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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岳盈 -【公主有難(江南四大家族之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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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19:01
標題:
岳盈 -【公主有難(江南四大家族之六)】《全文完》
岳盈 -
公主有難
(江南四大家族之六)
她天香公主幾時受到這等差勁的待遇了?!
這個登徒子竟膽大妄為地將她強擄了去
放肆地吻暈了她不說,還不時「上下其手」
硬是對她尊貴的皇家之軀進行無禮的冒犯
明明就是他綁錯人,但他腦筋「控固力」
怎麼也不肯相信她的話,因為「眼見為憑」
她的容貌像「姑姑」,所以非得是他未婚妻不可
真是氣死人!難道他看不出她那公主的氣質嗎?
平民就是平民,果然一點也不「識貨」!
可他對自己瘋狂的模樣卻令她萬分動容
從沒有遇過男人如此癡心「膜拜」著她
這教她一時意亂情迷,險些「委身」於他
她堂堂一國公主怎可任這壞男人糟蹋呢?!
況且,他根本就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
她該設法逃離他的魔掌,免得連心都被擄獲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19:19
第一章
“夢依……”
出了琴歌坊名歌妓柳鶯鶯所住的小跨院,天香只來得及看見好友急奔向前的背影一閃而逝,等她追到十字長廊交接處時,連個影子都瞧不見,慌得她如無頭蒼蠅般亂撞,隨意撿了條路,沿途低低呼喚。
都怪她沒事找事,硬邀夢依到琴歌坊湊熱鬧。原本只想增點見識,給堂哥朱麒一個意外,萬萬沒料到會看見朱麒……
都怪堂哥風流不改,既然已決意迎娶夢依,還到外邊花天酒地,他又不是不知道夢依最介意這種事,還摟著柳鶯鶯親熱。連她這個做妹子的都瞧得礙眼,何況是准未婚妻夢依!
“夢依……”玉手輕捂在頰邊,天香又低低喚了幾聲,晶光璀燦的美眸藉著掛在長廊上的宮燈燈光,四處搜尋好友身影。眼光投注在夜風中婆娑起舞的不知名花樹暗影裏,她感到一陣陣頭皮發麻。
過慣了眾人簇擁的日子,這還是天香頭一次落單,不由得一顆心怯怯冒起寒意來。
再怎麼說,琴歌坊終究是煙花地,她雖做男裝扮相,萬一遇到識眼的登徒子……
才這麼想時,又聽到廊邊的房間在笙歌弦聲中,似傳來男女調笑的浪聲,嚇得她加快腳步往前沖,管不了尋找夢依了,她只想趁早離開,回金刀山莊討救兵再做盤算。
“哎喲!”一道黑影突然沖出,天香撞個正著,像撞到銅牆鐵壁似地往後倒彈,眼看著就要一屁股跌倒在地,一雙鐵臂適時將她仰倒的身子接住。
天香驚魂未定地揪住那人的前襟,呼吸不穩地大口喘氣。
哪來的冒失鬼?
竟敢撞金枝玉葉的天香公主!
她抬起盛滿怒火的芙蓉臉蛋,正好那人低頭看她,四目交接之下,天香只覺得好像被閃電擊中似地,一肚子詛咒全卡在喉嚨裏無法動彈。
好……大膽的眼光!
其實天香也搞不清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意味著什麼,只覺得在對方強烈注視之下,呼吸和心跳都不規律地急促起來,某種怪異感在心底擴散開來,形成一道刺麻電流在體內亂竄。
一股股燥熱從裏往外冒,皮膚更泛上一層胭脂紅,變得格外敏感。濕潤的紅唇乾澀了起來,她本能地舔了舔唇,某種灼熱燙人的熱流,自他碰觸她身體的手心傳向她。
她發現他的眼光似乎暗沉了下來,隨即閃射出猛獸注視獵物的掠奪光芒,天香頓覺頸背寒毛直豎,從他身上流露出一股奪人氣勢,威脅著她的女性矜持,她登時惱怒了起來。
“放開我!”她以皇家公主的傲慢命令他。
那人只似笑非笑地輕揚了一下他閃閃發光的星眸,紅潤飽滿的唇瓣扭曲成一抹嘲諷,帶著幾分邪氣地無言凝睇她。
天香幾曾受過這般侮慢,表面上仍維持著冷靜,她冷哼一聲,決定以數月前向疏影學來的幾招防身功夫,教訓這大膽傲慢的男人。
粉拳朝那人面門虛晃一下,玉足毫不遲疑地踩向對方的腳背,誰知她身形一動,便入了人家高明的法眼,只見他腳步微向後退,雙手將她軟柔的嬌軀帶向懷中,天香一個腳步踉蹌,便避無可避地跌到那副偉岸的胸膛上。
更糟的還不止如此,他的鐵臂隨即將她緊鎖住,無論天香如何掙扎,硬是掙脫不開。她懊惱地捶打他。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宮無禮!”
好像是沒聽見她的嬌叱,只以一手便制住她,另一手抬起她倔強的下巴,將那張嬌豔柔媚的玉容盡收眼底。他的臉緩緩向她接近,灼熱的呼吸噴得天香如受電殛般不敢亂動,她睜大眼,視線因兩張臉的距離漸漸縮短而模糊起來,心裏隱隱意識到這男人長得不難看。
夜色下,他的皮膚更形黝黑,修長的手指在她柔滑如脂的面頰上輕輕刮著,帶來一陣像火焰燒著的感覺。他的眼神也像火焰般吞噬向她,天香頓時像個專注凝視火光的人般,眼中除了火紅的焰炎光芒外,什麼都看不見。
“賀夢依。”他以情人的親密語氣喚道。
天香張開紅唇,正想問他是否認識夢依時,他的鼻息已然噴到唇上,緊接著便是種軟柔、刺麻的壓迫感降臨。
天香頓時發不出聲音來,驚懾於這份突如其來的親密,她只能睜大眼,嚇怔在當場,眼光直視進那雙黑瞳裏,其間閃爍的光點,妖豔的似某種吸人心魂的魔鬼在舞翅,召喚著她的靈魂降服。
接下來,便是一道帶著火焰的鞭子長驅直入她芳美的唇間,攪弄出天香完全陌生的炙焰,瞬間奪去了她的呼吸、心跳,還有早已呈現一片空白的意識。
***************
她昏倒了!
直到芳美的櫻唇完全沒反應,而軟柔的嬌軀像一匹上好絲緞般在他懷抱裏往下滑,戰雲才發現唇下的美女已失去意識。
男性的自尊被蟄了一下,在他戰雲純熟的男性技巧挑逗下,居然有女人在他懷裏昏倒?!
瞪著懷中天香國色的美人兒,戰雲綻出一抹苦笑。他不費力氣地將輕盈的嬌軀抱起,幾個起落,便離開琴歌坊的院牆,穿過狹窄的巷弄,來到離金刀山莊不遠的一處民宅。
這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戰雲剛跳入院落,立刻有個黑塔似的大漢從屋裏竄出,方正的大臉上充滿警戒,一見是戰雲,忙躬身為禮。
“少主。”
“嗯。”戰雲對貼身侍衛點點頭,跨過前廳,奔進後院的寢居,像對待某種珍貴、易碎的寶物般,將懷裏的嬌軀輕柔地放進床榻上,以上好的錦被覆在她身上。
黑塔大漢跟隨主人進入屋內,好似戰雲抱人回來是家常便飯般,黑臉上絲毫未現出驚訝之色。
戰雲站在床畔,凝視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玉人兒,陷入沉思。直到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終於有了決定,轉身面對手下吩咐,“哈薩,去弄幾套女人的衣物來。要上好全新的。”
“是。”哈薩轉身離去,沒有任何猶疑。
戰雲的心思不像哈薩那般單純,只要服從主人的命令就行了。他望著床上的美人,陷入天人交戰中。
如果她不是賀夢依,如果她不長這麼酷似她姑姑,又如果父親不是如此迷戀那已逝去多年的紅粉麗人,他也不必陷入這樣的為難之中。
傷害一個單純柔弱的女人,絕非他所願;但在母親面前的承諾,又該如何是好?
他坐到床上,伸手撫摸那柔滑的玉頰,清澈深沉的眼眸閃射出一抹柔情。
儘管他極力想否認,卻擺脫不掉他年幼時,初次從父親書房夾藏的秘室中窺見賀心憐的自畫像之際心裏的震撼。
那樣柔美婉約,清麗似天上仙子的美人兒,難怪父親會在她死後,系心至今。然而這份癡情,卻不為母親所諒解,當父親命令他到江南迎娶賀夢依時,引起了母親激烈的反對。
她絕不允許另一個賀家人,霸佔她兒子的心。
所以她對戰雲下了最殘酷的命令,不准他愛上賀夢依,還要他以各種手段,讓賀夢依生不如死。
前一項命令,在戰雲未見到懷中的“夢依”時,似乎很容易。他是個浪子,多情卻也薄情,女人對他來說,直如換件衣物般簡單。然見到“夢依”後,他才發現竟是那樣困難。
回想當四目交接的那幕,那雙閃著怒焰的清亮美眸,像照亮黑夜的星光般,直射進他幽暗的心底,霎時攪亂了他平靜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
畫裏的賀心憐活了過來!
不,是比柔弱的賀心憐更加活色生香,讓人心動的賀夢依。
那張粉光脂豔的絕美容顏,和心憐像了八成,卻少了心憐眉目間的愁悒憂結,代替的是活潑的開朗。她明豔的俏臉,更不似心憐給人紅顏薄命的感覺而是光芒萬丈的雍容華貴。
她酷似賀心憐,卻不是賀心憐。她的美麗是人間的,而非不食煙火的仙子氣質。她是富貴的牡丹花,不是夜開百合、生命短促的曇花。可是她的外貌卻像極了賀心憐,又正好是母親逼他承諾陷害的賀夢依。
但他怎麼下得了手?
面對這張天真美麗的容顏,面對此生第一次心動的絕美佳人,他只想深深陷溺,以愛憐索求她全心的降服,將她納為此生最寶貝的珍藏。然而,母命難為!
其實,他之所以屈服在母親下,也是害怕母親會以更激烈的手段對付賀家。畢竟,賀戰兩家是世交,戰雲實不願兩家為了母親的妒念搞得水火不容。
但傷害無辜的麗人,又絕非戰雲所願,這才陷入兩難中。
到了這時侯,他不禁懊悔同意父親的決定,與答應母親的要求。如果他這生都不曾見過床上的俏佳麗,便不會陷進孝義難兩全的拉扯戰裏。
又如果他今晚不曾到琴歌坊尋找綠枝,阻止她向夢依下手;不曾在等待綠枝時,聽見有人喊夢依的名字,竄到屋外一探究竟,也不會剛好撞上女扮男裝的“賀夢依”。
一見之下,他便情難自禁。儘管他在脂粉陣中打滾過若干年,仍為嬌美的人兒傾倒,如乾柴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他的魯莽,更嚇壞了這位未經人事的江南佳麗,如果他有理智的話,應該將她送回賀家,而不是帶回他在蘇州的藏身之所。
他到底想做什麼?
順從母命折磨賀夢依嗎?
下腹部的一把烈焰及時嘲弄他,他這麼做跟母命完全無關,而是為了自私的男性欲望。
他要她!
天殺的!當她嬌軟的身軀撞進他懷裏,便激起了難以控制的情欲奔流,及至見到那張酷似賀心憐的容貌,確定她就是他此行的目標賀夢依,那份欲念現放肆地流竄,不願回頭。
她是他的!
賀夢依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她的美麗,她的嬌嬈,都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母親的要求可以等一等,等到他確定“夢依”對他的意義,僅只是身體上的吸引力,他會狠下心對付她。
這個意念分外令他感到痛苦,撕扯著他那顆為“夢依”柔軟下來的心。
像是無法再忍受傷害“夢依”的想法,戰雲俯身在那兩片柔軟嫣紅的朱唇上,深深一吻,宣洩滿溢的欲情。
他多麼不願意傷害她,但如果他下不了手,誰曉得母親會以何等慘烈的手段,來回應這段姻緣。一邊是母親,一邊是令他心動的人兒,在權衡利害之下,戰雲唯一能做的只有想法子將傷害減到最輕。
看來,只好暫時委屈“夢依”。等到化解母親的怨恨後,他會補償床上的美人兒。
有了這個決定後,他放開心懷,依依不捨地流連著她粉嫩的嬌顏,恨不得此刻便將她占為己有,卻礙於她的昏迷不醒,不想趁人之危。
當他佔有她時,她絕對是要清醒的,而且是心甘情願的臣服。
想到兩體合歡時將有的愉悅,戰雲霍地轉身離開房間,投入清冷的夜色中,讓寒意浸浸的夜風,冷卻體內燃燒的欲望。
***************
仿佛置身於一個著火的夢魘裏,天香被體內的一股怪異灼熱感給驚醒。
她張大眼睛,驚恐地發現她並不是躺在她從京城帶來的錦被繡褥裏,儘管蓋在她身上的被褥亦是出自最上等的質料,但被上青花的圖案和泛著男子氣息的味道,都跟她慣常使用的牡丹薰香、鸞鳳呈祥圖案被褥不同。
昏迷前的那刻記憶猛然闖進腦中,她倏地坐起身,頰上一片緋紅。
她記起來了。
那個登徒子!
天香兩隻眼睛慌張地四下搜尋,從典雅的床帳外面透進奶白色的光,透露了天色破曉的訊息。她撥開床帳坐起身,藉著黎明的晨光很快打量了一遍房間。不失優雅的簡單佈置映入眼簾,房裏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
她略微安心,但想到那個英挺邪惡的男人,心裏又慌了起來,想也不想地跳下床,穿過圓洞形的落地罩,覷准雕飾繁複的格門,便往那裏竄。
刷地一聲打開門,天香被自東方破空而降的金陽灑了一頭一臉。耳畔傳來水聲嘩啦,她的眼光循著水聲投向右側井欄旁,汲著一桶水往身體潑下的偉岸男體上。
成串的水珠在陽光下閃亮而透明、晶澈的寶珠,順著光裸、黝亮的男性軀體往下滑,在充滿力與美的肌肉曲線上,凝成一抹動人心魄的張力。
天香頓時目瞪口呆,一雙眼順著他青筋盤糾、渾身結實的肌肉往下看。
白皙的嫩頰像被火灼到一樣,不由自主地泛上潮紅,眼光順著滴下的水珠,落到他緊繃濕濡的青色長褲上。
他看起來好……壯觀,這個念頭才剛在天香腦裏閃過,那人朝上仰的頭顱倏地將正面轉向她。
烏墨般的發絲帶著水珠不羈地在空中飛揚,沉落間那雙炙熱的眸光,自發絲和水珠空隙處朝她射過來。天香如遭電殛般地呆在原處,無法動彈。
仿佛有銀光閃爍的魔眼,帶著一抹危險,張狂地向她放射。妖豔的眸光裏,透著一抹原始的欲望;俊美的臉龐滿是浪蕩野拓,剽悍的神情顯示出他是個慣於獵食的獵人;而他豐潤、邪惡的朱唇,以自在的風流朝一邊揚起。這一切的一切,在光明的白日下,頓時無法掩飾其潛藏的邪惡,七情六欲全盤上他眼睫間,狂猛的欲流朝天香撲噬而來。
天香機伶伶地打個冷顫,畏怯地朝後退回房內。她就算再無知,也能從這男子中瞧出個企圖。雙手將門推上,還特意下了閂,她像只驚弓之鳥般躲回被裏去。
好可怕!
她蒙起眼,抱緊自己,想將剛才的那幕忘記,不料腦子裏卻滿是那男子的形影。
陽光下的結實身軀,像天神般峻偉。貴為公主的她,從來沒見過男人裸體的樣子,那半裸的身軀,實在有夠瞧的。水珠在力與美的曲線上滑動,直滴溜進他裹著濕濡布料的窄臀裏。
他的下半身是否也像上半身那樣壯觀,充滿力道?這個想法令天香再一次羞紅臉。
天啊!她怎麼可以這樣不知羞恥地想著男人的身體?那人是個大壞蛋哩!昨晚他對她的冒犯,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她該討厭他的,而不是像個花癡般地想著他。
可是為什麼她腦子裏仍漲滿那副偉岸的身軀,還有他邪惡的眼神?
多可怕的眼光啊!
天香又一次打了個寒顫。
想到男子著火似地、像要把她一口吞下的眼光,天香體內便是一陣熱、一陣冷的。
他把她抓來這裏做什麼?他到底想幹麼?
胡亂想了一陣後,被子外忽然傳來數下敲門聲,天香只管發抖,不敢應聲。
沒多久,敲門聲停了下來,正當天香鬆口氣時,一道冷風推開窗子,盤旋向門口,咿呀一聲後,似有人故意踩著沉重的步伐逼向床來。天香顫得更厲害了,心裏直叫救命。
一股力量猛地席捲她賴以護身的棉被,天香救被不及,微睜開眼,明晃晃的光線立刻刺入眼內,一張笑得可惡的俊臉閃在眼前。
“啊——”高亢的尖叫聲沖出喉嚨,很快一隻大手給截斷,只剩下悶在喉嚨中的嗚嗚聲。
戰雲蹙眉瞪她,心裏暗暗著惱。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先前見鬼似地躲回房間,可以解釋為猝然見到半裸男體的處女反應,現在他衣裝整齊、笑臉迎人的立在她面前,她卻一副魂不附體、見到大惡人的模樣,這又是為什麼?
在他詢問的眼光下,天香只是眨著濕濡的眼眸,又驚又怕地瞪視他,戰雲地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掌心清楚感覺到她輕軟溫潤的朱唇柔柔顫動,觸動了他早為她心折柔軟的心房。
“好了,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明知這話有點口是心非,戰雲這時侯也只能這樣安慰她了。“我放開手,不可以再叫了。”
等到天香點過頭後,戰雲才移開手。她果然信守承諾,沒有再鬼吼鬼叫,只張著那雙猶掛著淚珠的楚楚動人眼眸,可憐兮兮地凝望他。
戰雲轉開臉,她如果再用那種眼光看他,他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給你端了盆水,你梳洗一下。”他指向放在床旁幾架上的臉盆,上面還掛了條乾淨的毛巾。
天香沒作聲,戰雲當她是不好意思,便走向門口。
天香下床,伸手進盆裏,哎呀一聲叫了起來,嚇得戰雲又轉身回來。
“怎麼了?”他瞪著她黛眉微蹙、小嘴委屈地嘟起來的嬌模樣,啞聲地問。
“這水好冰。”
“冰?”戰雲挑了挑眉。
“嗯。”她煞有介事地點頭埋怨。“本宮都是用溫的水盥洗的,這種冰水簡直要凍裂人的肌膚了,怎麼可以用?”
戰雲傻了眼,敢情這位賀家小姐嬌貴至此?不過轉念一想,便不足怪。離金刀山莊名列江南四大世家,論其財勢雄厚,是可以如此嬌養自家的閨女。再說她的臉蛋柔滑,吹彈可破,自然受不了一大早寒凍的井水。
“我幫你換過。”他一把端起水盆朝外走,沒走幾步,又被伊人喚住。
“我……”
“什麼事?”他捺住性子,含笑望她。
只見她羞怯地垂下頭,不安地絞動白玉般的纖手。
“……想解手。”低不可聞的聲音,一字字入了他靈敏的聽覺,再看向她時,只見芙蓉般的玉頰滿布紅暈。
一抹柔情湧上心頭,戰雲對她益發地心生愛憐。江南女子果然和北地不同,不但談吐文雅,臉皮更是生嫩,這等自然之事,也讓她羞成這樣。
戰雲不曉得天香久居深宮,身邊伺侯的人儘是女侍,鮮有和男子獨處的機會。兩人之間雖有昨夜的親密舉止,終究是陌生人,難怪她會如此羞澀靦腆。
“榻旁的掛簾後有夜壺。”他以平穩的聲音交代,帶上房門離開。
他一離去,天香立刻奔到掛簾後。
其實這人她想的壞,不過她還是不明白他把她帶到這裏做什麼。
也許昨夜只是場誤會。
莫非他誤將她當成琴坊裏的歌女?
也不對啊。
她分明是做男裝打扮,他該曉得她不是琴歌坊裏的歌妓。既然沒誤會,為何會那樣輕薄於她?
回憶起昨晚炙熱的擁吻,他凝視著她的眼光,天香一顆心便像驚惶的小鹿般亂撞了起來。
他到底是誰?
對她有什麼目的?
蹙眉走出掛簾時,見到一名清瘦的老婦站在房間中央的紫檀漆面圓桌前放置香噴噴的膳食,天香頓時饑火中燒,她昨天連晚餐都沒好好吃一頓,難怪會餓了。
她先到床邊的幾架淨手,那男子果然如他承諾的,替她換來一盆溫熱的水。她心裏有些受感動,用毛巾胡亂洗了一把臉,見老婦就要退出房外,連忙攔住她。
“大娘……”天香心急地喊著,希望這位婦人能告訴她這是什麼地方,並且放她離去。
老婦卻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天香一個眼花,人便不見了。她懊惱地坐到桌前,覺得這一切好奇怪。
最後,像是再也受不了那碗看起來很好吃的小米粥的誘惑,天香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直到碗底朝天,精緻的小菜都下了肚,仍沒有人進來理她。她不由得大著膽子推開房門,溫暖的陽光潑灑了一地,照得開井周圍的花樹分外翠綠。天空藍得耀眼,白雲像棉花糖一樣誘人,風輕柔地軟著,讓人格外神清氣爽起來。
這時侯,啁啾的鳥鳴也來湊熱鬧,映滿眼簾的春光,讓天香想起杜甫的詩句: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春天,是真的來到了江南,此刻的北京城只怕還寒顫地忍耐著殘冬哩,蘇州卻已籠罩在春陽的溫暖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19:36
第二章
戰雲緊抿著唇,對這項消息大蹙其眉。
“官差們已開始挨家挨“哈薩,你把情況再說清楚一點。”
戰雲沈著地坐在大廳主位,靜待屬下報告。
他本想親手替“夢依”端上洗臉水和早膳,卻因為哈薩神色凝重地趕回,才交代給長年看守“鶼鰈館”的金姥代勞。
鶼鰈館是戰家三十多年前在蘇州置下的產業,戰雄原本想做為迎娶賀心憐的居處,卻因為她過世,荒廢了十多年。直到戰雄的一對忠仆,想在江南落葉生根,戰雄才安排金姥和銀叟留居此處照管。這次戰家遣下大批人馬來江南下聘,都被賀家安排在別業暫住,戰家這處罕為人知的老產業,遂成為戰雲藏身之所。
“少主,屬下聽幾位公差講,昨晚在琴歌坊裏,好像有位什麼親王的被人給刺傷。安國公世子楊亨泰下令封城,務必要找到兇手。聽說,還要順便找一位姑娘……”說到這裏,哈薩眼光一動,詢問地看向主人。
戶的搜。”哈薩繼續道。
“會搜到這裏來嗎?”戰雲揚眉詢問。
“此處接近離金刀山莊,附近多為富賈大戶的居處,不會列為優先。”拿著一管水煙袋在一旁吞雲吐霧的銀叟回答。“官差應該會先搜商業區,這裏會是最後的考量。就算他們搜到這裏也不打緊,捕頭老劉和我是老相識,只會在門口虛晃一下了事。”
“銀伯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戰雲朝老人家拱拱手,隨即轉向哈薩。“哈薩,你這幾天小心點,別讓人起疑了。”
“是。”哈薩恭謹地點頭。“少主要屬下弄的幾套女人衣飾,屬下已敦請姥姥安排。屬下回來時經過高總管率領的迎親隊伍暫居處,正好瞧見總管跟著離金刀山莊的人離開。”
戰雲弓起俊眉。高總管是他父親的得力助手,做事穩健,這次特地被派來安排戰、賀兩家的聯姻大事。
賀家找高總管去,只是為了商討婚事細節,還是因為“夢依”的失蹤?
戰雲想到賀家一旦發現“夢依”失去蹤影,必然鬧個沸沸揚揚。等到他們大張旗鼓地搜索,他再把“夢依”送回去。這段期間,賀家當然免不了擔驚受怕,誰教他們縱容“夢依”出入煙花之地。
可是他把“夢依”收容在此,卻沒有光明正大的解釋。雖說兩人即將成親,到底沒有正式名分。
戰雲不在意地想,他是留定這個小女人了。反正他決意依從父命迎娶她,不管他如何對她,事後都可予以彌補。就讓他先順從母命,折磨“夢依”,希望這麼做,能稍釋母親心頭怨恨。等到兩人成親後,他會在母親面前儘量冷淡“夢依”,兩夫妻關在房裏時,他再好好彌補嬌妻所受的委屈。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一陣興奮。戰雲回憶起一大早在井邊沖洗時,“夢依”突然出現,那像孩子般清澈、無邪的眼眸,在乍見到他半裸的男體時,閃射出驚懼的情緒,然在那抹驚懼裏,又夾雜著女性的欣賞,在羞澀靦腆中,仿佛察覺到他對她的男性渴望。那眼裏的慌亂、迷惘,交織成一首如慕如訴的纏綿小曲,曲中藏有萬種風情,似流風、若回雲,帶著不可言傳的曼妙心語,冉冉散入他心坎。
男性的本能告訴他,“夢依”已然被他吸引。只是單純的少女心境,還不能完全體察到這分情愫。
沒關係!挑情勾引,本來就是他浪子生涯的拿手絕技,他自有法子讓“夢依”明白。
他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裏時,一道窈窕的身影從後堂闖進廳裏,見到大廳內的三個人,那張秀美的容顏出現一抹驚訝。
“咦,竟走到這裏來了。”天香喃喃自語。她四處亂走,想找到大門出去,沒想到會走到廳裏來。也好,正好跟那人說清楚。
注視男裝扮相顯得秀美可愛的佳人,戰雲這才想到他並做任何預防措施。該死,他千算萬算,好像沒算到“夢依”會想離開。
“見到你也好。”天香沒注意到他陰沈的臉色,自顧自開懷道。“多謝你的招待,不過本宮要回去了。我失蹤了一夜,麒哥和姐姐、姐夫不知急成什麼樣了。”
眾人對她的話有聽沒有懂,戰雲蹙起濃眉,賀夢依只有一個哥哥,哪來姐姐、姐夫?那個叫麒哥的,又是什麼人物?不知為什麼,“麒哥”這兩個字眼,分外惹他心煩。
天香見沒人答腔,只好聳聳肩道:“算了,門應該是這個方向吧?”她指著大廳正門,“本宮自己走了,你們不用送了。”
說完,她便輕移蓮步,往那方向走去。
一道人影攔在她身前,害天香差點撞個正著。抬眼一看,發現又是那傢伙,她不免心裏有氣。
“喂,別太過分!老是像個鬼一樣撞出來。昨晚的事本宮不跟你計較,就當是一場誤會吧。”
戰雲冷笑,對天香的天真不以為然。
這“賀夢依”還真是單純得過分,被一個陌生男子擄回家,還想全身而退?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走!”他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往內室走去。
“喂!門在那邊,你走錯方向了!”天香哇哇大叫,無奈人家予理會,只好施展花拳繡腿表示抗議。
結果可想而知,戰雲一個照面便將她制伏,將她挾在身側,繼續前進。
天香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心裏窩囊極了,手腳被人制伏,櫻桃小嘴可沒有。
“你……你竟敢對本宮無禮!我要叫麒哥把你吊起來教訓一頓!要是讓母后、皇兄知道你這樣對本宮,你就犯了大不敬之罪。大不敬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你識相的話,就放開……我……哎唷!”
天香說到“我”字時,正是戰雲不耐煩地將她摜到床上的那刻,小屁股跌在柔軟的床褥上,把她那身細皮嫩肉給跌疼了,所以才會喊了“哎唷”。
“你……你這傢伙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天香氣呼呼地抱怨。
戰雲不理會她的埋怨,一張臉冷得沒有溫度。他濃眉緊蹙,眼中射出的寒光直籠罩向天香,害得她以為是不是寒冬又決定回頭撲噬春光了?否則,為什麼會突然冷了起來?
“賀夢依,你別裝蒜了!”他嫌惡地道,對“夢依”的胡言亂語,感到不悅。她非得編出這麼怪誕的話來嚇唬他,進而放走她嗎?
“誰裝蒜了!”天香霍地起身,挺起胸膛,雍容華貴地走到他面前。“聽清楚,我不是賀夢依,我是天香公主!”
但這份擲地有聲的陳述所營造來的端穆氣質,卻被戰雲大膽無禮地直視向她胸前婀娜曲線的邪惡眼光給破壞了。天香狼狽地後退,心裏恨極此人的無狀。
“我真的是天香公主!”她嘟著紅唇,懊惱地退到床邊坐下。
“怎麼不說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更具威嚇性?”戰雲懶洋洋地雙臂交橫胸前,嘲諷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固執?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天香公主!”
“是嗎?”戰雲嘿嘿冷笑,眉眼一勾,嘴巴微微掀開,拉出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看得天香雞皮疙瘩直起。
“那你倒是說說看……”他蓄意拉長尾音,啤睨向她。“為什麼一個皇家公主會出現在琴歌坊這種煙花之地?”
“噢,這事就說來話長了。”天香見對方肯聽她解釋,立刻神采飛揚了起來。她站起身,臉上洋溢著天真可愛的釋然。
“你可以長話短說。”戰雲笑咪咪地找了張凳子坐下,等著聽“賀夢依”怎麼瞎掰。
“這事得從頭說起。”天香眼神幽遠地看向戰雲身後,一副回憶久遠往事的模樣。“麒哥帶著本宮來到江南,探訪去年在京中結交的好友,尤其是母后新收的三名義女——芙蓉公主、紅蓮公主及丹荷公主。”
戰雲古怪地看著“夢依”,這檔事他也聽說了。夢依的哥哥賀飛白便是太后的義女芙蓉公主的駙馬。看來“夢依”的話,倒不全都是胡諂,也有幾分真實性。
這正是掰術的最高段,假話裏藏著真話,讓人分不出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來。“夢依”是打哪學會這種說謊技巧?他倒要找時間好好問她。
“這個麒哥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出心中疑問。
“噢,麒哥啊!”天香笑開臉,笑容中的甜蜜引起戰雲一肚子火。
“麒哥就是我堂哥武威親王啊!我失蹤了一夜,堂哥一定很擔心。”她神色黯然地垂下頭。
戰雲心裏像吃了炸藥般盛怒,瞧她那副心似火灼水浼的愁苦模樣,便知她和武威親王的關係頗不簡單。是啊,真正的天香是武威親王的堂妹,可是你這個假公主跟武威親王之間只怕不是兄妹之情!
知道“夢依”心裏竟然有別的男人,戰雲怒不可遏,表面上仍維持住冷靜,一顆心卻像在洪水烈焰裏煎熬般難受。這下子他可是一點不忍心都沒有了,不管用任何手段對付這個水性楊花的說謊婊子,好像都成了理所當然。
純真的天香對戰雲的心事完全不瞭解,只是趕緊把話交代清楚,讓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放她離去。
她嬌聲往下道:“我們從杭州回來後,一直住在金刀山莊。直到昨日楊亨泰來找麒哥,說動他到琴歌坊。雖然之前姐夫帶我們到太湖欣賞夜景時,有找琴歌坊的柳鶯鶯來唱過小曲,可是琴歌坊長什麼樣子,本宮卻沒有瞧過,所以本宮才說服夢依,陪本宮到那裏見識一下。”
“夢依”戰雲挑了挑眉,覺得好笑。她不就是夢依嗎?還要另外編排出一個夢依來。
“嗯。”天香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夢依是飛白姐夫的妹妹,金刀山莊賀家的小姐。”說到這裏,她倒覺得奇怪起來。這人口口聲聲喊她夢依,必然是認識夢依的,既然認識夢依,為何會將她錯認為夢依?
她眼神迷惘地發著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呢?”戰雲好整以暇地催促,想知道她可以掰到什麼地步。
“噢。”天香的表情頓時懊惱了起來。“誰曉得我跟夢依到了柳鶯鶯的跨院,卻瞧見麒哥跟柳鶯鶯狀甚親熱的一幕。夢依被氣得轉身就跑,我擔心她會出事,便跟在後頭喚她,可是夢依武功高強,一晃眼便不見人影,再後來我就遇上了你。”
最後一句話,天香幾乎是含在嘴裏,說得模模糊糊。好在戰雲耳尖,約略分辨出她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眼光射出如炬般的欲情,嚇得天香螓首低垂。
昨晚的那幕在腦子裏鮮活了起來,天香只要想到這個登徒子的行為,一顆心便要跳出來似的,全身像被火燒般發燙。
“我不明白為什麼麒什麼的跟柳鶯鶯親熱,夢依會被氣得跑掉。”他一面慢條斯理地說,一面欣賞她紅霞撲面的嬌羞表情。
天香偷覷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心裏放鬆下來,覺得他的笑容滿可親的。等她解釋清楚後,這人應該會放她離去吧。她樂觀地想。
“那是因為夢依喜歡麒哥啦。”
“夢依喜歡麒哥?”戰雲表情古怪地重複道,眼裏閃出一抹妒意。
“嗯。”天香不知死活地甜甜一笑。“從杭州回來後,他們兩人便決定成親,所以這事該怪麒哥。他明知道夢依最討厭他花心了,還跑到琴歌坊跟柳鶯鶯糾纏不清,難怪夢依會生氣。唉!麒哥為什麼不像行雲姐夫和玉笙那樣專情?”
眼光如戀似慕地望向門口,天香如霧迷津度般的水眸裏,蒙了一層愁思。相思的心如飛絮,直飛向那仙境般的紅葉山莊,覓那夢裏千思萬想的玉人兒。
“話說回來,這世上像他這麼癡心的人,只怕沒有了。”一陣欷籲感歎,天香的眼裏蒸騰著水氣。明知相思了無益,人家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為什麼她還要繼續牽掛他?
唉,只怕杜玉笙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她喜歡過他,他心裏除了新晴外,再也容不下別人。
戰雲蹙眉,敏感察覺到“夢依”此刻心裏,必定是在想一個十分重要的人,而且是男人。難道除了武威親王以外,她心裏還有別人?
