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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 【水晶露珠(藍色酒館之十)】《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5:16     標題: 寄秋 - 【水晶露珠(藍色酒館之十)】《全文完》

寄秋-水晶露珠(藍色酒館之十)

頭發蓬蓬像長毛吉娃娃,
臉頰兒鼓鼓像土撥鼠,
她是人見人皆愛笑她個兩句的膽小鬼,
去提款機領錢險遭搶,
多虧藍色酒館帥帥女酒保出手相救,
從此沒事來買個醉,交交朋友共享寂寞;
只是那酒館老板也太雞婆,見她欠保護,
要個男人跟著她好免受惡狼襲擊,
可救美騎士沒人長得像他這種壞人臉啦,
她生物本能見了他自然裝死昏倒,
期待他會怕麻煩把她丟路邊就好,
怎麼他竟將她抱回家當寵物養,
還天天在她床上熊熊冒出嚇她好幾跳,
說要訓練她的小小膽堅強一點……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6:09

楔子

  “咯咯……你別再亂動嘛!給我十分?就好,顏色太暗了,讓我調淡些。”

  啊!光線偏了。

  喏!又要重來了。

  “第七次。”外形儒雅的年輕男子輕抬蒼白手臂,溫厚的指指腕表,表示時間正一分一秒的消逝著。

  他的表情是縱容的,帶著深刻的寵愛和眷戀,以近乎著迷的神態注視眼前慵懶又高傲的貓似女子,為她內斂的知性美所吸引,無法自主的跟隨她的身影移動,終至沉淪。

  以現今的審美眼光看來,她絕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女,唇有點過寬、眉太粗,眼神精利充滿批判意味,對時事表現強烈不滿,有改革之意卻無行動的決心,語蔑神傲微露高貴氣質,非常叛世和反傳統。

  照理說這樣狂放不合群的性格理應受眾人排擠,處處受限有志難伸,親不近友朋疏,孤零寂寞獨攬一室清冷,形憔發白數夕景。

  其實不然。

  對人文氣息濃厚的北大校區而言,她的美是無形的,隱隱散發居於東方佳麗的秀外慧中,冷雅而不受控制的張狂,仿佛冰雪中出生的女神傲然陌世,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受到眾神的祝福。

  她是驕傲的,也擁有驕傲的權力,因為她就是北大的驕傲,一個撼動國際的知名女畫家,北大美術系所的客座講師。

  “什麼第七次?你考我機智問答不成。”換了張畫紙,她重新著上色彩。

  “同樣的話你已經說了七回,我能說服自己沒有八這個數字嗎?”男子含蓄的說道,眉眼含笑的看著她。

  “那麼把八跳過吧!我允許你用九取代。”魅人的揚唇一笑,倨傲神采洋溢冷傲魅力。

  起身走向半身裸露的男子,纖纖細指撫上他平滑胸膛,似有若無的輕輕挑逗,勾起他低喘的呼吸聲,濃重的布滿情欲。

  該說她是高明的挑情能手,輕易的將男人的靈魂擺弄指掌之間,令他欲死欲生的甘為臣子,深深受困她眼波流動的情童。

  他是多麼愛她呀!情願粉身碎骨,融人她體態嬌盈的身軀。“吾愛。”

  低沉的輕喚,飽含對她執著的愛戀。

  “是的,我的愛。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嗎?”誘惑的蜜唇輕啟,輕吐著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

  男子笑著將大膽放肆的情人摟人懷中,耳?磨蹭著她滑嫩肌理。

  “你知道我無法反抗對你的迷戀,毀滅我吧!狠心的希絲莉亞。”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6:28

第一章

  “咦!老板,你也趕搭懷舊風呀?很少看到這麼令人感傷的黑白相片。”感覺心好酸。

  一名手持“藍色酢漿草”的電子新貴指著牆上一張泛黃相片說。

  “呵呵呵……你是剛來的客人嗎?那張相片早在開張那天就貼上了,你大概沒注意到。”因為被布幔擋到一角吧!顯得特別寂寞。

  Jemes那小子越來越混了,散慢的只顧著想念他遠在英國的大小姐,渾然忘了他的一再叮?,牆上每一張相片都是由他走遍世界各地收集而來,彌足珍貴得之不易,必須多用一份心力照顧。

  可是那滑溜的身影老在寂寞的客人中穿梭,端著張騙死人不償命的陽光笑臉周游列國,以為自己是萬人迷的出賣“色相”,每天忙裡忙外比他這個“和藹可親”的老板還忙。

  這該說是他這老板的光榮嗎?小兔崽子勤勉上進,能讓客人帶著滿意的笑容離去是他最大的貢獻。

  不過呢,九十分的成績還有十分的不完美,居然令長期光顧的老主顧忽視他心愛的收集品,其罪可不輕,回頭得說說他,省得他作太多白日夢而忽視他們維也納森林的特色。

  他們販賣寂寞也收集寂寞,同時留下一則則動人的故事。

  “是嗎?這張相片的背景看起來有點熟悉。”似乎曾在哪裡見過。若有所思的男客端起酒杯輕啜。

  Kin輕松的揚唇一笑,眼露慣常的迷人神態。“記得那幅在羅浮宮展示經年的‘相思亭’嗎?”

  “咦,還真的挺像的,簡直一模一樣。”略顯驚訝的發出驚歎聲,他特意靠近點看個仔細。

  “你沒瞧見上頭題的三個小字嗎?它就叫相思亭。”他應該在店裡擺支放大鏡,以免眼拙的客人看不清楚。

  瞧!他多窩心呀!面面俱到的關心每一位朋友的福祉,不讓他們心有遺憾的滿載而歸。

  來到維也納森林只有滿滿的歡笑與快樂,在這裡寂寞的人可以得到滿足,趕走一天的不快和煩躁,獲得心靈上的平靜與祥和,重新面對叫人厭惡到極點的人際關系。

  這裡沒有Menu,一切隨興的像回到家中一般,只要你能忍受表情很酷的女酒保Hermit率性的脾氣,以及一年四季都住在北極的鋼琴師Narcissus那張冷臉,隨時歡迎你光臨他們這間小酒館。

  “啊!真是相思亭耶!你怎麼拿得到這張具有歷史意義的相片?”太寶貴了,足以列入國寶。

  神秘的眨眨眼,Kin的眼神變得深遠。“想聽一則美麗的故事嗎?”

  一聽到老板又要講述牆上相片的動人傳奇,大部份的客人都自動走近,人手一杯Hermit為他們調的酒,好奇的找了個適當位置或坐或靠的准備聆聽,生怕錯過精采的一段。

  “那是關於三十年代的愛情故事,有位年輕有家室的棉花商人愛上當紅的文藝女青年,為她拋家棄子的不顧一切,只要兩人能?守在一起,他們願意和全世界反對他們愛情的人戰斗”

  可是愛情不一定全是甜美甘醇,其中也有挫折和痛苦,五味雜陳的吊人胃口,看似一帆風順卻波濤暗起,一幅震驚全中國的裸女畫作喚起衛道人土的強烈不滿。

  以現今眼光來看那絕對是足以傳世的美麗作品,筆法細膩而優雅,充滿中國女性雅致壓抑的曲線美,不浮誇、不遮掩地展現出赤裸裸身體,一點也不害羞的告訴世人情欲不是男人的專利,女人也渴望擁抱的快樂。

  她是中國第一個主張女權運動者,鼓勵被禮教束縛五千年的傳統女性勇於追求自我,走出悲情的舊時代迎接新生。

  不幸的是她是女人,處於父權社會的禁?下,她的行為等於異教邪說,即使有北大學生的一致力挺,但終歸逃不過迂腐的教育體系,她也是第一個被以“行為不檢”而開除的大學講師。

  輿論攻?和學校壓力雙重打擊連番而來,自覺中國已經沒希望的她決定返回法國定居,擁有法國國籍的女權代言人無法容忍自大的中國男人污蔑她的崇高靈魂。”

  “你說的不會是中國近代最受推崇的風雲人物希絲莉亞吧?!”她悲情的一生叫人一掬同情的眼淚。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傳奇事跡,小說、傳記經常改編她的故事,甚至搬上螢光幕,她是個頗具爭議性的話題人物,即使她已經不在人世,可是她的作品仍為後人所贊歎,不被時代潮流所淹沒。

  “嗯,她的一生等於葬送在她自己手中,她太驕傲又過於自信了,導致日後一連串的不幸。”

  和情人相約渡口碼頭欲共赴異鄉,情結不散的直到永遠,她以為情真意堅就能渡過所有難關,因此一早就到約定的地點,臉上毫無憂色的等候情人到來。

  由清晨等到黃昏,再由黃昏等到深夜,承受風寒露重的孤獨身影不曾有過動搖,直到黎明破曉時分還等不到愛人的出現高傲的她受不了被遺棄的難堪、憤而撕毀情人的船票獨自離開。

  可是她的情人並不是故意失約呀!而是被家人強行扣留住。最後他還是趕到碼頭與她相會。

  只是遲了一步,船已起航。

  “但是她不知情,一個人孤孤單單面對沒有愛情的生活。”沒多久太平洋戰爭爆發了,兩人也從此失去聯系。

  “他們後來真的沒有再見過面了嗎?”感覺很心酸,因一時的自尊而錯過今生的最愛。

  Kin笑笑的想抽口煙,忽然想起他還在工作。“相思亭是為她所建,也是她等待情人一天一夜的所在,直到那年冬天她死在自己寓所,他們之間再也沒機會碰面。”

  這是一個時代悲劇,也是她不肯放下身段使然,否則故事的結局將會圓滿的傳詠一世。

  “咦,對了,那個女畫家叫什麼名字來著,一時間倒是想不起來。”明明就在腦子裡了,偏偏愛玩捉迷藏的考他記憶。

  “方良,她叫方良,北方大戶人家的女兒。”不然也供不起昂貴的開銷,女子學畫在當時的民風算是奢靡的嗜好。

  可惜戰爭把一切都給毀了,就算她想回家也無家可歸。

  “喔,方良呀!我記得這個名字……”本名少了法文名字的詩意,難怪他會記不牢。

  電子新貴的話才說到一半,一道非常驚慌又怯懦的身影突然像喝醉酒似,橫沖直撞的撞進一堆聽故事的人群中,大喊著:

  “誰叫我?誰叫我?我是方良善。”

  ※※※

  有那麼好笑嗎?

