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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玨 -【我愛拜金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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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6:24
標題:
子玨 -【我愛拜金女】《全文完》
我愛拜金女
作者:子玨
他想念她,想要她陪在他身邊,這是愛嗎?
他不在乎她只看上他的錢,只想利用他,
他還是希望她能在他身邊,這是愛嗎?
他能容忍她的壞習慣,睜隻眼閉隻眼,
只希望她能在他身邊,這是愛嗎?
他願意為她妥協,為她退讓,只要她開心快樂,這是愛嗎?
他們明明各方面條件迥異,卻又相似得驚人,
會相遇彷佛彗星撞地球的機率;
但就這麽恰恰好的讓他們撞上了,遇到了彼此……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6:43
第1章(1)
“各位觀眾,歡迎收看‘輕鬆享美食’!我是小瞳,今天我們來到三芝,適逢當地的櫻花祭,來自臺灣各地的觀光人潮都快把這裡擠爆了!”
攝影機鏡頭前是一名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燙卷的短髮挑染成桃紅色,以極甜美的姿態吸引電視前觀眾的注意。
站在她身邊的則是一名戴著木框眼鏡、一身休閒服的男子,大約三十多歲,表情看起來頗靦腆,雙手雙腳有點不知該放哪裡的窘迫感。
“我現在所在的這家咖啡店可是三芝的招牌喔!”女主持人小瞳繼續用誇張的語調說,然後轉向身旁的男子。
“林老闆,最近來的客人是不是特別多?”
斯文的老闆用手推了下眼鏡,客氣地說:“是比平常多了一點。”
“這家咖啡店聽說歷史悠久,可不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下?”
“喔,好。”林老闆吞咽了下口水,慢條斯理地說:“我爺爺五十年前從南部上來臺北打拚,這房子是他當時買下的,後來我爸爸接手後才改成咖啡店。我算是第三代,店裡的收藏大多是我爸跟我媽周遊列國買回來的紀念品……”
隨著林老闆的介紹,攝影機鏡頭開始轉向咖啡店內。
這座石砌的房子和周遭的平房相比之下確實有種別致優雅的格調,牆壁上爬滿常春藤,庭園裡草木扶疏,一棵碩大的春櫻正綻放著,相當引人注目,不少遊客特地停下來拍照。
店裡牆上擺放著各式各樣奇珍異物,仿佛走進了世界博物館,其中一根來自印地安人的圖騰柱更是讓人好奇;林老闆一改剛才的害羞態度,娓娓道來圖騰柱的歷史,看起來頗有研究。
“哇!小瞳,你來吃吃看,這義大利面好好吃!”
林老闆講得正興致盎然,鏡頭卻轉向店裡一名年輕男子,他的長相頗帥氣,頭髮抹滿髮膠,就坐在一隅對著桌上的美味餐點大快朵頤。
女主持人沒好氣地走過去配合他“演出”。
“阿威,我們正在訪問店長耶,你又失態啦!”
“什麼失態,要怪就怪店長,食物這麼香就是故意讓我肚子咕咕叫!”男主持人阿威又撈了好幾口面到嘴裡,一副耍寶樣。
女主持人手叉腰,拍了下他的額頭。
“愛牽拖。”
男主持人沒理她,直接招呼老闆過來。“林老闆,我點的這幾樣據說是你店裡最受客人歡迎的菜色,對不對?”
林老闆無奈苦笑,也跟著走過去配合兩人“演出”。
“對。你吃的這道地中海海鮮義大利面是我們家的特製料理……”
此時,一名個子嬌小纖細的年輕女子亦步亦趨跟在攝影師身後,目光專注。
她戴了頂鴨舌帽,卷卷長髮紮成馬尾,胸口掛著一副太陽眼鏡,身穿貼身米色短T恤,搭配低腰牛仔褲,渾身散發出性感的況味;她一邊注意著攝影機前兩個主持人的互動,一邊小心留意四周流動的人群,深怕他們影響到拍攝的進行。
女子名叫張培凐,今年二十五歲,是“良意娛樂公司”的執行企劃,負責制作目前在冠霖電視臺播出的外景旅遊美食節目“輕鬆享美食”。她的工作說穿了就像個打雜,舉凡撰寫腳本、發通告、資料搜集,甚至道具服裝租借、跑帶剪接等,攸關執行節目相關細節她都得一手包,有時候她也會跟過來外景現場,以防各種突發事件。
像是這家咖啡店,她早在錄影之前就先過來拜訪過店長,和他討論採訪的相關事宜。有些店家不願意配合拍攝,或者店長有什麼禁忌,都是她必須先深入瞭解的事前準備,避免大隊人馬過來拍攝,結果落空,浪費時間。
她還得負責經營節目的臉書,網友們會爭相推薦喜歡的店,有時候她會從中挑選店家,親自走訪再挑出要去的店,畢竟網路上的“工讀生”不少,目前節目的收視率很不錯,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雖然工作很辛苦,但節目在去年得了金鐘獎,兩名主持人人氣直線上升,算是苦盡甘來了。
“培凐,接下來要去哪一家?”攝影師寶哥一邊嚼檳榔,率性地問。
“就在前面巷子口……”
張培凐正打算帶工作人員過去,手機卻突然響了,她望了眼來電顯示,揚起眉頭,比個手勢要他們先等她幾分鐘。
“喂,Peter,”她用迥異於平常的甜膩聲音輕聲細語說道:“找我有什麼事?明天晚上?當然空下來啦,我說過要補償你嘛……欸,你已經訂好餐廳……你真好,我一直好想去那裡吃吃看,可是很貴呢……嗯,我知道了,我等你,掰掰。”
掛斷電話,她將手機放回包包,呼口氣,回身就看見攝影師寶哥眼神促狹地打量她。
“Peter?”寶哥吐掉檳榔汁,調侃她:“阿我昨天聽到那個叫Bill的又是你的誰?你到底交幾個男朋友?”
張培凐聳聳肩,笑而不語,這是秘密。
***
Peter,二十八歲,任職於公股銀行,身高一七〇公分,體重六十五公斤,身材中等,雙眼近視度數約四百度,頭髮稀疏,有禿頭傾向。
張培凐凝望著“三號男友”,默默無語地吃著盤子裡的美味烤鮭魚。
這家法式餐廳價格不菲,她現任的三個男友當中就屬Peter最大方、最肯在她身上花錢,而且送她的禮物質感特別好。
他們是在一場朋友的婚宴上認識,她答應跟他交往——應該說“鎖定他”,是因為他是貨真價實的“有錢人”,光在臺北市就有三棟房子,不是膨風,況且他的外貌還算順眼,也只大她三歲。
張培凐雖稱不上頂級美女,但她擅用自己的優勢,加上化妝技巧高明,稍微打扮一下就顯得甜美性感;而且她的聲音悅耳,又很會撒嬌,從小到大追求她的男人從沒間斷過。
Peter有意追求她,她也就順勢和他交往,至今三個月,兩人還沒吵過架。她算是很會配合“演戲”的女朋友,這男人也沒啥大問題,唯一的缺點就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媽寶”,這點讓她頗難忍受。
他的發語詞常常是“我媽說”。
“我媽說你應該去考公務員。”
由於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她有“其它事”不能和他共度,於是約在三月十四日出來吃飯。他訂的餐廳氣氛好、燈光美,可才剛坐下來,屁股都還沒坐熱,果然他又開始了。
張培凐刻意打扮一番,長髮盤起,露出潔白優美的頸項,穿了件水綠荷葉洋裝,看起來飄逸端莊,他沒稱讚她幾句,倒是“我媽說”先抬出來了。
她覷著他,只是微微笑。
“我媽說在電視臺工作很不穩定,隨時可能被裁員;當公務員除非政府倒閉,可以做到老,而且退休金比民營企業更有保障。”他侃侃而談,絲毫不察女友微變的臉色。“你也知道我本來在私人銀行上班,我媽要我去考公家,所以我現在才有這麼穩定的工作。有的銀行連年終都沒有,哪像我們銀行年年賺錢……”
他人不壞,只是……他的人生就是建立在他媽媽的“豐功偉業”上。有好學歷是他媽媽的功勞,找到好工作是他媽媽的功勞,能認識她好像也是他媽媽的功勞……總之,他一開口往往有讓她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忍耐,他的禮物還沒拿出來呢。
張培凐耐住性子,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幸好這家餐廳的食物很講究,入口即化,讓她暫時可以把“三號男友”的話當耳邊風。
“凐凐,你會不會嫌我太囉嗦,管你管太多?”Peter語帶歉意地問,口氣頗有試探意味。
“不會。”才怪。她鎮定微笑。
他松了口氣似的,繼續他的“發語詞”。
“我媽說,娶老婆就得娶個溫柔的女人,像你一樣,會替丈夫著想,絕對不能娶有女王病的女人,尤其是那種花錢如流水又愛花男人錢的,一定要敬而遠之。”
反正你花的還不是你爸你媽的錢。張培凐暗暗吐槽他。
期待已久的草莓慕斯總算送上來了,再拖下去她可能要消化不良。
“Peter,我好羡慕你有一個事事幫你著想的好媽媽,她真是一個偉大的女人,我要是有她萬分之一能幹就好了。”她一邊吃著草莓慕斯,邊慨歎:“可惜我不夠聰明,現在國考錄取率那麼低,我應該達不到你媽媽的標準。”
“凐凐,不要放棄,我們要一起努力!”Peter趕緊握住她柔嫩的小手,鼓勵地說,然後掏出一個藍色小盒子。
張培凐頓時眼睛一亮。
Yes!Yes!就是這條蒂芬妮的項鍊!要不是為了這條項鍊,誰有辦法忍受這個媽寶那麼久。
她表面佯裝鎮定,不動聲色看他打開盒子,忍住雀躍的叫喊聲,繼續淑女式的微笑,千萬不能露餡,拿到禮物就可以走了。
“凐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小如,你一定會喜歡這家餐廳,我千挑萬選才選中這裡。”
張培凐正期待收下“三號男友”的情人節禮物,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男聲,害她心臟猛地一跳,迅速循聲回頭。
看到出聲的男子,她反射性地轉回來,接著一隻手遮住側臉,好像剛做賊被發現了。
Peter頗納悶。“凐凐,你不喜歡這條項鍊?”明明她說了好幾次,他才買給她的,怎麼會不滿意?
“呃,不是!不是!”她趕緊解釋:“我當然喜歡,只是……”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她的“二號男友”Bill會來同一家餐廳。
Bill,年紀約三十出頭,在某間通訊行上班,身高超過一八〇公分,身材高大威猛,雙眼沒有近視,頭髮很多很濃,長相酷似日本明星竹野內豐。
真是的,項鍊就快到手了,他幹嘛出來攪局啊!可不能讓他發現她在這裡。
雖然她不意外Bill會有其他女友,畢竟以他的外型,光倒貼的女人就收不完了。她是去辦新手機時認識他的,想必有不少女客人跟他“藕斷絲連”吧,說不定他今天帶過來的“小如”也是如此。
她不在乎他劈腿,可阻撓她拿到蒂芬妮項鍊就不可饒恕了。
“Peter,我吃飽了,要不要我們先離開,去車裡再說?”她的聲音很輕,輕若蚊鳴,Peter還要朝她湊過去才聽得清楚。
“為什麼那麼急?”他都還沒喝餐後酒呢。
“反正我先去車子那邊等你。”她匆匆忙忙起身,也不管一頭霧水的“三號男友”,就直接往店門口移動,內心祈禱可別被Bill注意到。
他今天帶了其他女人過來,應該不會花心思瞄其它桌的女客吧。
張培凐好奇地回身朝Bill那一桌的方向望過去,單純想看看他劈腿的女人長什麼模樣,這一望,卻恰恰好和他對上眼。
“你……”Bill驚愕得瞠目結舌,似乎瞬間也手足無措,而張培凐只想賞自己幾巴掌。
我真蠢,有什麼好看的!
這下她幾乎是用跑的,哪管腳底下穿的高跟鞋鞋跟有多高,不論他會不會追過來,她可不想面對那種“當場被抓包”的窘境。
“小凐!你聽我解釋,那個女人只是同事……”
沒想到Bill還真追過來停車場。要辯解什麼?張培凐難以置信,發現這男人還一把抓住她的手,俊臉露出痛苦懊悔的表情。
“是她說想嘗嘗這家餐廳的菜,可是沒伴,所以我才勉強陪她過來,我們真的沒有什麼……”
拜託,這種爛藉口連十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陪她,我不在意。”她掙脫他的手臂,隨口敷衍,只希望他在Peter過來之前消失。
“真的?你真的不生氣?”Bill好像不太能接受她如此冷淡的反應,試探地問:“對了,你跟誰過來吃飯?”
“朋友。”她冷冷地說。
你這傢伙最好敢繼續追問,你有臉管我腳踏幾條船?要是害我拿不到蒂芬妮項鍊……
“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7:01
第1章(2)
“凐凐,你怎麼走那麼快?”
好了,張培凐猛翻白眼,也不用她回答了,既然都聚在這裡,就一次爆開吧。
Peter看見女朋友身邊站了一個年輕型男,頓時雙眉皺起,不解地問:“凐凐,他是誰?”
“我是她男朋友。”Bill挺起胸膛,好像被老師點名似的,大聲承認,完全把晾在餐廳裡的另一號女友拋諸腦後。
Peter瞪大眼睛,仿佛聽到天方夜譚,傻眼中。
“凐凐,他是你男朋友,真的嗎?”他質疑道。
張培凐咬緊唇瓣,眼眶通紅,雙手猛地遮住滿是淚水的臉龐。
“對不起,”她輕聲啜泣著,語無倫次地說:“你們都對我很好,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反正先哭就對了。她在心中低喊著。
“那你喜歡誰?我還是他?”Bill抓住她的雙肩,不服輸地逼問著。Peter印證了女友真的劈腿,臉色刷地慘白,一時似乎不知該如何做。
“我……我不想傷害你們……”
“一定有比較喜歡的吧!”
“你不要逼她,”Peter看張培凐哭得眼睛紅腫,於心不忍。“我媽說,每個人說謊背後都有苦衷,不要隨便下定論,我相信凐凐不是故意騙我,她也很痛苦,對不對,凐凐?”
望著Peter諒解的雙眸,張培凐首度覺得他的“我媽說”好可愛好動聽,他媽媽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喂!你少裝好人,我對小凐的感情可不會輸給你!”眼看女友的心似乎全盤轉移到情敵那邊,Bill警覺地和對方嗆聲,雖然他有一堆備胎女友,但要他無條件讓出絕不可能。
張培凐暗瞪他一眼。這男人還好意思出來搶喔,乾脆趁現在甩掉他,免得她的蒂芬妮項鍊落空。
“Bill,我想我跟你已經……”
她話還沒說完,嘰一聲,一輛酷炫的蘋果綠奧迪車不偏不倚恰恰好停在旁邊的格子裡,一男一女走下車,神情愉悅地聊著天,絲毫不察這裡二男一女的詭異氣氛。
張培凐看到那名年輕男子,頓時倒抽口冷氣。
老天!這家餐廳該不會是米其林三星級吧,怎麼她的三個男朋友全聚在一起!
“培凐?”男人驚訝地大叫。“你也來這裡吃飯?”
“小弟,她就是你交往半年的女朋友?這麼巧?”女人笑嘻嘻地說,友善地朝張培凐走來。“張小姐你好,我是Eric的二姐……”
面對突然出現的“一號男友”,張培凐的腦袋呈現暫時當機狀態。
Eric,剛滿三十歲,電視臺編劇,身高一六七公分,身材略發福,雙眼近視超過五百度,五官英俊,理平頭,個性爽朗,有幽默感,跟他相處最愉快。
這對剛抵達的姐弟驀地察覺到現場另兩名男人的臉色非常難看。
Eric頓時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培凐,他們是誰?你朋友?”
很好,現在不用哭了,也不用裝可憐了,全部都攤開來講!
“小凐,我真不敢相信,你不只腳踏兩條船,竟還有第三個!”Bill最快發飆,大概受不了女人比他還花心。
看樣子他只劈腿一個女人,心有不甘輸她吧,張培凐挺佩服自己此時此刻還能自我解嘲。
“你不要激動……”
“培凐,這怎麼回事?他說你腳踏兩條船?!”一頭霧水的Eric也發難了。“你快講清楚,他們跟你什麼關係?”
“凐凐,我好難過,”Peter摘下眼鏡,竟然掉眼淚了。“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媽也喜歡你啊……”
張培凐也好難過,那條蒂芬妮項鍊真是太太太可惜了,她可是忍了一整晚呢。
“你們別生氣,”她尷尬地笑說:“大家就好聚好散……”
“死破麻!你真把我當白癡耍!”一得到證實,Eric頓時怒火攻心,難聽話率先飆出來,他姐姐趕緊拉住他,要他控制情緒。
不管怎樣,現在是一對四,她最好……張培凐的眼角瞥到馬路對面的“建築物”,心下暗暗感謝老天留了條後路給她。
“Eric,你姐姐說得對,你要冷靜,冷靜……”
“冷靜個頭!賤人!你欠揍!”Bill跟著站出來聲援情敵,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完全忘了餐廳裡還坐著他的某號女友。
“張小姐,你這樣玩弄別人的感情真的不對……”Eric的姐姐擺出觀音菩薩勸世的姿態,可惜拉不住怒到最高點的弟弟。
“幹!把我送你的禮物全吐出來還我!”Eric說完,就想上前扯她的手臂,跟她理論。
“對啊,我也花不少錢在你身上……”Bill繼續附和。
Peter倒是沒發聲,他已經哭得鼻子通紅,似乎受不了這個打擊。
幸好他沒說話,張培凐暗地裡鬆口氣,Peter可是三個男友當中出手最大方的,她才捨不得把他送的禮物退還給他呢。
“你們既然都不聽我解釋,我只好……”她驀地蹲下身,脫下兩隻高跟鞋拎在手上,一見紅燈轉綠——
機不可失,沖啊!
張培凐趁隙落跑了,飛快沖過馬路,跑到對面的警察局裡“避難”。
停車場的一旁一女頓時傻眼中,呆呆看著她隱入局內。
“呼!”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也不管警局內眾人驚駭的目光,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請收容我一晚,謝謝。”
相信有人民保母的庇護,他們至少不敢硬闖進來找她算帳吧。唉,可一想到那條蒂芬妮項鍊,還是扼腕啊。
***
“活該,就是有你這種行為,女人才會被罵破麻。”
“嘿,這是生物本能好嗎?我只是幫自己找一個最能給我安全感的男人,有什麼不對?他們喜歡我就應該盡全力來追求我。”
“你唷,小心哪天登上社會版新聞頭條,就別哭。”
午後陽光暖暖地灑落在露臺上,三名年輕女子聚在其中一桌,熱切地聊天,一邊享受美味豪華的下午茶。
張培凐心滿意足地品嘗草莓松餅,將紅豔新鮮的大顆草莓送入嘴裡,搭配她最愛的伯爵奶茶,簡直像置身天堂。
要是好姐妹聚會討論的話題不是上星期發生在她身上的糗事就更完美了。
搞什麼,不同情她就算了,還把她當笑話看!
“你們兩個都沒資格教訓我,”她大剌剌地反駁:“既得利益者講話最大聲,這叫分散風險懂不懂?誰會把雞蛋全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同桌坐的是她兩個認識多年的好友。現在正吃著香草千層派的短髮女子名叫吳秀美,大學一畢業就嫁人,嫁給她打工地方的老闆,婚姻美滿幸福,還生了一對漂亮的雙胞胎。
另一個長髮飄逸的時尚女子叫範筱萍,有個交往穩定的男朋友,不僅條件好,很愛她又疼她,大概不久後就準備結婚。
三人當中就只有她是孤家寡人,聽她們批評她的感情觀讓她很難聽下去,她們那麼幸運,哪懂她的苦惱?
“是你太誇張了,”吳秀美懶洋洋地翻動盤中的甜點,邊數落:“根本活該,男女關係沒處理好,一不小心惹禍上身都可能。”她向來看不慣好友的劈腿行徑,無法理解她這樣不忠誠的感情觀。
張培凐撇撇嘴,不以為然。
“對啊,你也該認真談感情,現在就是在浪費你的青春。”範筱萍笑著附和,接著又專心吃她那杯超級大杯的巧克力霜淇淋,開心的表情像個小女孩。
“我還年輕,又沒結婚,多看看、多交幾個男朋友有什麼不對?”張培凐強調:“他們也劈腿啊!”要是她對Bill專心一意,現在不就要哭死?
吳秀美猛翻白眼。“你沒救了,懶得說你。”
其實,她們都很清楚這個好朋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拜金女”。
在她眼中,金錢比什麼都重要,男人、感情或是忠誠根本不值一提。
根據她那一套說詞,說這是“生物學定律”:世界上沒有專情的人,男人永遠在找年輕、激起他性欲的播種對象;而女人則需要一個給她安全感的物件。所謂安全感,在現代的社會思潮即指“錢”。
於是,張培凐非常實際,誰有錢、誰對她好她就跟誰在一起。
她的夢想就是,找個有錢男人結婚,之後最好能快速離婚,賺一大筆贍養費,下輩子無憂無慮,好爽啊!
話說最可惜的就是Peter了。
她不在乎得躲進警察局避難,也不在乎被兩個好朋友當笑柄,想到那條沒拿到手的蒂芬妮項鍊就很心痛,但最氣人的就是沒把握住Peter。
其他兩號男友分了就算了,Peter是她交往至今所有男朋友當中經濟最富裕的,還是個媽寶,連離婚理由都幫她準備好了,偏偏在那家餐廳被抓包,他現在都不接她電話了。
實現夢想的路明明近在眼前,卻硬生生被阻斷,想到就捶心肝。
“煩死了,還是靠自己實在啦。”張培凐從包包裡掏出手機上網,翻看節目的臉書。“現在開始我的情人就是工作。”短時間內不想交男朋友了,還不如把空閒拿去兼差賺錢比較爽。
“你的情人不是一直都是鈔票?”吳秀美調侃她,範筱萍噗哧一笑,贊成似地猛點頭。
張培凐賞她們幾個白眼,繼續上臉書看網友推薦的店。
吳秀美在餐飲界工作,而範筱萍則在雜誌社當記者,常常都能給她不錯的建議;她在節目開始錄製之前得先確定好要採訪的店家,這次要做甜點特輯,光是臺北一地的店家就多如繁星,要怎麼挑出有特色的店還真需要她們幫幫忙。
‘Caesar’張培凐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這家店的店名還真奇怪耶,真的是賣蛋糕的?”好多網友在推薦,讓她想忽視都不行。
“你在說什麼?”吳秀美已經吃完香草千層派,接著進攻另一盤法式洋梨塔,雖然身材豐腴,她卻從不克制食欲。
她老公真是太縱容她了,張培凐瞄著她那雙蝴蝶袖雙臂,不由得感歎。
“喏,就這家店啊。”她將手機遞到好朋友面前,范筱萍也湊過去一起看。
吳秀美驀地發出驚歎聲。“哇!是這家,秀色可餐。”
張培凐挺訝異,她這個好朋友向來嘴巴不留情,難得誇獎人。
“有那麼好吃哦?”看來應該是珍饈美食等級。
範筱萍也認出那家店,頓時笑得很可愛。
“蛋糕是很好吃啦,不過最棒的……”
“蛋糕不是重點,重點是……”吳秀美直接點出結論:“店長非常非常非常的帥!”
連續用了三個“非常”,看來是帥到驚天動地了;不過,這是哪門子的重點啊?
“喂,我是美食節目,又不是明星選秀,店長帥不帥關我屁事!”她沒好氣地吐槽。
“你不知道啦,那個老闆比蛋糕還可口!”吳秀美瞪她一眼,好像她多沒眼光,不識貨。
你這女人,我要告訴你老公!
張培凐差點被好朋友氣到要去當爪耙子。
“夠了夠了,我看到你們的口水了,別滴到我身上。”
“培凐,如果你真的要去採訪‘Caesar’的店長,我奉勸你最好早點去,不然可能見不到他。”範筱萍好心提醒她,嘴角都沾上了深色的巧克力。
張培凐皺眉頭。“早點是要多早?”
“嗯,”兩個好朋友頗有默契,互看一眼,有志一同地說:“很早。”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7:14
第2章(1)
話說帥哥店長應該有助於收視率吧?
張培凐凝望著眼前的日式老屋舍,很心機地計算著來這一趟到底值不值得。
兩個好朋友都提醒她要早點到,因為這家甜點店很熱門,常常還沒開門之前就有人排隊,而且店內的甜點是當天限量的,做多少賣多少,沒了就沒了,不管還有多少客人在等都不會賣,算是相當有個性的一家店。
於是她八點就過來了。這家店十一點才開始營業,現在店裡有人嗎?
她將單車停在一旁,在屋外觀看。
‘Caesar’是一間位在巷弄內的二層樓木造老屋,看得出重新整修過,木柵圍欄大概到她的腰身高度,劃出一塊小小僻靜的庭園,如果不是外頭擺著招牌,真難想像是販賣西式甜點的店。
她昨天特地先打了電話,結果店員直接拒絕她,說店長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哼哼,她可沒那麼容易死心。
木柵門用大鎖鎖著,屋子也有安裝保全系統,看樣子應該還沒有人來上班。
張培凐乾脆坐在外頭的石階梯上等候,拿出手機,戴上耳機,悠哉地聽起音樂。
原本她以為自己要等上一陣子,突然,一道身影沖了過來,俐落地停在店門口,她抬眼一看,是個身形高大的單車騎士。
首先她注意到他騎的是瑞士BMCSLR01,是她很喜歡的牌子;再來就是他的身材很好,不只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體格維持猶如運動選手,穿的貼身白色T恤恰恰好貼合他寬闊的肩膀和胸肌,露出古銅色的漂亮肌膚;而長腿則套件淺藍色牛仔褲,一頭及肩黑髮垂在頸後綁成一束。
當他摘下安全帽和護目鏡瞬間,她呆住!男人的輪廓深刻,相當英俊,似混血兒,但最吸引人的是那雙如湖水般碧綠深邃的眼眸,好美。
那名單車騎士只瞥她一眼,旋即從背著的後背包拿出一把鑰匙開木柵門大鎖,將單車牽進去,停靠在角落,用鎖鎖好,接著走近木造屋,解除保全密碼,自始至終沒跟她說一句話,好像她是透明人。
這人是店員還是店長?張培凐被他的“美貌”震懾幾秒後,迅速反應過來,追上去。
“你好!”她大聲地說,非常有禮貌的鞠躬。“我是……”
她還沒自我介紹,對方就對她微微一笑,仿佛這時候才終於發現她。
他的笑容燦爛無比,又增添了幾分帥度,張培凐發現自己一碰上他好似就變成花癡了。
“你好。”他回應她,然後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皮夾,掏出一百塊鈔票給她。“再見。”
張培凐傻在當場。“你幹嘛給我錢?”