這個想法令他十分不悅。
“你說的那個癡情的人是指誰?”他聲音粗嗄地問。
“噢。”天香驚覺自己失態了,拭去眼角的清淚,綻出羞怯的笑容。“沒什麼。本宮只是想到玉笙對義姐丹荷公主的癡戀,才會被感動得失態。”
“是嗎?”戰雲狐疑。他亦是個消息靈通的人,知道她口中的玉笙,是指紅葉山莊的少莊主柱玉笙。至於先前提到的行雲姐夫,便是與賀飛白並稱“江南雙秀”的玉劍山莊少主楚行雲。
杜、賀、楚三人,均是江南出類拔萃的人物,俊美溫文的容貌,豐神俊朗的儀態,加上出身名門世家,儼然成為江南姑娘的深閨夢裏人。
戰雲心念一動,這杜玉笙家住杭州,或許還和“夢依”扯不到一塊,玉劍山莊和金刀山莊同在蘇州,楚行雲更是賀飛白的知交,兩家往來密切,以楚行雲的丰采,難保“夢依”不動心。這麼一想,他心裏又增添一層妒意。
“夢依”真是那種三心兩意、水性楊花女子嗎?男人是一個愛過一個,怎不教他怒焰填膺?
戰雲這想法若是讓真正的夢依知道,鐵定要挨一頓罵。他也不想想自個兒的風流事蹟,賀夢依不過芳心愛慕過兩名男子,便被他想成這樣,那他的拈花惹草,豈不是要被夢依形容成曠古絕今的大色豬了!
“噯,總之是麒哥不好。不曉得他要怎麼跟夢依解釋?依夢依的性子,除非麒哥負荊請罪,發誓不再涉足煙花場所,否則夢依決計不會饒他。說不定還會一氣之下,嫁給那個戰雲哩!”天香無限感慨地道。
戰雲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眉毛一聳。
“我也聽說了,戰家派了人到賀家下聘。賀家不是要跟戰家聯姻嗎?怎會又扯上什麼武威親王的?”他平靜坦然地像在說別人家的事。看來,他也跟“夢依”一樣,演戲功夫一流。
“咦?你也曉得這事啊。”天香訝異著。
她還以為戰、賀兩家議婚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哈!”戰雲掀了掀唇,眼中閃著異光。“我跟戰家關係密切,自然知道此事。”
“原來你是戰家的人。”天香眼中盈滿指控。莫非戰雲知道夢依不嫁他,才派人來擄劫,結果搶錯了人?不對啊,飛白姐夫明明說戰雲此人放蕩不羈,對成親之事興趣缺缺,豈會在乎?
天香不明白地搖搖頭。
“你還沒告訴我呢。”戰雲催促道。
天香聳聳肩。“本宮剛才不是說夢依和麒哥喜歡彼此嗎?”
“問題是戰賀兩家已有了婚約,賀夢依怎麼可以……”
“你胡說什麼?”天香粗魯地打斷他的話。“那不過是兩家父母的口頭之約,又沒有正式下聘。況且夢依沒見過戰雲,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她跟麒哥互生情衷,兩人天造地合……”
“這麼說,賀老爺子也同意?”
“當然啦。”天香趾高氣昂地揚起頭。“麒哥長得一表人材,品貌端正,又是親王的身份,比那戰雲要好上百倍。況且又是夢依自己喜歡的人。嫁到富貴盈門的親王府,比嫁到荒涼的關外好太多了,不管是夢依要回娘家,還是蘇州的親友要去看她,不比到關外方便、迅捷嗎?”
她這番分析,連戰雲都要承認切中要點。以武威親王的條件,是勝過他許多,難怪“夢依”要移情別戀了。但為什麼他心頭卻像有火在烙般難受?
是為“夢依”心裏竟把他戰雲瞧得這麼不值一顧而難過,還是嫉妒武威親王在“夢依”心裏佔有重要地位?
“可是喔,看夢依昨晚那麼傷心,本宮心裏還是擔心。你快點放本宮回去,好讓本宮安慰夢依,說不定昨夜只是個誤會,麒哥跟柳鶯鶯之間並不像我們想的那回事。”天香嘀嘀咕咕,懸念著夢依和朱麒之間的事。
戰雲再度蹙眉,從那張漾著純真的雪花玉貌上,瞧不出一些虛罔、狡詐之色。如果不是他認定她就是賀夢依,怕要相信了她的話。
那瑩然如玉的美眸裏,閃耀的是孩童般的無邪光芒,仿佛自出生後從沒瞧過任何邪惡之事,一派的天真坦然,看不出一絲說謊的跡象。
戰雲不禁要懷疑,是他搞錯了嗎?
她真是天香公主?
可是那張顧盼生妍、眉彎目秀的俏顏,為何會像極了賀心憐?若說她跟賀心憐沒有血緣關係,戰雲決計不相信。兩個陌生人,怎會有相似的容貌?難道她是賀心憐投抬的?
迷惑之間,只見他認定的“夢依”走到他面前,以那雙真誠的眸子懇求地望著他。
“這事真的很重要。如果你不放走本宮,麒哥會誤會你是故意冒犯皇家公主,他做事很認真的,萬一他把這事當了真,決心要辦你,你可慘了。”
“你關心我?”戰雲兩眼發光地盯著她。
天香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呢喃道:“我看你不像壞人。”
戰雲沈默著,凝視著她嬌憨、惹人憐愛的模樣,心念急轉。會不會是她昨晚受到的刺激太深,以至於造成神智失常,誤以為自己是什麼公主?
他曾聽人說,有人因為心靈受創,不願再想起過去的事,因而把自己當成了別人。“夢依”會因為這個緣故,才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天香公主嗎?
“喂,到底怎麼樣嘛?”天香不耐煩地催促。
戰雲搖搖頭,想把腦中的一團混亂給甩掉。
“喂,本宮都說得這麼清楚了,為什麼你還是不放人?你對本宮的種種冒犯,本宮都不予追究,你還想怎樣?”天香的公主脾氣一發作,橫眉豎目的刁蠻全跑了出來。
“我不想怎樣。”戰雲冷冷一笑,說來說去她就是要他放她走。說不定,她剛才的那番話,全是她編出來騙他的。
“你……你到底怎麼回事?”天香跺腳,在房裏走來走去。“本宮從來沒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人家,本宮是不想你這樣的有為青年被人利用。說,是不是戰雲叫你來綁架夢依,結果你綁錯人,卻不肯承認?”
戰雲哈哈一笑,“夢依”未免太有想像力。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饒富興味地問。
“噯!本宮也不願這麼想啊。”天香白了他一眼。“本宮聽飛白姐夫說,戰雲這人浪蕩不羈,根本不想成親,他應該不這麼做才對。可是除了這個可能以外,本宮實在想不出你有綁架本宮的理由。”
“說不定是因為姑娘貌似天仙,在下心生仰慕啊。”戰雲調笑道。
天香攢額蹙眉,堅決地搖頭。
“不對,你一直喊本宮夢依,此事應該和夢依有關。可是你真的弄錯了,本宮是天香公主。不信的話,你跟本宮回金刀山莊,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你當我是傻瓜嗎?”戰雲冷笑,決定自己的耐心用完了,不願再聽“夢依”瞎掰。
“喂,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本宮的話?”天香備感挫折地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再這麼執迷不悟,等麒哥找到這裏來,你就慘了!”
對她一再將武威親王捧成救命英雄,反將他踐踏成無物,戰雲不禁火大。
他惱怒地逼向她,如炬的憤恨燒得天香畏怯地往後退,直到抵住床沿。
戰雲一把抓住她手腕,將她整個人拖到面前,灼熱的鼻息噴到她臉上,天香不禁簌簌發著抖。
“你給我聽清楚……”字字句句從他咬緊的牙關迸出,英俊的臉龐此時猙惡得嚇人。“不管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兒、皇家公主,還是賀夢依,我戰雲都留定你了!”
天香一聽到戰雲的名字,訝異地張圓嘴。
“你是戰雲?”
“對。”他咧開一抹陰森的笑。
“你留本宮做什麼?”她被他的笑嚇得膽戰心驚。
“因為我要你。”白牙在紅唇間閃出亮光,天香有捂住頸子的衝動,還未能完全消化掉他話裏的意思,一股力量拉扯著手腕,將她帶進戰雲懷裏,昨晚那種夾帶熱氣的軟柔、刺麻壓迫再度降臨。
這一刻,她已不像昨夜那樣無知,但仍被那股熱力震得昏眩不已。抿緊的唇,在戰雲刻意的挑逗下,忍不住微喘地張開,燙熱的舌頭又一次長驅直入,像鞭子般笞伐她柔嫩的小嘴,固執地纏住她的丁香舌,像兩條共舞的蛇般纏繞在一起。
她再一次失魂,但戰雲沒有給她昏倒的機會,在她的心跳、呼吸攀向急促顛峰時,像火鉗般的巨掌帶給她另一波的刺激。他擁住她倒在床,大手肆無忌憚地在她玲瓏浮凸的曲線上遊移,愛撫沒有任何男子膽敢碰觸的地方,嘴巴也不閑著,從櫻唇上從容手移開,在雪頰上灑滿細吻,再自她的眼睛、額頭,一路吻到珍珠般的耳垂,向下吮咬著她纖細優雅的雪頸;然後在魔手撥弄著衣襟時,狼狽為奸地侵奪她衣裏的細嫩肌膚。
天香陷入沒有意識的飄浮裏,只能被體內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感覺牽引,細細的呻吟不斷自小嘴裏發出,像迷人的仙樂般進一步刺激著戰雲的欲望。
他的下體急切地想要發洩,腫脹的部位緊抵住她的下腹部。天香發出一聲驚,不知所措間,水盈盈的美眸裏湧出了悽惶的淚水。
那抹織著寒雲慘霧的無助,激起了戰雲的不忍,他虎吼一聲,硬生生將自己從她身上撐起,頭也回地轉身離去。
隔了許久,天香只能呆望著床頂的承塵,灼熱的淚水一落到頰邊,立刻冰涼地墜至被上。她的心空空落落的飄移,屈辱的感覺猛地襲上全身,她翻個身,無聲的哀傷轉換成聲嘶力竭的悲戚,從紅腫的小嘴裏不斷逸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19:50
第三章
再多的悲傷,最後都變成無聲的硬咽,不知道哭了多久,天香的意思逐漸模糊。恍惚中,仿佛有人不斷地以溫濕的毛巾拭著她的臉,拍撫她的背柔聲安慰,那抹被人關愛呵寵的感覺,陪伴她沒入睡鄉。
等她再次醒來時,天色又變得昏暗,腹中咕嚕作響,前胸貼著後背,餓得難受。
身上的力氣仿佛都在一場哭泣的盛宴裏流光,她抱著身軀,蜷縮成蝦球模樣,眼神空洞地透過垂掛的床帳,看向外面。
門咿呀一聲開啟,天香聞到香濃的雞湯味道,忍不住舔了舔唇。
床帳外靜默了一會兒,天香仿佛聽見一聲歎息,接著床帳便被人掀起,乾澀的眼裏映入戰雲顯得沉重的表情。
“我給你端了碗雞湯來。”
天香沒回答,只是委屈地緊抿著唇。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著實教人心疼。戰雲在心裏歎氣,沒料到會脆弱成這樣。
他雖然久經脂粉陣仗,但到底來往的物件,不是銀貨兩訖的妓女,就是風流寡婦,或是北地牧場豪爽開朗的少女,鮮少和嬌貴的千金小姐交手。
“夢依”的女兒心態,他實在弄不清楚。可喜的是,儘管她心裏有別人,但從她生嫩的反應看來,絕對是一朵未經人攀折的溫室名花。
憑這點他就不該輕薄於她,可偏偏一遇上她,他便難以控制,只能被情欲牽著鼻子走。
她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嗎?
就算他有任何逾距,都可以被原諒。“夢依”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她哭得眼眶紅腫成兩粒小桃子,鼻子、嘴巴都紅通通的可憐模樣,再度在戰雲腦海裏成形。他一邊拭著她的臉,一邊還要柔聲安撫她,直到她在他懷裏沉睡。她在夢中還微微哽咽的模樣,看得他心疼不已。
他也不願這樣對她啊,實在是氣壞了。
“你不喝我要端走了喔。”他出言恫嚇。
果然“夢依”懊惱地扁起唇,一雙眼又開始淚汪汪了。
“噓,別哭。”他溫柔地扶起她,將她摟在懷裏哄著。“就算生我的氣,也不能折騰自己的身子啊。你先喝些雞湯,金姥姥很快會把晚膳端來。”
說完,他便將她安置在豎直的枕頭上,端了雞湯一口一口喂她。
天香掛念著肚裏的咕嚕聲,只好由他喂。
喝完雞湯後,似乎得回了些許力氣,蒼白的雪頰也紅潤起來。見戰雲托著餐盤要離開,她連忙喚住他。
“你……”
戰雲轉回身,臉上的溫柔笑容令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也使得他堅毅的臉龐變得迷人柔和,天香為之眩目,對著他發起呆來。
原來他不那麼陰陽怪氣時,滿好看的。
“什麼事?”連聲音都溫和的如春陽般煦人。
或許他現在會肯講理了。天香樂觀地想。
“你肯放本宮走了嗎?”
“你!”戰雲沒料到她第一句話便是要他放她離開,心中怒火翻騰,一張俊臉氣得發綠。他憤怒地拂了衣袖,轉身便往門口大步踏去。
天香急著想挽留他,身子一個不穩,從床上翻下,驚呼聲逸出口,等待著鼻青臉腫的疼痛襲身。
當然是什麼痛都沒有感覺到,戰雲回身一抄,便將她重新放到床上去。他眼光陰鬱地瞅著她,把天香的一肚子委屈都瞅出來了。
淚珠又紛紛灑落,眼看著就要變成細雨了。
戰雲備感挫折地歎了口氣,將她摟緊在胸前,抵著她發絲淩亂的額,低低嚷著:“瞧我給自己揣了什麼大麻煩?一個隻會掉淚的娃娃!”
原來她是大麻煩,原來在他眼裏,她只是愛哭鬼!
天香越來越傷心,淚也掉得更凶了。
是她愛哭嗎?除了父皇殯天時,和為玉笙及新晴的事難受之外,想看她天香公主掉眼淚,門都沒有。而這傢伙竟敢這樣說她?嗚……這個大壞蛋!也不想想就是他害她掉眼淚的。
“噯,你別哭了行不行?”戰雲有些不耐煩。
“人家……也不想哭啊。”天香抽泣地道。“都是你害的!”
“我……我又沒對你怎樣。”
聽那語氣多無辜啊。
“嗚……明明就是你欺負我,還諷刺我愛哭……也不想想這都是你害的。如果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不放我走?嗚……你是壞人,我討厭你!”說到傷心處,完全把公主的尊稱給拋到一邊。本宮本宮的,說得她累死了,還是一個“我”字比較好解決。
“你別哭了。就算你哭死,我也不放你走。”戰雲狠心道。
“嗚……你討厭!”天香懊惱地捶擊他鐵壁似的胸膛,卻徒然讓粉拳生疼,一氣之下,把鼻涕眼淚全糊在他衣上。
“夢依,別鬧了。”他無可奈何地撫著她的背安慰。“我說過我不是夢依!”她再一次糾正他頑固的腦袋。“我跟夢依又長得不像,你為什麼把我當成夢依?”
“因為你就是……”
“混蛋!為什麼我說這麼多,你就是不信我?我是天香公主,不是夢依!”她握緊拳頭,在他俊臉前揮舞,說得義憤填膺,一派大義凜然,看得戰雲不禁動容。
難道她真是什麼公主?
不,不可能。
戰雲立刻在心裏否決這個想法。
“如果我不曾見過賀心憐的畫像,或許還會相信你……”
“賀心憐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天香對他只憑一幅畫像,就將她認定為“賀夢依”的行為,無法理解。她睜大眼,憤怒的眼光裏摻雜著欲探詢出真相的決心。
“賀心憐是你姑姑,你的模樣和她有七、八分像。”
“你是說賀心憐是夢依的姑姑。”天香更正他的話,沾著珠淚的長睫垂下,眼中閃出恍然大的神色。“我記起來了。賀莊主和賀奶奶第一次見到我時,神情十分激動,直說太像了。後來他們告訴我,我跟夢依的姑姑容貌酷似。”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如果你真是什麼天香公主,跟賀家沒有絲毫血緣關係,怎會跟個死去三十多年的賀家人如此酷似?”
“不是我把你當成三歲小孩,是你太過固執!”天香不客氣地指責他。“天下間容貌相像又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不是沒有,是你孤陋寡聞。聖人孔子都曾因為容貌酷似魯國叛臣陽虎而被鄉人圍困,他跟陽虎可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再說,有血緣關係未必會容貌相像。夢依的容貌承襲自母親,跟她姑姑一點都不像!”
不!一抹驚謊襲掠心頭,他寧願她是賀夢依,不願她是什麼天香公主。一定是她在撒謊!
冷汗涔涔而下時,聽見“夢依”接著又道:“如果你不肯信我,可以到賀家求個明白。只要見到賀夢依,便知道我的話不假了。”
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道的又是唯一良策,戰雲沒理由不聽,但他就是不想聽,也不願照做。
像是在賭氣似地,他故意嗅了嗅她香軟的身體。
“又是淚又是汗的,你應該洗個澡了。”在她惱火睜大的眼眸下,他俐落地下床,朝外走去。
“我去幫你拿洗澡水。”
“你……”天香傻了眼,敢情他還是不相信。
“還有什麼事?難道要我幫你洗澡嗎?”他邪惡地回頭睨視向她,天香一個臉紅,賭氣地撇開臉不理會。
說真的,她從小到大還沒自己洗過澡哩!不過這點可不能讓那個大壞蛋知道。
***************
一座精雕的木屏風遮住熱氣蒸騰的大木桶,天香仍不放心,小心謹慎地關上每扇窗,將門閂上,命令戰雲要在房外守侯。
好像只要不提放她回去的事,戰雲這人便好商量得很,眉也不挑一下,乖乖地守在房門口。
懷著一絲興奮,天香開始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獨力洗澡。往常都是宮女們替她脫衣,服侍她沐浴,這回得自親力親為,倒讓她像個初次玩耍新奇玩具的孩童般,有種莫名的興奮。
熱水洗去了身體上的困乏,等到她將自己清理乾淨,準備換上金姥送來的衣物時,才發現困難所在。
由於是第一次自行穿衣,難免手忙腳亂,天香套上彩繡著花鳥圖案的精緻衫裙(即抹胸、肚兜)後,笨拙地加上胸前扭扣。這種自後圍向前的內衣是歷代演進而來,比起只有前片、背部袒裸、用帶子系於後的內衣好穿多了。但天香仍忙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穿上白綾內袍,一層層套上衣物,折騰得她額上冒出香汗。
沒想到穿個衣服會麻煩成這樣,以前為什麼沒這種感覺?
因為她只需張開手臂讓宮女伺侯,什麼力氣都不用花,哪像現在要親力親為。想到這裏,天香心裏暗暗惱恨戰雲。若不是他,她這會兒還待在婢仆成群的金刀山莊裏,自有此次隨行而來的宮女服侍,哪需要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親自動手?
可惡!這襲月華裙怎麼又掉下來了?
天香及時抓住裙腰,正擬重新束上時,房門外傳來戰雲的催促聲。
“夢依,你好了沒?”
“不要吵,就快了!”天香咬牙切齒地吼了回去。好不容易將衣裳著畢,她鐵青著一張臉,趿著花綢睡鞋去開門。
咿呀一聲,戰雲只見她甩著一頭半幹的濕發,嬌娜身軀快步轉向屋裏去,趕忙跟了進去。
天香披頭散髮地坐在床上,身上的上好質料衣裳被她穿得歪七扭八,睡鞋早被她甩在地上,兩隻膚色如霜似玉般的蓮足從月華裙裏露出,那副嬌嬈模樣教戰雲看呆了。
“看什麼看!”天香惡狠狠地瞪他。“若不是你,本宮也不會這麼狼狽!向來都由宮女服侍我穿衣,我穿不好也不足為奇。”
“那你怎麼不早說?”戰雲邪笑埋怨。“我很願意服侍你……”
“登徒子!色鬼!”一隻枕頭從天香手中丟向他,戰雲笑咪咪地接住,眼光直勾勾地盯著她凝脂般的玉足,恨不得撲上前大啖一口。
大明時代的一般婦女,都有纏足習慣,但“夢依”卻是一雙天足。相傳纏足起于南唐李煜的後宮舞妓纚娘,她為了讓舞姿更形優美,猶如步步生蓮,才將足部纏繞起來,穿上特製弓鞋跳舞。但纏足之習,直到宋室南遷以後才廣為流傳,尤其是在繁華的南方。
出身江南世家的“夢依”竟然沒有纏足!
對這一點,戰雲當然不是遺憾啦,先別說關外女子大都是天足,就說他關南到北所遇見的紅顏知己,也少有纏足的,他只是對此事感到有些疑惑罷了。
戰雲當然不曉得,由於天香生來對疼痛的忍耐度比任何人都差,四歲時皇宮裏的嬤嬤要替她纏足,她哭得驚天動地,把皇帝也哭到面前來。最後是皇帝心疼女兒,下令天香不必纏足。他就不信,以公主之尊,女兒會因為沒有纏足而嫁不出去。
至於真正的賀夢依也沒有纏足,那是因為賀父向來崇尚老莊之道,一切以自然為本,不讓女兒為迎合世俗陋習而受苦。
對這點,戰雲就更不知了。
天香注意到戰雲的眼光肆無忌憚地往她的腳瞄,不由得氣鼓雙頰,倏地將足部縮到裙內,沒好氣地瞪他。
“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的腳嗎?”
“只是沒看過這麼美的腳。”他嘻皮笑臉地湊近她,論到鑒賞美女,他戰雲堪稱個中的翹楚。
“夢依”的玉足秀美修長,細瘦不見骨,皮質鮮嫩,瑩潔如玉,向攀爬的曲線成優美弧形,引人無限遐思。
那隱蔽在裙下的玉腿,必然同足部一般美好,若能找機會親近,會是何等銷魂?
心中一蕩,戰雲伸出手提纏繞她一綹細發絲,鼻端聞見一縷沐浴過後的清香,像是剛從牡丹花海裏遊出來似的,甜鬱的花香襲人,暗送著一抹銷魂,觸燃了他下腹部的火焰。
他的眼光變得深沉,在喑暗的黑瞳深處,亮起了兩簇火苗。
天香蓄滿惱意的眼睛,在迎向他暗示著大膽邀請的眼光下睜大,純真的明眸裏充滿了疑惑和驚駭,她隱約知道他的意圖,芳心惴惴不安,竟有種莫名的期待。
他的唇緩緩覆向她驚喘著、軟濕紅豔的唇瓣,眼光緊鎖住她顯得淒迷、無措的水眸。勾起一抹浪子的笑,他伸出舌描繪她的唇形,在她愕然的可愛表情下,完全佔據住軟柔的芳唇,強而有力地進入甜美的唇間嬉戲。
天香幾乎無力招架,一開始便投降。或許是因為被他吻過幾回,知道抵抗只是白費力氣,只好縱容他充滿男性氣息的吻掠奪她的感官,讓那雙仿佛有魔力的手在身上遊移、逗弄,製造出一小簇一小族的火花,燒著她的身、她的心。
她是什麼時侯被他壓躺在床上的?
天香完全不知道。
她只能感覺到身體像被火焰包圍似的,沒有一處不灼熱。原本被包裹在衣服裏的肌膚,突地襲來涼意,接著又感到被火焰炙到般灼熱起來;前襟已被戰雲的手打開,露出一片雪嫩香肌,從衫裙裏露出隆起,吸引著戰雲的唇舌,埋在那裏恣意吮咬。
一種怪異感襲上全身,明知道放縱自己沉淪在這是個男子所製造出的情欲浮沉裏,一定會懊悔終身,然而她身上的力氣似乎全被抽幹似的,找不到力量反抗,只能像個失在霧裏的孩子般,任潮水般的霧氣淹漫,最後連自己的影子也失去了。
另一道火焰沿著腳踝爬上大腿內側,激起的情潮幾乎教天香屏息。夾帶著羞澀、難堪的啜泣逸煩惱嚶嚀,她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任那種陌生卻教人渴望的情緒宣洩。
神為之顛,魂為之倒,時間在一觸即發的激情下,模糊成一團最微不足道的意念。感覺像經歷了一生,卻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當戰雲忘情地想拋開一切,進一步佔有身下馴服的嬌軀,一道不慍不火的沙啞聲音傳進他耳中。
“少爺,該吃飯了。”
戰雲全身一震,懊惱、憤怒、欲望和難堪在同一時刻湧至心頭。他抓起被子蓋住“夢依”衣衫不整的嬌軀,眼光噴火地看向聲音的主人。
只見金姥不慌不忙地在桌上放置四菜一湯,對眼前上演的一場活春宮視而不見。
該死!
他竟忘了把門閂上,讓金姥笑話了。
戰雲倉皇地整理著衣服,無法對老人家生氣。金姥在他光著屁股在牧場裏亂跑時,便追著他喂他吃飯,這種關係下,他實在很難端起主人的架子叱責。
金姥那張皺紋橫生的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一洩漏出她心裏想法的,是那對不因歲月增加而減損的眼睛裏的不贊同。
“要老奴將小姐的洗澡水拿出去倒掉嗎?”沙啞的聲音仍然不流露一絲情緒。
“不……用了,我來倒就好。”戰雲趕緊越過她身邊,撩起衣袖,舉起水桶往外走去。
他知道金姥剛才是運用內力將聲音逼進他耳裏,將他深陷情欲的理智喚醒。金姥必定不贊成他剛才的作為。“夢依”雖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可是他強留下她,又對她施予輕薄的舉措,老人家嘴裏不說,心裏卻不以為然。
其實戰雲心裏也隱隱覺得這麼做不妥,表面上說得好聽,是為了對母親有所交代而留下她,事實上,卻是私心作祟。他留下她真的是為了要折磨她嗎?然而除了不時對她興起的欲望外,他幾乎什麼都沒做。
對著那張天真嬌媚的玉容,他只想全心全意地呵寵她。什麼母命、折磨啦,全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他真正想要的是愛她、憐惜她,吻得她忘了世俗的一切,把什麼麒哥、楚行雲、杜玉笙,全都丟九重天去,心裏只能塞下一個戰雲。
而他的確做到了,不是嗎?
想起“夢依”剛才的反應,戰雲不禁咧開一抹男性得逞的邪惡笑容。那一刻,他很確定她心裏只有他,完全被他的男性魅力所征服。
但現在呢?
他的笑容不禁垮了下來。
她這會兒一定是又羞又惱又氣,戰雲倒掉水,畏縮地轉過身。對女性的心理,他可以約略捉摸個八成。對於這種不情願的屈服,她們的情緒反彈可大了。而他又沒在她身邊安慰她,這會兒知哭成什麼樣了。
可想而知,他又得淹沒在那缸淚水下。
戰雲無奈地長歎一聲,一道電光在雲間閃現,轟隆隆的雷聲下,一場突如其來的聚雨,嘩啦啦的潑下來,就像“夢依”的淚。
***************
結果戰雲逃過一劫,淹沒在天香淚水下的人不是他,而是主動趨前安慰的金姥。
戰雲離開後,老人家走到蒙被低泣的天香身旁,伸出長滿厚繭的手,摟住被下的凸起拍撫。天香一發現有雙充滿溫暖的臂膀伸向她,立刻像亟須慈母安慰的孩子般投入,在那寬厚柔軟的胸脯前訴盡委屈。
金姥拉開蓋在她臉上的棉被。盈滿委屈的紅通通小臉,掛滿如珠玉般的淚滴,映得那雙猶帶水氣、像星光般燦爛的眼睛,如洗透般越發晶瑩剔透,黑色的瞳仁更加地黝亮,還帶著深深淺淺的憂鬱。
金姥發出一聲歎息,被她楚楚可憐的嬌模樣折騰得心頭發疼,掏出手絹,輕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我真的不是賀夢依,為什麼他就是不信?”她靠在金姥肩上,哀哀怨怨地訴苦。“我是天香公主,真的是天香公主。”
金姥又是一聲歎息,心裏知道這個粉妝玉琢的孩子並沒有撒謊。看她眉目之間的高貴氣質,怕只有皇家公主才會有這樣的氣勢吧?少爺是發了什麼瘋,一味地認定她是賀夢依?
原因顯而易見。
是那種教人癡教人狂,可以為之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對著一座孤墳哭吼得聲嘶力竭,從咒駡老天,到泣血祈求,仍喚不回死去的愛人的癡狂!
三十多年前,她親眼見到主人發狂,三十年後,沒想到又見到少主陷入同樣的瘋狂中。
那種沒有理性的感情,就是教世間男女為之生死相許的愛情。少爺怕是愛上了這張讓主人當年同樣深深沉淪的豔麗嬌容,才會失去理智,做出種種悖德的反常舉止來。
金姥憐惜地撫著天香的發,心裏同樣不明白為什麼兩個相隔三十多年、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長得這麼相像。會是那空靈、美豔得不似凡人的薄命紅顏來投胎嗎?迷惑了父親不夠,現在又來招惹兒子!
可是……慈藹的眸光凝駐在那張顯得迷惘的小臉上。
她俊俏可愛的麗容,一派的雍容華貴、福澤深厚,跟當年的賀心憐直如天壤之別。
這孩子是有福氣的,如果少爺能娶到她,將會有一生幸福好享。對金姥而言,真正的深情不是那種教人愛得要死要活的瘋狂,而是像她和銀叟這樣,相知相許,手牽著手一起成長、變老。這才是人間該有的幸福。
“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天香求懇地望進老婦人同情的眼眸裏,尋求答案。
“因為他為你瘋狂。”金姥掀了掀滿是皺紋、萎縮的嘴唇。
天香睜大眼,似是無法相信。她揪緊老人家的衣襟,小臉緊張著。
從老人家飽經世故、洞察世情的眼裏,她得悉老人家並沒有說謊,金姥是這樣認為的。
真的嗎?戰雲為她瘋狂?
她鬆開金姥的衣襟,原本該生氣、憤怒的,為什麼卻有一道甜鬱的暖流淌過心坎?一種教人興奮、教人欣喜、教人忍不住想傻笑、教人心情躍動的情緒占滿心田。儘管理智告訴她,不管戰雲有什麼理由,都不該這樣指鹿為馬地強留她不放,但一縷管不住的思維,卻帶起兩人多次的親熱記憶,在心頭燃起熱的火焰。
她的粉頰發燒,掩住眼,癡呆了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金姥瞭解地拍著她的肩,開始幫她整理起衣物。而她則像個乖巧的孩童,任由老家擺來弄去,推到銅鏡前,替她梳理那頭青絲,用一青羅巾綰住秀髮。
“飯菜都涼了,吃點吧。”金姥服侍她坐在桌前,天香回過神來,捉住老人家的手。
“姥姥,您放我走吧。”
她悽楚的請求,令金姥為之心疼,可是有很多事卻不是她身為下人可以插手的。她喟歎一聲,愛莫能助。“別想太多了,還是先吃點東西。”
“姥姥……”天香哀傷地垂下頭,知道自己為難老人家了。她突然傾身投進金姥的懷裏,“謝謝您。”
千言萬語的感激,只能用這三個字表達。儘管受盡榮寵,天香卻未曾真切感受過屬於母親的慈愛。礙于宮規,她鮮少有機會被擁進溫暖、慈藹的懷抱中呵疼,金姥剛才的安慰,成了她腦海中少數擁有的母愛記憶。
“乖孩子。”金姥愛憐地撫摸她的秀額,抱了她好一會兒,才催促她用餐。她像個母親般替她夾菜盛湯,沒多久天香便忘了一切,陶醉在她的母性溫柔裏。
這一幕溫馨畫面,映入悄悄潛入房裏的戰雲眼簾。他站在落地花罩前,窺伺的眼光和金姥在空中交會,隨即放心地離去。
有金姥在,她便不需他安慰了。
他該如釋重負的,為何卻悵然若失?
戰雲站在走廊上,瞪著一場聚雨發呆。明日落紅應滿徑。
對她而言,他的存在恐怕只是一場摧花的驟雨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0:06
第四章
早上醒來,有金姥服侍她穿衣吃飯,還替她梳理青絲;金姥將她濃密如雲的秀髮綴飾彩帶編成辮子,然後再盤成兩個髮髻,彩帶像蝴蝶般蕩在發間,有說不出的靈動好看。
天香心裏歡喜,早飯過後便跟著金姥晃來晃去,老人家怕委屈了她嬌貴的身子,趕她到園裏嬉耍。
昨夜的一場雨,在今早太陽出來前便已停息。雲散天開,仍帶著水氣的草木在陽光下,顯得如洗透般鮮亮起來,滿眼都是深深淺淺的一色翠綠。
只可憐了初開出的稚嫩花體,受不住驟雨摧折,散落了一地。但仍有些蓓蕾堅強地開在莖葉間,招惹著粉蝶兒探尋花蜜。
天香的眼光追逐著色彩斑斕的蝶兒在繽紛的花影間悠悠飄移,見它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地展著蝶翼乘風旋舞,一顆心也跟著踅來蕩去。
那美妙的舞姿,猶如花仙子的群舞,又像撒落的漫天星辰般繽紛,瞧得天香炫目不已。
蝶兒穿過濃密的樹陰,舞到枝葉稀疏、灑滿陽光的地帶,薄紗般的翅膀便亮了起來;舞到枝葉交疊的綠陰裏時,亮麗的蝶翼又暗了下來。粉蝶不斷地飛舞,不斷地穿梭,一會兒亮,一會兒暗,恰如夜空中明滅不定的星光,又如天香心裏忽晴忽陰的情緒。
蝴蝶繞著沿著圍牆生長的藤蔓往上盤旋,在枝葉上停了一下,隨即輕輕飛起。曼曼妙妙地舞向牆外的未知世界。天香怔怔地瞪著那面牆,大概有她一個半的高度,若想攀過去,只怕得拿張凳子墊腳。
她正在忖量時,忽地感受到兩道灼熱的眼光。戰雲大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扳在她肩上,漂亮的嘴唇緊抿,一雙黑亮的眼睛閃著某種奇異的焦灼看進她眼裏。
“你在看什麼?想什麼?”那充滿怒氣的嘶吼,從他豐潤的朱唇間迸出。
天香睜大眼看他,正待回話時,戰雲卻伸手掩住她的唇,不讓她說話。
“不准你說!”他像只暴躁的獅子般跳來跳去,搞得天香莫名其妙。
一會兒要人說,一會兒又不准人道。莫名其妙嘛!