  干麼每個人都當地是可愛的小狗摸摸她的頭,笑得前俯後仰無法自制,好像她天生是個笑話,專門為取悅眾生而出生,光看她一張險就覺得很爆笑。

  她也不想長得像長毛吉娃娃,個子不高已經很悲慘了,再加上一頭怎麼梳也梳不直的蓬松亂發,半夜醒來一經過鏡子前會猛然嚇一跳,以為自己被狗附身了,差點驚聲尖叫。

  以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方良善永遠也構不上美女的行列,頂多清秀看起來不傷眼,勉強用廉價發夾固定的須發遠看像獅子,但絕對不能近看,否則她還沒見著人的長相,會先聽見一陣沖口而出的笑聲。

  人的樣貌是遺傳基因決定的嘛!和她本人一點關系也沒有,要笑請到她那對不負責任的爸媽面前笑,她不接受這種因她無法控制的事而起的譏辱。

  可是……可是……唉!歎氣再歎氣,她還是提不起勇氣發出不公的抗議,雙肩縮得讓自個更像只可愛小狗,一聲大氣也不敢吭的裝縮頭烏龜,希望人家不要注意她的存在。

  沒辦法,她膽子的確比一般人小很多,而且不太會說話常會得罪人,更害怕和不認識的陌生人相處,見到身材像大樹的男人會拔腿就跑,以為是要搶她皮包的壞人。

  聽說她以前膽子沒這麼小,還挺凶悍的,可是不知遭逢何事後變得見影也怕,整個人如同老鼠一般有縫就鑽,絕對絕對不和惡勢力抗爭。

  “人家真的叫方良善嘛!有什麼好笑的。”一臉沮喪的她趴在吧台邊較不起眼的角落,自怨自艾的喃喃自語。

  她真想去燙個平板燙或理光頭改變一下造型,驚世駭俗總好過到處被人取笑,要不是她周遭的人一致力阻她瘋狂行徑,也許她心一狠真理個三太子頭嚇死他們。

  不過她的膽子只有一咪咪,心裡想得多卻不敢付諸行動,因為那些特別“愛護”她的親友團一定會開扁,逼她戴爆炸頭出門。

  “他們笑是喜歡你的意思,用不著垂頭喪氣。”

  一杯淡橘色微染紅暈的酒放在她面前,沒有起浮的聲調像帶著笑意。

  “Hermit,你可不可以叫他們不要喜歡我,我長得沒那麼好笑啦!”方良善小聲的道,怕旁邊的人聽見她的聲音。

  說來也算一種巧合,有一回餓得受不了的她想到超商買泡面止饑,走到一半發現錢不夠,她只好去提款機領她所剩不多的錢應急。

  誰知她窮還有人比她更窮,連比衛生紙還薄的一千塊也搶,她完全呆住的不知該做何反應,一句“搶錢”拖了三分?才喊出口,她想她得吃一個禮拜的白吐司配開水打平開支了。

  這時候一道騎士般的英勇身影突然由後出現,非常酷的不發一語追上搶匪,腿一掃、手刀橫劈,再來個俐落的回旋踢,漂亮的結束一面倒的戰局,將她可憐的一千塊還給她。

  當她瞧清楚英雄的長相時,她兩顆豆子眼立刻眯成心形,情不自禁的將對方當偶像迷戀,後來才曉得人家居然是女的。

  “不是好笑是可愛,頭發蓬蓬的好像土撥鼠。”Hermit忍不住笑出聲,隨即收斂怕傷到她的自尊心。

  但是,來不及了。

  “我像土撥鼠?!”方良善震驚得臉都白了,更加喪氣的抬不起頭見人。

  完了、完了,她又多一項可愛動物的稱謂,她這輩子別想有出頭當美女的機會。嗚……好想哭喔!遺傳基因誤了她一生。

  現在去整形不知來不來得及,如果她不怕被亂棒打死,或許可以先存點錢到韓國,那邊的整形十分盛行。

  “咳咳!其實你長得很……很有個人特色,是屬於耐看型的女孩。”Hermit本來想說可愛,但被那兩道小白兔似的哀怨目光一啾,趕緊以清咳蓋過去。

  她真的非常可愛,宛如櫥窗裡擺設的絨毛娃娃,眼睛一眨一眨像玩具,讓人一見就想笑。

  其實她已經相當克制了,能忍住不笑出聲音,像James根本不敢走得太近,擔心笑太多下巴會中風得不償失,每每在附近繞了一圈又躲到角落偷笑,其行為真不值得學習。

  “你干脆說我長得很岳飛,也許我心裡還會平衡些。”方良善的臉擠成一團,一副委屈的模樣。

  “岳飛?”什麼意思。

  “精忠報國。”

  一旁忽然冒出近乎忍笑的男音,如鬼魅般迅速飄過到店門口大喊,“歡迎光臨!”然後是一張大大的陽光笑臉。

  “嗯。”這下也裝不了酷的Hermit轉過頭假裝替她加冰塊,嘴角往上揚高幾分。“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忙嗎?”

  一說到工作方良善的精神就來了。“我今天賺到個一萬塊紅包喔!好簡單呢,同樣的事人家拿不到我的一半。”

  “紅包?”她有些疑惑地微?起眉。“我記得你的工作是服裝設計師的助理,平常不是忙得連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哪來時間賺外快?”

  她連發燒燒到三十九度五都照常工作,何況現在可是服裝展的旺季。

  “老板出國嘛!我撿到三天假喔!”她喜孜孜的笑眯了眼,完全忘記剛才的不快。

  方良善人如其名善良又不擅記恨,膽子小沒什麼脾氣,三分?前發惱的事她會在三分?後忘得一干二淨,不會鑽牛角尖的自歎不如人,頂多釘釘草人發洩發洩而己。

  她的個性像小孩子,一點好事就令她高興個老半天,不愉快的事嘟嚷兩聲便無疾而終,是十足沒心機的軟柿子,讓人想去欺負她一下。

  不過那種欺負不是真正的傷害,而是取笑或戲弄,讓膽小的她氣得牙癢癢卻不敢發作,只能扁著張嘴叨叨念念。

  “什麼工作有紅包可賺?”似乎來得過份容易。

  “西索米。”她說得可得意了呢。

  “什……什麼?”不會是她想的那一種吧?被口水梗了一下的Hermit差點被冰鑿刺穿掌心。

  她記得她學的是服裝設計,副修管弦樂器,不太可能會賺這種錢吧!

  “你也不要想得太悲苦啦!一個小時就有一萬塊進帳很不錯呀!是我半個多月的薪水耶!”她滿心感恩的雙手合十一拜。

  她是助理兼打雜的兼茶水小妹兼清潔工,反正一間三、四十坪的工作室全由她一人負責,地上多了一張紙屑也歸她管,月入一萬三千五百元,是所有人中工資最低微的一個。

  雖然他們的工作伙伴包括模特兒一共有十來人,可是大家看起來都比她忙,一會修指甲、一會兒打粉底,好像她不做都不行,不然挨罵的准是她,沒人會為她說情。

  月薪其中五百塊是全勤獎,遲到一分?獎金就沒了,所以她幾乎全年無休的為生計打拼,少了那不起眼的數字她連基本電話費也繳不起,猶如一級貧戶。

  並不是說她的開銷大或過於浪費不懂得節流,而是她把將近一半的薪水寄回育幼院,曾經是其中一員的她不希望如同母親的院長太過勞累,在她能力范圍內她想盡量回鎮撫育她成人的家,即使自己過得很清苦亦無妨。

  但她不算是孤兒,自從她無意間與親生父親重逢後,她有了一個家,不過此事說來話長頗具戲劇化,不提也罷。

  “虧你樂觀想得開,像野草一樣充滿韌性,不管多惡劣的環境都能生長。”像她就不行了,她懶得為生命沖刺,只要環境不適合她立刻放棄,絕不妥協。

  “沒辦法,你也知道我同學?麗艷家是開葬儀社的,剛好人數不齊找我湊數……”而她又凶又恰又會橫眉豎眼,她根本不敢搖頭。

  “你真好說話。”怕她喝醉的Hermit特意在她的酒裡多調了蜂蜜和番茄汁,酒的份量減少三分之一。

  “什麼好說話,我今天差點吼了送葬的人,很想把鼓舉起來砸在他們頭上。”方良善氣呼呼的說,兩腮漲紅像偷抹了胭脂。

  “你?”冷酷的眼流露出深沉的笑,Hermit非常明白她的膽容量有多少。

  她很氣的一口喝光杯裡的酒,豪氣的用手臂抹去酒漬。“我告訴你,他們實在太過份了,明明是喪事大家哭得一場胡塗不知今夕是何夕,可是我往他們面前一站,所有人都笑了,好像死的人是他們的仇人而不是親人。”

  太可惡了,她沒那麼好笑好嗎?

