,即使冠上黑道老大女兒的頭銜,對他而言,她仍是她,看著她時,仍讓他心頭同樣湧起溫柔的情緒,難以移開視線。

“是啊!阿秀雖然才大二,但她處理事情很俐落,我媽很欣賞她。”該趁機多多與他提起阿秀,讓阿秀在他心裏有個好印象,有助於他們日後的發展,她不想遊到美國把管學長找回來,就非這麼做不可!

理智如此提醒她,舌頭卻不肯配合地陳述,講得斷斷續續,“阿秀…”;真的很好,雖然急躁了點,但是……很講義氣,嗯,那個……對朋友也很好……”

感覺到楊昊禮走到背後,灼灼目光盯著螢幕,她立刻抓著滑鼠點進那個“保證你會喜歡”的資料夾,裏面有十幾張圖片,她毫不猶豫點了一張,“就像這樣,有好東西,她也都會介紹給我……”看到打開的圖片,她下巴差點掉到鍵盤上。

螢幕上竟然跳出一張上身全裸的西方猛男照片!俊美的男人一身肌肉糾結,一手挑逗地擱在腰際,雖然還穿著牛仔褲,可褲頭沒扣好,隱約可以看見底下的……雜草叢生。

康皙像被上了三秒膠,徹頭徹尾地幹掉僵硬,楊吳禮也呆住了。

她想關掉視窗,不料碰到滑鼠的滾輪,圖片於是跳到下一張——這回是個一絲不掛的棕發帥哥,健美的肌肉讓人流口水、噴鼻血,只以一條金色毛巾遮住重點部位,卻沒完全遮好,又是……雜草叢生。

房內一片凝結的死寂,只剩下電腦主機運作的聲音。

數秒後,楊昊禮輕咳一聲,“的確是……不錯的東西。”

康皙真想一頭撞死在螢幕上,她勉強乾笑幾聲,“阿秀……偶爾也喜歡開玩笑。”臭阿秀!給她這種有色圖片,為什麼不注明一下?

她在心底無聲地尖叫,狠狠地按滑鼠關掉視窗,發現幾張圖底下還有個短片,檔名是“布偶大作戰”,她急著想沖淡尷尬的氣氛,立即點開檔案。

螢幕上出現兩隻布偶兔子,一隻穿西裝,一隻穿禮服,手牽手坐到沙發上,是對約會中的情侶兔。拍片的人顯然是將布偶擺好一個個動作再加以拍攝,借由視覺殘像的效果讓兔子栩栩如生地動起來,很有巧思。

是了,這種可愛的短片才符合她的形象嘛。

康皙暗自松了口氣,笑道:“阿秀有時候會拿些奇怪的東西給我看,不過我還是喜歡這種溫馨的……咦,禮服兔怎麼在沙發上躺下來了?西裝兔幹嘛扯掉禮服兔的衣服?幹嘛壓到禮服兔身上?幹嘛抓住禮服兔的腿,然後……

康皙呆若木雞。十九寸液晶螢幕上,上演著她有生以來看過最奇怪的A片——兩隻布偶兔子,在她和第一個踏人她閨房的男人的面前,在嘿咻……

“學……學長。”她好不容易才擺脫化石的狀態,乾澀地道:“我想喝水,能不能請你去廚房,幫我倒杯水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6:13

第五章

一等楊吳禮離開房間,康皙立刻抓起電話,兩秒鐘撥完朱潔秀的手機號碼,響了幾聲,傳來好友的聲音:“娃娃,你回來啦?你的傷……’

“阿秀!”不想被楊吳禮聽到,可她的尖叫女高音還是降不下來,“你為什麼放那種東西在我電腦裏?”

“怎麼啦?不好看嗎?你平常不是挺愛看的?”

“我…”她平常是會和阿秀一起看這些猛男、A片之流,就像看報紙、電視節目一樣,尤其A片中常有讓她們笑倒的情節,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娛樂,布偶八片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在乎日她一定會笑得東倒西歪,可是……可是今晚有楊吳禮在身邊啊!

“我才不喜歡看!”她倒人地上那堆毛茸茸的布偶中,沮喪地咕噥著,“不喜歡看不喜歡看!”

但朱潔秀今晚心情相當愉快,渾然不覺康皙因形象受損,正處於“看到影子就開槍”的無理性鬧脾氣狀態。

“讓你受傷的那些人,我已經逮到了,是趙叔的手下,兩個月前才加入的。你不常在集會裏出現,他們不認得你是甘老大的女兒‘小甜甜’,也不能怪他們,但他們讓你受傷,還圍毆青少年,犯了規矩,照樣得懲罰。我正在對他們‘用刑’,你要不要聽聽他們的哀號聲……

“不要!”她拼命往布偶堆裏頭鑽,絕望地想將自己悶死,“你用那什麼檔案各!保證你會喜歡?我朋友陪我回來,他都看到了啦!”

嗚嗚,他一定從此將她視為色女!

“有什麼關係?”朱潔秀開始不耐煩了,“又不是殺人搶劫,看個A片算什麼…”

“難道你願意讓管學長知道你看A片?”這是女生的矜持問題啊!笨阿秀!

朱潔秀沉默了下,“你那個朋友是男的?”

“……嗯。”

“是誰?”

是你的“備胎王子”。為何說不出口?遲早都要說的啁!康皙隨手抱住一隻布偶,卻發現抱到一隻兔子,嫌惡地扔開,改抓了一隻松鼠,“是……我說過想介紹給你的那個人。”語畢,她屏息等著朱潔秀的反應。

電話那端沉默了近半分鐘,才傳來懷疑的問話,“也就是說,他看到那些圖片和短片,還知道是我給你的?”

“是啁。”有什麼問題嗎?

“你這個白癡!”瞬間暴吼的音量差點吼聲康習,“你既然要把他介紹我,還讓他知道我都在看這些東西?!你是嫌破壞我的姻緣不夠多是不是啊?”


要命,她一時慌亂,沒想到阿秀也成了受害者!

她雖曾解釋阿秀只是喜歡“開玩笑”,可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即使她編出再多理由;恐怕楊吳禮也不會相信阿秀是無辜的吧?

更重要的是,阿秀和他根本還沒見面,但他就在她身邊,這下要她拿什麼臉去面對他?

偏偏楊昊禮因為放心不下她,並沒回家,就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夜,隔天她的麻醉藥退了,傷口疼痛,他讓她吃了止痛藥,她又睡了幾個小時,醒來時已近中午,而他終於要離開了。

“我系上有參加園遊會擺攤,我答應學弟下午過去幫忙。”楊吳禮解釋自己非走不可的理由,正要跨出大門,腳步卻一頓,回頭看著沙發上的康皙。

“那就趕快去吧,遲到可不好哦。”康習笑盈盈地向他揮手,暗自祈禱他趕快離開。雖然他事後沒說什麼,但她一看到他就尷尬,巴不得他越快走越好。

她明白他為何遲疑,再三保證,“我走路一定會小心,絕對不會像昨晚那樣匆匆忙忙,也會定時吃止痛藥,冰箱裏還有食物,不會有問題的。”

楊昊禮頷首,“你自己小心,我會開著手機,你隨時可以找我。”他跨出大門,剛要關上門,卻又遲疑。

“有東西忘了拿嗎?”她強顏歡笑的臉皮都快僵掉了。

她明白他認為她會受傷都是因為他弟弟,所以盡心照顧她,但她只認為是自己不夠小心,沒半點責怪他或楊以信的意思,所以,他可不可以別再自責?她真的很希望他趕快離開,好讓她躲回被窩,去哀悼她所剩不多的形象呀,嗚鳴——

“我們系上和音樂系、戲劇社下個月有聯合公演,所以準備了一些書簽、筆記本之類的文具來賣,研究所的學姐還縫了一些布……”他及時改口,“一些人偶,做得很精緻,我想你也許會喜歡,要和我一起去嗎?”

康皙一愣。他邀她去參加他們系上的活動?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卻讓楊昊禮誤以為她不願意,他眸底掠過,一絲失望,淺笑道:“不過,我還得顧攤位,沒辦法陪你到處逛,可能會無聊吧,你不想來也沒關係,那我走了……”

“等等!”她不是希望他趕快走嗎?幹嘛還出聲叫他?

可他眼底閃過的失望讓她難以忽視,猶豫了下,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其實,冰箱裏面留的食物我都不喜歡,你們有賣吃的嗎?”


園遊會以大禮堂為中心舉辦,禮堂內有社團表演,禮堂外則是以系所或社團為單位的數十個攤位。

“學長!”留守中文系攤位的大二男生終於等到楊吳禮出現,興奮地大叫:“你終於來了!我一個人快無聊死了!一堆人跑去顧他們社團的攤子,都不管我們系上的,真過分……”一見到楊昊禮身後跟著一個秀麗的女孩,他頓時傻眼。

“你休息一下,去吃午飯吧!我會在這裏待到傍晚。”楊吳禮拉了把椅子給康皙。

她瞥見攤子上一對穿著中國古代服裝的男女娃娃,問道:“這個就是你說的人偶?做得好漂亮哦。”娃娃完全以布料製成,做工精細,女娃娃肩上還停著一對蝴蝶,她一眼就愛上了,“要多少錢?”

“這是配合我們和音樂系、戲劇社的聯合公演‘梁祝’,由我們研究所的兩位學姐縫的,純手工,限量只有十對,一對七百元。”大二男生假借推銷名義湊近康皙,端詳她比娃娃更精緻漂亮的臉蛋。這麼漂亮的美眉怎會跟著學長?他還以為學長只會嚇、跑女生呢!

趁康皙爽快地付了帳,捧著娃娃端詳,大二男生向正在清點剩餘商品的楊昊禮,悄悄問:“學長,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她是外文系的康皙,大一。’見她喜孜孜對著娃娃左看右瞧,顯然很喜歡,他唇畔漾起淡笑。

不將她放在視線內,他無法安心,瞧她對他們賣的商品挺感興趣.應是不會無聊了。

“那我可以追她吧?”先別說她嬌俏的模樣,那口令人連骨頭都酥了的甜音,就值得他努力將她追到手,光聽她說話就是一種享受啊!

“嗯。”就聽楊吳禮漫應了聲,似乎並不在意,仍翻揀著箱中的物品,寬厚的背脊卻自動散發出一股淩厲殺氣,教大二男生毛骨煉然。

好可怕的殺氣啊!學長的功力更深了,甚至不必動用到臉,只憑一個背影就能讓人心驚膽戰,大二男生不由自主地懺悔:“我只是開玩笑、開玩笑……”

楊吳禮從箱中找出記錄物品出售的帳本,才淡淡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不是嗎?”

“是、是啊,所以我只是開玩笑嘛。”學長的殺氣,只是警告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不要胡思亂想嗎?或者是,警告他這個可愛學妹是學長的獵物,他最好別想妄動?

楊昊禮翻著帳本,瞥了眼攤子上滿滿的公演周邊文具,眉頭一蹙,“銷路似乎不太好?”

嗚,學長皺眉的樣子還是這麼恐怖,恐怕迅猛龍看到他也會掉頭就逃吧!

大二男生不敢再揣測,朝斜對面人潮爆滿的哲學系攤子一指,道:“生意都被他們搶光了。他們賣的蛋糕、甜點也沒什麼,卻貼了海報,說他們系上的魏霓遠今天會來,一堆女生就擠在那邊等著看他,到現在連影子都沒看到,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會來?”

楊昊禮也瞄了人群一眼,“使美男計嗎?看來效果挺不錯的。”

而我們只能使“搶匪計”、“通緝犯計’。大二男生偷偷瞧了楊昊禮一眼,暗責自己不該如此陰損學長,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學長,早上有人來找你,我跟他說你下午會在,他就走了,說下午會再來。”

“誰?”

“他說姓管……”忽地,一個悅耳的男聲飄來,打斷了他的話。

“娃娃?你怎麼在這裏?”

還在把玩人偶的康皙聞聲抬頭,在見到一張熟悉的出色男性面容時,小臉一垮,“是你啊。”

來人正是魏霓遠,矩陣集團的少東,目前就讀於T大哲學系,也是紅得發紫的模特兒,與她父親同樣具有一張介於男女之間的中性俊美面孔,號稱守備範圍從一歲到一百歲,可惜就是不得她的緣。

魏霓遠對她的嫌惡臉色習以為常,笑顏依舊燦爛,“上禮拜我父母去令尊的醫院做健康檢查,令尊堅持不收費……”

“慢著。”康皙搖搖手,制止他即將出口的長篇感謝詞,“那是因為你媽的哥哥跟我爸是老朋友,而且不收錢的是我爸,你不必跟我道謝。”

“那也無所謂,你就收下我的謝意,轉達給令尊吧。”魏霓遠溫雅淺笑,看著她秀麗精緻的臉蛋,忍不住又掏出設計師名片,第一百零一次嘗試說服她,“你真的不考慮走秀嗎?你的身高雖然差一點,不過我認識的設計師說這不是問題……”

“我不要啦!”討厭,每次遇到這人,就是遊說她上伸展台!

她瞥見一旁的楊昊禮,立刻躲到他身後,“學長,把他趕走!”就不信楊昊禮的長相嚇不跑他!

不料魏霓遠一見楊昊禮,立刻熱烈握住他手,“學長!我猜你今天可能會來,所以過來你們攤位看看,謝謝你借我的筆記!我帶來還你了!”

“不必急著還也沒關係。”楊昊禮淡笑,瞥了愕然的康皙一眼。

“你們認識?”她狐疑地看著相當熟稔的兩人。

“我和學長上同一堂課,最近秀約太多,沒時間來上課,所以跟學長借筆記來看……”

“小魏!”哲學系攤位上的人發現了魏霓遠,一堆人址開嗓子朝他大叫:“你是我們的王牌,跑去中文系那邊幹嘛?快過來啁!”

“我得走了。”魏霓遠匆匆從背包中找出筆記,還給楊昊禮,“感謝你,學長,改天請你吃飯。還有這個送你,娃娃。”他取出一對巴掌大的絨毛小兔。

不料康皙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魏霓遠訝異,“怎麼了?你不是喜歡這種可愛的布偶嗎…”

魏霓遠話來不及說完,哲學系大隊人馬已然殺到,一陣人仰馬翻後,中文系攤位恢復只有三人的冷清情況。

楊昊禮見康皙尷尬地拿著絨毛小兔,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強忍笑意,道:“沒想到你認識他。”

“我爸和他舅舅是高中同學,我媽的朋友和他媽認識,我才會認識他。”而認識魏霓遠是她一生最大的錯誤!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兔子,這傢伙不但給她兔子,還一給就是兩隻!

“你和他……似乎很熟?”魏霓遠來時,他本想過去打聲招呼,卻見魏霓遠與她熟絡地交談,顯然認識已久;魏霓遠甚至喚她“娃娃”,一個可愛的昵稱,很適合她,也很……親密。

粉嫩剔透的她,與俊雅出眾的魏霓遠站在一起,就如一幅賞心悅目的圖書,沒有……旁人插足的餘地。

“我跟他才不熟,是他自己要過來纏我!”康皙嫌惡哼聲,小手在臉前揮了揮,像在趕蒼蠅,“我討厭他!每次看到我就問我要不要當模特兒,誰喜歡像他一樣?頭露面啊?他老是笑咪咪的,一副笑裏藏刀的壞胚模樣……”

“比起我好多了。”楊昊禮向學弟拿來紙袋,裝好她買的那對娃娃,自嘲淡笑,“我笑與不笑,都是一副壞胚模樣,他至少相貌端正。”

“相貌端正又如何?他那張臉我就是看不順眼,而且你長得雖然不夠和藹可親,但我覺得你很有型,至少我就喜歡你這樣……”他訝異的目光射來,她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一時呆愣。

有某種暖昧的暗流在兩人之間流竄哦!大二男生識相地縮到攤位的最旁邊,假裝整理物品,卻豎直了耳朵。

好吧!要說就說到底。

康皙雙手叉腰,率直道:“對啦,我就是喜歡你……你的長相,你人很好,一個人照顧爸爸和弟弟,兼職那麼多,功課還那麼好,筆記比我漂亮一百倍,我很欣賞你啊!長相算什麼,整型就有了嘛!”

她臉蛋燥熱地說完,卻見楊吳禮一逕表情愕然,似乎她這段話全是他無法理解的火星語,她幾乎跳腳,“喂,我在稱讚你耶!你有沒有聽到啊?”

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讚美一個男人,他為什麼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我聽到了。”為免她喋喋追問,楊昊禮立刻回答,任憑她的話語在心頭激蕩。他從不覺得自己做這些事有什麼了不起,但她語氣中那份肯定與讚賞,讓他受寵若驚,心頭充塞著溫暖奇妙的感覺。他將袋子遞過去,?要放進來嗎?”

康皙一怔,下一刻才明白他在問她要不要把魏霓遠送的兔子放入,已經佈滿紅震的臉蛋簡直要著火了,她訥訥地道:“學長,那個……那些圖片,還有影片,其實……”敢作敢當,反正已經說了那些話,要說就全部說吧!

她豁出去地大聲道:“看那個也沒什麼了不起嘛!你不認為那些圖片拍得很漂亮嗎?而且那影片很有趣,至少比你們男生看的那種毫無美感的A片可愛多了,不是嗎?”