不過老讓那只粗糙的手掌掩住嘴實在不舒服,她懊惱地推開他的手,坐在園裏的石椅上。
戰雲因她這個舉動而讓情緒沉澱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刻她在想什麼?
想學蝴蝶飛出去嗎?
不,他是絕對不會放走她的!
握緊拳頭,眼光落到綠色的葉片上,他走過去采了幾片。
“我教你吹葉子。”他突然興致勃勃地道,自顧自地把葉片放到唇間,吹出奇怪的旋律來。
天香從沒見過這把戲,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來,像我這樣。”他耐心教著她,直到她終於學會訣竅,吹出來的聲音雖然不成旋律,仍教她笑顏逐開,咭咭咕咕地開心了一陣子。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很和諧,直到她開口問道:“為什麼你要留住我?如果我不是賀夢依的話,你還會留下我嗎?”
這兩個問題教戰雲呆住,在天香率真的眼光注視下,他啞口無言。如果她不是賀夢依,他沒理由留住她。
“如果證實了我不是夢依,你會放我走嗎?”
“別說了。”他心情煩躁地搖頭。
“就算我是夢依,你也沒理由綁架我,不是嗎?”她不死心地又問。
戰雲霍地站起身,踱到一株青松下。
“戰、賀兩家是世交,你綁架世交之女的行為,有違常理。”見他背對她不回答,天香自顧自地往下道:“金姥說你為我瘋狂,可是我想不出來我讓你瘋狂的理由。只為你認為我是賀夢依嗎?這推論又不合道理,沒人會為一個名字瘋狂的。還是因為我本身?可我自認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至少不是疏影和新晴那種讓人看了一眼使會失魂落魄的美人兒。”
話聲剛落,戰雲熾狂的灼熱的眼光轉回她身上。天香在心裏打個突,臉頰上熱辣辣的,心裏竟有種莫名的歡欣。為了掩飾情緒,她眨了幾下眼睫,自嘲地道:“當然,我也不醜啦,但終究沒美得讓人瘋狂吧?”
說到最後,她倒沒什麼信心了。
她真有美成這樣嗎?
為什麼她自己不知道?
如被一道疾風卷住般,天香發現自己落進充滿男性陽剛氣息的懷抱裏。她愕異之下抬起粉頰,戰雲的唇已罩了下來。
天啊!光天化日,就在人來人往——也沒這麼誇張,整棟屋子裏連她在內只有五人而已的院子,他竟然那樣吻她。
攀住他的肩支撐自己虛軟的嬌軀,天香發現自己好像並不排斥這樣明目張膽的偷情,似乎只要戰雲摟住她,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了,而是另一個沉淪在情欲裏的女人。
一聲降服的歎息逸出唇,她這麼做是不是暗示著他果真是為她的美而瘋狂?帶著一絲女性的虛榮,她更加熱情地投入兩人的繾綣中,她是夢依或是天香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讓他為之瘋狂的女人。
生笙儒雅的俊容在心裏淡去,代替的是戰雲的狂暴激情,她擁緊他,拋開一切的矜持,只想把握這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子。她似乎有些喜歡他了。
對戰雲而言,她先前嚷著的什麼疏影和新晴,都似雲淡風清地不在心裏留痕,重點在於他是為她瘋狂沒錯。從第一眼見到她,那酷似賀心憐的容貌便引起他心裏的渴望。走南闖北,他不是沒遇過和她容色相仿的紅粉佳麗,卻不曾像那對漾著天真、不識人間險惡的星光般眼睛,那樣挑動了他的心。
那映著純真無邪的嬌慵,在激情下閃著迷惑、無助、終歸臣服的眼瞳,令他深深著迷。她似牡丹花般香鬱的味道,軟柔人的嬌軀,更讓他無法自拔。
他的確是為她瘋狂。
即使她不是賀夢依,是她所聲稱的天香公主,他也決定不放過她了。
她是他的,只屬於他的。
“少主!”冰丸相撞般清冷高亢的脆音鑽入兩人耳中。
戰雲喘息地放開懷裏的玉人,燒著殘留欲火的眼睛夾帶著被人撞破好事的惱意,逼向聲音的主人。
一身白衣,冷得沒有溫度的清麗人兒站在後院和中庭相通的月洞門口。她冰霜似的容顏沒有表情,倒是那對冷冽若寒潭的眼眸裏閃射出一抹夾雜著無法置信的憤怒,直勾勾瞅向仍相偎依的人兒。
天香張圓紅潤的唇瓣,傻傻地瞪著對方走近的身影。據她所知,宅子裏連她只有五個人,什麼時侯冒出了第六個人?還是個大美人哩,她跟戰雲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看向她的眼光,像是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地,恨不得將她給碎屍萬段?
戰雲看清來人,不禁大蹙其眉。
“白霜,你來這裏做什麼?”
這白霜,連同銀袖、綠枝和紅衣,是他母親身邊的四名侍女。這次他追蹤銀袖來到江南,得知她和綠枝奉母親之命要來對付賀夢依,沒想到連白霜也被派來了。
白霜收斂眼中對天香的恨意,恭謹地垂下頭。
“白霜奉夫人之指示前來尋找少主。”
“為什麼不依禮求見,反而偷偷摸摸地從後院逾牆過來?”
“白霜若依禮求見,只怕少主避不見面,也難過哈薩那關吧。”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戰雲蹙額擰眉,身邊的天香感應到他極大的不悅。
“那你鬼鬼祟祟地逾牆進來,到底為了什麼事?”戰雲硬生生忍下心中的怒意,語氣譏諷地問。
白霜看向天香,眼中閃過一道陰狠光芒,天香忍不住打起寒顫,頭皮發麻。
“少主容白霜單獨面稟。”
戰雲冷哼一聲,用力摟了一下天香,溫柔地在她耳畔喃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玩,我去去就來。”
快去吧!
天香在戰雲親密地將唇印在她頰上時,在心裏喊道。他要是再不趕快離開她,那個叫白霜的殺人似的眼光,就要將她給淩遲處死了。
“跟我來。”戰雲走向白霜,示意她跟他步往前廳。白霜恭謹地等他超前走上五大步後,瘦長纖麗的身影在舉步向前時,突然腳跟後轉,朝天香猛撲過去。
她的身影有如風馳電掣,但不夠快,戰雲一發覺空氣振動的聲音不對,顧不得轉身,立刻閃電般後退,剛好來得及將身體擋在白霜和天香之間,攔截住那拍向天香的致命一擊。
“啊——”天香的尖叫聲,夾雜著戰雲的一聲悶哼,以及白霜驚慌、痛苦的呼聲,幾乎同一時間,空氣中傳來衣袂撲風的聲響,金姥、銀叟和哈薩從不同方向趕來。
只見戰雲口吐鮮血,白霜臉色蒼白、口角滴血地坐倒在地,天香則被嚇得呆似地抱住戰雲不放。
“滾!”戰雲臉色如霜,淒厲的眼中射出如炬的憤恨瞪向白霜。
白霜張口欲辯,卻只是頹然地低下頭,護著右手,腳步踉蹌地離開。
“少主!”哈薩大跨步來到戰雲面前,及時抱住他軟倒的身軀。
***************
天香在房裏踱步,戰雲正在她的床上接受治療。
為什麼他們不把他扶到別的房間?為什麼一定要在她住的房間、睡她的床?
不是天香沒有同情心,戰雲為了救她而受傷,她很感動、也很擔心,可是打傷他、要殺她的人是他的僕人,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是無辜、倒楣的受害者啊!
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危險,不是要擔心他會對她動嘴動手,就是害怕會被偷偷愛慕他的女性屬下暗殺——這是天香唯一想得出白霜要殺她的原因——她越想越怕,越覺得留在戰雲身邊太危險了。
得想個辦法,趕快溜出去。
銀叟為戰雲療傷完畢,金姥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天香皺了皺鼻子,替戰雲感到難過。這藥一定挺苦的,可憐的戰雲。
此時已是黃昏時侯,天香的肚子餓得哇哇叫。在宮裏時,禦廚總會準備些精緻的小點,提防她這位金枝玉葉主會餓著,在這裏可沒那麼好命。因為戰雲受傷的關係,大夥都忙著照料他,而她向來少量多餐,中午只吃了一小碗面就吃不下,難怪現在會餓得難受。
唉,自從被他擄來後,她好像難脫肚子必餓的命運。
“姥姥。”見金姥朝房門外走,天香忙拉住她。
“孩子……”金姥慈和的眼光鎖住她。
“姥姥,既然戰雲受傷,這間房讓給他,那是不是可以幫我安排另一個房間,或者乾脆放我離開,免得再替各位添麻煩……”
“這……”金姥的眼光和銀叟的在空中交會,做無言的溝通。銀叟蹙眉沉吟,正待答話時,床榻上傳來一聲呼喚。
“夢依……”戰雲低低的呻吟,震動了正在服侍他的哈薩。只見這個黑鐵塔似的巨人,走到圓洞形落地花罩前,表情嚴厲地瞪向天香。
“不行,少主要你。”
“喂,你別不講理嘛。男女授受不親,總不會要我跟他一起睡吧?”天香睜大明眸,不以為然地道。
“夢依……”戰雲又低低喚了一聲。這回哈薩大嘴抿得更緊,喑暗的眼眸不妥協地瞅住她。
“他喊的又不是我。”天香還要強嘴。“我是天香公主,不是賀夢依。”
“夢依……”
又來了。天香孩子氣地用兩隻手掩住耳朵,拒絕那催魂的叫喚。
“你來!”哈薩一個箭步便竄到她面前,以八尺的身高威嚇天香。
仰頭瞪視那張紫膛黑臉,在他嚴厲的氣勢下,天香只得識時務。她嘟高紅唇,萬分委屈地順著哈薩手指的方向,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床前,小嘴裏嘀嘀咕咕的。
“跟你說過我不是夢依了,還這樣叫我?我是天香公主,當今聖上的寶貝妹妹!你再這麼亂叫,我就……”
“嗯?”哈薩不知什麼時侯站到她身邊,天香嚇得跌坐在床上。
“夢依……”戰雲的一隻手伸在空中,在哈薩嚴厲的眼光下,天香只得伸手握住。她扁著櫻唇,委屈的淚光在眼裏閃爍,一顆淚差點掉下來。
這個死哈薩!竟這樣嚇她,嗚……她好可憐。
“夢依……”戰雲感覺到她柔軟溫潤的小手,心裏踏實許多,大手用力一扯,將天香扯向胸膛。她一個輕呼,一手抵在他身側,怕會碰痛他的傷口。
其實天香不清楚他是哪里受傷。方才他吐血,只見哈薩神態緊張地將他抱進房裏,而銀叟替他脫衣檢查,隨即盤坐在床上為他療傷。她只約略猜測到他大概是受了內傷,白霜一掌印在他胸前,天香想,如果挨掌的人是她,胸口一定會很疼很疼的。
“夢依,你沒事。”戰雲張開困倦、無神的眼眸,見天香好端端的,掀了掀唇,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你能放開手,不但我沒事,你也會沒事。”天香撐得很辛苦,在他胸膛上方抱怨。
戰雲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反而用另一隻手摟住她的頭,將她按向胸口。天香無奈,連撐都不必了,就這樣順勢俯在他胸上。
既然他不怕疼,她也甭客氣了。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戰雲低啞的聲音,似含著萬千柔情。
他傷成這樣,還說要保護她,天香忍不住眼眶濕熱起來。傻瓜!為什麼要衝回來護她?
直到此刻趴在他胸前,傾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天香才肯承認乍然見到戰雲嘔出血來時,心裏像是湧進了一道又痛又驚的疾風,頓時讓她感到驚心怵目、六神無主。
由於白霜的攻擊行動太快,直如電光石火般,天香只來得及興起一抹慌亂,便完全籠在白霜的殺氣下。在那刻,她連死亡的意念都來不及想起,自然感覺不到害怕。直到戰雲吐出攤在陽光下分外猩紅的血來。
那時侯,她才懂得各盡所能,好怕戰雲就這樣吐血而亡。
“夢依,夢依……”戰雲像得獲至寶般,緊緊環住她。
天香幽幽歎氣,沒跟他計較他又亂喊她名字了。
“別哭啊。”他撫著她的背道。
天香嚇了一跳,誰哭了?這時,她才感覺到臉上不知什麼時侯濕了一片。她哭了嗎?為什麼哭了?
“我沒事。”她吸了吸鼻子回答。
戰雲握住她的下巴,愛憐的眼光逡巡著她落淚的臉龐,將她湊到唇前輕憐蜜愛。
天香害羞地轉開臉,在哈薩銅鈴般的大眼監視下,她才沒心情跟他親熱哩。
“放開我。”她囁嚅道。戰雲依她的意,不舍地放她起身。
她低垂螓首,羞怯的眼光自不安眨動的睫羽下偷窺他若有所思的俊臉,蠕動著唇,再度開口:“你好些了嗎?痛不痛?”
戰雲綻出慵懶的笑容,原本無神的眼睛,突然變得奕奕有神起來。
“有你在身邊,我會儘快好起來,傷口也不會痛了。”
“嗯,那你現在一定得好好休息。這房間就讓你睡了,你吩咐哈薩安排我住另一間房。”
“不,你睡這裏。”
“那怎麼好意思?”戰雲可比哈薩好商量多了,天香不由得綻出欣悅的笑容。“你還傷著呢,不方便移動吧。”
“是,我睡這裏。”那雙眼尾微向上勾的瞳眸,懶洋洋地盈滿笑意。
“嗯?”天香被他的話搞得莫名其妙,他到底是要回自己的房間,還是要睡這張床呢?“你睡這裏,那我睡另一間房。”
“不,你也睡這裏。”
天香茫然了一會兒,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你的意思是我仍睡這裏,你回自己的房間嗎?”
“這裏就是我的房間。”
“什麼?”天香霍地站起身,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哈薩,那張黑臉硬邦邦的,像雕像似地。她眼光再回到戰雲半合著眼瞼、噙著一抹笑的俊臉上。
“這是我的房間?”怪不得她老聞到一股男人的味道,天香蹙緊黛眉。“可是……可是你為什麼安排我睡這裏?而……且,這兩天都由我睡,你又沒睡這裏。”
“我睡外側的軟榻,只是你不曉得而已。”戰雲有些疲累地合起眼。
“嘎?”她還真不知道哩。每次醒來時,戰雲早就起身了,她會知道才有鬼。
原來,她竟然不知情下跟他同房。
這念頭令她羞窘得想鑽地洞。現在可怎麼是好?戰雲該不會要她睡軟榻吧?
怔怔地瞧著他像是睡著了臉龐,天香只得認命地委屈自己。
好不容易挨到晚飯,天香在金姥安排下,在另一間房淨身,又磨著金姥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回房。她一進門,就瞧見哈薩正大咧咧地躺在她預計在用來過夜的軟榻上。
“喂,你回自己的房間,這裏是我睡的。”她粗魯地推他,哈薩卻只抬起一雙眼瞄她。
“我睡這裏,照顧少主。”
“既然你這樣堅持,那我去向金姥要另一間房。”她轉身擬往外走,哈薩卻像一陣疾風般從軟榻上起身攔在她面前。
“你進去。”他指著床榻所在的里間,天香在他凜然生威的氣勢下,只得悻悻然地依他的指示朝裏走。
等她見到戰雲,一定要他罵哈薩,每次都對她頤指氣使,真令人懊惱。
戰雲半躺在床上,眼光焦灼地等待她。
“夢依……”他朝她伸出雙手,天香只得不情願地走過去。
為什麼每次他喊她夢依時,她就得乖乖聽話?她又不是夢依!
他等不及地將那副溫軟的嬌軀拉進懷抱裏。甜郁的少女幽香鑽進鼻內,戰雲滿足地深深呼吸,將臉埋在她頸間。
天香也等不及向他告狀。
“哈薩欺負我。他占住外邊的軟榻,又不准我到別的房間睡,難不成我睡在椅子上嗎?”瞧她說得多委屈,戰雲緩緩笑了。
他身上的傷勢已好了七成,白霜挾恨全力推出的一掌,震得他五臟六腑險些離位,若不是仗著自身功力深厚,護體神功及時發揮作用,只怕他已傷重不治。好在有銀叟全力救治,以本身真元助他行功,加上金姥熬的傷藥,才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讓傷勢痊癒了七成,只要再經過一晚,明兒個,他又是生龍活虎的了。
只是他仍不明白,白霜為何會對“夢依”出手?她不可能曉得他的玉人就是賀夢依啊。
“喂,你倒是說句話!難道真要我睡椅子啊?”她懊惱地埋怨。
“我當然捨不得讓你睡椅子。”戰雲磨蹭著她雪嫩優雅的頸項,火熱的唇瓣在曲線上遊移,天香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
“今晚跟我一起睡床。”
“什麼?”隨著他放肆地吮咬,一道戰慄從頸脊處竄下。天香在他懷裏掙扎,眼光提防似地看向落地花罩方向,這才發現系在落地花罩兩旁的布簾,不知在什麼時侯被人放了下來。一定是哈薩做的好事。
戰雲在她頸間肆虐越加火熱起來,天香有上到賊船的感覺。這傢伙該不會想對她非禮吧?他的屬下就在隔簾外,他怎麼可以!
“你……你不可以這樣……”她慌亂地抗議,掙扎得更厲害。
“我們早晚會成親的……”他意亂情迷地哄著她。
“不可以,哈薩就在外面,你不可以……啊……”她輕呼一聲,被戰雲的手臂帶向床裏,他輕壓住她,臉上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放心,只是睡覺而已,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說完後,他便自顧自地替她脫去睡鞋,捉住那雙瑩白如玉的蓮足,細細欣賞了起來。
還說不會對她怎樣,那雙在她腳心亂摸的手是怎麼回事?她氣憤地踢他。
“哎喲!”他被踢得往後倒,天香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
“沒事。”迎人的笑臉朝她撲來,天香再度四腳朝天。她惱怒地漲紅臉,見戰雲的手伸向她腰帶,兩眼晶亮有神。
“我替你寬衣。”
“不要!我習慣穿很多衣服睡覺……啊……”她掙扎了半天,仍敵不過他的蠻力,讓他得逞地解去她的外衣。天香趕緊雙手護在胸前,一副誓死保衛貞操的模樣。
戰雲莞爾,解開她的髮辮,將她的背摟在胸前,方正的下顎靠在她頭頂,被子蓋住兩人身上。
“睡吧,把你摟在懷裏,我會更放心,再也不用擔心有人來傷害你。”他的聲音是那麼溫柔,像一曲琮的琴音,幽幽地傾訴著他的深情。
天香僵硬的身軀,在這刻軟柔了下來。從他懷抱裏傳遞過來的溫暖,引誘她的身體、心靈想要靠近。在迷迷糊糊進入睡鄉時,她腦子裏還回蕩著一個疑問:如果那天她不邀夢依陪她到琴歌坊,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那她這輩子還有機會感應屬於戰雲的溫柔和激情嗎?
儘管事情變得連戰雲都難以控制,但天香仿佛能從戰雲穩定的心跳裏聽出來——他不後悔,永遠都不後悔留住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0:22
第五章
戰雲裝病,硬是在床上賴了三天,纏著天香伺侯他這、伺侯他那,最後是心疼她忙得團團轉的模樣,才好心地宣佈傷勢痊癒。但他仍占住床,夜裏總要巴住天香同睡。
這日,是天香被戰雲擄來的第六天傍晚,他留天香一個人在房裏,自己在前廳聽剛從外頭回來的哈薩的報告。
“我扮做送油的販子,潛進賀家城東的房子和高總管碰面。高總管說,賀家的人找過他兩次,一次是叫到金刀山莊問話,另一次是賀少爺帶著武威親王的護衛到住的地方找他。”
“高總管有說賀家找他做什麼嗎?”
哈薩表情嚴肅地點頭。
“高總管說賀老爺子第一次找他時,告訴他武威親王為了救夢依小姐,在琴歌坊被兩名女子所傷,一個叫綠枝,一個叫銀袖,問高總管知不知道這兩人誰,還問少主到底什麼時侯會到。”
“那高總管怎麼說?”
“高總管一聽到是親王受傷,傷人的又是老夫人跟前的兩中侍女,哪敢回話,只好一問三不知。”
戰雲霍地站起身,在廳裏來回踱步。
“那位武威親王傷得嚴不嚴重?”
“賀少爺帶人再去找高總管時,明白告訴高總管,武威親王中的是赤鱗粉的毒,還說夢依小姐親耳聽見綠枝和銀袖是因為少主的關係,想要加害她。賀少爺說,如果高總管不想辦法交出解藥和兇手,萬一武威親王不幸死了,天馬牧場只怕難逃殺王之罪。”
哈薩的話,令戰雲的思緒像一團找不到線頭的線團般混亂了起來。如果賀飛白的話是真的,不就表示真正的賀夢依還在金刀山莊?
那他身邊這位迷得他神魂顛倒,幾度險些欲火焚身的佳麗又是誰?會是她聲稱的天香公主嗎?
天啊!戰雲臉色灰白地坐倒在椅上。瞧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不,不是真的,她一定得是賀夢依。否則,他如何匹配得起身份尊貴的公主?又如何收拾這個由母親和他一起捅出的漏子?
“高總管有派人去找綠枝和銀袖?她們身上一定有赤鱗粉的解藥三色曇花。”他轉向哈薩詢問,眼中的慌亂消逝,替代的是一抹果斷。
“高總管已經派人全城搜尋,目前仍無兩人蹤跡。安國公世子早在數天前即封鎖全城,嚴加盤查,高總管相信她們兩個應該還沒離開蘇州。”
“赤鱗粉的毒性極強,武威親王為何能撐到現在?”戰雲對這點想不通。
“據說被太后封為紅蓮公主的楚少夫人精通歧黃之術,是武林第一奇才鳳公子的義女,由她親自治療武威親王,故而撐到現在。高總管還說,賀家已派人以八百里加急文書告知主人。”
戰雲的臉色更加難看,父親若知道這事必是大發雷霆,和母親又有得吵了。
“哈薩,你去轉告高總管,白霜應該和她們在一起,只要能找到其中一人,便能找到她們藏身之所。事關重大,一定得儘快找到,我怕武威親王撐不了多久。”
“是!”
哈薩離開後,戰雲低頭陷入苦思,等他再度抬起頭時,發現“夢依”不知什麼時侯到了大廳,玉顏慘白如雪,襯得緊抿的櫻唇嫣紅似血,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一抹控訴冷冷地瞅著他。
一抹寒顫自戰雲脊骨竄起,疑雲在眼中聚集,但還來不及問話,她已轉身離開,態度是那麼決絕、無可挽回。
這一刻,戰雲的心寒到極點。仿佛幾日來的恩愛,都隨著她這一轉身,如永不回頭的春水東流。
***************
仿佛是為了避免真正的決裂,戰雲加入搜索綠枝三人的行列,整整三天時間都避開天香。
他想,如果他能及時找到綠枝,要到三色曇花救治武威親王朱麒,或許她便不會這麼氣他吧。
如果她真是她聲稱的天香公主,對武威親王的關心,自是出於兄妹之情;但如果她是賀夢依,那份楚楚關懷和眼中對他的控訴,便頗不尋常。
這念頭才剛從腦裏閃過,一道夾雜著苦味的酸澀立刻嗆得他五臟六腑翻騰。
他猛然一驚,似乎從遇見她後,一種叫嫉妒的情緒便深植于心,隨時都可能竄出來猛噬他一口。
在琴歌坊的那次目光交接,她在他心裏下了什麼蠱?為什麼他會這樣患得患失?為什麼會失去理智,不管她如何辯解都決意強留下她?為什麼見到她就想要跟她親近?這種種的反常情緒,難道真如她所說的是一種瘋狂嗎?
他為她而瘋了!瘋得不理會呈現在面前的事實,倔強地只想相信她就是賀夢依。
他希望她是,也希望她不是。這種矛盾,非言語可以形容。如果她是夢依,他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擁有她,可是她心裏對朱麒的關心,又令他非常介意;如果她不是賀夢依,他一介草民,有什麼資格得到公主的青睞?她將離他越來越遠,這一生都不可能屬於他。
這種矛盾情緒,加上隨時啃噬他心的嫉妒,使得戰雲異常地暴躁易怒。三日不見天香的相思,更逼得他心情如火焚燒,迫切地需要立即見到這位元有能力讓他歡喜、讓他憂愁的美麗少女。
所以他回來了。
踏著月色奔回這座有著他們共同記憶的四合院,儘管身心疲憊,儘管夜色那麼深。她或許睡著,或許還沒睡,這些他都管不著,只想看看那張在月光下獨揖清芬的秀容,讓許久未嘗秀色的眼睛深深掬飲她的美麗。
他伸手推向他們共住的寢室房門,發現綴飾步步錦圖案的欞條花紋格門一動也不動,顯然是被人從裏面閂上。
滿腔的渴望受此挫折,遂轉變成如炬的憤恨,戰雲故計重施地震開窗上的閂子,竄了進去。
她又一次地拒他於千里之外,被拒絕的痛苦讓他無法做理智思考,全身籠罩在野蠻、嗜血的掠奪氣氛下,步步進逼床帳掩護下的佳人。
他刷二聲將簾帳掀開,床上的天香仿佛感應到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怒氣,緩緩睜開眼睛,一對上他盛滿愛欲的掠奪眼光,便知不妙,尖叫一聲,只想逃離他的掌握。
但她總是遲一步,戰雲如鎖定獵物的猛豹般,一把攫住她,充滿陽剛力道的四肢壓制住她,幽暗的眼眸因欲望而閃出妖豔迷人的異彩,臉上緊繃的肌肉盤滿私情暗欲,顯得野蠻而殘酷。
“不……”她驚慌失措的話語才剛落下,戰雲的唇已毫不留情地噬向她的軟唇,一隻手抓向她胸前,將白絹裁成的內袍扯開,露出裏面的紅色騪裙。
啊——她在他充滿掠奪的男性嘴唇下無聲尖叫,他以唇齒挑逗她,整個鼻息之間都流泄著他強烈的味道,令她眩然軟弱。
可是她不能軟弱,緊壓在她身上的男性軀體,無言地傳遞著某處性感的誘惑,她知道只要自己稍微軟弱,便會陷溺其中。她想要用力打他、踢他,無奈手腳都落入人家的掌握之中,而他在她曼妙曲線上遊移的手,又像帶有魔力般,激起氾濫的春情,直逼向她眼睫。
那份無力排遣、無力抵抗的情緒,使得她淚盈於睫,然此次的淚再不能打動他。他下定決心要得到她,男性的唇瓣以一道美好弧線劃開,綻露出白牙,成一抹猙獰的笑。
他以一手握住她雙手腕,將她上半身整個提起,陰鬱的眼光逡巡著從衣間露出的雪嫩肌膚,抿了抿唇,另一手將她整件內袍撕下,綁在她手腕,固定在她頭上方。
天香驚愕地咬住下唇,不明白他此舉的用意,只見他推她躺下,使出蠻力將騪裙上的布扣迸裂,釋放了她柔嫩滑白的兩丸雪丘。
“不要……”她嘶聲求他別做出會讓她憎恨他一輩子的事,無奈戰雲的所有心神,全被她柔美嬌軟的身體迷住,理智進房前被怒火焚盡,在將她丘壑分明的婀娜胴體盡收眼簾後,以餓虎撲羊之姿,俯向她胸脯肆虐。
天香只覺得全身一震,悲憤的情緒激起了體內殘餘的力氣。她用腳用嘴用身體反擊他,卻不知道此舉更加刺激戰雲酷嗜征服的男性野蠻一面,毫不留情地想馴服她。
他的上衣不知何時脫了下來,露出曾震懾住天香的偉岸體魄。堅硬、充滿彈性的男體,廝磨著她柔軟、溫潤的女體,就像岩石和水波的相遇,瞬間激起無數浪花。天香只覺得一股熱氣從下直沖而上,血脈僨張,心跳不規律地加向極速,神魂高奮的似要離體。
這感覺還未褪盡,緊接著的一波火熱情潮又淹漫她,戰雲的唇和手像帶著火焰般灼燒著她的女體,探索著從未被男子碰觸過的嬌貴身軀。他似乎知道何時該碰觸她哪個地方,也知道將會激起她體內的何種感覺,帶著精准的計算,以及一股發自內心的渴望,他以手和唇膜拜著這具擾得他意亂情迷、神魂顛倒的完美胴體。
修長、嫩白的玉腿在他的挑逗下變得柔軟無力,他吮咬著她大腿內側的柔嫩肌膚,感覺到她女性的悸動完全被他挑起。他更加狂妄放肆地加快愛撫的節奏,讓天香只能軟弱地啜泣、嚶嚀。
某種奇怪的感覺駕馭了她的身體,使她變得不像自己,像一艘失去舵的風帆般,在燒著火的狂猛巨浪裏打轉,浮浮沉沉間,只覺得體內外皆有火在燒灼,內外交逼下,她的理智離她越來越遙遠,只剩下身體的感覺。
一種溫潤濕熱的液體從她腿間流出,這種陌生的感覺嚇壞了天香,瞪住戰雲埋在她腹部的頭顱,她覺得身體裏仿佛有種不耐煩的焦灼空虛等待戰雲來填滿。
戰雲似有相同的感覺,他抬起頭,燃著火焰的鷙猛眸光緊緊鎖住她,濕潤的唇瓣吐出因欲望而幹啞的嗓音,“你已為我準備好。”
這句話震動了天香,她不知所措地睜眼瞪著他。戰雲握住她的下顎,在她嫣紅的唇瓣上印下火熱的一吻,雙手在她胸前肆虐了一會兒,跪在她身前解下長褲。
她永遠忘不了這幕。
他充滿力量的瘦削腰臀,放射出強烈的征服意味,隱約間,未經人事的她知曉將會發生什麼事。帶著一抹夾帶著期待的亢奮,她無助地顫抖起來,眼光迷地仰望著他朝她俯下的身體。
她可以感覺到戰雲的激動,從他堅硬的身軀和他臉上因刻意克制而繃緊的肌肉,以及他眸子裏燒成兩團火焰的熾芒,她知道他將會毫不遲疑地佔有她。
說她不恐懼是假的,但心裏的那絲忐忑,全在他充滿柔情、自信滿滿的眼光下融化。她似乎知道他會溫柔地對她,當他再度以純熟的男性技巧,挑逗她馴服、等待的身軀,將她最後的一絲緊張也給說服,哄著她半推半就地張開雙腿,她知道某件將改變她一生的事就要發生。
可是她願意它發生嗎?混沌的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卻已來不及阻止。
她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臉上的熱汗涔涔,身體弓得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豹。最後攻擊力的矛已抵住她,天香等待著那道讓她變成女人的刺痛。
“少主,少主……”門外突然傳來數聲沉悶的敲門聲,一聲緊一聲,聲聲催人心魂。
戰雲痛苦地扭曲著臉,強烈的挫折感襲遍全身,就差一點,他便可以得遂所願,讓欲望淩駕過理智,造成事實。就差一點……
自幼鍛煉出來的鋼鐵般意志力在這時接手,他急促地喘息,一顆一顆的熱汗滴下,房裏充盈著性的味道。
差一點他就能得到身下似牡丹花嬌貴的女子。他眼光陰鬱地落在天香埋枕頭中低泣的頭顱上,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必是羞憤交加。
他的心像被蟄痛般,忙拿被掩住她赤裸的嬌軀,解開她雙手的束縛,從她背後擁住,在她柔嫩的耳畔輕吐了聲:“對不起”後,深呼吸著她泛著他的味道的體香,起身穿好衣物,回應門外仍不妥協的敲門聲。
“什麼事?”他緊繃的聲音,嚇了哈薩一跳。
“高總管找到白霜了,正在大廳等待少主發落。”他垂頭回答。
戰雲僵硬地點頭,回頭依戀不舍地看了房內一眼,隨即跟著哈薩走向大廳。
***************
依然是一身白衣勝雪。白霜傲立在廳堂之上,面對高總管毫無畏懼之色,直到戰雲走進廳內,才讓冰霜之色稍微解凍,流露出一抹夾雜著愛怨的楚楚關懷。
她的眼光仿佛在向他詢問那日的一掌之傷是否已痊癒,戰雲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視線落在高總管身上。
“問出什麼了嗎?”
“白霜一句話都不肯說。”高總管臉色凝重地道。白霜是夫人跟著最受寵的四名侍女之一,儘管他身為天馬牧場的總管,亦不敢施出嚴刑逼供。
戰雲怒哼一聲,臉無表情地注視白霜,雙唇一掀,擲出冰冷威嚴的字句,“白霜,我不跟你廢話。此事關係到天馬牧場的存亡,如果你身上有三色曇花,最好立刻給我交出來。”
白霜聽到這番話,壓在心頭的大石塊放下。少主並不因她那日的魯莽責怪她。
“少主該知道三色曇花取來不易,此次咱們姐妹奉夫人之命來到江南,唯有綠枝蒙夫人贈予赤鱗粉防身,故而只有她有三色曇花的解藥。”她不卑不亢地回答。“綠枝現在何方?”
“這……”白霜遲疑了一下。
“你別想跟我說你不知道。”戰雲嚴厲地審視她。
“白霜不敢欺瞞少主,只是不知道少主找綠枝做什麼?”
“你裝蒜?”戰雲一掌拍向桌幾,轟地一聲把這張酸枝傢俱拍得粉碎。
白霜臉色變得慘白,知道主子動了真怒。
那天,她在妒火攻心之下,出手攻擊那名少女,少主眼中掠過的殺機,仍深深刻在她心底。這次他又為了三色曇花發脾氣,眼裏的黑色怒火像地獄火焰一樣炙人。讓白霜以為他就要殺了她。
“說!”從他唇齒迸出的一個字,像驚天之怒般嚇人,一陣寒栗自白霜背脊竄起,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白霜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敢否認你沒跟綠枝和銀袖碰面嗎?你出來採購糧品,不是為了她們?”
“白霜的確是應兩位妹子所求,代為採購糧品,可是並不曉得……”
“不曉得她倆替咱們天馬牧場惹來的滔天巨禍嗎?”戰雲冷笑,示意高總管將情形告知白霜。
“霜姑娘,”高總管清了清喉嚨道:“綠枝和銀袖在琴歌坊用赤鱗粉傷了武威親王朱麒,現在金刀山莊已撂下話,萬一武威親王不幸殞身,天馬牧場難逃抄家滅門之禍。”
“什麼?”白霜大為意外。她是聽綠枝提過傷人之事,卻不曉得受傷的是武威親王。怪不得幾日來城防極為嚴密,嚇得綠枝和銀袖躲避著不敢出面。“賀家怎會知道傷人的是綠枝?”