  “我了解、我了解。”不能笑得太明日張膽,一定要忍住。

  “一群披麻帶孝的孝男孝女居然用扶靈的手指我的臉耶!他們才剛摸過死人……”想起來就毛骨悚然,不曉得會不會被煞到。

  一陣大笑聲由她身後飄過,十分同情她際遇的James送上一朵扎成玫瑰的金莎巧克力,希望她不要太……爆笑。

  喔!肚子好痛,不管從正面背面看都覺得她像一只會用兩只腳走路的長毛吉娃娃,而且她還用可愛的小手捧著酒杯,那“溫馨”的畫面讓人不由自主的扯動臉頰“會心一笑”。

  如果不聽她言談內容或許還稍稍能控制笑意,可是……不行了、不行了,先讓他爆炸一下,不然他會把酒灑在客人頭上,只因神經抽搐過度。

  又、被、笑、了。“Hermit,你想我需要整容嗎?”

  看她咬牙切齒又不敢發作的表情,Hermit的笑聲如流水輕洩。“呃,千萬不要,天生萬物各有他存在的必要,用不著太在意。”

  “是具有娛樂效果吧!”方良善小聲的低喃著。

  “嗯,你說什麼?”瞧她嘴巴動了動,八成又在說令人好笑的話。

  張口欲言,她瞧見陌生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落坐,身子連忙一避躲到更僻靜的角落。“算了、算了,我要走了。”

  像是說給自己聽,她笨拙的從高腳椅上滑下來,眼睛盯著胸前小小的綠玉墜子,就是沒膽子四處張望,安靜得像怕人發覺的小老鼠,只差沒?起足尖貼著牆壁走。

  看來外表開朗的她也有寂寞的時候,尤其是大家正在用晚餐的時刻,那股莫名的空虛會突然湧上心頭,讓她想找個人多的地方感受熱鬧的氣氛,表示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可是不論走到何處,寂寞的感覺仍在,除了來到讓寂寞人歇腳的維也納森林。

  她是不喝酒的,卻為了這間小酒館而破例,不單單為了品嘗孤獨的味道而來,吸引她的是那面貼滿相片的牆,以及相片中動人心弦的美麗故事——一如方才,她無法忘卻孤冷的相思亭給她的震撼。

  心碎,心痛和懷念一湧而上,仿佛亭中等待情人的女子是她,割心斷腸的痛讓她不得不狠心割捨,留下無限憂思。

  美麗的故事背後總有一段傷心的往事,不知為了什麼,聽了Kin說的故事之後,她的心情反而變得更沉重,好像她遺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找回來將會一生活在悔恨當中。

  風鈴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接觸到冷風的方良善微微縮了一下脖子,頭兒一搖走人黑夜裡。

  “看到一只可愛的小動物落單不覺得心口輕揪了下嗎?”可口的美食總是勾引肉食性動物的注意。

  “老板,你沒別的事好做嗎?”倒是喜歡多管閒事。

  “夜黑星疏最適合做壞事,你以為呢?”無動於衷?算他看走眼了,但是……Kin老謀深算的露出兩排白牙齒,笑得十分有深度。

  “雇用我的酬勞很貴的。”男子慵懶的一起身,深邃的黑瞳迸射出鷹眼般的銳利。

  “你也可以視若無睹呀!反正羊不入虎口也會被狼吞了,明天我們就能在社會版新聞看到她的消……息。”唉!走得真匆忙,起碼也該等他把話說完。

  相思亭呀相思亭,何時才能不相思呢?

  這次該有個圓滿的結局吧!

  “老板,那位男客人沒結帳耶!要不要我追去要債?”偶爾也該讓他發揮發揮飛毛腿的耐力,不負運動健兒的美譽。

  Kin笑著轉過身,用他那帶點外國口音的低沉嗓音道:“那面牆好像多了些灰塵,記得一張一張擦干淨。”

  “喔!我會一張一張……”咦,不對,老板一定在開玩笑,牆上的相片比他的頭發還多。

  “不要懷疑我的話,慢慢來沒關系,下班以前整理好就成。”他是寬宏大量的老板,絕對不會為難自己的員工。

  “什……什麼?”傻眼的James怔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6:42

第二章

  鐵漢生從來沒見過個性這麼迷糊的人,一條平坦的大馬路還可以冒失的三次踢到石頭,兩次差點撞上電線桿,還有一次筆直的朝水溝方向走去,要不是一聲喇叭突然響起,她可能真要洗次污泥澡。

  第一眼發現她時是在葛老的葬禮上,負責周遭安全的他正在確認人員是否就定位,以防有人趁機滋事搗亂。黑白兩道通吃的亡者在生前得罪過不少人,他的家屬因而請了保安人員全程戒護。

  警覺性高的他忽然察覺喪家的哭聲似乎變小了,以為有仇家上門尋仇而宣布全面警戒,吩咐屬下進入備戰狀態,神情緊繃的等著狀況發生。

  沒想到在他調集部屬的同時,一陣不該有的哄然笑聲突起,耳邊傳來極其不滿的小吼聲,好像非常氣憤自己被“欺負”,可是卻少了張牙舞爪的張力,顯得勢單力孤。

  視線所極的范圍只看見一群戴孝的男男女女圍著一個會動的毛茸茸生物,出奇開心的忘了送葬行列仍在行進當中,每張應該帶淚的臉上沒有哀戚和悲?,揚起的嘴角對先人十分不尊重。

  基於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不予置評,掉頭指揮部眾散去。

  第二眼引起他注意的仍是那頭布娃娃似的頭發,那時葬禮已接近尾聲,喪家准備了紅包要支付喪葬人員的酬庸,她亦在其中,而且為自己比別人多拿五千塊而驚喜又忿忿不平。

  他想驚喜的是為錢的數目吧!至少沒見她婉拒,毫不客氣的往包包裡放,理所當然因她的“付出”收合理費用。

  讓她憤怒不已又隱忍著的是什麼事呢?這點令他相當好奇。

  前兩次在喪禮上看見她不稀奇,因為是同一個工作場合,他認定兩人不可能有第三眼的緣份,純粹是自己一時注意力被分散而已。

  叫人意外的他竟又在維也納森林裡瞧見她,精神有點渙散的不太開心,頭低低的不知在思考什麼人生大道理,老是失神的玩著手指頭,給人一種孤寂又淒楚的感覺。

  等他發覺自己做了何事時,他已跟在她之後出了酒館。

  “你……你……你干麼擋我路,我沒財沒色可以劫,你……千萬不要做傻事,想想你的父母兄弟姐妹,男朋友女朋友和家裡養的小狗,他們一定不希望你在牢裡唱生日快樂歌。”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多年沒露出真心笑容的鐵漢生真會放聲大笑,他已經很久不知道笑的感覺為何,他找不到令他發笑的沖動。

  可是眼前的一幕讓他不禁莞爾,她的容貌雖稱不上艷麗,至少能以清秀形容,五官端正流露一股怯生生的嬌氣,是男人很難不蠢蠢欲動,她完全符合歹徒會下手的目標。

  若是說沒錢,她的行為也過於明顯,兩手死命的將心形包包緊摟胸前,再笨的搶匪也看得出裡面必有貴重物品,否則她何必費心的護著。

  該說她單純還是無知呢?她不知道人命比身外之物重要嗎?遇到危險時以自身安危為主,勿與歹徒起沖突,保住生命才是第一要務。

  所以在他看來她並不聰明,而且愚蠢至極。

  “不……不要沖動,不要沖動,不想你的家人不妨想想二十一世紀的黑死病,雖然我看起來像可愛又無害的小動物,但是你怎麼確定我沒有愛滋病,我不濫交也不吸毒,可是我常常捐血,殺菌未完全的針頭也是傳染途徑之一。”

  嗯,好理由,有醫學觀念,的確具有嚇阻作用,讓略有遲疑的歹徒為之卻步,重新思考值不值得冒險,與欲望比起來,無特效藥可醫治的絕症絕對可怕而令人恐慌。

  不過對喪心病狂的畜生來說,一時的快樂勝過一切,想了想,他不在乎那可能有的絕症,只追求獸性的發洩。

  在一旁伺機而動的鐵漢生悄然無聲的靠近,准備在猥瑣的男人有所行動之前發動攻勢,絕不讓他有機會傷害無辜的……呃,怎麼說來著,一只可愛又無害的小動物。

  他沒發覺自己正在微笑,上揚的嘴角勾成弧線,神情相當愉悅的冷視眼前發生的事,一點也沒有平時見危不救的冷淡,以及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出手的目的只有一個,為她。