“你不是乞丐嗎?”他揚眉,渾厚好聽的嗓音講出的話語卻極端刺激人。“一百塊不夠,那一千塊怎麼樣?”
“我不是乞丐。”他到底是憑哪點判斷的啊?
“喔,抱歉,我看你坐在店門口,以為你在討錢。”語畢,他將鈔票收回皮夾,拉開店門走進去,關門,沒再多看她一眼。
等一下!他都不問問她是誰、來幹嘛?
張培凐直接按電鈴。她既然來了,可別想她會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等了一分鐘左右,綠眼睛的男人來開門了。
“又是你。”
對,又是我。
張培凐朝他露出最可親可愛的笑容,非常客氣地遞出一張名片。
“你好,我是電視美食節目的企劃人員,我想訪問你們店長,介紹這家店。”
男人將名片拿起來看幾眼。
“沒聽過。”他懶洋洋地將名片一扔,就落在張培凐腳邊。看他又準備關門,她趕緊拉住門。
“我們節目收視率很高,在電視上曝光以後,一定能讓你這家店的生意蒸蒸日上,知名度水漲船高!”
“沒興趣。”他還是面無表情。
這什麼三字箴言啊!張培凐無奈地暗忖,看來他就是店長了。
“拜託你,至少先跟我聊一聊吧,說不定你會改變心意。”
男人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態度,突然露出陽光般的開朗笑容,柔聲說:“好啊,我可以跟你聊一聊。”
太好了!
張培凐還沒高興五秒鐘,男人隨即加一句:“不過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把衣服全脫光,在這裡站一天,我就答應讓你採訪。”他面不改色地說,好像這條件很正常。張培凐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無法置信。
碰!店門關緊,又把她關在門外。
靠,這什麼條件,耍人啊!
張培凐差點很沒氣質地飆髒話痛駡男人一頓,但她只是很沒骨氣地繼續按電鈴。
“你還沒走?”來開門的男人冷眼睨著她。
她笑咪咪地輕聲回道:“你剛剛在開玩笑吧,對不對?”
“是啊,你現在才反應過來,那條件太為難你了。”男人又露出迷死人的性感笑容,淺淺地挑了下唇角。
張培凐暗鬆口氣。
“要不然你青蛙跳,從這裡跳到這條路前面三個紅綠燈那個路口,轉彎再跳三個路口,再轉彎再跳三個路口,然後再跳回來我這裡,怎麼樣?這條件比較簡單吧。”他一邊指示一邊溫柔地說,還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碰!店門再度關緊。
張培凐瞠目結舌,瞪著門扉,不敢相信。
沒錯,他就是故意在刁難她!
她氣憤地按電鈴,還沒等他開門,她繞著戶外的庭園走動,忿忿地自言自語洩憤:“太過分了,拒絕就拒絕,我也不會死纏爛打!拜託,我拜訪過那麼多家店,吃過的閉門羹比你吃過的鹽巴都多,我也不稀罕採訪你,但你提出的條件根本就是污辱人,不把人當人!我也是拿人薪水,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有必要……”
她頓住話語,一名背著背包的年輕女子正站在木柵門邊,用驚恐的表情看著她,貌似把她當成精神不正常了。
“小姐,你……”女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
第一次見面,那個男人就快把她逼瘋了。
***
討人厭的店長名叫蔡成寰,今年三十歲,未婚。
張培湮不用特地去打探或上網查資料,光坐在店內,耳邊就能接收源源不絕的八卦。
關於帥店長的傳聞真是無奇不有。有人說他是豪門第三代,不愁吃穿,開店完全是嗜好,所以今天做了幾個蛋糕就賣幾個蛋糕,出名以後也不開分店,更不靠網路銷售,每個甜點都出自他的手藝。他的家世充滿傳奇,是台英混血,父親是歐洲皇族,是某幹金大小姐的私生子,還有私人飛機等等……
她當然不至於白目的大笑出聲,不過得很努力憋笑就是了。
雖然差點被店長逼瘋,她仍乖乖留下來品嘗他的手藝。這家店會被捧上天該不會都靠店長的“美色”吧?她不屑地思忖著。
由於她一大早就過來,當然是第一個客人。吳秀美和範筱萍倒是沒說錯,這家店十一點才開門營業、十點就有客人來排隊,一開門人潮旋即不斷湧進,真是相當熱門。
她挑了店裡的招牌可頌、瑪德蓮蛋糕和米香麵包,以及當日三項特製產品:覆盆子酥脆餅、焦糖柳橙以及檸檬蘇芙蕾。
這家店主要販賣麵包、甜點和果醬,咖啡也很有名。除了三項招牌和當日特製外,其餘都照舊,果然也是這幾樣最熱門,她才剛點完找個位子坐下,幾乎都快賣光了,難怪每個人都有限額。
簡直跟搶限量包包沒兩樣。張培湮一邊等著熱茶,一邊觀察店裡的扣置。雖是日式古屋,內部卻相當明亮寬敞,傢俱很有復古質感,木制餐桌椅搭配溫暖燈光,窗邊的座位區還可以全覽外頭的庭園,氣氛不錯。
吧台那邊的兩名女店員一個忙著煮咖啡,另一個則忙著記訂單、算帳;此外還有兩個女店員動作俐落地送餐點……全店好像就這麼四名女員工。喔,聽八卦傳聞,店長有個廚房助手也是女的。
嗯,這家店“陰氣”真重啊,來店的客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的……
一壺熱紅茶終於送上來了,不是用茶包泡的,而是貨真價實的茶葉,可能很高檔吧……張培湮第一個要試的就是瑪德蓮蛋糕。
越是基本簡單的東西越能看出大師的功力,厲害的甜點師傅自然能做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風味。
這小巧如貝殼般的瑪德蓮蛋糕算是很普遍的法國甜點,且在法國文學中佔有一席之地,連怎麼吃都有範本……張培湮撕下一小塊蛋糕浸到湯匙的熱紅茶裡,接著送人口中。
她驀地睜大眼,腦袋空白幾秒,又再試了一次。
柔軟、香甜、溫熱,伴隨著茶香和蛋糕香而來的……普魯斯特在書裡怎麼形容這種超越味覺的快感?
好好吃。
張培湮詞窮了,她不想用任何華麗的辭藻來形容這份純真的美味。
對,就是純真。
最純然真實的味道,像是第一次吃到甜食的感覺。
如果普魯斯特因為瑪德蓮蛋糕重拾往事的回憶,寫下《追憶似水年華》,那麼,張培湮則是想起品嘗第一塊蛋糕時的滋味。
真神奇。她實在不願意承認那個壞心自傲男能做出如此絕頂的甜食。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7:27
第2章(2)
她依依不捨吃完最後一塊瑪德蓮蛋糕。
天堂,我在天堂。
她感動得幾乎要落淚,像是美食漫畫中被主角廚藝震懾的某路人配角,很想再點一份,可惜目前已經完售,明早再來。
難怪男店長對她的採訪棄若敝屣。這家店的確很有實力,根本不需要靠上節目打知名度賺人氣。看著店裡店外都是客人,除了吃蛋糕,她們還渴望有機會能見上甜點師傅一面,幾乎是崇拜偶像的情結。
事實上,如果他們的節目能報導這家店,收視率可能可以創新高,這種帥哥老闆最上鏡,一堆師奶迷妹等著看。
張培湮離開‘Caesar’時手上還帶了一罐熱銷的檸檬醬,這還是跟一個高中女生用剪刀石頭布搶來的。
我真要求人嗎?她沮喪地想著。好恨,蛋糕真好吃!她不甘地想著……最終結論似乎是不言而喻了。
***
“好了,你們可以下班了。”
“店長再見。”
終於等到店長“放人”,廚房裡的四名年輕女子大大鬆口氣,開開心心互道晚安,旋即一起離開店裡。
‘Caesar’的營業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到晚上九點,一名咖啡師加上三名服務生通常得在十點半以前到店打卡,整理店內店外;至於另外一名助手則得在早上九點前抵達,因為店長蔡成寰大抵都在那時候到店準備。
店裡販售的麵包和甜點只要今天準備的材料用完了,就停止供應。店長通常會留一點做稍後的練習,一般在下午兩、三點就銷售一空,到時候店裡只會供應咖啡和茶飲料;而廚房助手會繼續留到晚上六點才下班,和店長討論今日的工作和明日的預備,其餘工作人員則在九點半下班,當然得在店長做過“店內總檢查”合格後才放人。
‘Caesar’的店長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
他長得很好看,帥氣度無庸置疑,女店員們剛來上班時對他多少也懷有一點少女的懷春妄想。他的手藝極好,這點同樣不需要懷疑,只要吃過一次,包准就會愛上他……做的甜食。
說實話,就像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就像美劇《The BigBang Theory》裡的主角之一Sheldon,在書裡或在螢幕上很迷人、很有魅力,但拜託,一旦這種“天才”真正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出現在自己身邊,而且日日夜夜得跟他相處,只會讓人避之唯恐不及,能逃快逃。
不過,‘Caesar’付的薪水是其它店的兩倍,這種豐厚的誘因倒是讓她們願意勉強忍受店長可怕難搞的“天才性格”。
他沒有女朋友(或男朋友)她們可是一點都不意外。
那群長舌婦總算都離開了,蔡成寰面無表情坐到書桌前,翻閱一本厚厚的原文書,邊做筆記。
他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安靜時光,又繼續獨自在店內專業寬闊的料理空間多待了一個小時。
這裡不僅有各式各樣的烹飪廚具和食品儲存區,更在角落辟了一塊閱讀區,有書櫃和書桌,擺滿跟烹調或食物相關的書籍,當然還有他大量的筆記書。
他喜歡在這裡思考跟構想,雖然他家裡也有個大型廚房讓他創作,但感覺就是不一樣。
離開‘Caesar’時已經很晚了,蔡成寰鎖好店門,設定好保全密碼,正打算牽單車,這才發現階梯那邊坐了一個年輕女孩。
早春夜晚微有寒意,女孩身材瘦弱,上衣外只套了件白色運動外套,薄薄的,搭件水藍笆牛仔短褲和白色球鞋,卷卷長髮綁成馬尾,戴頂鴨舌帽,雖然用耳機在聽音樂,但不時的搓手驅寒,一副快凍僵的模樣。
蔡成寰立刻認出是今早過來說想訪問他的那個女子,好像在電視臺工作?
他不以為意,自行開車鎖就想離去,她卻聽到他的聲音,迅速轉頭過來看著他。
女子的五官俏麗,化著淡妝,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像一隻兔子。
不知為何,他就是直覺聯想到兔子,或許是因為兔子小小的,而她也是小小一隻。
她伸手拉下白色耳機,蹦蹦跳跳,興奮地朝他跑來,定在他跟前,看起來很有精神。
相較於他高大的身材,她簡直像從小人國偷渡過來的。
“你好。”她的臉龐綻開一抹笑容,眯著彎彎的眼眸,很親切可愛。
他想起“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那只兔子,誘拐愛麗絲進洞裡的兔子,他可不要被誘拐。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漠然地說,對她滿臉討好的表情視若無睹。
張培湮可沒這麼容易放棄,她能等,也能忍受他的冷嘲熱諷。
“拜託啦,我真的很想採訪你這家店。”她睜著圓亮大眼,可憐兮兮地說。
“我不想上節目。”
“幫個忙不行嗎?”繼續裝乞丐求情狀,差點沒抱他大腿。“我們節目的收視率真的很好,對你也有幫助。”
“我幹嘛要幫你?”連看也沒多看她一眼,牽著車就要閃人。
不行,不能讓他走!
緊急狀況,她不得不硬是抓住他的自行車尾,就差沒抓下他的車尾燈。
他蹙眉,美麗的碧綠雙眸燃起危險警告信號,怒瞪著她。
“放開。”
“好吧。聽著,我對你一吃鍾情!”
“啊?”
“雖然你這個人令人厭惡,講話讓我想吐,看到你的臉讓我吃不下飯,想揍你出氣,聽到你的聲音讓人作惡,恨不得把你拖去巷子裡打一頓,但是,”她停頓下來,好似莫可奈何地投降。
“咳,你做的甜點很好吃。”
她真的太想採訪他、太想讓他上節目,想把他的手藝介紹給全臺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奧妙。
這種渴望幾乎佔據了她全部心思,逼得她離開這家店之後又轉回頭,像只被拋棄的小貓小狗坐在店門口的階梯上等主人。
他應該不會懂吧?
“喔,”蔡成寰無動於衷,沒太多反應,眼睛只定在她那雙抓著車子尾巴的小手。“謝謝。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
可惡!他到底有什麼毛病!沒半點同情心嗎?她都拍馬屁到這種地步了!
“知道了。好,我跳!青蛙跳是吧,你最好跟緊我,我就跳給你看!”
她把包包塞到他胸口,背對著他,蹲下身子,雙手抱頭,開始雙腳合攏向前跳。
他瞠目結舌,有點不敢置信她真的在眾目睽睽下,從他這家店的門口往前面的路口青蛙跳。
她一邊跳著一邊喊著“嘿咻嘿咻”,惹來旁邊走過路人的好奇心,還以為這在做什麼整人節目。
蔡成寰盯著她移動中的嬌小身影,不知不覺跟在她身後,發現她真的對周遭的注目人群視若無睹,仿佛臉皮練了銅牆鐵壁功,絲毫不受影響。
他腦中突地萌生一個念頭,或許她對他會有更“實質”的幫助。
張培湮跳得雙腳有點酸了,可惜連第一個路口紅綠燈都還沒抵達,他高大的身子猛地擋在她身前。
“不用跳了,起來。”他冷冷地說,也沒伸手扶她一下。
終於有點憐香惜玉的愧疚感了吧,張培湮慢慢站直身,腦子裡光想著他出現在節目上的那一集要訪問什麼內容、會有多轟動就樂不可支,哪管他臉上此刻露出多狡猾的表情。
兩人面對面,一高一矮的差距活像天龍地虎的搭配,但一點都不妨礙他們之間熱絡的思緒流動,彼此正各懷鬼胎。
“你答應我要上我的節目,下禮拜會開始錄影,你哪天有空?”她興致勃勃地問。
他不發一語,突然伸手掐了下她的右臉頰。
好痛!“你幹嘛?”她摸著臉,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臉皮有多厚?”
“啊?”
“你非要達到目的,是吧?”他撇了下嘴,貌似輕蔑地說:“為了達到目的,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她蹙眉,不悅地噘嘴。“怎麼?你又要換條件啊?嘿,我剛剛跳過了。”雖然只跳了一小段路。
“你說話要算數,反悔也來不及了,我有錄音。”她倏地搶過自己的包包,從裡頭摸出一支手機,奸奸地嘿嘿笑。
他面無表情。“我換個條件。”
她沉下臉,收視率!收視率!忍!忍!
“什麼條件?”
他的俊臉驀地湊近她,那雙美得令人屏息的綠眸緊盯著她,沉聲說:“賤女人。”
她呆了幾秒。“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
“賤女人,”他大刺刺地重複,直視著她的眼睛。“醜女,下賤,垃圾,沒家教,豬圈長大的。”
靠,佛也會發火!
她直接踹他小腿,他痛得彎腰直皺眉頭。
“去你的!我求你不代表你可以踐踏我的尊嚴!聽懂了嗎?”她氣衝衝就要走。人都有原則尊嚴,這已經是底線!
他摸摸小腿,望著她的身影,揚起唇角。
“這樣就受不了?”他哼口氣,涼涼地放話:“算了。”他大邁步越過她,朝自己店家移動。
張培湮瞪著他的背影,停下腳步,她並沒有漏掉他剛才說的話,感覺他話中有弦外之音,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快跑追上去。“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聳聳肩,露出一貫狡黠的笑容。
“我說了,我要一個臉皮很厚的女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7:41
第3章(1)
穿過公路旁的小巷子,走入一處幽靜園區,如果不是熟識人,可能很難發現的天地,柳暗花明又一村,座落在林木池塘間的玻璃屋餐廳,就是今日張培湮和蔡成寰的目的地。
蔡成寰將他開的悍馬車停入寬闊的停車場,張培湮一下車,放眼望去,這裡早已經停了滿滿的顯赫名車,有的還配有司機,正悶悶地等在一旁抽煙或喝咖啡,看來今天來參加餐會的賓客非富即貴。
這間名為“天上人間”的餐廳雖然地處偏僻,可周遭美麗環境和餐廳的佈置一點都不寒酸,相反地,從入門處金碧輝煌的配色,毫不吝惜的大手筆使用最新鮮的玫瑰和百合點綴,美不勝收。
精緻的告示牌上用書法寫著某某基金會舉辦的慈善餐會,幫貧苦家庭的兒童募款,讓他們可以度過一個暖冬。
張培湮還不用進去,光站在門口就知道這是哪種等級的餐廳,她的職業經驗告訴她,若不是這個男人帶她過來,她根本沒機會參加,但偏偏她今天的穿著……
“你究竟有什麼毛病?”她斜眼睨著男伴。
“沒有。”蔡成寰悠然自在地說,還紳士地要她挽著他的手進去。“你乖乖跟我配合就對了,不然你現在就可以走。”
他們此時此刻的打扮就像檳榔西施搭台客,他刻意讓她穿得很風騷,就一件露肩小可愛,下搭短到不能再短的紅色熱褲,豐滿事業線和雪白大腿展露無疑,幾乎快讓她露點了,還要腳踏五寸細跟高跟鞋,大波浪長髮挑染金色披著肩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濃妝豔抹噴著濃郁的香水,她自己都快受不了,真不敢照鏡子。
而他則穿鮮豔花襯衫,下搭松垮垮的便宜西裝褲,兩腳就穿著藍白拖,頭上抹著厚厚一層髮油,髮型俗到極點,就差沒叼根煙或吃檳榔了。
這是募款餐會,又不是化妝舞會,張培湮暗忖。
“會讓我們進去才有鬼。”她涼涼地說,等著看好戲。
果然被門口兩名體格壯碩的保鑣擋下來了,大概以為他們是走錯路的,還特地指著旁邊的告示牌,說明今天餐廳已經被包場了。
蔡成寰不疾不徐從襯衫口袋掏出一張精緻的白色小卡片,其中一名保鑣看到上頭的名字,旋即嚇得臉色蒼白,和同事低聲竊竊私語。
“請你們等一下。”他慌忙跑進去,想確認什麼,張培湮則是一頭霧水。
“你到底是誰?”
他聳聳肩,似乎覺得這問題沒啥好回答。
保鑣很快回來,接著將卡片還給他,兩人必恭必敬地請他們進去,還一起鞠躬。
張培湮驚訝得傻眼。
“他們是不是把你錯認成誰?你從哪邊拿到請帖?”她忍不住追問:“你是什麼大人物嗎?”
蔡成寰有點不耐煩,甩她一句:“我媽是基金會主席。”
這下,張培湮震驚得無言以對,只能任他拉進餐廳裡,腦子仍一片空白。
當初她就懷疑他邀她出席慈善餐會的用意,還扯啥打工、願意給她豐厚酬勞之類的……原來這根本是場“鴻門宴”嘛。
她用力扯開他的手,不滿地說:“你有病?你媽是主辦人,結果你穿這樣?”她指指他的台客裝,還指向自己。
“還要我穿這樣,這不擺明讓她難看嗎?”事實上,最難看的是她這個“檳榔西施”吧,這群上流社會的人物說不定以為她在做特種行業。
“你覺得很難看?”他聽了她的抱怨,臉上充滿幸災樂禍的表情,絲毫沒有反省之意,看來真是故意的行為。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會這樣想。”她嘲諷道。
“很好。”他點點頭,毅然決然往熱鬧的宴會大廳走進去,一點都不猶豫。
好什麼好,真是瘋子!
張培湮為難地想抓頭髮;但他既然執意進餐廳,她只好跟著進去。早知道就不要受到他願意接受節目採訪的誘惑,現在把自己搞得騎虎難下。
她聽到小型管弦樂的優雅音樂聲,果然,他們一現身,瞬間引來眾人側目,懷疑他們走錯了,可裡頭有幾名賓客似乎認出蔡成寰的身分,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了然於心似地開始竊竊私語。
張培湮也在這一刻感覺自己猶如身在“天堂”,豪奢的廳堂內佈置極為氣派,精緻餐盤上擺著各式昂貴食材,香氣逼人;更重要的是,聚集在這裡的人群個個來頭不小,穿戴的華麗飾品讓她嗅聞到滿滿是錢的味道,她頓時眼睛發亮,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老天,這根本就是“凱子池塘”嘛,等我來釣魚!
雖然她故做鎮定,仍被蔡成寰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這些人可不是虛有其表,能被我媽的基金會看中邀請過來的,口袋要夠深才進得來。”
可惡!你以為我會握住你的手拚命感謝你帶我過來嗎?
張培湮斜眼睨他,捏大腿逼自己別跟他計較,把他想成一張鈔票就好,他可是歐元級別的呢。
“阿寰。”
一名穿著高貴的女子朝他們走來,很欣慰地叫喚蔡成寰。
女子的肌膚似雪。。黑髮如絲緞般柔順,盤得高高的,還戴了頂鑽石皇冠;她的氣質很獨特,年齡可能是張培湮的一倍,舉手投足卻有種少女般的純真,美眸裡漾著幾乎是純潔無瑕的光芒。
她看起來極有教養,談吐口音可以感覺她受過高等教育,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藝術古典氣息”,像一幅應該掛在牆上的名畫。
女子身後跟了幾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婦女,像一群跟班,兩者相較之下更顯得女子的氣質出眾。
“媽。”蔡成寰淡漠地叫,幾乎是無感情地在她臉頰上親一下。
蔡母毫不在意,對他的奇裝異服似已見怪不怪,好像只要他現身就足夠,即便穿著乞丐裝也無所謂。
她和身旁那一群貴婦都對張培湮投以好奇的目光,除了她一身不合時宜的裝扮外,畢竟她是個完全陌生的面孔。
“這位是?”蔡母很溫柔地開口,眼裡也沒有任何歧視,就像想要認識兒子的好朋友一樣平常。
但張培湮還沒自我介紹,蔡成寰倒是很快摟住她的肩膀,親昵地說:“我的女朋友,湮湮。”
他過於深情的口吻差點讓張培湮當場吐一口血,這堪比核武級的攻擊。
“女朋友?”別說蔡母受到驚嚇,後面那群三姑六婆簡直六神無主,難以置信,要不是顧及場合,大概每一個都要站出來咒駡他不孝,看上她這種“酒店妹”。
蔡成寰肆無忌憚地繼續掰,態度可自然咧。
“對啊,她身材這麼好,我一眼就看上她。”邊說著,大手還遊移到她的纖腰上,吃盡豆腐。
忍,我忍!為了收視率!他不是人,是一張鈔票!
張培湮繼續捏大腿,克制自己踩他腳、撥開他的鹹豬手的衝動,很配合地笑咪咪。
她察覺這群貴婦人正用媲美顯微鏡的功力在上上下下觀察她,從她穿的衣服到臉上的毛細孔都沒錯過。
“我們打算結婚。”他說。
轟!一陣響雷實實在在地打進她腦袋裡。
她真的很想配合他演出,但這突如其來的“求婚”真是嚇壞她了,她驚愕地張嘴瞪著他,就見他突然朝她唇上一吻,眷戀地說:“湮湮已經答應了。”
呸呸呸!不要詛咒我的人生!
張培湮心想自己可憐的大腿恐怕已經一片烏青,拜託他快點結束這場荒謬家庭劇。
蔡母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麼又忍下,仍勉強維持儀態,強笑著問:“湮湮,你爸爸媽媽做什麼的?”
嗄?問我嗎?
張培湮沒料到話題會一下子轉向,有點慌亂地說:“呃,我爸是吸毒慣犯,現在在坐牢。我媽一生下我就落跑了,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我是我奶奶養大的,她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我現在無親無故,算是孤兒吧。”
一口氣說完,她補充:“喔,我在一家娛樂公司工作,是美食節目‘輕鬆享美食’的企劃人員,你們有看過嗎?”
一片靜謐,估計連根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好像恐怖片女主角快碰到鬼之前的氣氛。
張培湮深刻感受到這群女人正陷入一種“無知”的恐慌中,她們萬萬想不到像她這樣的女人會混進她們的世界裡,她應該存在在描寫灰姑娘的電視劇裡,或是社會新聞裡,甚至是她們偶爾救濟憐憫的對象,怎麼會站在她們眼前大放厥詞呢?
她們的表情顯露出她們壓根沒聽過、也沒看過她認真製作的節目,更沒半點興趣。
“我……去跟其他人打招呼。”蔡母黯然地說,似乎有點傷心地轉身離開,沒有半句惡言設罵,明明應該很氣兒子一點都不尊重她……張培湮忍不住要同情她了。
蔡成寰不發一語,漠然凝望著母親難過的背影,突然一把用力環抱住嬌小的張培湮,差點要把她壓垮。
“你幹嘛?”
他把俊臉埋在她頸項,正在偷笑,而且還很努力地壓抑住笑聲,輕聲細語的說:“Bravo,你幹得太棒了。”
“你幾歲?”她翻白眼,使勁推開他。“至少三十了吧,還在玩這種和父母親鬧彆扭、搞叛逆的青少年遊戲?你是不是感情受過創傷、有感情障礙,還是啥的?”
他皺眉頭,不解地問:“怎麼了?反應這麼大?”
“幹嘛這樣對你媽?我看她人還不錯,而且真的很關心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他露出嘲諷的笑容,撇一下嘴角。“呵,你才見過她五分鐘,已經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不然她是什麼樣的人?”