戰雲濃眉蹙,便要發火,好在高總管及時出面解釋。
“霜姑娘,據說綠枝傷人時,賀姑娘也在場,她親耳聽見綠枝和銀袖是奉某人之命前來殺她。武威親王是為了救賀姑娘才受傷的。”
這話說得戰雲心情沉落,白霜眼裏現出一抹驚訝。
“原來如此。”白霜聽後心中已有計較,眼下除了立即救治武威親王以免除天馬牧場覆亡之禍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綠枝和銀袖一直藏匿在太湖的一座小島上。”
戰雲神色一緊,和高總管交換一個眼神。
太湖上一共有四十八個島嶼,若一個個去搜,那是大費周章,需要白霜帶路。
“霜姑娘,少主希望你能將功補過,帶我們前去找綠枝。”高總管道。
“白霜自然願意,不過……”她抬頭看向戰雲嘴唇緊抿的俊臉,大著膽子道:“如果能讓白霜和少主單獨談一會兒話,白霜保證能找到綠枝和銀袖。”
“你……”戰雲寒電似的眼光掃向她,白霜強忍住心中的寒意,直挺挺地跪著承受。
“好,你們先下去。”
待哈薩和高總管退下後,戰雲轉向白霜,神色疲憊地道:“你想說什麼?”
“白霜想問少主……”她神色複雜的囁嚅著,“那位酷似賀心憐的姑娘可是賀家小姐?”
“不是……”戰雲苦笑,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我也希望她是,可是她並不是。”
“她對少主很重要嗎?”
戰雲沈默,良久之後才答腔,“我可以為她死。”
白霜震驚地坐倒在地,其實,從戰雲代那位姑娘接下她傾盡全力推出的那掌時,她就隱約明白,只是不肯承認而已。沒相到向來遊戲脂粉間的戰雲,會有認真的時侯。
“她是當今皇上的禦妹天香公主。”戰雲沒有表情地解釋。“現在你該知道我娘和我,替天馬牧場惹下多大的災禍了吧!”
這語帶譏諷、話意無限淒苦的告白,像一把大錘重重敲擊向白霜。她立刻瞭解到此事的嚴重性。
“白霜立刻帶少主去找綠枝和銀袖。”
戰雲召喚高總管和哈薩,兩人在白霜帶領下,不顧料峭的春夜寒意,快步趕向太湖。
***************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戰雲都沒露面,給了天香一段休養生息的調適時間,讓她從那夜的如火激情裏平靜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那夜的記憶,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遺忘,戰雲帶給她的激情,同時也是烙火的屈辱,點滴深深鐫刻在心版裏。回想起他的唇和手,曾以無比親密的方式撫觸過她全身每個最細緻、柔嫩的角落,探索了她身體最秘密的部分,如果不是哈薩在門外呼喚他,只怕他就要以丈夫才能對妻子施行的權利,奪取她的身、她的心。如果真的這樣,她會如何?天香不知道,只曉得即使他並未真正佔有她,也夠令她羞愧得不敢面對人。
他臨去前的擁抱,還有那聲似包含著千萬歉意的“對不起”,平撫了她內心的巨痛。有那麼一刹那,她仿佛能感應他那顆沉痛的心,正為傷害她而憾恨不已,好像他也不願意這樣對待她,寧願以更溫柔、美麗的方式珍愛她。
天啊,她在想什麼?
天香驚恐地瞪視一隻穿窗飛來的蝴蝶,感應到自己的肌膚敏感地刺痛起來,一股帶著火焰的灼痛貫穿了她。
她發覺自己竟然想念戰雲對她的那番侵犯,這個意念令她羞憤地抱緊自己。
春情直泛上眼睫,身心的折磨,令她痛苦地想哭。
她好想逃離這裏,離開戰雲,離開這段讓她想深深沉溺的激情。可是剛來此地的那幾日,無論走上門名是前廳方向,不是遇上戰雲和哈薩,就是金姥或銀叟,讓她無一絲逃走的機會。
如今戰雲和哈薩都不在,是不是表示她逃走的機會增大了?她大著膽子,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往靠近廚房的後門前進。天香躲在夾牆,正好瞧見金姥和一名打扮像是商販的二十來歲漢子說話。
“放進廚房便行。”金姥指揮年輕人扛起數捆木炭和木材進屋內。
天香拔腿就跑向半開的後門,手指碰到門把時,依依不捨地回過頭,幾日來的甜蜜和苦楚,在腦海裏電光般閃過,眼光卻意外地和站在廚房門口的金姥雙目對上。
她驚恐萬分地睜大眼眸,湧出楚楚的懇求,金姥抿緊嘴,深深看進天香眼裏,仿佛能從她淚光隱隱的眼瞳中,瞧出她這幾日來的身心煎熬。她輕輕歎了口氣,背轉過身。天香乘此機會,腳步不停地消失在後門,離開了幽閉她身心十一天的四合院。
此時,日影斜挪,將她倉皇奔走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
跟綠枝和銀袖在太湖裏捉了近兩日的迷藏,好不容易將她們困在一座小島裏,交由白霜去向綠枝取三色曇花後,戰雲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找天香,卻發現佳人已杳。他驚惶之下尋到廚房,金姥才告知她剛剛離開。
“為什麼放她走?”他暴跳如雷地吼道。
金姥只是深深望住她從小照料的少主人,輕聲道:“那孩子受太多苦了。”
戰雲身體一震,在老人家的目光下深感慚愧,並同時領悟到若就這樣放她離去,他這輩子將不可能再擁有她。
像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他施展輕功,從後門追了出去,期望能來得及追上她。至少要讓他跟她把話說明白,要讓他知道他對她的一片癡心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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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巷的遠方似乎有腳步聲追來,天香的一顆心險些跳出來。會是金姥後悔放她,追了過來?還是戰雲發現她逃走了?
她更加沒命地往前狂奔,跑到巷底,正擬轉變到另一條巷道,忽然撞到一堵堅實的身軀。
“哎喲!”她跌趴在一具肉墊上,鼻子被撞得生疼,破口便罵:“你沒長眼……”聲音隨著看清被她撞倒在地的男人容貌消失,她慌忙從對方身上爬起來,只見那人眼部遮了一層布罩,雙手似盲人般地在地上摸索,不知在找什麼東西。
“麒哥,麒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堂哥朱麒。幾日前從戰雲和哈薩那裏聽見的談話跳進天香腦袋裏,原來,麒哥真的受傷,他瞎了眼睛。
嗚嗚嗚……可憐的麒哥。
“天香,你是天香!”朱麒發出同樣激動的聲音。
天香只覺得喉頭哽咽,大顆的淚珠滾了下來。
“我是天香……”她嗚咽道,一隻手在堂哥蒙著布的眼睛前晃了幾下,證實猜測後,不由得悲從中來,抱住他痛哭失聲。“麒哥,你怎會變成這樣?我還指望你替我報仇呢!麒哥……”
“發生了什麼事,天香?別哭,乖。只要麒哥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好大的口氣。”冰冷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天香在堂兄懷裏僵硬起來,眼光不敢置信地窺向聲音的方向。
“你是誰?意敢對本王和天香公主無禮。”儘管眼睛看不見,朱麒的王爺氣勢仍在。
天香聽見堂兄這樣英明神武的聲音,膽氣一壯,仍噙著淚的水眸勇敢地迎向強擄她十多天的殘酷男子。
“我早就告訴你我是天香公主,不是賀夢依。現在我堂兄武威親王就在這裏,你應該相信了吧?”
朱麒聽了一驚,忙將天香護在懷中。
“大膽狂徒,你想對本王的皇妹和未婚妻做什麼?”
戰雲臉色變白,卻不是被朱麒的氣勢嚇白的,而是天香猶沾著淚珠的澄亮眼眸裏,興起一抹夾帶著傲氣的愉悅。原來,重新做回公主的她,可以變得這般無憂無懼的嫵媚,晶瑩閃爍的美眸裏,是一抹屬於富貴繁華備受呵寵。
過去幾日他是怎麼對她的?讓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變成他泄欲物件般的籠中鳥。她一定很恨他吧?
戰雲的心跌到穀底。
天香哪里知道他的心情轉折,還以為他是被堂哥的氣勢嚇到了,得意洋洋道:“沒錯,我正是大明朝的天香公主。我早就跟你說過你犯了大不敬之罪,罪誅九族。現在你可後悔了吧!”
“速速將本王和公主送回賀家,否則我讓你罪加一等。”朱麒傲慢地命令。
戰雲緊抿著唇沒回答,一把將天香從朱麒懷裏搶了過來,在天香的哭叫聲裏,扶起伸手在空中四處亂抓的朱麒。
“別哭了!”他看也不看朱麒一眼,冷硬的眸光閃過一抹溫柔,嚴肅地停駐在天香濕濡的小臉上。“我送你們回賀家。”
天香怔了一下,隨即破涕為笑。“不准失信,否則本宮要以欺君枉上之罪治你。”
像是怕自己再度沉溺進她純真的美顏裏,戰雲一手抓著一個,快步走向金刀山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0:37
第六章
將三色曇花送到金刀山莊,是該晚的戌時,賀家進入總動員。一堆人全聚在廳內,焦急地等待疏影以三色曇花替朱麒治療。
賀飛白趁眾人焦灼地待待結束時,拉著戰雲來到一處密室。
“舍妹要我問你,為什麼擄劫公主?這可是殺頭的罪,你最好別瞞我,若有對公主做出什麼大不敬之事,趁早坦白,否則別怪兄弟無法幫你疏通。”
面對賀飛白難得嚴肅起來的表情,戰雲只能以苦笑回應。
“喂,這可不是嘻皮笑臉的時侯。”飛白把他扯開唇的那抹笑,當成玩世不恭了。“天香雖然單純善良,不過朱麒不好應付。你老實講,只要不太離譜,我這個駙馬爺都可以想辦法替你擺平。”
難得飛白這麼講義氣,可是他所犯下的大錯,怕是任何人都無法疏通。
“我跟公主的事,你不用費心了。如果能讓我和她見上一面,便算是幫了大忙。”
“這倒比較困難。”飛白搔搔頭。“她現在是驚魂甫定,被她的兩個義妹當成小嬰兒一樣保護著,我這個做姐夫的想見她一面,都得經過重重關卡。戰雲,你老實跟我講,你是不是冒犯了天香?”
這關係到女子的名節,教戰雲如何開口?他苦惱地攢起俊眉。
“我對她所做的,萬死難贖。如果你不幫我跟她見上一面,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那可就糟了。”憑靠男性直覺,飛白隱約猜測到戰雲和天香之間幾日來所發生的事。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自個兒和親親老婆碰面的當晚,便衝動地發生了肌膚之親。戰雲跟他婚前同樣風流,誰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你也真是的。我以為你應該是守禮安分的君子呢。”
“我把她誤認為夢依,我……”
“你說你把她當成夢依是什麼意思?”飛白眯緊眼,殺氣騰騰地追問。
“她長得跟你姑姑賀心憐有七、八分相似,我怎會知道兩個沒血緣關係的人竟這麼像?”戰雲自責道。“當我在琴歌坊遇見她時,對她一見鍾情,於是將她帶回住處,我……”
“喂,就算她是夢依,你也不該……這麼做吧?”飛白實在不明白戰雲怎會變得這麼猴急。如果他認定天香是夢依,照理應該將她送回金刀山莊,而不是強留在自己的居處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這事說來複雜。”戰雲苦笑地帶過。“總之,我將她留了下來,誤會她就是夢依……”
“戰雲,你越說我越不明白了。這整件事的發生根本不合道理,從夢依發現綠枝和銀袖奉某人之命要殺她,到天香被你強擄,沒有一件合乎常情。你先告訴我,綠枝和銀袖是奉誰之命要殺夢依。”
“飛白,我不能說。”戰雲堅決地搖頭。
“你……”飛白氣得咬牙。“都什麼時侯了,你還要護著對方?那人到底是誰?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因為你要迎娶夢依,因妒生恨?”
“飛白,你別亂猜。”戰雲心緒混亂。他母親的確是因妒生恨,只是讓她妒恨的物件,是亡故多年的賀心憐,而非夢依。
“你這也不說,那也不談,我可沒法子幫你。”飛白斜睨向他。
“飛白,我只求能見天香一面。”
戰雲眼中流露出的求懇,讓飛白心中一動。那種眼光,他是一點也不陌生。那分明是陷入愛戀中的男人,乞求人幫手的眼神。
“好吧。”他不情願地點頭。“我可以幫你問一問,但不保證天香一定會見你。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舍妹和武威親王是真心相愛,你跟她的婚事就算了,否則要是惹惱朱麒,不但不能大事化小,他還會公報私仇,到時就有你好受的了。”
對於飛白的恫喝,戰雲只是無所謂地一笑。
“我心中此刻除了天香公主以外,再也容不下別人。你可以請王爺放心。”
“好!”飛白用力拍了他肩膀一記,笑得意氣飛揚。“你這麼乾脆,我在他面前便好講話。我會請夢依幫你勸勸天香,等她氣消後,說不定就願意見你了。”
她會願意見他嗎?
戰雲愁苦地一笑,有生以來頭一次對女人如此沒把握。是不是愛得太深,便越會患得患失?天香願意原諒他、接受他嗎?
他一向卓然自傲的條件,在她面前卻顯得卑微不足道。所有的男子氣概、恃才傲物的自信心,全抵不過她尊貴的皇家身份。
她,天香公主,會願意委身給一個曾傷害過她、輕慢過她的草莽男兒嗎?
***************
戰雲想見天香的事,被朱麒一句話擋了下來,直到他眼睛複明後,才在夢依說服下,同意由他先接見戰雲。
開玩笑!堂妹被他擄去這麼久,回來後又成日鬱鬱寡歡,朱麒不弄個明白,回京後要如何跟太后和皇帝交代?
他當然得親眼評量一下戰雲的斤兩,再來盤算。然而瞎眼的他如何評斷?只得等到眼睛複明,才能張大眼好好跟那個擄走天香,又打他未婚妻夢依主意的自大的臭傢伙算帳!
戰雲一進備置四幾八椅的賀家大廳,便瞧見武威親王朱麒大咧咧地坐在堂上雕龍刻鳳的坐榻上,身邊站著兩名神態威武的侍衛,賀家兄妹坐在堂下陪伴。
戰雲亦是個識時務的人,忙躬身為禮。
“草民戰雲,見過王爺。”
“嗯。”朱麒點了一下頭,卻沒有任何回應,還是夢依仗義出聲。
“王爺——”那嬌甜悅耳的嗓音一傳進朱麒耳裏,立刻將他肚子裏一萬個不願意,順得服服貼貼。
“是,夢依。”只見朱麒像換個人似的,原本愛理不理人的嚴酷俊臉,立刻笑得像尊彌勒佛。戰雲暗暗驚異。
“戰公子來者是客,你不好意思讓他見禮這麼久吧?”
“嘎?”朱麒先裝做不懂,,但在夢依直勾勾的瞪視下,只好陪笑臉同意。“噯,戰公子,你就別客氣了。再怎麼說,你都是賀家的至交,還跟本王的未婚妻險些訂親。”
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笑裏藏刀,戰雲心中一凜。
“王爺言重了。”他微笑地退到一旁。
朱麒輕搖著手中的摺扇,仔細、慎重地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發現戰雲生得一表人材,雖然稱不上豐神俊朗,用英俊瀟灑來形容也可以;談不上玉樹臨風,倒也稱得上器宇軒昂、高大威武。濃眉俊目之間,但見浪蕩野拓,給人一種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感覺。
嗯,不錯。但比起他武威親王朱麒,終究差了一點。朱麒心虛地看向心愛的夢依,發現她正言笑晏晏地對著戰雲,寶光流轉的媚眼裏似閃著幾分欣賞。
這下子醋罎子被打翻了,濃烈的酸味直從朱麒身上冒出來。
飛白趕緊以幾聲咳嗽提醒妹妹。朱麒是他生平僅見,最愛吃醋的男人了。
夢依眼神一飄,落到朱麒身上,那甜鬱的笑立刻淡化了朱麒的醋意。
“王爺,你不請戰公子坐下嗎?”
“請他坐?”朱麒挑挑眉,心裏萬分不情願。好吧,既然夢依這麼說。“戰雲,你就坐吧。不過,所謂瓜田李下,你還是挑個離本王的未婚妻最遠的位子坐下吧。”
“是。”戰雲坐到最靠近門口的位子。
朱麒顯然還認為不夠遠,暗忖為什麼賀家不把一張椅子挪到門外呢?
戰雲對朱麒眼中的敵意顯得有些無可奈何。賀夢依是個杏臉桃腮、柳眉鳳目的大美人;晶瑩璀璨的美目裏,流轉著靈慧聰穎,聲音嬌甜,體態婀娜,並且正如天香公主所言,一點也不像她姑姑賀心憐。但是就算她再嬌媚溫柔,終究不是他心有所屬的天香公主,他怎麼可能會對她有非分之想?這武威親王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是來向本王賠罪嗎?那天你的作為很沒禮貌喔!本王大人有大量,是不會跟你計較啦,不過你得罪天香公主的事,本王卻不能善罷甘休。要知道天香是聖上最寵愛的禦妹,太后更視她為掌上明珠,你這樣對公主……”
“朱麒!”夢依不耐聽他哩唆,粗魯地打斷他的話。“你有完沒完?廢話完了,就直接切入正題。”
“我剛才哪一句是廢話了?”朱麒無辜地眨著虎眸。“每一句都是義正辭嚴,哪有廢話?”
“我說是廢話就是廢話!”夢依霸道地決定。“你該問的是他和公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天香從回來後,什麼話都不肯講?他是不是對天香做出了什麼逾矩越行的事?”
賀夢依的每一句話都是擲地有聲,切中重點,戰雲以嶄新的眼光重估眼前的美麗女子。只見她柳眉鳳目間,閃射出諷諷英姿,給人極為果斷明智的印象。
她是個十分聰慧的女了,若是個男子,只怕在座的男人都要被她踩在腳底下。
“需要問得這麼白嗎?”朱麒為難地道。“不能問得稍微委婉點嗎?”
夢依冷笑一聲。“照你那種委婉加曲折的問法,只怕要問到明年了!”
“是是是。”朱麒深覺汗顏,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清了清喉嚨,轉向戰雲。“你都聽見本王的未婚妻的話了,還不快回答!”
夢依無限嬌媚地橫了朱麒一眼,這人就愛將“本王的未婚妻”掛在嘴邊,深怕人家不知似的。朱麒免不了又是一副陷入熱戀中的男人傻笑,自從眼睛複明後,他便頂愛對著美麗的未婚妻,做出種種癡傻的笑法。
飛白向戰雲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千萬別太老實回答,免得惹禍上身,戰雲只是苦笑。
“戰雲千該萬死,的確得罪了公主。”
“怎麼個得罪法?”朱麒支著下顎,懶懶地開口。
“戰雲將公主誤認為賀小姐,因而……”
“因而怎樣?”朱麒話聲嚴厲起來,摺扇啪的一聲合上,眼中充滿戒備。戰雲的激起了他的敵我意識,難道戰雲是因為對夢依有了非分之想,所以才……不對啊,天香和夢依的容貌並不相像,戰雲怎麼會將天香當成夢依?
“天香公主跟本王的未婚妻夢依小姐的容貌無一絲相像之處,你根本沒理由認錯人!”他高傲地指出戰雲話中的破綻。
“王爺說的有理。”戰雲的語氣裏多了一分苦澀。“只因為公主容貌和賀小姐的姑姑賀心憐有八分神似,戰雲曾在家父房中看過賀心憐的自畫像,故而才會將公主誤認為賀小姐。”
“就算是誤認,你也應該將公主送回金刀山莊,而不強留她十來天。”夢依蹙起黛不解地道。
“我對她一見鍾情,我……”想起幾日來相處的甜蜜,戰雲輕顫了一下。
“那更不合道理了。你到江南來,原本就是為了向賀家提親,沒理由反把結親的對象強留身邊啊。”夢依進一步提出心中的疑惑。
“此事一言難盡,不足為外人道。”
“戰公子這麼說,是有難言之隱吧?”夢依冷冷地打量他。“顯然地,戰公子不打算說出是何人想要殺夢依,企圖破壞兩家聯姻。”
“這事已是不可能,還請賀小姐高抬貴手,不再追究。”
“我是可以不追究,但是天香公主能不追究嗎?戰公子想見公主,不只是為了道歉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必了。天香親口對我說過,這事她不想再提,就當做你們不曾見過面吧。”
“她真的這麼說?”夢依的話令戰雲備受打擊,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原來她恨他恨到連見他都不願意了!
“相見爭如不見。”夢依平靜地道。“況且戰公子若只為道歉而來,並無任何必須見到她的原因。既然公主都不願追究了,戰公子又何必自苦?”
“不!”戰雲驚恐了起來。“我說過我對她做的事萬死難贖。她一定要見我,一定要!”
朱麒對他硬往自己身上攬罪的行為起了好奇心,弓起俊眉道:“你對天香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在天香都願意原諒你的情況下,仍不願意原諒自己?”
戰雲悲慘地抬起眼望向武威親王,他眼中的絕望讓朱麒大吃一驚。“你倒是給本王說說,否則本王不會答應你見天香公主。”
朱麒的態度十分強硬,戰雲只得低下頭考慮。最後他決定孤注一擲,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見天香一面。
“我跟公主同床共被,有了肌膚之親。”戰雲這話倒不誇張,他們除了沒逾越最後一道關卡外,夫妻該做的事他們可是一點也不含糊地照做了。
“什麼?”
他的話如平地起的一聲雷,震得在場諸臉面面相覷。朱麒更是怒不可遏,霍地起身,一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意敢對天香……”
“我將她誤認為賀小姐,我……”
“什麼?你還想染指夢依!”朱麒像狂風般飆到戰雲面前,抓住他的領子,若不是飛白在一旁勸阻,早已一拳揮過去了。
“王爺冷靜點。”
“我對賀小姐沒興趣,只是把公主當成她,一時情不自禁……”
“住嘴,不准你再說了!”朱麒甩開他,在一旁氣得跳腳。“你竟敢欺負天香!完了,本王回去准會被太后抽筋剝皮。”
“你就會擔心自己,怎麼不替天香想想!”夢依不悅地道。“眼前最要緊的是,天香對這事有什麼打算。”
“打算?還能有什麼打算?”朱麒再度生氣地抓住戰雲的領子。“你好大的色膽!本王再大膽也不敢在婚前碰自己的未婚妻,而你竟敢強暴皇家公主?”
“我並沒有強暴她,我……”
“你敢說是天香對你投懷送抱,本王就把你給閹了!”
“當然也不是。我們……”戰雲囁囁著,“並沒有真的……呃,那個。”
朱麒一聽,松了口氣。“那你剛才說同床共被,肌膚之親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你還說沒有……那個!”朱麒簡直要氣瘋了。
“王爺,別發那麼大火。”飛白趕緊將朱麒拉開,在兩人間當起和事佬。“我想戰雲的意思是,雖然和公主之間十分親密,可是夫妻敦倫之事卻未潛越。”
“我看他是來不及遂其獸行!”朱麒鄙夷地道。“怪不得天香回來後會以淚洗臉。也不曉得被這個臭小子占了多大的便宜,她臉嫩,這話哪說得出口?我可憐的寶貝堂妹,嗚……真是太可憐了!”
“朱麒,現在不是哭喪著臉的時侯,最重要的是天香公主……”夢依話還沒說完,朱麒就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本王就把這臭小子給斬了,好替天香出氣!”
“你白癡啊!”夢依不客氣地扭了他的臂膀一下,在朱麒痛得齜牙咧嘴時,繼續道:“斬了戰雲,天香非跟你拼命不可!”
“怎麼會!她被他欺負,本王替她出氣,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笨蛋!你只見到天香以淚洗臉,有沒有看到她呆坐傻笑?若是她討厭戰雲,早在回來的當天,便找我們替她報仇了,要不然也會尋死覓活的,怎會一點動靜也沒有?便是因為她心裏仍記掛戰雲,才不想再追究這事。你這個做堂哥的,不但一點都不瞭解堂妹的心事,還要把她心裏喜歡的人斬了,你說她不會恨你?”
“那你要我怎麼辦?放了這臭小子,讓天香白白被人欺負了去?”朱麒懷疑地問。
“當然不是。現在就看天香是怎麼個想法了,如果她心裏的確喜歡戰雲,你這個堂兄自然得全力周全,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不是便宜了戰雲?誘拐皇家公主,還撈到駙馬爺做!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怎麼沒有!”夢依伸出指頭戳了他一記。“你這幾日在賀家白住白吃白喝,又得到家父的同意跟我訂親,還不是大佔便宜。自己都這樣了,還有臉說別人!”
“喂,那不一樣!”朱麒滿臉張得通紅,賴皮地道。“本王也被你占去不少便宜,自然要你負責嫁給我……”
“你說什麼?”夢依惱羞成怒地又捶了他一記。“誰占你便宜?是你不要臉地纏住我!”
“哎唷!飛白,你看你妹妹好凶喔。普天之下,除了任勞任怨、肚裏能撐船的本王外,有誰受得了她的壞脾氣。”
“你還說!”兩人繞著飛白追打,飛白朝戰雲無可奈何地苦笑。
“別在客人面前鬧笑話了,你們兩個!戰雲還等著王爺的決定哩。”
“本王決定把他給斬了。”
“你敢!”夢依揪住朱麒的耳朵,到旁邊說悄悄話。“戰、賀兩家是世交,你要是斬了戰雲,我爹一定會氣得不讓我嫁給你。聽話,讓天香和他見上一面,若是天香對他無意,你愛怎麼處置他我都不管。不過,若是天香心裏喜歡他,你無論如何都要在太后、皇上面前竭力美言,讓兩人成親,否則……”
“否則怎樣?”朱麒問得有些膽戰心驚。
“否則我也不嫁你了!”
“喂,夢依,這是兩回事嘛!”
“誰說的?若不是當夜你讓我誤會你跟柳鶯鶯有曖昧,我也不會氣得跑掉,天香自然也不會落單,被戰雲擄去。她那幾日發生的事,咱倆都有責任,不許你推託。”
“我沒要推託。好啦,我答應便是了。”朱麒在夢依耳邊又說了無數甜言蜜語,哄得她笑顏逐開,才轉向飛白,“飛白,煩勞你帶那傢伙去見天香。可得小心點,別又讓他欺負天香了。”
“好。”飛白怕他後悔,忙拉著戰雲往內院趕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0:53
第七章
春意深深,園裏的花開得繁複喧騰,有白的、紅的、黃的、淺紫、粉橘、淡藍……各式顏色的花多如星辰,在和風吹拂之下,像無數匹彩布一樣飄蕩。
數十隻粉蝶分花拂葉地飛過,乘著春風娜娜,繞著一抹垂櫻飛舞。天香追著蝶兒來到樹下,眼光投注在形如細細長長垂絲的枝椏上,研究著它不飾半片葉子,只綴著成串淺紫的小花。當微風拂過,枝條飄揚時,有如一片紫色的飛霧。
好美。
加上粉蝶兒在一旁湊趣,那姿態、景致,美得讓人情致悠悠,仿佛也融入歡悅的春情中。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情仍開朗不起來?
天香回頭望著花海,看向那爭妍鬥豔的花朵,和深深淺淺的綠,心懷該是騰躍的,為什麼仍寂然地染起愁緒?
是為了那十日來不聞消息的人嗎?
說是永遠都不放她,卻狠下心十日沒個消息,也不來探望一下。想來便覺得悲苦,是不是她跟夢依說不跟他計較,他便如逢大赦般,欣然逃了開去,會他的什麼紅顏知己、美麗侍婢,從此將她拋到九霄雲外,再也不聞不問?
早知道,她就叫堂兄狠狠治他,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知道她天香公主並沒有這麼好欺負,可以讓他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當初為什麼要放過他?至少也要他跪在她面前,磕一個響頭。
嗚……只怕仍是不夠的。誰教他那麼霸道,硬將自己的形影塞進她腦裏,不讓她輕易忘卻。無論是醒著的白天,還是睡著的午夜,腦子裏總是回蕩著他的身影,無論她怎麼努力都忘不掉。
他充滿陽剛氣息的偉岸身軀,一會兒兇悍、一會兒溫柔的俊俏臉孔,無時無刻不回蕩腦際。還有兩人幾次親密擁吻的感覺,以及他最後一次險些奪占了她清白之軀的獰惡模樣,也一一刻印在心頭。他給她這麼多、這麼強烈的回憶,教她如何忘卻那場像春夢一般飄忽、美麗的際遇?教她如何像他一般瀟灑的揮手,把這段感情遺忘,接受他以外的男人?
她掩住小嘴,心痛無比地擰緊黛眉。
即使當時得知玉笙不可能喜歡她,只愛新晴,她也沒這麼難過。為什麼一想到戰雲,心會這麼痛,像要撕裂般?
如果她不曾遇到他,經歷過這場遭遇該有多好!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摧折肝腸的疼痛?
他說要她,這話是因為他把她當成夢依嗎?不是不管她是誰,他都同樣為她瘋狂?
如果不是這樣,老天爺為什麼做這種安排?
為什麼要讓她酷似賀心憐,教他給誤會了,等她愛上他後,又讓一切成空?
如果她沒邀夢依到琴歌坊,如果她不去追夢依,如果她不曾遇上戰雲,那這一切的心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天香不知道,只曉得沒有了那些如果,她依然還是那個為玉笙落落寡歡的少女,等著母親和皇兄替她挑中門當戶對的人選,像其他幾位皇姐一樣,不驚不懼、無喜無憂、庸庸碌碌地過完榮華富貴的一生;心中始終會有份失落,質疑今生是否虛度,至少不像用短暫生命絢爛地在花間舞過的蝴蝶,真真切切的和美麗的花兒愛過一回。
她永遠都不會認識愛,體會不到那份燃熾狂燒的激情,更不會因愛驚懼生痛。
離開那座四合院時,她只單純地想逃脫戰雲帶給她的那份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像只嚮往自由的籠中鳥般,毫不遲疑地離開,卻沒想到自己的腳上,早被一條無形的情絲所捆綁,再也飛不遠、逃不開了。
原來她已愛上了戰雲,原來她根本不想離開他,只是她太過驕傲了,不願承認。她是個皇家公主,怎麼可以愛那個不講理的惡棍?
嗚……她不甘心。
她在櫻樹下嚶嚶哭泣了起來,由於先前說要一個人清靜,不准侍婢陪伴,所以這刻也無人安慰,想來,又讓她一陣悲痛。
都是他害她的,害她變得這麼軟弱、這樣愛哭。
天香嘴裏喃喃咒駡著,一聲聲喊著戰雲。
感覺上像是才哭了一會兒,便有一雙溫暖結實的臂膀環繞住她,將她攬靠在堅實的胸膛上,低聲安慰。
那體味是那麼熟悉,連聲音也像常在夢裏聽見的那人聲音。天香恍恍惚惚地抬起眼,在淚光朦朧中,看見日思夜想、此恨綿綿的對象。
赫!這臉不是戰雲的嗎?他怎麼會來這裏?
“你……”她又驚又喜地眨著仍掛著淚的眼睫,白玉般的纖手顫抖地輕撫過他粗糙的臉頰、俊挺的輪廊。真的是他!巨濤般的狂喜,令她感到頭暈目眩。
“是我,我來看你了。”他的聲音輕柔的似春風,溫鬱傳進她耳中。他的眼光漾滿心疼呵憐,梭巡著她灑滿淚的小臉,最後落向她濕濡迷的眼睛,心頭一緊,忍不住再度擁她入懷,緊緊抱住。
“天香,天香……”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暖暖的呼吸呵癢著她柔軟的耳朵。天香全身一顫,滿足地合上眼瞼,靜靜倚偎著他的胸膛,傾聽和人聲音同一頻率的心跳聲。
溫郁的多少幽香不斷自天香的發上、頸間、體膚泛出,熏得戰雲神魂顛倒。他狂嗅著那似牡丹花的表香,只覺得色授魂與,一時間,將來見她的目的忘在一旁。
“天香,天香……”像是要彌補當日誤認她的歉疚,他聲聲喚著這美麗的名字。溫潤的朱唇含住她柔軟的耳垂,天香屏住氣息,心兒差點跳出口來。
有節奏的吮咬自他唇間傳來,細細描繪著她耳朵的形狀,天香害羞地將臉埋在他肩上,抱緊他,呼吸漸漸不穩。
兩人這一情動,便如烈火燎然,再難控制。戰雲沿著她修長的頸項吻向她可愛的下顎,托起芙蓉般的臉蛋,慢慢靠近她抖顫的紅唇。
四唇一交接,將往昔的多少甜蜜都喚了回來,多少悲歡,全在唇間化成新一波的悸動。天香忍不住嚶嚀出聲,嬌喘連連。
她這媚態,更讓戰雲心神俱碎,理智全拋,一顆心都被嬌嬈的姿態狂香迷住。天香更深深傾倒在他男性的陽剛魅力下,難以自拔。
直到戰雲的手摸索到她胸前,天香才被那電擊般的感覺嚇了一跳,又羞又惱地忙推開他。
天啊,她怎麼可以縱容他在花園裏對她輕薄!
“你,你幹什麼?”
“我……”戰雲還沒回過神來,眼中現出迷惘。
“你……你竟敢對本宮無禮,你好大膽!”她氣鼓雙頰,眼中充滿指控。
戰雲蹙起眉,不明白先前的郎情妾情,怎會變成他在無禮、輕薄?
“你到底來幹嘛?就為了要對本宮……”她羞得別開臉,無法說下去。
戰雲這才回過神來,雙頰漲紅。他怎麼忘了來此的目的?為什麼一見到天香掉眼淚,一對上她盈滿傷懷的眸子,一顆心便難以自禁地沉淪下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回事?唉,難道真被金姥說中,他是為天香瘋狂了。
“我……當然不是。一來是要當面向你請罪,二來則是……”他吞吞吐吐著,眼中充滿遲疑。
“二來怎樣?”天香才不在乎他請不請罪呢,如果他只是為道歉而來,她只怕會抓狂地砍下他的頭當凳子坐!