  “聽我一聲勸別失去理性,Hermit教了我幾招去勢法,不想當太監就離我遠一點,別害我被你來不及出生的子子孫孫罵……”

  啊!他怎麼越走越近了,真那麼不怕死嗎?她上無高堂下無橫財,搶她實在太沒天良了,要搶去搶王永慶和蔡萬霖嘛!他們一根小小的指頭就價值好幾億,不像她拼一輩子也賺不到人家的零頭。

  天呀!好害怕,他要真靠過來該如何是好,真給他致命一擊不成,她可沒那麼心狠手辣,先死給他看還比較有可能。

  一想到皮包裡的錢有一半要付育幼院裡弟弟妹妹的學費,臉色發白的方良善顧不得自身的安危緊抱著懷中的包包,即使雙手雙腳都在發抖,仍極力的回想酷酒保教她的保命必死絕招。

  “喂!你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你我近日無冤,往日無仇,何必把墳墓挖得太深……啊!你玩真的呀!看我的無影腳……”

  不知道是老天保佑還是傻人有傻福,居然讓她誤打誤中的一腳踢中男人最脆弱的命根子,一聲摻絕人寰的淒厲獸音由男人喉間發出,嚇得她猛吞口水,擔心自己真了結他一生“性”福。

  呃,有那麼痛嗎?這樣跳來跳去不是更難受,聽說冰敷可以消腫,她要不要好心點告訴他這件事?

  面露畏色的方良善考慮再三,決定先離開“案發現場”,她膽子不大又怕壞人,而且白馬王子嚴重缺貨中,總不能指望像Hermit的英勇騎士出面搭救,女子當自強。

  她想也沒多想的拔腿就溜,根本不管善良一斤值多少,想搶她的錢就是不對,那是孤兒的救命錢絕不能丟,他們等著她拿錢回去好注冊繳學費,否則念不成書一輩子完了。

  沒料到瘦小的她會突然出手,微微一楞的鐵漢生怔仲的放下高舉的手,還在錯愕當下一頭蓬發掃過眼前,?那間仿佛看見傳說中的精靈飛馳夜空下。

  強健雙腿自有意識邁出步伐,行動快過理智,沒有一個理由足以解釋他目前的行為,豹一般身影迅如閃電的奔出,直向不遠處努力逃生的嬌小身軀。

  原本以為他的腳程應該很快追上慌亂逃竄的人兒,誰知“小動物”的動物本能十分驚人,為了預防身後的歹徒不死心的凶性大發,她當然卯足勁的往前沖,根本不顧東南西北的先溜為快。

  大概他是中邪了,表情一凜的冷硬臉孔忽地轉移方向,抄捷徑先一步繞到她可能通過的路徑,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看著氣喘吁吁的長影慢慢變短,兩人距離逐漸拉近。

  黑暗中,他就像一道慣於夜行出沒的鬼影,無語的挺立街燈下,高大的身材被那反應遲鈍的單細胞生物完全忽略,舉凡高度超過她眉心之物一律當成國有財產諸如路燈之類,與她無關。

  倏地,暗夜裡伸出一只魔掌。

  “啊!不要又來了,我很窮,我真的很窮,你在我身上搾不出油的,還不如回頭是岸另覓肥羊,我相信大好的‘錢’途正在等著你,別讓我這只下水道的老鼠壞了你的格調……”

  南無觀世音菩薩、釋迦牟尼、齊天大聖和十八王公,過年過節我省吃省用有去拜拜喔!你們是神理應感應我有難,請看在我也虔誠的燒了一堆金銀財寶孝敬的份上,趕快派天兵天將前來相救,我還沒活夠本呢!

  起碼八十年後再來收她,她是好人耶!不能什麼倒楣事都往她頭上倒,善有善報不是你們常掛在嘴上勸世的話,千萬不要讓我質疑諸神明的法力,不然我可是要改信耶?。

  嘴裡嘟嘟??的方良善嚇得臉都發青了,兩腳拼命的往前踏可就是無法移動半步,像溺水的鴨子使勁的游呀游,青綠的岸邊近在眼前,空有雙蹼的身子卻老在原地打轉。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騰空離地面至少有二十公分,難道她真霉星高照,遇上山裡來的大黑熊?

  “如果我打算劫色呢?”低沉的嗓音故意貼近她耳骨,沉冷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我……”口水一吞,她聲音微顫的停止掙扎。“我……我前不凸、後不翹的沒三兩肉,先天殘疾又有痔瘡,後天失調內分泌不順,外表看來像女人,其實我根本不算女人,你劫個人妖干什麼。”

  為了能脫困,她可以睜眼說瞎話到連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

  所謂要騙別人先騙自己,她一個在當扒手的朋友這麼告訴她的,她一直牢記在心。

  眉一揚的鐵漢生因她的有趣而起捉弄之心。“我是變態。”

  “嘎!你……你……是……呃,那個……蝴蝶先生嘛!呵呵……完全變態。”

  干笑不已的方良善又小規模的搖動起身軀,看巨人先生的手提久了會不會發酸,她好趁機脫身,腳未著地的虛浮真叫人不安呀!

  患有懼高症的人能不能獲得免刑?她已經手腳發軟了。

  “蝴蝶先生?”笑聲隱約浮動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挑動她緊繃的神經。

  “咱們打個商量成不成,你好心點先把我放下,上面的稀薄空氣實在不適合缺氧的我,反正我的腿絕對沒有你飛毛腿長,肯定逃不出你的如來神掌。”嗚!她好想哭喔!

  可是聽說越變態的人越喜歡看見人家哭,鬼哭神號的哭聲越淒厲他越興奮,面紅眼赤像吸食了頂級春藥,沒找人蹂?就難消怒火,下手之凶狠不輸開膛手傑克。

  為了保護她沒什麼了不起的貞操,她最少該做到虛與委蛇的程度,盡量和他磨時間打消他的念頭,強迫女人屈服不算值得贊揚的行為。

  “不過老鼠很會鑽,我擔心會失去一道晚餐。”雖然他說得滿像惡夜狼魔,但粗如樹干的手臂已輕巧的將她放下。

  才落地的小髻獅哪管他什麼誠意信用,有機會開溜她何必留著當被害人,牙一咬緊打算沖到大馬路呼救,這時候應該有巡邏警察會經過,她就可以避免遭失身的惡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早知道,怎知她會時運不濟的踩到狗屎,反射神經靈敏卻用錯地方,該往左邊走身子卻不聽使喚,不知怎麼了反方向運作,踩地的足尖硬生生的勾到他一雙大腳,冷不防面朝下的欲向大地之母致敬。

  幸好突現的鐵臂一把將她撈起,讓她免去毀容之虞,大手環抱著她看來沒多少肉卻頗具彈性的上腰,然後停留在兩座小巧的山峰下。

  很敏感的位置,稍有移動半分鐵定吃虧,讓人動彈不得的卡著,神情?尬得無地自容,只差沒發出尖叫。

  “別緊張,我不是壞人。”幽然的吐一口氣,鐵漢生輕聲的安撫她。

  他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對認識不到一天的迷糊女孩產生不忍的心情,而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曾有三面之緣。是他對她的好奇心,以及從未有過的保護欲牽引他,他覺得她過得好不好是他的責任。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心底莫名的浮起一道由遠飄近的聲音,似乎要他對她好一點,她將在他未來的日子裡擔任極其重要的角色。

  誰……誰信他,有哪個殺人放火的歹徒會說自己十惡不赦!“對,你不是壞人,你只是不習慣鋪橋造路而已。”

  好嘛!她承認她是膽小鬼,順應夜行大盜的話不敢唱反調,生命誠可貴不可輕忽,愛惜生命的人應該不可恥吧!