“花癡。”
張培湮不敢置信。“你太過分了。那我呢?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這傢伙的嘴巴就是專門拿來損人的吧,她加倍同情他媽媽了,得忍受跟這張臭嘴相處那麼長的時間。
他聳聳肩。“現實,拜金。在你眼中,只有兩種人,有利用價值跟沒利用價值的人。你不相信感情,只相信自己能掌控的東西,”他頓了頓,好整以暇地說:“你沒談過真正的戀愛……不對,應該說,你瞧不起愛情。”
她沉下臉,好吧,都被他說中了,那又如何?他以為她就會欣賞他那張臭嘴嗎?還是幫他拍手說一句“Bravo”?
等下輩子吧你!
“我看我要開始寫部落格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說。
“什麼意思?”
“你好會推理好會分析喔,我應該把偉大的‘福爾摩斯先生’現在人在臺灣的事昭告天下嘛。”
對她的冷嘲熱諷他沒特別反應,像是接受了她的“讚美”,還幫著補充一句:“你當華生不太夠資格,人家是醫生。”
去你的,你連諷刺都聽不懂!
外星人跟地球人的思考模式和語言不通很正常,不能勉強他們。
“反正我做到了你要求的條件,你可別忘記你答應我的承諾,要是反悔,我做鬼都要糾纏你!”她不客氣地直接恐嚇。到時候節目製作團隊殺過去‘Caesar’,他就別給她臉色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7:56
第3章(2)
張培湮大刺剌從他身邊走開,沒其它事,她要去交“新朋友”了。
她自然地混進餐會的人群中,把剛才的蔡家家務事拋諸腦後,開始去認識其他的“凱子魚”,暗忖一定要釣到一隻超級肥魚,下半輩子就靠他了,呵呵呵。
蔡成寰也沒攔她,算是她今天陪他過來的“福利”。
張培湮的穿著雖然很low,卻很吸引男人的目光。他們嘴巴上不屑,身體倒是很誠實;她算是很有本錢的“小只馬”,長相甜美性感,雪白挺立的雙峰和白泡泡的瘦腿就像磁鐵,男人們一看她落單,旋即一個個湊過去和她攀談搭訕,給名片或電話是基本,說不定等會直接要“帶出場”,哪管她究竟有沒有伴。
反正一個有錢好色,一個愛錢愛到沒原則,各取所需罷了,蔡成寰拿杯香檳邊喝著,冷眼旁觀這場看膩的戲碼。
瞧她一副暈陶陶的模樣,他都不忍心上前潑冷水。這群人確實口袋很深很敢花,有的甚至沒把錢當錢,可是有人玩的手段也是出乎意料的下流,這女人要是知道,可能嚇到腿軟,她確定玩得過他們?
他一口氣喝光杯中酒,只見前頭一名穿著正式西裝、年輕英俊的男人正朝他走來,走路姿態吊兒郎當的,他立刻認出是好友王子超,最近才從美國回來,沒想到會出席這種場合,大概是被父母逼的。
王子超家境富裕,從祖父那一輩做傳產起家,到他這一代基本上啥都不用做,每天數錢就夠了。他從小到大讀的都是貴族學校,和蔡成寰兩人一直同班到高中,後來蔡成寰留在臺灣讀大學,王子超則和未婚妻去美國進修。
“你今天穿得真帥。”王子超笑著調侃蔡成寰的穿著打扮,一邊和他勾肩搭背,也拿了杯酒喝,接著眼睛忍不住定在張培湮身上。
“那女的你去哪裡找來的?”
蔡成寰揚眉。“你有興趣?”
“很騷。”
“小心靜婷知道。”他好意提醒。
李靜婷和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讀同所學校長大,個性開朗熱情。她跟王子超算是歡喜冤家,愛得很熱烈,卻都很花心濫情,雙方家長很有默契在撮合他們,讓他們先訂婚再一起出國讀書培養感情,蔡成寰倒是很懷疑他們要是真結婚能不能維持一年。
李靜婷現在還留在美國,不知道誰會先憋不住搞外遇?
王子超聽了,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會那麼沒義氣,背著兄弟打小報告?”
“我不會。但別小看你女人布下的‘眼線’。”
王子超莫可奈何地翻白眼,這點他倒是不懷疑他女人的能耐。
“別老說我,我姐上禮拜結婚,你怎麼不出席?難道崩潰了?”他不客氣地損他。
蔡成寰聳肩。“沒收到請帖我幹嘛去?”他臉皮還沒那麼厚。
“真的假的?我姐沒邀請你?”王子超懷疑道:“你們當初感情那麼好,又是和平分手、?沒理由不邀請你吧。”
他們兩家是世交,曾經他一度以為他們會結婚,他得改叫他姐夫咧。
蔡成寰坦率直言:“我是很喜歡你姐,不過喜歡歸喜歡,娶她又是另一回事。”
王子超皺眉頭,這話是說他只喜歡跟他姐上床?
“所以是你甩掉我姐?”
“算是自然分手。”
“我以為是她甩掉你。”
蔡成寰又聳了聳肩,沒打算爭辯什麼。
王子超暗忖,這好友交往過的女人多如繁星,卻始終定不下來,應該是她們無法忍受和他長期相處比較合理,偏偏他還自我感覺良好,想跟他結婚的女人得非常有勇氣才行。
蔡成寰雖然和老友攀談著,其實眼角一直注意張培湮那邊的情況;既然是他把她帶過來,自然有責任讓她平安離開,可不能讓她落入虎口。
突然,他注意到某男人偷偷在酒裡下藥,遞給張培湮,而她竟然毫不設防的喝下去。
他翻白眼。這蠢女人,真得意忘形了。
“我去找她。”
沒管王子超的反應,蔡成寰直接拋下朋友,走向那個被男人搭訕到“忘了我是誰”的笨蛋。
“走了。”
蔡成寰突地扯著她的手臂往外走時,張培湮正樂在其中,感覺自己像一代女皇武則天,欽點後宮人選,好爽啊!
她當然要怪他幹嘛來破壞氣氛!
“現在才幾點,又沒多晚,你何必急著走?”她忍不住嘮叨抱怨,剛才忙著被有錢男人搭訕,那堆精緻美食她都還沒機會嘗一口呢,這種場合哪時候還有機會來參加?
走到餐廳停車場,他才停下腳步,斜眼睨她。“傻瓜,你被下藥了。”
張培湮一時反應不過來。
“什麼?下藥?怎麼可……”咦!她感覺頭暈暈的……越來越重……瞬間腳踏不穩,整個人軟趴趴倒在他身上。
他的話比哈利波特的魔法咒語還有效……難道她真被哪個王八蛋……
“是誰對我……”她話還沒說完,雙眼一閉,竟昏睡過去。
“喂,別……”別在這時候睡著!吼叫也沒用了,蔡成寰無奈地抱住她的嬌軀,她的雪白酥胸就這麼大刺刺壓在他胸膛上。
看來,今晚會是漫長的一夜。
***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哪裡?
張培湮睜大眼睛,瞪著白色天花板,上面掛著好漂亮的水晶燈,應該很貴吧。
為什麼頭昏沉沉的?我昨晚喝醉了嗎?我的酒量應該不至於喝醉……奇怪,怎麼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事……哈啾!
張培湮警覺地坐起身,她發覺自己正在一張超級大床上,全身赤裸,一絲不掛;更糟糕的是,她旁邊躺了一個同樣光溜溜、身材極佳的男人,背對著她,睡得好熟。
男人長髮披肩,肉體健壯,肌理線條優美,讓人看得目不轉睛,不得不讚歎上天一定很愛他,才會讓他擁有如此美好的身形。
現在不是作春夢的時候!對,我一定在作夢,呵呵,一定是夢,欲求不滿的夢,呵呵……
她用力掐了一下臉頰,啊,痛死了!
不是夢!
“起來!你起來!”張培湮不爽地踹了男人寬厚的背部一腳,憤怒地吼叫:“你是豬嗎?要我拿檯燈砸你的頭是不是?!”
既然不是夢,她卻對發生過的“事”毫無記憶,她又不是白癡,肯定事有蹊蹺,這男人對她做了什麼?
男人終於醒了,一手撐起自己,回身看她,睜著炯亮的綠眸凝望著她,傭懶地開口問:“現在幾點?”
竟然是他!
男人的模樣極帥,姿態極性感,但張培湮只覺得要昏倒了。
為什麼是這個臭嘴巴的傢伙?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嗄?”
“我們做了嗎?”
蔡成寰好像此刻才反應過來,瞅著眼前陷入歇斯底里狀態的赤裸女子,慢慢在腦中勾勒出昨晚的情況。
他搔了下略顯淩亂的長髮,頷首。
“嗯。”
從他口中證實真是一點都不愉快!
“你有病啊!趁我喝醉昏迷不醒上我,這叫強暴!”她憤怒地用雙手推他一把,他沒躲沒閃,像在思考什麼。
“你沒有喝醉。”他說。
“要不然我怎麼……”她頓了頓,納悶地說:“什麼都不想起來?”
“你不是喝醉,是被下藥,”他斜眼睨她,撇了下唇角。
“蠢女人。”
等等!下藥?
“我被下藥?”雖然記憶仍呈現一片空白,似乎對這點還有一絲絲印象。
“沒錯,你昨天是不是喝了一杯綠色的飲料?”他提醒道,“有個男的在裡面偷偷下了藥,你還喝得很高興。”
綠色飲料?完了,她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連是誰遞給她的都不知道。
“暫時失憶很正常,不然怎麼會被當作強暴藥?”他沖著她說,毫不客氣。
“就說你蠢。”連最基礎的防備都忘了,果然是得意忘形。
“等一下!就算我被下藥,怎麼會跟你在這裡?我怎麼會跟你……”
他揚了揚俊眉。“我本來要送你回家,可是不知道你住哪裡,就送你來飯店,想讓你在這邊睡一覺。”
這樣很好啊,她應該呼呼大睡到天亮吧,她會當他是救命恩人,怎麼……
“可是你一進來就脫衣服,一直抱著我、纏著我,所以……”他聳聳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什麼意思?是她誘惑他嗎?現在是她的錯嗎?
她的小拳頭拚命揍他的胸膛。
“我被下藥了神智不清,難道你也被下藥?!”統統都是藉口!
“嘿,我是正常男人,加上你的身材還不錯。”男人猛地抓住她的手。基本上,他不搞一夜情,這次算例外,某種程度他算有潔癖,不碰來歷不明的女人。
兩人肢體相觸,彼此確確實實的“裸裎相對”,他俊美的五官閃過一絲戲謔的神情,綠眸裡顫動的光芒像一種最真實的誘惑。
“提醒你一句,”他嘶啞的嗓音悄悄在她耳邊低語:“你現在把自己置於很危險的狀況。”
張培湮倒抽一口氣,感覺他那雙綠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她用力推開他,下床找貼身衣物。
說穿了,他就是色欲薰心,這種情況還能硬起來?根本不在乎是哪個女人躺在他床上吧。
“你有沒有戴保險套?”她用最快速度把衣服穿好,儘量忽視他還懶洋洋的赤裸躺在床上,逼問他。
蔡成寰瞥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背靠著枕頭,不疾不徐地看著昨晚共度一夜的女伴急匆匆的模樣,從容地說:“一般來說,是我的女人準備。”
那就是沒有的意思。張培湮頓時欲哭無淚,看來只好吃事後藥了。
他一瞬也不瞬觀察著她的表情,似乎讀懂了她的焦慮,坦率地說:“你怕懷孕嗎?放心,你要真的有了,想生就生,我養;不想生,我陪你去拿掉。”
他一副很有擔當、很負責任的口氣,她卻是越聽火氣越大,沖去床邊,拿起枕頭打他。
“你說得可輕鬆,我看你明天就忘了我是誰!”語畢,直接把枕頭扔到他臉上。她又不是沒經驗的小女生,以為她還會被那種謊話騙?
“算了,應該不會那麼倒楣一次就中。”她無力地坐在床沿,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像是嫌此時的氣氛還不夠糟糕,很誠實地出聲指正她。
“應該是兩次。”
她瞪著他。“你說什麼?”
“我們做了兩次。”
為什麼他可以用那種“沒事”的表情說出這種話?
張培湮閉上眼睛,揉了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往他的右臉頰使勁掐出一塊紅印。
“你完蛋了!我不會放過你!”
男人不敢置信,摸著自己發痛的臉頰,綠眼眸緊盯著她像在看一個現在才真正認識的女人。
但他倒是老神在在,沒把她的威脅聽進耳裡,對著她打算離去的背影喊話:“幹嘛生氣?你也有好處。”
她轉頭嗆聲:“好處?我能有什麼好處?”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8:12
第4章(1)
“各位觀眾,今天不是我阿威在膨風,做節目兩年多來,第一次看到我們小瞳變花癡。”
“什麼花癡!少誇張了啦!”小瞳撒嬌似地拍打一下主持拍檔的肩膀。“大家不要聽他亂講!”
“幹嘛打我?啊就事實啊,這麼帥的男人我都快變同性戀了!”阿威誇張的形容,攝影鏡頭也順勢帶到室內一名俊俏男子身上。
蔡成寰高大結實的身材穿起合身的純白色西式雙排扣廚師服相當有型,服貼著他寬闊的肩膀,及肩黑髮梳攏整齊綁成一束,襯出一張乾淨清爽的清俊臉孔,碧綠眼眸熠熠有神,電得人心花朵朵開。
他一派從容,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絲毫不受身旁兩個主持人插科打譚的影響,淡然的回應和簡單的微笑照樣迷死人。
蔡成寰遵守約定,安排一天空檔讓“輕鬆享美食”的節目幕後團隊來‘Caesar’拍攝訪問,也沒有太過刁難的要求,多少算是為了彌補他的“無心之過”吧,張培湮暗忖。
這次錄影她沒有像以前那麼熱切,相反的,她的同事們個個樂翻天,光從要訪問什麼問題就討論一整天,企劃內容還有好幾個版本,就連製作人梅姐都親自來到外景現場跟著攝影師,好像不願錯過蔡成寰的一舉一動,簡直把他當成偶像明星。
平常有點公主病的女主持人小瞳變身成個害羞小女人,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所以你特別在麵包里加了糯米粉啊,難怪吃起來口感不一樣呢,好好吃喔。”蔡成寰一邊在廚房裡示範著,小瞳很不矜持的一直朝他靠過去,幾乎是黏著他,三不五時笑得花枝亂顫,另一名主持人阿威都忍不住抖一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張培湮冷眼旁觀,只期待今天的錄影能儘快結束,順便結束這段“孽緣”,她再也不想看見蔡成寰那張臉。
“培湮,真有你的!”梅姐興奮地猛誇讚她,邊盯著年輕帥哥的臉,宛若小女生看到偶像明星,聒噪地在她耳邊吱吱喳喳個不停。
“‘Caesar’的店長是出了名的重隱私,從來不讓人採訪,不管是平面或電視媒體都不露面,連名字都不透露,根本不在乎宣傳或人氣,結果沒多久就爆紅。”
現在市面上甜點烘焙店多不勝數,也因此,有“店長的神秘傳說”這個賣點就更吸引人潮了。
“這可是扎扎實實的獨家!培湮,你真是太棒了,到底怎麼辦到的?你是用什麼方法說服他?”梅姐越來越好奇了,抓著她就想問出個端倪。
哎,靠我的肉體犧牲辦到的。
“可能因為我一直求他,他看我可憐吧,呵呵……”張培湮打哈哈敷衍過去,根本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有“不軌關係”。
“培湮,放心,你這麼賣力,姐姐我不會虧待你。”梅姐打包票的說。
張培湮沉默不語,暗忖,只希望她這次建功,能換來梅姐的信任,讓她有單獨製作節目的機會。
“培湮,我還要給你一個好康。”梅姐突然露出賊兮兮的笑容,頓時令張培湮腦中警鈴大作。
什麼好康?反正這吝嗇老闆絕對不會幫她加薪啦!
“我有個老朋友她兒子上個月從澳洲回臺灣,是個小留學生,跟你一樣大,還未婚,”接著,梅姐又一副小女生在說秘密似的,傾身在她耳邊低語:“而且長得像一塊蛋糕。”
這世界上當然不會有男人長得像蛋糕,梅姐喜歡用這詞形容男人很帥、很可口的意思,她不能翻白眼,還要陪笑咧。
“梅姐,我剛失戀,沒心情。”她試著婉轉拒絕。
“就是失戀才要認識新男人嘛!”梅姐拍胸脯撂話:“聽姐姐的話准沒錯!”
看樣子是拒絕不了了,只能在相親場合嚇跑對方,張培湮暗自打算,自然不會傻傻的直接得罪強勢的老闆。
錄影錄了一整天,蔡成寰的耐性也被磨得差不多,特別又有一個化妝化得超濃、香水味超刺鼻的女主持人亦步亦趨黏著他不放,要是平常,他老早放話要她滾遠點,但今天得賣面子給某人,只好忍受了。
他瞄了下周遭,不自覺尋找起那個矮冬瓜身影,只見她穿著簡單素面白T配藍色牛仔短褲,就跟第一次見面一樣,化淡妝,戴頂鴨舌帽,蓬鬆長卷髮綁成馬尾,腳上一雙白色帆布鞋,到處趴趴走,一下子跟攝影師交代什麼,一下子又跑去跟兩個主持人說什麼,忙得不亦樂乎。
在場每個人都聚焦在他身上,唯獨她,一和他四目交接,馬上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好像很勉強才願意跟他同處一室。
真有趣的女人。蔡成寰還特地為了她看了幾集節目的內容,這是破例,基本上他覺得看電視節目很浪費時間。
他一放空就觀察她和工作人員相處的情況,小小個子穿梭其間,存在感強大,沒有人會忽視她;他發現她確實很享受節目錄影的時分,雙眼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目光專注,看樣子這工作能給她不小的成就感。
望著那張表情認真的俏麗臉蛋,他的唇角輕輕揚起柔和的笑容。
好不容易捱到收工,終於結束錄影,看到張培湮要跟著工作人員一起離開,他趕緊叫住她。
“你留下。”
不只張培湮很意外,其他人也頗詫異,但都很識相的先走一步,讓他們獨處。
“我嗎?”
“就是你。”
“幹嘛?我沒欠你錢吧。”錄完節目他的利用價值等於零,她可不會想討好他,事實上她可是拚命隱忍住想揍他一頓的衝動。
他微微一笑。“你可真現實。”先前苦苦哀求他的模樣實在應該錄下來。
她狠狠瞪著他,怒氣滿點。“有屁快放!”面對這種小人不必講禮貌。
“還生氣嗎?”他開口問她,口氣還算溫和,但態度就像見面問“吃飽沒”一樣沒誠意。
“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呢?”她笑得很客套,很有距離感,仿佛他們今天才認識一樣。
看著她假假的笑容,蔡成寰一點都不意外她會“過河拆橋”,某種程度他還挺欣賞她這種迅速變臉的能耐,夠直率,不拖泥帶水。
“隨你吧。”他淡然回應,張培湮反倒被他激起好奇心,其實有個問題一直藏在她心裡,本來想當成訪問的話題,卻被梅姐覺得無聊刪掉了,或許可以趁現在問他。
“你的店名為什麼要叫做‘Caesar’?”她試探地問:“是指征服羅馬的凱撒大帝嗎?”
蔡成寰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直視她的眼睛,頷首。
“你很崇拜他?”
蔡成寰側著頭,像在思考什麼,輕聲說:“Caesar生平有一段軼事,在他準備攻打羅馬、必須要度過盧比孔河的時候,說了一句很有名的話。”
“什麼話?”
“骰子已經擲下。”
張培湮皺起眉頭。“啊?賭博嗎?”
“意思就像我們說的‘破釜沉舟’。”他聳聳肩說:“Caesar看著河告訴自己他不能回頭了,一旦度過盧比孔河,他就只能贏。”
“那你幹嘛不直接叫‘破釜沉舟’?”
他翻個白眼。“太白話就沒意思了。”
可是,一家賣甜點麵包的店何必取這麼沉重的名字?跟破釜沉舟有啥關係?
不能回頭了……她原本以為蔡成寰就是個性高傲孤僻、眼高於頂、習慣用鼻孔看人的富二代,說不定,他也有個無法說出口的故事?
仔細想想,她一點都不瞭解他。
不過,他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很好,又帥到沒天理,可性格實在太差太難相處,張培湮實在沒有倒追他的動力。
最氣的就是參加慈善餐會時拿到的那些名片電話統統得作廢,蔡成寰既然不確定是哪個人渣對她下藥,她可不能冒風險。她喜歡有錢人,但不代表她願意忍受用那種下三濫卑劣手段的賤畜。
至於眼前這位還在留校察看中,話說他們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再見了。
蔡成寰感受到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忍不住調侃:“怎麼?愛上我?”
他挑起唇角,綠眼眸散發出一股充滿危險的魅惑感。“勸你最好不要。”她恐怕玩不起。
僅僅只有幾秒鐘,張培湮和他對視著,一瞬間心中感受到某種微妙的悸動,那雙如水般清澈的綠眼睛不只美麗,不只帶著挑釁、帶著輕佻率性,還有……她像看到了自己。
她竟然覺得他們兩人有點像。
怎麼可能。她暗忖,他們光是身高就差一大截,活像天龍地虎;性格、家世背景、職業等等更是截然不同,沒半點相似的地方。
說不定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不想再見到對方吧。
“蔡先生,今天謝謝你,再見。”張培湮忽視他的調侃,恍若無聞,依然笑嘻嘻地伸出手要和他握手,內心則吐槽最好後會無期。
下次再看到他那張臉,非打他下巴一拳洩憤,哼。
蔡成寰挑了挑眉頭,紳士地輕握住她白嫩嫩的手,感覺她的人和她的手一樣嬌小,不禁想起那晚的“意亂情迷”,她軟綿綿的身軀、柔滑的肌膚觸感……確實是很難忘的滋味,不過她像粒小辣椒,多吃對胃不好。
張培湮毫不眷戀地抽出手,一如以往對他露出假假的客氣笑臉,轉身帥氣地離開。
她真的這麼討厭我?我今天這麼“討好”她還不夠?
他瞅著她遠去的嬌小身影,竟有點惋惜,她甚至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蔡成寰自嘲一笑,走回店裡的廚房,很快將那抹嬌影拋諸腦後。今天為了錄影浪費不少時間,要早點為明天做準備。
***
張培湮最近忙翻天,快跟大禹治水一樣,只把家當成旅館——睡覺用的。
介紹‘Caesar’的那一集果然收視率一飛沖天創新高,是他們節目開播以來的最高點。蔡成寰的帥氣風采比他的手藝更迷人,一堆觀眾在網路上留言,誇獎他的美貌。
她想‘Caesar’的銷售應該比以前更熱絡吧,真不敢想像那會是多恐怖的場面,原本還打算去那邊嘗試新品,但想到要跟一群女人排隊搶購,她就沒動力去排了,比搶限量包包還可怕。
雖然電視臺和製作人梅姐雙雙樂開懷,心心念念想做續集,張培原可沒那麼傻,那神經病誰知道會提出什麼新要求,上次已經奉獻出肉體,這次要換什麼?她才不幹,絕不再跟那傢伙有任何接觸。
她推說“物以稀為貴”,對方擺明要低調,一直去打擾他說不定引起反效果等等藉口推拖,總算讓梅姐轉移目標,去尋覓其他帥哥主廚。
先是去韓國出外景,接著回國又忙著製作油桐花季和螢火蟲特輯,好不容易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喘口氣,張培湮仍逃不過要和梅姐朋友的“蛋糕兒子”見面相親一事。
安排的地點是一間頂級義大利餐廳,氣氛很不錯,張培湮一進門,踏入磨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凝望挑高吊著的豪奢水晶燈,暗自慶倖今天有特別打扮過才來,不然說不定在大門口就被攔下出糗了。
男人名叫林家成,出乎意料的順眼,五官很清秀,臉刮得精光,乾乾淨淨又清爽,最重要的是穿衣服很有品味,讓她眼睛一亮。
林家成似乎對這家店很熟悉,迅速幫她推薦菜色,張培湮吃著送上來的爽口沙拉、蘆筍干貝奶油燉飯、酸酸甜甜的檸檬派……佳餚配美酒,加上林家成相當健談,她得承認自己吃飯吃得很愉快。
果然是塊可口的蛋糕,張培湮想起梅姐的比喻,不禁莞爾。
根據她和無數前男友交往的經驗綜合,男人很愛談工作和金錢,尤其喜歡聊如何賺錢、要怎麼投資;這兩個話題可以讓他們侃侃而談、口沫橫飛,瞬間忘了我是誰,只顧著大放厥詞,要是連這兩種話題他都興致缺缺不想開口,大概就是關係走到盡頭,準備散了。
喔,他們還很愛聊他們的興趣或嗜好,更可怕的是開口閉口“我媽說”,總之喜歡聚焦在自己身上,要是女人談一點自己的事或其它話題,他們很容易露出“女人唷”那種略帶輕蔑的表情,可林家成不一樣。
他很特別,將話題聚焦在她身上,大加讚賞她今天的穿著打扮,不是隨便敷衍一句“你好美”那種,是真的留意到很多細節,甚至對她製作的節目也很感興趣,說是忠實觀眾。
張培湮不敢置信,還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和他聊得很開心很投機,但就是有哪邊怪怪的。
這種相處感覺不像是異性相吸,更像是……認識一個“好姐妹”。
他對她的衣著、飾品了若指掌,尤其她拿的包包是今年才進軍臺灣的日本牌子,並非極熱門、打很多廣告的那種,他竟然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懷疑……
“林先生,不好意思,”張培湮露出客客氣氣的笑容,禮貌地詢問:“你說你是從事什麼工作?”
他很爽快地回答目前正在某科大的電機系擔任講師,和梅姐說的一樣,沒唬爛。
“你條件這麼好,怎麼可能沒女朋友?”她試探地問。
林家成揮揮手,謙虛地說:“我忙到沒時間,而且談感情要緣分。”他意有所指的說,眼神像在暗示跟她會有戲。
越看越可疑……張培湮腦中迅速閃過一個點子。
她眯起眼,像只狐狸般笑著。
“林先生,我們來玩個遊戲,叫‘你猜我猜’。”她旋即朝他湊過去。“我們各自猜對方身上一樣東西。”
“好像很有趣。”
“那我先來,”她伸出纖指,調皮地摸了下自己豐嫩的唇瓣。“猜猜看我塗了什麼牌子的唇膏?”