大二男生聽得差點耳朵掉下來。哇塞,學長可真是“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啊!居然和學妹一起看A片,分明關係匪淺,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恐怕也八九不離十了吧!

楊昊禮沒想到她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見她臉紅得像蘋果,又窘又急的模樣惹人憐愛,他決定坦白,“那影片,我早就看過了。”

康皙瞪大眼,“你看過了?”

楊昊禮頷首。其實他並不認為女孩予看限制級的東西有何不好,是她的反應像被揭穿了最不欲外人知的秘密,拙於言辭的他才選擇什麼也不說,以免她尷尬。

他瞧了大二學弟一眼,“就是在他宿舍裏看的。”

咦,幹他什麼事?大二男生莫名其妙,但還盡乖乖閉口不敢多問。

康皙簡直要昏倒了,“那你幹嘛不早說?!”害她整晚輾轉反側,一直煩惱以後該怎麼面對他!

瞥見他眼中溫煦的笑意,她雖然輕鬆了不少,卻更是氣惱,正好他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話,隨即關掉。

“有朋友來找我,我離開一下。”見她小臉仍是紅透,他拍拍她的肩頭,轉身離開攤位。

康皙撫著肩頭,目送他走遠。他的掌溫平撫了她最後一絲不安。

原來全是她自己多想了。回想起來,他的態度一直很自然,是她自己心虛,才會以為他一定很在意這件事。

哎,她從不會為這種事傷腦筋的!她不自認為淑女,和異性談到這類有色話題也能應對自如,不讓人覺得她在裝清純,也不會破壞她的乖乖女形象,怎麼在楊昊禮面前卻死要面子,並了命也不肯讓自己的形象有半點瑕疵?一點也不像平常隨性的自己啊!

對了,阿秀一提到管學長,也是臉紅又結巴,跟平常的阿秀完全不一樣……

“學妹,喝點飲料吧!”大二男生討好地遞給她罐裝紅茶,已視她為楊昊禮的准女友,不敢有半分怠慢,諂媚道:“我以為學長直到畢業都不會有女朋友,沒想到他會認識你這麼可愛的女生。”

“他不會到畢業都是孤家寡人的。”因為,她會把阿秀介紹給他,他會與她最好的朋友成為一對……

惆悵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真要這樣做嗎?她是答應阿秀,要給她一個酷似管學長的“備胎”,但現在,她……有點想把這個“備胎”留下來自己用,那阿秀要怎麼辦?

“來來來!各種純手工烘焙小蛋糕,三個一百元!買滿三百元可以和魏同學握手,買滿五百元可以得到魏同學的簽名一張!”

哲學系攤位的叫賣聲透過擴音器,傳遍四方,讓內心正苦苦掙扎不休的康皙煩上加煩,不耐地抬眸瞪去。

只見魏霓選被拱上木梯,儼然雕像般供人瞻仰,他什麼也不必做,只需朝蜂擁而來的學姐、學妹們綻放燦然笑靨,握個手、簽個名,就可以讓同學們賺進大把鈔票;但人潮持續增加,不免有些混亂,甚至有人想搶下他躁上的銀鏈,他連忙將腳抽回,險些摔下木梯。

“真囂張,連擴音器都拿出來用了。”大二男生心有不甘,可惜自己的臉皮品質不佳,無法用來招攬生意,只能瞪眼看著哲學係數鈔票數到手軟。

康皙哼聲,“他八成賣臉賣上癮了。”當模特兒出賣皮相不夠,在學校裏還要繼續賣。

她杏眼朝那木梯一溜,突然心生一計,湊近大二男生耳邊,道:“我想到一個方法……”


楊昊禮離開中文系攤位,走了一小段距離,就見熟悉的人影站在樹下,他快步迎上,“學長。”

管念政將紙箱遞給他,“這是我研究所的資料,還有一些用書,希望對你明年的申請有幫助。”他與楊昊禮有幾分相似,同樣高大魁梧,但他身材較為頎長,膚色也不如楊吳禮勘黑,可堅毅穩重的氣質,兩人倒是如出一轍。

楊吳禮接過紙箱,發現份量不輕,顯然管念政為他準備的資料著實不少,感激地道:“謝謝你,學長。”

“不必謝了。”管念政淡淡一笑,“反正我不念了,這些東西不給你,也只是扔掉。”

“你已經辦好休學手續了?”

他選擇資工系修雙學位,因而認識了這位元大他兩屆的學長,兩人都是不多話的個性,卻出乎意料地培養起淡泊而穩固的友誼,學長知道他想申請國外的研究所,出國念書以後積極為他留意各方資訊,自己卻在半年前決定放棄學業,讓他非常驚訝。

“辦好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回去了吧!”放棄人人羡慕的名校,管念政神情毫無眷戀,唯有海闊天空的輕鬆,“我打算留在臺灣,先找個地方住,然後找工作,一面計畫開店的事。”

“你說服你父母了?”

“沒有。他們永遠也不會接受我不當個電子新貴,卻要當個糕餅師傅的決定,既然他們不和我溝通,我也毋須考慮他們的意見。”他拍拍楊昊禮的肩頭,“你就算是代替我念完吧!你比我更有韌性,應該能忍受跟那些冷冰冰的電子電腦打交道,我還是喜歡麵粉和果醬……”

此時哲學系的擴音器開始大聲叫賣,打斷了管念政的話,他瞥了熱鬧滾滾的哲學系攤位一眼,視線移到中文系的攤位,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個女孩……不是康皙嗎?”

楊昊禮詫異,“你認識她?”

“前陣子我回來學校,順便跟以前社團的學弟妹們出去吃宵夜,路上碰到她。”他腦海中迅速浮起一張話不多,眉宇間略帶兇狠的俏麗臉龐,還有對方左肩上一片繁複的刺青。“她和我社團的學妹認識,也很喜歡甜食。她是外文系的吧?怎麼會在你們的攤位?”

“她是我在通識課上認識的,今天園遊會,邀她過來看看。”忽見她拉過大二學弟咬耳朵,大二學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她卻找出白紙和筆,忙碌地在紙上寫著,又把紙張裁成紙片。她打算做什麼?

管念政打量著楊昊禮專注的眼神,忽道:“她是個好女孩。”

“只要喜歡甜食的人,在你眼裏都是好人。”

管念政朗聲笑了,“我說真的,如果你沒被她的多話搞得頭昏腦脹,她確實是位個性好、很容易相處的女孩。以你的少話,應該和她正好互補,很合得來吧?”

帶有暗示的話讓楊昊禮有些不自在,但他沒有反駁,“你打算在學校附近找房子嗎?不如到我家來住吧,我家裏還有空房間。”她為何把紙箱裏的商品都拿出來,堆在地上?

“好啊,房租算多少?”

“房租就不必了……”

清空紙箱後,她把那些紙片一張張折起來,放進箱子裏,究竟想做什麼?

管念政搖頭,“你不收房租,我就不住。朋友交情是一回事,租房子哪有不付房租的?別混為一談。”

“這不算租,反正我家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大二學弟則從隔壁攤位借了擴音器回來,該不會想和哲學系拼了吧?

“何況你來住,我還能請教你關於研究所的事,還有這些書,我不能就這樣接受……”她竟然帶著擴音器站到椅子上?她昨天腿上才縫了三十針啊!他脫口而出:“她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管念政答得順口,玩味地看著楊昊禮緊盯著康皙的神情。

下一刻,就聽她那口甜軟的嗓音透過擴音器,開始播送:

“來來來,中文系與音樂系、戲劇社本世紀大合作,演出經典名劇‘梁祝’,周邊產品只有這裏有賣哦!精緻實用的文具,送禮自用兩相宜!”

康皙沒受傷的右腳踩上攤位邊緣,寬鬆的及膝短褲因而後退,露出一小截嫩若豆腐的白皙腿兒,繼續喊道:“買滿一百元就可以抽積分,買越多抽越多,累積積分最高的人,可以得到中文系系花香吻一個!”

大二男生抱著用來抽獎的紙箱,跟著吆喝。

她到底在做什麼?

楊昊禮傻了眼,而她這麼登高一呼,飽受忽略的中文系攤位,終於有人開始圍過來——清一色是男生,如蒼蠅見了蜜,紛紛聚攏。

管念政強忍住笑,道:“我還是先去找房子吧!找不到再考慮住你家。”說完,不等楊吳禮回應,便轉身離去。

這位可愛的學妹還是這麼活潑有精神,學弟人還在這裏,心顯然已經飛到她身邊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6:28

第六章

“謝謝,剛好一百七十元。”

康皙勾起紀念鑰匙圈,朝已經買了筆記本和紀念手提袋的男生巧笑情兮,“要不要多帶個鑰匙圈?一個才四十元,湊足兩百元,可以抽獎兩次哦。”瞥見對面哲學系的人紛紛看過來,魏霓遠也是詫異地望著她,她得意地朝他眨眼。

“買最多的人,真的可以得到你們的系花獻吻?”男生接過鑰匙圈,目光上下掃著她踩在攤位上的腿,雖然膝蓋以上霹出的部份連一半都不到,實在不算什麼挑逗,但那皎白柔細的肌膚,實在是賞心悅目啊!

“不是買最多的人,是抽獎積分最高的人。只要買滿一百元,就可以跟我身邊這位帥氣學長抽積分,每張紙上都有一到九的數位,累積分數最高的人,才可以換到中文系系花的香吻喲。”康皙殷殷解釋,軟語含笑的音調甜絲絲的,教大男孩們熱血沸騰,紛紛解囊大搶購。

好極了,今天說不定能把東西全賣完呢!

康皙暗自偷笑,忽覺腰上一緊,低頭對上楊吳禮不悅的臉龐。

“你在做什麼?”他想將她抱下來,她卻身子一軟,靠在他肩頭,見她額上冒出點點冷汗,他立刻會意,“傷口痛?’

“有一點,不過你讓我靠著,就不那麼痛了。”她右腳踩在攤位上,等於全身的重量都靠受傷的左腿支撐,現在她一手搭著他厚實的肩頭,讓他支撐自己的重量,“生意這麼好,高不高興?”她輕笑道。

“你沒必要這樣做。”叮嚀她穿寬鬆一點的短褲出門,是怕她碰痛了傷口,沒想到卻方便她在這兒露大腿招攬生意。

周圍每道視線都盯著她均勻纖細的腿,甚至放肆地往若隱若現的部份探看,楊吳禮臉色更是陰沉,強迫地想將康皙抱下,她卻掙扎不肯,低叫著:

“我現在是招牌,你不可以把我拿下來啦!你幫忙收錢就好,快點,三個人收錢比較快!”

楊昊禮怕碰痛了她的傷處,只得放棄,忽見一隻手從旁邊伸來,眼見就要碰到她的腿,他一把攬住對方手腕,沉聲道:“你做什麼?”就知道會有人想混水摸魚,趁亂占她便宜,他怒氣上湧,加重了手勁。

圓臉的大一男生只注意到可愛的康皙,沒料到她身邊會冒出一個相貌兇狠的彪形大漢,結巴道:“我……我要付錢,一百元。”張開發抖的手掌,掌心躺著發皺的紙鈔。

嗚嗚,學校不是很安全的地方嗎?怎麼會有黑道份子跑進來?

“對不起。”楊昊禮尷尬地鬆手,接過鈔票。眼見人越聚越多,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轉頭問一旁收接收得不亦樂乎的大二學弟,“我們系花是誰?”系上女孩子不少,但他從沒留意過這方面的八卦。

“嗯……應該是三年級的堅馨學姐吧!”

“她在哪里?知道這件事嗎?”要叫人家來獻吻,總該問一下人家的意願吧?

“她的熱音社晚上有表演,現在應該在練習。我想她應該不知道這裏的事。”大二男生朝康皙聳肩,“她說一切看她的,叫我只要負責收錢就好了。”

一切看她的?楊昊禮狐疑地看著倚在他身上的女孩,她雙頰被中午熾熱的陽光曬成了粉紅色,正透過擴音器吱喳不休,試圖把哲學系的人群拐過來。莫非她能當場變出一位系花來?

由於準備的商品不多,很快就全部售罄,統計積分最高的是一位生科所的研究生。

斯文俊秀的研究生揚揚手裏的積分卷,笑吟吟地瞅著康皙,“好啦,我的分數最高,你要獻吻嗎?”

一票大男生紛紛吹口哨、拍手,“快啊,快親啊!”

大家搶不到第一也不在意,只等著看眼前可愛的女孩要如何獻吻,過過幹癮也好啊!

康皙放下了擴音器,甜甜笑道:“抱歉,我不是中文系的系花,中文系的系花也不在這裏哦。而且我是外文系的學生,不是中文系的。”

眾人一愕,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康皙又慢條斯理道:“我們外文系很多比我漂亮的學姐、同學,我不敢自封一糸花,不過,既然中文系的系花不在……”她傾身看著研究生,綻開無往不利的甜美笑容,“你願意將就一下,讓我代替獻吻嗎?”

研究生含笑頷首,“好啊!”

他原本就是沖著這個嬌滴滴的學妹而來,既然她答應獻吻,管他中文系的系花系草是誰!

大男生們又開始起哄鼓噪,康皙笑吟吟地向他們拋個飛吻,又引來一陣口哨聲,纖手剛要搭上研究生的肩頭,忽地腰間一緊,她被擁人一直在旁邊支撐著她的男人懷中,她詫異仰眸,“學長……”

楊吳禮一言不發地摟緊她,下頭抽緊,平穩的目光中難得顯露怒氣,他沉聲道:“她不是中文系的,我是。”

所有人倒抽口氣。不會吧,這個像通緝犯的傢伙要獻吻?!

研究生嘴角抽搐,“我寧願被狗咬,也不要你獻吻!’

“意思是你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學長!”腰間的手臂似鐵,康皙無法掙脫,“這是說好的條件,不能……”

“別胡鬧了!”他厲聲斥責,語氣之嚴厲,連他自己都驚訝地愣住。

康皙也是一呆,隨即用力推開他,“我沒有胡鬧!這個方法是我想出來的,當然要做到啊!”

見楊昊禮還想阻止,她情急之下,叫道;“你敢阻止我,我就不理你了!”

楊昊禮一僵,終於不再多說,默然退開。

她這才回身面對已經傻了眼的研究生,甜甜一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捧住研究生的臉龐,鄭重其事地在他頭上印下一個吻……


“學長!等我嘛!”

楊昊禮首次不理會背後傳來的嬌喚,沉著臉,大步往前走。

“學長,不要走那麼快啦!我……”沒了聲音。

他腳步一停,遲疑了下,終究不放心地回頭,只見康坐倒在草地上,小臉因疼痛而揪成一團。

“……學長。”見楊昊禮折返,她綻開笑容,嘴角卻有些扭曲。

“傷口又痛了?”他面無表情,音調平板地問著。

“只是一點點痛。”她才剛動念要假裝傷口痛,騙他停下來等她,沒想到傷口真的痛了,“休息一下,就能繼續走……啊!”

楊昊禮二話不說就將她抱起,繼續往位於學校側門的車棚走,“你有吃止痛藥嗎?”

“有啁,我吃完午餐就吃了。”他雖然臉色很差,行動還是流露了對她的關心。康皙櫻唇微彎淺笑,柔聲問:“你生氣啦?”

園遊會尚未結束,但中文系準備的商品已全部售完,於是提早收攤。她以為他會很高興的,但他的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吃午餐時一句話都不跟她說。

“沒有。”他聲音繃得好緊,很明顯地口是心非。

“我說不理你只是開玩笑嘛,條件都開出來了,絕不能言而無信,反正只是一個吻,有什麼關係?”

“你認為這只是小事?”

“當然嘍,小時候我難得乖乖一整天沒搗蛋、沒欺負我弟弟時,我爸也會在臉頰上親一下,表示嘉獎;那位學長捧場地買了那麼多東西,我也給他一個嘉獎,就這樣而已嘛。”

真奇怪,他不介意她看猛男圖、兔子A片,卻介意她親別人?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醋”?

她唇畔笑意加深,像是自言自語,卻故意讓他聽見:“說起來,你也該得一個嘉獎,要不是你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我身上的傷可能不只這樣呢!你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嫉妒那位學長有,你卻沒有吧?”她粉臉發燒,怦怦心跳如小鹿亂撞,垂眼不敢看他。

好像太直接了?他若回答“好,那我也要一個”,她該怎麼辦?

算了,敢主動提起,就要有膽量承受後果,不過就是個吻嘛!對那位學長“公事公辦”,對他,當然不是“公事公辦”,而是

“我不想要什麼嘉獎。”楊昊禮淡淡開口,如平常平穩的語氣,沒有掀起半點波紋。

亂跑亂跳的小鹿瞬間摔倒了一地。康皙愣愣地問:“為什麼?”

他沒聽懂嗎?她說的嘉獎,可不是什麼記小功之類的制度,而是一個貨真價實、價值連城的,她康大小姐的主動獻吻耶!