  不過到底是誰這麼狠心關掉暖氣,害她兩排可愛的貝齒上下打架,叩叩叩地發出擾人的聲響,細小的竹竿手整只發麻,像本世紀最低溫的寒流剛剛經過她上空。

  幾乎要笑出聲的凝視著她一頭亂發,鐵漢生生平第一次欽佩能把鬼話說得如此流利的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絕無害人之意。”

  他言盡於此,公道自在人心。

  “是嗎?”雖然他表現得坦蕩蕩像個君子,可是疑心病重的方良善還是縮一縮肩,不敢叫他把手放開。

  “走吧!我送你回去。”很自然的,他順勢攬著她的腰,絲毫沒察覺他的行為已超過一個陌生人的舉動。

  “送……送我?”她驚嚇得差點軟腳,口吃的咬到舌頭。

  “我是‘擎天保全’的鐵漢生,和我同行你會非常安全。”因為他們的工作就是保護人身安全,沒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

  但是他不表明身份還好,一說明自己是誰後,本來臉色已經發白的方良善抖得更厲害,幾乎快喘不過氣,兩眼中邪似的久久不能回神,睜如牛鼻子上的銅鈴。

  “你……你……你是……擎……擎天幫的……虎頭?”天呀!她死定了。

  一瞧見她驚恐的表情,略感受傷的鐵漢生微露苦笑。“沒想到過了四年之後,過去仍像鬼魅一般死纏著。”

  ※※※

  江湖生,江湖死,幾乎是每一個走上歧途的浪子最深刻的體會。

  可是從小被擎天幫幫主收養的鐵漢生根本不信這個邪,十三歲大的年紀已跟著幫中兄弟四處闖蕩,十五歲學會殺人,十七歲的他已是令人害怕的小霸王,一身的狠勁和凶殘連警察都畏懼三分。

  就如同電影中的情節一般,他由名噪一時的小混混打出一片天下,將原本幫眾寥寥無幾的小門派擴大成台灣數一數二的大幫,與另一幫派份子分庭亢禮,瓜分南北形成兩大勢力。

  他的野心猶如無底洞不知滿足,一心要並吞小幫小派化整為零,將這塊土地的勢力均收為已有,所以手段之狠的確駭人。

  要不是他太自信,心高氣傲的不聽勸阻,也許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親如手足的兄弟也不會死於非命,造成他一輩子永難磨滅的罪愆。

  現在的他正在贖罪,為他所犯下的過錯進行彌補。

  他費了一番工夫說服兄弟們跳脫罪惡的深淵,利用手邊的資源重新開始,在大家不信任的眼光中接下第一件保全工作,直到今日他們終於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斐然成績。

  他自認為是成功的,黑幫份子要漂白並不容易,以擎天保全目前受人敬重的信譽而言,他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安定才是弟兄們想要的生活,即使少部份人不贊同他的決定。

  人都有走錯路的時候,難道一時失足就沒有回頭的機會?

  看她一臉懼色的模樣,他心中的苦多於憂,頭一次他不希望自己的過去會影響別人對他的看法,他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過往,那造就了今日不肯妥協的他。

  “喔!老大,你搞外遇。”被捉到了吧!看他怎麼狡辯。

  冷瞳一掃,鐵漢生語氣嚴厲的斥道:“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她膽子很小又怕生。”

  眼神一轉,眸底的光芒流動著無奈和心疼,注視著被他嚇得昏迷不醒的小小身影,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對待能讓他心頭發脹的女孩,而她還不算是個女人。

  她單純得讓人拿她沒轍,傻氣的個性像現代版阿信,忍氣吞聲的不敢反抗對她不公的事,委屈的承受加諸身上的種種磨難。

  不過故意逗弄她罷了,謊稱她不讓他送她回家的話,她得先做好心理准備,頭在台北腳在高雄,身體四肢到太平洋找找,也許能把分散的身軀找齊湊成一具完屍。

  沒想到她居然當真,眼皮往上翻先昏死給他看,以抗議他可怕又殘忍的威脅,昏厥的人不必面對死亡。

  “?!是我耳朵出了問題還是眼花了,怎麼聽到怪怪的聲音?”一定是沒睡飽產生幻覺,他看到的不是以冷酷無情著稱的鋼鐵男人。

  回去睡個回籠覺好了,免得夜長夢就多,老作些與現實不合的怪夢,他八成太久沒抱女人,錯把絨毛娃娃看成真人……咦,不對,好像動了一下。

  嚇!不會吧!七月還沒到竟然出現“那個”?

  “小聲點,不許吵醒她。”刻意的拉高滑落的薄毯,鐵漢生不讓朗五瞧個仔細。

  他以為這個時候回來客廳應該沒有人才是,昔日打打殺殺的兄弟們在調回正常作息後,沒幾人會再熱中紙醉金迷的生活,日子過得非常規律,一過十二點便上床休息。

  除了已成家或有對象的人不住在這裡外,大部份的兄弟仍以此為家,大概還有六、七十人,他們目前都是保全公司的正職人員,收入頗豐。

  “哇!老大,真的是你呀!我當自己在夢游……”噓!要小聲。聲音宏亮的朗五在接觸到兩道凌厲目光後趕緊收口。

  不過她有些懷疑的眼睛仍盯著上下起伏的奇怪物體,該不會老大想開了准備養只狗吧?

  可是看起來又不太像,那個大小形狀應該是個人。

  “呃,老大,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感染什麼怪病?老實說別怕兄弟們擔心,我們會想辦法醫好你。”他可是兄弟們的精神支柱,不能有事。

  醫生呢,要找哪門哪科的醫生才算數,精神科或是細菌感染科,直接掛急診應該比較快,輕病不醫拖久了會變重病,病人腦髓就沒救了。

  面色一沉的鐵漢生板起臉嚴訓。“收起你的滿嘴胡說,大半夜不睡覺四處閒逛,明天起得來上工嗎?”

  “喔!就要睡了……啊!不對。”走到一半忽地睜大眼的他想起什麼似的又迅速回頭。“老……老大,你不會真帶個女人回來吧?!”

  見他不語的冷視一眼,他在心裡暗叫聲糟。

  “這個……呃,老大,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先把家裡的事處理好。”男人三把火可以先忍一忍,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又鬧出人命。

  上次那件事差點把大伙嚇死,一整排心卜通來卜通去的跳個不停,生怕手腳一慢會釀出巨災,汗流?背的提心吊膽,沒人敢合眼的守著開刀房外的紅色燈號,直到它熄滅為止。

  即使是他們這些見過世面的人也不免咋舌,大風大浪見慣了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曉得世上有人死意如此堅定,吃藥、割腕、燃煤燒炭還不過?,居然在房裡放二十桶瓦斯企圖和大家同歸於盡。

  人家說最毒婦人心一點也沒錯,感情一不順利就想尋死尋活的找人報復,自己毀了不打緊,連別人的命一並拖著,上刀山、下油鍋起碼有伴相陪,一個人不致走得孤單。

  要不是幫忙搬瓦斯桶的兄弟惶惶不安的連忙往上呈報,毫無所知的他們可能在睡夢中死得冤枉,莫名其妙說不出死因,以為壽終正寢遭鬼差拘提至陰曹地府。

  千萬不要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弱者,她們發起狠來比男人要凶殘好幾倍,而且毫無理智可言。

  “家裡的事?”不解的挑起眉,鐵漢生眼中微露疑惑。

  “就是大嫂嘛!你把女人帶回家不是存心逼她發瘋……”他可不想打著赤腳、光著膀子逃命。

  “朗、五——”森冷的語氣沉致底,似索命閻王。

  “是的,老大,你有什麼吩咐?”一聽他語氣中的嚴厲,他趕緊必恭必敬的立正站好,不敢有一絲吊兒郎當。

  “別讓我有機會說第二遍,蔣詩柔不是你大嫂,她和我沒有任何私人關系。”他對她的寬容已超過她應得的。

  “可是……”朗五還有話要說,但是嘴巴一張開馬上被一道冷沉的聲音攔截。

  “還想考驗我的耐性嗎?信不信我把你想說的話全刻在手臂上。”言不及義的廢話太多了。

  眼神微微瑟縮的朗五?笑的將手往後一放,倒著朝樓梯口走去,好死不如賴活著,沒理由在一攤渾水裡攪和,以他的輩份還沒資格插手人家的閒事,吃飽、睡飽一家太平。

  反正睡覺最重要,他當是作了一場無稽的夢,明天一醒來一切都恢復原樣,他也不用擔心會不會有禍事發生,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扛著,怎麼也輪不到他這個不長進的小人物。

  不過,真的不用怕嗎?

  “等等。”

  “還有事嗎?老大。”腳一縮,朗五停在第七、第八級階梯中間。

  “到書房拿瓶藥酒來。”干他們這行難免會跌打損傷,這藥酒推瘀散血的療效相當迅速,有備無患。

  “藥酒?”他下意識的看向被高大身影擋住的一團肉球。

  “她腳扭傷了。”這是他帶她回來的主因,她這人一看就知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只會敷衍了事的任傷勢惡化。

  他沒見過那麼笨拙的人,企圖從他手上逃走卻毫無方向感,人家用兩條腿走路她是雙腳打結,一個慌張反亂上加亂的扭了足踝,欲速則不達的跌人“壞人”懷抱。

  聽說某種生物在遇到危險時會裝死以逃過一劫,趁敵人不感興趣的時候逃之天天,避免生命遭受威脅。

  他很難想像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也會做這樣愚蠢的事,以為暈倒就能逃過他的“迫害”,認定他的為人與小人無異,肯定會棄她於不顧的自行離開,她才好順利的逃逸。

  可惜她用錯了方式把自己送入狼口,若他真有心侵犯她的話,她的不省人事正好讓他有機可趁,真正的歹徒不會因她毫無反應而放過她。

  鐵漢生沒發覺臉上的神情比平時柔和許多,甚至還微露鮮見的笑容,叫兩眼瞠大的朗五驚嚇不小,一腳踩偏整個人滑到他跟前,身子搖擺了一下及時以足跟踩煞車,就停在他身後。

  然後,他看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瓜子鑽出薄毯,單純而怯生眼神瞄了瞄,那感覺就像……

  “天呀!老大,你怎麼檢了一只沒斷奶的獅頭狗回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6:58

第三章

  一陣的哄笑聲如穿耳的魔音灌腦而來,早逃離“險境”的方良善非常後悔一時想出的笨主意,什麼事不好做居然用最智障的方法一昏了事,以為怕麻煩的男子會直接將她往地上一丟不管她死活。