林家成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露華濃的奶油潤彩亮唇膏。”
張培湮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瞠眼回應:“好厲害,你答對了。”這是發自內心的“讚美”。
林家成聳聳肩,仍遮掩不住他略顯得意的神情。
“我還知道你用的是35焦糖蘋果,一看那色彩光澤就猜中了。”他頗自豪地說道。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8:29
第4章(2)
張培湮終於忍受不住,直率地開口:“請問,你是GAY嗎?”
這出其不意的問題讓林家成傻了。“嗄?”
“還是你是雙性戀?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
林家成總算領悟她的意思,激動且大聲地回道:“我不是同性戀!”
“不是那最好了。”張培湮坦然地撇了下嘴,“我最受不了有些男人明明是同性戀,卻裝成異性戀欺騙女人的感情,把女人當成幌子,這種卑鄙無恥的人渣真令人作惡,你說對不對?”
她不排斥同性戀,也認識幾位元圈內的同志朋友,但身為同志卻欺騙女人的感情,把女人當成幌子,她實在瞧不起那種行為。
林家成的臉色非常難看。“你是在影射我嗎?”
她直視他的眼睛,說:“你又不是同性戀。”自己剛剛才否認過,難道亡心了?
他似乎氣得發抖,卻又忍著不發作,突地站起身。
“我吃不下,先走一步。”
林家成拿走帳單,頭也不回,大邁步離開餐廳,獨留下她,絲毫不給一點面子。
不管真相如何,她倒是很確定自己搞砸了這次的相親。
算了,至少他還挺有風度的去付帳。
張培湮心滿意足地繼續享受美食佳餚。吃完正欲起身,突然一陣噁心感直襲而來,她忍不住搗著嘴,快步沖去洗手間。
她關上廁所門,旋即轉身對著馬桶嘔吐,剛剛吃下肚的餐點幾乎被她吐光了。
好難受……她無力地蹲在一旁,思索自己該不會吃壞肚子,可這種感覺又不像,就算是林家成也不至於真讓她吐這麼嚴重吧……等等!
張培湮緊張地從包包裡拿出記事本,詳細檢查過去幾個月的行事曆,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兩個月月事沒來,因為最近忙翻了根本沒注意。
這下……她的臉色刷地慘白,一個念頭從腦海竄出,難道……我懷孕了?
“張小姐,恭喜你。”年輕斯文的婦產科彭醫生友善地對張培湮說:“你懷孕了,已經十周。”
張培湮呆呆坐在椅子上,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這消息。
“我懷孕了……”她小心翼翼地追問:“百分之百確定嗎?”
彭醫生一聽她的問話,睨了眼她焦慮的表情,約略猜出她的想法,有點漠然地回應:“這張超音波照片確認你體內有胚胎,要不要生下來最好儘快做決定,對你的身體也比較好。”
雖然先前自己用了驗孕棒,但此時此刻聽到醫生肯定的結論,張培湮差點要在診療室哭出來。
她茫然地拿著照片離開,一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向來很小心避孕,不僅要求男人戴套子,也有吃藥,她目前只想把時間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哪有時間懷孕生小孩?
張培湮找了間咖啡店進去休息,隨便點了份特餐。真慘,以後只會越來越容易肚子餓吧,連身材都會被拖垮。
她坐在一張靠窗的座位,凝望戶外明亮的庭園,其中有一棵高大的木蘭樹,枝葉迎風搖曳,飄入陣陣花香味。
多麼愜意的午後,她的心情卻跌入穀底。
不能一直沮喪下去,事實既定,就想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張培湮迅速提振精神,大口吃著送上來的漢堡餐點,精明的腦袋開始算日子,到底誰有可能是孩子老爸?
自從劈腿三個男友被抓包、白色情人節躲在警察局過後,她旋即和三名男友分手,就此沒聯絡,暫時全心投入工作,沒交新男友的打算,這段時間幾乎沒跟哪個男人有性關係,也就是至少超過三個月的性愛空窗期,怎麼會……等一下!
一張帥臉猛地從她的腦海深處竄出。
她突然想起她做過,只是沒印象罷了,應該說她完全失憶了。
這有可能嗎?一次就中?!
張培湮恨恨地咬唇,這次她不只要打他下巴一拳,連他下面那根她都不放過!
混蛋,別想我生下他的孩子!色豬,敢不用套子,就負起男人的責任!
她飛快吃完餐點,喝著新鮮果汁,腦子裡揣想著該如何教訓他,不只叫他付抓娃娃費用,還要賠償她受傷的心靈跟身體,否則不讓他好過。
張培湮接著掏出包包裡的手機,在上面流覽網頁,輸入蔡成寰的名字,“知已知彼,百戰百勝”,上門理論前得先仔細做好功課,她暗忖。
突然跑出一連串網頁,她定睛一看,密密麻麻各式各樣的資訊。
這是她初次認真地想認識他研究他,不只因為他是‘Caesar’的店長,而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了更特別的連系。
她越看越入迷,眼神越加專注,雙眼都要貼到螢幕上了。
老天,這不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金礦!
蔡成寰的母親蔡親芬出身名門,家大業大,在臺灣讀完大學以後,接著去英國愛丁堡留學,結果沒讀完書就“帶球”回國,未婚懷孕,據說是校內某位已婚教授的種,一直都沒得到證實。
從一出生蔡成寰就備受呵護,媒體幾乎無法得知他的消息,前陣子“輕鬆享美食”節目播出後,他首度在電視螢幕上曝光,也引來了媒體的好奇,才知道原來蔡家這位神秘的小少爺開了一間甜點店,可惜此人仍舊不甩眾人的注目,持續低調,不肯接受任何媒體的訪問,這又更加帶動‘Caesar’的業績,想吃到他親手做的甜點可得更早一點去排隊。
張培湮的心臟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蔡成寰不僅是有錢人,而且是貨真價實的超級“豪門”,她以前交過的那些男朋友一輩子賺的錢,恐怕連他的存款零頭都比不上。
要是生下他的孩子,絕對可以大撈一筆,一輩子不愁吃穿,不用辛苦工作,每天玩樂就好了。
生孩子絕對值得!張培湮下了結論,突然感到饑腸轆轆,又叫了分超厚牛肉漢堡套餐,好好犒賞肚子。
她摸摸肚皮,笑得頗具深意。
“從現在開始,我要叫你‘錢寶寶’。”
法語,意指既視感,描述一種似曾相識、好像曾經經歷過的景象或事件。
當蔡成寰照例開始一天的行程,背著背包,騎著單車來到‘Caesar’時,就有這種既視感。
一名個頭嬌小的年輕女子坐在店門口的臺階上,用手機聽音樂玩遊戲,一臉悠然自得的模樣,貌似在等人。
這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他記得她的名字,還有臉上那種總是努力裝出假笑的囧感。
“嗨。”發現他人來了,張培湮迅速起身,拔下耳機,落落大方的和他打招呼。
他一如她印象中倨傲漠然,頂著那張帥氣無比的俊臉,卻有一雙難以親近、仿佛天下人都被他踩在腳底下的漂亮綠眼睛。
“有事?”蔡成寰照慣例停好單車,蹲下身上鎖,看也沒多看她一眼。
她盯著他寬闊厚實的背影,很努力的去想像他們曾經做愛擁抱的感覺,可惜至今記憶仍是一片空白,但她的肚子裡卻懷了他的孩子,多不可思議。
“我懷孕了。”她用毫無起伏的音調淡淡地說。
他揚下眉頭,站直身面對她。
他們之間有著相當大的身高差距,然而此時此刻的對峙彼此的氣勢卻沒有落差,四目交接,張培湮坦然回視他,表明自己並非說謊,而是事實。
“確定是我的?”他毫不客氣地質疑。她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回應。
“對,就是你的。我被下藥那一晚,你不是說你做了,還沒戴套子?”甚至還強調做了兩次,最好他敢忘記。
蔡成寰當然記得那一晚,卻沒料想到一次就中。
“這陣子我沒男朋友,也沒跟其他男人有性關係,怎麼想就只有你的嫌疑最大。”
現代科技發達,只要做親子監定自然可以分辨她說實話或謊話,她敢親自跑過來找他,應該是相當篤定。
蔡成寰表面不動聲色,腦子裡的思緒卻已經轉了好幾圈。
“你想怎麼樣?要生還是拿掉?”
“我要生下來。”
聽到這答案,他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提醒她。
“確定嗎?生孩子很辛苦,養孩子就更不用說了。”
她仰起頭,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我確定。”
他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她,下決心似地點點頭。
“好吧,如果你堅持要生,我們結婚。”
“好,我待產這段時間不能工作,所以費用……”張培湮頓了頓,懷疑剛才聽到的話。
“你說什麼?”
“結婚。你也不想孩子變成私生子吧。”他碧綠的眼眸如兩潭幽深的井,一瞬也不瞬,視線牢牢定在她身上。
他如此肯定的回覆如同一陣響雷打進她腦袋裡,震得她暫時無法思考。
她原本以為他會不認帳,還打算找律師出面解決,或者乾脆把事情鬧大上媒體,像他這種豪門世家之後,又是名人,最怕名聲被敗壞了。
結果他竟然說……結婚?!
“等……等一下,你要娶我?你是認真的嗎?”她嚇一大跳,不是吧,她只想要錢,何況結婚她可以分得更多,他不會怕嗎?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冷冽。“難道你要孩子父不詳?”
她猛然想起他的“身世”,這應該是他的忌諱,也難怪他的反應是如此……
“不是。這算是意外,我們沒有感情基礎就結婚很奇怪吧,該不會每個懷你孩子的女人你都要娶回家吧?”
他像是覺得荒謬,誇張地笑了。
“放心,我們的婚姻只會維持一年,一年以後就結束,放你自由,做做戲給別人看一下也是必要的,反正你也不是因為愛我,才想生我的孩子,對吧?”
他犀利的眼神直接看穿她的意圖,張培湮本來就不打算掩飾,坦蕩蕩地回應他:“你就不怕以後遇到你愛的女人,要怎麼解釋我的事?”
“幹嘛解釋?”他撇下嘴角。“什麼愛不愛的很無聊。”
她一愣,察覺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不相信真愛?”
他的表情顯露出他已經很不耐煩。
“聽著,我沒有想過要當父親,不過如果你執意要生,我不能讓他成為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就這樣。”
他的話簡明扼要,卻是發自內心,從那雙綠眸裡,她看見了一絲固執的痕跡。
這男人平常也許對身邊所有事都表現得漠不關心,自我中心到極點,但在這當下他確實非常認真,他是真的想娶她。
她當然不至於花癡到以為他是突然愛上她,為了她而改變;很明顯,他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你真的要跟我結婚嗎?要是離婚,我可是要分走你三分之一的財產。”她直言不諱,那種夫妻財產分開的合約她才不簽呢。
這女人果然滿腦子都是錢。
“幹嘛不分二分之一?”他嘲諷道。
“三分之一要留給我的錢寶寶。”這孩子也算是幫她帶來財運,她不會拿走他那一份。
唷,該說她還有一點做為母親的良心?
“錢寶寶?”
“對啊,他的名字就叫蔡錢吧。”張培湮興致勃勃地說,已經在想像孩子呱呱落地的場景。
“俗斃了。”他不客氣地吐槽。“乾脆叫蔡蟲,好不好?”
“隨便你,反正你是他老爸,要怎麼叫都行。”她可不會簡簡單單就被他激怒。
咕嚕嚕……
張培湮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怪聲,害她好糗。
唉,剛剛才吃過一頓,竟然又餓了……她該不會懷了一個貪吃鬼,真擔心生完孩子後的體重有多驚人。
蔡成寰挑挑眉,瞅著她微紅的臉頰,綠眼眸流露出幾乎難以察覺的溫柔笑意。
“餓了?”他調侃她:“沒吃早餐,還是吃不夠?”
她噘嘴,反譏:“可能是遺傳到某人愛吃的基因吧。”誰叫他老爸是做甜點的,成天跟食物為伍。
蔡成寰迅速打開背包,掏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拿去。”
張培湮好奇地打開來,旋即一陣香味撲鼻,紙袋裡裝了六個甜點和麵包,看起來都相當精緻。
她肚子裡的饑餓蟲又在蠢蠢欲動,快流口水了。
“我要準備開店,晚一點等我關門,你來找我,我們再詳細談。”他背起背包,俊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談一樁生意,絲毫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地叮嚀她。
交代完,也沒管她的反應,便自顧自地就開店門走進去。
張培湮手提著紙袋,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消失在眼前,沒跟進去。
她突然很慶倖懷的是他的孩子,因為這樣等時間一到,她可以毫無眷戀地離開他和孩子。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8:44
第5章(1)
蔡成寰住的地方位於靜巷內的一幢二層透天老屋,經過翻修後,有著紅綠色交雜的豔麗外殼,小小的院落和露臺,在旁邊一盞路燈的映照下,夜裡竟有種別致的情調。
他好像很喜歡老房子……張培湮邊跟著未來老公走進他家,揣想著,然而一踏進屋內,她恍然發現屋內屋外簡直兩個世界。
屋裡的佈置極具現代化,從地板、傢俱到牆壁的壁紙,像踏進好萊塢電影裡主角的家,美輪美奐,高雅溫馨,只是……像豬窩一樣亂糟糟。
“你……都不打掃嗎?”她懷疑可以找到能坐的地方。
蔡成寰隨意把沙發上擺的幾本西文雜誌扔到一旁。
“鐘點女傭每週來三趟,週末放假。”他率性地坐下來,一點也沒把她當成客人來招待。
週末放假,今天則是周日……完美提供了眼前這可怕亂象的藉口。
“你的生活習慣是有多糟啊。”她搖搖頭,直接吐槽,將包包放到唯一空著的茶几上。
“有沒有水?我好渴。”其實連肚子都有點餓呢,真險。
蔡成寰瞅著她,沒說啥,起身往旁邊的一扇門移動,推開。
張培湮尾隨其後,赫然發現這是一間廚房,而且是讓她大開眼界的廚房。
二十坪大小的淺藍色開放式空間內鋪著繁複的馬賽克磁磚,各式各樣的專業廚具一應俱全,堪比‘Caesar’店裡的設備,而且擦拭得乾乾淨淨,器具排放得整整齊齊,和外頭的紊亂情況大相逕庭,在角落還設計一處溫馨的閱讀區,沙發椅上擺著一本素描本,有幾張圖置放在上頭,她忍不住走過去,拿起來觀看。
她沒有察覺蔡成寰明顯流露出不悅的神情,但他沒有立刻發作,只是打開旁邊的冰箱,從裡頭找了一瓶新鮮果汁。
這些圖都畫得相當精緻美麗,色彩繽紛,是他設計的一些麵包或甜點的原型,還在圖旁注明要加多少杏仁、牛奶、蜂蜜、桃子、奶油……這些甜點光是看圖就讓人垂涎欲滴,她暗忖這本厚厚的素描本應該就是他的專業機密吧。
蔡成寰倒了兩杯柳橙汁,將一杯遞給她。
張培湮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放下素描本,靦腆地笑了笑。
“謝謝。”反正她又不是間諜,看一下他的機密應該沒關係吧,可別因此動怒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喝口果汁,犀利的眼神很快掃遍她全身。
“餓了嗎?”
她窘得臉紅。“別把我當成豬行不行?”這該不會要變成他們日後見面的開場白吧?
“要是你餓了,冰箱裡還有剩下來的試作品,稍微熱一下就可以吃了。”他的口氣很平,完全聽不出是否真心在關懷她,或者捉弄她。
面子跟肚子,她終究很不爭氣地選了後者。
唉,誰叫我懷了一個貪吃的巨嬰。
蔡成寰也沒取笑她,就拿了幾塊麵包和甜點進微波爐加熱,高大身子倚著巨大櫥櫃,雙臂環胸,翠綠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電力之驚人讓她感覺頗難抵擋。
雖然張培湮自認非花癡,可這男人的外表實在太有殺傷力,不只是梅姐口中的“一塊可口的蛋糕”,而且絕對是米其林三星等級的。
“結婚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他突然開口,震得她瞬間回神,免得繼續耽溺在不切實際的幻想裡。
這男人可不是來自童話故事裡的王子,而是非常實際的男人,她得比他更現實才能應付他。
“我答應。不過,”她很快就加但書:“你的承諾每一個字都要寫成白紙黑字,而且要有律師見證。”
他盯著她,眼神頗具興味。“你不相信我?”
“這對你也有好處,”她露出一貫假假客套的笑容。“你也不希望我事後反悔,苦苦糾纏你吧?”
“要簽什麼合約我無所謂。”他聳聳肩說道。
不知道是真大方還假大方呢,她碰過太多信口開河的男人,當下跟你濃情蜜意的時候啥都答應,等翻臉那一刻,賤人兩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卑劣。
“不過,”他也附注了:“前提是你懷的要真的是我的小孩,這也要白紙黑字寫下來。”
意思就是他可不當便宜老爸,張培湮翻著白眼。這男人不僅精明,而且心眼真小。
“說穿了你也不相信我。”
“彼此彼此。”他微微一笑,笑容迷人,卻帶著冰冷的距離。
“醜話說在前頭,我從來不想結婚,所以跟你的婚姻狀態最多維持一年,就到你生下小孩為止,到時候我們就離婚,各過各的。孩子如果確定是我的種,其實你一點都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要是你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子,我外公外婆絕對會送你一份大禮。如果不是我的,很抱歉,後續問題你自己想辦法處理。”
老一輩的可是比他們年輕人更看重傳宗接代一事,甚至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外公外婆?張培湮聽了,頓時眼睛一亮,整個人精神一振,差點忘了他那雄厚的資本……據說他母親是家族裡極受寵愛的小女兒,肯定愛屋及烏,對他這個外孫同樣疼入心骨。
雖然他這番尖酸刻薄的話聽起來非常刺耳,卻恰恰合乎張培湮的意思,他們在這方面的想法和態度簡直就像是雙胞胎。
她根本不想結婚,也沒想過生小孩,至於真愛,呵呵,她從來不信,金錢比愛情可靠多了。
和這個人結婚後說不定會很順利。
我的錢寶寶,媽咪的下半輩子就靠你了!要是能賺到一棟豪宅就好歹。
張培湮滿心歡喜地撫摸自己還不算太明顯隆起的肚皮,看在蔡成寰眼中,既覺得荒謬可笑,又感到一股深深的憐憫。
他知道她是為何而來,也知道她並不愛他,甚至不愛孩子,他們未來的婚姻是建築在沒有愛的基礎上,純粹是為錢、為名分。
他可以想像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優渥的生活,而那是他不需付出任何代價、輕而易舉就可以給她的。
“你現在住哪裡?跟爸媽住一起嗎?”
他突然想多瞭解一點她,這個即將成為他孩子母親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培湮有點意外他會關心自己的事,坦率地說出目前正和別人合租一間小套房,對方是朝九晚五的女上班族,生活型態和她大相逕庭。
“你家人呢?怎麼沒跟他們一起住?南部人嗎?”他揣測道。她這麼愛錢,住家裡應該更省吧。
張培湮愣住,遲疑一會,還是直接說了,反正他現在想落跑也來不及。
“我早就說過我爸販毒在坐牢,我媽在我出生沒多久就跟男人跑了,不知去向。”她頓了頓,虛偽地扯開嘴角一笑。
“我在你媽媽辦的慈善餐會上說的都是實話,你以為我在演戲?我是我奶奶扶養長大。我爺爺被我爸氣得中風過世,我奶奶一樣被我爸氣個半死,眼睛都快哭瞎,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就上天堂了,所以我現在基本上沒有比較近的親戚,孤家寡人一個。”
她的口氣聽起來若無其事,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淡然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跟自己無關。這是要練習多少次、要多努力壓抑,才能學會的本領?
蔡成寰的胸口驀地一陣悶痛,心揪得好緊好緊,他像是在看一面鏡子,看見自己努力地學會不去在乎外界的閒言閒語。
他太能理解那種漠然了。
瞧他半晌不說話,張培湮譏諷道:“幹嘛?被我嚇到了?後悔說要娶我?”
他深吸口氣,開口,聲音極低,聽不出情緒。
“我們很適合。”
她呆若木雞,瞪著他,從那雙碧綠眼眸底微微透露出的一絲淡淡溫柔,不著痕跡地牽動她的心。
“對愛情、對婚姻、對家庭都沒有太多幻想,這樣很好。”他停頓了下,淡然地詢問:“我的事你應該調查過了,對吧?”
他意指他是私生子一事?張培湮點了點頭,擔心他會不悅,他看起來卻不受影響,可能早猜到了。
他不願意在媒體上曝光、打店面知名度,可能也是不想讓自己的八卦掩蓋過他的手藝。
“是真的嗎?你真的從來沒有和你爸爸相認?”她小心翼翼地詢問,畢竟他們以後有“婚姻關係”,還是得確認一下他的身分背景。
蔡成寰沒看她,自顧自地啜飲著杯中飲料,恍若無聞的神態就像她問的問題並不存在,只是一陣在空氣中震盪的無意義聲波。
氣氛陷入僵持,張培湮思忖著是不是該找個藉口逃之夭夭。他放下空了的杯子,突如其來開口提議:
“要不要跟我一起住?”他柔聲說:“你懷孕了,很多事都要旁人幫忙,你室友沒辦法幫你,乾脆跟我住,我樓上有一間空的客房。”
張培湮萬萬沒料到話題會急轉直下,轉向一個她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向。
“跟你住?”她愕然說道:“可是你也很忙吧,哪有時間照顧我?”
他聳聳肩。“至少我會每天回家睡覺。”
嘖,就是把家當成旅館嘛。
但張培湮還是挺感動他會替她著想,其實她心裡也是有點煩惱日後肚子越來越大、行動越來越不方便該怎麼辦;她住的套房可是在五樓,還沒有電梯、沒冷氣呢。
“想不到你還有點人性。”雖然她知道他應該只是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
“別愛上我就好,我討厭花癡。”他微微一笑,卻沒有笑意,顯示這並非玩笑話。
這麼認真?張培湮盯著男人一臉煞有其事的模樣,思忖著這是他第二次提到“花癡”,上回是用來形容他媽媽……
這對母子的感情果然挺糟糕的,不過她又不用處理婆媳問題,就別管人家家務事了。
總之,能省下一筆租屋費還是很贊,吃住都賴定他。
“合住是可以啦,可是你不可以管我管太多,像是現在我雖然有孕在身,我還是要繼續工作,你不可以逼我辭職。”
蔡成寰挺意外地揚起俊眉。他以為大部分的女人都恨不得辭掉工作,讓老公養,當個沒事做整天和姐妹淘喝下午茶聊是非的少奶奶,她倒是很熱愛自己的工作。
也是。為了讓他上節目都不惜“犧牲肉體”當代價,應該是真的很愛。
“你高興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他也沒空綁著她。
“反正孩子在你的肚子裡。”他學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好欠扁的笑臉。張培湮眯起眼,就算他長相帥得驚人,還是讓她有想狠狠捏他臉頰的衝動。
“既然我們要開始同居,有三項原則你要遵守。”
怎麼忽然一副談生意的口吻?不過,這才合他的本性吧。
“舍監大人,有什麼規矩要遵守?”她也露出假假的笑容,敷衍地譏諷他。
蔡成寰斜眼睨她,態度倒是很直率,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醜話說在前頭,如果違反我的原則,就算你大肚子,我一樣會毫不留情請你滾蛋。”他挑一下唇角,接道:“第一,不准干涉我的隱私,不准問東問西。”
“那你也不可以多問我家裡的事,不可以管我。”
“相信我,我真的沒興趣。”
就算沒興趣也不用擺出那種輕蔑的眼神吧。
“還有什麼?”她不耐煩地問。
“第二,不可以帶異性回家,普通朋友也不行。”
她皺眉頭,疑惑:“難道你都沒有帶過女朋友回家嗎?”還是,只管著她?那她可要大聲抗議。
“沒有,除了女傭,”他微微笑。“你是唯一例外。”
這一點都不讓她感到榮幸。
“你是……同性戀嗎?”她不禁起疑。
“還是雙性戀?”這年頭多問點才保險。
他笑得頗詭異。“我愛女人,可是帶她們回家是一種災難。”
“啥災難?”
他聳聳肩。“自以為是‘女主人’的災難,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要控制,把我的地方變成她們的地盤。”
對上男人極冷漠的綠色眼眸,張培湮深刻感受到,這個人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人。
別說女人,就連朋友,也沒有機會踏入他的世界裡。
“知道了,不帶就不帶嘛。”反正只是暫時同居,她沒理由違逆他,而且她正懷孕中,不太有和新男人認識交往的機會。“最後一個原則是什麼?”她沒好氣地問道。
她沒有多問,也沒有任何爭取的舉動,頗令他滿意。
蔡成寰不擔心也不在乎她會用啥眼光看待他的孤僻,可既然同居,只有別人配合他,他並不打算忍受一個外來者的批判和習慣,她得學會容忍他、迎合他,這是同居愉快最重要的前提。
第三個原則是……
“沒我的允許,不准進廚房。”
“等一下,這太過分了!”張培湮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她會肚子餓,要喝水、泡咖啡、吃零食……怎麼可能不進去廚房,欺人太甚嘛!
看她反應這麼大,他倒是老神在在,神色自若。
他伸長右手臂,指向前方,確定她有在注意他的動作,接著他往下一指,指著鮮豔的馬賽克地板,篤定地用長臂劃出一條界線,說:“從那裡開始,不准進去。”
她驀地恍然大悟他真正的要求是:不准動他那些專業的廚具,像是大爐,各式各樣的鍋子、刀具等等……也就是,她能動的就是這台冰箱,以及旁邊的微波爐和飲水機。
雖然她很想對他比中指,但實際想想,真讓她碰那些爐子啥的,說不定會大爆炸呢,她的廚藝頂多煮煮泡面、水餃之類的,連煎荷包蛋都煎得很難看,不讓她進廚房其實是為大家的安全著想。
既然他敢不讓她進廚房,就應該有喂飽她的自信和準備吧,她可是孕婦唷!