“你只要好好記得自己有傷,別再胡鬧,對我就是最好的嘉獎了。”一個和那位研究生相同的嘉獎?他不想要。

他是不悅她大大方方地抓著陌生人就親,但也不想要一個相同意義的吻;仿佛他與她之間是完成一樁買賣,額外加送了這個甜頭。

他是心甘情願地付出,並非買賣,所以,他想要的不是這樣……也不只這樣。

但他什麼也沒說,來到機車旁,將康皙放在坐墊上,看了腕表一眼,“我約了學弟見面,你待在這裏,我十分鐘之內回來。”

他剛要離開,卻聽她喚道:“學長。”

楊昊禮停步,看著欲言又止的她。

康皙放在坐墊上的手指蜷緊又放鬆,終究什麼也沒說,只道:“……快點回來。”望著他轉身走向矗立在停車場旁的物理系館,她歎口氣,黯然垂首。

他是不是看到她拿吻當買賣條件,覺得這沒什麼價值,所以不要?

可是,這兩件事不同啊!說要給他嘉獎僅是玩笑性的藉口,她真正的意思……並不只是這樣,她想……再接近他一些,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想知道他對她,有什麼感覺……莫非試探的方法錯了?

或者,他是明白她的用意,只是不欲讓她難堪,所以選擇了委婉的方式表示拒絕,要她知難而退?

停車場安安靜靜,沒有半個人影,午後涼夾的微風吹拂著,康皙獨坐失神,忽然聽見從校外遠遠地傳來騷動聲。•

她詫異望向聲音來源,逐漸聽清楚那是什麼,小臉刷白一一是狗叫聲!聽起來有好幾隻,正以極快速度接近停車場。

她還沒決定要不要逃,就見一群狗——七、八隻流浪狗追著逃竄的大狗,從側門沖人停車場。

被攻擊的大狗,是前陣子曾跟她討過三明治的校狗大黃,它已經受傷,黃色毛皮上有好幾塊血跡,它一跛一跛地跑著,很快被一隻大白狗追上,一群流浪狗立刻撲上去撕咬。

如果是流氓混混如此圍毆一個人,康皙路見不平,早已拔刀相助,但那是她最怕的狗啊!

她呆坐著,兩眼發直地看著十公尺外的混亂,狂叫亂吠聲中,間或傳來幾聲哀鳴。

她絕不會過去的,她怕狗,而且她的腿昨晚才被砍二刀,恐怕連一隻小博美也對付不了,流浪狗都是街頭狠角色,她絕不會過去自討苦吃……

“喂!”這個發抖的聲音是誰?“你們還有沒有狗格啊?這樣欺負人家,還追到人家地盤上來,太過分了吧?”咦,為什麼她和流浪狗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走開!它已經受傷了,不要咬它!”

流浪狗們回過頭,見康皙蝸牛般慢慢走近,朝她狂吠著。

“不管大黃做錯什麼,你們這麼多狗欺負它一隻,就是不對!”狗兒們開始逼近她,康皙抓緊手邊唯一可以當武器的背包,兩條腿像變成了果凍,快要軟倒,“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警告你們,你們要是欺負我,我媽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咦,不對,這不是說她自己是狗嗎?她立刻更正臺詞:“我是說,我媽是黑道老大,我爸是劍道高手,我弟弟雖然怕蟑螂,可不.怕狗,你們敢欺負我,他們……啊!”狗兒朝她撲來,她嚇得轉頭就逃,卻驚喜地看見楊吳禮,“學長!”

楊昊禮手中已抓了一把石子,對準一群流浪狗扔出,石子不大,不會傷到狗兒,卻造成相當的驚嚇,一群流浪狗嗚嗚幾聲,掉頭跑了。

他一個箭步,正好接任她癱軟的身子,“沒受傷吧?”

康皙驚魂未定,搖了搖頭,這才看見大黃狗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快點,要送它去給醫生看,我知道附近有獸醫院……’


獸醫院內,電話響了。

刑雙擱下手邊的法律書籍,示意年輕獸醫繼續喂貓兒吃驅蟲藥,接起電話。

“喂?是,汪醫師已經出去了。請放心,他帶齊了藥物,很快就會到,你的貓兒不會有事的。”已屆中年的她不算美麗,但擔任法官多年,培養出嚴正而令人信服的氣質,寥寥數語就安撫了對方的焦躁,“如果十分鐘內他沒到,請你再撥電話過來,我會請另一位獸醫過去。’

邢雙雲剛放下話筒,就見一輛機車騎到獸醫院門口,高大壯碩的男人下了車,從後座乘客懷裏接過以外套包裹著的狗兒,沖入獸醫院,“醫生在嗎?”

年輕獸醫驟見一個面貌兇惡的健壯男人沖進來,立刻擋在師母身前保護,“你是誰?我警告你,隔壁巷子就有警察局,你可別亂來……”

“沒事的。”邢雙雲推開緊張過度的年輕獸醫,認出對方抱著的狗兒,是曾被附近大學的學全帶來這裏結紮、植入晶片的校狗,“大黃怎麼了?!”

“它和流浪狗打架,被咬傷了。”楊昊禮將狗兒放上不銹鋼的診察台,外套一打開,滿身是傷的黃狗讓年輕獸醫嚇了一跳。立刻將它抱進屋內準備治療。

邢雙雲向楊昊禮頷首示謝,“你是T大的學生嗎?”

“邢姨?”

邢雙雲聞聲轉頭,見到倚在門畔的康皙,驚喜道:“娃娃,你也來了?”

“我和學長在學校車棚碰到一群狗欺負大黃,就把它帶過來了。”康皙擠出虛弱的笑,“汪叔叔不在嗎?”

“有飼主家裏的兩隻貓同時病倒,不方便帶過來看,所以他出診去了。你爸媽最近好嗎?”

“老樣子,我爸追著我媽要結婚,我媽就跑給他追。”

邢雙雲失笑,將貓兒抱回籠內,惦記著傷勢甚重力狗兒,“我進去幫忙,你們在這兒坐一下。”說完,她匆勿入內。

楊昊禮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放鬆,“你認識她?”她只說知道一家獸醫院,沒想到她會認識這裏的人。

“邢姨跟我媽是老朋友,汪叔叔和我爸是高中同學,認識二十年了。”晤,她今天好像一直在解釋人際關係。“別看邢姨講話慢慢的,看起來很溫柔,她可是法官哦。

“可是,你母親不是……”他驀然閉口。

她剛才對狗兒們“曉以大義”時,談到自己的母親,他八成聽到了。

康皙滿不在乎地一笑,“是啊,我媽是廣海盟的首領。反正這是個黑白不分的時代,角頭死了,政府官員還會上門弔祭,法官和黑道老大偶爾見個面,又沒勾結做壞事,怕什麼?”

她頓了頓,嘟噥道:“說起來我媽就不夠乾脆,邢姨都不怕了,她卻老是說不要牽累朋友,邢姨找她吃飯,她十次有九次都推掉。”

她果真是甘紗美的女兒,難怪昨晚面對小混混時毫無懼色。

“你不進來嗎?”楊吳禮注意到她聲音怪怪的,且一直站在門邊不動。

“我想啊!”還是被發現了!她本來想說再站個兩分鐘就會恢復,現在只好丟臉地承認,“但是我走不動,我……頭一次抱狗,嚇得都沒力了,剛才差點爬不下機車,現在光是站著就用盡我所有力氣了……”她越說越是乏力,扶著門邊慢慢軟倒。

楊昊禮連忙扶住她。“對不起。”

他竟忘了她怕狗!他擔心傷痕累累的狗兒會失血過多,外套一裹就塞給後座的她,卻沒考慮她的狀況;感覺到懷裏的她顫抖不停,他滿心歉疚與憐惜,拉來椅子讓她坐下,一再道歉,“對不起,我只想到要趕快采獸醫院,對不起……”

“還好啦,反正總算擺脫它了。”聽得出他的惶恐與歉疚,卻只能笨拙地重複著“對不起”,她心頭蕩漾暖意,卻也忍不住地抱怨:“你知道嗎?大黃很壞耶!我光是抱著它就快嚇死了,它還一直舔我!”害她差點休克在機車後座!

楊吳禮失笑,“那是它向你表示友好,它知道是你救了它,在感謝你。”

“要不是你及時趕回來,我現在八成跟大黃一樣,得送醫急救了。”她打個寒顫,“你見到你學弟了嗎?”

“嗯。”他打開一直沒離身的背包,取出一個紙袋,遲疑地遞給她。

康皙訝異,“給我的?”打開紙袋,食物的甜香撲鼻而來——櫻桃派、焦糖布丁、水果餡餅、提拉米蘇、蜂蜜蛋糕……全都是甜點。

“我學弟參加烹飪社,他們園遊會的主題商品是點心,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算是向你道謝。”楊昊禮靦腆地避開她驚喜的.眼神,“我不確定你喜歡吃什麼,所以請他凡是甜的,都留一份。”

“只要是甜的,我都喜歡。”她只提過一次她喜歡甜食,他就記住了?!她感動地靠在他肩頭,“那你現在不生我的氣了?”

“我說過我沒生氣。”

“可是你之前的表情好凶,我好怕你從此就不理我了。”天氣不冷,但他的體溫熨貼著她很舒服,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更靠近一些,柔聲保證:“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不管對方是人是貓是狗,買了多少東西,我都不會再開這種附加條件了。所以,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剛才抱她,是怕她站不穩而摔倒,現在卻是她主動靠過來,柔軟的身子斜倚在他胸口,正好壓住某根動情神經,教他熱氣直往臉上竄。“你幫我們把商品都貴完了,我就算想生氣,恐怕也沒機會了吧?”他掩飾地淡淡微笑。

有沒有聽錯?他在開玩笑耶!她笑道:“好,那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以後你可不能翻舊帳,又對我生氣哦!”

她不怕他通緝犯的長相,不怕他笑起來會讓一堆人落荒而逃的模樣,只怕他連話都不願跟她說、明顯表示拒絕的神情——那讓她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掉到穀底,充滿濃濃的失落與沮喪感,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他甚至留意到她的喜好,準備了這麼多甜點給她,也許事情還有希望,她還能說服他接受那個嘉獎。

康皙重拾信心,注意到甜食中有個小紙盒,“這是什麼?”一打開,小臉瞬間垮下,心情down到冰點:是一對蛋糕做的小兔。

又是兔子!今天全世界都跟她作對是吧?

聽見身畔傳來悶笑聲,她漲紅著臉,轉頭瞪他,“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沒打開過盒子,不知道裏面是這個。”他老實地解釋,辛苦地咬住下唇忍住笑,可嘴角還是洩漏了笑意。

“其實你看到我因為小秘密被你知道,而這麼尷尬苦惱,一直都在背後偷笑我對不對?”康皙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捏緊裝蛋糕的盒子,咬牙切齒地宣誓:“等我當上廣海盟老大那一天,我要發動所有手下,消滅世界上所有的兔子!”如此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她的糗事!

“別這樣。”為了不讓兔子絕種,他只能努力忍笑,環住她纖瘦的肩頭安撫,“我保證絕對沒有偷笑你,別遷怒它們。”

與剛強堅毅、自然散發一股剽悍之氣的朱潔秀相比,她實在一點也不像出身黑道,活潑愛笑,胡鬧起來像個小孩,就連記恨復仇的方式都這麼孩子氣,面對混混時像在玩,縫了三十針偏又一滴淚也沒掉。

她的人,就跟她的房間一樣——一個看不出有何秩序的混亂中,可愛布偶與模型槍並存的世界。

嗯,還得加上猛男圖與詭異的A片。

他笑意更深。真是個古怪的女孩,亂七八糟的房間被他看見,她窘得要命,卻毫不在意地在眾人面前露大腿;不怕他的通緝犯長相,卻被溫馴的狗兒嚇到腿軟。

真是個矛盾又可愛的女孩,也是生平第一個,不斷牽動地心緒的女孩……

端著果汁佇立屋內一角的邢雙雲唇畔含笑,悄悄退回室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6:42

第七章

大黃失血不少,所幸只是皮肉傷,緊急處理後已無大礙,但得在獸醫院住一晚觀察。

“公演當天還有賣周邊產品?”機車後座的康皙雙眸一亮。

“當天在禮堂外會賣節目單,還有一些紀念性的小東西。”楊昊禮將機車騎進她住的巷子,聽她興奮的語氣,就知道她在打算什麼,“你還想來幫忙?”

“有需要的話,我很樂意幫忙!”頓了下,她補上一句:“當然,你覺得不必的話,我就不去。畢竟是你們系上的活動,人手應該早就找好了。”

“你該不會是賣上癮了?”他將機車騎到她住的公寓前,停在騎樓下。

屆時中文系、音樂系的兩位元系主任都會蒞臨,倘若她又來今天園遊會那一招,這次聯合公演可能不只“空前”,也是“絕後”了。

“還好啦!因為我沒看過舞臺劇,挺好奇的,如果去幫忙,我就算是工作人員,也可以進場,否則票都賣完了,我沒辦法進去看。”

對戲劇的好奇只占了百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是因為,當天他也會在,她想……和他在一起。

小鹿又開始亂跑亂跳,她儘量不讓自己的意圖聽起來太明顯,“你是學長,又是道具組的成員,應該有辦法吧?”

“這次活動主要是大三負責,我雖然是組員,還是得尊重大三組長的意思。”楊昊禮先下了車,健臂一伸,熟練地將她輕盈的身子抱起,進入公寓,“不過,作人員都分配到兩張票,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把另一張票給你。”

“你沒把票給別人?”

他淡淡一笑,“沒對象可給。”

“現在有物件了吧?”她聲如細蚊,短短七個字仿佛火柴擦過引線,霎時點燃了兩人之間一直單純溫柔的氣氛,她小臉紅如朝震,與他目光一接觸,兩人都匆匆避開視線。

他不自在地咳了聲,“不過,我那天有事,演出結束前半小時就得離開。”

她臉蛋一垮,“什麼事?”

“我爸那天在醫院安排檢查,我要趕回家,陪他過去。”

“我跟你去。”

他訝異,“你不必跟來……”

“我要跟!”這樣任性堅持好像不太對,她找了個合理的藉口,“楊伯伯對我很好,我想過去陪他,比較安心嘛。”

“只是個小檢查,很快就結束了,你不必……”見她一臉頑固,顯然是跟定了,他只得妥協,“戲沒看完,不是很可惜嗎?”

“你不在,一個人看也沒意思。”

嘟噥的細碎嗓音傳進他心底,蕩開一圈圈的溫柔漣漪,明知自己臉紅也看不出來,他仍是局促地兩眼直視前方,不敢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神情。

“康皙……”他遲疑了下,“我可以叫你娃娃嗎?”

“可、可以啁!”小鹿跑得好快,她快缺氧了。

沒想到戀愛這麼累人。看來談戀愛的人心臟都要很強,不然心搏過速,可能撐不到最終手拉手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暴斃了。

“公演結束後,我們有慶功宴,在校外的餐廳舉辦,我想在我爸檢查完之後送他回去,再過去參加。”楊昊禮頓了頓,慎重地問:“你要來嗎,娃娃?”

“可是,我不是你們系上的人啊!”從沒想到要把自己這個呢稱告訴他,反正她是替阿秀考察他,她自己的事不必多提,此刻他如此柔聲輕喚,教她回應得有些心虛。

事情發展的方向真的不對了。再這樣下去,阿秀要怎麼辦?

“你在園遊會幫我們推銷,也算工作人員。如果換成我,可能到圍遊會結束,買一送一還是什麼都賣不掉。”楊昊禮沒注意到她內心正在天人交戰,淺笑道:“大三總籌應該會很想見你,感謝你的鼎力相助。”

這種讓人想轉頭逃跑的恐怖笑容,身經百戰的阿秀是不怕,但恐怕會下意識就一拳揮過去吧?她是要幫阿秀介紹候補男友,又不是要幫她找打架對手!

康皙心一橫,將朱潔秀趕出腦海。

天底下與“管王子”相似的人絕對不只他一個,可是“他”只有一個,把他介紹給阿秀,她就得自己去找代替晶,那多累呀?

既然還沒介紹他們認識,她就……留下來自己用吧!她另外幫阿秀物色對象,也不違背當初答應的條件,不是嗎?正所謂“王子處處有”,灰姑娘整天待在廚房裏都能碰上一個,再找一個有什麼難的?

真的找不到時,她還可以遊到美國把“管王子”請回來,雖然她沒有魚尾巴,而且泳技不佳,好歹還會最快的自由式和最輕鬆的蛙式,交替著用,總能遊到美國嘛!萬一累得遊不動了,她還會水母飄,就一路飄過太平洋,飄到美國……

“那我就不客氣地跟你去參加嘍。”猶豫不決的陰霾一掃而空,她開心地笑了,“你是學長,就算你要把全家人都帶去吃,哪個學弟妹敢抗議?”

“學長應該照顧學弟妹,可不能趁機壓榨他們。”他失笑,說話間已踏上四樓,他棘下她,“你也別再叫我學長了吧?”