  不知時事也要看報紙,不看報紙多多少少總會耳聞發生在周遭的事,以他們服裝界而言,知曉潮流的走向最為重要,其次是打通關節順利展出當季服飾,沒個黑字輩的靠山還真是寸步難行。

  自擎天幫漂白的擎天保全可說是集眾惡於一身呀!裡頭的“員工”都大有來頭,十之八九有殺過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坐過牢,黑白兩道通吃的暢行無阻,是屬於保全業界異軍突起的一匹黑馬。

  老實說他們沒那麼可怕,長得和路邊擦身而過的行人差不多,既沒三頭六臂或是長角生翼,頂多滿臉橫肉加六塊肌而已,真的不是很嚇人。

  但是對膽子小、連自己影子都怕的方良善來說,除了末滿十歲的小朋友外,任何身高超過她肩膀的生物都具有危險性,隨時有可能攻擊善良又與世無爭的她,因為期善怕惡是人之常性,難以免俗。

  大同爸爸常說她就是一副看起來好欺負的模樣,所以耳提面命的一再叮?她,要遠離具有攻擊力的生物,以她纖弱的身軀根本不堪一擊,能避又避勿存僥幸之心,幸運女神不會一直在她身邊。

  她實在不明白一個人的長相怎麼有能力影響周遭的磁場暴力,每個人看到她的反應不是笑便是使喚她做東做西,好像她唯一存在功能的是取悅大家。

  哼!什麼叫獅頭狗,而且是沒斷奶的那一種,真是不懂禮貌的大老粗,他眼睛准被貓兒給叼了,所以才有眼無珠的出言不遜,她非……呃,她非……見了他就跑,免得又遭嘲笑一番。

  唉!為什麼她的膽子老是養不大,真要畏畏縮縮過一生不成?!

  “小善呀!大頭針沒了,再拿一盒過來。”

  “喔!好。”

  “小善,黃色的布料不夠用,想想辦法弄些來。”

  “是,我馬上去找。”

  “小善,咖啡沒了,記得再泡一壺。”

  “你等等,我先把水燒開。”

  “小善,你眼睛瞎了沒瞧見化妝室的廁紙用完了嗎?趕快換一卷新的補上。”“沒了嗎?我明明剛換……咦,請問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嗎?

  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仰高驕傲的下巴一睨。“我是樓上律師事務所的公關主任,待會別忘了幫我們倒垃圾。”

  樓……樓上?

  不會吧!她幾時成了大廈管理員,連人家的垃圾都要管,這女的是不是太過份了點。

  可目瞪口呆的方良善沒膽拒絕她的要求,只能傻呼呼地點頭說好,反正她也要倒垃圾。

  “喂!你是哪來的蔥跟蒜呀!小善是我們家的由得你指使嗎?沒有那個屁股就別坐馬桶,欺人欺到我們工作室來。”簡直不知死活。

  “你……你們還不是當她是菲傭使用,動不動就叫她拿東拿西。”她振振有詞的加以反擊,臉上毫無半點羞愧之意。

  “那關你什麼事,你會不會走錯路了,要搞公關請到大富豪,憑你的姿色還能端端小菜,替客人遞毛巾。”真是三家閒、一家聽胡,管到人家的家務事。

  “果然是只會走台步作秀的小模特兒,沒見識又缺乏涵養,我們每天接見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哪像你們只要釣上小開就高興得暈了頭,任人白玩。”她語氣高傲的不屑降低格調。

  被氣得直冒火的平面模特兒不甘示弱的反諷,“哪個酒店小姐不陪王董、李董、方總裁呢?生張熟魏是你的天份,送往迎來更是你工作之一,我們真的跟你沒得比。”

  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完全看不懂在上演哪出戲,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叫罵,她們究竟在吵什麼,為何會從蔥跟蒜演變到酒店坐台,人家不是說遠親不如近鄰嗎?

  泡完咖啡的方良善滿臉迷惑的注視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們,她不懂她們剛剛才說忙得要死,現在居然有時間吵架,而且還沒有停止的打算。

  在這段期間她准備了三十盒大頭針,幫出納喂孔雀魚,燙平三件模特兒隨手亂扔的衣服,拖地抹桌子還換上新茶水,甚至在布滿灰塵的儲藏室找到徐設計師要的黃色布料。

  她們不覺得很浪費口水嗎?不就倒倒垃圾而已。

  喔!差點忘了吳姐的交代,桌上的設計稿得收好,不能讓外人瞧見公司的機密“啊!好痛!”痛字加兩倍。

  同一個位置拐到兩次不是普通的倒楣,原本就痛得難以行走的左腳轉眼更腫得像饅頭,一使力那痛楚就由腳底板竄到骨子裡,那揪心的痛簡直像在剮她的肉,一寸一寸活生生的撕扯。

  休息一天以為不痛了,甚至有稍稍消腫的樣子,她想今天吳姐就要從米蘭回國,身為助理的她哪能再偷懶,三天的假夠她偷笑了,雖然有一天她拿去賺外快,另一天窩在家裡養傷。

  沒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耐痛能力,整天忙下來她真的快斷氣,根本沒人注意到她走路怪怪的,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得不是很穩,工作效率明顯慢了許多。

  “我當你沒神經呢!一只腳腫成象腿還能跑馬拉松,你准備申請殘障手冊是吧?”真不會照顧自己。

  “吳……吳姐,你回來了。”慘了,她還沒整理吳姐的桌子。

  “嗯哼!再不回來這工作室准讓你們這幾個小妖精給拆了。”吳美雪沒好氣的道,一杯熱騰騰的杏仁茶出現她面前。

  美艷動人的短發女子一眄行動不便的小助理,旅途上的疲累一掃而空,忍不住想笑而抿起的嘴看來十分嚴肅,讓一群鬧事的工作人員不敢再大聲喧嘩,以為她怒不可抑。

  其實沒幾人知道她的快樂泉源來自一直受大家“奴役”的方良善,當初會錄用毫無經驗的她純粹是私心作祟,同行之間的競爭常讓她身心交瘁,一看到那張可愛動物的小臉,心中浮起的笑意很快的沖淡一身的不如意。

  雖然她明白大家總借故將手邊的工作丟給她一人,可這也不失是個磨練的機會,多做多看多學習,她的能力才能跟著提高,對她日後的發展大有幫助,她不可能一輩子都當個沒沒無聞的小助理。

  所以她沒出言阻止工作伙伴的胡來,包括自己也一樣惡性難改,老喜歡捉弄她,看她一副身受委屈只能膽怯的用眼角瞪人,那滑稽的模樣令人又心疼又好笑,有股想捏捏她臉頰的沖動。

  “吳姐,米蘭好不好玩?”一旁興奮莫名的打板師小聲的一問。

  其實她的用意簡單而且明了,一是羨慕一是……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我看你是想問有沒有帶禮物回來。”這些家伙的心思她豈有猜不透之理。

  “吳姐別這麼說嘛!我們會不好意思的。”嘴上說著客套話,摩拳擦掌的雙手已經躍躍欲試,等著第一時間搶好貨。

  “你們這群可惡的小狐狸精怎麼不跟咱們善良的小善多學學,瞧她多勤快有心,你們要是有她一半認真和勤勉,我就能放心的多玩幾天。”喝一口茶,吳美雪滿足的吁一口氣。

  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呀!走在時髦流行的摩登城市還不及人親土親的台北街頭,她想死了這群好吃懶做的皮蛋妹,生怕她們趁她不在時群起叛亂,將好不容易剛整修完畢的工作室搞得一團糟。

  她今年四十有二了,保養得當看起來不超過三十,離過兩次婚育有一子二女,不過都歸男方撫養,平時擁有探視權。

  她算是成功的職業婦女,在服裝界小有名氣,且不論月收入有多少,起碼養得活自己和照顧一干員工,個性強悍不輸男性,行事豪爽不拘小節,是業界出了名的女強人。

  但是在感情上吃過兩次虧後,她變得非常不信任男人,一手成立的工作室清一色都是雌性生物,連養的貓也是母的,不太願意男人涉人她的工作領域。

  她的私生活卻十分復雜,不僅和一名已婚的上流男士過往從密,私底下還和小她十來歲的健身教練同居,並傳出她包養一名牛郎情夫,左擁右抱好似古代的武則天。

  她喜歡男人卻不相信他們的忠誠,每每以此告誡手底下情?初開的小女生們,男人可以玩但不能談感情,除非他們願意付出生命證明此情不渝,否則失了身沒關系,別把心給賠進去。

  身體的傷好醫,心底的洞難補。

  “吳姐,你不能拿我們跟小善比,她是觀音座前玉女為普渡眾生而來,我等俗女哪敢望其項背。”?媚的話人人會說,就看用不用得對地方。

  “是嘛!吳姐,小善是民族救星,我們工作室一等一的偉人,你拿我們跟她比簡直是??她的聖潔。”要比肉麻誰不會,嘴上塗一層蜜就好。

  “我們是黑夜她是白天,沒有我們襯托她,誰看得出這頭毛底下還有個高貴的靈魂。”人家會以為是用兩只腳走路的長毛吉娃娃。

  感動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從沒收到如此多贊美的方良善認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差點開口要大家盡量差遣她做事,她絕對無怨無悔的盡心盡力,不讓任何人失望。