“我才不想碰你的東西,”她嗤之以鼻的說:“可你要保證冰箱裡會塞滿食物。”她最禁不起餓肚子。
這方面可是他的專長,她多慮了。
蔡成寰聳聳肩,用帥氣無比的笑容回應她。
“放心,跟我在一起,你會發現節食是非常殘酷的一件事。”
這魅惑人心的笑看在她眼中顯得特別狡猾,該不會在算計她什麼吧?這男人心機很重呢。
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就順其自然吧,比心機,她可一點都不輸他。
“祝我們同居愉快,”她笑得極甜膩,卻一如以往的假,附注一句撒嬌:“老公。”
他挑眉,突然期待起接下來的日子,和她同居可以想像應該會非常熱鬧,希望那份熱鬧是在他能容許的範圍內,要不然……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遠將嬌小的她一把拉過來,輕啄了下她的唇。
“我會好好照顧你,老婆。”
張培湮瞬間表情扭曲。這甜言蜜語聽起來一點都不甜蜜。
兩人對視的眼神中,仿佛有數萬伏特的電流在交纏著,誰也不肯認輸。
於是,沒有儀式,沒有婚紗,沒有宴客,沒有蜜月,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夢想中婚禮應該有的行頭,甚至沒有任何人的祝福,張培湮成為蔡成寰的妻子。
他們結婚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8:59
第5章(2)
蔡成寰是個怪胎。
雖然早在同居之前,張培湮已經觀察出這一點,但直到真正朝夕相處,才曉得“人外存人,天外有天”的真意。怪胎也分等級的,而他一定是最難搞的那一級。
她懷疑他根本不需要睡覺。
他每天早出晚歸,比她早出門,又比她晚回家,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忙了,他比她還誇張。
蔡成寰的生活習慣極差,東西用到哪裡丟到哪裡,家中簡直跟個垃圾場沒兩樣,幸好有鐘點女傭每週來徹徹底底打掃三次,要不然根本不能住人;唯一例外的地方就是廚房,那裡異常乾淨,乾淨得嚇人,就像有潔癖的人住在裡面一樣,一塵不染。
但就連女傭也不准進去廚房,他自己親手整理清潔。根據她的觀察,那裡有書籍、食譜跟筆記,他會一邊製作一邊記錄,光在那裡就可以待上大半天,這種研究精神都可以拿博士學位了。
他只喜歡做甜食、果醬跟麵包,其它都不愛,她甚至沒見過他下廚煮過面或飯之類的主食。
可這樣就夠了。
張培湮以前很喜歡賴床,同居之後每天一睜開眼睛,心裡就充滿期待。
整間房子都彌漫著一股香氣,是新鮮麵包出爐的氣味,不用看列實物,光是氣味就帶來無數的想像,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
他總是一大清早就在家裡試做新品,做出六種,然後帶去‘Caesar’給員工們品嘗,選出三種當“今日特製”。而今,她成了新的試吃員。
這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作吧。
滿滿的鮮奶油,是真正的鮮奶油,搭配著一顆顆鮮豔紅櫻桃,嘗起來綿密又不過於油膩,仿佛融化在唇舌之間的甜酸滋味……張培湮閉上雙眼,享受老公特製的櫻桃奶油蛋糕,整個人好像飛到雲端上,捨不得回到人間。
怎麼辦?還有氣味香濃的卡娜蕾,檸檬塔用的可是他親手製作的檸檬醬搭配濃郁的松露巧克力,紅豆抹茶蛋糕看起來也很誘人,紫米餐包內他裹著蘋果切丁和葡萄乾沙拉,最後是可口的杏仁小蛋糕……真是甜蜜又痛苦的負擔哪,反正她懷孕中,體重問題先擱一邊吧。
“怎麼樣?”蔡成寰穿著專業的廚師白袍,坐在餐桌對面,及肩長髮綁成一束,襯出一張五官俊毅的臉龐,綠眼眸異常專注地凝望著她。
如此美好的景致值得浪費時間,但張培湮正面對另一個甜蜜又痛苦的折磨,無暇為他發花癡。
她雙手托腮,苦惱地盯著餐桌上擺著的六個盤子,耐剛她才嘗過每個盤子上的甜點,雖然只有一口,如夢似幻的滋味仍遊蕩在她的唇舌之間。
“每一樣都好好吃喔。”她慨歎地說。
蔡成寰翻白眼,又來了。
“我要你排順序,不需要你的讚美。”
張培湮睨他一眼。好踐的言論!為什麼性格這麼惡劣、跩上天的男人,卻有一雙可以做出人間美味的手?上天的安排真奧妙。
“我真的排不出來,都很好吃。”
“你排不出來?我找別人試吃。”
不!張培湮幾乎要大叫出聲。
她知道他說到做到,好不容易從廚房助手那邊搶到的試吃員位置,休想她讓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她惱怒地說,差點要抓頭髮了。“總要讓我思考一下吧。”
“誰要你思考。”他皺起眉頭。“我要你憑直覺選。”
受不了,又不是要她寫美食評論當美食家,有何好糾結?
她籲口氣,終於痛苦地做出選擇,這一選,有三樣就得從‘Caesar’的“今日特製”中被刪掉,意味著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嘗到,這麼重大的任務哪能怪她陷入掙扎。
瞧她一副“事關重大”的模樣,他簡直哭笑不得。這女人演什麼內心戲,不過就是要她挑出喜歡的三樣甜點,搞得像選“臺灣好聲音”入圍者……即便嗤之以鼻,他倒是耐下性子,等待著,順便欣賞她小臉流露的苦惱神情,看久了也挺有趣的。
“好啦,就這三樣,行了吧?”她一臉難過地挑出三個盤子往前推,推到蔡成寰面前,後者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行了。”他又把那三樣推回去,揚揚俊眉。“剩下的你吃完。”
就等這一句!張培湮饑餓已久的肚子受盡誘惑和折磨,終於捱到大快朵頤的時刻。
剛才的煩惱早已拋諸腦後,搭配著熱騰騰的斯里蘭卡奶茶,她大口大口吃著,活像個幼稚園裡好不容易等到點心時間的小朋友。
蔡成寰一手撐著下顎,漂亮的綠眼眸目不轉睛瞅著她略顯幼稚的舉止,唇角因著她雀躍的表情,不知不覺也跟著揚起弧度,一哂,胸口像有什麼東西融化般,暖呼呼的。
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他承認他不喜歡她,她的禮貌很虛偽,她的笑容很做作,為達目的滿腹心機,臉皮超級厚,厚到令他反感,她是他最不想接近的女人類型。
可真正有了朝夕相處的機會,他發覺那只是一部分的她,揭開虛浮的表面,她竟坦率得可愛。
這樣的她,或許只在他面前展現,意識到這一點,他竟有些許得意。
張培湮吃得正歡樂,突然他伸長手過來,纖長的食指輕輕地擦過她的右臉頰,拭去那一抹奶油,放到他唇邊舔著。
她抬眸,怔愣地凝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中沒有輕蔑取笑之意,相反的,帶著讓她心悸的溫柔和寵溺。
“像個小孩子。”他說,食指整個放入口中,邊嘗邊喃喃自語:“這鮮奶油確實很不錯……”
這自然、不經意的動作,卻讓張培湮瞬間心口怦怦跳。
她低下頭,免得被他發現她羞赧暈紅的雙頰。
一大早就讓心臟做如此劇烈的運動似乎不太健康?
喂喂,你臉紅心跳什麼啊?不能因為這男人平常刻薄嘴壞,稍微對你好一點就心動,愛上他跟下十八層地獄沒兩樣!
“張培湮?”他在她眼前彈一下手指,俊眉微蹙。“你發什麼呆?”
“呃……沒事。”她露出假笑敷衍,要是讓他知道她在發花癡,肯定把她趕出去。
“你身體怎麼樣?孕吐嚴重嗎?”
幹嘛突然關心她?張培湮感到詭異,還是爽朗地回應他。
“我很少孕吐,也沒什麼不舒服,懷孕以後連脾氣也變好,真不可思議。”她滿足地摸摸肚皮,笑說:“簡直是奇跡,我的錢寶寶好像跟我很合喔。”
他瞥她一眼。“這樣就好,要是你出事,我會很麻煩。”
果然,張培湮翻了個白眼。不要對這個男人有啥遐想,只需要兩分鐘就可以從夢中回到現實。
看他整理東西準備去店裡,她好奇地問:“你昨晚幾點回來?”
“十一、十二點。”他隨口說,也沒看她。
“我一直很想問……你有睡覺嗎?”
蔡成寰停下動作,回頭望著她。
“我是人,當然會睡覺。”這哪門子蠢問題?
“你每天睡幾個小時?”
他聳聳肩。“我沒算過。”誰會浪費時間算這個?“累了就睡,休息夠了就醒來,滿意了嗎?”
“我看你每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每天比她早出門,比她晚回家,又能比她早起床,根本是超人體力。
“那又怎樣?”
“這樣夠嗎?你是不是在硬撐?”她可不希望孩子還沒出生父親就過勞死。
雖然是蠢問題,可看她一臉認真,他勉強地回覆她。
“睡覺很浪費時間。”
“嗄?”
“人會因為不喝水不吃飯死掉,可是不睡覺並不會死。”
“就算不會死,人還是需要睡覺、需要休息吧。”
“我有睡覺。”他又聳了下肩膀,像拿她的蠢腦袋沒轍。
“這樣好了,如果你嫌我的睡眠時間不夠長,那就把我當成需要休息、不需要睡覺的人吧。”他扯一下嘴角。“滿意了嗎,‘老婆’?”
這種口氣代表討論就此結束,別浪費他寶貴的時間……也對,爭這個確實讓人頭痛又無聊,他高興就好。
張培湮目送他離去的身影,不得不佩服自己,可以跟這個怪胎老公一起待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至今仍相安無事,說不定這才是奇跡。
蔡成寰是一個很孤僻的人,家裡沒有電話,他有手機,但幾乎沒有響過,她甚至懷疑他有沒有開機過,他有朋友嗎?
他跟家人不親,也沒有朋友,工作上的同事就只是同事,沒有多餘的交流,也許女人在他眼中也只是發洩的工具吧。
當然,他們也可能是受不了他難搞的個性,任誰跟他長久相處下來,要不被惹毛還真需要相當的定力呢。
他漠然到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可怕的是,他是主動把所有想親近他的人統統推開,不給任何人窺探接近他的機會,異常保護自己的私生活。
他家沒有一張照片,有著很昂貴的現代傢俱,卻沒有過去的歷史,沒有屬於他以外的人的痕跡,乾乾淨淨的,像一張白紙,仿佛他的世界只有現在、只有未來,而過去是不存在的。
他在隱瞞她什麼她感覺得出來,可是他不願意透露,她也不可能探聽,這侵犯了他的第一原則,況且她也不想為他的秘密負責,算了吧。
在他家裡唯一讓她感覺獨特或者格格不入的東西,是一個蝴蝶標本,擺放在客廳一隅。
約A4大小的玻璃標本箱內,是一隻黑白條紋相間的蝴蝶,展開雙翼被固定住,成為一個華麗又安詳的展示品。
張培湮好奇地盯著那樣東西,完全不能理解在這個幾乎沒有任何移餘裝飾品的家中,為什麼會有一個蝴蝶標本?
“那是黑尾劍鳳蝶。”
蔡成寰主動過來為她說明,凝望著標本的綠眼眸裡綻放著異樣光芒。
“也叫木生鳳蝶,是臺灣早春五寶之一,通常只在春天出現,算是很稀有的蝴蝶。”他侃侃說道,向來漠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龐在此刻竟有種親切、熱誠的神態,仿佛小孩子在談論著自己最愛的玩具,興致勃勃地解釋著。
“你看它的後翅尾端整個突出,像一把黑劍,還有很明顯的特殊黃斑,是它最顯眼的特徵。”
她愣愣凝望著他俊美的側顏。他們的身高差異很大,卻絲毫不妨礙她注意他臉上流露出難得美好的笑意。
這樣的他很迷人,但顯然的,他非常擅於把自己討人喜歡的,而徹底隱藏起來。
“你喜歡蝴蝶?”她試探地問:“你抓的嗎?在哪裡抓的?”
他聳聳肩。“這是別人送的。”
“送的?”她忍不住追問:“這麼稀有的蝴蝶標本是誰送給你?”
這一瞬間,蔡成寰沉默了,表情不大好看,盯著她的眼睛裡射出的冷光,簡直要凍死人。她嚇到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第一原則。”他冷冷地撂一句,轉身走人,甩也不甩她。
這也會侵犯他的隱私?這家裡的地雷還真不少呢。
何況明明是你自己主動靠過來!
張培湮對著他的背影扮鬼臉、吐舌頭,想嗆他幾句、酸酸他,最終還是硬壓下來……算了,反正他的脾氣就是陰晴不定,認真就輸了。
雖然和他同住得忍受“晴時多雲偶陣雨”的天氣性格,撇除這點,他們倒是意外地合拍。
蔡成寰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管她,從來不過問她的起居時間、跟誰來往,只要不過界、觸怒他的三大原則即可。
她以前交往過的男人幾乎都把她視為禁臠,做什麼都要交代清楚,週末做什麼要交代、平常幾點回家要交代、跟誰見面吃飯要交代……大大小小事情钜細靡遺,跟“交報告”沒兩樣,說好聽是關心她、愛她、在乎她,其實就是控制,就是不信任。
話說,他們盯那麼緊,卻從沒發現她劈腿,該說她太有經驗、技巧高超,還是他們根本狀況外?
而蔡成寰是真正給足她自由空間,第一次覺得原來跟一個人在一起也能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覺。
雖然確切來說,他們並不算真正在一起。他不愛她、沒把她當回事才能這樣縱容她吧,這剛好是她最需要的男女關係——像朋友一樣,不黏膩,很好。
因為她最近累死了,沒多餘心力去經營感情。
女人懷孕不僅處於一人吃、兩人補的狀態,像個大胖子行動遲緩,而且非常容易疲倦、想睡覺,三不五時就感覺想打盹,怎麼吃都吃不夠,吃飽睡睡飽吃的,像只小母豬。
張培湮背靠著客廳沙發,雙眼都快闔上了。
企劃案還沒做好呢,她盯著眼前的筆電螢幕思忖,可意識已經很不爭氣地準備跟周公下棋,不斷跟她大聲抗議:我要睡覺、睡覺、睡覺……
看來是時候得跟梅姐請假,暫時離開工作團隊了。這行時間抓得很緊迫,哪可能讓她這個大肚婆悠哉悠哉過日子。
唉,我就稍微眯一下吧,至少要把這案子趕好交出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9:15
第6章(1)
張培湮就這樣睡著了,睡得很熟,整個人成大字狀平躺在沙發上,還發出微微的鼾聲。
蔡成寰瞪著挺著大肚子的她。回到家的當下就看到這一幕——偌大的客廳開著一盞昏黃小燈,而她毫不設防地熟睡著。
桌上擺著小筆電開著,旁邊散落一地資料檔,還有吃完的食物、飲料……
這女人還好意思抱怨他生活習慣差,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蔡成寰沒好氣地把背包一甩,落至旁邊地板上,接著他站到沙發後方,傾下身仔細端詳她的睡臉。
他靠她靠得好近,近得可以看清她臉上每個毛細孔,還有眼角微彎、流露出的滿足平靜,仿佛正沉浸在一個美好的夢境中。
本來想把她叫醒,看她睡這麼熟,又有些不忍。
當初他提議一起住,卻沒想過她可以真的待下來這麼長一段時間,算算也有一個多月,瞧她那顆肚子越來越龐大,正孕育著一個新生命——他的孩子。
蔡成寰深知自己性格古怪,從來只有別人忍他,他幾乎不妥協也不配合,講好聽是有個性,講難聽一點就是很中二幼稚。
他不在乎也不打算改變,原本以為這點會讓她很快逃之夭夭,看來她似乎適應良好,也不會試著挑戰他的三個原則。
初搬進來時,雖然她帶了一堆行李,唯獨手上小心翼翼捧著一個木盒子,雕工精緻,感覺她很寶貝很珍惜,說是她奶奶留給她的珠寶盒。
“這是我奶奶的遺物,”她對他說,口氣帶著些微的感慨。“我奶奶唯一留下來給我的遺物。當時為了還債,房子、傢俱、首飾什麼有的沒的不是給銀行就是黑道錢莊拿光光,就剩下這個。”
這個木盒子打開來空蕩蕩的,沒有盛裝任何寶石美玉,一點都不起眼,但在她眼中勝過任何貴重的行李。
他不知道她有這一面,跟他刻板印象中的她差很大,果然有些事沒有親自相處過不會知道,不論好的壞的。
她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忙碌程度絲毫不下於他,看她挺著一個肚子跑來跑去,他都要懷疑她有沒有一點身為孕婦的自覺了,搞不好他比她還擔心她的身體。
依他的能力,要讓她過貴婦生活不成問題,偏偏她堅持要繼續工作到身體撐不下去為止……讓他難以理解。
看她每每提到錢就雙眼發光,大概算存款簿上面增加多少數位就是她最大的興趣吧……
張培湮一有空就愛跟姐妹淘喝下午茶、逛街,喜歡用有質感的東西,有時候斤斤計較,連一塊錢都要省;但遇到喜歡的東西,基本上不管價錢就要搶下來,毫不手軟。她算不上購物狂,因為她更愛存錢;不過自從嫁給他這個金主之後,花錢似乎越來越沒節制,刷他的副卡刷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呢。
“看我這麼辛苦懷著孩子,”帳單一寄過來,她摸摸肚子,笑容很甜也很假,“就當老公疼愛妻子的表現吧。”
蔡成寰眯起眼,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正確,這女人臉皮很厚。
喔,她好像還喜歡騎單車,他想起來了。她帶過來的行李當中有一台健身車,很堅持要擺在客廳;平常她在家裡騎健身車,雖然一個月只休假兩天,依然要去參加單車協會的出遊;別人是在家睡懶覺,只有她興致勃勃要跟車友們出去玩,連大肚子都不管。
“這週末我放假要去南投,去騎集集自行車道。”她一邊吃著他特製的“早餐”,還很開心地跟老公報備一聲。
看著她興奮的神情,蔡成寰以為自己聽錯,眉頭很誠實地抬高。
“你腦袋沒問題嗎?你懷孕了還跟人去騎車?”
張培湮不悅地噘嘴。“嘿,我是有身孕,不是車禍斷手斷腳,騎個腳踏車不會怎樣!”
她不客氣地撂下話,回他一個很假仙客套的笑容。“我要去。”
好不容易等到休假,誰都別想阻攔她,通知他一聲是出於禮貌,別以為他能阻攔她,哼哼。
蔡成寰戲謔地挑了一下唇角,偶爾發現她這異常固執的一面也挺好玩的。
“要不要陪你去?”他旋即想起身為“人夫及人父”的責任,似乎該關心一下准媽媽。
沒想到這一問,倒讓張培湮面露驚恐,慌張地說:“不要!你不要來!”接著,她尷尬地笑了笑。
“我是說你那麼忙,不用為我浪費時間吧,我不會有事啦!”
本來只是抱持著問問的心態,也沒有真的想陪她去,但她的劇烈反應可真激起他的興趣,有什麼大不了?
看樣子他得多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老婆了。
凝望著張培湮安詳的睡臉,蔡成寰初次這麼仔細認真觀察她的臉。她的五官分開來看很普通,組合起來倒是頗順眼,雖然當不成第一眼美女,事實上跟美女的標準距離有點遠,可卻有種獨特的魅力,獨一無二、專屬於她的魅力,不是那些經過整容雕塑出來的“複製人”,而是在人群中,可以一眼認出她。
他思考幾秒,繞過沙發椅,站定在她面前,張開雙手,輕輕柔柔地一把將她抱起,抱進自己寬闊的懷抱裡,讓她安穩地倚著他,像個沉睡中的公主。
體重好像沒增加多少,他暗忖,太瘦了,她肚子裡可是懷著一個寶寶,還是要幫她多做一點營養的補一補……
他毫無察覺,自己是用多麼溫柔的眼神在凝視著她。
雖然他向來習慣一個人過日子,可有人陪伴的感覺挺不錯的,這就是所謂“甜蜜的負擔”?
高大魁梧的他抱起嬌小玲瓏的她是毫不費力,一邊往客房移動,腦細胞仍不斷運轉著——習慣真可怕,他已經從看不慣她,到現在抱她上床,接下來還會演變成什麼?
希望不會有接下來了。
***
他為什麼會睡在我旁邊?
張培湮瞪著床上熟睡的男人,腦子像塞滿漿糊,一時間無法思考。
貌似幾個月前也曾經有過很相似的一幕,但那時候的她和蔡成寰都是赤身裸體,她還因此懷孕了,可今天他們衣服工整,她也沒被下藥,這裡是他家的客房不是飯店房間……昨晚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
我以為你不睡覺只休息呢,結果睡得這麼沉。
她側身,對著他的俊臉默默在心裡吐槽,邊齜牙咧嘴扮鬼臉,正做出極醜的表情時,他驀地睜眼,綠眼眸直視著她。
時間仿佛靜止流動,應該有一世紀那麼漫長悠久……
“現在幾點?”他若無其事起身,對她的尷尬視若無睹,瞥了眼旁邊的鬧鐘,挑下俊眉。“我睡太久了……”
他搔搔一頭及肩亂髮,下床邁步走進衛浴間內,明明就是頗粗魯的動作,可他做起來就是男人味十足。
張培湮就這麼被晾在一邊,身在如此詭異情境當下的自己,竟還能對著一個帥哥背影發花癡,她也是十足的佩服。
她很不自在,但他既然沒做什麼,她也不好計較,畢竟這是他家;可為什麼他可以那麼自在,搞得她顯得太過認真?
一般人在異性床上睡一晚多少也要交代一下情況吧,難道他是習慣跟女人同床嗎?或者,他對她沒感覺,根本沒把她當女人?
這想法令她胸口湧起一陣酸澀,旋即想到自己懷孕的原因,她很快拋開。
她的懷孕就是一場意外,他們之間根本沒感情。
蔡成寰走出來時已經梳洗得清爽乾淨,散發一股清新沐浴乳香味,加上下腹隱隱若現的人魚線,簡直……
“咳咳。”張培湮清清喉嚨,一邊打斷自己的遐想,一邊提醒老公注意她的存在。“那個……我們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麼?”
男人停下腳步,露出興味的笑容,坐到床畔和她面對面。
說實話,這女人不知道哪裡特別,跟她睡在一起總能讓他一覺到天亮,一再打破他的睡眠時數,對他堪稱是個無解的謎題。
昨晚本來他只想小眯一下,結果竟不知不覺睡著了,或許,和她在一起有種特別的安心感吧。
“你希望發生什麼事?”蔡成寰口氣傭懶地說,話中別有深意。
這麼英俊的臉近在咫尺,又用那麼美的綠眼睛盯著她,還說出這種曖昧的話……就是在逼她臉紅嘛。
“嘿,我是怕你又一時‘衝動’,後悔莫及!”為了掩飾內心的不自在,她大聲嗆道。
“後悔?”他歪著頭,眯起眼觀察她。“我後悔什麼?”
張培湮愣住,沒料到他會這樣回應。
“因為我懷孕,你被迫娶我,難道不後悔?”她納悶地問。
“我是自願娶你,沒人強迫我,”他微微一笑,坦率地說:“反倒是你,算是被迫嫁給我,你不後悔嗎?”
其實她也不後悔,但擔心他會想歪,把她當花癡,只好顧左右而言它,敷衍道:“反正把你當成一張面額很大的鈔票就好啦。”
蔡成寰一聽,霎時哭笑不得。這是誇他還是貶他?
他起身。“你放心,我不至於饑渴到對孕婦下手,”他淡然轉身離開客房。“我可不想傷了小孩。”
最後那句才是重點吧,他才不可能真的關心她咧。
張培湮往後一倒,仰躺在大床上。這間客房很寬敞舒服,配的衛浴都快跟她以前租的房間差不多大了,雖然是老屋改建,可室內相當現代化,一點都不會不方便。
他其實對她不錯,吃的住的都幫她張羅好,滿足她的生理需求,也從來不去管她限制她什麼,只要別違反他那幾項規則,大概她交男朋友他也不在乎吧。
為什麼心裡深處總感覺空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麼沒辦法被滿足……難不成相處久了,開始對他有幻想?
她猛地坐直身。真是見鬼了,他可是超級冷血、無情、偏激又仇女,對他抱有幻想跟把鈔票扔進水裡一樣愚蠢。
一定是她太閑了,腦袋一空就胡思亂想。跟梅姐請假之後,就算不忙工作也要找點事做,她可不想變成他眼中愛倒貼的花癡。
忽地,一陣悠揚的樂曲在房內響起,旋律陌生,不是她的手機。
張培湮循聲找著,在床板下找到了一支手機,應該是蔡成寰的,除非這房子住了第三者。
不小心按到螢幕,接聽了電話,對方的聲音頓時精神奕奕地傳了過來。
“阿寰,外婆好想吃你做的麵包,找一天有空回家來,外婆很想你呢。”
外婆?張培湮咽口口水。糟糕,這麼重要的電話不能隨便掛斷吧。
“呃,我不是阿寰耶,”她打哈哈笑說:“我幫你接給他。”
她欲起身找蔡成寰,對方倒是興致勃勃,追問:“你是阿寰的新女朋友?”
慘!他是不是沒跟家裡人報備結婚一事,要她怎麼說?
她可不想為了他說謊。
“我是他太太。”張培湮大大方方地承認。出問題他自己扛,她才不管。
“太太?”對方驚呼:“你們結婚了?唉,小李怎麼沒跟我說。”
小李?難道是指李律師?那好像是他們家的家庭律師,他們的結婚手續也是他在辦理,估計是蔡成寰要他不准說吧。
“我們不想勞師動眾啦,哈哈。”她順便幫老公解釋:“未婚懷孕這種事傳出去也不好聽嘛。”
“你懷孕了?!”對方似乎一時無法接收如此大量訊息,連連喘了幾個大氣,張培湮不禁擔憂起老太太的安危。
她的嘴巴真管不住,什麼都說光光,蔡成寰不知道會不會想殺了她?
“我去找阿寰。”她訥訥地說,對方趕忙出聲喚住她。
“別管阿寰,我們見個面。”
“啊?”她愣住,一時想不出藉口拒絕,這是終於要見公婆嗎?