她一怔,明白了他話中含意,明眸散發出喜悅光彩,難得害羞地點了點頭,“嗯。”試著喚他,“吳……禮……”

不料鐵門“嘎啦”幾聲,被用力打開,正好淹沒她的聲音。

“娃娃?你去哪兒了?”正打算出門找人的朱潔秀見到康皙,松了口氣,“我還以為得去召集人手,來個地毯式搜尋呢!”她瞥見楊昊禮,不由得一愣。

楊昊禮略略向她頷首,沒有開口。

“我和學長去逛學校園遊會了。”察覺朱潔秀目光看向她身邊的楊昊禮,康皙下意識地擋在他身前,“你不是要後天才回來嗎?”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回來看看。院長知道你受傷,要我儘快找到你,一個小時之內沒你的消息,他打算自己開車出來找。”院長,也就是康皙的父親,現任私人醫院院長的康齊。

康皙蹙眉,“我不是叫你別告訴他嗎?”老爸最愛擔心了,這回鐵定又要嘮叨個沒完。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趕快去打電話吧!你受傷竟然跑去別人的醫院治療,他很不高興,你最好趕快安撫他。”朱潔秀拉開大門,讓兩人進屋,見康皙腳步遲疑,頻頻看著楊昊禮,她補上一句:“我會替你招待朋友。快去吧!”

“嗯。”可不要太熱情招待啊!康皙有些不安,因為客廳的話機故障,只好進自己房間打電話。

待康皙房內傳來隱約說話聲,朱潔秀笑容斂去,防備地看著國小同學,“你為什麼會認識她?”

“你把她關在門外的那天,我剛好經過,幫她叫鎖匠。”與朱潔秀交談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總是擺著一臉不友善,楊吳禮早就習慣了,也不在意。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好心人。”朱潔秀腦中迅速整理出目前掌握的訊息,“所以昨晚陪她上醫院、又送她回來,後來還看到她電腦裏的兔子A片,讓她事後打電話來轟炸我的那個罪魁禍首,就是你吧?”

“是因為我弟弟才讓她受傷,這是我該做的。”她為什麼越說臉色越都楊昊禮有些尷尬,“電腦的事……是意外。”

“真的是你?”不會吧?他真是當時在娃娃身邊的……備胎先生?

朱潔秀後退兩步,打量著他。確實如康皙的描述,楊吳禮比管學長更黑、更魁梧、更少話,但是——

“你跟他哪里有像啊?”朱潔秀咆哮。娃娃眼睛是長到哪里去?竟說這種殺人犯的長相跟管學長很像?!

她怒瞪著康皙的房門,“白癡!難道我看起來很缺男人,所以你就隨便塞個代替品給我?”

楊昊禮一頭霧水地聽她大發雷霆,“什麼代替品?”

朱潔秀揉揉發痛的額頭,斟酌著該如何解釋,“她破壞了……她答應介紹男友給我,還說要幫我考察他的人品,我只知道她最近常常跟著那個人,沒想到那個人就是你。”

剛才打開門見他們倆神情親密,她還希望是弄錯了,沒想到……等等,神情親密?

朱潔秀又退了一步,謹慎地觀察著楊昊禮黑上加黑的陰沉臉色。

楊昊禮沒察覺她算計的神情,仍陷在巨大的打擊中。他一直認為她纏著他是有目的,卻沒想到,原來她是為了——把他介紹給別人?就在他們之間的暖昧漸趨明朗,就在他開始相信她那時的玩笑話,以為她的目的是自己時,才發現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他心口宛如被捕了一刀,極度的失望在他臉龐上化為凝重煞氣,因痛苦而緊抿的唇像是憤怒,似乎想立刻把手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都捏碎、踩扁、扭斷,毀滅整個世界。

“你喜歡娃娃,是吧?”朱潔秀暗暗握緊拳頭戒備,不由得佩服康皙竟能跟這種長得十惡不赦的傢伙相處一周,“小甜甜”名不虛傳,相當有膽識。

沒聽到否認,朱潔秀就當他是承認了。“放心吧!我對你沒有興趣,你儘管去為民除害……我是說,去喜歡娃娃。”

見楊昊禮一愣,露出相當猙獰的喜色,她壓低聲音,冷冷地道:“別高興得太早,我不會這麼簡單就讓你和她在一起。等一下我會要娃娃把你介紹給我,你就按照這件事原本應有的發展,假裝喜歡我。當然,不能讓娃娃知道,我們早就認識了。

楊昊禮不明所以,“但是你並不喜歡我……”

“沒錯,砍了我的頭我也絕不會喜歡你,你不必擔心我假戲真做。”竟敢說管學長和他很像,她絕不善罷甘休,非整整那個天之驕女大笨蛋不可。“只是演場戲,你只需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楊昊禮臉色一沉,“我不想幫你騙人。”尤其不想騙康皙。

“那個叫楊以信的高職生,是你弟弟吧?”昨晚參與打架的名單她早就弄得清清楚楚,“地好幾次跟同學在我們廣海盟的mV鬧事,上頭已經指示要我處理了。只要你答應我演戲,我會手下留情,讓他平安回家。”她眼神犀利地看著猶豫不決的他,“怎麼樣,演不演?”

康皙再三保證會去父親的醫院讓他檢查,終於能掛掉電話,她匆匆走出房,“對不起,我講太久了……”見兩人坐在沙發上低聲談笑,她驀然止步。

“講完啦?”朱潔秀轉頭看著她,神情相當愉快,“我和學長在聊天,他很驚訝你房裏有那麼多模型槍,我說那是你從小的興趣,而且說你槍法很好,他還不太相信呢!”

阿秀不怕他?還和他聊天?

而他……在笑?康皙遲疑地望著楊昊禮。他們初識時,他幾乎完全不理她,卻和第一次見面的阿秀聊得這麼開心?

濃濃的不安感讓康皙雙腳像被粘在地上,無法移動,她勉強擠出微笑,“我的槍法只是普通,也不算多好。”

朱潔秀走到她身邊,低聲問:“既然他昨晚待在你房裏,照你在電話裏所說的,他應該就是你要介紹給我的人吧?”

楊昊禮沒聽見朱潔秀說些什麼,但看見康皙瞬間刷白的小臉,卻只能當作沒看見——他現在扮演的是對此事完全不知情,對她也僅止于朋友感情的學長,不忍見到她蒼白驚惶的模樣,他假裝低頭看報。

“……是啊!”康皙幽幽的嗓音緩慢響起,像從外太空飄來。她不想承認,可也無法否認啊!不,她要跟阿秀解釋,她已不想將楊昊禮介紹給她了!

朱潔秀充滿欣賞與滿意的語氣卻搶充她一步開口。

“我還以為你沒戀愛經驗,說不定會介紹什麼奇怪的人給我,沒想到你眼光挺不錯的,他雖然比不上管學長,至少是我喜歡的型,謝謝你嘍。”她親熱地摟摟康皙的肩頭,“我跟學長都餓了,剛才我們才講到要出去買吃的,你想吃什麼?我們順便買回來。”

“我不餓。”她木然應道,怔怔看著在沙發上翻閱報紙的楊昊禮。

她還記得他們談著要一起去看公演,記得他手臂環繞著自己的穩固與溫暖,還有他喚她“娃娃”的溫柔口吻……而現在,他卻看都不看她一眼?連一句話都不和她說?

她茫然眨著杏眼,血色始終不曾回到臉上。

“那你乖乖待著,我們馬上回來。”朱潔秀轉身招呼楊吳禮,“走吧!我快餓死了……”

大門關上了,腳步聲下樓,她熟悉的機車聲響起,遠去。

她倚著門邊,頹然滑坐在地,小臉垂低胸前,久久不曾抬起。


再過半小時就要下課,可以去吃晚餐,教授本應格當愉快,但此刻教室內的氣壓非常低,低到他講起課來心驚膽戰,幾乎想奪門而逃。

托角落那個長相很黑道的大四學生的福,這堂課從一開始的幾十個人,退選到現在只剩十幾個人;好不容易上禮拜來了個可愛的大一女孩,坐在他身邊,沖淡不少肅殺之氣,讓他深感欣慰。

不料這禮拜女孩卻遠遠坐在教室另一端,另一個女孩攻代了她的位置,模樣別也俏麗,無袖上衣卻露出肩頭滿滿的刺青,悍戾的氣質,和大四男生可謂天造地設的一對狠角色。

教授真想哭。他是造了什麼孽?他是個好教授,教學二十年,當掉的學生一隻手就數得完,為何接連來了兩個看起來就是在道上混的學生?他老了,禁不起這陣仗啊……

“這堂課你已經發呆了一節半,打算剩下這一半也繼續發呆嗎?”教授開始說冷笑話,朱潔秀從帶來消磨時間的英文小說裏抬眼,看著楊昊禮。

他望著角落那抹半趴在桌上的嬌弱身影,眉心糾結,“你已經達到目的了吧?還要多久?”

轉眼,一周過去了。

他答應陪朱潔秀演戲,不能主動連絡康皙,唯一能見面的時刻,就只有三堂與她共修的課,偏偏朱潔秀故意跟來上課,徹底斷絕他們接觸的機會。

但他明白,就算沒有朱潔秀作梗,康皙也不會接近他;公演當天他一直等在禮堂門口,但自始至終,都沒等到她。

公演,變成一個被刻意遺忘的約定。

他喃喃地道:“我以為她會哭。”初見時,她哭得像五月梅雨,滴滴答答地流不完,這次卻連眼眶都沒有紅。

“你還不夠瞭解她。”朱潔秀淡淡地道:“如果哭能挽回局面,她絕對不會節省淚水;如果哭於事無補,她也不會浪費精力裝可憐。這就是她,—個看起來柔弱無害,其實非常精明的惡魔。”雖然,有時會做些令人懷疑她腦袋裏到底還剩下什麼的蠢事。

她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透明星形小盒,裏頭裝著各種色彩繽紛的糖果,遞給楊吳禮。

“這是我早上在她最喜歡的一家糖果店買的,待會兒下課,你帶這個過去邀她和我們一起吃晚餐,她一定不會答應,不過你可以趁機和她說幾句話,這是特別給你的優惠,不必太感謝我。”朱潔秀瞥了他陰沉的神色一眼,“只能看著她,卻不能接近,你應該很不好受吧?”

楊昊禮怒火上湧,“她有多喜歡你,拿你當姐姐看待,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法折磨她?”

“因為這樣我才會夾!”朱潔秀咬牙切齒,“你以為我和她姐妹般的感情怎麼培養出來的?她蹺課,我幫她掩飾;她和她弟弟打架,我帶他們兩個上醫院;她國二時拿漆彈槍掃射對立幫派老大的座車,差點造成兩方人馬火拼,也是我出面跟對方解釋道歉!我們的感情是這樣培養起來的!”雖然那個角頭逼良為娼,也讓她很氣憤,但也得考慮大局,不能衝動啊!笨蛋娃娃,沒大腦!

“換成是別人這樣給我找麻煩,我早就砍他十七、八刀,扔到海裏喂鯊魚去了!就因為我疼她,當她是妹妹,所以我全部都忍下來!這二十年來,有誰比我忍耐她更多?她那天卻當著我的面,剝奪我和心儀的人相處的機會,我難道連發洩一下都不行嗎?”

連珠炮般的怨氣打得楊昊禮完全反應不過來,愣了半天,才反問一句:“你心儀的人,是誰?”她可真是麻煩製造機啊!看來他目前碰到的情況,都還算是小兒科了。

“不必提了。”朱潔秀雖暴躁,情緒沉澱得也快,如今雖已不計較,但康皙還是非整不可。“重點是,每次都有我替她收拾,她嚴重缺乏解決問題的能力,所以一碰到這種局面就完全亂了方寸。這是鍛鏈她的好機會。”

“那也不必做得這麼過火吧?”

“等你和她相處了兩個月,如果還沒被她逼瘋,再來評斷我做得過不過火。”見他黑臉更形陰沉,望著康皙的眼神雖然不掩心疼,不過臉都表情似乎想轉頭劈她這個“姐姐”兩刀,教她全身細胞本能地進入備戰狀態,忍不住地問:“有句話我從國小就想問你:你是不是一直看我不順眼?”

“沒有啊。”楊昊禮一怔,見她神色防備,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淡淡解釋,“我天生就是長這樣,並不是針對你。”

“是嗎?”朱潔秀不太相信,瞥了康皙一眼,哼道:“我很懷疑,她選你是故意在整我。”

初戀對象誰不好找,找這種表情只分“普通兇惡,非常兇惡,警戒級兇惡快逃”的傢伙,要她對這張臉扮出熱情著迷的模樣,不如帶刀出去械鬥一天一夜比較輕鬆。

娃娃怎麼有辦法愛上這種人?她光是坐在他身邊就渾身不對勁啁!

也是當局者迷。康皙陷得太深、受到的打挈太大,才會沒看出她和楊吳禮在演戲。

朱潔秀揉揉發疼的太陽穴,“以我對娃娃的瞭解,她的耐性差不多到極限了,她會有什麼反應,這幾天就見分曉,你等著看吧!”

康皙算著時間,下課鐘一敲,立刻帶著收拾好的背包沖出教室,不料一道魁梧身影早就等在門外,讓她迎面撞入對方懷裏。

“小心。”楊吳禮扶住她,卻立刻被她推開。

“有事嗎?學長。”她垂著頭,回避他的眼神。

一句“學長”,仿佛圍遊會那天的事完全沒發生過,他們仍舊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他沖口而出:“我說過,別再叫我學長了。”

“那不好吧?阿秀……也是叫你學長啊!”她怎能喊得比阿秀更親密?畢竟阿秀才是他女友啊……她心口一陣撕裂的劇痛。

她以為自己可以面對這件事,才來上課,但實驗了三堂課,只證明一件事——她無法面對,光是看到他們坐在一起,就讓她連呼吸都好痛苦。

她低頭想繞過他,“沒事的話,我走了……”

“等等。”那是因為朱潔秀怎麼也無法直接喊地名字,只好叫他學長,假裝親密。

哪有交往中的情侶,女方老是叫對方“學長”的?這傻瓜分明一點也沒看出他和朱潔秀之間完全不像情侶啊!她真會找朱潔秀攤牌嗎?

她寥落消沉的模樣讓他心疼,幾乎想衝動地說出實情,可瞥見教室內的朱潔秀雖拿著手機在聊天,其實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只得開口道:“我和……阿秀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在他們身邊,她怎麼吃得下?她編了個藉口,“我要去我爸的醫院做檢查,你們去就好了。

“你的傷還好嗎?”

“好多了。下禮拜就可以拆線。”

他取出一個星形糖果盒,“這是她要給你的。”他另外取出一個紙袋,“這是我要給你的。”

早形糖果盒是來自她喜歡的糖果店,但紙袋……“這是什麼?”

“你會喜歡的好東西。”他已買了好幾天,現在才有機會給她。

“好東西?”她頓時想起還留在她電腦裏的那些圖片、影片,落落寡歡的臉蛋終於綻開他熟悉的燦然笑靨,隨即又被層層愁思淹沒,卻還強顏歡笑,心碎的模樣讓他再也無法忍受,一把將她拉人懷中。

康皙愕然,“學長?”下意識地望向朱潔秀,她還在講手機,正好轉過頭去,沒看見教室外的他們。

“對不起。”不顧路過的學生側目,他緊擁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喃語:“對不起,對不起……”

原以為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沒想到對她造成這麼大的打擊,雖讓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也更是心疼;他明白了她對的感情,而他的心意,要何時才能對她坦白呢?

康皙以為他是在說她的傷,結巴地解釋:“還、遠好啦,已經不痛了。”熟悉的溫暖胸懷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錯以為只要伸手環抱他,就能永遠留住他,但手裏的糖果盒提醒她,這樣做,是對不起她的好友——她立刻推開了他。

“我要走了,跟我爸約好的時間快來不及了。改天再和你跟阿秀吃飯吧!”她匆匆一笑,卻不敢看他,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跑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6:57

第八章

一口氣跑出學校,康皙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

她一直試著把這件事當成跟幼年時,她和弟弟的爭奪一樣簡。他們倆搶玩具、搶點心、搶父母的關愛眼神,偶爾她會很有長姐風範地退讓,不過大多時候還是以拳頭決勝負,誰打贏了就是誰的,心甘情願,沒有耍賴,沒有悔恨。

但這次不行。她無法把楊吳禮當成一盒餅乾,拱手讓給她最好的朋友。

因為活生生的人畢竟不是物品吧?他會對她笑,會哄她,會關心她、呵護她,而且她……已經對他投注了感情,才會這麼難以放棄吧?

她忽想起自己半個多月前對朱潔秀說的那番“備胎論”,以她那番瞎認的論點,她現在該去找個跟楊吳禮相似的替代晶,順利展開另一段戀情,完全毋須傷心難受。

阿秀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阿秀當時還對她的理論持懷疑態度,如今對這個管學長的“相似晶”不是適應得挺好的?這一過來,她每晚都和楊昊禮相約出門,不斷誇讚他的優點,還買了好多她喜歡的甜點,說是感謝她這個“紅娘”,讓她甜在嘴裏,苦在心底……

康皙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潰決,滑出眼眶,順著兩腮淌落。

“不要哭。”她很快抹去淚水,喃喃自語,“哭是沒用的,你會和六百爭到底,但從不跟阿秀爭,何況一個禮拜前不說,他們現在處得這麼好了,你才把事情說出來,不是讓阿秀困擾嗎?”

淚水仍是止不住,她試著開解自己,“既然阿秀跟他在一起,不如我就跟管學長湊成一對吧?”

管學長喜歡甜食,跟她很有話聊,而且外型和他相似,也比他帥,把他們放在任何一個女孩心裏的天秤上,一定是管學長的那端下沉……她的除外。

可能他的這端已經裝進了她這幾天偷哭的淚水,才會比較重吧!