  可是聽到最後一句她真的很想生氣,她們到底是取笑她還是諷刺她,為什麼不管提到何事總會拿她的長相開玩笑,加以消遣一番。

  怔愕的表情抹上一絲不甘心的怒意,可是她只能嘴一蹶表示不滿,暗自低著頭生悶氣,好像地球表面突然破了個洞,她正在努力修補挽救全人類的生命。

  “你們這些人說夠了沒,沒瞧見小善難過得不想開口嗎?”光是一張嘴會說表面話,真正要她們做事可跑得沒人。

  “我沒有難過……”真的,她只是不喜歡人家老拿她作文章而已。

  很奇怪的,她就是不想出風頭,或是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感覺自己上輩子已風光太多了,所以這輩子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不願再被名聲拖累。

  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帶著笑的吳美雪輕輕拍著她手背安撫。

  “我知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跟她們一般計較,這點讓我十分欣慰。”她准備幫她加薪五百塊,她肯定會欣喜得忘了曾發生什麼事。

  唉!她又被忽略了。哀怨不已的方良善跟著大家一起笑,積了一肚子的氣只好自動排洩掉,反正也沒有人在意她有沒有話要說。

  “哎呀!吳姐,你這款皮包在哪買的?好精致喔!”還縫上最近流行的民族風流蘇。

  “好漂亮哩!肯定價值不菲。”沒個把萬怕是買不起。

  話題又被轉開了,只要一提到有關名牌服飾、配件之類的內容,是女人都會為之瘋狂,吱吱喳喳的討論哪個廠牌精品的推出時間,哪個首飾又是何等昂貴,誰和誰代言的產品最受人歡迎。

  沒人發覺一道步履?跚的身影悄悄地退出人群之中,安份的做好份內之事,順便把快見底的飲水機注入半桶的水再煮沸,這才稍做休息的處理自己腫得不像話的腳。

  方良善不知道她是痛到沒知覺還是天生苦命,手邊的事若沒有完全做完她怎麼也不放心,非要事情告一段落才肯歇手。

  一空閒下來她才知道為什麼左腿沒力氣,因為都脹成氣球了,腳上的巨無霸拖鞋幾時掉了也不知情,只覺得腳底涼涼的。

  “啊!你的腳怎麼腫成這樣?!你那沒良心的老板還叫你上班。”天呀!真是敗給她了。

  一聲驚恐的聲音出自門口出奇美艷的女子,方良善的傷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紛紛七嘴八舌的靠近,免不了又是一番虛情假意的慰問,注意力全在那只備受注目的腳。

  一樣的,人家關心的不是她的傷勢,而是她還能不能工作,大家還有一堆事等著她幫忙呢!

  ※※※

  “你喔你老是說不聽,那家破公司有什麼好待的,福利差不說又沒保障,三節沒獎金,加班沒加班費,人家一天八小時還怕過勞死,你是從早忙到晚不知累,你吃了仙丹還是妙藥?有用不完的精力。”“我……我沒那麼悲情啦!你講得太嚴重了,吳姐和其他人都對我很好。”只是她們喜歡拿她開玩笑而已。

  “好?”真是輕描淡寫了,她曉得“好”這個字怎麼寫嗎?“你到底少了哪根神經,麻煩你有空時把它找回來吧!”

  不然她准會被她氣到暴斃身亡、死於非命,只因她的烏龜功讓人容易得內傷,一不小心就走火人魔,不死也半條命。

  “我缺的是膽,和神經無關……”方良善低聲的說道,一副小媳婦可憐的模樣。

  “嗯,你說什麼?”她剛好像有看到她嘴巴張了一下,似乎在嘟嚷膽不膽的問題。

  “沒……沒有啦!我在吞口水。”肩膀一縮,她當真吞吞口水微皺起眉,小步的移動腳跟。

  若說一個人一生當中會有幾個貼心貼肺的好朋友,眼前這個潑辣有余,溫柔不足的冶艷女子便是她方良善少數談得來的好朋友,好到可以兩肋插刀、上山打老虎,甚至千裡送衛生棉條。

  ?麗艷其實是個很純情的人,穿著火辣不代表個性開放,相反的她很保守,只是為人有點沖動又討厭受拘束,常常是先做了再來考慮後果,很少用到大腦。

  她們兩人之所以能成為好朋友,皆是因為外表帶來的困擾,每個人看到她們的反應是曝笑和驚艷,前者是令人笑不可抑,而後者則是常有活膩的富商仕豪想包養。

  雖然際遇不同但感受相同,不免越走越近結成好友,互吐苦水數落某某人的不長眼,同仇敵?的要發憤圖強。

  不過說歸說還是一樣不長進,立定志向只有三分?熱度,事到臨頭又故態復萌,把先前灑狗血的誓言拋諸腦外,回歸一條蟲的姿態。

  “早跟你說別在那間爛公司混了,瞧你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我買件衣服多,吃不飽、餓不死的瞎耗著,你不覺得難受我看了都傷心,你就不能為自己多著想著想嗎?”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好想丟個五萬、十萬把她砸醒。

  方良善笑了,為她的忿忿不平。“人各有志嘛!錢多錢少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興趣。”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很喜歡書畫,而她也是有天份的,下起筆來有如神助,她可以用最簡單的線條畫出人性中最難表達的情感,連被畫的當事人都得暗歎她畫時那觀察人微的細膩,准確捕捉到被畫者的心情。

  可是繪畫用具實在太貴了,對半工半讀的她而言是一筆天文數字,光是學費都快繳不出來了,哪有閒錢培養昂貴的嗜好。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服裝設計,畫筆和畫紙有公司供給,人體的曲線以及優雅同樣能拿來作畫,她常在下班後留在公司偷偷的畫,既可省錢又能善用手邊的材料,一舉兩得。

  人家都以為她傻只會做別人交付的事,但只有她最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大家都當她是庸庸碌碌的小工蜂忙個不停,其實好幾回她暗笑沒人發現她的小動作,“盜用”公司資源。

  這就是她為何肯待在這家公司不走的原因,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笨都沒關系,她真的很喜歡目前所處的環境,不特別受注目也不會被淹沒。

  “肚子填不飽還說什麼興趣,你來我爸爸這邊工作嘛!月入起碼有十來萬,而又每天有專車接送。”比她那輛快解體的小噗噗保險多了。

  說穿了?麗艷還是為自己而來,並非如她所言心血來潮想來看看老朋友,在某方面她也是很忙的,忙得連臉上的濃妝都來不及卸下,紅紅綠綠像高級俱樂部裡的服務小姐,專陪有錢的老男人。

  方良善噗哧一笑,小聲的說:“你說得好像特種行業的小姐喔!免經驗、免保人,人來就好。”

  “方良善,我用心的為你安排高薪的工作還敢說風涼話,你到底要不要當個腰題萬貫的小富婆?!”她越說越暖昧的引人注目,不少鄙視的眼光往她身上聚焦。

  “呃,這個……”她眼神東瞄西晃的不敢直視她。“我覺得我現在的工作也不錯啦!沒必要朝秦暮楚。”

  ?麗艷不屑的一嘲。“不、錯分開來說就是一個錯字,不然你的豬腳打哪來的,有哪個狠心的老板會虐待員工到這種地步,居然把工作全交給‘殘障人士’去做。”

  簡直天理不容嘛!存心將人折騰死。

  “你誤會了,吳姐今天才回國,她不知道我腳扭傷的事。”一提到這件事,她的胃突然抽一下筋,感覺很心虛。

  她也不是故意要怕那位“好心”的虎先生,不僅將假裝昏倒的她帶回家治傷,而且非常仁慈的把自己的床讓給她,而他克難的在書房打地鋪,絲毫無侵犯她的意圖,算得上是一名君子。

  可是她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像大樹一樣高的男人,尤其他一身肌肉還過度發達,光用眼睛瞧就很可怕了,更別提比她小腿還粗的手臂多怵目驚心,只要一拳她就完了。

  雖然他長得英明神武、粗?有型,是大部份女人?愛的類型,但長了顆老鼠膽的她無法不怕,無福消受他的溫柔體貼。

  感覺像老虎撥弄著小白兔,在吃它以前先嚇死它,享受身為王者的威風。

  走得很辛苦的方良善幾乎用右腳單跳,另一腳則不敢用力的輕輕踏著地面,她偎著高她半個頭的?麗艷幔慢走下階梯,生怕踩空了會更慘,跌個四腳朝天。

  地小人稠的台北市要找個停車位真的很難,她們必須走過兩條街才能看見那輛銀色小車,而且得在車陣中穿梭,她這個行動不便的肢障者移動笨拙緩慢,看來險象環生的叫人捏一把冷汗。

  兩人的神經同樣粗,警覺心低得讓人懷疑她們如何活到現在,渾然不知有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緊跟其後,眉頭攏得也像座山。

  “她眼睛又沒瞎豈會看不見你搖搖欲墜的險境,分明置你的死活於不顧,只想找個廉價勞工做牛做馬,這種自私的老板不要也罷,趕緊跳槽到我爸爸那裡,包管你吃香喝辣又有免費司機可使喚,比你現在的生活不知悠哉幾倍,你要給我懂得把握。”