瞧她模樣雖然兇悍,眼神裏似閃過一線期盼,戰雲心中興起希望,大著肚子道:“戰雲先為冒犯公子之事,深深一揖致歉。再則想大膽地……呃,戰雲雖是一介平民,配不上金枝玉葉的公主,可那幾日咱們倆同床共被,肌膚相親,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戰雲願意負起責任。”
天香思索著“夫妻之實”四個字,雙頰瞬間著火。
“胡……說!那樣不算!”其實她也有些糊塗了,那到底算不算呢?
“那自然算。”戰雲欺她未解人事,信誓旦旦地道。“公主的清白身軀,全讓戰雲看過撫遍,戰雲猶記憶如新……”
“不准你說!”她驚慌地沖上前掩住他的唇,警戒地左顧右盼,見四周無人,才松了口氣。“你這壞蛋,誰准你胡說八道的?”
戰雲在她溫軟的手心裏微笑,頑皮地伸舌舔舐,天香嚇得忙縮回手。
“你……你別太得意!我叫麒哥把你抓起來!”
她色厲內荏地恫嚇的模樣,嬌滴滴的惹人憐愛,戰雲心裏一陣憐惜,眼中湧出如炬般的情意,款款鎖向她。
“就算你要殺我,我還是要把話說完。天香,嫁給我。”
他的話讓天香心跳加速,情緒激動,差點便要答應他。可是想起他先前說什麼“願意負起責任”,一顆心不禁沉到穀底。難道他只是為了負責,才要娶她?
“你……我……誰希望你負責嘛!”她跺了跺腳,小嘴兒一扁,眼淚便不爭氣地嘩啦啦直下。
戰雲久經脂粉陣仗,哪里看不出來天香心裏的拐扭,忙上前哄慰,“你誤會我了,我真心喜歡你,從在琴歌坊見到你的那刻,我便對你一見鍾情,才將你帶了回去。我娶你完全是為了……為了我再也忍受不了終日相思之苦,如果娶不到你,我會抑鬱終身,再也快活不起來。”
“騙人!如果你喜歡我,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你這幾日都到哪里去了?”天香抽抽噎噎地道。
“真是天大的冤枉!從當夜把三色曇花送到賀到家,我就要求見你。是武威親王不讓我見你,直到今日,他才答應讓我和你見上一面。”
“麒哥為什麼不准你見我?”
“想是怕我再冒犯你吧。”戰雲含蓄地道。
天香停止哭泣,幽怨地橫了他一眼。
“你武功高強,神出鬼沒,麒哥說不準你見我,你就那麼乖,不見我啊。”
“話不能這麼說。”戰雲苦笑,“金刀山莊高手如雲,加上王爺受傷,和你失蹤的事,門前門後更是圍滿差役守護,我可沒這麼大本事,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見你一面。加上我又不知道你是否還在生我的氣,願意見我!”
瞧他那副委屈樣,活像是她的錯似的。
“哼!也不曉得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天香,難道你不信我?”他衝動地擁住她,臉部肌肉痛楚地抽搐著。“連金姥都看出我為你瘋狂,為什麼你不信我是真心愛姥?”
“你……好啦,我信就是。”他激動得連眼淚都差點掉來的模樣,讓天香心疼不已。“別哭喔,我信就是。”
“我才沒哭呢!”戰雲彆扭地咬住下唇,命令眼中的酸熱退去。“這麼說,你答應嫁我了。”
“嫁給你?”天香猶疑著,真要嫁給戰雲嗎?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答應?”戰雲急了起來。“難道還要我再擄你一次?”
“你敢!”天香立刻凶巴巴地瞪他。“這次的事,是咱們硬壓著沒讓宮裏知道,你若敢再次妄為,我皇兄和母后絕不會輕饒你。”
“可是你不肯嫁我……”
“我又沒說不答應!”話一出口,天香便燒紅雙頰,忙避開他夾帶著濃情的欣喜眼光。“只是……聽飛白姐夫說,你的紅顏知己遍及大江南北、關內關外,加上美婢成群,我要是嫁給你,豈不是會備受冷落?”
“那是從前!如今的戰雲是個為你重生的癡情人,以往的一切,將如雲煙消散。從見到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心裏就只有你一個,現在如此,以後也將如此。癡心不渝。”
“你最好說話算話。”儘管芳心暗喜,天香仍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冷眉冷眼。“要知道本宮可是皇家公主,你想當本宮的駙馬,就得一心一意,貫徹始終。要是讓本宮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小心本宮把你閹了,讓你一輩子都不可以……”
“不可以怎樣?”戰雲似笑非笑地問。
“不可以再花天酒地啦。”天香羞惱地掩住頰,引來戰雲呵呵大笑。
他故意在她耳邊呵氣,“好凶的娘子。但如果你把我閹了,自己不也不能享受到為夫的輕憐蜜愛……”
“住嘴!你再胡說八道,我真要惱了!”
“是,我會謹遵妻教,以後只專心服侍愛妻一人。”
“誰是你愛妻了!”
兩人就在笑笑鬧鬧間,盡釋前嫌,像繞著花間飛舞的粉蝶般,充滿郎情妾意。
在遠處探頭探腦窺視的飛白,見到他們親密地擁在一起,不禁放下了心,哼著歌朝外走去,知道這一季春天,多情的人間又將增添一對佳偶。
***************
北京城的春天,稱得上花團錦簇,御花園裏開滿奇花異卉。朱麒等人是在黃昏時回到北京,先送天香公主入宮,在武威親王府休息一晚後,朱麒在辰時三刻趕到太后居住的慈甯宮請安。
他先奉上江南名產,隨即展開如簧之舌,向太后極盡阿諛之能事。沒辦法,誰教他太愛夢依了,在她面前總要矮上一截,才會在她的威脅利誘之下,昧著良心替戰雲說盡好話。
“戰賀兩家是世交,去年年底說好要聯姻,所以戰雲才會奉父命來到江南。他一得知夢依心裏中中意的人是我,立刻大方地同意退讓。”這話聽在他自己耳裏,都覺得虛偽,希望太后不要跟他有同樣的想法。
“難得他這麼識大禮,有成人之美,不知相貌如何?”太后連聲稱讚,好奇地問。
“此人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更難得的是一身藝業驚人,為人謙?有禮……”說得他都要把早餐吐出來了,朱麒忍住蹙眉的舉動,口若懸河地把戰雲贊上天。“在江南時,天香公主和他相處甚歡,臣這次還刻意邀他到京城玩,太后若有興致,可以召他一見。”
朱麒提到天香公主時,太后敏感地瞥了身旁的愛女一眼,發現天香玉頰泛上紅暈,眸生異彩,一副嬌羞可人模樣,心裏便有了譜。
天香也到適婚年齡了,太后前些日子才和皇帝商議天香的婚事,只是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沒想到一趟江南之行,天香倒是自己找到了。
“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這麼好,哀家倒要見上一見。”“戰雲在午門等待臣一道遊覽北京,太后若有空,現在就可以召他見面。”朱麒打鐵趁熱地進言。
“既然如此,你就命人召他進來吧。”
“臣遵旨。”朱麒立刻打發宮人前去宣召,在等待期間,陪著太后說說笑笑。
“麒兒,你年齡不小,夢依這女娃,哀家又十分中意,就讓皇上下詔替你倆賜婚,趕緊將夢依娶進門。”太后對夢依的才華印象深刻,含笑地道。
朱麒聽後,一顆心高興得險些飛上天,點頭如搗蒜。
“謝太后成全。”
“瞧你這孩子的猴急樣,總算願意定下心了。”
“是。”
朱麒話聲剛落,五名太監進來稟報戰雲正在宮門外等待。太后立刻宣他進來。
只見一名魁梧挺拔的男子向前見禮。“草民戰雲,拜見太后千歲千千歲。”
“平身。你把頭抬起來給哀家看。”
“是。”
首先映入太后眼簾的是兩道濃密有致的修長眉宇,以及一雙晶亮有神的虎目。太后在心裏先贊了聲好,對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印象深刻,果然是個俊美威武的好男兒,配得上天香。
“武威親王說你家在關外有座大牧場,是嗎?”
“是。草民家中養著成千上萬的馬、牛、羊群。”
“武威親王還說你藝業不凡,在江南和天香公主相處甚歡。”
戰雲感激地看了朱麒一眼,恭謹地回答:“蒙王爺賞識,戰雲愧不敢當。公主年少芳艾,天香國色,戰雲一見便驚為天人。”
“呵……好個驚為天人。”太后掩嘴輕笑,眼光繞了天香似喜似嗔的嬌容一圈。“你今年多大年紀?”
“草民今年二十五歲,尚未娶親。”戰雲大膽且自信的應對。
“那倒真巧,天香也尚未婚配。”太后打趣地道,惹得天香不依地拉著太后衣角。“天香,你害什麼臊?”
“母后……”
天香含羞帶怯的俏模樣,逗得太后心懷大開,加上朱麒在一旁敲邊鼓,太后對戰雲便多了幾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如果皇上沒意見,哀家便讓他下詔替你倆賜婚。”“謝太后成全。”戰雲驚喜交加地下跪叩拜,一段良緣便這樣決定下來。
是年暮春,皇帝命欽天監揀了個良辰吉日,京城上演了一場王爺娶親,公主下嫁的熱鬧皇家婚禮。堆成小山般的禮物絡繹不絕地送進武威親王府,和剛被皇帝賜封為安平侯的戰雲府邸裏。
皇帝賜了一座安平侯府做為他們的新居,戰雲陶醉在能娶到意中人的歡喜裏,對於官場文化倒沒太深刻的印象。由於家住關外,雙親礙於旅途遙遠,並沒有趕來主婚,一切事宜,由天馬牧場的高總管打點。
是夜,他帶著新婚的愉悅,走進兩人的新房裏,以秤桿挑開蓋頭紅巾,在紅燭高燒的光焰下,天香雍容嬌媚的玉容令他神魂顛倒,未被美酒迷醉的心,在她若芙蓉般的嬌媚、柔滑如脂的肌膚裏醺然了。
她光燦若寶石的眼睛,閃爍著少女的嬌羞,和新為人婦的渴望,惹人生憐的表情,讓戰雲情難自禁。
他以灼灼的熱吻哄誘不安的芳心,在她敏感的體膚上傾吐愛意。衣裳漸寬,紅燭越燒越短,天香羞怯地憶起那夜戰雲的急切,他魁梧堅實的身軀此時此刻便赤裸地呈現在她眼前,那日未來得及完成的事,令她又緊張又好奇。
“相信我。”戰雲柔聲安慰,火熱的眼光愛撫過她美好的曲線,密密熱吻焚燒盡她所有的矜持和羞怯。她溫軟柔膩的嬌軀,攀住他在欲望中浮沉,身體的每個知覺都沉醉在他施予的感官歡樂裏。
在一波波令人酥麻的歡愉中,她的身體繃緊地弓向他,仿佛在等待著某一個神聖的時刻,等待著他填滿她燒灼著火焰的空虛。針釓般的疼痛幾乎在發生的一刻便消失了,更多的愉悅和熱情等待著她。在急促的呼吸裏,她追隨他的引導,投入情欲合一的焰火裏。
***************
像是浴火重生的鳳凰,品嘗過男歡女愛的天香,顯得更加嬌媚動人。新婚夫妻的生活極為歡洽,他們沉醉在愛情的愉悅裏,將周遭的人事物全拋至腦後。
然而生活裏的現實一面,並不因為新婚時期而不找上來,成親一個月後,戰雲收到父母的家書,催他儘快帶新婚妻子回去。
戰雲心裏為難,知道此次和天香成婚,父親並不怎麼贊同;母親雖然高興他娶親的對象不是賀夢依,而是位公主,但那是見到天香之前,不曉得當她發現天香和賀心憐容貌相像的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是能理智地接受天香和賀心憐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還是會把對賀心憐的那股爐意全轉嫁到天香身上?
戰雲對母親善爐偏激的個性無力掌握,只好一日拖過一日,直到父母連來了三封信催促,加上他有些厭煩京裏無所事事的繁華生活,想念起家鄉的白山黑水、遼闊的草原,才動了回鄉之念。
“天香,爹娘來信催過幾回,要我們在中秋節前回到天馬牧場。”吃過晚飯後,他摟著嬌妻在園裏賞月時,刺探地道。
“嗯。”天香顯然對這話題意興闌珊。她幾位姐妹嫁的都是京裏的權貴,一生都在繁華的京城度過,從沒聽說過要跟夫君回鄉這檔事。
“天香,你怎麼不說話?”
“要我說什麼?”天香不悅地弓起秀眉。“你又不是不曉得母后和皇兄有多寵愛我,教我跟你到關外去,他們不會答應。”
“可是爹娘想見你……”
“他們可以到京裏讓咱倆奉養啊。這點為媳之道,本宮還懂得。”
“天香……”戰雲微惱地踱離她身邊。每當天香用起“本宮”這個字眼,他便曉得她又端起公主架子了,他再怎麼說都是堂堂男子漢,心裏雖愛極嬌妻,但要他老是受她頤指氣使,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平。
“皇兄封你為安平侯,便是希望你平安康泰地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你別辜負了皇兄的好意。”
“我不是不領情,但要我整天無所事事地待在府中,實在過不慣。”
“你要是不喜歡待在家裏,我們可以四處遊山玩水嘛。”
“一天到晚玩玩玩,豈是大丈夫所當為?天香,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心裏只知玩樂。大丈夫當建功立業,而不是成天沉醉在閨房之樂裏。”
“說到底,原來是膩了我,之前還說得好聽,不到幾個月卻……”天香扁起小嘴,眼眶紅了起來。
“你說到哪里去了?”戰雲啼笑皆非地直歎氣,最後還是捺住性子對她解釋,“這根本是兩回事。拿跟我們同時成親的朱麒和夢依來說話,他們也沒有一天到晚纏在一起。朱麒還有國事要打理,我卻成天陪著妻子,這傳出去像話嗎?”
“喔。”天香眨著綿密的睫羽,光燦的眸子裏浮現一抹恍然大悟。“我明白,原來你是閒不住。這樣好了,我幫你向皇兄討份差事。”
“不用了,我有自家的事業可打理。”戰雲連忙推卻,他才受不了官場裏的繁文縟節。“天馬牧場名下的產業遍關外,和關內大商賈來往密切。家父年事已高,該由我打理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回去。”天香氣得嘟起嘴來。“天香,你講理點。”
“哼,你現在又嫌我不講理了!”天香白著臉,惱怒地瞪他。“我就是要不講理怎樣?成親前說得好聽,成親後一切都變了!你是不是掛念著你家裏的美婢,才急著想回去?”
“你怎麼這樣說!”戰雲對她的有理講不清,感到有些厭煩。“我說過心裏只有你,為何還提從前的事?”
“不是我愛提往事,是你太教我失望。也不想想那個白霜還曾想殺我呢,天知道那裏有多少跟你相好過的姑娘對我恨之入骨。你硬拉著我回去,不是要我送命嗎?”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根寒毛。”
“這麼說,你會十二個時辰都在我身邊保護嘍!那跟我們在京裏有什麼不一樣?不如免了一趟千里跋涉之苦。”
“天香,你……”戰雲還待多說,天香卻固執地不願再談這事,跑回房中沐浴。
當夜,他們夫妻並不像以往一般享盡魚水之歡,反而背對背地睡過一夜。
天香心裏難過,這是他們成婚後第一次爭吵。戰雲則氣悶得沒心情哄她重修舊好,更加深兩人之間的隔閡。接著幾日下來,天香委屈憂悶,戰雲抑鬱寡歡,安平侯府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1:08
第八章
天香趁到武威親王府裏時,向夢依大吐苦水。
“才成親沒多久,他就這樣待我,人家好難過。”
“天香,你別傷心了。”夢依軟語相勸。“這事不能全怪戰雲,換做是你,也會想家,何況戰雲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以裙帶關係獲得的榮祿,難免會讓他心生疙瘩,總不如祖傳家產,靠自個兒力氣養家活口吧?他是真的愛你,才想用自己的力量供應你日常花費。有時侯,你也要體諒他一下。”
“可是,可是他……有好幾天對我不理不睬!”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她最在意的是這點。夢依莞爾。
“你總要給他臺階下,讓他得以矮下身段跟你道歉。你一副高高在上,戰雲想重拾以往的溫柔,對著你一張冷臉,再火熱的心也會變冷嘛。”
“是嗎?”天香睜著純真的美眸,向好友尋求建議。見夢依一派篤定,成婚後體貌更加的嬌媚豐盈,顯是受到夫婿極盡榮寵,心裏便信了一半。
只要看到朱麒面對愛妻時,那份愛到心裏、疼在眼裏的模樣,便知道當今的武威親王妃有多受夫婿疼愛了。
“當然是。男人嘛,就是吃軟不吃硬。你跟他硬碰硬,等於自己找委屈嘛。”
“重要的是軟中帶硬,硬中帶軟。”夢依一副經驗老道樣。“人家說:柔能克剛。可是柔也要柔得有格調,不能他說往東,你便不敢往西。又有人說:聲音大者贏。但聲音太大,也會把他嚇跑。”
“好難喔。”天香一副有聽沒有懂,逗得夢依格格嬌笑。
“夢依,我們同時成親,為什麼你懂這麼多?”天香納悶。
“還不就是多問多看嘛。像我哥哥嫂嫂,楚大哥和疏影,郭冀和青黛,從他們身上都可以學到一些。尤其是郭冀和青黛,像郭冀這麼強硬的男人,還不是在青黛講情論理的溫柔中化為繞指柔?我呢,是綜合嫂嫂的媚功、青黛的柔功,以及楚大哥的寵功……”
“等等,為什麼你會提到行雲姐夫?什麼叫寵功?”天香聽得一頭霧水。
“你沒發現儘管疏影聰明絕頂、活潑靈動,但只要楚大哥一個眼神看過去,她便會顯得特別溫柔乖巧嗎?”夢依眯眼向好友笑道。“那是因為楚大哥對她呵寵備至,她曉得這世上再沒有任何男子,能像他一樣包容她、寬待她。他對她越寵愛,她便加倍尊重他,不敢搗蛋。”
“原來如此。”天香恍然大悟,笑得直打跌。“沒想到有這招。那芙蓉公主的媚功又怎麼說?”
“嫂嫂是媚骨天生,她只要朝我哥哥拋那麼一眼過去,保證哥哥連骨頭都酥了,哪還發得了脾氣?”
“你就是用這幾招對付麒哥的唷,怪不得他會對你這麼服服帖帖。難以想像幾個月前,你們還是對見面就吵的歡喜冤家哩。”天香取笑道。
夢依臉一紅,嬌媚的杏眼裏有一絲得意。“是啊,現在我把這幾招教給你,就看你會不會用了。”
“唉,我還是無法融會貫通哩。”天香搔頭苦笑。“我看我乾脆用哭功好了,哭得唏哩嘩啦,戰雲自然有理由來安慰我了。”
“哈!這招也有效。”夢依喜孜孜地同意,很高興又學會另一招馴夫秘訣。不過,哭也要有技巧吧?她正傷著腦筋,思考哪種哭法最能打動朱麒的心。
***************
晚膳過後,戰雲跟天馬牧場的高總管待在書房裏,兩個大男人不曉得在說什麼悄悄話,天香則待在房裏生悶氣。
夢依要她找臺階給戰雲下,問題是對著那張擰額蹙眉、活像她欠了他多少銀兩的酷臉,她想擠出個笑容也有心無力。
這個臭男人,成婚前對她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沒想到為了樁小事,竟對她冷淡至此,教她如何不心灰意冷?
天香越想越難過,對著窗外的圓月,心裏更添淒涼。想及初成婚時,兩人有過的甜蜜,相對於今夜的形單影隻,難怪她會心生幽怨。
算了,她一個人在這裏怨個半死,也沒人理會。天香乾脆摒退侍女,上床睡覺。
可是才沾上枕頭,淚水便如湧泉般冒了出來,她抽抽噎噎地蒙被大哭,心中的幽悶更甚,越覺得自己可憐。京城裏多少俊雅的貴族公子想攀上她,她卻自找罪受,看上戰雲這個粗魯的男子。他從來沒吟過一首詩送她,陪她花前月下談心便說悶,倒是跟高總管在書房裏談了一夜就不悶。這傢伙,太不可原諒了!
如果當初沒被他擄去,就不會被他的吻和霸道、粗魯的挑情迷得神智昏亂,把心目中的理想夫婿形影給抹得不見了,只剩下他放蕩不羈的形影。即使嫁不成杜玉笙,她天香公主也不必自貶身價嫁他嘛!嗚……還是玉笙好,柔情似水、俊美溫文,瞧他對新晴有多好,為什麼她會這麼命苦,嫁給戰雲這種壞蛋?
腦中努力拼奏玉笙的形象,不知怎麼地,卻老見戰雲那對閃著邪惡的眼眸似笑非笑地嘲弄她。走開,她要想的人不是他,走開!
“天香……”戰雲不知什麼時侯回房,才剛上床便聽見天香悶在被子裏的聲音,嚷著什麼走開走開的,她就這麼氣他,氣得不許他上床?
戰雲納悶著,脫掉鞋子,爬到床中央,俯視嬌妻在被下一聳一聳的身子。
“你壞蛋,壞蛋!”
一聲聲夾帶著幽怨抽泣的叫聲,從被裏傳出來。戰雲聽了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他記得那日在賀家花園找到她時,她一邊哭泣一邊喊著他名字,小嘴裏委屈地吐著咒駡,其中便有壞蛋這句。她會的罵人字句不多,翻來覆去便是那幾句。
柔情自他心裏升起,他俯下身摟住被下的身子,將鼻子埋進露出被外的一叢秀髮裏。
那股泛著牡丹幽香的甜鬱氣息,搔弄著他的欲望。兩人冷戰了五天,雖同睡一床,他卻礙於男性自尊,不肯低頭。每夜裏挨挨碰碰著天香嬌軟的身軀,有好幾回他險些忍不住想跟她燕好,最後是牙根咬緊,匆匆起就要跑到房外,才沒做出讓他洩氣的事。
而今,見她為了這些天的事躲在被裏哭泣,再驕傲的自尊也要為之軟化。他親吻著她的發,柔情地擁抱住她,將被子掀開,只見她正睜著濕漉漉的眼眸,十分委屈地瞅著他。
“壞蛋……”她哇的一聲投入他懷裏痛哭,戰雲輕歎一聲,俯下唇親吻她潮濕的嫩臉。他一手抱住她,另一手摩娑著她嬌軟的身軀,天香的哭泣低緩了下來,轉變成夾帶著渴望的呻吟。
戰雲吻住她的唇,無限憐愛地看進她被情欲籠罩的眼睛。那對美眸裏的楚楚柔情,徹底軟化了他,挑起他所有的深情欲望。他不再遲疑,俯下身以最灼熱的技巧探索她。他剝開她的衣服,在羊脂白玉般的嬌軀上盡情探索,在她低切的嬌吟裏發洩多日來的相思渴望。隨著欲火的節節升高,戰雲緩緩進入她張開的腿間,讓火熱的歡情再度主宰兩人。
雲雨過後,戰雲讓她香汗淋漓的嬌軀趴在身上,指頭不經意地滑她紅豔的乳尖,引來她一聲喘息。他漾出男性的滿足笑容。
“不生我的氣了?”他咬住她嫩柔的耳垂低聲調笑。
“討厭。”天香軟軟地應了聲。“你好壞。”
“可是你就是喜歡我這樣壞,不是嗎?”
“才不呢!”她懊惱地想離開他,卻被他那雙大手鎖住腰肢,只好不情願地再趴回去。
“口是心非。”戰雲點著她的唇輕笑,大手揉捏她的胸脯,惹得天香臉紅心跳。
“別這樣。”身體燥熱難受,偏他那只毛手又在她股間來回移動,逗得天香欲火焚身。
“怎樣?”他誘惑地將她翻轉在身下,漆黑的瞳仁裏閃著危險的火花。
天香閉起眼,儘管沉醉在他技巧嫺熟的挑情下,理智的一面想到在兩人間的問題沒解決前,這樣的臣服無疑會讓他誤會她無條件答應他了。以後他若是都用這種法子降服她,那她就別想在他面前抬起頭來。
軟中帶硬,硬中帶軟,呵,夢依的八字真言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頗為困難,沒有一定的智慧怕是辦不到吧。
“不喜歡我這樣碰你嗎?”他吮咬著她的乳尖,口齒不清地道。
天香咽下一聲呻吟,在他的撫弄下,怕是冰雪般的人兒也要融化,她卻得咬牙忍耐。
“戰雲。”
“嗯?”
“我想先跟你說清楚。”
“什麼?”
“我們幾夜前的爭論,跟今晚的事無關。”
戰雲突兀地從她雪嫩的嬌軀上抬起頭,看進她清澈的水眸裏,一股怒氣升起,她當他是什麼樣的人了?他憤怒地起身準備下床。
“戰雲……”天香著急地從身後抱住他,豐滿的乳房緊貼他強壯背肌的感覺,刺激他男性本能勃起,戰雲更加憤怒。
“別生我氣。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一早起來,又恢復成冷冰冰的樣子。”
“我就想要嗎?”他備感挫折地以手遮臉,神情疲憊。“你那夜轉身不理我,教我怎想?現在又把我想得那麼壞。天香,我好累,咱們再這樣下去,會把我給逼瘋。”“我也同樣不好受啊。”天香只曉得現在不能放開他,兩隻小手緊緊攀住他精瘦的腰部。“向來只有人家讓我,沒有我順從人的時候,可是自從認識你後,每次只有被你欺負的份……”
“天香,你這麼說不公平……”戰雲抗議。
“哪里不公平了?每次都給你捏著玩,你什麼時侯順我心了?那天你說要回去就回去,完全不理我的想法。”
“你就有理我的想法嗎?”
天香沈默了一會兒,小手似有自己意識般的撫摸他腰間。戰雲只覺得一股熱氣在腰腹處直冒。
“那夜我是有不對處,但那是因為我太害怕了。你只顧著想回關外,沒想過我是不是適應得了。關外哩,那是個我完全陌生的世界,離北京又那麼遙遠。如果我跟你回去,母后和皇兄便再也保護不了我,我的世界將只有你。如果你又像這些日子那樣對我,我連找夢依訴苦都不能。這種日子我怎麼挨?”
“為什麼你不肯信我?”戰雲心痛地道。“我會疼惜你、愛你。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能成天由著太后、皇上保護,不把我放在眼裏。”
“我沒有,我只是害怕。難道你去到個陌生、無處使力的地方不會害怕?我是個公主,除了當個備受榮寵的公主,我什麼都不會。只有在京城裏我才感到安全,關外代表著是不可知的未來。戰雲,我害怕,害怕面對那樣的不可知,面對我不認識的人。在那裏,我將會變得很軟弱,連公主的威儀都使不出來……”
“天香,不會的。”戰雲轉回身將她緊擁在懷。“有我在你身邊,我會讓你感到安全、快樂。”
“我好想相信,可是……”
“天香。”戰雲喟歎一聲,仿佛能體會到她內心深處的不安。“答應我,試一下好嗎?如果你在那裏真的不快樂,我們就回京。我只要求你跟我回去向爹娘請安,等在那裏過完中秋節,你想回京城,我們便回來。”
“你只要求這樣嗎?”她怯怯地抬起眼向他確認。
“嗯。”他給她一個堅定的保證,溫柔地吻住她的唇。天香可以感覺到他的舌尖十分柔情地探進她嘴裏,帶來一波火熱的悸動。她嚶嚀一聲,張開氤氳著情欲的迷茫眼眸,對他甜甜一笑。
“還要答應我,下回就算再生我的氣,也不准不理我。”
戰雲弓起俊眉,嘲弄地咧開嘴。“遵命,公主殿下。為夫的已飽受同睡一床,卻不能與你行魚水之歡的折磨。相信我,我比你更不願意這樣。”
“怎樣?”她啞聲地問,嫩如春筍的指尖輕輕滑過他胸膛,向他挺起高聳、白嫩的乳房,這樣的暗示戰雲哪里不懂。
他張嘴閃出雪白的牙,俯身在她美麗的胸前啄咬,熱情的火焰瞬間包裹住他們,滿室春意縈繞,正是蘭麝幽香聞喘息,聲聲道盡銷魂意。
夜更深了。
***************
天香好不容易說服太后,讓她和戰雲回關外一趟。這日,武威親王朱麒邀他們夫妻到府中為他倆餞行,酒席散後,朱麒和夢依招待兩夫妻在客廳閒聊。
“戰雲,你始終不肯把當日傷本王的刺客身份告知,本王實在不放心讓天香跟你回關外。”朱麒不放心地說。
“王爺但請放心,戰雲會用生命保護公主安危。”戰雲不悅地回答。
“戰雲,不是我們不信你,實在是這事太過詭異了。”夢依見兩人間有些劍拔弩張,連忙打起圓場。“天香又不諳武藝,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教我們如何不擔心?回到牧場後,你可以成天陪著天香嗎?牧場裏的人那麼多,萬一有人混進來傷害天香,到時侯怎麼辦?”
“她貴為公主,我不信有人這麼大膽。”
“有很多事是很難講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防止這些意外發生,我跟王爺自作主張,替天香安排了兩名貼身侍衛。”
戰雲眉一拱,儘管心中有些不悅,卻沒有作聲反對。夢依當他是默許了,便朝朱麒使了個眼色。
“宮甲,可以把人帶進來了。”朱麒向貼身侍衛吩咐。宮甲離開客廳,沒多久便帶了兩名年輕女子進來。“宮冰、宮玎,拜見王爺、王妃、公主、駙馬爺萬福。”一模一樣的清亮如銀、圓潤如玉的聲音傳進眾人耳裏。戰雲訝異地眯起眼。
“起身讓公主和駙馬看個仔細。”朱麒道。
“是。”兩名少女螓首輕抬,兩張面貌同樣清秀可愛的臉蛋出現在眾人眼前。天香眨了眨眼,看出兩女是雙生子。
“啊!”她輕呼一聲,眼中盈滿驚訝。“麒哥,她們跟新晴和疏影一樣,都是孿生姐妹哩。”
“沒錯。”朱麒笑著附和。“宮冰和宮玎是宮甲、宮乙的堂妹。他們一聽說本王想找兩名會武藝的女子伴你到天馬牧場,立刻推薦她們。別看她們嬌滴滴的,一身功夫可不含糊。有她們陪伴你,本王和王妃便放心許多。”
“是啊,天香。”夢依緊接著說。“你麒哥還特地吩咐沿途的各州府縣要小心接待你們,並請人帶信給遼東都指揮司,要他就近照應於你。若是你們中秋節過後不回來,我跟你麒哥會到天馬牧場拜訪你們。天香,你儘管放寬心,就連大哥大嫂都捎信給我們,要你不必怕到關外會寂寞,我們會輪流到關外探望你,而你也可以得空便回北京,跟大夥兒相聚。”
“夢依,你們真是太好了。”天香感動地摟住好友。“我們是好姐妹,說這個幹嘛?”夢依環住天香安慰了一下,轉向戰雲。“戰雲,你別認為我們夫妻多管閒事,實在是天香自幼嬌生慣養,我們就是擔心她會住不慣。儘管你會盡全心照顧她,可是牧場裏的事還要靠你打理,你沒法子成天守著她。她一個人在那裏人生地不熟,沒人說幾句貼己話是不行的。宮冰和宮玎不但武藝高強,還頗有文才,有她們陪伴天香,你才能專心於牧場的事。”
“我明白,王妃。”戰雲何嘗不懂,何況他也的確擔心母親會對天香……唉,這事又不能明講,只好依照朱麒夫妻的安排了。
“你能明白最好。”朱麒高傲地揚起唇。“要不是本王在太后面前一力擔保,你還不一定能帶天香離京哩。天香若是有個損傷,不但你有麻煩,本王在太后面前也不好交代。”
“好啦,我知道你最辛苦。”夢依怕他惹得戰雲不快,連忙端起茶杯,溫柔的捧到他面前。“王爺,喝茶。”“噯,還是愛妻最體貼我。”朱麒一副深深陶醉在溫柔鄉里的模樣。
天香和戰雲相視一笑,皆對夢依的手段感到佩服。一場餞行宴,在賓主盡歡的情況下結束。兩天後,天香便和戰雲帶著太后、皇帝所賜的禮物,浩浩蕩蕩地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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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海關,便是有白山黑水之稱的關外地帶。天馬牧場位於東北腹地,在遼東一帶有極大的勢力,以畜牧業起家,跨足商界、船運,稱得上是雄霸一方。
天香坐在豪華的馬車裏,和侍女指點著車外風光,觸目所及皆是翠綠的景致。出了山海關沒多久,便在天馬牧場的一處別業裏休憩,隔天上路時,天香敏銳地感覺到戰雲跟在京裏時有些不一樣。
他騎著一匹通體紅色的寶馬來回賓士,意氣飛揚的姿態有如天人,眼神狂放不羈,像他胯下的那匹駿馬般狂野難馴。
天香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便是被他眼中的那抹野蠻、霸道氣息給震懾住。在京城時他收斂許多,和此時相比,直如一只困在牢籠裏的猛獸。
就好像一匹在山野間自由慣了的野馬,硬被人圈在馬廝裏一般不自在。儘管是用黃金打造的馬廝,但對野馬而言,不管馬廝有多華美,仍是限制住它自由的地方。
戰雲是這麼想的嗎?
天香幽幽輕歎。
但對她這朵深宮裏的嬌貴牡丹而言,關外何嘗不是嚴酷的環境?戰雲能給她足夠的愛,重新將她栽植在這塊土地上嗎?