淚水越揉越多,沾濕了楊昊禮給的紙袋,她拉開一角,巧克力的香味撲鼻而來,裏頭竟全是巧克力糖。學校附近所有賣巧克力糖的店她都知道,但袋內的糖有些她卻沒見過。

印象中,她似乎提過一次她最喜歡巧克力。他跑了多少地方,才買到這麼多種巧克力糖啊?

她愁苦的臉蛋逸出一絲微笑。真奇怪,每回她聒噪不休時,他總是一副希望她閉上尊口的忍耐模樣,怎麼她只說過一次的話,他都記得?

她失神地又走了一段路,熟悉的招牌映入眼簾,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廣海盟旗下的KTV來了。

KTV生意一向不錯,今晚卻見服務生進進出出,店長站在門口不知張望著什麼,神情慌亂。

“發生什麼事了?”

店長一見許久不曾來此的康皙,宛如看到上天派來的救星,“大小姐!幸好你來了,店裏有人鬧事,我們沒辦法阻止……”

她踏入店內,“沒連絡人來處理嗎?”

“海哥剛好送海嫂回去了,秀姐連絡不上,不過德少爺帶人來了,已經進去包廂。”平日言笑晏晏的大小姐怎麼了,神情如此凝重?

“阿秀今天有約會,不會來了。”她眼底掠過陰霧,順手將手邊的東西都交給店長,“讓六百處理,事情只會越弄越糟。哪間包廂?”

一踏人鬧事的二十五人大包廂,康皙不由得蹙眉。壁壘分明的兩邊,一邊是以弟弟康得為首的六人,另一邊卻足足有十七人,全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楊以信赫然在內。

“你是不是走錯包廂了?”楊以信錯愕地看著康皙吩咐店長出去,把門鎖上,不准任何人進來。

“你來幹嘛?”康得懶懶開口。

康皙不答,打量著他。一身不會影響行動的便服,摘去了眼鏡的偽裝,晶燦的眼透出酷似她母親的野性與剽悍,明顯是準備大戰一場的眼神;他身邊那五人並非與那晚同等級的小混混,而是專門訓練來解決鬧事客人的打手,以一擋十不是問題,在他們六人面前,這些高職生只是練拳用的活動沙包。

估量情況完畢,她轉向楊以信那一方,“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們趕快走吧!我保證他們不會攔你們。”

帶頭的山仔還沒開口,楊以信就叫道:“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不用你管!”經過那晚的事,他隱約明白她不是普通的沒腦女生,但仍不信她有什麼本事,“我哥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就見一向嘻皮笑臉的康皙神色一僵,翦水雙瞳蒙上了憂傷霧氣,仿佛遭遇了世界上最大的傷痛,那抹纖弱的身形隨時都會承受不住地崩潰。

室內緊張的氣氛霎時緩和了,人人屏息注視著她脆弱的模樣,都想拍拍她、安慰她幾句。

楊以信也忍不住地問:“你和我哥吵架了嗎?”這幾天都不見她來家裏,哥哥也相當消沉,前幾天有位管學長搬進來住,哥哥精神才好了點,但大多時間遠是對著她常坐的椅子發呆。

身為兄弟,伯理應站在哥哥這邊才對,但能讓這個活潑到令人抓狂的女生,變成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他很直覺地認為,應該是哥哥對不起人家的成分比較大。

康皙瞥了這個不斷提醒她傷心事的白癡青少年一眼,冷冷丟出一句:“你毛都還沒長齊,算什麼男人?”在他抓狂之前,她轉向自己的弟弟,“你也是,你根本不是來解決事情的,是來打架的吧?”

“他哥哥跟你是什麼關係?”康得答非所問,觀察著老姐回異于往常的神情,心中的警鈴狂響。

很不對勁!她從進來以後都沒有笑容,明明要落淚了卻又忍住不哭,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非常非常不對勁!

“是我先問你問題的。”

康得瞧著姐姐走到對立的兩方人中間,面對他的姿態顯然是護著那堆青少年,他深思地撫了撫下頭,“這些小鬼在這裏鬧事好幾次了,跟我們的人爭風吃醋也就算了,還在這裏打架,我只好出面處理。”.

青少年們紛紛叫囂:“誰是小鬼啊?你這國中生才是小鬼!.”

“我跟你們可不一樣。”他咧開森冷迷人的笑,“本少爺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說不出那個很不響亮的外號,“嗯,說出來你們也不見得聽過。總之,少爺我喜歡揍人,你們只要記住這點就好了。”

“他綽號叫作‘六百’。”康皙不客氣地戳穿弟弟掩飾的意圖。

一眾青少年倒抽口氣。六百,不就是廣海盟老大的兒子嗎?聽說是個好勇鬥狠、對打架有癖好的變態,所到之處腥風血雨、屍橫遍野,跟他交手過的人沒一個不進醫院的……就是這個俊秀的國中小弟弟?

“我不叫六百!”康得俊顏染上微紅,咆哮道:“是你給我亂取綽號,我才不叫六百!”難聽死了!聽起來像個只出場一回就被斃掉的小角色!

康皙哼了聲,“六百’有什麼不好?給一千還找四百呢。

青少年們哄笑起來。

她又道:“既然只有‘六百’,就要知道自己的份量,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處理這裏的事?從小就愛哭,看到蟑螂就嚇得鬼叫,開槍什麼也打不到,唯一一次命中,竟然是被流彈打到自己……”話沒說完,青少年們已笑得東倒西歪。

“閉嘴!”康得暴跳,“是因為投人來處理,我才出面!你要處理就讓給你好了,誰要你說這些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抖出他的演事!他怒目向身後偷笑的五個並手瞪去,五人立刻噤聲。

“我不想處理,而且我就是要說,你要怎樣?”置身哄笑聲中,康皙嬌美的容顏仍是一片冰冷,“你不制止我,我還會繼續說。”

挑釁的眼神分明是要激怒他,卻沒有針對他的憤怒,只有空茫的悲傷,亟欲找到發洩的出口。

“好,我懂了。”康得真想歎氣。想打架就明說,幹嘛揭他瘡疤?他很有姐弟之情地踱到姐姐面前,“兩年沒跟你打架了,既然你皮癢,我就奉陪。看在你縫了三十針的份上,我只用左手。老規矩,別打我的臉。”

“低估了我,你會死得很難看。”打吧!她需要夠激烈的事,來忘記縈繞不去的痛楚——突然有人自後扣住她肩頭。

“打女生算什麼男人?”楊以信將康皙推開,冷冷瞪著康得,“我來當你的對手。”

康皙訝異,“為什麼?”

“搞清楚,我不是要保護你!”被她驚訝而感動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楊以信狼狽地:“這是我和我朋友的事,不必你出頭!”

就算哥哥喜歡她,他也不會因此挺身保護她!純粹因為這是他們一夥人的事,還有他討厭看到男人欺負女人,如此而已!

“搞不清楚的人是你哦。”康得哼笑,打量著楊以信,“是她在保護你,不是你保護她。你以為她是誰?她可是我姐姐,有個綽號叫作‘小甜甜’,你應該聽過吧?”


康新醫院,院長辦公室。

“已經處理好了?嗯,我這邊也差不多了。你今晚會回來吧?”

坐在辦公桌後的康齊正在講電話,年初才接任院長的他有張比女人更纖細漂亮的面孔,素有“男女通殺之醫界第一美男子”之稱,異性與同性的愛慕者數量不分軒輊,已屆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但時間之神捨不得摧殘他的俊美無瑕,讓他仍保有不到三十歲的外貌,可惜至今單身的他只鍾情於一女子,二十多年來一往情深,不曾改變。

此刻他正與佔據他心房二十年的女子在電話中喁喁細語,煥發著幸福興深情的溫柔神采,美得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偶爾目光掃向沙發上一對各自療傷的兒女時,則轉為犀利深沉,隱含著山雨欲來的嚴厲。

“情況不太妙。”康得心虛地回避父親不善的眼神,因為肩頭的傷不好上藥,他索性把上衣脫了,露出滿身的紅腫青瘀,剪開藥布貼上。

康皙打開藥罐,沾了藥膏抹著手臂上的瘀傷,“當然響,我們都這麼大了還打架,爸一定很生氣。”

姐弟倆在包廂內上演全武行,最後是店長輾轉連絡上他們的母親,等母親大人趕到時,他們已經遍體鱗傷,立刻被送到父親的醫院。包廂內其他人除了受到不小的驚嚇,連。裉頭髮也沒掉。

“還不是因為你皮癢,我只好陪你。”

“你可以不理我啊!我一個人就打不起來了,不是嗎?”

“我要是不理你,你一定會找現場的人開刀,誰是你的對手?”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從老媽那邊遺傳下來的黑道基因,讓他們姐弟倆天生善戰,加上從小互毆所鍛練出的剽悍身手,一般人跟他們打,等同自殺啊!

“你以為我像你那麼暴力嗎?你當時那表情,明明就是想把在場的人痛打一頓,我如果不出來當你的對手,他們都還未成年,萬一事情鬧大怎麼辦?”

女生有每個月一次,她這弟弟則是有每個月發作三到四次的詭異毛病,發作症狀是拳擊手上身,不找人打架無法解除,剛好給她碰上了,她免費奉陪一場,他還敢有意見?

“原來你還是見義勇為、為民除害咧。”康得不屑哼聲,“我看你根本是怕我打某位學長的弟弟,讓你在學長面前難以交代,對不對?”

“跟學長無關!”康皙臉色驟變,“還不都因為你是個愛打架的變態,身為你姐姐,我有管教你的義務!”

“呸呸呸,你才是變態!”他藥布往姐姐身上扔,“一談戀愛就變了個姿態的大變態!”

“我沒跟學長談戀愛!”藥膏整罐丟過去。

“明明就有!你才不是要管教我,你是因為被甩了,想揍人出.氣……”

“住手。”不知何時康齊已掛上電話,走到拿藥互扔的姐弟倆身邊,冷冷兩個字,就讓兩人安靜下來。

他看著兒子,“克平為什麼沒跟著你?”康皙有朱潔秀當護衛,康得的護衛則是伍克平。

“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康得垂下頭,避開父親銳利的目光。

“你已經不是小孩了,應該懂得分寸。你想繼承媽媽的事業,這就是你展現能力的方法嗎?”

康得辯解道:“他們鬧事好幾次了,不斷糾纏女服務生,何況他們的年紀比我還大,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

“而你年紀比他們小,就不算欺負人嗎?別忘了你成長的環境和他們不同,你以為的教訓,對他們可能是致命的傷害。”康齊語氣漸趨嚴厲,“你以為只憑拳頭,就能建立一個王國?不要以為我不支持你姐姐接任,就等於支持你,媽媽辛苦維持的事業,不是讓你拿來這樣胡鬧耍狠的。”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康得黯然垂首。

“去找媽媽領罰吧,她正在等你。離開之前;去找爺爺擦個藥,他知道你又和人打架了,擔心得要命,剛從家裏趕過來。”

“知道了。”康得穿上衣服,瞥了垂頭喪氣的姐姐一眼,嘀咕道:“笨女生,提到你學長就一副想死的樣子,瞎子才看不出你失戀了。趕快振作起來吧!這副盡樣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刻薄的字句,語氣中藏著不易發現的關心,見父親瞪來一眼,他連忙離開。

康齊取來醫藥箱,坐到女兒身邊,“褲管拉高;讓我看。”

康皙乖乖拉起沾血的短褲。爸爸雖然疼她,但這回實在胡鬧得過分,八成要挨罵了吧!

腿上的傷口原本癒合得相當不錯,卻因她的劇烈活動,又裂開了幾個地方。

康齊皺眉,“本來下禮拜就可以拆線,你看,弄成什麼樣子?”打開醫藥箱,取出碘酒替她消毒,“你都這麼大了,別再跟弟弟打來打去了,成熟一點。”

“媽和外婆以前不也是這樣?”若非知道母親和外婆雷若瑾當年也常打架練身體,她和弟弟也不會有樣學樣啊!只可惜外婆在她出生前就遠走國外,至今不曾回來過。

“她們是關起門來打,你和弟弟竟然跑到一堆人面前大打出手,造成多少損失和混亂,怎能相提並論?”康齊頓了下,“今晚跟我回家,媽也會回來,你也要接受處罰。”

“哦。”她小臉一垮,讓父親清理完傷口,繼續為她其他傷處上藥,卻沒再說話。

弟弟剛才說的話,他應該聽見了吧?怎麼沒問呢?

她忐忑地觀察著父親。雖然他最忌諱人家說他長得像女人,但他確實有張讓美女也自歎弗如的美麗臉龐,也因此,長得很像他的她才能成為人見人愛的美少女,一起出門時,常被誤認為姐妹。

可除了外表,她沒什麼地方像父親,例如個性就不夠穩重——雖然一碰到母親逃避結婚約老問題,他絕對把“穩重”兩字丟到外太空去,不過他付出二十多年的韌性與耐性,就足以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許,她能向他討教一點經驗。

“爸,如果……”她遲疑著該怎麼問,“如果有人跟你同時愛上媽,跟你搶她,你會怎麼辦?”

康齊正在她青紫了一大片的小腿上抹藥,淡淡道:“殺了他。”

“爸!”康皙翻個白眼,“我是認真問你的,你認真回答嘛!”

能在“妾身未明”的狀況下跟了一個女人二十年,心理狀態果然已經不太正常,這句話若給患者聽到,醫院明天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如果對方是你的好朋友呢?例如,汪叔叔,你要怎麼辦?”

“殺了他。”面不改色兼斬釘截鐵。

要以漫畫來形容的話,此刻的父親就是手握武士刀,臉色陰森,背後有鬼火在飄,旁邊還注有“擋我者死”的小字。

康皙突然很同情被她拿來舉例的汪叔叔,看來他和爸的二十幾年交情毫無份量,老爸二話不說就決定做掉他,唉……

“不能殺他,就只好殺了我自己。”

康皙一震,凝視著父親。

“愛是獨佔,兩個人的世界絕容不下第三個人,即使對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無法拋棄友情,就只能退讓,視他們幸福快樂。但我做不到。”他白嘲微笑,帶著幾許哀愁,“真要我把你母親讓給別人,我寧可死。”

“爸……”她動容地抱住父親,“媽好壞,你這麼愛她,她竟然可以狠心二十年都不點頭嫁你!”

“她有她的考量,所以不答應,我不怪她。”只是他一年比一年更想拿藥迷昏她,架著她上法院公證。他無奈在心中輕歎:那個讓他愛得咬牙切齒,卻又無法不愛的女人啊……

“可是二十年也大久了!”她賴在父親懷裏,撒嬌道:“不如你不要管她,我嫁給你好了!”

康齊失笑,憐愛地輕吻她發際,“你嫁給我,不就得放棄那位讓你在眾人面前跟弟弟大打出手,徹底破壞形象的學長了?”

“他……已經有阿秀了。”她小臉一黯,在父親的詢問下,將這場糾結的三角關係說了出來。

“而你不想和好朋友爭,卻又無法忍痛割捨,是嗎?”他瞭解地摟著女兒的肩頭,“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中文系的,可是長得很不中文系,比媽還像黑道份子,而且他話很少,又不愛笑,看起來就更凶了,但當他笑了,你會覺得他還是別笑比較好。”說到這裏,康皙自己忍不住笑出來,“不過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人其實很好,不多話,默默的把事情都做好了,是個很可靠的人哦……”

“你很喜歡他吧?”康齊輕聲打斷女兒,注視著她神采飛揚的喜悅模樣。

“嗯。”她臉蛋染上暈紅,羞澀地承認,“雖然他很悶,我要講好多好多話,他才會回答個一、兩句;跟他走在一起,我總錯覺帶著媽的哪個手下在身邊,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

她在心中勾勒過白馬王子的形象,即使不能如她父親俊美,至少要斯文俊雅;身手不如她母親也沒關係,但不能三兩下就被她擺平;當然不能像她弟弟一樣討人厭,老愛跟她鬥嘴,要哄她、寵她,對她言聽計從,還要和她一樣喜歡甜食……條件多如牛毛,以致於碰到與她的想像完全不同的他時,她毫無防備,芳心輕易遭他進駐,就此失落。

她才明白,喜歡,是無法以藍圖限制的;當碰到了對的人時,心,自有主張。

可對她而言,他仍舊是她的王子,因為他符合了王子的最重要條件——有顆珍惜她的心,在粗獷不斯文的外表下,處處透露出對她的細心呵護,令她動心,即使他已經和別人在一起,已經淪陷的心,還是拉不回來啊!

“你小時候喜歡聽人魚公主的故事,不斷追問我你能不能變成魚。”康齊摟住女兒肩頭,“你曾說,如果王子喜歡上鄰國公主,你會把王子讓給她,因為世界上的王子有很多,你可以去找別的王子……”

“我不想要別的王子。”她堅定搖頭,眼中閃動淚光。

王子的確很多,可是叫作楊昊禮、長得像壞人的王子,就只有他一個啁!她只想要他,可是她要怎麼做?

她一向要什麼有什麼,從不曾處於如此被逼得不得不放棄的情況,一個是她生平第一個喜歡的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爭奪與退出,都教她痛徹心扉啊!