這下,蔡成寰應該磨刀霍霍,想好好修理她一頓吧……可她又沒破壞他那些“偉大”的原則,不能將她掃地出門吧。
想至此,張培湮爽快地答應對方,至於後果,再說嘍。
***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9:31
第6章(2)
蔡成寰的外婆莎賓娜是個外國人,一頭灰發削短,美麗細緻的五官略施脂粉,穿著隨性,披著水藍色的披肩,碧眼神采奕奕,坦率地直望著她。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七十歲的老婦人,腰杆直挺挺的,臉蛋紅潤,聲音中氣十足,標準的人老心不老。
她們約在醫院見面,莎賓娜還幫她預約好產檢,是個相當著名的權威婦產科醫生,一般人要排隊看診,可能得等上好幾個星期,但莎賓娜一出馬,她連等都不用等就過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莎賓娜竟然連蔡成寰都叫過來,這可是她老公第一次陪她產檢呢。
“阿寰,孩子你也有分,你是爸爸,不是射完精就沒事了,懷孕對女人是很大的負擔,你知道每天在身上抱個幾公斤的球有多累嗎?所以以後產檢一定要陪你太太過來,知道嗎?”
莎賓娜說中文沒有一點外國口音,就跟臺灣人一樣,連用語都很道地,張培湮怔怔地瞅著老太太,像在觀察一個剛從火星降落地球的外星人。
這個老太太真的好有精神,而且應該在臺灣住很久了,她暗忖,不太敢看她老公,其實她寧願一個人來產檢,也不想一個臭臉男人跟著。
但蔡成寰對他外婆的態度比起對他媽媽,明顯好太多了。
莎賓娜要他今天暫停營業陪張培湮過來醫院,他二話不說就應允,雖然對她頗冷淡,卻也沒責怪她把消息洩露給他外婆知道,一副“事情已經發生,就順其自然”的態度。
面對外婆的說教,蔡成寰俊臉上照例面無表情,可也沒有以往那種嘲諷、冷言冷語的姿態,相反的,他看起來異常溫和,始終對外婆很尊重。
原來在他心中,還是有重視的人。
張培湮仿佛在今天才真正認識了蔡成寰這個人,他並不是完全的尖酸刻薄,他也有他柔軟的一刻,但只對他重視的人。
她有沒有可能變成他眼中珍惜的人?
這個念頭太過突如其來,像根針猛地刺痛她的心,她來不及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只能轉開臉,不想讓他們發現她的傻念頭。
張培湮,你真的好傻好蠢,你只會變成他眼中的花癡。
“湮湮,輪到你了,我們一起進去。”莎賓娜笑吟吟地挽著她的手臂進診療室,真把她當孫媳婦了。
“呃,好。”她裝出一貫假假的笑容回應,雖然此刻她有點笑不太出來。
蔡成寰莫可奈何地尾隨她們進去。
“胎兒身體主要的器官都已經發展成形,你們看,他正在吸吮自己的手指……”
醫生一邊幫張培湮照超音波,不忘熱心地講解。張培湮盯著螢幕上的影像,總感覺很不可思議。
才幾個月時間,她肚子裡已經孕育一個小小人兒蜷縮著,繼承了她一半的基因,正努力的長大成熟,期待健健康康地離開她的肚子,成為一個全然獨立獨特的個體。
這是一個生命,她初次確切感受到自己背負多重大的責任。
或許蔡成寰也有相同的感觸,在他們四目相接的一刻,她難得地在他眼中見到了一種認真的焦慮;以前做為父母親像是空中閣樓般虛幻,如今卻是真實展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如同兒戲一樣的婚姻,會給這個新生命帶來怎樣的影響?兩個毫無愛意的男女,會成為怎樣的父母親?
莎賓娜毫無察覺這對年輕男女的擔憂,一聽醫生確定張培湮懷的是男孩子,便樂不可支,當下脫口而出一堆人名,還說要以祖父名幫他取名,真令她懷疑難道外國人也會重男輕女?
倒是蔡成寰一臉遺憾。
“我喜歡女的,連名字都想好了。”
“什麼名字?”她好奇地問。
“Cake。”他煞有其事的說。
她愣了一下。Cake?蛋糕嗎?
“你認真的嗎?”
他聳聳肩。“Dessert也不錯。”
她蹙眉。Dessert?甜點?
她勉強地挑挑唇角,呵呵笑。
“我知道了,你在開玩笑,對不對?呵呵呵……”
氣氛很冷,蔡成寰用詭異的眼神瞄著她。
“你不喜歡?”他揚揚俊眉,妥協似地說:“要不叫Croissant、Madeleine……”
夠了!幸好不是懷女的,張培湮暗忖,怒瞪著他質疑:“你為什麼非要用甜點、麵包幫小孩取名字?”
“因為我喜歡。”他理所當然地說,一本正經地回應她。“而且別瞧不起甜點跟麵包,真的有人叫——”
“父母喜歡的東西跟小孩子有什麼關係!”她氣呼呼地打斷他。“我很愛錢,難道我要把小孩子叫蔡錢,小名Money,這樣?”
蔡成寰被她嗆得獸愣住,半晌後,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清澈的綠眼瞳內帶著捉弄的笑意,口氣極溫柔地說:“只要老婆喜歡我舉雙手贊成,第一胎聽你的,第二胎如果生女的就聽我的,叫蔡蛋糕,小名Cake,很公平。”
兩人互瞪著對方,空氣中仿佛有兩道強力電流互相碰撞,誰也不肯認輸。
蔡錢?蔡蛋糕?一旁的醫生聽到傻眼。現代的夫妻觀念真先進,什麼古怪的名字都肯用,包准不會有撞名的。
莎賓娜始終在一旁淡定地觀察這對夫妻,眼中不時流露出關懷慈祥的光芒。今天這個孫子表現得跟以往不大一樣,雖然還是倨傲、冷漠、難相處,但終於有那麼一點人味,瞧他盯著妻子的眼神,是真的把她納入他生活的一部分,向來孤僻、討厭人陪的他也能忍受有個伴侶,算是跨出很重要的一步了。
她一直以為在一個不正常家庭長大的他厭惡婚姻,大概不大可能結婚和另一個女人共組家庭,聽到他結婚的消息確實讓她嚇一大跳,如今看來,他們似乎很相配,她放心了。
“湮湮,我家這個大麻煩就請你多多包容照顧。”離開醫院時,莎賓娜緊緊握著張培湮的手,真誠地說。
看樣子,老太太很清楚自己的孫子是多沉重的負擔呢。
張培湮趕緊跟她鞠躬,目送她搭蔡家司機開來的私家車離去。
“走吧。”蔡成寰自然而然朝她伸出手,她盯著那只手,輕輕握住,他的大手包覆著她的手,更加重了力道。
他沒有看她,只是一逕牽著她的手往醫院停車場移動,配合著孕婦的步伐,緩慢走著。
他們之間巨大的身高差,加上一前一後,看在路人眼中簡直就像大人抓小孩吧,她暗忖,忍不住想笑。
這男人平常一點都不體貼、不貼心、不懂為人著想,但此時此刻,被他牽著手的感覺很好,親密得像真正的一家人。
意識到自己不該有的心思,張培湮幾乎胸口發疼,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小小的,很微弱,卻非常清晰地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
她深呼吸,逼自己想像他平常講話刻薄的樣子,他瞧不起人的眼神跟利刃沒兩樣,極度傷人,除非有M屬性,不然愛上他就是自討苦吃。
蔡成寰絲毫沒察覺妻子心中複雜的愁思,來到車旁,拿鑰匙開車鎖,卻沒進去,只是倚在車門邊,綠眼眸凝望著她。
“你覺得孩子會比較像誰?”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和他眼底過於溫柔的眸色,令她不禁心跳加速,想不花癡多想都難。
她撇過臉,佯裝滿不在乎的口吻回道:“既然是男生,還是像你比帔好。”要是遺傳到她的身高,恐怕會欲哭無淚,恨她一輩子。
蔡成寰默不作聲,雙臂環胸,眼眸眨也不眨,像在觀察她。
然後,他點點頭。“原來你這麼有自知之明。也對,誰都希望能遺傳到比較優秀的基因。”
對對對,你最優秀、最棒、最了不起,要不要幫你這個優秀的爸爸拍拍手、掌聲鼓勵?
張培湮真想嗆回去,但現在她的心情不適合跟他抬杠。漠然地走向副駕駛座想開門坐進去,沒想到他卻大跨步走了過來,一把扯住她的右手腕,將她按在車門邊,她一時動彈不得。
“你幹嘛?”
他的身材又高又壯,不用多少力氣就可以壓垮她,可此時他凝視她的視線卻夾帶著一絲戲謔,像是對她這般驚慌失措的表現感到有趣。
“你今天怪怪的,”他似笑非笑地說:“怎麼回事?”
“沒事。”她閃避他的眼神,卻立刻被他用手扳正小臉,非逼得她看他不可。
“你又來了,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壓低身子,俊臉又湊向她,靠得好近,近到他的呼息輕輕吹拂至她臉龐。“難道你愛上我了?”
“放屁!”她激動得連粗話都飆出來,這才真的讓蔡成寰覺得不對勁,原本只想逗逗她、捉弄她、開她玩笑,她的表現卻出乎意料認真……認真得令他胸口猛地湧起一股熱潮,想更進一步。
“我說過了,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張鈔票,其它什麼都不是!”
他挑起唇角,眸色變得深沉,挑釁地說:“鈔票可不會吻你。”
一抹暗影逼近,他溫暖的嘴唇突地吻上她的唇瓣,高大的身子壓迫著她無法掙脫。他的吻一點都不溫柔,有點粗魯,好像在生氣,那麼恣意又膽大妄為,終於他緩下步驟,不急不迫,探詢地侵入她唇舌間,挑逗她,吻得她心癢癢,整個人都發燙了。
她想,他放開她時,她的臉紅程度一定媲美熟透的紅蘋果。
“有感覺嗎?”他欣賞地凝望她嬌嫩欲滴的粉唇,唇膏的色澤仿佛都被他吻亮了,誘惑著他再去攻城掠地。
慘了,有感覺,很有感覺。
張培湮暗忖要是承認,肯定會被當成花癡趕出他家,她不敢想像自己挺著大肚子找房子的窘境。
死都不能承認。
“你應該是這世界上我最不可能愛上的男人。”她抹了下唇,漠然地說。
他黯下眼色,剛才胸口漾滿的熱情之火瞬間澆熄。
“可我偏偏是你孩子的父親,”他微笑。“你不覺得這個矛盾很有趣?”
“是很悲哀吧,”她撇開頭,一把將他推開,力道毫不客氣。
“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懷孕只是意外,我們可不是真正的夫妻,不要對我動手動腳!”語畢,她迅速閃進車內副駕駛座。她禁不起他再吻她的風險,她沒把握還能掩飾得這麼流暢。
蔡成寰只是瞪菩她。
遺憾嗎?他忖度著內心此時的空虛感,對家庭、婚姻沒有任何想法的他,竟然開始覺得有妻有兒的感覺還不錯,甚至對她產生出乎意料的感情?
他一定是瘋了。這女人可是拜金女,她看上他的錢,不可能對他認真,他陷進去就跟沉船沒兩樣,註定落得傷心傷神。
他可不想變成戀愛中的蠢蛋。
“你快點,我要回家收拾行李。”看他沒動作,她忍不住按下車窗催促。
蔡成寰回神,開車門坐到駕駛座,邊發動車子,疑惑地問:“你要整理行李?為什麼?”
張培湮翻白眼,這男人果真自我中心,才講過的話就當耳邊風吹過就忘。
“我早就告訴你後天我要去南投集集,去三天,參加一個單車營隊的活動。”
她期待了好久呢,趁著肚子還不算大,可以放輕鬆去玩玩,暫時擺脫身邊大大小小的煩心事,光想到騎車遨遊的痛快感,她忍不住露出愉悅的表情,什麼窘迫、不自在的感覺瞬間煙消雲散。
蔡成寰斜眼睨著她,瞧她唇角上揚、一副開心的模樣,心裡猛地一陣不舒服。和他在一起,她似乎從沒流露出真心開朗的笑容,永遠是假假的、敷衍的笑。
因為她和他在一起從來不快樂。
他好像一點都不瞭解她。
蔡成寰開著車,沉默不語,腦袋卻萌生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或許,他該好好認識自己的妻子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9:45
第7章(1)
這是什麼情況?我在作夢嗎?
張培湮瞪著自行車團隊中出現的一名身材換頎長的背影,瞬間還以為是錯覺,可他一轉過頭來,四目相望,她絕對不會錯認那對湖水綠的眼眸。
“蔡成寰,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氣急敗壞地沖上前將他拉至。旁,雙手叉腰,相當不滿地質問他。
就連這塊她好不容易保有的私人休憩空間他都要插一腳?
他們車隊約十多人,一大早聚集在南投的集集火車站,準備展開為期三天的活動……
張培湮原本興高采烈在等待同伴,卻沒想到……
蔡成寰聳聳肩,俊臉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也喜歡騎單車,不能來參加嗎?”
“那你可以去參加別的團隊啊,為什麼非要參加我這團?你是跟屁蟲?”她氣呼呼地數落他。臺灣騎單車的人那麼多,各式各樣的社團一大堆,他幹嘛跟她擠一團?想到這三天又得跟他“形影不離”,簡直就像在她身上綁了鎖鏈,毫無自由可言。
蔡成寰盯著全身包得像顆粽子的老婆,從安全帽、太陽眼鏡、頭巾……各種防護用品一樣不缺,肌膚完全沒有曬到太陽的可能性,真是愛玩又愛美,反正就是坐不住,懷孕也非玩不可就是了。
他想盡辦法查到這個她參加的單車社團,還混進一個名額,當然是故意的;至於動機,應該就是心血來潮,看她開開心心的準備行李、滿臉期待的模樣,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她期待的是什麼?她真的這麼喜歡騎車?還是終於可以擺脫他?或是這車隊有她想見的人?
也可能他就是無聊吧,難得有一個可以陪他玩、又能忍受跟他相處的女人。
不過,這集集火車站的氣氛真不錯,他盯著眼前以檜木建造的典雅建築,他向來喜歡這種風格的房子。
“我擔心我老婆,不行嗎?”他笑得頗狡猾,一點都沒有關心妻子的“真心真意”,張培湮哪可能感動受騙,暗忖他一定是故意跟過來想整她吧。
這男人的腦袋思路一直都很詭異,就是個怪胎。
“小湮,一大早怎麼火氣有點大?”一名體格健壯、理平頭的中年男子朝他們走來,紅潤的臉龐露出爽朗的笑容。“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
“南哥。”張培湮的態度頓時變得很恭謹,一副不敢放肆的模樣,似乎很尊敬他。
面對蔡成寰好奇的眼神,男人落落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以前沒見池你,是新同學?我是隊長李震南,歡迎你加入我們‘酷玩隊’,我們就像一個大家庭,不用拘束,多來參加活動。”
李震南看起來貌似四十多歲,孔武有力,手勁十足,聲音一樣中氣十足,熱情的姿態簡直像哪個道上大哥在招攬兄弟……蔡成寰突然明白張培湮安靜的原因了,雖然他的人際關係敏感度近於零,也能感受到男人毫不低調的霸氣。
有這個“正義大隊長”在,其他團員應該不敢隨便造次、胡鬧吧。
“我叫蔡成寰,是她的丈夫。”他傭懶地朝張培湮那裡點了點下巴,後者驀地一臉尷尬。
“小湮,你結婚了?”李震南驚愕地大叫,“怎麼不說一聲?大哥會包個大紅包送你們啊!”
“不……不用了啦。”張培湮露出一貫假笑,敷衍地說:“我們沒打算請客啥的,去公證登記就行了。”
她發現剛才南哥那一吼,頓時吸引了其他團員的注意力,這下她肚子要開始疼了,她的錢寶寶可能很不滿,在踢她了吧。
“你們感情真好。”李震南激賞地拍拍蔡成寰的肩膀。“夫妻一起來參加活動是最好了,我們有不少團員是把全家大小統統帶過來,可惜我老婆怕曬太陽,怎麼叫她都不肯來。”
“其實是她懷孕了。”蔡成寰面不改色地拋出一顆炸彈,炸得周遭有聽見的人紛紛目瞪口呆盯著張培湮,視線集中在她的肚子上頭。
這混蛋!要不是眾目睽睽,張培湮說不定會用握緊的拳頭演出一場“家暴”劇場。
果然猜中。就知道這女人不會說實話,蔡成寰涼涼在一旁看好戲。
“小湮,你真的懷孕了?”
“看不出來耶!”
“怎麼不說一聲呢?要是出事怎麼辦?”
張培湮頓時被團團包圍,不管熟或不熟的隊友們都過來表達關心,順便看熱鬧。
隊長李震南更是氣急敗壞,忍不住出言指責:“小湮,你不說實話這樣很糟糕,我們就像一家人,這種重要大事不可以隱瞞!”
“不是啦,因為才剛懷沒多久……”她訥訥地反駁,一些女性隊友們理解地點頭附和。
“也對。南哥,人家說懷孕三個月內要保密,小湮是不想我們擔心她。”
“不過你都懷孕了還來參加活動,真的很愛騎車耶!”
“因為我閒不住嘛,呵呵……”張培湮打哈哈想蒙混過去,但李震南仍嚴肅地勸告她。
“小湮,我對你很失望。喜事應該要跟大家分享,以後不可以再瞞著我們,要不然我可能沒辦法再繼續把你當成家人。”
喂喂,有這麼嚴重嗎?張培湮簡直欲哭無淚,都怪她的“好老公”!
她正想狠狠朝蔡成寰瞪幾眼,卻沒想到李震南竟熱情大方地抱了抱她老公,還舉起右手大拇指說贊。
“多虧有你,不然我們還被她瞞著,你跟過來就是為了照顧她吧。”接著還用“你真不懂事”的眼光掃向她。
“小湮,你很幸運嫁了個好男人。”隊員們個個點頭贊同老大的話,好像正打算頒給蔡成寰“一百分愛妻獎盃”,但後者顯然很不以為然,完全沒表情。
張培湮傻在當場。欸,在演哪出?是不是哪裡誤會了?他要是好男人,天下就沒壞男人了。
你們要是跟他相處夠久,大概每個人都想踹他一腳。
“你不要靠近我。”張培湮懶得爭論,直接低聲朝老公耳邊警告。不知道他來意為何,但果真跟他在一起就是會倒楣,最好保持安全距離。蔡成寰聳聳肩,他來也不是為了演“愛妻好男人”這種角色,其實真要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有些事情可以用理性邏輯解釋得一清二楚,但有些事……好像不需要理由、不用解釋就想去做,身體自有意識,像屬於自己,又像不屬於自己。
張培湮毫無察覺自家老公內心正在上演鬼打牆的雜思,決定把他當成透明人,視而不見;要不就當成不熟的陌生人,裝客套就行,絕不能走太近,誰知道他腦袋裡有啥鬼點子想整她。
騎著單車在這個集集小鎮裡暢遊,她很快便將某人拋諸腦後,啦道平穩,穿梭在古樸的巷弄間,還有枝葉扶疏的著名綠色隧道,令人心曠紳怡,什麼俗事煩惱都可以先放一邊。
隊長南哥領頭在一棵百年樟樹下停住,邊休息喝水邊乘涼,雖頂著烈日,迎面而來的涼風仍讓她感到極舒服,流汗的感覺好暢快。
原本只是她為了維持身材騎健身車,後來乾脆參加自行車的社團,不知不覺就迷上了,至今已經三年多,整個車隊真的就像個大家庭,誰結婚生子都要報備一下,難怪南哥對她隱瞞婚事不高興。
其實一段註定短命的婚姻有啥好通知,根本算不上喜事。
“還行嗎?”蔡成寰騎到她身邊,停下來詢問。
“我沒事。”她湊上前,低聲警告他:“拜託你別把我當病人,你越擔心我,其他人會更不自在。”
雖然她覺得懷孕出來參加單車旅遊沒啥,可其他人那種異樣關懷的眼神總讓她很窘,好像做錯事一樣。
蔡成寰挑挑眉頭,酷帥的臉龐面無表情,接著也不管眾人的注目,攬過她的腰,高大的身子瞬間朝她逼近,唇瓣就這麼貼上她的紅唇,吻她。
有人吹起口哨,張培湮感覺自己臉頰發燙,當他鬆開她時,俊臉上洋溢的笑容很帥很迷人,卻也很賊。
“我怎麼捨得不關心你,”他頓了頓,眼神充滿“愛意”,加重語氣地說:“老婆。”
夠了吧!張培湮面紅耳赤,正想反擊他,卻發現他臉色驀地變了,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她後方。
她納悶地轉過身,發現是隊上一名男團員,下巴留著胡髭,戴副眼鏡,看起來年紀跟蔡成寰差不多。
“你……你是蔡成寰?!”那人欣喜地朝他們走來,幾乎是有點激動。“真的是你!我是袁志國,好久不見!你……”
但蔡成寰根本沒理他,相較于袁志國的熱絡,他幾乎漠然以對,直接走人,甩也不甩他。
袁志國霎時獸住,滿臉尷尬,卻好像又覺得不意外,摸摸鼻子,正欲回自己朋友身邊,張培湮趕緊叫住他。
雖然他們並不熟,可顯然這個人認識她丈夫,至少過去認識。
她想多瞭解一點他的過去。
“袁志國,你是我老公的朋友?”她好奇地問,她以為蔡成寰就是個獨行俠,孤僻又難搞,沒人受得了他。
也許,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
袁志國歪著頭,似乎在斟酌著用詞。
“算朋友嗎?我們其實是大學同學,還一起讀研究所,不過,”他突然頓了下,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好像不應該多說什麼……”
欸,怎麼說一半就不說啦,吊人胃口嘛!
“不過什麼?你們吵架哦?”她試探地問。
“不是,”他笑著揮揮手。“是他後來休學不讀了,之後就像從人間蒸發,沒跟我們這些老同學聯絡過,教授想找他都找不到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29:59
第7章(2)
休學?人間蒸發?怎麼聽起來有點嚴重……張培湮赫然察覺自己跟肚子裡孩子的老爸一點都不熟。
“你讀什麼的?”慚愧,她連自己丈夫大學讀什麼系都不知道呢。
“我讀昆蟲學系。蔡成寰很優秀,是我們系上的第一名,還代表學校去國外參加國際研討會,他的專長是蝴蝶。”袁志國侃侃而談,絲毫沒注意到這對夫妻不大熟。
昆蟲學系?蝴蝶?張培湮頓時想到擺在客廳那個蝴蝶標本,當蔡成寰向她詳細說明時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她原本以為標本的存在跟他格格不入,或許事情剛好跟她猜想的相反?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很重的分量嗎?有多重?
“他這麼優秀怎麼會休學?”她追問,通常休學應該是念不下去或家境因素,他應該不會有這些問題吧?
“是啊,任誰聽了都覺得很奇怪。”他摸摸下巴的胡髭,困惑地說:“連續四年都是第一名,大學一畢業就直升研究所,每個人都以為他會一直讀到博士,沒想到……”他頓了下,眯眼像回到久遠的過去。
“蔡成寰去了一趟英國愛丁堡大學參加那個國際研討會,接著就消失無蹤,沒有人能聯絡上他。”
消失無蹤?
“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我也是聽說的。當年帶他去參加研討會的教授說,原來研討會的主持人竟然是蔡成寰的爸爸。”
張培湮瞬間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們教授說,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袁志國繪聲繪影地描述著,表情誇張到好像他人也在場。“那時候我才知道蔡成寰的家庭背景,他是私生子,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因為他家裡刻意隱瞞的關係,他連他爸爸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都一概不知。那個研討會是他們父子第一次見面,他爸爸正是蝴蝶領域的研究專家。”
“終於可以見到親生父親,難道他不開心?”
袁志國搖頭。“據說他們沒有相認。我們教授說他一點都不高興,是臉色慘白,而且馬上跟我們教授說他不念了,然後自己離開,從此不再踏入我們學校校舍一步。”
他停了下來,仿佛在做總結,感慨地說:“想想遺傳的力量實在很可怕,他媽媽沒告訴他,他自己也沒想過要去查,結果他和他爸爸走上一模一樣的路,這,就是生命奇妙的地方。”
聽至此,張培湮總算明瞭蔡成寰凝望著蝴蝶標本時,綠色眼睛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那是一種又愛又恨的情結。
從那一刻起,他拋棄他本來的學習之路,不論他的表現成就有多麼優秀,毅然而然走向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大道。
他唾棄自己的遺傳因數,完全不想承認烙印在DNA裡頭的宿命。
這時,張培湮忍不住搜尋蔡成寰的身影,他正靠在一棵樹旁,孤傲地獨自喝著礦泉水。
這麼一個我行我素、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很難相處的男人,她竟然在他身上找到如鏡影般、酷似自己的一面。
他們很像,或許也是最能理解對方心中的缺失。
當晚,張培湮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蔡成寰偉岸的背影穿著像電視劇裡的古羅馬人的裝束,站在一條大河流前方蹙著眉頭深思,突然開口:“我賭下所有,再也不能回頭。”
***
我需要解夢。
張培湮期待已久的三天兩夜自行車之旅全被那個怪夢毀了,後面兩天過得渾渾噩噩,連去了哪些地方都有點記不清楚。
蔡成寰倒是沒來打擾她,似乎一發現袁志國也在自行車隊中,那晚就自行離開,也沒通知李震南一聲,搞得全隊的人都以為他們夫妻鬧彆扭呢。
她被他害得都沒興致遊玩了。
回家後,她一放下行李,就忍不住走向客廳角落放置的那個蝴蝶標本。
這個家的書櫃裡有滿滿的書,連廚房的架子裡都擺著書,而且全是原文書,都是關於甜點、廚藝,沒有一點關於昆蟲相關的書籍,一本都沒有,有誰會相信這個書櫃屬於一個念昆蟲學系出身的人?
唯一一樣保留下來的,就是蝴蝶標本,這個小小的蝴蝶標本。
他說這種蝴蝶叫黑尾劍鳳蝶,她想查查看這是什麼樣種類的蝴蝶,能被他如此視若珍寶?
她首次萌發想要瞭解這個男人的心情。他在想什麼?他不再只是一張钜額的鈔票,而是一個人,他腦袋裡裝了什麼?