“公主,您別擔心。”宮家兩姐妹像對黃鸝鳥般嬌啼,天香一對上兩人嬌甜的笑容,心裏的煩憂便去了一半。有這對解語花在,牧場裏的生活想必不會太過寂寥。
那天黃昏,當絢爛的夕暉映照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時,他們終於到達天馬牧場的前哨站。牧場裏的工作人員熱誠地歡迎他們,戰雲對著夕陽,兩眼閃閃有神地環視著大片土地,臉上流露出一抹驕傲。
“天香,咱們的家到了。”
帶著一抹畏懼的情緒,天香被他抱下車,和他肩並肩地望著遠方的炊煙嫋嫋。戰雲突然孩子氣大發,抱住天香跳上赤馬,狂奔而去。
“啊……”天香驚叫著,緊緊摟住他頸子,感覺到狂烈的風吹得她身上的披風獵獵作響。
“別怕,我會保護你。”戰雲還有心情笑,用大披風罩住妻子嬌弱的身軀,一路賓士。
每隔一段路,便看到有人向他招手,表示歡迎。戰雲瀟灑地揮手回禮,不久後來到一座規模壯觀的莊園前,停下馬匹跳下,自有人接過馬處理。
“少主。”早他們幾天回來的高總管出來迎接他們,“主人和夫人早就倚閭等候待良久了。”
戰雲呵呵大笑,仍將天香抱在懷裏,大步朝莊內走去。天香害羞地直叫他放開她,戰雲卻惡作劇地施展輕功,嚇得她忙又抱緊他,將臉埋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
不知過了多久,天香感覺到戰雲慢了下來,周圍的景致不再快速倒退,一群人圍著他們笑咪咪地跟戰雲寒暄,天香羞怯地燒紅頰,低聲要戰雲放她下來。
戰雲還不及答話,便聽見激動的聲音自人群間響起:“雲兒。”
“是爹娘來了。”戰雲溫柔地放下天香,牽著羞人答答的她,朝前迎了過去。
“雲兒,你總算回來了。”戰雲的母親鐵嬋娟和丈夫戰雄在眾人族擁下來到戰雲面前。
“孩兒帶著媳婦回來了。”戰雲上前向父母請安,天香遲疑地跟在他身後福了一禮。
“不敢當。”戰雄的聲音略微冷肅。“老夫一介草民,當不起公主和駙馬的大禮。”
“老爺,你口氣別這樣酸。能娶到公主,是戰家祖上有德。”鐵嬋娟不悅地橫了丈夫一眼。當她聽說兒子娶的人是皇家公主時,簡直欣喜若狂,尤其是見到丈夫一副若有所失,心裏便更痛快。
哈!賀家女還是進不了戰家門。她帶著一抹得意,欣欣然迎向媳婦,當眼光對上忐忑不安地抬起頭的天香時,臉上的那抹笑,瞬間凝凍住。
“心憐!”戰雄則激動莫名。
戰雲怕父親會在情緒失控下,嚇壞天香,連忙將妻子拉到身後。“爹,她是天香公主,只是跟賀阿姨有幾分相似而已。”
“天香公主。”戰雄眼中閃過一抹驚愕,怔忡了半晌,看進兒子眼中,浮現出一抹夾雜著嫉妒和瞭解的複雜感情。“賀夢依有幾分像心憐?”
“一點都不像,她比較像賀伯母。”戰雲堅定地回答。“爹,往事已矣,您就別再記掛在心裏了。”
“是嗎?”戰雄若有所失,癡癡地凝望著戰雲身後的天香。“怎麼這麼像?”
天香緊揪住戰雲的袖子,心裏對公婆表情感到納悶。怎麼婆婆的表情像見鬼,臉色一陣青白,眼中閃射出一抹怨恨;而公公眼裏卻盈滿愛憐的情緒,直瞅著她不放?
她正在懷疑時,突然發覺婆婆身邊的侍女,有幾分眼熟。其中一人正是那日想殺她的白霜,另一人也不面生,赫然便是太湖賞夜時上船獻唱的歌妓綠枝。
她怎麼也在這裏?
這下子天香可有滿肚子的困惑了。夢依不是提過在琴歌坊向麒哥施毒的刺客正是綠枝嗎?原來她是戰家的侍婢!這是怎麼回事?
心裏正惶惑不定,宮冰和宮玎兩姐妹甜美的聲音傳進她耳裏:“公主。”
天香心情略微放寬,發現其他隨從已進入大宅。
“爹,娘。公主累了一天,我先陪她回房裏休息,有什麼事稍晚再敘。”戰雲開始後悔一馬當先地帶天香趕回莊裏,如果讓她以皇家公主的威儀在眾人面前出現,父母也不會表現得這麼失態。
他略感氣餒地帶著天香穿過人牆往屋裏走,成婚前的居處被母親改造得富麗堂皇,稱得上玄墀缽砌、玉階彤庭。屋裏處處可見明珠、翠玉裝飾,窗扉多是綠琉璃,光可鑒人,一派富貴風華。
戰雲發現自己的住處全改了樣,心情糟透,這裏的佈置比起京城裏的安平侯還要奢華,不知母親安的是什麼心。
他悶不吭聲地呆坐在椅上,天香淨過臉後,猶疑地走近他,戰雲回過神來,抱歉地道:“天香,原諒爹,這些年來他對賀心憐念念不忘,見到你時才會那麼失態。”
“那婆婆呢?為什麼看起來很恨我的樣子?”
戰雲看進她困惑的眸裏,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才回答:“他迷戀過逝已久的賀心憐,傷透了母親的心。你別擔心,等我跟娘說清楚,她會明白過來。”
“沒想到情形這麼複雜。”天香喃喃道,美麗的柳眉憂悒地皺起。
“你別擔心,一切有我。”戰雲抱住她安慰,直到下人來稟報晚宴已準備好,他才帶著天香赴宴。
那夜的洗塵宴,除了戰雲父母外,還有牧場的主要執事,一一由高總管為天香介紹。眾人礙于她公主的身份,顯得有些拘束,可喜的是戰雲的父母似乎恢復了正常,客氣地接待她。
天香由於坐了數天馬車,精神顯得不濟,吃過飯後,便由戰雲送回房裏安歇。戰雲等到她睡著後,吩咐宮冰、宮玎姐妹好好照料她,便趕往母親的居處。
站在明月樓前,注視著樓裏的燈火,戰雲深呼吸了口氣,知道一場硬仗正橫在眼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1:25
第九章
“少主。”溫柔的聲音輕輕揚起,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子出現在戰雲身前。她的眉色如望遠山,明眸燦似星子,臉際秀若芙蓉,弱骨豐肌,削肩細腰,言笑晏晏,溫柔似水。戰雲心中一熱,不自覺地對她展顏一笑。
“紅衣。”
來人正是他視之為妹,母親座下四名侍女中唯一讓他另眼相看的紅衣。
“先前怎沒看到你?”他納悶地走向她。“我從京裏替你帶了許多禮物哩。等明兒天香有精神了,你再上我們那裏拿好了。”
“多謝少主厚愛。只是紅衣命薄,擔受不起少主的好意。”紅衣眼中似閃過一抹悽楚。
“別這麼說。”戰雲走到她面前輕拍她的肩。“放心好了,我也替白霜等人備了禮物,不會讓你為難。”
“多謝少主。”紅衣盈盈下拜。
“說什麼謝,我們兄妹一場……”戰雲欲言又止,心裏有太多對紅衣的歉疚及心疼。她眉目之間的神情,比天香更要酷似賀心憐,只是那份愁郁並非天生,而是被生活折磨出來的早熟,只有在他面前,紅衣才敢流露出來。唉,她本來可以像天香一樣無憂無愁,過得像個公主似的。
“少主別說了。”紅衣綻出一抹淺笑安慰他。“能得少主這樣相待,紅衣已感到滿足。夫人在屋裏等待少主,少主在這裏稍待一會兒,讓紅衣進去通報一聲。”
“勞煩你了。”
紅衣進去約半炷香的時間,才見她出來。
“夫人請你進去。”那兩片宜嗔宜喜的唇瓣,無情無緒地道,然那對善睞的明眸,卻眨著某種只有戰雲才知道的暗示。他嚴肅地點了點頭,在紅衣引導下,走進屋裏。
戰母斜靠在一張榻上,雙腳放在綠枝膝上,正由那雙精於按摩的手揉捏。銀袖則在榻後,替她捶背。白霜立在一旁,見到戰雲時,沒表情地垂下眼光。
“娘。”
戰雲筆直地站在母親身前,數不清有多少次以這種姿態站在暴躁的娘親面前聽訓了。從祖父母在他八歲時過世,向來被他視為溫柔端莊化身的母親,在一夕間變得像個母夜叉,還好十歲時,他便被父親送離牧場學藝,直到二十歲才返家。長成堅強男子漢的他,多半出外替父親辦事,鮮少逗留在家,就算在家中,也能以圓滑的技巧應付母親,跟昔日的弱小無助男孩,有天壤之別。
“你總算知道來看你可憐、沒人理睬的母親了。”鐵嬋娟冷冷地瞪著兒子。
“兒子不敢。”
“哼,你不敢才有鬼!”鐵嬋娟憤怒地揮動手中的輕羅小扇。“白霜告訴我天香公主像極了賀心憐那個狐狸精時,我還不相信,直到我親眼見到。戰雲,你好大的膽子,明曉得我恨極了賀心憐,竟然敢娶她進門!”
“娘,您講理點。賀心憐是賀心憐,天香公主是天香公主,她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您不想兒子娶賀夢依,如今兒子依您所願,賀夢依也嫁了武威親王,您還想……”
“赫,翅膀長硬了?竟敢數落起你娘了!”鐵嬋娟怒不可遏,眼光冰冷地瞪視兒子。“賀夢依愛慕虛榮,攀上個王爺,你就有樣學樣,學她附上公主?你哪個公主不好娶,偏揀了個賀心憐轉世投胎的天香公主!你這不是存心將你娘氣死嗎?”
“娘,您這話有失公道!賀夢依和武威親王是真心相愛,我跟天香公主也是。您別信怪力亂神那套,公主和賀心憐長像相似只是巧合,古往今來容貌相像的人不是沒有,這跟轉世投胎沒有關係……”
“赫,你倒會教訓你娘了!”鐵嬋娟撫著胸,氣得眼睛冒火。“你說的都有理,我說的都不公道!我沒跟你算在蘇州欺壓我的人的帳,你還有臉跟我講理!”
提到這事,戰雲膽氣更壯。
“娘,既然您要提您那三名愛婢在蘇州替咱們天馬牧場闖的禍,兒子索性跟您說清楚。您不信兒子的辦事能力也罷,居然派了銀袖和綠枝去刺殺賀夢依,誰曉得她們不但刺殺未成,還自暴身份,並錯傷了武威親王。這件事若抖出來,咱們天馬牧場就夠吃不消了!而白霜居然大膽地對天香出手,若不是我擋住,只怕咱們就要以殺害皇親國戚的罪名,被抄家滅族!”
“你!”鐵嬋娟狼狽地避開兒子指責的眼光,狠狠地瞪向三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侍女。
“若不是賀家代為周全,勸得武威親王不追究此事,天馬牧場早已大禍臨頭。我跟公主的婚事,全賴夢依和王爺成全,否則我強擄天香公主的事,沒這麼容易了結。娘就不能看在兒子和娘險些讓天馬牧場陷於九死一生的危局,將過往的一切一筆勾消,別再對賀心憐的事耿耿於懷嗎?”
鐵嬋娟被戰雲的話說得啞口無言,然鬱積了二十幾年的怨恨又豈能如此容易的煙消雲散?她心中氣苦,萎縮的嘴唇閉得死緊,身子微微發抖。
她突然張開眼睛,冷峻的眸光裏夾雜著嘲弄的憤恨,瞅向戰雲。
“如果戰雄可以忘掉賀心憐,我也可以忘記這段恨!但他忘得掉嗎?”她發出刺耳的笑聲,令戰雲蹙緊眉。
“我永遠忘不了在新婚之夜,他守著賀心憐的自畫像把我丟在新房裏的恥辱。更忘不了他被公公強押著,來跟我圓房時臉上的恨意。還有,我生下你後,他便名正言順地不再碰我了!戰雄為了賀心憐讓我獨守二十五年的空閨,你說我能不恨嗎?”
“娘……”戰雲歎氣,知道自己無法化解母親的心結。“如果娘親還要自苦下去,兒子無話可說。但有件事兒子不得不把醜話說在先。天香公主的身份尊貴無比,娘如果想對她不利,無疑是給天馬牧場找麻煩。千余口的性命全捏在娘手中,請娘三思。”
“你是在恫喝我?”
“兒子不敢,只是實話實說。”戰雲坦然面對母親憤怒的眼光。
“哼,我看怕我傷了你的寶貝妻子才是真的。”鐵嬋娟嘴角噙著抹冷笑,搖著扇子,臉容顯得很平靜。“兒子成親後便是媳婦的,連娘都不放在眼裏。”
“兒子不是不將娘放在眼裏,而是娘的心裏容不下兒子。”戰雲淒苦地一笑。“或許娘在恨爹時,順便將兒子給恨上了。”
“戰雲,你胡說什麼?”鐵嬋娟像被說中心事般煩悶起來。
“不是嗎?如果娘心裏有兒子,就能體諒到兒子的難處。我好不容易說服天香公主跟我回來,如果娘不能體會兒子這份苦心,兒子只好做個不孝之人,帶公主回去北京當個啥事也不用做的安平侯。”
鐵嬋娟心頭一震。
“說來說去就是為了那個小狐狸精。”
“天香公主不是狐狸精,娘最好記住她是尊貴無比的公主。”為了天香的安全,以及牧場的平靜,戰雲只得冷冷地提醒母親。
“呵,公主?要不要你娘見了她便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倒不必。”戰雲平心靜氣地回答。“天香不是那樣驕矜的媳婦,只要娘以禮相待,我跟天香便會感激不盡。”
“哼,這麼說來,你今夜來我這裏,不是為了孝心來探望娘,而是來警告我的!”
“兒子不敢。只是有些話還是敞開來講好,免得往後造成誤會。”
“呵,你倒敞得真開。”
“既然娘都明白了,兒子不打擾娘安歇,兒子告退。”戰雲向母親跪安後,隨即離開。
鐵嬋娟鐵青臉瞪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心裏惱恨極了,只聽見啪的一聲,那把輕羅小扇自中間被她折成兩半。
屋裏頓時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紅衣噤若寒蟬地木立一角,仿佛可以感應到鐵嬋娟的憤怒。她知道夫人不可能善罷甘休,心裏為戰雲著急,卻是無能為力。
月影漸漸西斜,燭影越燒越短,儘管兩腿站得發麻,紅衣仍木然如一角的傢俱擺設,一動也不動。
***************
安睡了一整夜,天香顯得精神格外好。侍女替她梳好頭後,在戰雲陪伴下,享用早膳,其中一碗香濃的牛奶,是牧場大清早剛擠下的鮮乳。
“在宮裏偶爾有喝,可是這碗好像特別好喝。”天香贊道。
“那是因為這裏的水質、牧草都特別好的關係。”戰雲驕傲地回答,眼光讚賞地停留在妻子一身鵝黃宮裝,綴飾著金步搖、點翠頭面及一對金鳳簪的雲鬟霧鬢,雍容華貴中顯現無比嬌柔。
“等會兒我陪你四處走走。”他含笑看著妻子,在她柔嫩的臉蛋上輕吻一記。
天香習慣了他的溫存,遂賴在他懷裏撒嬌,抬起明媚純真的嬌靨笑道:“不用去向公公、婆婆請安嗎?”
“今早起晚了,反正午膳、晚膳時還會碰面。”想起父親和母親,戰雲的好心情便不見了。
“你臉色不太好看哩。”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樣。
戰雲心裏感動,什麼時侯這位嬌貴的公主,也懂得體察別人的心意了?他心疼地摟緊她。
“昨天回到家,一時激動沒睡好而已。”不想把心事帶給她,戰雲隨口搪塞,拉住天香的小手走出屋外。
昨兒夜色昏暗,沒瞧清楚園裏的佈置。天香跟隨戰雲來到屋外,發現所住的這座小樓正門簷下有一橫匾,題為“有鳳來儀”。
“這原本就有的嗎?”天香好奇地問。
“不是,准是娘弄的。”戰雲意興闌珊的回答。母親向來勢利,得知他娶了位公主,還不大肆巴結嗎?若非天香酷似心憐,她定會是最慈祥、疼愛媳婦的婆婆。
“婆婆倒是有心。”面對戰雲憂悶的表情,天香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的事,顯然嚇壞了她,而婆婆眼中的恨意,仍令她耿耿於懷。
兩人沿著花園步道前進,到處可見奇花異樹、重閣複廊,端的是富麗堂皇。來到一座水池,天香的目光被池中那座高約一丈的珊瑚樹吸引住。
“我只在《西京雜記》讀過漢代上林苑裏的積草池有座‘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條’的珊瑚樹,為南越王趙佗所獻,號為烽火樹,沒想到也能在這裏看見。”
“我娘是誇張了點。”戰雲愀然不悅道。
“看來飛白姐夫說戰家富可敵國,並不是妄言。”她嬌憨地伸了伸舌。
“什麼富可敵國?我娘就是愛招搖。”戰雲冷哼了一聲,看到從小長大的家,被母親搞成這副模樣,心裏便有氣。她是做給誰看?天香在宮裏,什麼寶貝沒見過?用得著這樣嗎?
“你好像對婆婆有意見的。”
“天香,你不懂。”他略感煩躁地望向遠處連天的草原。
“我的確不懂,你何不告訴我呢?”她嬌庸地偎依在他懷裏,戰雲低下頭凝視她帶笑的天真明眸,心裏的憂煩盡去。
這是什麼樣的一對眼睛?清澈坦白的仿佛隨時都可以映出看著她的人的情緒,讓人不忍將憂愁帶進那對如明鏡般的眼眸,只想深深沉溺其中。
“我怕嚇著你了。”他憐惜地吻住那張甜鬱的小嘴,將她娉婷嫋娜的嬌軀摟貼在身上。
天香感覺到他下體的硬挺,羞紅臉。
“人家現在就挺害怕的。”她愛嬌地輕推著他,戰雲哈哈一笑,又恢復了開朗。
“走,我帶你到牧場看看,別理會這座俗麗的花園了。你還沒看過成百成千的牛羊移動吧?保證你會看得目瞪口呆。”
“好啊,我的確想知道牧場裏有什麼魔力,讓你寧願捨棄京城的繁華,一定要回來。”她深深看進夫婿眼裏,雪白的容光閃爍著柔情的光輝。
心弦像是被什麼撥動了,一時之間,戰雲感到情潮澎湃起來,儘管稍遠處不時有人在走動,他卻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天香。
他的妻子,這位出身嬌貴的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他她想瞭解他。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她頭一次明明白白地回應他對她的愛戀。
戰雲心裏的感動難以言喻,只想大聲呐喊出心裏的快樂。他抱起妻子轉圈,像瘋子一樣大叫大笑。
“我好快樂!”
“你瘋啦?”天香抱緊他的頸子,訝異地問。
“是,你不是早知道我為你瘋狂嗎?”他抵住她光潔的額頭,深情款款道。
他眼中的熱情震動了天香,她比任何一刻都要真切感覺到戰雲對她的情真。迎向他索求的唇,天香心中盈滿無與倫比的幸福感覺。她不再羡慕玉笙對新晴的溫柔,因為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
“我愛你。”她在他唇間盡吐愛語,感覺到戰雲顫抖的臂膀,將她緊緊摟靠在呢喃著愛語的胸口。
這一刻,她心裏再無遺憾,憂傷和不安仿佛都悄悄遠離。
***************
天香頭一次看戰雲盡展馬上英姿是在當天午後。
他們沒有回主屋用午膳,而是跟著牧場裏的工作人員吃大鍋飯。
這對天香而言,當然是很新奇,對牧場裏的人來說,能跟尊貴的公主同席吃飯,無疑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這位公主並不如他們想像般高不可攀、頤指氣使,相反的卻是平易近人,天真可愛,讓人只想盡情寵她。
午飯過後,兩人休憩了半個時辰,來到占地有五畝大的騎馬場。一群光著膀子的年輕人,如生龍活虎般在場子裏活躍。
負責騎馬場的張管事陪伴在一旁,見戰雲眼光繞著一匹被幾名年輕漢子手持套馬竿拼命追趕得滿場飛舞、猶不肯馴服的通體墨黑悍馬,上前笑道:“少主,這是今早咱們在山野間埋伏了十日才捉到的一匹野馬,少主若有興致,不妨出手教訓一下。”
戰雲但笑不語,卻見那匹黑馬在跑到他們正前方時,前蹄高高揚起,馬頭轉向戰雲這方向,長聲嘶鳴,投下一道嘲笑、挑釁的眼光後,繼續朝前狂奔。
這麼一激,戰雲可忍不住。
“好,天香,你待在這裏,看你的駙馬如何教訓這匹畜生!”他脫下外袍、上前,越過柵欄奔進馬場,乾淨俐落地飛身登上手下牽來的一匹黃馬,命令手下們讓開,暫停追趕黑馬,然後拉緊韁繩,大腿夾緊馬身,驅動黃馬朝那匹黑馬追去。
好匹黑馬,不但有勇也有謀,三番四次避開戰雲的攔截。戰雲知道遇上好對手,使盡手腕跟它鬥智鬥力,一會兒左沖,一會兒右突,好不容易兩馬縮近到他一躍可及的距離,他再不遲疑,閃電式地跳離坐騎,飛撲向黑馬,攀馬尾,扣馬鬃,一氣呵成。
眾人連忙大聲呼好,但遊戲還沒結束,好匹悍馬,仍不屈服,在那裏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地亂闖,戰雲像是與馬融為一體似的,服帖在馬背上,隨著它竄高伏低,直過半個時辰後,黑馬才減緩速度。
天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宮冰、宮玎遣人端了一張椅子,備齊各式點心,請她坐在樹陰處觀看,免得驚壞了她嬌貴的身子。
戰雲馴服黑馬,跟黑馬親熱一會兒後,才踱回她身旁,身上熱汗淋漓,仿佛淋了一場雨。
“好臭,好臭。”天香皺著秀鼻笑道,拿著一條下人準備好的濕毛巾拭著他頭上的汗。“為了一匹馬把自己臭成這樣,值得嗎?”
“有公主替我拭汗,當然值得。”戰雲調笑道,做勢要抱住天香,嚇得她尖叫一聲,往旁躲開。
“不要臭我啊!”
戰雲哈哈大笑。
“快去把自己洗乾淨,我命人去取衣讓你換上。”
戰雲笑聲朗朗地到騎馬附近的水井盥洗,望著他高大健美的身影離去,天香腦海裏依稀留存著他飛掠上黑馬,扣住馬鬃,回身看她時的那份英姿。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開朗,像陣自由的風般不羈,她霎時領會到,這就是吸引戰雲回到牧場的魔力,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跟他回天馬牧場的決定是對的,天香滿足地想,只有在這塊土地上,戰雲才會活得快樂。能讓他快樂,便是她最大的快樂。她該做的是拋下公主的驕矜,成為戰雲貼心的嬌妻。
她可以適應關外生活。
迎面吹來的一陣風如此告訴她。眯眼看向蔚藍天空,和綠油油的草原、青山,天香不禁被這遼闊的景致迷住,內在精神空間因這開闊的自然景觀而無限開展,所謂“登泰山小天下”,便是這種感覺吧?
閉眼深呼吸著夾帶芳草味的鮮美空氣,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她決定了,要在這裏和戰雲白頭到老。
“想什麼?”厚實的溫暖手掌從身後抱住她,天香依戀地回身摟抱他,貪婪地呼吸他清洗過後的乾爽氣味。
“現在不嫌我臭了?”他取笑著。天香嬌羞地抬頭迎視他,眼中的溫柔令戰雲炫目不已。
他以指尖撫摸妻子帶笑的朱唇,那張煥發著幸福光彩的笑臉,似有魔力般穿透他的心,讓他不自禁地因她的歡喜而歡喜。
“在想什麼?”他親密地抵住她的額,感覺到她柔軟而纖細的手臂正松松地搭在他頸間,輕淺的呼吸誘惑地拂在他臉上,溫鬱的體香騷動著他的欲望。周遭的嘈雜聲仿佛在這一刻沉寂下來,遼闊的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倆。
隱隱約約間,戰雲好似能察覺到她心裏的想法,虎目裏射出驚喜交加的光芒,襯著他在陽光下古銅色的肌膚,更顯得威武俊美。
“執子之手,與君偕老。”天香的柔荑沿著他強壯的臂肌滑下,帶給他一陣灼熱的戰慄,當兩人的手掌相交時,戰雲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心裏感動莫名。
在他最愛的土地上,在他最關心的一群人面前,天香許下了她一生的承諾。這分真情、勇氣,讓他熱淚盈眶。凝視著她認真的表情,戰雲仿佛能從那雙深蘊無盡柔情的潭眸裏,看到兩人未來的幸福。
他們的孩子、孫子都將在這塊土地誕生、成長。她願為他拋下一切榮華,陪他走向遲暮之年,只為偕老。這份深情,他如何回報?
“天香,謝謝你。”戰雲只能擁緊她,以生命裏所有熱愛回報她,讓天地見證他們的愛,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1:43
第十章
梳洗罷,兩夫妻來到飯廳。令戰雲意外的是,母親似乎轉了性,對天香格外親切慈和,連他父親都大感訝異。
晚飯過後,天香命人取來從京城帶回的禮物。
“昨夜天香太累了,一早又跟著駙馬參觀牧場,以至於沒能向爹娘親自請安。這是母后囑咐天香帶給爹娘的禮物,希望爹娘喜歡。”
“公主說這話,不是折煞我們嗎?”鐵嬋娟一臉惶恐。“您可是金枝玉葉的身份。”
“娘,您千萬別這麼說。”天香誠懇地對婆婆道。“天香雖為公主,但嫁給戰雲後,便是戰家的媳婦,娘和爹以後喊我天香即可。”
“公主既然這麼說,老身只好卻之不恭,僭越了。”鐵嬋娟盈盈笑道。“我們也有見面禮要給你。綠枝,快把東西呈上來。”
“是。”綠枝捧來一隻黃金打造的珠寶盒。
鐵嬋娟命她打開盒蓋,一時之間光彩奪目,引起眾人驚歎,定睛再瞧,發現裏面是一套鏤金鑲玉的名貴首飾:一條以名貴的祖母綠寶石鑲成的牡丹巧嵌翠含金項鏈,和同花樣寶石鑲嵌成的耳環、手鏈、戒指、發飾。
“這是戰家的傳媳首飾,雖不及公主在宮中所見的飾物名貴,卻是戰家傳媳不傳女的寶物,還望公主笑納。”
“謝謝娘。”天香在宮中見過不少珍品,知道這套首飾極為名貴,忙恭謹地接過。
戰雲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眼光詢問地看向父親,見父親點頭,知道這套首飾的確為家傳之寶,並非母親刻意討好天香。
“我聽駙馬說,娘身邊有四位貼身侍女,伶俐乖巧,對娘盡心伺侯,是以備了四份禮物相贈。”
“天香,你真是太體貼了。”鐵嬋娟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轉向四名侍女道:“還不快來謝謝公主。”
“是。”四名少女齊到天香面前盈盈下拜。
天香請宮冰、宮玎姐妹分發禮物。
“都是些南京的錦緞絲絨,蘇州的紗羅綢緞,杭州的紡綢皺紗,給姑娘們裁些衣裳。還有一些鳳釵、戒指,都是姑娘家玩意。”天香打量婆婆跟前的四名侍女,發現每一位都清麗可人,眼光瞄到其中一名紅衣女子時,不禁多看了兩眼。
“娘跟前的四名侍女像王母娘娘身邊的玉女般,名字想必就跟人兒一般美吧。”天香這番拐著彎的稱讚,饒是鐵嬋娟這般冷血心腸的人,聽了也不禁高興起來。
“丫頭們還不謝謝公主的稱讚。”
“是。”四人列成一排報名,“白霜、銀袖、綠枝、紅衣,叩謝公主。”
“不用多禮。”天香忙喚她們起身。
“其實公主身邊的這對姐妹花比起這四個丫頭是不遑多讓。”鐵嬋娟帶著一抹陰謀看向宮冰、宮玎。“兩張臉同樣的花容月貌,教人分不出來誰是誰。”
“可不是嘛。”天香附和。
“唉,老身身邊若有這樣的解語花該有多好。”她故做苦悶歎氣。“你別看這四個丫頭看來伶俐,其實笨嘴笨舌的。唯一的好處便是使喚習慣了,做起事來駕輕就熟而已。”
“那便是天大的好處了。”
“可是成天對著那四張木頭臉,教人怎麼高興得起來?”鐵嬋娟繼續埋怨。“倒是天香你初來乍到,對天馬牧場有許多不瞭解處,可以差遣這幾名丫頭跑跑腿。”
“那怎麼行?她們是伺侯娘的人。天馬牧場裏還有很多人可使喚,還是讓她們服侍娘吧。”
“哎喲,其他人比起她們可又差了一截。天香,你若不好意思,可把你身邊的姐妹花給娘使喚。”
“這……”天香面有難色,若是她不知道綠枝和銀袖曾奉某神秘人物的命令想要殺害夢依,或許還不會心生提防,加上離京時,夢依特別要她小心這事。可是能當面拂卻婆婆的意思,讓她下不了臺嗎?
“娘的提議太周到了,可是宮冰和宮玎不是天香的侍女,她們是我堂兄武威親王怕我出關外,沒人可說體己話,特別找來跟我作伴的。她們的兄長全是四品侍衛,自幼也嬌生慣養,怕做不來伺侯人的事。娘若嫌悶,天香身邊還有幾名伶俐的侍女,可以幫娘解悶。”
“那就不用了。”鐵嬋娟眼中掠過一絲不悅,隨即又擺出笑臉。“我倒不知道這對姐妹花還是千金小姐哩。唉,比起來,我那四名丫頭就更不成材了。”
“娘太客氣了。”天香哪里聽不出鐵嬋娟話裏的嘲諷,心裏有些不快。“白霜武功高強,戰雲在她掌下也要受傷;綠枝不但歌聲甜美,還擅長施毒;就連銀袖也是深藏不露;而紅衣秀美溫柔,深具大家氣質。娘身邊的四名侍女,個個不同凡響,可比宮冰、宮玎這兩隻繡花枕頭強多了。”
“你……”鐵嬋娟沒料到天香會突然說出這番話,臉上有些掛不住,白霜等人更是驚慌地垂下頭。戰雲怕母親等會兒遷怒到紅衣身上,連忙插嘴。
“天香你太誇張了,娘會不好意思的。”他向妻子使了個眼色。
“怎麼會?”天香嘲弄地橫了他一眼。“娘胸懷大度,對這番稱讚只會覺得實至名歸。對不對呀,娘?”
鐵嬋娟收斂怒氣,冷冷地揚起唇角。“公主真會說話。是老身唐突,這四名蠢丫頭怎麼入得了公主的法眼?”
“娘太客氣了。”天香不慌不忙地回答。見識慣宮中的爭權奪勢,鐵嬋娟這番冷言冷語當然難不了她。“不是媳婦不領情,實在是承當不起。進門第二天,就搶了娘的侍女,要是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我仗著公主的威勢,對公婆不敬哩。娘是個明理之人,當能體諒到天香的難處。”
鐵嬋娟蹙起眉頭,還待說什麼時,聽見丈夫開口道:“夜深了,雲兒還是陪公主去休息,明天是個好日子,安排你們夫妻到祖祠祭祀,可得早起。”
“是。”戰雲恭謹地道,挽著天香告退,回到他們的居處。
“戰雲,有樁事挺奇怪,你覺不覺得紅衣的眉目間,跟我有幾分相像?”等到眾人都退下後,天香坐在丈夫腿間,由著那雙大手解開她內衣,邊納悶道。
“不是像你,是像賀心憐。”戰雲褪開她的衣衫,吮咬著她雪嫩的臂膀。
“是嗎?”天香有些茫然。“為什麼她會像賀心憐?還有,我覺得你看她的眼光有些特別。”
“如何特別?”他脫下那件黃底繡花褻衣,揉搓著粉嫩的乳房。天香只覺得全身酥軟,不由得嚶嚀出聲。
“嗯,怎樣?”他繼續逗弄著她,害得她嬌喘連連。天香忙捉住他使壞的手,壓在胸口。
“你這樣人家哪有力氣說。”她嬌羞地嘟起唇。“我只是覺得你看紅衣的眼神,特別親切而已。”
“吃醋了?”他逗她。
“胡說八道,人家才不是醋桶哩!”天香趕緊否認,“只是覺得奇怪嘛。”
“一點都不奇怪,因為紅衣是我異母妹妹。”
“什麼?”天香目瞪口呆,看進戰雲顯得憂傷的眼裏。“既然她是你妹妹,為什麼……”
“說來話長。”戰雲歎氣道。“紅衣的母親是名歌妓,由於眉目酷似心憐,爹因而迷戀上她,為她贖身,把她養在外面。娘不曉得是怎麼知道的,趁著爹到河套一帶做生意時,為難了紅衣的母親,在她死後便把兩歲的紅衣抱了回來。”
儘管戰雲說得輕描淡寫,天香卻不寒而慄。婆婆做的應該不只是為難兩字可以簡單交代的吧?
“爹難道不曉得紅衣是……”
“我不知道。”戰雲搖搖頭。“這事是爺爺臨終前告訴我的,他要我照顧紅衣。爹一直對娘很冷淡,專心於牧場的事,對家裏的丫頭當然不會特別注意。不過,隨著紅衣年紀漸長,我看爹是有些懷疑了。”
“可憐的紅衣。”天香心裏戚然,儘管庶出,紅衣還是千金小姐啊。
“我剛知道這事時,對紅衣格外親切,後來發現每次只要我對她好,紅衣便會莫名其妙地挨娘打,我學乖了,儘量不在人前對她好。”
“天啊!怎麼會……”天香的鼻頭酸澀了起來。“她怎麼會這麼可怕?如果我料得沒錯,當初你堅不吐露綠枝和銀袖的來歷,是為了你娘吧。”
“你真聰明。”戰雲輕歎一聲,吻住她柔軟的櫻唇,眼神充滿苦澀。“爹對賀心憐的癡情,逼著娘走向偏激。當初爹要我娶夢依時,娘堅決反對,只是我沒想到她會命人前去殺夢依。”
“當初你誤認我為夢依,將我擄走,是婆婆的命令?”天香是個聰明人,立刻聯想到。
“嗯。”到了這地步,戰雲不承認也不行。“娘逼我要折磨夢依,否則她不惜毀了戰、賀兩家的交情。”
“還好夢依沒嫁你,否則就太可憐了。”
戰雲聽出她話裏的傷感,溫柔地道:“命運的安排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我沒遇上你,如果夢依沒嫁給朱麒,反而嫁給我,這場婚姻鐵定是場悲劇。但老天爺卻安排了我倆相遇,把我們的命運牽扯在一塊。”
“那我們的結局是喜劇還是悲劇?”