“我無法鼓勵你去介入阿秀的感情,但以父親的立場,我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他能做的,也只是給女兒一個安慰的擁抱,“好好想一想,做個決定,把這一切結束吧!但不論你決定怎麼做,都別傷害自己,好嗎?”


天邊剛露出曙光,楊昊禮就醒了。

鬱積著心事,他已連續幾晚都沒睡好,加上昨晚弟弟又鬧事,竟讓朱潔秀親自打電話通知他去KTV帶他回來,更讓他心煩,了無睡意,他索性起床。

他剛下了樓,就聞到陣陣香味自廚房傳出,前兩天才搬進來的管念政正在廚房裏忙碌,他詫異地道:“學長,這麼早就起來了……”瞥見弟弟以信一反常態地早起,坐在餐桌邊,驀然住口。

管念政笑道:“我做了個夢,夢到蘋果派的新做法,想趕快試驗看看,等一下就拿來當早餐吧!我要趁著做法還記得,趕快寫下來,十分鐘後幫我關掉烤箱。”見兄弟倆之間彌漫著沉重的氣氛,他很快找個藉口離開。

看著垂首坐在餐桌邊的弟弟,楊昊禮不知該說什麼。他一直認為言教不如身教,於是以身作則,認真打工、用功念書,弟弟卻一點也不像他。是不是他太忙,不夠關心弟弟,才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

他正煩惱著這回該怎麼訓誡,楊以信卻主動開口了。

“哥,那個幹隆……我是說,前陣子常常跟你回來的康皙,為什麼這幾天都不來了?”

這還是弟弟首次主動問起康皙,楊昊禮一怔,“她……最近比較忙。”

“她是廣誨盟老大的女兒,你知道嗎?”從沒想到,他一直看不順眼的嬌軟少女,竟然是他最崇拜的黑道幫派的一份子,而且是赫赫有名的“小甜甜”!

“我知道。”為什麼突然提起她?他心念一動,“你昨晚見到她了?”

“她突然出現在KTV,還跑進我們正準備開打的包廂……”見哥哥臉色驟變,他連忙解釋:“我們沒打她,是她自己跟廣海盟那邊的人打起來……”警覺自己說溜了嘴,慌忙掩口。

“她打人?”這些事,昨晚他去KTV時,朱潔秀一個字也沒提啊!

楊昊禮逼近弟弟,“發生什麼事?告訴我!”

“我不能說。你朋友,就是那個紅雁堂的副堂主,她警告我們,誰敢把昨天發生在包廂裏的事說出去,她就把誰的手腳剁掉。”想到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他每個毛孔都戰慄起來,恐懼中帶著莫名的興奮。

傳聞中的“小甜甜”,是談笑用兵、從不親自出手的,但那個愛笑的女孩不但出手,而且狠起來簡直像被邪靈附身,用足以一腳踹破電視螢幕的力道,毫不留情地往自己弟弟身上踢;她弟弟也不遑多讓,一掌劈碎茶几之後,下一掌就往她身上招呼。

姐弟倆像是活動炸藥,豁出性命似地鬥毆,打得包廂裏能碎的都碎了,碎不了的也毀得破破爛爛,卻很神奇地沒波及他們這些旁觀者半根寒毛。

包含那五個打手在內,他們無一不慶倖自己只是旁觀。那種仿佛碰上三輩子的死仇的兇狠打法,除了他們自己,只有超人能當他們的對手啊!

想到哥哥竟和這種女孩在一起,他語重心長地叮嚀:“哥,你要保重。她生氣的時候,你一定要讓她,絕對不要跟她起爭執。”就算哥哥這樣強壯,恐怕也撐不過五分鐘,就遭她K0。

楊昊禮追問:“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受傷了嗎?”前頭店面傳來電話鈴聲,只響了一聲就沒了,應是管念政接了。

“我不能說,總之,你絕對、絕對不要跟她正面衝突。”楊以信頓了下,儘量不要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大期待,“哥,如果我想加入廣海盟,你想她會肯幫我引薦嗎?”

雖然不願承認,但康皙真的很強,強得……他有點崇拜她起來。

“不可能。”楊昊禮斬釘截鐵地否決,“就算她肯,我也不准你加入…”

“昊禮,”管念政的聲音從前頭店面傳來,“有你的電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7:18

第九章

打電話來的是朱潔秀,她只淡淡地說:“攤牌的時候到了。”限楊昊禮五分鐘內趕到學校附近的一家中式早餐店。管念政由於做蘋果派時將糖用完了,正想補買,兩人於是一起出門。

“我跟來不太方便吧?”接電話時聽到的是女孩聲音,管念政猶豫自己會不會打擾了人家。

“沒關係,只是小事。一攤牌”二字縈繞楊吳禮心頭,根本無暇想到其他。

這表示,她去找朱潔秀了吧?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有朱潔秀在,必然不會讓她受傷才是,但聽弟弟口氣,包廂裏似乎發生了相當恐怖的事,教他憂心如焚。

趕到早餐店附近,他不等管念政停好機車,快步走向早餐店。

店外擺了幾張桌椅,只有兩個女孩坐著。一看到他熟悉的纖瘦身影背對他坐著,他胸口猛地揪緊,在騎樓的柱子後停住了腳步。

朱潔秀一直在留意四周,好不容易等到他這個男主角現身,示意他留在柱子後別過來,才對眼前垂首盯著豆漿的康皙道:“豆漿很好看嗎?”

“啊?”康皙抬頭,無措地道:“沒有,我只是……”

“我昨晚為了收拾店裏殘局,所以把手機開無聲,就收到你二十幾個的奪命連環叩,現在找到我了,幹嘛不說話?”她打個呵欠,補上一個語氣平淡,卻宛若一刀砍在康皙心頭的怨歎:“我昨晚本來要好好約會的,沒想到你和德少爺在店裏打架,只好丟下學長過去處理,對他實在很不好意思。”

約會?出了康皙視線之外,他們就形同陌路,哪來的約會?

見那纖瘦的身影被這句話打挈得幾乎縮成一團,楊昊禮頗為惱怒,注意到她露在衣服外的肌膚都有青紫,更是心疼,連管念政走到身邊都沒察覺。

“對不起,破壞你和學長的約會。”康皙只能傻笑,笑聲中藏著難以察覺的椎心痛楚,“我考慮過後,決定要搬回家,所以想早點告訴你。我等一下就要回去收行李了。”

“住得好好的,幹嘛搬?”

“你也知道,我爸一直抽b我住在外面,加上昨晚的事情,他又提了一次,我想還是搬回去好了。”她再也無法承受阿秀在她面前提起他,一遍又一遍地淩遲她的心,她強笑道:“在家裏有我爸盯著,我就沒辦法作怪了,你也就不必和學長約會到一半,還要趕來處理我的事……”

“其實你也喜歡楊學長,對吧?”

康皙駭然,平日的伶牙俐齒瞬間消失殆盡,“我……沒有。”

“別辯了,我早就看出來了。”朱沽秀看似黯然地以雙手掩面,讓忍笑忍到快抽筋的嘴角稍事休息,語氣刻意幽怨冷然,“你看他的眼神很不對勁,他昨天還拿巧克力糖給你,對不對?我全都看到了!”她更用力地捂住臉,硬裝出和自己個性不合的傷心欲絕,“但是我也喜歡他啊!如果你也喜歡他,為什麼還要介紹他給我?”

.說你喜歡他,求我放棄吧,娃娃!等你說出這句話,我會反過來求你不要和我爭,讓你進退兩難!快說吧!

“你弄錯了,我並不喜歡他。”

淡淡的語氣讓楊吳禮一震,若非見她身側的拳握得死緊,幾乎就要衝出去;神色複雜的管念政則看著緩緩放下雙手的朱潔秀,露出詫異的俏麗臉龐。

“他人很好,很照顧我,我會對他有好感也是理所當然啊!但就只是朋友之間的好感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朱潔秀盯著她鎮定微笑的模樣,那雙杏眼中滿溢著晶瑩璀璨,“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哭?”

“我……”微笑隨著淚水同時崩潰,她嗚咽道:“因為我必須提醒自己,現在我跟他只是朋友,不該再胡思亂想!我沒早一點發現自己的想法,所以錯過他,我不會硬要把他追回來,我只是後悔,後悔為什麼等到你和他在一起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我去買糖了。”管念政輕聲道,目光掠過那顫抖的脆弱身影,在朱潔秀轉為柔和的臉龐上停頓了數秒,收回後瞥了楊昊禮一眼,一抿唇,無聲地離去。

“對不起,我本來不想把這件事說出來,讓你困擾。”康皙胡亂抹掉眼淚,鄭重道:“阿秀,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把他讓給我哦,我絕不會接受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們能快樂地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語氣雖哽困,噙淚的神情卻無比認真,是真的要將楊吳禮讓給她。

朱潔秀完全沒料到,她們之間的友情,竟有重要到讓這位康大小姐放棄所愛的地步,心下頗為感動,臉上卻仍不動聲色,“那你怎麼辦?”

“嗯,應該會回到海裏吧!”對她而言,人魚公主始終是個笨蛋,既然願意失去聲音以換得雙腿,卻不會把握機會向王子說明實情,再以犧牲者之姿委曲求全地化為泡沫,雖然堪憐,可惜她一滴同情的淚水都流不出來。

而她更是個笨蛋,連自己愛與不愛都沒及早察覺,又落得比人魚公主更慘的兩難境地——她不是不能爭,是不願爭,想要瀟灑退場,偏又藏不住傷痛,把場面弄得萬分尷尬。

她突然明白,為什麼人魚公主甘願化為泡沫。就這麼一了百了的消失,不必忍受放棄所愛的心痛,什麼都不必想,不必面對,多好!

見朱潔秀愕然,康皙連忙解釋:“我是說搬回家住啦!總之,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只要你願意,我偶爾還是可以回來玩啊,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是最好的朋友。”她小心地看著朱潔秀,“可以嗎?”

雖然在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時,朱潔秀就心軟了一半,但還是忍不住要把握機會欺負她個夠,冷冷道:“你是說,在你可能成為我的情敵的情況下,我們還要像以前一樣相處?”

“我說了,我不會和你爭啊!”康皙尷尬,“那,我還是別去好了……”

“夠了吧?”楊昊禮再也看不下去,從騎樓下走出來,怒視著朱潔秀,“你遠要騙她到什麼時候?”

“學長?”他怎麼會在這裏?!康皙花容失色,他該不會聽到剛才的對話了吧?

“你迫不及待要登場了,是吧?”朱潔秀一哼,似笑非笑道:“好啦,遊戲到此結束。娃娃,你可以抱他了。”見康皙反應不過來地愣著,解釋道:“一切只是我和他在演戲,我根本不愛他,而他自始至終只喜歡你一個。”

這種話,她應該只有在夢裏才聽得見吧?

康皙呆了五秒,才遲疑道:“阿秀,我說過我不會和你爭,你不必說這種話,而且愚人節已經過去很久了,要開玩笑,時間也不對吧?’

哈,就算是愚人節,也都只有她朱潔秀被耍得團團轉的份,沒想到能將這位機靈的康大小姐唬成這樣!朱潔秀芳心大悅,笑道:“你好好聽清楚,楊昊禮是我國小同學,我們認識很久了,因為我曾經受傷,休學兩年,才晚他兩年上大學。因為我想整你,所以要他陪我演戲,實際上我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她舉起手掌放在太陽穴旁,“以上,若有虛言,我朱潔馬馬上被車撞,橫死街頭。’

康皙心臟劇跳,驚疑地看著楊昊禮,他—.雙黑眸深深凝視著她,歉然而溫柔,“對不起。”

所以一切是假的?阿秀不愛他,他也沒愛上阿秀,她沒背叛好友,也毋須黯然成全他們……她沒聽錯吧?

康皙顫抖地咬緊下唇——會痛!見朱潔秀促狹地笑望自己,她猛地撲進好友懷裏,哭了出來。

朱潔秀笑歎:“我本來以為騙不過你,沒想到你完全沒懷疑,真當我會愛他這一型的。”一旦投入感情,情切關心之下,有再多的聰明理智,都看不見真相啊!

她輕拍著哭得淒淒慘慘的康皙,“都跟你說是假的,你應該高興不是嗎?怎麼還哭成這樣?”

“我是很高興……”數日的煎熬一旦消失,壓抑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何況,你不該把我吧?”朱沽秀瞥了欲言又止,始終盯著她懷裏人兒的楊吳禮一眼,顯然亟欲接手安慰的工作,“某人這幾天的難過可不輸你,你何不和他把頭痛哭,互相安慰?”

康皙抬起蒙嚨淚眼,回望著楊昊禮,兩腮還掛著晶亮淚珠,櫻唇已綻開喜悅笑意,卻見他身後有人走近,還有一段距離就停下。

“昊禮。”管念政提著買好的糖,目光拘謹地掠過康皙,向她點頭招呼,“我想去逛附近的市場,如果你還沒忙完,我就自己去。’

“抱歉,我……還有點事。’想到剛才管念政看到了這場“偽三角戲碼”,楊昊禮有些尷尬,“車鑰匙你拿去吧!’

“沒關係,我會搭公車。”管念政遲疑了下,才看向朱潔秀。她正以一種呆滯的表情看著自己,他想說點什麼,卻無法開口,畢竟這是她與其他人的……感情事。他淡淡向她頷首,就此離開。

“學長,你……認識管學長?”康皙用力揉掉眼淚,再三確認,那個離去的身影,確實是曾和她大談各種甜點的管學長。

楊昊禮點頭,“我修資工系的課,在課堂上和他認識的。”

“阿秀!他回來了!”康皙已把自一已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激動地抓著朱潔秀肩頭,“他回來了!快啊,你快去追他!去跟他說你喜歡他……”

“他為什麼在這裏?”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籠罩住朱潔秀心頭。她看到管念政的表情,那客氣疏離的頷首,仿佛他不小心撞見了她的隱私……什麼隱私?

康皙一呆。對喔,為什麼管學長會跑到這裏來?她看著楊昊禮,要他解釋。

“他原本在美國念書,後來決定放棄學位,前幾天才回國,現在住在我家。我早上接到電話時,他正好要出來買東西,就一起過來了。”

“換句話說,我們剛才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康皙頭皮陣陣發麻。啊,這森冷的語氣,就跟那晚她不小心佔用了阿秀和管學長的相處時間,阿秀大發雷霆、趕她出門之前的口吻,一模一樣……

楊昊禮卻不明白有多大的風暴正在醞釀,搖頭道:“他很快就離開了,我想應該只聽到幾句話。”剛才管念政站的地方離他們還有段距離,也不可能聽到對話的內容。

“也就是他只看到我們這場‘三角畸戀’的前半段,沒看到後半段解開誤會的大團圓結局?”朱潔秀銳利冰冷的視線筆直射向康皙,讓精靈古怪、天塌了也沒在怕的小甜甜,剛止住了的淚水再度潸然滑落。

“對不起,阿秀……”這回,一定不只是被趕出門那麼簡單,嗚嗚~~


傍晚時分,康皙背著背包,回到租屋處,開了大門,先小心地窺伺,確定沒人之後,才進入屋內——

“你回來了。”

突然響起的冰冷語調教康皙險些驚跳,這才發現朱潔秀坐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心虛地嘿嘿笑,“阿、阿秀,你不是要去我媽那邊?”

“等一下才要出門。”朱潔秀摸來遙控器,開了電視,冷冷看她一眼,“幹嘛偷偷摸摸的,進門前還要左右觀察?”

“我、我傷還沒好,想看清楚有沒有東西擋路,免得摔倒。”嗚,拗得好硬,阿秀一定不相信。

但朱潔秀僅是“嗯”了聲;沒再多問,繃緊的臉龐不顯惱怒,卻寥然寡歡,默默盯著螢幕。

她消沉的模樣讓康膂升起罪惡感,輕聲道:“阿秀,既然事情都跟管學長解釋清楚了,而且他打算長期待在國內,這不是你的好機會嗎?”

阿秀屢屢為了管念政對她生氣,暗戀的心意應該沒變過吧?如今誤會解開,對方又在不遠的地方,為什麼始終不採取行動?

朱潔秀向她一瞥,明燦的眸底流動著森冷難解的情緒,教康皙背脊發毛,“如果你不想去,就當我沒說……”

“我仔細想過你的‘備胎論’。”朱潔秀把玩著遙控器,淡淡道:“事情剛發生時,我確實很生氣,但我冷靜下來後,思考這整件事——尤其在看到你為楊昊禮傷心難過時,我自問:愛上一個人,不是該像你這麼積極,投入全部心思嗎?如果我真喜歡管學長,為何不趁那晚他回國的機會,向他說明一切?”

她神情閃過一絲困惑,語氣卻是堅定的,“所以我的結論是,也許如你所說,我只是喜歡他那一型的長相,至於他這個人,我並沒有很在意。”

“但……喜歡就是喜歡,不是嗎?既然對他有感覺,而且現在他回國了,你就把握機會試試看,說不定可以擦出火花啊!”這番急轉直下的話令康皙目瞪口呆,心底無聲地尖叫:怎麼可以這樣?!那她那晚被關在門外,不就白關了?