他說過不准逼問他的隱私,那麼,她該如何瞭解他?
“醒醒。”
蔡成寰修長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這才讓張培湮猛然回神。桌上照例擺著六樣香味撲鼻的甜點蛋糕,她卻似乎一點都沒被吸引,發呆中,這讓他不大高興,眉頭攏得高高,斜睨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你從南投回來以後就不大對勁。”難道這也是孕婦的症狀之一?三不五時就發呆?
“沒事。”她閃避他的視線,拿起湯匙試吃他的成品。
以前她可以泰然自若和他相處,因為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就是一個金庫;可現在,他對她有了金錢以外的意義,她實在無法抑止對他的好奇心。
這種感覺太強烈,強烈到她怕自己會不由自主違背他的原則,被他趕出他的世界。
“蔡成寰,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媽媽?”她小心翼翼地問。
這問題像在他能容忍的範圍。
“我不討厭她。”
“你不是說你討厭花癡,你又說你媽是花癡,這不等於你討厭她?”
“你因果關係弄錯了,”他聳聳肩,淡漠地說:“不過無所謂。她是她,我是我,各過各的生活就好。”
“以後你也要這樣對我們的小孩嗎?”她衝口而出,一出口就有點後悔,可已經來不及。
他的臉色驟變,自他綠瞳孔射出冰冷的視線,她知道自己踩到一顆大地雷了。
“不要越界。”
他撂下話,音調毫無起伏,驀地起身做自己的事,傲然身影不禁令她感到深深的歉意。
她不是有意的。
張培湮確實戳到蔡成寰的痛處,他從未想過當一個父親,有一個孩子,應該說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他不知道怎麼當一個盡責的爸爸,或許不知不覺中他會步上自己父母的後塵,這令他打心底感到恐懼,甚至害怕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這真是一件他最不願見到、卻很有可能成真的現實。
蔡成寰很快整理好東西,準備出門。
張培湮大膽地跟著他,試著對他釋出善意。
“你現在就要去店裡了嗎?”
他沒看她。“今天不開店。”
公休嗎?還這麼早出門?
“那是要去哪裡?”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我可以跟著去嗎?”
他終於回過頭看她,俊容浮現愕然神情。
“你想跟我出門?”
有沒有搞錯?她不是一直嫌棄他難相處,避之唯恐不及?
張培湮聳聳肩。
“我閑到快發黴。”她坦率直言。平常忙慣了,現在不用工作,落得清閒,卻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幾個姐妹淘都有要忙的事,不可能整天陪她逛街吃飯,騎單車也不可能騎一整天,要顧身體,上網讀書啥的也膩了,家事又輪不到她動手,於是……
“你可以去學烹飪,”他譏諷道:“做一桌好菜犒賞你辛苦的丈夫。”敢情這女人是抱怨日子過太爽?
她露出假假的笑容。“你真的想吃我煮的菜?”
算了,蔡成寰面無表情。
“先說清楚,我的行程都訂好了,不可能為了你更改,你要是中途想下車,就自己回家。”他放話,而她則不甘示弱。
“別把我想成弱女子,我是懷孕,不是斷手斷腳。”
好歹她也是懷著他的親生骨肉,什麼態度嘛。
“請問,你到底要去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啊?”她同樣嘲諷回應。
這個嘛,他睨著她逐漸脹大的肚皮揣想,應該不會是一個孕婦喜歡的地方。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0:16
第8章(1)
我幹嘛要帶著一個累贅?不,應該是帶著兩個累贅。
蔡成寰開著車,斜眼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孕婦,瞧她像個要出門郊遊的小學生雀躍不已,突然覺得,或許路上多個聒噪的伴也不算壞事。
張培湮才不管身旁男人在想啥,總算能出趟遠門,她開心極了。
她向來坐不住,自從肚子裡多了顆“肉球”,幾乎哪裡都不能去,別說工作得暫停,連去百貨公司逛街,姐妹淘都小心翼翼地照顧她,深怕她跌倒摔傷,又很容易肚子餓,三不五時想上廁所,走沒多久就累得想坐下來休息,難怪她們寧願找間店吃吃飯喝下午茶聊八卦。
懷孕要犧牲的東西可真多呢。
偏偏她天性好動,要她整天關在家裡發黴簡直要她的命。
不管她老公要去哪裡,她都跟定了。
出門前張培湮特地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蔡成寰看她邊照鏡子,因為不知道該挑哪件衣服在歎息,還譏笑她。
“大肚子還這麼愛漂亮,”接著他又撂話:“放心,要去的地方沒人管你穿什麼,隨便找一件舒服的衣服穿就行。”以為要去參加派對還是大飯店喝下午茶?
對他的不耐煩和白眼,她也嗤之以鼻。
“你不懂,女人不管何時何地都希望自己展現出最好看的一面。”可惜的是,好看的孕婦裝實在不多。
他懶得理她,隨便啦。
“快點,沒空等你。”照催不誤。
張培湮老早練就出快速化好妝的功夫,即使在捷運上短短的通勤時間也能旁若無人地化出完美的妝容。
更何況這時候車上只有一個駕駛陪著她,她很快對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再多瞄幾眼,確定滿意了才闔上粉餅盒。
蔡成寰的悍馬車早已經駛出城市,逐漸往鄉間走,她這時才想起沒問過目的地。
“你要去哪裡?”
他斜睨她身上穿的那件寬鬆緞面洋裝,腳底下則是一雙尖頭平底涼鞋。
“鄉下。”他簡明扼要地回答。
隨著窗外綠意盎然的景致,終於揭曉謎底,他們確實正在往山上移動,可另一個問題接踵而來,他幹嘛到鄉下?
這問題也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原來他帶她去的是有機農場,而且都是他合作過的農場,包括養雞場和果園,另外就是鄉間的市集,相當熱鬧。
她看著他實際去品嘗那些雞蛋、麵粉、新鮮水果、乳酪、鮮奶油……等等食材,表情很認真,確定品質再下訂單,其中有個養雞場的女主人很熱心,拉著她的手教她怎麼分辨一顆好雞蛋,還教她煎出漂亮的荷包蛋。
張培湮心想,可以吃就好了,何必那麼麻煩?
但她可沒說出口,客套地附和著,沒打算破壞氣氛,要是到時候蔡成寰叫她自己回家就慘了。
最後他們抵達一個貌似教育農場的地方,現場有許多小朋友,特地辟了一個寬闊的蝴蝶園。
張培湮跟著熱心的農場主人踏進園中,聽他口沫橫飛地介紹,目光仍忍不住追隨蔡成寰駐足在園中的背影,莫名的,胸口竟湧起一陣酸楚。
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他是用多麼溫柔的目光在凝視著一群群飛舞的蝴蝶,說不定他仍不自覺地跟著父親的腳步,在刻意忙碌的生活中找出閒暇時間,接納了DNA當中烙印的宿命。
她走到他身邊,輕聲問:“蔡成寰,你怕不怕?”
面對他疑惑的表情,她接著說:“我的家庭背景不大好,很複雜,你不怕我們的孩子是個‘壞種’?”
他的眼色瞬間黯了下來。
“你是你,你的爸媽是你的爸媽,小孩是小孩,不要混為一談。”
“你可能不懂,我從小就告訴我自己要戰勝遺傳,要戰勝我的不良基因。”
他忍俊不禁,笑了,她的表情倒是很嚴肅。
“好笑嗎?如果從小在你身邊的大人天天說你不應該出生,你將來會跟你媽媽一樣下賤,跟你爸爸一樣沒用,是個毒蟲,你能毫不在乎的笑出來嗎?”
蔡成寰凝視著她。奇怪?他喜歡這個假面心機女每次吐露真心話的樣子,雖然這種時刻很稀少,仿佛只有幾分鐘的日落時分,得好好珍惜,但他很高興她願意在他面前露出這短短幾分鐘的真我,讓他看見她的真性情。
就好像他對她而言是特別的,不只是一台提款機,更不是她虛與委蛇、敷衍應付的陌生人。
他上前摸摸她的肚子,裝出一副無辜樣貌,開口問:“幾個月了?”
她愣住,不加思索地回:“六個月。”他不是上星期才陪她去做過產檢?
他點點頭,語帶譏諷:“你不覺得現在才來警告我遺傳問題有點太晚了嗎?”接著,他挑眉一笑,灑脫地說:“不用打預防針,我很清楚我跟什麼樣的女人生小孩,”他頓了頓,難得誠懇地直望著她的眼睛。
“我不後悔。”
張培湮呼吸一窒,胸口瞬間漲滿熱潮。
這個男人講話從來不好聽,尖酸刻薄又愛損人,可此時此刻,她很慶倖他認識的是真正的她,而且他接受這一點,不試著去改變她、要她配合他。
至少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接納全部的她,不必在他面前演戲,她是什麼樣的人,就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她很自私,很愛錢,很拜金,就是這樣。
曾經,她做過無數的貴婦夢,渴望有個男人能拯救她,帶她脫離總是為錢煩惱的窘況,可骨子裡她從沒有把握自己可以始終如一地扮演好那個男人渴望的妻子形象,她一心只想撈一票就跑,騙到錢就趕快想辦法離婚。
這是她初次意識到,或許她有辦法和一個男人建立長久的關係。
這會不會只是她的錯覺?
別忘了,等孩子出生我跟他就會離婚。
她提醒自己,卻不禁脫口而出:“孩子不知道會比較像我,還是像你?”說出口的瞬間,她猛然回想起蔡成寰也曾問過她類似的問題。
難道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蔡成寰似乎並不介意,歪了歪頭,坦率地回應她:“以生物學觀點,是一半一半。”
她白他一眼。“你真不浪漫。”
“我就是這樣。”他聳聳肩。
“我知道。”她撇撇嘴。
“你卻沒有離開。”他覷著她,挑一下唇角,笑容別有深意。
她沉默了。
正值日落時分,在璀璨的橘色光芒照射之下,山林溪穀仿佛變成一座金色堡壘,耀眼壯麗,然而就在短短幾分鐘後,黑夜驟降,遠方可見天空閃爍著第一顆星星。
她屏息,享受這美好時分。
有些事沒經歷過,沒有親眼目睹,很難想像其中的美好。
而有些人沒有真正相處過,無法判斷到底是喜歡或討厭。
張培湮對自己的“假丈夫”感覺很矛盾,有時很討厭,有時似乎又喜歡他陪在身邊,可她不願去細想這樣的矛盾代表什麼。
反正遲早要離婚,她再度提醒自己,可別陷太深。
“哈啾。”張培湮突然打個噴嚏,摸摸手臂,覺得自己穿無袖的洋裝有點冷,山上的氣候像變臉,一下子就換個樣子。
蔡成寰斜眼睨著她。
“都當媽媽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孕婦要是感冒就慘了。
她噘嘴反駁:“你也不像個爸爸。”最好他有資格說她啦。
他微微一笑,沒跟她爭論,將自己身上穿的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現在像了嗎?”
他的口氣像是調笑,卻又帶著無盡的溫柔,這樣有意無意的舉動讓人無法不浮想連篇。
她凝睇著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拉緊了外套。
她不願多想。
蔡成寰注意到她的動作。
盯著她嬌小的身子,似乎更顯單薄了,一點都沒有因為懷孕而健壯點,怎麼補都補不胖,真麻煩。
他想抱住她,又忍了下來。
這是初次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一個女人。
是因為他很在乎她嗎?他暗忖,他對女人何嘗有過顧忌?
像是為了否定自己對她的在意,蔡成寰忽地一把將她的身軀摟進懷裡,讓她貼著他溫熱的胸膛。
她是如此小巧柔弱,令他油然產生一股衝動想好好保護她,將她護在自己有力的雙臂裡。
張培湮無法動彈,更不知所措,他這樣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面對她驚訝的表情,他故做淡然地說:“我怕你冷到,感冒會害孩子生病,沒有其它的意思。”
這話如同一大桶冷水從張培湮頭上淋下,她一時幾乎承受不了,用力掙脫開來,撇過臉,倔強地說:“我沒離開你只是因為時間還沒到,沒有其它的意思。”
“我知道。”
蔡成寰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為何待在他身邊,可這回應裡竟然洩露出一絲絲苦澀的惋惜。
他竟然對她產生期待,會不會太傻了點?
他身旁的女人來來去去,都是過客,她們離開他時他幾乎沒有感覺。
而她,卻不知不覺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介意她終會離開,因為他在乎她。
這樣一個特別的存在,卻是來自一個拜金女——一個將他當成鈔票、當成提款機的女人。
而她不是其他人,是他的妻子。
這是多麼悲哀的體認。
***
“你是孕婦,怎麼老愛跑來跑去?”
“我就是閑不下來嘛。”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0:33
第8章(2)
張培湮應該是蔡成寰印象中最愛動的孕婦,不過,她算是他唯一認真觀察過的孕婦,或許也是他唯一關心、真誠對待的女人。
他從不缺女人,可能因此也不懂得珍惜,她們的離開從來沒有傷害過他,他不難過,甚至覺得這樣也好,少了一個麻煩。
他很冷血,也許;他沒感情難相處,也許;最匪夷所思的是,像他這樣的男人,尖酸刻薄又難搞,身邊卻從沒缺過女人。
要感謝父母親幫他生了一副漂亮的皮囊?還是,感謝他們給了他豐厚的身家背景?
這樣就夠了,他甚至不需要付出感情。
張培湮是不一樣的,他認知到這一點,不只因為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懷的是他的孩子;而是這是第一次他願意有耐心地和一個女人相處,和她生活,容忍她偶爾愚蠢的行徑,可以冷言冷語地嘲諷她,她也可以冷言冷語地諷刺回來,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曾經以為自己無法忍受和任何人長期生活互動,同樣也沒人能忍受和他長期相處,卻不知不覺開始寵愛她讓著她,這真是從未有過的奧妙心情。
她在醫院生下他們的兒子那一刻,他外婆莎賓娜全程跟隨,還拍下影片紀念。他默默跟著,初次覺得自己無能為力、不知所措,至今還不敢置信一個新生命就這樣誕生,和他有著深深的血緣羈絆。
我可以當一個好丈夫嗎?我可以成為一個好爸爸嗎?
一個接著一個問題竄進腦海裡,他困惑,卻沒有答案。
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長大,從小被父親拋棄的自己,能給別人幸福嗎?能給自己的孩子幸福嗎?
對於得承擔如此重的責任,他竟然感到害怕。
“湮湮,恭喜你生了,小孩好漂亮!”
吳秀美捧著一束花,手上又提著一籃昂貴的水果走進房間內,大包小包的,一看見張培湮就興奮得大叫。
範筱萍尾隨其後,不斷東張西望,像在觀察這間單人病房的豪華擺設跟環境,不時露出羡慕的眼光。
“身體還好嗎?我看你都沒怎麼胖。喏,我還特地熬了雞湯給你喝,讓你補一補。”吳秀美熱烈地繼續說著,還真把一鍋雞湯擺在桌上,頓時香味四溢。
範筱萍忍不住笑了出來,躺在床上的張培湮則揚揚眉,直接吐槽:“少來,買現成的吧。”這位好友從不下廚,她老公都比她會做菜。
“哪是現成的,”吳秀美反駁:“真是自己熬的。其實算是我老公的心血啦,我也有幫忙啊。”
雖然只幫了幾個小忙,算她一份也沒差吧。
就知道。張培湮笑笑沒說啥,接納了好友的心意,趕緊開鍋舀了一碗喝,有兩個姐妹淘陪在身旁大笑大鬧,她感覺自己又活了起來,心情好很多。
很奇怪,生完孩子後,她內心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悶什麼。
倒是房間內的另一位男士面對突然闖進來的女士們顯得不大自在。
蔡成寰受不了一群女人聚集在一起吱吱喳喳,會讓他耳朵很癢,所以他向來隱身在甜點店的廚房內,圖個清靜。
看樣子是該閃人的時候了,反正有人陪著他老婆,也不怕她無聊。
“我店裡有事,先走了。”語畢,他旋即快步離開,免得一不小心自己的毒嘴憋不住,吐出難聽話嚇跑人。
張培湮也沒留他,面無表情地喝著好友的心意,倒是另兩個女人幾乎是目送他高大的身影離去。
“老天,湮湮,你老公好帥,身體練得好結實,看看他的屁股。”吳秀美慨歎地說,就差沒流口水。
“混血兒就是不一樣。你小孩長大一定不得了,有他老爸十分之一帥就夠了,你光是要趕走花癡女人就忙壞嘍。”
“喔。”張培湮只應了聲,暗忖:你要是和他多相處幾分鐘,就不會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湮湮,你老公對你真好,好疼你。”範筱萍一副羡慕的口吻說:“這間婦產科醫院很貴的,你還是VIP的待遇呢。”
“喔。”張培湮仍沒多大反應。確實,這間婦產科醫院不僅有名醫進駐,另外還附設一流的坐月子中心,可說是一體成形,讓孕婦賓至如歸;但這點小錢對蔡家不過是九牛一毛,沒啥好感動的。
吳秀美和範筱萍互看一眼,隱約察覺到哪裡不對勁,相較於她們的熱情,張培湮顯得意興闌珊,感受不到喜悅,只是在敷衍她們。
“欸,當媽媽的感覺怎麼樣?”吳秀美試探地問,話說她自己也是兩個孩子的媽,生孩子很有心得。“老實說我一直以為你不會想生孩子。”
她凝望著兩個知心好友,淡然回道:“我是不想要。”
她生孩子是為了錢,這一點,她從沒隱瞞也沒掩飾過,即使到此時此刻,孩子呱呱落地,她的想法一樣沒變。
吳秀美和範筱萍頗有默契,確認她的態度後,也沒多說什麼,東扯西扯地聊些閒話,像是試圖要讓她的心情好一點。
直到姐妹淘們離開病房後,張培湮躺在床上好一會,實在沒有睡意,這才起身,初次踏進育嬰室探望自己的孩子。
在這間醫院生孩子不僅像在度假,就連育嬰室也相當寬敞舒適,有專業的護理師小心翼翼地照顧每個嬰兒。
能在此生子的人非富即貴,俗話說就是幸運的精子投對胎了,她暗忖著,站在外頭走廊看著她的兒子。
他的輪廓酷似蔡成寰,唯獨那雙圓滾滾的眼睛像極了她。
這孩子長得很漂亮,家境富裕,才剛出生就擁有許多人一輩子無法得到的東西,一定讓人很羡慕。
想至此,張培湮的心猛一沉。擁有像她這樣的母親,像蔡成寰這樣的父親,真的值得羡慕嗎?
從生下小孩那一刻,張培湮始終感到很困惑,她的身體因懷孕生子起了不少變化,在在提醒著她為人母的責任,一副準備好要養育孩子的狀態,有時候脹奶脹得很痛,仿佛在對她說快去喂飽孩子。
可是,心理上,她卻感到很疏離。
我會是一個好媽媽嗎?
從未擁有一個正常家庭的我,能給我的小孩幸福嗎?
有時候,她甚至半夜驚醒,一夜無眠。
張培湮覺得累了,在走廊的一張長椅上坐下,思忖今後到底該怎麼走?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生完小孩,她的任務算告一段落,她還能奢求什麼?
不知不覺,她竟在育嬰室門口打起盹,睜開眼時已經天明,然而那些困惑依舊找不到答案。
“你怎麼不多休息?”
蔡成寰拎著一個紙袋走向她,即便她剛生完小孩在做月子,他還是習慣讓她當他的試吃員,品嘗他每天的新作品。
今早看她不在房間,他出來到處找了一圈,沒想到竟然在育嬰室找到她。
張培湮聳聳肩,自嘲:“我快悶死了。”
他微微一笑,像在縱容一個任性的小孩。
“就這麼閒不住,急著想回去工作?”他調侃:“這樣怎麼當貴婦?”
張培湮用複雜的眼神凝望著他,明明是尖酸的話語,配上溫柔的口氣,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突兀討厭,真奇怪。
他就是一個能融合這些矛盾點的男人,一開始她也很受不了,現在倒是習以為常了。
不行,張培湮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對他有所留戀。
“我在想,”她深呼吸一口氣,“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蔡成寰的臉色驀地一變,仿佛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神情竟有些狼狽。
他撇開俊臉,手握緊紙袋。
“我想過了,”他低聲說,語調沒有特別起伏。“也許我們不一定要離婚。”
張培湮震驚地瞪著他,難以置信。他說過討厭糾纏的女人,不是應該急著想要擺脫她?這種虛假的婚姻有什麼好維持的?
“為什麼不跟我離婚?”她有點激動,她不信他會對她產生感情,這男人有真感情嗎?
蔡成寰瞅著她的眼神頗有深意。
“我想給孩子一個正常的家庭,孩子有媽媽陪在身邊長大比較好。”
為了孩子?正常家庭?這話怎麼聽起來充滿諷刺?
張培湮笑了,他們這種組合算正常嗎?
“原來是為了小孩。為了小孩你願意犧牲,願意忍受我,真了不起。”她充滿酸意地說著:“可惜我沒這麼偉大,會為了一個孩子犧牲我的人生。”
她停頓下來,空氣中彌漫一股可怕的沉默。
“對不起,”她冷淡地說:“我沒辦法愛這個小孩,當他的好媽媽。”
這短短瞬間,他們視線交纏,在他清澈的綠眼眸底,流露著仿佛悲傷失落的痕跡,她不禁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麼可能為了她難過呢?
她在他眼中不過就是一個拜金女。
“是嗎?就這樣吧。”他沉聲說,面無表情。
就這樣吧。
一句話結束他們短暫的婚姻生活。
張培湮離開醫院那天,他們同時辦好離婚手續。
安靜的結婚,也安靜的結束,一切都是簡單的紙上作業。
人和人的關係就靠著這幾張紙做決定,想想總感到不可思議。
“你自由了。”最後,他對她說。
是啊,她自由了,她美夢成真了,她成了單身富婆,可這自由怎麼感覺帶著一絲苦澀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0:47
第9章(1)
“蝴蝶和主要的蜜源植物呈現一種完美的生態平衡,一個是花媒,而另一個則做為足夠的食物來源,相輔相成,共同演化,缺一不可。接下來我們來看看這些蝶類幼蟲主要的寄主植物有哪些種類……”
蔡成寰走進階梯大教室時,課程正上到一半。
講臺上是一名外國男教授,兩鬢花白但身形依舊健朗,西裝筆挺,氣質優雅,清俊深刻的五官中以那雙淺綠近乎透明的眼眸最為吸引人,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溫柔,台下的學生一大半都是女性,有的甚至坐在階梯上聽課,眼裡滿是陶醉。
蔡成寰不禁懷疑她們究竟是來聽課或者看人。
他選擇一個偏僻的角落,站著聆聽。這教室已經塞滿人,沒有座位可坐了。
威廉斯教授開的通識課“蝴蝶生態學”相當熱門,他本身也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做為T大昆蟲學系邀請而來的客座教授已經兩年,他成了女學生崇拜的人氣教授,開的課程人數永遠爆滿,連教室都擠得水泄不通。
“你們知道這首詞嗎……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
“知道!是歐陽修的‘望江南’,他也是教授您最欣賞的中國文人。”
“呵呵,這位同學真的很認真聽講,連我的喜好都一清二楚。”威廉斯教授的綠眼眸電得回答的女學生心口怦怦跳,臉都紅透了。
“歐陽修的這首詞將蝴蝶歌詠得極為美,蝴蝶栩栩如生,好像就在我們眼前飛過……”
他不僅幽默風趣,英俊瀟灑,重點是講得一口流利中文,且富有國學涵養,和學生之間的交流毫無障礙,難怪台下那群年紀足以當他女兒的學生們個個用仰慕的眼神凝望著他。
他的年紀絲毫未掩蓋他的丰采和魅力,事實上這種熟男更吸引有戀父情結的女人。
蔡成寰暗忖,幸好他父親近年來已節制許多,否則這一趟來台之行,說不定會讓他多出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
從小到大,他一直有個疑惑,以他媽媽的條件,可以擁有任何男人,為什麼偏偏愛上一個已婚且永遠不可能專情于她的男人,甚至甘願為他未婚生子?
是因為男人充滿磁性動聽的嗓音,搭配那口順暢的中文,勾起他母親在英國時思鄉的愁緒?
或者是因為他那雙迷人深邃的綠眼眸,當他凝視著她,仿佛只看見她,心裡只有她一個,那般的深情款款填補了她寂寞的心靈?