“當然是喜劇。”戰雲斬釘截鐵的保證。“儘管娘因你酷賀心憐而感到怨恨,但你是公主的身份,讓她有所顧忌,不敢堂而皇之地為難你。我只希望她有足夠的理智,不會卑鄙到玩弄陰險手段。”
“戰雲,你說得我膽戰心驚。”聽他這麼一說,天香不由得懷疑婆婆今夜說要跟她交換侍女,是別有詭計。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只希望你小心點。”
“可她是你娘,我能怎麼辦?”天香煩躁起來。
問題就在這裏吧?戰雲苦笑,連他都不曉得該拿母親怎麼辦。她做得再過分,還是他娘啊。要他狠下心對付她,他做不到。
“天香,仍然忍耐些。要是娘做得太過分,我們就回京。”戰雲痛苦地決定。
“可是你只有在這裏才會快樂啊。”天香憐惜地吻著他緊抿的嘴角。
“傻瓜。”戰雲露出笑容安慰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待在哪里,我都會快樂。”
是嗎?被鎖住金籠裏的珍禽,從柵欄窺向天空時,不會嚮往飛在藍天的自在嗎?儘管他這個安平侯,會做得安平如意,可是那份對大草原的渴望,會時時刻刻召喚他、折磨他,讓他無法真正快樂起來。
如果,她沒見識到戰雲馳騁在草原上的快樂,或許她會自私地要求他這麼做;可是她見識到了這份快樂,也下定決心要在草原這塊能讓他快樂的土地上,和他白頭到老,她怎以忍心這麼不公平地對待戰雲?
“別擔心,我會應付娘的。”她朝他露出堅定的笑容,為了捍衛戰雲的幸福,她會堅持到底。
她眼中那抹因愛產生的不認輸、戰鬥意志,照亮了柔美的臉龐,在她小臉上灑上一層聖潔的光輝。海濤般的情潮在戰雲心頭翻湧,為天香一再表現出來的柔情撼動不已。他擁緊她,仿佛要將她揉入體內般,此刻除了與她熱情纏綿,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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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感覺像水似的流溢四方,天馬牧場裏的人都能感覺到少主夫妻的恩愛,日子就在平靜、安逸中度過,一晃眼,天香和戰雲回到牧場將近一月,月圓人團圓的中秋佳節只在五天以後。
這日午後,天香來到公公書房附近,看見戰雄孤單地站在園中,幽遠的眼光藏著淒涼落寞,心裏一動,命人回房取了一套玉雕的象棋。
“爹,天香給您請安。”她言笑晏晏地走向他,戰雄見到那張酷似賀心憐的嬌容,眼光不禁放柔。
“爹有空嗎?”
戰雄揚眉詢問,一種天生的孤傲在他眉宇間閃現,不像在回話,倒像在克制心中的無望和不耐煩。為什麼她會長得這麼像心憐?莫非真如嬋娟所說,是心憐轉世?可是為什麼會投胎成他的媳婦?難道上天註定兩人無緣?
三十三年的相思,盡付水流,他不甘心。
“天香聽說爹棋藝非凡,想要討教,不知爹有空嗎?”天香對戰雄心裏的掙扎,毫不知情,一味嬌憨地請求。
“嗯。”酷似賀心憐的開朗粲顏,令戰雄難以拒絕,不自禁地點頭答應。
“太好了。”天香欣喜地命侍女烹茶、準備點心,親手將玉雕的棋盤打開,把一隻只雕工精美的象棋擺上。
戰雄沈默地和她對奕,印象中的心憐擅長琴藝,棋術亦不同凡響,不曉得天香如何?直到她在一炷香的時間將了他的軍,戰雄才恍然覺悟到她的奕棋之術如此高明。
他眼中的驚愕,引起天香調皮的眨眼。
“爹的表情,倒像我和皇兄頭一次對奕時,他被我殺得一敗塗地時的模樣。”
“哦?”戰雄不自覺地泛出清淺的笑容。
“嗯。”天香興致勃勃地往下說。“皇兄一向自以為棋術高明,卻不曉得那些大學士是不敢贏皇帝,才有技巧地放水。我便不一樣了,仗著他對我的寵愛,不客氣地吃炮抽車,讓他第一次嘗到敗績。”
瞧她笑得活像偷腥成功的貓兒,戰雄不由莞爾,那兩隻粲粲笑眸,晶亮的漾滿童真,好似只要一丁點趣事,便能讓它們滿足、快活。
那單純的天真、快樂,和心憐完全不相像。天香似萬花競豔的夏季,熱鬧的歡笑聲隨著熱情的金陽遍撒熙來攘往的人間;心憐卻像沾滿愁意的深秋,漸漸消逝生命力的黃葉,在蕭颯的疾風吹拂下,抖落一地悲秋。她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戰雄悲痛卻釋然地領悟到這點。
“爹,我們再下一盤好嗎?”
望著她稚嫩的嬌容,戰雄無法搖頭說不。如果心憐能活下來,他們的孩子定像天香這般純真可愛,擁有純淨如春天第一道鶯啼般的嬌柔嗓音。他像個慈父般,陪伴天香下棋,連輸三盤卻仍笑得十分開心。
“爹喝口熱茶,吃些點心,咱們再下如何?”天香殷勤地替戰雄斟茶,捧著精緻的糕點到他面前,眉眼彎彎的一番倩笑,看得戰雄心頭一陣暖柔。
感覺到眼眶灼熱,為了掩飾莫名而來的感動,戰雄忙將眼光停駐在手中的茶杯上。
“景德鎮的陶瓷講究的是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四項特色,映著碧螺春綠澄的茶汁,更是好看。”天香還以為戰雄對茶杯感興趣,立刻熱絡地介紹起來。
戰雄微微一笑,聽著她嬌脆的嗓音東扯西談,頗有人間至樂莫過於此的感覺。他怎麼也想不到,嬌貴公主會願意陪他這樣風燭殘年的老頭談笑,老天爺待他畢竟不薄。
“雲兒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氣。天香,原諒我這個糟老頭先前對你的冷淡。”戰雄天性豪爽熱情,皆因賀心憐的早逝,才封閉住心,如今在天香的曲意承歡下,以往的熱誠開朗,漸漸恢復過來。
“爹,您別這麼說嘛。”天香像個乖巧的女兒般撒著嬌。“您別嫌我聒噪就行,孝順爹是媳婦該做的事。”
“你不會覺得悶嗎?”戰雄納悶。
“怎麼會呢?”天香笑得眼眯眯的。“在宮裏時,天香也常陪母后解悶,況且爹棋藝精湛,天香亦獲益匪淺。爹,您知道嗎?儘管天香受盡寵愛,但心裏仍有遺憾。父皇早走了幾年,沒讓天香有孝順他的機會,好在有爹,讓天香有機會彌補這份遺恨。”
“你這孩子。”戰雄鼻頭一酸,對天香更生憐愛。“我膝下只有雲兒一子,以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心頭卻有所憾,如能多一個女兒該有多好。”
“天香便是您的女兒啊。”她眼睛晶亮地握住老人粗糙的手。“人家說女婿是半子,媳婦自然可算是半女。只要您願意,天香會像女兒一樣孝順您。”
“天香,爹實在……”戰雄握緊她的手,喉頭哽咽。
“太喜歡我了,對不對?”她淘氣地眨著眼。
“你這孩子……”戰雄被她的表情逗得心情開朗,以往的落寞一掃而空,感慨地說:“心憐若是沒死,我跟她的女兒定會像你這般可愛、討人歡心。”
“爹,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想心憐姑姑若有靈,一定不願意您為她牽掛至今。再說……”天香遲疑著,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口,她不忍心見紅衣和公公永遠無法相識。“您是有女兒的,只是您不一定知道而已。”
“我有女兒?”戰雄眼中先是掠過一抹驚訝,隨即為一份喜悅所取代。在遙遠的記憶裏,在那段想藉著荒唐來麻痹對心憐的那份瘋狂思念的歲月裏,他曾遇見一位眉眼酷似心憐的溫柔女子,兩人曾有過一段恩愛歲月。直到他做了趟買賣回來,發現兩人的住處被一場大火焚毀,鄰居說,屋主和兩歲的女兒,都喪生火窟裏。
他當時心情悲痛,但很快地,這份傷懷便在牧場繁忙的工作中褪色,直到天香提起……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戰雄還是不敢相信。
“她沒死。”天香喜孜孜地回答,將從戰雲那裏聽到的故事告訴戰雄。“爹一定沒想到親生女兒一直在您身邊,她就是娘身邊的紅衣哩。”
“紅衣……”戰雄喃喃自語。從少數幾次見過面的印象裏,紅衣那雙隨時都泛著一抹輕愁的杏眸,和連笑的時侯也像蹙得尖尖的翠眉,在這刻分外鮮活。怪不得他會覺得她像心憐,只是礙于她是妻子的侍女,不方便細看,原來她竟是……
這是怎麼回事?腦子裏千頭萬緒,戰雄心亂了起來,霍地站起身,想探個究竟。
天香被嚇了一跳,連忙阻止他。
“爹,您先別急。這事連戰雲都不是十分清楚,只曉得紅衣真真切切是您的女兒。不過,您若貿然想找娘問清楚,只怕會弄巧成拙。”
天香這番話提醒了戰雄,妻子的刁鑽厲害,他不是沒嘗過。他沮喪地坐下身。
“所謂急事緩辦,天香認為目前最打緊的,是不能讓紅衣繼續委屈下去。不如先找個名目收她為義女,再做打算。”
“收她為義女?”戰雄苦澀地掩住臉,他竟然要收親生女兒為義女,這不是個笑話嗎?
“爹,我知道您心裏不好受,可是……”天香蹙起眉,欲言又止。“所謂家和萬事興,能不撕破臉是最好的。”
跟她還有臉可以撕嗎?戰雄嘲弄地想。除了共有的兒子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牽系。
“爹,您不想紅衣受委屈吧。”
這才是重點吧?戰雄沉痛地握住天香伸過來的手,放在頰邊,仿佛從那只溫暖如玉的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可以溫暖他冰冷已久的心腸。
一老一少就這樣相擁著,原本是最無瑕的天倫之樂,看在有心人眼裏,卻成了污穢不堪的一幕。
鐵嬋娟正好看到這一幕,她捏斷手中的扇子,嫉妒和憤懣像一尾雙頭蛇般,不斷啃噬著她的肝腸,眼中射出如炬恨火,她絕對不允許賀心憐陰魂不散地纏住她的男人!
滾回地獄,賀心憐!
她對著天香的背影無聲呐喊,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我不會允許你這個狐狸精再來迷惑我的丈夫和兒子!
背脊突然竄起寒意,令天香轉回頭,仿佛在樹籬的隙縫處看到一對閃著狼般陰狠的眼睛,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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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秋節還有兩天,天香在陪婆婆鐵嬋娟到觀音祠上香時,險些從一百級的階梯摔下來,幸好宮冰、宮玎姐妹身手了得,及時護住她。
飽受驚嚇的她當場嚇暈過去,被送回戰家延請名醫診治,發現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消息讓戰雲欣喜若狂,更加小心翼翼地寶貝她。
這日,正是中秋佳節,太陽還沒落下,天馬牧場的人便在空曠處搭起棚架、火堆,為晚上的烤肉大會準備。戰雄召集家人來到大廳,宣佈了個令人驚訝的消息。
“白霜、銀袖、綠枝、紅衣,”關愛的眼神匆匆掠過被點名的女孩,獨獨落在那楚楚動人、下巴尖瘦得惹人心疼的少女身上,紅衣忍不住鼻頭發酸,兩眼晶亮的凝望心中崇高無比的主人,聽見戰雄威嚴充滿力量的聲音繼續往下道:“這些年來,你們盡心盡力服侍夫人,辛苦你們了。老夫和夫人膝下只有戰雲一子,心裏一直對沒有女兒承歡膝下感到若有所憾,看你們四個孩子如此孝順夫人,老夫突然有個想法,不知你們願不願意。”
“主人但請吩咐。”四名少女恭敬回答。
“很好。老夫想收你們為義女,你們可願意?”戰雄泛著濕氣的眼光緊緊瞅住紅衣,她小小的身軀忍不住為主人眼中流露的一抹慈柔而興奮地顫抖,眼光充滿渴望,小嘴不住抖動,但就是答不出話來。
其他三名少女在驚愕下,不知所措地望向鐵嬋娟。
鐵嬋娟臉色一沉,搞不清丈夫在打什麼主意。“老爺,你這是……”
戰雄看也不看她一眼,溫暖的眼光仍凝駐在紅衣臉上。“你們願意嗎?”
他的聲音是那麼溫柔,暖和著紅衣渴求父親呵寵的心,眼中濕漉漉地溢出淚水。
“我……”她的聲音抖著,好想答應。
“孩子,難道你……們嫌棄我,不願意?”
“不。”他眼中的一抹受傷,讓紅衣不顧一切地喊出聲。“不,是……紅衣覺得自己不配……”
“傻孩子。”戰雄慈藹地拉住她的手。“你……們都這麼可愛,讓人打心眼想疼你……們。如果沒意見的話,爹就正式收你們為戰家的女兒。”
“主人……”另外三女你看我、我看你,欣喜、震驚、惶惑及一抹不情願,交織成眼中複雜的情緒。
“還喊主人啊,四位妹妹該改口喚爹了。”天香在一旁敲邊鼓,戰雲眼中露出一抹恍然大悟,深深看向妻子,天香向他頑皮地眨著眼。
麻雀變鳳凰的好事,一生可難輪到一回。銀袖和綠枝立刻拉著白霜,夥同紅衣在戰雄面前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好,真是太好了。”戰雄連忙扶她們起身,將天香為他準備好的見面禮,交給四名少女,兩隻手親熱地拉著紅衣,難掩父女親情。
鐵嬋娟忍住心頭的不悅,儘管心中不贊同,卻沒有立場反對,只好強顏歡笑,以當家主母的儀態,到屋外參加烤肉大會,和大夥一起賞月、分食月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2:02
第十一章
最後一抹夕陽餘暉終於被夜色完全淹沒,牧場空地因到處燃燒著的熊熊火光而燦若白日,呈現一派歡樂景象。天香被戰雲拉到離人群較遠的角落,仰首凝視仿佛和一望無際的大地連在一起的天宇,感覺到腳踏的地面與滿天星光在眼前旋轉,天上萬點寒星簇擁著銀盤似的圓月,柔柔銀輝遍在歡樂的人兒身上,清涼的風自草原處吹來,一切顯得這般完美。她合起眼瞼傻笑。
“笑什麼?笑自己的陰謀得逞?”戰雲吻著妻子嬌美的唇瓣低喃。
“你不高興嗎?”賴在夫婿懷裏,天香偷偷揚起一邊眼睫窺視戰雲俊俏的臉龐。
“不高興?”太多的歡快讓他想板起臉也不能,亮晶晶的眼眸裏似有無數星子在閃動,他輕喟一聲,摯愛地摟住妻子。“你做到了我努力十七年都做不到的事,我嫉妒死你了。”
“你說什麼啊?”她愛嬌地要他講清楚。
“還不明白嗎?”戰雲眼裏閃著淘氣的笑意。“有好幾次我想問爹知不知道紅衣的事,但是每次面對他嚴肅的表情,話硬是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倒是你好大的膽子,什麼時侯瞞著我跟爹說的?”
天香被他這番似嗔似怨的稱讚,逗得燦然一笑。“爹才不像你說的那樣,這幾日我們處得可融洽呢。我趁他感歎著沒有女兒時,順口提起紅衣的事,爹聽了衝動地想找紅衣證實,是我擋住他,想出這個主意。”
“你是怕爹和娘起衝突嗎?”
“難道這不是你遲遲不敢告訴爹的原因?”
被妻子說中心事,戰雲只能苦笑不語,坐在草地上望向遠方黝暗的天幕。
天香學他坐在地上,溫軟的嬌軀緊偎著他。
“今天是中秋夜,我們應該高興一點。現在戰家一家團圓,紅衣又認祖歸宗,你還有什麼好煩心的?”
戰雲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心煩什麼,胸臆間的悶濁感似乎暗示著眼前的圓融完美,不過是曇花一現,平靜的表面下暗藏著一股危險的邪惡力量,隨時都會沖出來反噬他們。他蹙緊眉。
“不誰你皺眉。”天香以指尖揉散他緊皺的眉頭,那柔嫩的觸感令他一時失魂,暫且將心裏的憂悶拋開,摟住她肩膀,俯下唇啄弄那兩片珠圓玉潤般的可愛紅唇。
狂烈的激情掀得天香如癡如醉,戰雲不容她閃避的火熱親吻和愛撫,交替地燃起她心頭熱絡的情焰,令她銷魂。她嚶嚀出聲,被戰雲壓躺在草地上,身下刺刺涼涼的感覺,讓她回過神來。
“戰雲,不可以!”她笑著避開他追過來索求的唇,推著他的胸。“我們不可以在這裏。”
戰雲挫折地輕哼一聲,不遠處的人聲喧嘩斷斷續續飄進耳裏,提醒他此時此處並不適合他放綻欲望,何況天香已有身孕,更受不了這番折騰。
“生氣了嗎?”嬌軟的手臂纏住他,戰雲抵著她的額,輕柔地搖頭。
“只是好想跟你獨處。”那略帶委屈的輕喃,使得他俊挺的臉龐閃現一抹孩子氣,眼中仍灼燒著兩簇欲火,映得天香粉臉暈紅。
和他距離這麼近,甚至可以從那對黑色的瞳仁裏清楚瞧見自己的倒影,天香只覺得目眩神迷,好想厚著臉皮央求他帶她到沒人的角落熱烈纏綿。
然而這個意念才剛浮上來,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趕跑。兩人略微分開,一名牧場裏的小廝奔到他們面前。
“少主,西邊羊欄突然起火……”
“什麼?”戰雲眼光投向西方,果然見到淡紅色的火光隱現。他虎目一擰,威態十足地冷靜問道:“情況怎樣?”
“火勢已經控制住了,正在安撫羊群,總管要屬下請少主過去看一下。”
“嗯,我知道了。”怎會起火的?戰雲想不通,急著想趕到羊欄,卻放心不下天香一人,眼光遲疑地飄向她。
“你去吧。我會去找宮冰、宮玎陪我。”
烤肉的營地就在不遠處,極目望去,還可以看到宮冰、宮玎姐妹坐在最週邊的營火品嘗肉食,戰雲放下心,囑咐天香小心,便跟著小廝離開。
等到戰雲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後,天香才往營地走去,走不到三步,便聽見左後方的騎馬場傳來嘶嘶怪響,她好奇地走過去瞧,發現柵欄門不知被誰打開。
她在門口遲疑,這裏離營地稍遠,除了天上的星月光輝外,再無其他光線,騎馬場裏顯得陰沈沈,只約略辨認出裏頭十數匹馬不安地噴著鼻息。
大部分的馬匹都被安置在旁邊的馬區,這些馬全是尚未馴服的野馬。
仿佛意識到一抹危險,天香朝後急退,憑她之力是可能關上柵門的,唯有回去喚人來處理。身形才剛往外移去,便聽到數聲震得人耳聵的長鳴聲,她還來不及轉過頭去瞧發生什麼事,一陣健馬疾馳的蹄聲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直迫她而來。
天香呆在原地,被嚇得雙腿發軟,無法移動腳步。黑暗間只見一匹龐然怪物,朝她疾奔而來,驚起的馬蹄踢得塵土飛揚,帶著一股旋風般的力量朝她卷掠而來……
“危險!”一聲嬌吼掠過天香耳畔,她想移動,卻無力移動,正當馬蹄逼到她面前,直踹向她時,纖細弱腰被一雙臂膀抱住,往旁邊撲去。
她驚恐地瞪住越來越近、鋪著粗葉的地面,等待著驚人的疼痛襲身,卻聽見耳畔傳來一聲吃痛的嬌呼,身子跌在一具軟柔的身軀上。
天香驚魂未定,仍趴在對方身上,月光下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痛苦容顏出現在眼前,赫然是白霜。
她嚇了一跳,笨拙地想從她身上爬起,無奈雙手雙腳都發軟,好在立刻有人趕來將她攙起,交代給隨後趕到的宮氏姐妹,蹲下身檢視白霜的傷勢。
“霜姐。”直到聽見那滿含憂慮、驚恐的聲音,天香才認出那人是紅衣,心裏雖然擔心白霜情況,仍一個暈眩陷入昏迷中。
天香再度醒來時,從宮冰嘴裏得知白霜為了救她,被馬蹄踹了一下,讓她跌在地上時,又承受了大部分的撞擊力量,以致身受重傷。
白霜為什麼救她?那匹馬為何會突然狂奔而出?這兩個問題,天香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她想起身去看白霜,卻被宮氏姐妹勸阻。
“公主,您險些流產,大夫吩咐您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
“什麼?”天香聽見兩姐妹之一這麼說,不由得著急地抱住小腹。若不是白霜護著她,孩子一定保不住。她要好好謝謝人家才行。
“什麼時侯了?”她問。
“快天亮了,公主。”
“駙馬呢?”
“他去看白霜的傷勢,一會兒就回來。”
這個回答不知為什麼讓天香感到有絲不快。她蹙眉告訴自己,不該為這種小事胡亂吃醋。白霜為她受傷,戰雲去看她合乎人情,她不該這麼心胸狹窄。
宮氏姐妹喂她喝下安胎藥,疲累感席捲向天香亟須休養的身軀,直睡到隔天中午時才醒來。
梳洗過後,由戰雲陪她吃午膳,她問及白霜的情況。
“幸好她功夫了得,傷勢雖重卻無生命之憂,休養半個月便可以痊癒。”戰雲弓起俊眉,眼神陰鬱地瞅著天香。“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想起當時的危急,天香便感到害怕。“我正要去找宮冰、宮玎時,聽見騎馬場方向有怪聲音,走過去一瞧,發現柵門被打開,正想找人幫忙時,那匹馬便朝我衝撞過來,若不是白霜……”
“別說了!”戰雲暴躁地喊住她,將她緊摟在懷。老天爺,他不敢想像若天香被那匹失控的馬踹個正著,會發生什麼事?不,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戰雲……”天香呆在他懷裏微微顫抖,戰雲立刻收斂住心中的憤怒,溫言安慰她。
“天香,我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擔心。”
“我曉得我害白霜受傷,可是我並非故意……”
“誰管白霜了?”他粗聲喊道。“我是擔心你!你現在有了身孕,稍不小心,不僅胎兒保不住,連你都有性命之憂。以後若沒宮冰、宮玎陪你,不准你離開房門一步!”
“是。”面對他霸道的溫柔,天香心裏甜孜孜地同意。她聽從戰雲的話,乖乖在房裏躺了三天,直到待煩了,才央著宮冰、宮玎陪她去看白霜。
“白霜移居到明月樓西的苔枝玉館。”宮冰說。
太好了,天香笑咪咪地想。不知為什麼,她特別不喜歡婆婆居住的明月樓,總覺得裏面陰森森。
在宮氏姐妹的陪伴下,天香離開所住的跨院。這時侯大約是未時兩刻,主屋裏的人大都在休息,三人來到苔枝翠玉館卻不見有人來招呼,天香心生納悶,喚宮冰、宮玎在外廳等侯,自己繞過多寶格,進入佈置優雅的書房,正打算朝裏走去,熟悉的淳厚嗓音傳來。
天香一怔,一抹酸澀的不安跌撞在心頭,戰雲怎麼會在這裏?他今天忙得連午飯時都沒回來看她,卻有空到白霜房裏探視?
懷著一份忐忑,天香屏氣凝神地越過書回後的小廳,走進井口紋樣的落地飛罩,站在淺色布簾之後往裏窺視,這一看,把她五臟六腑都翻轉了。
只見戰雲坐在床沿,側臉盈滿輕憐呵惜的情緒,將投向他的白霜抱個正著。天香的心直往下沉,他怎麼可以抱她?那有力的臂膀、溫厚的胸膛,都是屬於她的,他怎麼可以去抱另一個女人?
白霜凝脂般的雪頰,依偎在戰雲頸窩,泛上一層淡淡的暈紅,濕濡的眼眸裏泛著一抹幸福的光彩,紅梅瓣般柔軟的朱唇掀著一朵淺笑,好像花兒在水池裏漾起漣漪。
天香的眼睛也是濕漉漉,卻不是幸福光彩,而是淒涼酸楚。過往和戰雲的依傍、親昵、纏綿,在這刻全成了近於憤怒、毀滅的恨意。
他背叛了她!所有的甜言蜜語全是虛假,她的深情被他的無情狠狠捅了一刀!
一聲啜泣逸出扭曲的嘴唇,戰雲扭頭轉向她,隔著被微風拂動的布簾和天香對個正著,只見悲傷在那雙交織著絕望的陰霾眼眸裏飄墜,他的心往下沉。
“天香……”他匆忙地起身欲走向她,天香已轉身跑開。白霜被他的猛然推開震動傷口,發出一聲悶哼,他無奈地留下來安置她,等到從廚房端藥進來的丫環回來後,才離開前去尋找天香。
***************
天香頭也不回地沖離苔枝翠玉館,宮氏姐妹怔了一下,隨即在後追趕。
不曉得跑了多久,在模糊的視線下,居住的跨院近在眼前,天香掩臉低泣,才要衝進居處時,另一條小徑行來喧鬧的一群人。
“……放開我,讓我見公主……”一名女子和身後的戰家婢仆拉拉扯扯,天香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那名女子抱住手中的“包袱”沖到天香面前。
“……不得無禮!”幾名家仆氣急敗壞地攔住她。“公主身份尊貴,你不能冒犯。”
“啊,您就是公主!秀秀給您磕頭……”
“怎麼回事?”儘管滿臉都是淚,仍不減天香尊貴的皇家氣質,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眾人便靜了下來,只有跪在地上嬌媚的女子眼光亂轉,低低哭訴起來。
“落難女子秀秀,懇求公主看在這孩子是戰家的骨肉份上,收留秀秀。”
“你說什麼?”天香只覺得頭暈目眩,仿佛老天爺還嫌剛才對她的打擊不夠,又飛來另一場橫禍。五臟六腑全攪翻在一塊,陣陣絕望感席捲向她。
“這孩子是戰雲的,請公主成全!”秀秀咬字清晰的回答,像一記悶雷徹底打碎了天香的心。
她只覺得身眼前一暗,昏厥在宮冰、宮玎的懷裏,把一切的混亂拋棄在意識之外。
***************
再醒來時,戰雲在她床前守侯。昏迷前的記憶,似驚濤巨浪般湧來,陣陣生疼地折騰天香的心。淚泉湧而出,冷冷落在頰邊,她腦海裏依稀有兩人床榻的耳語,如火的誓言,風一吹即滅,燃後的灰燼,只是傷心。
“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戰雲低嗄的嗓音,帶著一份急切,天香困倦地閉上眼,覺得好累好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天香,你聽我說好嗎?你不要這樣……”戰雲充滿挫折地一再嘗試,無奈天香無動於衷。屋裏沉寂的氣氛,像巨石般壓住他胸口,心頭一陣冰涼,被層層憂鬱緊裹,喉頭乾澀的生疼。
該怎麼做,才能讓天香回心轉意?
寂靜回蕩在兩人之間,任憑時間的風起潮落,靜夜無語。
“天香,你真的誤會了。事實是……”
“出去,出去,我再也不要見你!”仿佛再也受不了他呶呶不休的辯解,天香轉向他冷冷地瞪視。
誤會?他竟有臉說這種話!她氣極反笑,如炬的憤恨從眼睛裏射向他。“你是指哪樁?”
天香冷若寒霜的臉龐被一層恨意透浸的寒酷所籠罩,眼裏的不屑和譏刺令戰雲打起寒顫,她此刻的表情像極了他母親。
“滾!”她撇開臉,不理會他。戰雲被她冰冷無情的話,刺得心頭空洞地發疼。
“駙馬,您還是先出去,等公主氣消後再說。”宮氏姐妹之一出聲勸他。
戰雲無奈之下,只好離開。然天香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整整五天的時間,連一面都不肯見他,戰雲陷入深痛的絕望中,紅衣暗暗觀察這一切,決定該是自己出面排解的時侯。
趁著天香午後睡醒,她前來請安,天香看在公公戰雄份上,只好接見她。
“紅衣一直找不到機會謝謝公主幫助紅衣和父親團圓。”她言詞懇切,楚楚垂下的眼睫間,滿溢著深深的期待,很難教人拒於千里之外。
“那只是樁小事,你不用放在心裏。”天香半合著眼瞼斜躺在堆高的枕頭上,睫毛下的陰影猶濃,憂鬱的眸底是股驅之不散的悲愴,心情如枕上的亂髮,紊亂得難以整理。
“對公主是小事,對我們父女卻是樁大事,這份恩情,紅衣難以為報。”
“我們是一家人……”話到嘴邊,化為一道涼颯的喘息。一家人?一朵朵苦笑自天香唇邊開起墜落。讓她們成為一家人的男人,如今和她形同陌路。往日的恩愛,都如燈花落盡,除了銘刻在心的傷痛之外——
“公主既然認定我們是一家人,紅衣便大膽地……”
“如果你想說的是你哥哥的事,那就甭提了。”天香繃緊臉打斷她的話。
“紅衣想說的是一樁和公主有關的陰謀。”她技巧性地迂回道。
“陰謀?”這話果然引起天香的好奇心,眸光凝聚向她,仿佛是無聲的催促。
“是。”紅衣聲音清脆、堅定地往下道。“從中秋節前兩天公主險些在觀音祠跌下階梯受傷,到中秋節當天差點喪命於馬蹄之下,及至長春樓的名妓秀秀跑來找公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夫人陰謀。”
天香怔愣著,對這番話驚愕莫名。
“公主應該知道夫人始終怨恨父親迷戀賀心憐的事吧?”紅衣臉上泛出一抹淒迷的笑容。“我從小就跟著夫人,對於她的那份恨意可謂了若指掌,端看她當年如何對付我母親便知道。”
“你知道你娘……”天香欲言又止,雖懷疑過紅衣的母親是被婆婆所害,卻礙於無憑無據,不敢多言。
“當年我只有兩歲,只記得滿眼的火光,一切緣由是將我救出火場的奶娘後來告訴我的。夫人似乎不怕我知道,反而用這點來折磨我,只要我犯上一丁點小錯,便一面打我,一面辱駡我娘,說我娘是個婊子,說我是雜種,甚至將我當做賀心憐般打罵……”屈辱的淚水紛紛自紅衣的眼中泄出,天香沈默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總之燒死我娘的那場火,是夫人下的手。”紅衣收拾淚水,轉到正題。“爹去年決定要大哥到江南迎娶賀家小姐,夫人為此大發雷霆,在阻止無效後,命令銀袖和白霜協助綠枝前去江南謀害賀家小姐,結果誤傷到武威親王。爹接到這消息時,怒不可遏,又跟夫人大吵一架,若不是大哥化解了此事,還不知要鬧到什麼地步。”
身為這連串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天香自然印象深刻,對於婆婆這般無理性的恨意,不禁寒意直冒。
“後來得知大哥迎娶公主,夫人心裏十分開心,還向父親示威。她熱絡地重新佈置大哥居住的院落,一心討好公主,可是在見到公主的容貌之後……”紅衣停了下來,眼光看向天香。
一朵朵苦笑自天香唇角泛開,看來連她也擺脫不了賀心憐的夢魘。為什麼會像賀心憐?對於命運是這樣的安排,天香感到無奈和悲哀。如果沒有這些巧合,她和戰雲的命運會糾結在一起嗎?
“夫人當夜便發了脾氣。”紅衣接著往下道:“大哥去跟他攤牌,警告她若仍讓過去的怨恨纏身,為了保證公主和牧場,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做個不孝之人,帶公主回北京。我還記得夫人當時的眼神,從她身上射出的寒酷氣息,嚇得我和白霜她們噤寒蟬,直到快四更天,才伺侯她回房安歇。”
雖然只是幾句輕描淡寫,天香卻能體會到紅衣過去幾年來所受的精神折磨。戰雲的母親表面對她和善,可是每當她不注意時,總能隱隱察覺到她帶著恨意的眼光。
“前些日子她從父親所住的院落回來時,不知為什麼大發脾氣。那天只有綠枝陪著她,所以我們都不知道原因。接著便發生了公主險些在觀音祠受傷之事。當大夥為公主有身孕的事大肆慶祝時,夫人卻是陰沈沈的一語不發。紅衣可以感覺到,夫人對這事並不……”
天香機伶伶地打起冷顫,無法相信婆婆會如此狠心。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她嫡親的孫子啊。
“公主大概難以想像夫人會有這種想法,只有從小跟在她身邊的白霜、銀袖、綠枝和我才會明白。二十幾年的獨守空閨,這份寂寞換成任何女人都會受不了,夫人心裏的怨恨可見一斑。她恨父親,更恨始終佔據住父親的心的賀心憐。這種仇恨,讓她把公主當做是賀心憐的轉世投胎。她恨你,也怕你,因為公主才不到兩個月,便將戰家父子的心牢牢抓住,她怕你像賀心憐一樣迷惑住父親和大哥,更怕你搶去她在牧場的地位——而這是她僅所擁有的。所以她開始計畫對付公主……”
天香蹙起眉,“紅衣,你怎會知道這些?”
“我原本只是懷疑而已。”紅衣苦澀地一笑。“那天在觀音祠,我瞧見夫人的手指往你的方向一彈。你定然不曉夫人的武藝甚高,她出身一個頗為神秘的門派,不但精通武藝,還擅長施毒。綠枝傳承了她的毒門秘技,白霜算是她最得意的門下弟子。”
天香那日的確感到右膝一痛,整個身子便傾倒,卻不曉得是婆婆搞的鬼。想起那天的驚險,若不是宮冰、宮玎及時扶住她,後果便不堪設想。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你跟銀袖呢?”