“我沒那麼多閒情逸致。”朱潔秀皺眉,揮了揮手,“上回你受傷,讓大家警覺到我們廣海盟開始有不良份子摻雜進來,老大已經決定好好整頓,我也會很忙,沒時間管這種事。”: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現在對管念政到底是什麼感覺?是有過好感,但被康皙插了一腳後,一切都亂了。

早餐店前乍見回國的他,她除了震驚,跟著就想到要解稞這一切,會有多麻煩——是的,她感到麻煩,而不是喜悅。

即使後來康皙和楊昊禮去跟他解釋了,她還是困在這團煩躁的亂絲中,找不出頭緒。

唉,感情事本身,就是一樁大麻煩吧!眼前已經夠多事讓她煩心了,她沒有心力再管其他,喜歡管念政這件事,就暫且擱著吧!

“可是,‘我和他都覺得你跟管學長很相配耶。”康皙不死心地遊說。

對管學長解釋三角戀情的真相時,她觀察過他的反應——從一開始的緊繃冷淡,到得知真相後的如釋重負,她敢說,管學長對阿秀絕非毫無感覺,楊昊禮也有同感呢!

“你和‘他’?”朱潔秀美眸一眯,進射森寒,“記得我前幾天說過,這一個月內你敢見楊昊禮,我就跟你絕交;還有你要是敢跟學長透露關於我的任何事,我們也絕交,你應該沒忘記吧?”

康皙冷汗涔涔而下,“我當然沒忘啊,可是我和他有好幾門課要一起上,難免會遇到,也只有今天講了幾句話而已……”

“就算上課遇到,也不准跟他講話。”朱潔秀霸道地命令,“一個月,今天只是第六天,你還有二十四天,不准再和他說話。”

“是。”康皙垂頭喪氣地領命,哀怨地飄回自己房間。

在心上人面前遭到誤會,阿秀為此生氣,罰她一個月不能和楊昊禮接觸,她都忍痛答應了,可阿秀既然這麼在乎管學長,為何不肯採取行動?讓她覺得自己被罰得好冤哦!

以前的阿秀雖也常和她姐妹一般地玩鬧,但面對大事時嚴肅冷靜,最近卻動輒蠻橫地搬出“絕交”兩字威脅她,難道一車址到感情,再怎麼理性的人,都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還以為,她逃過了化為泡沫的悲慘結局,接下來只有幸福快樂,沒想到現下成了看人臉色的灰姑娘,連與王子見上一面,都是不可能的任務啊!

一想到“王子”,康皙精神一振,貼在門板上聆聽客廳的動靜——電視仍開著,腳步聲響起,逐漸遠離客廳,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顯然朱潔秀已經回到房裏。康皙把握機會,立刻將電腦開機。

今天上課時,她偷偷和楊吳禮商量好了,透過網路聯繫,她沒直接看到他,也沒和他說話,是靠鍵盤和電腦螢幕與他溝通,可不算違背阿秀的處罰。

這般自我強辯,減輕做賊心虛的罪惡感後,她迫不及待地開了MSN程式,楊昊禮果然已線上上,網路攝影機一開,就見他坐在螢幕前,捧著書慢慢翻閱。

啊,感謝發明網路和網路攝影機的人!

康皙對著螢幕心滿意足地輕歎,他身後掛了幾件衣服,遮住了大部分傢俱,燈光昏暗,她只看得清他專注看書的臉龐。

這段時間,真的是她有生以來最驚濤駭浪的日子。屢次得罪自己最好的朋友,生平首次動心,還來不及嘗到甜蜜的滋味,就陷入三角難題,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同時失去友情和愛情的時候,一切卻裨奇地完美收場……

一分鐘過去了,他還是在看那本書,神情溫柔,唇畔隱含笑意。

不過康皙一點也笑不出來,原本含笑的櫻唇開始嘟起,啷得像小豬鼻子—樣。

什麼書那麼好看?她不滿地用力敲打鍵盤。“你在做什麼?”

以為他會很快回覆,但她又等了足足半分鐘,才見他放下那本書,打了幾個字,“我在看書。”

廢話,我當然看得出你在看書!見他又翻開書,康皙生氣了,“我好不容易才瞞過阿秀,偷偷和你說話,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書,專心跟我聊天?!”

阿秀後母的“禁止見面”命令是從早餐店當天即時生效,這六天來他們近在咫尺,卻只能無奈相望,比牛郎織女更悲情,她知道他很用功,但能不能別桃在這個重要時刻用功?書又不會跑掉,機會可是稍縱即逝啊!

他又放下書,遲疑地往身旁一瞥,才把注意力放回螢幕,“聊什麼?”

康皙差點氣暈過去,激動萬分,“聊什麼都可以!人家上課時都不敢和你講話,好不容易想到這方法可以和你見面,你難道非得在這時候看書不可?!”她用力址下網路攝影機,扔進布偶堆裏。

螢幕上的他一呆,似乎對她爆出的一大堆字傻了眼,下一刻又發現螢幕上看不見她,於是寫道:“對不起,我不看了。”

但康皙等了半天,只見螢幕上的他正襟危坐,對話方塊中卻沒再多出半個字,她才想到他生性寡言,歎了口氣,“你想我嗎?”

他身子一震,緩緩頷首。

“我也想你。”才四個字,就教她俏臉暈紅,幸好他看不到。這些話,當著他面一定說不出口啊!

他又往旁邊一瞄,似乎在猶豫什麼,“你會氣朱潔秀不讓我們見面嗎?”

“剛開始是有一點,可是想到我害她被學長誤會,而且整件事的起因是我,我不但沒幫地把學長找回來,還把原本要介紹給她的你搶過來!”她剛打完,立刻收到回覆。

“我一點都不想被你介紹給她。”

哇,這句話回得好快。她粉唇彎出滿意的淺笑,“我知道。我

以後絕不會再把你介紹給任何人。”

他表情嚴肅,似乎想回答什麼,卻又遲疑,第三次往身旁一

瞥,“你真的不生朱潔秀的氣?”

“不會啦!”為什麼一直提到阿秀?“雖然不能見你很難過,反.正一個月很快就過了,我比較煩惱阿秀和管學長的問題。我覺得他們很適合,想撮合他們。”

他露出微笑,這次定定看著身畔,似乎在和誰說話。

“誰在你旁邊?”可惡,他就不能專心和她聊天嗎?

他又和對方說了幾句話,“以信。他現在很崇拜你。”

“崇拜我?”

“他知道你是廣海裏的‘小甜甜’後,一直問你什麼時候再過來。”

哼,現實的小鬼,之前嫌她嫌得一無是處,一知道她的真實身分,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不要他崇拜。叫他出去啦!”才剛打完,就聽見朱潔秀房門開了,她連忙將MSN視窗關到最小。

朱潔秀走到她房門口,探頭進來,“娃娃,我要出去了,廚房裏有我買的魚羹湯,待會去吃吧!要不要我幫你帶什麼回來?”她走到康皙身邊。

“不用了。”康皙假裝整理書本,偏偏朱潔秀湊到螢幕前。

“你用我們的合照當桌布?”

“我喜歡這張照片,就拿來用了。”康皙心虛低頭,暗自祈禱楊昊禮千萬不要在這時候傳訊息過來。

不料朱潔秀忽然伸手揉亂她的頭髮,還附贈一句沒頭沒腦的讚美,“乖孩子。”沖著她神秘一笑,轉身離開她房間,而後傳來大門打開、上鎖的聲音。

康皙愣愣摸著自己被揉亂的發絲。這動作自她十歲以後,阿秀就不曾再對她做過,今天是怎麼了?不過那個笑容看起來心情很好,應該不是壞事吧?

她無暇多想,立刻又開了MSN視窗,但楊昊禮的影像已從螢幕上消失。

“喂喂?”跑去哪里了?

她等了片刻,仍是沒有回應,焦躁起來,索性換上輕便的家居服,到廚房找食物吃。

不料一進廚房,就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爐火前,嚇得她尖叫:“啊——”順手抄起旁邊的椅子,就要砸過去。

對方也嚇了一跳,回頭看她——是楊昊禮!

“你——你為什麼在這裏?”她丟下椅子,沖到他身邊,緊抓住他手臂,“你不是在你家嗎?”

“我下課後,就過來這裏了。”楊昊禮眼底蘊含溫柔的情緒,任由她抓著自己,檢查他是不是某個外星人偽裝,“她料到我們會透過網路聯繫,要我在你‘好不容易’想到這個‘妙計’時,就到這裏來。”

“所以你剛才人在阿秀房間?”難怪他在MSN上時很不專心,原來阿秀就在他身邊,還騙她那是楊以信!

只有她這個傻瓜以為他們跟羅密歐與茱麗葉一樣命運多舛,努力珍惜打每個字的機會,結果他就在離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

楊昊禮頷首,“她要我不能說,我想她只是要捉弄你一下,我們很快就能見面,所以……”

“所以你就聽她的?如果我一直沒想到這方法,我們就真的等一個月才能見面?”想到他和阿秀聯合起來騙自己,兩人共處一室,一起看著螢幕上的她焦急,康皙心頭湧起一股酸意。

“你們一定聊得很愉快吧?放我一個人在房間裏傻傻地等,等你傳訊息給我,你還不理我,一直看書……”話說一半,腰間驀地遭他扣住,將她摟人懷中。

“我不是看書,是看她拿給我的照片。”

“何必看照片?”他身上的溫暖讓她更感委屈,酸溜溜道:“她就在你旁邊,照片哪有真人好看……”

“她給我看你的照片。”感到她一僵,他又解釋,“格簿裏都是你和她從小到大的各種照片。不過,我只看你。”黝黑的臉龐竄上薄熱,怕她不信,認真強調,“真的,我只看你。”

怎麼可能只看她?阿秀的相片簿,當然是收阿秀的照片比較多,即使有她,也都是出現在合照裏,還是看到阿秀的機會比較多啊!

她儘管心裏嘀咕計較,還是泛起絲絲甜意,哼道:“可是剛才我就在螢幕上,你不看我,卻猛看那些照片,我傳訊給你,你也不理我。”

“朱潔秀就在我身邊,我不能講太多啊!而且很多話都是她要我問的,我不想被你誤解,只好儘量少開口。”

“那現在可以講了吧?”想推開他,卻被緊抱不放,她有些不好意思,“先放開我啦,這樣很難講話耶……”

他不答,更擁緊她。等這一刻,等了六天啊!那天早晨見到她的淚水時,他恍惚地以為他們真要被迫分開,直到此刻才算塵埃落定。

他不善以言語表達,只能借由緊緊的擁抱,希望她明白他曾有的不安,他難以述說的情感,以及暗暗發誓,再也不讓她那樣傷痛落淚的決心……

“湯燒開了。”康皙提醒,趁他放開自己時後退幾步,看著他關小魚羹湯的爐火,“學長……”

“別再叫我學長了吧?”

“嗯。昊……禮。”只是簡單的兩個字,為何感覺比吃遍全世界的甜食更甜蜜?她唇畔浮起幸福的傻笑,看著他將麵條放入另一鍋熱水中,“你要弄晚餐?”

“正好有現成的菜,很快就弄好了。我帶來管學長做的蛋糕,可以讓你當點心。”楊昊禮打開冰箱,展示裏頭的六寸黑森林蛋糕,以為康皙會很高興,卻見她一呆,小臉表情瞬間猶如掉人地獄般悲慘,他訝異道:“你不喜歡嗎?”

“我喜歡啊,可是因為我在KTV打架,我媽罰我三個月不准吃任何甜食,蛋糕、點心、霜淇淋都不可以。”康皙難過得快哭出來。上帝啊,為何您這麼殘酷,偏要在我受罰的時刻,送來如此磨人的誘惑?

“這也算處罰?”可是看起來很有效。她幾乎整個人黏在冰箱上,渴望的眼神緊鎖住蛋糕,像中毒的人看見解藥,卻一根手指也沒伸出去,他忍不住覺得好笑。“只吃一口,沒關係吧?”

“不行,這是信用和良心問題,我做錯事,就是要受罰。”她努力以眼睛“試吃”完,依依不捨地關上冰箱,“只能留給阿秀吃了。雖然阿秀不喜歡甜食,不過是管學長做的,她應該會吃光。”

一想到這兩個人,康皙血液中的八卦因數就蠢蠢欲動,她坐上流理台,看著楊吳禮洗青菜,“依你觀察,管學長對阿秀的感覺如何?”

“我不知道。”

她瞪大眼,“怎麼會不知道?他現在住你家,不是嗎?”

“學長找我多半是討論附近哪里適合開店,或者聊一些他在國外念書的事。”兩人都不是善於閒扯哈啦的人,不會漫無目的地亂聊,這類問題對方若不提起,自己也會不過問。

“那你沒試探他嗎?你們男生連A片情節都可以拿來聊,喜歡哪類型的女生,應該也會拿出來交換意見吧?”

見識過她電腦裏那些“好東西”後,他明白她是個大方的女孩,但此刻就這麼把“A片”兩字簡單輕鬆地說出來,當成一般的聊天話題,教他難以招架。

他看著她清麗小臉好奇地湊近,倒是神色自然,自己臉上的血管卻像那鍋煮面的水,咕嚕咕嚕直冒熱泡,他嗓音有些不自然地說:“我沒特別試探他,不過,我出門前,告訴他我要來找你,他順口問我你是不是住宿生,我說你和朋友在外面租房於,他就問是不是和朱潔秀……”

“啊!”康皙杏眼閃閃發亮,“他問了?他真的問了?”雖然只提別名字,但這表示他有在留意阿秀,是個好的開始啊!

他看著她一臉剛對中兩百萬發票的興奮模樣,眼神複雜,“你這麼想撮合他們?”剛剛還抱怨他在MSN上不專心,好不容易他們有獨處的時刻了,她還要把注意力分給他人多少?

“想啊!因為阿秀喜歡……呃,我想阿秀應該欣賞管學長這一型的,如果他們能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她自己的感情波折終於結束,也想讓阿秀的暗戀開花結果嘛!這叫做“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這句話好像不是這樣用?不管!

康皙非常沒有邏輯地下了結論,“所以,他們很適合!”

“那你就努力當紅娘吧!”

“可是我一個人做不到嘛。”她沮喪歎氣,兩腳掛在流理台外晃呀晃,沒注意到他口吻逐漸冷淡,“我一直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事。喜歡一個人,當然就去追,可是阿秀說,如果只是欣賞對方的外型,就不是真的喜歡,可是,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說不定不只是喜歡外表,可是阿秀說得很篤定……”

愈講自己愈混亂,她捧頰哀歎:“哎唷,我搞不懂了啦!”

“這麼擔心她,不如你就和她湊一對,就不必再煩惱了。”

她被他逗笑了,“別亂說,我們是好姐妹,又不是女同志……”終於發現他不對勁,她挪近他一些,瞧著他沉鬱的臉色,“你生氣了?”

“沒有。”他撈起麵條,淡淡道:“我只是覺得,你重視她的程度,似乎比我更多。”

原來不是生氣,是吃醋。康皙抿唇偷笑,又湊近他一些,柔聲道:“你知道我跟阿秀是好朋友嘛,所以很想幫她……”

“所以你約她出來談時,那麼輕易就決定把我讓給她?”她掙扎了一個禮拜的決定,竟然是放棄他,他一直無法釋懷。

“輕易?”康皙無法相信她聽到的這兩個字,逼近他陰沉的面孔,不服地為自己抗辯,“你怎能說是‘輕易’?我那時哭得亂七八糟,你沒看到嗎?”

“所以?”她委屈氣惱的氣息吹拂在他臉上,溫熱中有些麻癢。

“所以,如果我真的重視阿秀勝過你,把你讓給她,我有什麼好哭的?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才那麼難過……啊!”可惡,她打算讓他先說出這兩個字的,自己卻說溜了嘴!

她懊惱地瞪著他瞬間柔和的神色,顯然這兩個字讓他心情轉好,哼道:“反正,你這樣想就是不對!這是我‘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偉大情操,加上那時我以為你比較喜歡阿秀,才決定放棄!而這個決定一點都不‘輕易’,懂了嗎?”

“懂了。”只是不喜歡她每句話都繞著朱潔秀轉,沒料到反而引她坦承自己的心情。他心底湧上柔情,歉然握住她柔軟的手掌,“抱歉。”

“一句抱歉就算了嗎?”他粗糙掌心傳來堅實溫熱的力量,令些小臉微燥,卻不肯就此甘休,“而且你還和阿秀聯合起來整我,我要處罰你!”

他啞然失笑,“好吧,你要怎麼處罰?”

“一,你要跟著我三個月不准吃甜食。二,以後在MSN上不准不理我。三,我要想辦法拉攏阿秀和管學長,你也要幫忙。四,我有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她頭一次發現,如果不看他整張臉龐,只看他的唇,他淺淺抿笑的模樣其實挺好看的;他的唇形厚實飽滿,有點像蜂蜜蛋糕上那層略帶焦味的薄薄褐色,看起來相當美味……

突然唇上傳來溫熱觸感,對向他訝然瞠大的眼眸,康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她猛地退開,臉蛋瞬間燒紅,強撐著胡認出最後的條件,“五,要、要被我吻一下,就這樣。”

要命,她一定是想吃甜食想瘋了,才會“饑不擇食”,把他的嘴唇當成蜂蜜蛋糕!