蔡成寰不知道,猜不透,而這個無解之謎,一直令他痛恨自己的出生——他就是兩個幼稚大人搞出來的爛攤子。
直到今日,他當了父親,才稍微理解生命的奧妙。
有時候人無須去質疑生命的存在,只需要去珍惜。
“你一進教室我就注意到你了。”講課完畢後,不若以往會用下課時間和學生課後交流,威廉斯教授匆忙整理好東西即離開教室。
教室外,站了一名和他一樣高大英俊的混血男子。
“是嗎?”蔡成寰聳聳肩,語帶諷刺:“我以為你只注意女學生的腿。”
威廉斯教授眯起眼眸,輕輕一笑,不以為意。
“我很高興你來找我。”
兩人並肩走在校園內,威廉斯教授感慨地說。
蔡成寰凝望父親已顯蒼老的臉龐,深知這話中蘊藏著無限深意。
他曾經也以為,他再也不會踏入這座學校。
據說他父親自從知道他的存在,曾試圖來臺灣找他,搶奪監護權和爭取探視權,卻因為外國人身分,以及一些複雜因素被迫放棄。
而蔡成寰自幼在母親這方親戚們的“洗腦”下,早就將他父親視為不存在的角色。
在他二十三歲那年,他才第一次見到父親,就在英國那場國際研討會上,他們父子不僅外貌神似,連氣質都相仿,可怕的是兩人的研究專題也非常類似,很多在場學者不明真相,都感到不可思議,還對他說“你們長得好像父子”。
不是看起來像,他們實際上就是父子。
那天,蔡成寰匆忙逃離研討會現場,內心激蕩難以平復,自此也逃離他熱愛的昆蟲學研究領域,開始在歐洲各地流浪,接著又跑去美國紐約各個餐廳端盤子討生活,最終覺得累了倦了才回臺灣。
他選擇做甜點,那是因為他可以專心、心無旁騖地離開他母親的家族勢力,也同時遠離他父親的專業領域,只做他自己。
那些年他父親曾試圖找他,卻不得其門而入,因為就連他母親這邊也找不到人。
或許是為了他,他父親才來臺灣當兩年客座教授,而他卻直到今日才過來學校找他。
他父親下個月就要回英國了。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妻子生了一個男孩子。”蔡成寰停下腳步,突如其來地說:“我當了爸爸。”
威廉斯教授非常訝異,他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結婚,更別說還有了小孩。
“是嗎?”他難掩喜悅地追問:“小孩健康嗎?像不像你?”他猛地頓了頓,露出有些靦腆的表情,低聲說:“你最像我。”
尤其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綠眼睛。
“我想……”蔡成寰猶豫幾秒,下定決心似地說出口,“也許你可以幫他取名字。”
威廉斯教授足足怔愣了一分鐘,像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表達情緒,他低下頭,綠眸仿佛閃動著朦朧的淚意。
蔡成寰並沒有原諒父親,他只是放過他自己,從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手中解放自己。
他想愛自己的孩子,於是他試著去接納自己的父親。
當他說出那句話的瞬間,胸口湧起一股暖意,他想,他終於不再逃避面對他註定的命運。
這男人是他的父親,賦予他一半的生命,讓他的心臟跳動,讓他的血液流動,無論他多想忽視他,這都是逃避不了的事實。
和張培湮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讓他體認到人生因緣的奇妙和可貴,也給了他面對的勇氣。
只是,蔡成寰頓時心下一陣黯然,那個給他勇氣的女人已經是前妻。
“名字就叫蔡東坡,怎麼樣?”威廉斯教授歡欣鼓舞地開始命名,各種天馬行空的提議,興致勃勃。
“要不然叫蔡白,蔡安石也不錯,他們都是我很喜歡的中國文人。”
乾脆叫白菜好了,蔡成寰努力忍住不吐槽。
算了,他苦笑,至少比蔡錢或蔡蛋糕好聽吧。
***
這房子原來這麼大。
離婚已經整整一個月,蔡成寰恢復過往悠閒自在的單身男人生活,卻找不回過去的逍遙。
第一次覺得住屋很大很空虛,總感到心底有個地方空蕩蕩的。
他想,這就叫做“寂寞”吧。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在乎孤獨,在歐美流浪那段日子,他拋棄自己的身分,幾乎什麼工作都嘗試過,在巴黎麵包店打工時偶然發現自己的天分,後來又去了紐約學了不少,最後回臺灣確定自己想開一間甜點店。
窩在廚房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面對人群。
他就是孤僻,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也無妨。他習慣把自己跟他人隔絕開來,像個浪人,沒有歸屬,沒有家。
在臺灣,他被當成外國人。
在英國,他還是外國人。
不管在哪裡,他都被當成外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0:59
第9章(2)
蔡成寰累了一天,回到家已經三更半夜,疲憊的身軀攤在客廳的躺椅上,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現一抹幻影。
他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也不怕著涼,筆電還開著,桌上、地板上到處是散落的文件,一盞微弱昏黃的小燈溫暖地亮著。
蔡成寰忍不住苦笑,看來他真是太累了。
他懷念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懷念她給他帶來麻煩、同時帶來溫暖的日子。
溫暖好像毒品,一旦上癮就難以自拔,讓人在失去之後深深懷念那種感覺。
我想她。他輕聲歎息。
無可救藥的想念她,想要她回來他身邊。
是生病了嗎?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劃破寧靜。
他提不起精神接,可一看到來電號碼,他如觸電般,整個人驚坐起。
是張培湮,她打給他!
“喂?”他懷疑地開口,深怕又是一場幻覺——自從離婚後,他們兩人已經一個月未見面未交談。
對方深呼吸一口氣。
“你在家嗎?”張培湮小聲地問。
真的是她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她。
蔡成寰全身放鬆,又仰躺下。
“嗯。”他回應著,想像著在電話另一端的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她臉上的表情竟是意外的清晰,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你好嗎?”
“還好。你呢?”
“還好。”
普通客套的問候,接著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面對已經離婚的前夫,該做什麼?
張培湮沒有頭緒,感到喉頭緊縮,鼻子酸酸的,無言以對。
或許不該在衝動之下打這通電話。
她不想跟他走到這一步。
“我搬家的時候……有東西留在你家裡。”
他聞言笑了笑。“你隨時可以回來拿,反正你知道備用鑰匙放哪裡。”
“孩子好嗎?”
他愣了幾秒,像有點意外。
“想看他說一聲就行,莎賓娜在帶他。”他平常忙到半夜才回家,又一大早就得出門,只能休假時才有空去看孩子。
“有莎賓娜帶他很好啊。”至少比她這個失職媽媽好太多了。
張培湮安靜半晌,驀地像是隱忍不住,突然轉移話題。
“我告訴過你我爸爸因為吸毒、販毒去坐牢的事吧。”
這話題出乎意料,蔡成寰很訝異,仍默默聆聽,或許這正是她打電話來的主要用意。
“上星期我接到電話,說他生病快死了,我隔天去看他,他已經死在病院,看守所的人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要我帶走。”她猛地停下話,好似這才恍悟打這通電話的緣由。
這些話她只能告訴他。
“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跟我說我奶奶珠寶盒的秘密,就是我一直很寶貝的那個舊盒子。原來盒子裡有一個夾層,他在夾層裡藏了一個小袋!”
“藏了一個袋子?”蔡成寰皺眉頭。
“我現在才知道當年他入獄之前把畢生為非作歹賺來的錢換成一顆顆鑽石裝在一個袋子裡,就藏在我奶奶最珍惜的珠寶盒夾層內,本來可能打算等出獄再好好享受,結果沒機會了。”
“鑽石?”怎麼越聽越像好萊塢電影情節?
“是啊,袋子裡大概都是一克拉的鑽石,總共十二顆。”她輕聲說,不帶情緒。
他吹口哨,開玩笑地說:“你不用要心機騙男人的錢,就已經是富婆了。”
對他的調侃,她沉默好一會。
“那不屬於我。”她語氣漠然地說。
蔡成寰感到驚訝,他以為她會很開心賺到一筆,特別是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金錢,但她的反應卻是……不關已事。
“我一直很恨我爸爸,從小就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一死,快點從世界上消失。我恨我是他的女兒,我恨我身上流著他給的血、他的遺傳基因,所有的一切我都恨透了,我根本不想當他的家人,可是他現在死了,他的東西還是只能留給我。”
蔡成寰一邊聽,不得不驚歎這巧合。他也是在最近解決和父親之間長久以來的痛苦牽扯,血緣的詛咒讓他們兩人都很難逃脫,而他父親就在昨午搭上離台的飛機,也許要好一陣子才有機會再見面。
他有股衝動想對她吐露他的心聲,他想告訴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矛盾,她對家庭和家人的不舍、卻又想掙脫的複雜感情,他可以懂她的一切。
也許她也能懂他,能理解他這個很難相處又孤僻的男人。
“我……”蔡成寰想說些什麼,可喉頭突地像被梗住,聲音就是出不來。
這一遲疑,也失去了吐露的衝動和勇氣。
“你怎麼了?”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的,張培湮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累了,想睡覺。”
她不禁蹙眉。睡覺?他不是一向睡很少,覺得睡覺浪費時間?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她摸不著頭緒,試探地問。
沉默持續整整一分鐘。
“晚安。”他說,接著迅速掛上電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回來,回來我身邊。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攤回椅子上。
他說不出口,他憑什麼以為她會回來?
在她眼裡,他不過就是一台活的提款機,她對他沒有感情,這次,他又打算用錢買她的人?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1:13
第10章(1)
巷弄內一家居酒屋裡,三個女人眾集在一起大肆慶祝,桌上擺了滿滿的美味菜肴。
吳秀美和範筱萍特地幫張培湮策畫了這場“離婚快樂”眾會,本來想在她坐完月子那天舉行,結果一直拖到她離婚超過一個月才有空團聚。
“恭喜你重獲自由。”吳秀美大刺剌地喝下一杯清酒,接著對張培湮眨眨眼睛調侃:“現在可以開始物色新男人談戀愛了!”
還暗示店裡某個年輕英俊的服務生,完全忘了自己做為人妻的身分。
後者沒啥表情,倒是範筱萍不滿地瞪了吳秀美一眼。
“湮湮才剛離婚,別亂說。”
吳秀美聳聳肩,自顧自地吃起下酒小菜。
範筱萍則舉起酒杯,開心地說:“湮湮,你美夢成真了,我真替你高興。”
張培湮凝望著姐妹淘愉悅的神情,心情卻略顯複雜。
她們從高中就認識,彼此互相瞭解,而她愛錢的性格,以及想嫁給有錢人、賺一大筆贍養費的“夢想”,她們也一清二楚。
如今,她已經離婚一個多月,蔡成寰很大方,該給她的一點都沒少,完全不計較。
照理說,她應該很滿意,可心中隱隱然存在的空虛感是怎麼回事?
離開他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遺憾,像失去了什麼不該失去的東西,仿佛在懊悔錯過了什麼,這種前所未有的迷惘讓她越來越煩躁。
直到上星期接到父親的死訊,感覺更加強烈,她甚至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將心中的情緒宣洩而出。
掛電話的當下,她突然明白了。
她很想他,很想見他。
是犯賤嗎?她暗忖,想念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除了犯賤,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哇,這烏魚子好好吃。”吳秀美讚歎道:“吃起來有蘋果的香味。”
“這家店的老闆聘請了一個很厲害的日本師傅喔。”範筱萍開始描述起酒館的特色,還介紹起各式各樣的下酒菜肴,宛若老闆娘。
“我想見他。”兩個好友聊著,吃得正歡騰,張培湮突然無意識地說出口,她們驀地全轉頭看她。
面對她們愕然的眼神,張培湮這才察覺自己的失言。
“他是誰?哪個他?”吳秀美納悶地問:“男的?女的?我們認識嗎?”
她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眸,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範筱萍觀察她的臉色,揣測道:“難道是……蔡成寰?”怎麼想好像只有他有點可能性。
“啊?”吳秀美因為覺得荒謬而笑出聲。
“怎麼可能?你是說湮湮離婚以後才發現她愛上蔡成寰?”
張培湮聽了她們的討論,卻沒有否認,這令兩個好友更震驚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想見一個人就是愛上他嗎?看不到他會覺得寂寞,想要他陪在身邊,就是愛嗎?”
張培湮沒愛上過任何人,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陌生,陌生到讓她害怕,不知該如何面對。
原本她以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是錢,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擁有一切,有夠多的錢、有知心好友、能做喜歡的工作,人生至此圓滿。
結果,她還是貪心地想要多一點。
“說什麼傻話。”吳秀美吐槽她:“想見他就去找他嘛,又不是生離死別,他人在哪裡你一清二楚。”
“我不能去見他。”她搖搖頭說。
“為什麼?”範筱萍感到納悶,這個朋友向來是行動派,想到就立刻去做,這次如此猶豫迷惘,真的很不像她。
張培湮沉默半晌,淡淡地說:“我不想被他討厭。”
她心知肚明蔡成寰討厭花癡女人,討厭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已經用金錢買斷跟她的關係,她憑什麼再去找他?他已經把她視為眼中只有錢的拜金女,怎麼可能會相信她對他產生真感情?
他只會厭惡她,以為她在耍心機,又想欺騙他,就是要討錢。
他已經不可能愛她,她實在無法忍受再被他討厭。
吳秀美和範筱萍面面相覷,感到難以置信,這年頭連高中生……不,恐怕連國中生都說不出這麼“純情”的話,更何況還是出自她們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在她心裡向來是金錢至上,男人排最後,如今……
“你好不容易碰到喜歡的男人,就這樣放手,不會不甘心?”吳秀美同情地覷著她問。
連一句表白都不敢開口,這一點真不像張培湮的性格。
“我不敢告訴他我很想見他,是因為我還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她黯然歎道:“我想他,很想見他,可是我說不出‘你比錢還重要’這種話,這表示其實我還是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
一直以來,張培湮只把男人當作達到目的的“工具”,這是初次她把男人當成“人”,不知不覺投入感情,真誠的對待。
也或許因此,她才那麼害怕受傷,不知所措。
“湮湮,你不要對自己那麼嚴格。”範筱萍勸她:“也不要想那麼複雜嘛,把你的心情坦率地告訴蔡成寰就好了,說不定他也喜歡你。”
是嗎?真的是她想太多嗎?
張培湮吐口氣,聳肩,故作堅強地說:“沒事啦,我只是發發牢騷,一時神經錯亂,我才不在乎什麼愛不愛那種麻煩事呢。”她扯了扯嘴角,像在勉強自己笑,“對了,下禮拜你們都要來幫我加油喔。”
“加油?”吳秀美蹙眉。“加什麼油?”
張培湮從包包裡掏出一張宣傳廣告紙,攤開在餐桌上。
“我要參加一項自行車比賽。”
“你?參加自行車比賽?”兩個姐妹淘同時驚呼,頓時引來店內其他客人的好奇注目。
“幹嘛大驚小怪?”張培湮倒是挺淡定。“我平常就有在騎車啊。”
“欸,玩玩跟參加比賽差很多耶,”吳秀美調侃她:“半途落跑會很糗。”
“別瞧不起我。”她噘嘴,“我一定會騎到終點,絕對不半途而廢。”她握起秀拳,像要證明什麼似的。
吳秀美和範筱萍互相無聲地交換眼神,瞬間交流了一項共識——張培湮確實怪怪的。
她們認識多年,這是真正感受到她心底某處的蛻變,像出現一個讓她們很陌生的部分,而打開那部分的關鍵鑰匙不在她們身上。
或許,她們該想個方法幫幫這個好朋友。
***
蔡成寰,如果你對湮湮還有留戀,不想永遠失去她,勸你快點去找她,否則你會後悔莫及。
蔡成寰接到張培湮兩個好朋友的電話後陷入長考,在一番掙扎之後,他來到“東海岸自行車大賽”的現場。
這場比賽辦得熱鬧非凡,參賽人數眾多,由於今天天氣極佳,沿路風景秀麗壯觀,加上獎金優渥,吸引不少單車愛好人士參加。
他來並不是為了參賽,是為了等候張培湮;他直接到了終點線。
他凝望著大批人潮逐漸離去,李震南他們的車隊已經走了,太陽西沉,該回來的車手都回來了,擺放的攤位也開始收拾,工作人員紛紛整理場地,一副要收工的態勢。
隨著人潮散去,唯獨他停留在原地不走,有些人離去時還用異樣的眼神瞄著他,估計在揣度他的身分。
他沒去算自己來了多久、等了多久,眺望著夕陽西下的海洋,金瀾層層如波,迎面而來一陣陣刺鼻的海潮味,身處在恬靜安詳的海濱,蔡成寰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平靜,終於領悟自己不顧一切來此的緣由。
他發現自己並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就算等不到人也沒關係。不知為何,在他心底就是有股莫名堅定的信念,相信張培湮一定會來參加比賽,她一定會出現,她一定會堅持到最後。
她也許不想看見他,也許對他沒有真感情,也許並不在乎他。
沒關係,他不想計較,不想算計,不想用他那自以為是、精明銳利的腦袋,去探究他可以得到什麼。
他可以在這裡,毫無理由地等待她,即使機會渺茫。
就算被當面拒絕也無所謂,他只想真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不給自己逃避的理由,無論結局如何都不後悔,就是這樣。
而另一端,距離終點線不遠處,張培湮幾乎要累攤了。
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不要放棄,我一定可以撐到最後。
張培湮一邊騎著單車,不斷在心裡鼓勵自己。
她不是為名次而來,也不是為了獎金參賽,她只想把自己逼到極限。
曾經,她以為金錢是人活著的最重要目的,但當它真正到手後,她才察覺自己渴望的東西用金錢無法買到。
錢很重要,可有些東西卻是難以金錢衡量,無法出價,無法取代。
她很遺憾自己體認到這一點,卻又慶倖自己能體認到這一點。
能夠擁有一段真誠的感情是多麼難能可貴。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為錢偽裝演戲,能不能有一個人能接納最純粹、最真實的她?
四周天色已暗下,張培湮幾乎看不清楚周遭的景色,原本熱鬧的人群都散光了,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她喜歡騎自行車,卻從未有過如此高度競賽的經驗,她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全部透支,好似只要有個人在她背後推一把她就會立即倒地不起。
沒關係,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7-9-25 11:31:30
第10章(2)
終點站就在前方,張培湮卻懷疑自己可能產生幻覺。
路旁佇立著一名身材高大結實的年輕男子,滿頭濃密的黑髮綁成一束,露出輪廓很深的俊挺五官,身穿白T恤和牛仔褲,簡單隨性,卻絲毫不掩帥氣,看起來很酷。
他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碧綠如水的眼睛,從初次見面起,就長駐在她心底,她不願承認,可一顆心早已棄械投降。
是蔡成寰嗎?真的是他嗎?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他是為她而來嗎?他怎麼可能會等待她呢?
還是因為太過想念太渴望了,才出現他的幻影,就像沙漠中渴望水源的人們眼中出現海市蜃樓……
腦子一片紊亂,出現一堆待解的疑惑,不管如何,張培湮終於抵達終點,騎車穿越的瞬間,她力氣用盡,旋即無力地摔倒在路旁的草地上,整個人成大字狀在喘氣。
“我還以為你半途回家了。”熟悉的男人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蔡成寰坐到她身旁,她這才確認他真的跟隨她而來。
可為什麼呢?他為何出現在這裡?
夜幕低垂,她凝望著星空,點點星光燦爛,她思忖著黃昏時隨著日落出現的第一顆星星叫什麼?
那天在山裡,他們也一起等到了滿天的星星。
“你怎麼會在這裡?”舒緩了氣息,她坐起身,疑惑地面對著他。
“你的好朋友告訴我你會來參加比賽。”他聳聳肩說。
張培湮沒好氣地哼了聲。結果她們沒來幫她加油,他倒是過來了,真是“好朋友”呢。
她一點都沒變,蔡成寰默不作聲地觀察“前妻”,雖然身材和過去懷孕時相比是消瘦了許多,可眉眼間那股倔強神情仍一如他熟悉的模樣。
真見到她才明瞭心底有多想她,想到幾乎要立刻將她摟入懷中,確定她的存在,確定她真正在自己身邊。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又得不到獎金名次,還硬要拚到最後?”
張培湮未察他心裡情緒的波濤起伏,自嘲地說,也許她早該回家洗澡睡覺比較實際。
“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他笑著反問:“明明不確定你到底有沒有參加比賽,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騎到終點線,還堅持在這裡等?”
所以,他真的是為了她在此等候?
她一愣,內心悸動不已,深深望進他美麗的綠眼眸裡,輕笑出聲。
“好吧,我們都是傻瓜。”她笑說,語畢,一股無需言語的默契在彼此心中滋生,仿佛能從眼神的交流中窺見對方的心情。
“我只是想重新整理自己,就這樣。”
張培湮率性地說。她從來沒對任何人事物認真過,唯獨今天,她想真誠地面對自我、證明自己。
蔡成寰凝望著她,像是下定決心,篤定地說:“我想見你。”說出口的這一刻,禁錮心靈的某種魔法咒語似乎終於解開,再也無所顧忌。他深呼吸,發自心底又說了一句:“我需要你。”
無視張培湮呆若木雞的驚愕模樣,他比了一個“先聽我說完”的手勢,一古腦兒地訴說:“你不敢相信我我能理解,連我都不敢相信我要說的這一切。”他頓了下,坦然道:“以前我總以為一個人過生活就行了,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說我難搞、難相處、討人厭我都不以為意。嫌我孤僻驕傲又如何,我過我的日子,反正活著就是這麼回事,幹嘛在意別人怎麼想?直到遇見你。”
他輕輕一歎;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投降,又像是一種“找到了”的滿足。“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我好想你。”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還承受著劇烈運動之後活絡的感受,每個細胞邯僕提醒她她在真實世界裡,張培湮一定會以為自己在作夢。
“為什麼?為什麼要突然跟我說這些?”她激動地問:“是因為小孩嗎?”
她驀地低下頭,幾乎不敢看他。“你愛我嗎?”
蔡成寰安靜半晌,低聲說:“我不知道。”
她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卻忍下了,因為他的手輕輕地撫上她臉頰,抬起她的臉,溫暖了她的心,而他那雙綠色眼眸直視著她,漾著真誠的情感,毫無虛偽。
“我想念你,想要你陪在我身邊,這是愛嗎?我不在乎你只看上我的錢,只想利用我,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我身邊,這是愛嗎?我能容忍你的壞習慣,睜隻眼閉隻眼,只希望你能在我身邊,這是愛嗎?我願意為你妥協,為你退讓,只要你開心快樂,這是愛嗎?我不知道。”
張培湮屏息傾聽著,他說的每個字、他說話的聲音都重重敲進她的心房裡,每一句都是問號,卻是如此堅定。
她感覺自己的心變得好柔軟,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說起。
他不懂愛,她也不懂。
他很迷惑,她也一樣。
他們明明各方面條件回異,卻又相似得驚人,會相遇仿佛彗星撞地球的機率,就這麼恰恰好的讓他們撞上了,遇到了彼此。
她可以無條件地對一個人好嗎?她不知道。
她可以無條件地愛一個人嗎?她也沒有答案。
她已經習慣性地先算計過得失,再決定要付出多少,但這一刻,她幾乎脫口而出——
就算你一無所有,我也願意和你在一起。
她一定是瘋了。
也唯有他,可以讓她瘋了。
張培湮故意噘嘴,佯裝不悅地說:“我哪有什麼壞習慣,你的壞習慣才多咧。”到底是誰要容忍誰?
他沒有浪費時間爭辯,突然緊緊擁抱住她,低頭吻上她的嘴唇,他們之間已經用嘴吵過太多次架,鬥嘴鬥了無數次,針鋒相對的情況勢必該用另一種柔情反轉回來。
她沒有抗拒,尋索著他的雙唇,回應著他的感情。他的吻如此深刻如此甜蜜,她不想再違抗心底的聲音,對愛情的恐懼仿佛在他的無盡溫柔中消弭,她願意相信他,全心地相信他。
當她離開他的懷抱,猛然想起,雖然他們上過床、生過孩子、當過夫妻、甚至離了婚,可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沒有任何條件、任何價碼、全心真誠的真愛之吻。
蔡成寰微笑凝望著她嬌紅的臉蛋,輕抬起她的下顎,綠眼眸瞅著她,問道:“你的朋友告訴我,你還沒找到新的約會物件?”
嘖,她們是跟他洩露多少情報?重色輕友!
“聽起來你已經跟她們很熟了?”她忍不住調侃。
“下週二我店裡公休,願不願意跟我約會?”
接著第一次正式的吻之後,是第一次正式的約會?
她的唇角揚起,掩不住喜悅之色,表情淘氣地說:“餐廳由我選。”費用由你負責。
他聳聳肩。“Motet也可以交給你選。”
她的臉霎時燒燙到可以煎牛排了。
“第一次約會就想上床?你想得美。”
他不用想,而是直接再度偷襲她嬌嫩的豐唇。
她閉上眼睛,感受唇瓣疊合時他所留下的溫度,從唇舌之間,傳遍全身的甜意。
她想,他們可能會是最幼稚、最不懂愛的一對夫妻;同時也是一對最努力、最想去愛的父母,因為他們都渴望和彼此建立一個溫暖的家庭。
聽起來矛盾,卻又理所當然地存在。
如同傍晚日落時出現在西方的第一顆星星,同時也是清晨東方迎接日出的最後一顆星星,就是金星。
張培湮覺得很開心、很幸運、很滿足。
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原來也可以變成珍寶。
她和心愛的男人緊緊相擁,在滿天星斗的見證之下,找到了愛情。
***
“先生,小姐,你們好相配,要不要來拍婚紗?”
男人和女人手牽手親昵地走在街上,聽到那句話,不禁雙雙回頭。
相配?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覷。
這個婚紗店老闆根本睜眼說瞎話!光看外型,以他們天龍地虎配的身材,男人足足高了女人快三十公分,哪裡看得出“相配”兩個字?這年頭為了賺錢都沒節操了。
但男人摸摸下巴,一副贊同的語氣對身旁嬌小的女人說:“我看她挺有誠意的,要不要進去看看?”
“哪有誠意?”女人嗤笑,“跟早餐店老闆娘見到誰都喊帥哥美女一樣假,”她斜眼睨著他,“你是不是藉故跟我求婚?”
男人聳聳肩。“其實我是想幫忙提振臺灣經濟。”
鬼扯——
“既然如此,前面有家珠寶店,乾脆讓我過去挑一顆大鑽戒,跟你一起振興經濟,怎麼樣?”她皮笑肉不笑地說。
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伸手指向左邊街道。“那邊有間花店,你可以順便選捧花樣式。”
還真的咧,女人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我看再乾脆一點,請帖也順便選一選,賓客名單填一填,婚禮場地挑一挑,送入洞房好了。”她調侃道,然而,男人的表情倒是相當正經。
“只要你答應。”
女人心下一凜,驀地口乾舌燥,跟著緊張起來。
“你是認真的嗎?”張培湮直視著蔡成寰的綠眼睛,問道:“我以為你不相信婚姻。”
打從複合同居之後,她以為他們早已有了默契,沒有必要碰觸婚姻話題,她也不在意,原本想說這樣的關係也很好,可沒想到他今日竟會突然提起。
蔡成寰輕輕將她拉入懷中,微笑著。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誠摯無比地問出口,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慎重的一刻,近來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終於有機會對她說。
她心底深處其實很歡喜,但另一方面卻又感到猶豫。
“你是因為孩子,才想娶我嗎?”
沒辦法,她就是很在乎這點。當初如果不是懷孕,他根本不可能看上她、為她停留。
蔡成寰也很清楚她內心的恐懼,可對他來說,他一樣沒有把握。
“不一樣喔。”他在她耳邊低喃:“你是你,孩子是孩子,在我心裡,完全不一樣。”
他親了下她的小耳垂。“我是因為想要你當我的妻子才娶你。”
她深吸口氣,將自己更投入他的懷中,握緊他厚實的大手。
“好,我們去試婚紗。”她仰起頭,燦然一笑。
那是蔡成寰見過最美最幸福的笑容。
他想,他要給他的妻子一個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禮,讓她永生難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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