“銀袖的身手當然不弱,不過比起白霜遜色不少。至於我……”紅衣淒然一笑,“所學只是淺薄之道,她從來沒想過要教我,倒是在白霜她們練武時,看到些皮毛而已。”
那段童年往事是那般不堪,紅衣不願再回想。她收斂心中的悲戚,言歸正傳。“中秋節那夜,爹要我去向你道謝。我尋到馬廝附近,看到白霜的身影,一時好奇便跟了過去。後來的事,公主比我還清楚。只是在我救治白霜時,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往黑暗處看過去時,發現夫人憤恨地站在一角瞪我們,那時侯我的心情……”
紅衣的手抖了起來,天香連忙喚侍女替她換了杯熱茶。她捧著茶杯,一口口吞下,直到胃暖和了,才有力量往下說。
“我按兵不動,沒對任何人提起這事。是大哥先懷疑,前來問我。我擔心夫人還會對你不利,將知道的部分告訴大哥,並找白霜證實。白霜當然什麼話都不肯講,倒是在我不斷暗中查問下,銀袖主動托出。”
“銀袖?”天香顯得十分訝異。
“嗯。”紅衣扯了一下唇角。“老實說,銀袖是咱們姐妹裏最為現實、聰明的人。在當了夫人近二十年的奴僕,從小受到的鞭打、辱駡雖沒我多,可也不少。最受不了的是夫人反復無常的脾氣,現在好不容易當上戰家的小姐,她哪里願意過回從前的日子?一方面也是念在公主說服爹收她為義女,故而將事情真相托出。她說那日夫人命綠枝前去羊欄放火,引開大哥,後來公主無恙,又另生歹毒伎倆,說服大哥婚前相好的青樓名妓吳秀秀,隨便抱了個男嬰,前來認親,企圖破壞你們夫妻的感情。”
聽到這裏後,天香心裏的怒氣去了一半,然白霜投進戰雲懷裏的幸福笑臉,卻自記憶裏淺淺飛起,蜂刺般的嫉妒撥弄著她脆弱的心房,針針有穿心的痛。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牽起一抹疲憊笑意,合起眼瞼。
紅衣自幼便因鐵嬋娟的反復無常,而訓練出善於察言觀色,見到天香這副表情,便知她對戰雲的氣還沒消。
“哥哥和吳秀秀之間純為逢場作戲,又是在和公主成婚之前,公主心胸寬厚,應該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吧?”
天香哪里不明白她心小翼翼的試探?她張開無神的眼眸,嘲弄地弓起秀眉,從鼻孔輕哼,“他和吳秀秀或是過去的事,但是和白霜又怎麼說?”
“白霜姐?”紅衣驚異地睜圓眼眸。“我知道白霜姐一直對哥哥情有獨鍾,可是哥哥始終避著她。我知道哥哥不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白霜姐像夫人一般冷酷,這想法當然是誤解了她,白霜姐外冷心熱,只是哥哥不明白而已。倒是笑臉迎人的綠枝,跟夫人一樣鐵石心腸。”
“或許他現在明白了。”天香陰鬱地道。
“公主會不會誤會了哥哥?”紅衣恍然大悟,明白兄嫂這幾日來的冷戰關鍵是為了白霜。
“我親眼所見……”蒼白的唇瓣吐出糾結痛苦的字句,每道劃在心上的傷口都在淌血,天香委實不願再想起那令她心碎的回憶。
“這……紅衣不敢說是公主看錯了,但哥哥應該不是這種人。我看得出他對公主一往情深,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會接受白霜。況且,這些年來他都不曾為白霜動過心,沒理由在這種關頭和白霜相好。所以,會不會是公主誤解了什麼?”
天香心裏一動,想起那日在琴歌坊,她和夢依都分別見到名妓柳鶯鶯狀甚親熱的傾向麒哥,事後證明柳鶯鶯只是在替麒哥擦拭灑在他身上的酒液,難道白霜和戰雲也是這樣?
可是,她看到的明明不像誤會。
她沈默地氣鼓雙頰,倒想知道戰雲對這事會怎麼辯白!可給她捉到小辮子了,看她怎麼治他!
“公主,撇開這事是否為誤解不談,不管如何,你總是嫁給了哥哥,不能一輩子這樣不理他吧?哥哥心裏不好受,你也不見得快活。看在孩子的份上,先聽聽他的解釋,若讓你不滿意,可以再做打算,總好過現在形同陌路、活像仇人似的。這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公主是聰明人,該知道如何取捨。”
紅衣的每一句勸解,都懇切地打動天香的心。她遲疑地看向眉目如畫的少女,在那雙仿佛被暮霜籠罩住的眼瞳裏,看到的儘是楚楚關懷,憂鬱的心情不禁漸漸開朗起來。
老實說,這幾日的憂愁,固然是為了承受不住接連而來的打擊,對戰雲感到絕望,一小半卻是因為無人在旁開解,讓她感覺自己是那樣無助,有苦無處訴。紅衣的一席話,沖散了她心間的鬱結,心裏不由得興起期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再說,她也不能稱了那個老太婆的心,好歹得打起精神來應付,等到兩夫妻獨處時,再來跟戰雲算個清楚。
這麼一想,糾結的眉宇也鬆開了,紅衣正感安慰時,宮玎興奮地上前稟報。
“公主,武威親王和王妃來了。”
天香精神一振,什麼恨啊怨的都被暫時拋在一邊,堂哥和堂嫂的到來,帶給她精神上更大的支撐。有他們當靠山,往日的公主威儀又重回她身上,不再覺得自己像個棄婦,而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該是她大發雌威的時侯,從裏向外輻射出的自信心,照亮了她的臉。
她命令侍女扶她起身,服侍她打扮。面對鏡裏粉妝玉琢的嬌顏,天香滿意地抿了抿宜嗔宜喜的朱唇,眼裏充滿強大的戰鬥意志。
等著吧,婆婆。天香公主沒這麼容易被打你敗!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2:29
終曲
天香從朱麒和夢依口裏得知,他們是奉太后命令前來看她,中秋節剛過,便快馬加鞭地趕來。
天香心裏感激,這幾日的委屈在遇到親人時,免不了低低哭訴起來,朱麒一聽見戰雲的“罪狀”,便拍桌子發起火來。
“這渾小子,本王老早看他不順眼!”
“先別忙著發火,聽天香有什麼打算。”夢依按住夫婿的手安撫,贏得感激的一瞥。
“夢依,我就知道你最瞭解我。”
對這番撒嬌的感性言詞,夢依只是微微一笑。“說吧,我跟朱麒全力支持你。”
有了夢依的保證,天香放心地將計畫告訴堂哥和堂嫂,只見夢衣不住地點頭。
“趁著戰家對我們來訪的事摸不著頭緒,正好可以讓戰雲的母親措手不及。”
“哼,本王趁這個機會,順便跟她算算縱奴逞兇的帳!”朱麒還記掛著綠枝害他的事,天香和夢依只瞄了他一眼,便命令朱麒的侍衛宮甲和宮乙分頭辦事。
戰家對武威親王夫婦來訪的事,雖感意外,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招待。是夜,擺開盛宴歡迎,雙方表面上賓主盡歡,只論風月,對幾日來發生的事絕口不提。直到酒宴結束後,眾人移駕到客廳,天香冷冷地掃了一眼戰雲後,朱唇輕啟。
“前幾日,有個叫吳秀秀的女子抱著一名嬰兒前來本宮面前陳情,說那名嬰兒是駙馬的骨肉,不知駙馬對此事有何辯解?”冷若寒冰的一席話,聽得戰雲直皺眉頭。只要天香用“本宮”來稱呼自己,戰雲便曉得她是有意以公主身份來壓他。
但不管如何,她總算願意跟他說話、聽他解釋了。他深深凝視著她回答:“那個孩子跟我沒關係,是吳秀秀胡亂攀誣。”
“吳秀秀什麼人不好攀誣,為什麼要賴你?”朱麒在一旁煽風點火。
戰雲弓起俊眉,眉眼間有著無可奈何掩飾的倔強,掃了朱麒一眼,神色頗不耐煩。
“我不知道。”
“哼,一句話就想撇清?”朱麒高傲地輕哼。“你當本王是傻子嗎?本王這就把吳秀秀找來跟你對質。來人啊,帶吳秀秀進來。”
天香這招反客為主,震懾了戰家人。鐵嬋娟沒料到會把這件事鬧大,在衣袖中握緊雙拳。臉色蒼白的吳秀秀被帶進廳裏後,眼光慌亂地投向她尋求幫助,鐵嬋娟卻裝著沒看見。
“來人可是吳秀秀?”朱麒陰森森地質問。
“是……”嬌弱的身軀抖如秋葉。
“你跟公主說和駙馬戰雲有了孩子,這事可有一絲虛假?”
“這……”秀秀睜圓驚異的眼眸,嘴唇一開一合,硬是擠不出話來。
“你是啞巴啊?給本王說!”
“啊……”她輕呼一聲,咬緊牙道:“是。”
“你胡說八道。”戰雲握緊拳,控制體內翻騰的怒火,像頭冒火的獅子瞪住她。
秀秀立刻顫抖起來,心裏苦不堪言。武威親王的氣勢嚇得她膽戰心驚,戰雲的怒火又燒得她魂飛魄散,無論得罪哪一方,她小小的青樓女子都只有死路一條。
“我……”眼光再度看向鐵嬋娟,在那只冰冷的眼眸裏似乎看到一抹警告,她機伶伶地打顫,硬著頭皮道:“戰……公子去年和小女子相好,結果……藍田種玉,珠胎暗結。後來……戰公子到關內去,秀秀一直苦苦等侯,可是他娶了公主,便沒有再來找秀秀。為了孩子,秀秀只好去找公主……”
“胡說八道。”戰雲還是那冷冷的一句。
朱麒不理會他,繼續問秀秀。“你的意思是指戰雲背著公主跟你私通,生下一名孩子……”
他話聲剛落,便傳來一聲咳嗽,眾人的眼光立刻投向地聲處,只見鐵嬋娟慢條斯理地喝口茶,薄唇輕啟。
“王爺言重了。”她輕蔑地一笑。“那時侯雲兒和公主還不相識,這句背著公主私通,有失公允。”
“嗯,戰夫人說得是。”朱麒從善如流地表示同意。“不過對戰雲和這名女子有孩子之事,夫人認為該如何處理?”
“老身認為孩子是無辜的,又是戰家的骨肉,不能任其流落在外。秀秀既然為孩子的母親,應當接進戰府……”
“哼,老夫人這話有待商榷。”夢依表示反對。“一來,戰家沒有納妾的先例,秀秀以何名目進府?二來,戰雲為天香公主的駙馬,咱們可沒聽說哪個駙馬敢納妾蓄妓的!就算公主願意委屈,皇上和太后那邊可不好交代。三來,公主已懷有戰家骨肉,這才是戰家的正統,我看那孩子……”
“王妃這話才是不近人情。”鐵嬋娟不悅地看向夢依,她倒是一點也不像賀心憐,早知如此,她該讓戰雲娶她才是。“孩子總是無辜,秀秀和戰雲之間又是成婚前發生的事,公主大人有大量,哪會計較這種小事。”
“婆婆說的是。”出人意外地,天香竟然附和起鐵嬋娟的話,只是她唇邊雖扯出一朵微笑,清澈冷洌若秋水的潭眸,卻一絲笑意也沒有。
“秀秀,你願進戰府嗎?”天香輕柔的話語沒有溫度。秀秀瞄了鐵嬋娟一眼,在她示意下,點了點頭。
“嗯。”天香輕頷螓首,像是應付一樁無關痛癢的小事。戰雲眉間蹙得更緊,漆黑的眼瞳深處,聚滿受人冤枉無處排解的憤恨。
“這事就這樣了。”她意興闌珊地道,眼光懶懶地投向戰雲。
“駙馬,你可記得你我成親時,本宮對你說過什麼?”
戰雲沈默地瞅著她,像是在探問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天香不待他回答,自顧自地往下道:“本宮說,如果駙馬三心兩意,對本宮不起,本宮要閹了你。這話駙馬還記得嗎?”
天香是有說過類似的話,戰雲點頭。
“嗯。雖說你跟吳秀秀是之前的事,可是她帶孩子來找本宮,著實讓本宮顏面盡失;而她以後入了戰家的門,便成了你的妾,造成你日後會對不住本宮。為了避免本宮以後被爐火纏身,成為可怕的妒婦,故而本宮決定依照前議將你閹了,以絕後患。”
眾人倒抽口氣,鐵嬋娟的臉色尤其難看。
“公主,你這不是要我們戰家絕後嗎?”
“婆婆此言差矣。”天香故做訝異。“戰雲和秀秀已有一子,本宮肚裏又有戰家骨肉,不管是男是女,戰家都不會絕後,最多只是單傳而已。”
“可是……”鐵嬋娟拼命找理由。
“如果大家沒意見……”天香眼神曖昧地射向戰雲的下腹部,秀秀立刻倒抽口氣。
這不就表示戰雲以後不能人道了?她嫁入戰府,只為服侍一個閹人,守一輩子活寡?不,她可受不了這種生活!她之所以答應鐵嬋娟謊稱跟戰雲有孩子,一來是為了戰家的財勢,二則為了戰雲讓人欲仙欲死的挑情技巧。一旦他成了閹人,那檔事可沒指望了。
想到這裏,秀秀心裏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開口道:“戰雲是公主的夫君,公主不會那麼狠心地……”
“本宮承認是有些捨不得,可是他心不在我這,留著也只是便宜別人,還是閹了划算。”她無情地道。
“可是……”秀秀嚇得要哭出聲,似乎可以預見往後不見天日的生活。陪伴一個閹人,和一個不是她孩子的孩子,那簡直是地獄。
“如果這樣的話,我……不要嫁進戰家!”她著急地喊道。
“你說什麼?”天香蹙起秀眉,玉容不怒而威。“你是有孩子的,怎麼可以棄孩子于不顧?!不行,你一定要帶著孩子進戰家。”
“可是孩子不是我的,也跟戰雲沒關係。都是民女胡說八道,民女該死!”秀秀急得口不擇言。
“你說的是真的?”朱麒冰冷地問道。“可知道攀誣皇親國戚是要砍頭的?”
“啊?”什麼?要砍頭?秀秀嚇得直搖頭,心裏一慌,把什麼事都抖出來了。“冤枉啊,民女只是受人指使,一時蒙了心,才會胡言亂語。請大人饒命……”
“你是受何人指使?”朱麒進一步質問。
“民女是……”秀秀將眼光投向鐵嬋娟,纖指顫巍巍地指向她。“都是戰夫人指使我這麼做的,請大人饒命,饒命……”她不斷在地上磕頭,嚇得花容失色。
戰雄和戰雲父子,驚愕地瞪向鐵嬋娟,朱麒命人將秀秀拖出去,靜待廳裏的另一幕好戲發展。
“娘,你怎麼可以……”
“我高興。”鐵嬋娟繃緊臉,既被秀秀出賣,她乾脆豁出去。
“你高興兒子被人冤枉,高興兒子和公主反目,高興兒子被閹?”戰雲萬萬想不到母親會這樣變態。
“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鐵嬋娟仍不肯認錯。“誰曉得天香公主會這樣心狠手辣,想要把你給閹了!”
“天香再狠也沒婆婆狠,”一提起這事,天香便火大。“三番兩次向天香下毒手。就算婆婆再恨天香,總要念在天香肚裏有戰家骨肉的份上,暫且罷手,而不是一計不成,又另生毒計,還找來吳秀秀演這場戲,讓天香傷心欲絕!”
“你別胡說八道,挑撥我們母子感情。我只是想藉秀秀的事教訓你……”鐵嬋娟認為天香抓到她什麼把柄,倔強地予以反駁。
“娘是說天香在觀音祠險些摔下來,還有中秋節當晚差點馬踹到,都跟娘無關?”戰雲攢額蹙眉地逼問她。
鐵嬋娟在衣袖裏捏緊拳頭,臉色刷地變白,憤怒的眼光投向戰雄身旁的紅衣,嚇得她忙躲在父親身後。一定是這個臭丫頭洩漏出去的!遭人揭穿的恚恨像毒蛇般咬齧著鐵嬋娟的心,過去有關發現丈夫另有外室,發現他冷淡她的原因是為了一名死去的女子,這種種都在她腦裏盤旋開來。
紅衣那雙像極賀心憐的眼睛,那份楚楚動人的情致,掀開了鐵嬋娟過去幾年飽嘗空閨的寂寞痛楚。她眼光看向一旁的天香,那鑲在和賀心憐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形嬌豔、活潑的玉貌上的一對黑水晶似的眼瞳裏的指控,挑唆著她趨向崩潰的理智。
賀心憐,都是賀心憐,都是她害她的!
鐵嬋娟抱緊痛得欲裂的頭部,賀心憐的影子仿佛自四面八方朝她走過來,像那些無盡的枯寂深夜,賀心憐總是繞著她微笑,霧靄般的眼眸,愁悒盡散,笑眯了眼睛,朵朵微笑都是甜鬱的幸福。
賀心憐在笑她,笑她即使嫁給了戰雄,仍得不到他的心。笑她沒有魅力留住丈夫,笑她連戰雄的身體也不能獨佔,更笑她被丈夫怨恨、排拒,寧願守著一幅沒有生命、靈魂的畫像,也不肯碰她。
還笑她這二十年來的孤寂,笑她愛得太癡傻,得來的仍是夢碎。眼前仿佛都是賀心憐的臉,鐵嬋娟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走開,走開……”她在空中胡亂揮舞拳頭,眼光渙散。
戰雲見情況不對,忙要朱麒護著天香退至後院。
“別走!”見到天香要離開的身影,鐵嬋娟發狂地奔向她,戰雄離她最近,從身後抱住她。
“嬋娟,你瘋了!”如一陣急雷打向鐵嬋娟耳膜,她身體振動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睜圓眼。這是兩人成婚後,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她以為一輩子都聽不到他這樣喊她。
可是他說她瘋了?也罷,如果她瘋了,能換到他喊她名字,瘋了又有什麼要緊?成婚二十六年,他把她當做傢俱忍受她的存在,連被父母以死相逼來和她圓房時,他口中喊的都是賀心憐。兩人獨處時他一語不發,迫不得已要跟她說話,只是你你你的叫,從來沒喊過她一聲“嬋娟”。
可是他喊了她的名字,幸福的淚水滑落眼角,鐵嬋娟陷入恍惚中。
戰雄突然被妻子的眼光打動,萬縷柔情繾綣於她的雙目中,這幾年來的恩怨都不曾存在過。她不曾被嫉妒蒙蔽住眼,不曾因怨恨封閉住心,仍是當年那個初嫁給他,一心想討好夫婿的純真新娘;仿佛兩人不曾大吵過一架,她仍想用深情感動他冥頑不靈的心。是什麼改變了她,把她的純真變得邪惡?把她的溫柔取代成了怨恨的冰牆?
過去的記憶像潮水湧來,在戰雄心裏電閃而過。鐵嬋娟之所以會變成今日的偏激,他是不是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他的眼光變柔,聲音低嗄,像一陣微風般輕揚。
“累了吧,嬋娟?我帶你回房。”
“回房?”鐵嬋娟傻笑地看著他,神情出奇地馴服,在戰雄的攙扶下,離開眾人面前。
戰雲松了口氣,看向天香。她的眼光若有所思地追在戰雄夫妻身後,在發現戰雲的凝視之後,紅唇嘟起,半合的眼睫陰影裏,似閃過一抹期待光芒,而後往廳後的側門離開,戰雲毫不遲疑地追了過去。
***************
從公公婆婆身上,天香似乎領略到什麼。如果夫妻相處,像他們之前那樣相敬如“兵”,彼此怨恨,這段婚姻有什麼意義?只是徒讓雙方互相折磨,活在痛苦的深淵中罷了。
她和戰雲會走到這種地步嗎?
她深深不願意這樣,紅衣的話又回蕩在耳畔,她是該給戰雲一個機會解釋。但如果他告訴她,他愛的人是白霜怎麼辦?
這個想法將天香的心撕扯得好疼好疼,思緒混亂成一團找不到線頭的線團。
她抱住枕頭,整顆心空虛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滾燙的熱淚直墜而下。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她不要戰雲恨她,不要戰雲喜歡別人,但如果他喜歡上白霜……不,她忍受不了這個想法,在兩人間的情意仍這般濃厚時,在腦海裏仍蕩著戰雲執拗的溫柔時,在耳畔仍不斷迴旋他輕憐的耳語時……這些濃情蜜意的記憶還這般的深刻,她怎能忍受戰雲愛上別人,她怎能忍受彼此怨恨?她不要像婆婆那樣,終身活在怨恨、嫉妒的深淵,甚至被仇恨掩蔽理智,為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愛發狂。她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一聲聲的啜泣逸出唇瓣,哭得好不傷心,每道嬌碲都揪痛的戰雲的心。
很難想像剛才還威風凜凜地說要閹了他的雍容華貴的公主,會在奔進臥房後像個可憐的棄婦般哭得唏哩嘩啦,一點尊貴的形象都沒有。
這讓他想起了兩人在蘇州時的相處模式,莫非這一生註定要被她的淚淹沒?
他當然是不想這樣,寧願為她的歡聲笑語所圍繞,也不願見她掉一滴眼淚,或眉尖輕蹙一下。他該帶給她幸福,而不是憂傷,可瞧他做的有多糟?從初次碰面吻暈她之後,天香似乎總在淚水裏打轉。兩人新婚時的甜蜜,卻在回到牧場後,因為母親的關係,屢次害得天香九死一生,衍生出一連串的誤會,難怪她會哭得這般傷心。
他真的不是個好丈夫,雖然他真正想做的是給她幸福。
他喟歎一聲,輕輕走到床邊,有一霎時的遲疑,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想起每次她哭泣時,他總是耐心地擁抱她,替她拭淚,直到她停住哭聲,眼前似乎只有這法子可行了。
他悄悄坐在床沿,擁住她不停聳動的柔背,以溫暖的體溫和強的手臂包裹住她,感覺到天香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隨即側轉過臉,投入他的懷抱。
兩人靜靜地擁在一起,間或傳來幾聲天香的抽噎,戰雲的前襟被她的眼淚、鼻涕浸濕,心裏卻沒有一絲不悅,反而滿溢著絲絲甜蜜。能再度感覺到她細弱的呼吸吹拂在頸邊,對他而言有如天堂。
燭光搖滅不定的寢室,逐漸醞出一種極為親密溫鬱的氣氛,回蕩在空氣中的甜美氣息,勾引出隱藏在兩具男女身體裏的單純欲念。戰雲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天香柔軟的發絲拂在他臉上,芬鬱的體香飄進他鼻端,騷動著他血液裏的男性欲望。
天啊,他好想她。
幾天來被她拒於寢室之外,連見個面、擁抱她都不能,如今她順從地依偎在他懷中,多日的相思終於找到缺口可以宣洩。他試探地吻著她的秀髮,見她不拒絕,遂順著她形狀美好的臉側一路探索向她香軟的朱唇。
溫潤的觸感令戰雲喘息,她清淺而誘惑的呼吸,引發他更深一層的欲念。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伸出舌頭逗弄她,誘她為他開啟芳唇,引他一探芳徑。
甜蜜的感覺幾乎教戰雲流淚,重獲至寶般的欣喜流淌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按住她柔背的手不安分起來,沿著她婀娜的曲線上下撫挲。
天香輕喘一聲,纖細而柔軟的手臂住他頸項,這番回應,僅戰雲差點要歡呼起來。
“天香……”他激動地喊著她的名字,不顧一切地狂吻她,將她輕輕放倒在床上,只想和她熱烈纏綿一番。
淒迷的目光自天香眨著濡濕的睫毛陰影裏洩漏出來,絲縷的不確定在戰雲眼中的萬縷柔情裏融化,她伸手向他。
再也沒有在任何事比兩具身軀相纏更能拉近兩顆相愛的心。所有的誤會和傷心,都在彼此的需索間焚燒成微不足道。
歡愛過後,傾聽愛人沉穩有力的心跳,天香才發現她讓怨恨蒙蔽太久。有一些聲音是要用心來傾聽才知道,像此刻貼著戰雲的胸膛,專心傾聽他藉心跳傳來的耳語,那一聲聲的愛你、愛你,便是鐵的證據。
她何需質疑他的愛,他早藉著每次深摯的凝望、溫柔的撫觸、熱情的繾綣證明這點。一切都是她虛妄的猜疑,他抱了白霜又如何?誠如紅衣所言,整個情況很有可能只是她的一時誤解。
“我抱白霜是為了回報她救你。”仿佛聽出她在心裏的反復猜疑,戰雲吟哦出來。
這個答案令天香皺眉,澄澈的眼眸反映出她的不悅。
戰雲側著身,寬長的星眸真摯地鎖住她的顰額蹙眉。“其實白霜是個很善良的女孩,當她見到你遭到危險時,不假思索地飛身去救你,我為這點而感激她。我不否認白霜對我有情,但我只願意把她當成妹妹,我很明白地告訴她這點,她也非常堅強地接受,只是……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希望我能抱她,只要她可以感受一次那種在情懷裏的幸福,她將把對我的情意昇華為兄妹之情。我不忍心拒絕,便以兄長的心情摟她入懷,我沒料到你會看見,當我見到你眼中的受傷時,我迫不及待地想追過去,但為了照料白霜,才會稍微延遲,誰曉得吳秀秀會找上門。”
戰雲解釋完畢後,靜待著天香反應。她眼中有絲遲疑,說不介意是騙人,就算戰雲懷裏的是紅衣,她或多或少還是會感到不悅。不過,事情過後再來追究此事、生悶氣,便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也徒然讓戰雲覺得她小氣。
算了,她想這麼說,小嘴裏卻吐出另一番話,“下回再讓什麼舊愛找上門,小心我真的閹了你……”
喔!她掩住唇,怎麼說的跟想的不一樣?天香眼光驚惶地看向戰雲,發現他星光般的眼睛正笑得燦爛。
“你笑我!”她不依地嬌嗔,兩隻小拳頭捶著他赤裸的胸膛。
戰雲輕易地捉住她的手,微笑地在她身上亂嗅。“好酸,原來公主又吃醋了。”
“討厭,別以為事情就這麼算了,我……”天香話說到一半,便咿咿啊呀地說不出來,小嘴被戰雲堵住,只能任由他輕薄。
良久後,他才滿意地放開她。
天香自覺在這種情況下,再強硬的態度在戰雲眼裏都會變成軟弱的嬌嗔,只好將這事掠過,輕聲道:“白霜怎會那麼剛巧出現在騎馬場?”
“她是跟在娘身後去的,這是我再三逼問下,她才勉強透露。天香,關於娘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不想待在牧場,我們可以回北京。”
如果他眼裏沒有那麼深濃的不舍和憂鬱,或許她會考慮。但天香知道戰雲對這塊土地的感情,再說,他也捨棄不下年邁的父親和發狂的母親,跟她安安穩穩地待在安全的京城。
早就決定和他在這塊土地上白頭偕老,養兒育女,她沒理由在這時侯打退堂鼓。
“不用了,經過這些事後,我想娘不會再對付我。”天香伸出纖柔的手臂擁抱他,以真摯的柔情向他保證。
“天香……”戰雲驚喜交加地摟緊她。“謝謝你。”
“謝什麼?”她莞爾,聲音細緻溫柔。“其實娘很可憐的。當爹從身後抱住她,喊她的名字時,她眼中滿溢的幸福光彩教我感動得想哭。她的願望不大,只希望獲得丈夫的寵愛,爹卻沉溺在一段舊情裏,將她的真心棄在一旁。爹似乎領悟到這點,才會以前所未見的溫柔待她。希望從此爹會懂得珍惜娘,哪怕只是些微的柔情,我想就能讓娘很快樂。”
“天香,你太善良了。”對於妻子不念舊惡,還一心替母親說話,戰雲心裏感動莫名。
丈夫的稱讚,讓天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羞澀地垂下頭,“我沒你說的那麼好。這幾日咱倆之間的誤會,讓我領悟到我差點變得像娘一樣,被嫉爐和怨恨蒙蔽了眼睛,看不到真相。我不該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就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紅衣的話讓我如受棒喝,明白自己的作為是懦弱的表現。就算你真的跟白霜怎麼樣,我也該跟你把話講清楚,不能這樣不戰而降,把你拱手讓給白霜。”
“沒錯,絕對不能把我讓人!”戰雲斬釘截鐵地附和。
天香撲哧一笑,愛嬌地橫了他一眼。
“就算要讓,也得先把你給閹了!”
“哇,好狠的女人!”他朝她齜牙咧嘴,以唇和手攻擊著她敏感的嬌軀,天香呵呵直笑,但很快地笑聲便轉變成喘息聲。
靜夜寂寂,連月兒都害羞地躲進雲裏,回避著情人的春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7-12-22 00:23:17
後記
牢騷時間
早在一九九七年九月時,我就計畫好九八年要寫的故事,幾部古代,幾部現代,幾部神話,幾部科幻,還差一點要在《王爺搶親》裏的牢騷時間宣佈。
很慶倖沒有這麼做,不然我就糗大了!怎麼說呢?我發誓從《黑洞裏的春天》出版後,我就很想寫伊蘅的故事,可是一想到科幻作品較不受讀者青睞,我便意興闌珊。每次一個故事寫完,要寫另一個新故事時,對著電腦螢光幕,痛下決心要寫伊蘅的故事,但想到這故事要殺死我多少腦細胞,極盡努力天馬行空地幻想,到頭來卻得到較少的掌聲,嶽盈便一再卻步,直想偷懶了事,寫些較不用耗費腦細胞、又能受到讀者歡迎的故事。
嗚……我真的對不起伊蘅,請你原諒我吧。因為這世界還不怎麼歡迎你,請你多在我腦裏孕育一段時間吧。作者的文筆和故事是跟著讀者的喜好轉的,芳琪曾來信質疑嶽盈提出的愛情小說三原則,卻不知這不是我個人的主張,而是根據市場動向所做的結論。
在商言商,作品賣得好不好,跟作者個人的文筆、內涵沒有絕對的關係,卻跟故事是否投讀者所好有絕對關係。君不知,前不久不是流行什麼情婦系列嗎?好像從席絹帶動風潮後,情婦故事儼然成為市場主流之一,只要跟情婦沾上邊的故事,都能在排行榜上嶄露頭角。還有唐的五色組、青焰門旋風,直到現在,幫會故事仍深受讀者歡迎。嶽盈並非不作興趕熱鬧,本來還想寫本《情婦教戰守策》,然而情婦世界實在離我太遙遠了,沒有可諮詢的親朋好友,在圖書館也找不到資料,我只能沮喪地在一旁涼快,認命地寫自己腦中的故事。
其實我腦中的故事也滿受讀者喜愛,可見得不一定要跟著流行走。上回說來信的讀者突破五十大關,短短一個月已破了七十,又有近二十名新朋友寫信給岳盈,這大部分得拜《惡男的詭計》和《可愛的仇人》這兩部作品所賜,尤其是十二月出版的《可愛的仇人》更引起讀者的廣泛討論,每個人都對強暴犯大加撻伐,去勢、五馬分屍等各種刑罰都來了,可見得眾女性朋友對這事有多痛恨。
嶽盈是認為與其事後處罰、心理輔導,倒不如在事前防患於未然。只有從小教育男性尊重女性,才能根絕這種事發生。當女性說“不”時,不管是多麼小聲的“不”,都是真的不,一切的身體、精神冒犯,都是不尊重女性的行為。女人絕不是男人的所有物或附屬品,不止要教導所有男性瞭解這點,女性朋友也要有這種自覺才行。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如果我們不再縱容男人,他們自然會因應時勢有所改變。連日本都有“新郎學校”了,男人進這種學校學習如何當個良人,越來越多的日本女性傾向不婚,除非她們能遇到理想的物件,否則寧願捨棄婚姻,因為婚姻帶給女人的壓力遠勝於男人。
無意將各位的情緒帶入這麼嚴肅的氣氛中,來說一件令岳盈開心的事。當我看尉齡的來信時,嶽盈的情緒立刻處於極度的興奮愉悅中。大家一定都很好奇尉齡跟我說了什麼吧?她提到她之所以接觸嶽盈作品的小故事。話說尉齡有天來到小說出租店,拿起嶽盈的作品《魔魅的初戀曲》,看了封面又看封底的故事簡介後,實在沒啥吸引她的,於是放下書準備離開,突然,有位宇宙無與倫比超級熱情大書迷在她耳邊叫得很大聲:“哇!是嶽盈的書!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尉齡當時在想:“拜託!才一本書而已,就在那邊大叫,而且那個叫嶽什麼盈的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此女在我的耳邊鬼哭神號將近半天之後,叫得我快‘起笑’!”然後這位宇宙無與倫比超級熱情大書迷一再叫尉齡要看嶽盈的作品,否則定會遺憾終身。尉齡為了躲避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一口氣租了十本嶽盈的小說,一次給它看個夠,果然發現被這位宇宙無與倫比的超級熱情大書迷說中了,沒看真會後悔!再來就是贊我文筆有深度啦,迷得我芳心暗喜,整個人茫酥酥的。
我要感謝這位宇宙無與倫比超級熱情大書迷,我真是愛死你了!岳盈有時侯去租書店,看到別人放下我的作品,只能懊惱地呆立一旁,不好意思上前鼓吹自己作品的好處,比起你來,我真太羞愧了!感謝你的熱情,感謝你的欣賞,你有沒有看到我熱淚盈眶,簡直對你崇拜到五體投地了?同時也謝謝每位基於“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的原則,將嶽盈的作品介紹給朋友的讀者,沒有你們的口碑相傳,就沒有今天的嶽盈,真是謝謝你們。
再來,有許多朋友往往都忽略了作者的前序,自從看了嶽盈的“牢騷時間”後,對作者的話特別感興趣起來。不是嶽盈臭屁,我的“牢騷時間”無論是質與量都堪稱是上選之作,也許沒有很多的笑話,但都是嶽盈的真心表白,看了以後不會後悔啦!
然後,據說嶽盈的《愛到天翻地覆》在×大書坊的九七年全年度租借排行榜上占了一個小小的位置,不是我貪心啦,只是納悶為何同為《地獄三王子系列》,只有《愛到天翻地覆》獨領風騷?我的《魔魅的初戀曲》和《菜鳥天使》,請讓嶽盈為你們掬一把不平之淚。
同時為了感謝大夥對《地獄三王子系列》的喜愛,今年暑假嶽盈有打算出版另套三兄弟的故事,內容跟《地獄三王子》當然是風馬牛不相及啦,角色的個性也不一樣,是古代的三兄弟唷,看看是哪三個倒楣的……不,該說是幸運的女主角,能嫁給這三位如意郎君。
寫到這裏,不能不介紹這本《公主有難》。看過《王爺搶親》的朋友,一定很好奇天香公主的遭遇。可憐的天香,長得弱質娉婷、楚楚可憐,難道也是她的錯嗎?居然被人誤認為是夢依,慘遭挾持,被迫跟俊男同處一室,害她一點皇家公主的威風都使不出來。大家一定忍不住要翻閱正文了,讓我再說一句話就好。
想跟岳盈通信的朋友,請來信。我會儘快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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