“這也算處罰?”輕輕一觸,她的氣息已印在他唇上,在心間掀起驚濤駭浪。

“我說算就算!”有膽偷吻卻沒種接受後果,她很孬地別過頭,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

“那,問題是?”

“問題……”可惡,要不是不小心愉吻他,她不至於害得問不出來啊!

康皙支吾半天,終於鼓足勇氣,把目光移回他臉上,聲若細蚊,“問題是,你喜歡我嗎?”只有她一個人說出這兩個字,她不甘心,一定要他也說出口!

他一怔,火熱迅速在臉上蔓延開來,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但首次面臨這種情境的他卻難以回答,看著她期待的模樣,半合半啟的櫻唇甚是誘人,“我……”

“你……”她屏息,傾身向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字,柔唇突地遭他以牙還牙,密密封住,吞落她來不及逸出的輕呼。

與他粗獷的外表不符,他的吻極輕極柔,生澀地輕磨著她絲絨般的櫻紅,不留一絲縫隙,火燙而密實地佔據了她全部意識。

蜂蜜蛋糕吃多了,還是頭一次被蜂蜜蛋糕吻呢!她昏亂地想著,不肯乖乖任他擺佈,唇齒並用地反攻,厚實的口感教她滿足輕歎,他立刻有樣學樣地反擊;她不甘示弱,加上舌尖頑皮地舔吱,他照單全收後,立即應用在她身上,仿佛嬉戲,迅速為情意加溫,一同墜入迷醉忘情的境界……

唇舌遊戲正漸入佳境,門鈴就煞風景地響起,兩人不得不分開。

“……這樣的答案,可以嗎?”他額頭抵著她的,輕輕喘息,低啞的嗓音洩漏了他的動情,黑膚一無異狀,底下卻如火燒炙,幾乎令他昏眩。

康皙扁扁紅豔小嘴,想裝出勉強接受的礙難模樣,可惜沙啞的嗓子出賣了她的陶然與滿意,“好n巴,算你及格。”

門鈴再響,外頭的人顯然迫不及待要進來o

“我去開門。”他眷戀地在她唇上一啄,轉身要走,卻被她拉住衣角。

“如果是阿秀回來,怎麼辦?”

“沒怎麼辦。我既然從房間出來了,就不會再躲回去。”他-再從她唇上偷得一吻,果斷道:“一個月的期限,從事在起取消。”

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因為王子的一吻,醒了過來,從此……不對,她是人魚公主,不是睡美人啊!

管他呢!康皙幸福地捧腮傻笑。反正,這一回是真正開始了,再也沒有人能阻撓他們,人魚公主與王子的新生活呀……

大門一開,不是朱潔秀,卻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面孔,教楊昊禮一怔。

康齊沒料到來開門的會是個壯碩的年輕男人,愣了愣,想起女兒描述過戀愛物件的模樣,“你是……楊昊禮?”

楊昊禮領首,一時想不透對方為何認得自己,但那張美麗的臉龐馬康皙極為相似,他沒多想就脫口而出:“你是娃娃的姐姐?”

絕美臉龐瞬間如墜冰窖,輻射出森森寒氣。

楊昊禮明白自己說錯了話,認錯女人年紀是無法被寬恕的滔天大罪,唯有說得更年輕才能得到諒解,但對方的年紀實在不像比康皙小,他有些遲疑,“是……妹妹?”

不料此言一出,對方臉色簡直差到南極去,左手按住腰問,仿佛那兒要是插著一把刀,“她”就會拔出來當場劈了他。

“是阿秀嗎?”康皙從廚房探頭出來,意外見到父親,驚喜地飛奔過來,“爸!你怎麼過來了?”

“他……”楊昊禮驚得目瞪口呆,看著康皙親呢地撲到對方身上。那張美得會招天嫉的容顏,是個男人?

“是啊!他是我爸,是康新醫院的院長哦!”康皙渾然不覺父親身上開始彌漫殺氣,快樂地為兩人介紹,“爸,他是我跟你說過的楊昊禮……”

“我不准你跟他交往。”康齊語調冰冷的吐出話。

康皙一呆,大叫:“為什麼?!”與父親屢次談到楊吳禮,他從沒表示過反對啊,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不准你跟他交往。”康齊不想解釋第N次被誤認的怨怒,任性地得下話,掉頭下樓。

“爸!”康皙愕然,急切地抓住楊吳禮,“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爸說了什麼?”

接連遭到兩個打擊的楊昊禮還回不過神,努力在想自己究竟為何得罪了首次見面的康齊,訥訥道:“我以為他是你姐姐,或妹妹……”

“啁——”康皙慘叫一聲,拔腿追下樓,“爸,你聽我說,他不是故意的啦!爸……”看來,美人魚與王子的新生活,恐怕還有不少問題要解決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7-8-30 00:07:34

第十章

兩年後。

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

“怎麼會這樣……”康皙趴在泡沫滿溢的浴缸邊緣,杏眼瞪得又圓又大,盯著手上的試劑,顯示著奇跡的兩條線。

結果怎麼可能是“你就要當媽媽了”?

她的“小紅”不過是晚了一周,她只當是自己最近比較忙,身體狀況不穩,昨晚打算買點營養的食物進補時,一時好玩,順手買了驗孕劑,就得到這個有如隕石撞地球的驚人消息。

不!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她的!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她把剩下的兩份試劑也拿出來,哼道:“一定是這枝試劑壞掉了,反正我還有兩次機會。”

十分鐘後——

“好吧,看來整盒試劑都壞掉了。”她小臉發白,發呆地趴在浴缸邊,數秒後跳出浴缸,將浴室門拉開一條小縫。

廚房飄來濃郁的香味,她的男人顯然正賢慧地為她做早餐。

她一把撈起門邊的無線電話,躲回浴室內,迅速撥號。

電話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傳來沙啞困倦的女人聲音,“喂?”

“媽!”電話通了,她一時反而不知該怎麼說,支吾道:“那個……我可能懷孕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下,傳來很事不關己的一句,“哦,恭喜。”

“媽!”恭喜什麼啊?!“人家很煩惱耶!”

“煩惱什麼?這是好事啊!”她懶洋洋打個呵欠,“我還以為那小子不敢對你動手呢!體格過人一等,手腳卻比你爸還慢,外強中乾,中看不中用。”

這是一個母親應該說的話嗎?“那是因為他珍惜我,才不是什麼外強中乾!”所以只好由她對他動手,而楊昊禮動心忍性的功夫比她意料的更強,兩人直到三個月前才有親密關係,但每次都有預防措施,為何會中獎?

“怎麼辦?我還在念大三,不想休學啦!”她自己也是未婚生子的產物,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但她沒打算這麼快就懷孕啊!

“什麼怎麼辦?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基本上,我不贊成放棄孩子,但身體是你的,你有權決定該怎麼做……”

“娃娃。”敲門聲響起,楊昊禮低沉醇厚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你還要多久?”

“我、我馬上出來了。”康皙壓低聲音,叮嚀母親,“你別告訴爸哦,爸會拿武士刀逼他娶我的,昊禮今天就要出國了,我不想有什麼事情絆住他。”

她掛掉電話,匆匆沖去滿身泡沫,迅速將“壞掉的證據!一處理掉,走出了浴室,迎接她的是熟悉的懷抱。

“我還以為你在浴缸裏睡著了呢。”楊昊禮給她一個不留縫隙的密實擁抱,才挽著她走向廚房。

“泡澡很舒服嘛。”康皙只能乾笑,見餐桌上擺著紅茶、熱可哥,還有一大盤有水果內餡的松餅,飄著甜蜜的果香,訝異道:“這不是學長店裏賣的松餅嗎?”

“我跟他問了做法,並不難,所以就試著做了。”上禮拜和她去管念政的店捧場,她對這水果松餅讚不絕口,他花了點時間學,幸好平時有開火的習慣,成品還挺像樣的。

見她驚喜不已,他淡淡微笑。他在畢業前,就已進入矩陣集團之下的公司,當時還是工讀生,畢業後被延攬為正式員工,提早進入職場歷練,讓他眉宇間更添沉穩,不過笑容毫無長進,仍是一笑令人心膽俱裂的兇狠。

“份量這麼多,你把我當小豬在養啊?”她嬌嗔著,眉梢眼角儘是藏不住的笑意,己忘了先前讓她煩惱的事。最愛的男人為她準備她喜歡的食物當早餐,人生真幸福!

“吃不完,就放冰箱吧!”他摟著她坐在腿上,取來刀叉,替她將松餅切塊,“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能幫你做早餐了。”

“嗯。”對喔,差點忘了吃過早餐,他就得搭飛機,遠赴美國了。

他轉為矩陣集團的正式員工時,雖然有人質疑他能力不足,是因為和魏霓遠認識才得到職位,但他以自己的能力堵住了那些流言,也得到主管的賞識;今年矩陣集團在美國的公司欲拓展業務,他也在奉調的人員當中,而工作地點正好就在他打算深造的大學附近,半工半請之下,沒有幾年不會回來。

可是,她卻意外懷孕了。這麼重要的事,他有權知道,但以他的個性,很可能因此斷然放棄出國的機會,這不是她樂見的,該怎麼辦?

“怎麼了?”出國的事她早就知道,也極為贊成,還怕他放不下她,不斷保證她不會變心,會每天以電子信件連絡,為何現在顯得躊躇為難?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還是得說,免得幾個月後他休假回來,誤以為她“無性生殖”或“找人代打”,到時解釋更麻煩。

康皙嚴肅地咳了聲,回頭看著他,“我昨天買了驗孕劑……”

“當”一聲,他手裏的刀子掉在盤子上,已從那關鍵性的三字聽出端倪,震驚得說不出話。

“喂,先聽我把話說完!”康皙翻個白眼,“你知道嘛,雖然機率不高,但是試劑出問題的情況也是有的,就算三個試劑都顯示我麻煩大了……我是說,都顯示比較麻煩的那個結果,不過我認為……”

“我們結婚。”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還附加非常具有震撼效果的注解,“現在。”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啁?”一般人的反應應該是“去醫院徹底檢查”,哪有人直接跳到求婚這一步?“而且你等一下就要上飛機了,哪有時間結婚?”

“我不出國……”

“不行!”康皙跳起來,義正詞嚴地道:“這件事早就決定好了,事關你的前途,怎麼可以因為這點小事情就放棄?”

這怎麼是小事情?他們討論的是一個可能已在孕育中的小生命啊!

“出國可以延期,我有責任,何況我們雙方家人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贊成我在這時刻拋下你離開。”楊吳禮也站起來,口吻堅決,“我馬上打電話給公司,要他們另外派人代替我,我要留在臺灣。”

“楊、昊、禮!都要上飛機了才叫公司換人,他們會直接把你rlxe掉啦!”他一向很明白事情輕重,為何碰到這件事卻如此頑固?“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儘管安心去美國,我也會好好向我們雙方的家人解釋,沒有人會怪你,或說你不負責任,好嗎?”

“我不是因為別人會批評我,才向你求婚。”他大掌擔住她的纖腰,將她摟人懷中,堅定的墨眸俯視著她,“我想為你分擔一切,在你面臨如此重大的改變時,我怎能不在你身邊?何況事情變成這樣,確實是我的責任。”

“但是我不想嫁給你耶。”她很有大事不妙的感覺,小聲咕噥著,但還是被他聽見了。

“為什麼?”他濃眉擰起。

“結婚能代表什麼?即使在神的面前許下承諾,不能天長地久的也大有人在,我爸媽沒結婚,不也過得好好的?我們維持現狀,分手時也沒有麻煩的手續,不是很好嗎?”

一個女孩在得知自己可能有孕時,不都應該先考慮孩子留不留、要不要結婚等問題,為何她卻輕率地說出“分手”?莫非在她心中,一直將他放在隨時可以割捨的位置?

楊昊禮眉頭皺得更緊,“你以為三個月前,事情怎麼發生的?”

“因為你終於抵抗不了我的魅力了。”她嫵媚甜笑,語氣不是反問,而是自信。那晚他得知公司要派他前往美國的消息,學位的申請也通過了,兩件好事同時發生,他放鬆了戒心,她才能順利把他吃掉呢!

“不。”他灼灼眸光鎖住她,“因為我已經規劃好,若沒有變數,三年後我就會完成學業,屆時工作、經濟狀況都穩定了,差不多也是結婚的時候。”頓了下,他有些赧然,“若非認定我們能走到最後,我絕不會碰你。我只和將會成為我妻子的女人有進一步關係。”

好個……深謀遠慮的男人啊!

康皙目瞪口呆,像一隻開開心心地咬住乳酪,吞下去才發現自己是咬到捕鼠籠誘餌的笨鼠,“換句話說,你要逼我負責?”

楊昊禮不答,嚴肅的眼神似曾相識……對了,就跟她父親誓言總有一天要逼她的母親就範,乖乖興他結婚去的眼神,一模一樣。“那、那個,話題不要扯太遠,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有沒有懷孕,才是現在討論的重點。”康皙硬著頭皮試圖轉移話題,Jb底在尖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碰到一個心眼這麼死的男人啊?

“反正我不准你為了這件事而不出國,何況你若放棄這機會,不就打亂你三年以後結婚的計畫?”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逼我負責?”是他太急切嗎?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付出的感情比她多,多到連兩人的未來都迫不及待地規劃好,但她這般無所謂的態度,著實有些傷害他。

“……我不知道。”她陷入沉思,片刻後迷惘地搖頭,“好多人結婚以後,因為個性不合、第三者、家庭暴力種種因素而且離婚,我爸媽雖然沒結婚,卻比那些人更恩愛;所以我想,心要是沒有在一起,不能相互體諒、為另一半設想,婚姻只是一個束縛的形式,什麼意義都沒有。”

“倘若心在一起,這個形式就不是束縛,而是決定相守一生後,給予彼此的正式承諾,不是嗎?”

相守一生的正式承諾……嗎?

他低沉的嗓音堅定如石,在她不曾憧憬婚姻的心版上敲擊出柔和輕音,甜意氾濫,她笑道:“好吧,為了我們的一生,你就乖乖出國去,別再說你要留下來陪我,我會生氣哦。”

“我要留下。”見她柳眉一豎,他補充道:“即使你生氣,我也要留下。”

平常他什麼都聽她的,但碰到他堅持的事,十輛坦克車也拉不走他的決定。

哼,就暫且依他吧!今晚等他睡了,拿根繩子來,將他打包裝箱,連夜送往美國就是。

“可是你不出國,要怎麼跟公司交代?主就算管看在魏霓遠的面子上,不開除你,以後也不會給你好日子過的。”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她無奈歎息,“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爸可是開醫院的,就算我懷四胞胎,也能把我照顧得很好,為什麼堅持留下來?”

“我說了,我之所以決定出國、進修,是為了三年以後若要結婚,至少有個基礎,可以讓你過得幸福;現在明知你可能懷孕,我還自顧自的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不是自相矛盾嗎?連這一點基本的責任都不能負起,還奢談讓你幸福?”

原來他不只深謀遠慮,責任感還至少有十噸重,重到她頓覺自己計畫把他丟出國的想法好陰險,完全沒體會他的用心良苦。

但她也是為他著想啊!哪個公司能容忍已決定好的行程,員工在出發當天才說不去了?何況矩陣集團是大公司,制度嚴明,他這麼做,對他原本光輝燦爛的前途是一大重擊啊!

所以,她遠是要把他扔到美國。即使他生氣,她也要這麼做。

她又輕歎口氣,探手撫著他臉龐;四目交接,眸光含著對彼此的深情,與無言的設想,輕問:“你愛我嗎?”

他遲疑了下,緩緩頷首,遲疑不是因為感情有所不確定,而是她眼底閃著過份醉人的光芒,似乎正在算計什麼。

“愛我的話,什麼都不能瞞我?”

算計的光芒更盛,他遲疑得更久了,但最終還是點頭,“我不瞞你。”

“那,你老實說,那晚,你真的是認定我們會結婚,才碰我?”掌下的溫度陡然竄升,雖有過親密關係,談到這類話題時,他還是會不好意思。

“吃早餐吧!”他避而不答,拉她坐回餐桌前。

她坐在他腿上,讓他將熱呼呼的松餅喂進自己口中,又追問:“你是故意讓我得逞,還是擋不住我的魅力?你那天喝醉了耶。”

他微僵,“沒醉到亂性的地步,我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難道……你是借酒壯膽,才敢對我亂來?”

“非談這個不可嗎?”他害得無地自容。

“有什麼關係?就當作是回顧‘甜蜜的回憶’嘛。不過,比起借酒壯膽,我是比較喜歡聽到另一個答案啦。”她撒嬌地摟住他頸項,貼著他燥熱的身軀,在他耳畔呢喃:“說嘛,我不會笑你啦,說嘛一…”

若不說,他今天恐怕離不開這張椅子,他咬著略幹的唇思忖

片刻後,屋內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顯然其中一人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好嘛,我不笑。”忍不住又輕笑了聲,“對不起,人家真的不笑了。那第二次呢?那次你可沒有喝酒哦,而且我那天很乖,沒有勾引你……嗯,應該沒有吧?”話聲漸低,時而沉默,時而嘻笑,交織只屬於兩人的私密,不讓第三人聽見。

暖風輕送,甜蜜持續飄散,融化在明燦的陽光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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