  ?麗艷的口氣己近乎威脅,拳頭握緊在她鼻頭揮舞,好像她敢不點頭先給她一拳,不接受拒絕的答案。

  不過膽子雖小的方良善知道她在虛張聲勢,表面凶狠卻是標准的刀子口豆腐心,對朋友有情有義不會真對她動手,所以她肩膀微縮的怯笑,不好意思直接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對目前的工作很滿意。

  頭不敢搖更加不能胡亂一點,萬一好友當真強行“扣押”她不放她走,她還真沒膽反抗她的暴政,只能含淚賺取受人取笑的暴利。

  “不要再猶豫了,機會不會永遠在原處等著你,想想你那刮風下雨就會跟著遭殃的破違建,還有時間一到馬上變臉的惡房東,你真忍心未來的二十年都苦哈哈的過著清貧日子?!”她實在沒辦法看她自我虐待,連一碗免費的蛋花湯都分早、晚雨餐配蛋炒飯。

  “艷艷,我……呃,我想人生得過且過嘛!我還年輕用不著設想太長遠的事。”二十一歲的她才剛領到畢業證書而已。

  而且她的七樓違章建築一點也不破,冬暖夏涼十分通風,偶爾有漏雨現象是因為刮大台風和豪雨不斷,相信一般建築結構不良的老公寓一樣也會有相同苦惱。

  房東太太只是太寂寞了,一逮到房客遲交房租不免叨念個兩句,其實人還不錯,一看她長時間吃些沒有營養的食物當三餐,常會借故說煮太多豬都不吃的雞湯、魚湯要她消化。

  但是明眼人一瞧便知那是剛煮好的新鮮湯頭,魚或雞整只未有食用過,惡臉的善意常叫她感動得躲在被窩裡偷笑。

  也許她在金錢上過得有些局促,常捉襟見肘的煩惱錢不夠用,但她的心靈財富十分豐富,在她的生命旅途中遇到不少面惡心善的好人。

  “姓方名阿善的小姐,你要我在你腦門敲破一個洞才肯答應跳槽嗎?”沒瞧見她很火大嗎?想將她肢解裝罐空投到衣索比亞。

  “令尊的事業真的不適合我啦!你沒看見每個人都在笑我嗎?”一想到此事,方良善的表情轉為惱怒。

  被笑還在其次,居然還有人問她是不是真人,頭發在哪燙蓬的。

  “人家顏面神經病變關你什麼事,賣笑有錢賺管他四維八德的,我老爸說你是干這行的人才,千萬不要浪費……呃,難得的天賦。”手一揚,?麗艷動作粗魯的差點把身邊的人推倒。

  “啊!小心我的腳……”別是她的左腳,它已經夠多災多難了。

  “抱歉、抱歉,我不故意……的。”咦,人呢?

  ?地手一空,微驚的?麗艷以為大白天出現靈異事件,她要命的搞丟最好的好朋友,緊張的臉發白連忙轉身找尋失物……不不不,是失蹤的跛行身影,一只腳的女人不可能平空消失。

  一道冷沉的男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嚇得她往上彈跳了一下,不知是氣還是惱的伸直微顫的手臂一指——

  “你……你到底是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7:13

第四章

  她是誰?

  這才是鐵漢生目前在意的事。

  在指責他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之際,她倒應該反省自己的言行,濃妝艷抹舉止輕佻,衣著過份俗艷又一臉世故,滿嘴市儈的金錢觀,一看便知從事何種行業。

  一路喧嚷的游說行為很難令人忽視,仿佛言之有物的逼迫別人聽從她的要求,否則將以暴力相向,沒有轉環的余地。

  誰給了她權利擅作主張的強迫對方不可反抗,一?以自己的想法加諸不情願的人身上,卑劣又自私的行徑令聞者為之搖頭,她竟還坦蕩蕩的當眾以高薪利誘純善之人失足。

  若非她看來非大惡大奸之徒,妖艷的眼中多了絲與行為不相稱的真誠,也許她會發現威脅的手段容易反噬其身,傷人的劍用之不當將自取滅亡。

  冷然的臉上有著冷沉的怒氣,刀刻的四方線條冷硬又難以親近,若非他懷中摟著十分可愛討喜的小女人,相信沒人不懷疑他是通緝在案又前科累累的重刑犯。

  表情冷肅的鐵漢生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條刀槍不入的硬漢,孔武有力、臂肌結實,凌厲雙瞳若無其事的輕掃,起碼有一半的人會忍不住打哆嗦,心驚膽跳的擔心和他結仇。

  而另一半則是嚇傻了,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呆若木雞,一時半刻沒膽提腳,硬生生的僵立當場。

  此刻他有種突如其來的怪異感受,只要那道似曾相識的怯弱身影一出現視線之內,莫名的歡喜便會如小偷般竊據他不設防的心,理智全失的跟隨其後,像撲火的夜蛾不由自主。

  最近他常作一個奇怪的夢,夢中的他神情黯然的望向遠方,似在等待永不歸鄉的迷途游子,一日盼過一日的數著春夏秋冬,直到兩?泛白才失望的走回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看著自己老化的身軀他立下重誓,若來世不能與伊人重逢,願受九世無法輪回之苦。

  “呃,你……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瞪來瞪去,心平氣和的化干戈為玉帛?”天呀!好……好可怕,她晚上一定會作惡夢。

  為什麼她老是遇上這種事,好的不靈壞的靈,一波未平干脆掀起驚濤駭浪,直接嚇死她省事點,免得她成為兩虎相爭的口中那塊肉。

  “我不是在瞪他,我是用眼睛啃他的骨、啃他的肉、啃他一身爛蛆,啃得他屍骨無存。”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居然敢說她?麗艷是“站壁仔”。

  哼!她看起來像妓女嗎?滿嘴口臭忘了用鹽酸清洗,每天吃屎喝尿都成習慣了,一開口就是薰死人的阿摩尼亞,也不知道要藏拙。

  好歹她也是數百名員工口中的大小姐,幾十家連鎖“企業”老板的寶貝女兒,皮包裡隨便一翻就有好幾張不限額度的白金卡,她需要賺那種皮肉錢來滿足追求名牌的虛容心嗎?

  “交朋友要懂得分辨好壞,別聽信誇大華麗的虛言,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日進斗金根本是引人墮落的沾蜜毒藥。”低頭一視,鐵漢生剛硬的表情變得柔軟和善。

  “你誤會了,艷艷不是……”她不是壞女人,只是直腸子,心直口快,老是瞻前不顧後的沖動行事。

  可是她的聲音輕如和風拂過,消失在另一道氣急敗壞的怒吼中。

  “什麼叫誇大華麗的虛言?!你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青面撩牙,我和小善的事幾時輪得到你插手,你未免山管到海了吧!”管太寬了。

  微微一楞,她的話難倒了他。“我是鐵漢生,她萍水相逢的朋友。”

  “哈!我管你漢生還是漢奸,沒根的浮萍哪夠資格批評我們爛到底的交情……”突地噤聲,她像想到什麼似的睜大雙眼。“你……你是那個鐵漢生?!”不會吧!一腳跺到鐵板。

  “我不曉得你認識幾個鐵漢生,但我確信我不是當漢奸的料。”這個詞對他的人格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麗艷的神情一訝,??的放下叉在腰上的手佯笑。“這位大哥沒帶槍帶刀吧!一清專案正風聲鶴唳的大力掃蕩不良份子,你還不趕快回家整裝好逃難去。”“綠島小夜曲”這首歌是滿好聽的,但住在四方牆築成的小綠島就不怎麼有趣了,仰望晴空,低頭數腳指頭,歲月無限長。

  “我現在是正經商人不做違法的事,專職保全。”鐵漢生說得坦然正氣,毫無逞凶斗狠的戾氣。

  “誰曉得喔!掛羊頭賣狗肉的不肖商人比比皆是,誰知道你骨子裡是黑是白,說不定暗藏玄機。”她才不相信喊打喊殺的流氓會變好人,痛定思痛的老老實實做生意。

  保全也算是一種投機事業,不需要太多資金只要後台夠硬、人手足就好,等於是無本生意。

  而且和黑道差不多,都是玩命的。

  “艷艷,別再說了,他的……呃,拳頭比你大。”方良善不敢想像那一拳落在身上有多淒慘。

  “怕什麼,他有拳頭我也有拳……頭。”?麗艷的聲音突然變小,?嚅的抽了口氣。“我的媽呀!他吃哪種飼料長大的,一個有我的三倍大。”

  盯著那雙大掌,她氣焰頓失的萎縮成芝麻大小,外強中干的她是紙扎的老虎,光一張嘴厲害。

  “對咩!好可怕喔!光看他的手臂和樹干一樣粗,我的頭就開始暈了。”口水一咽,方良善瘦弱的雙肩看來更單薄了。

  ?麗艷沒好氣的一翻白眼提醒羊人虎口的好友。“小善,你最好少當著他的面發表高論,小心他一口吞了你。”

  真是不知死活的白癡,居然遲鈍得沒發覺自個此刻正在何人手中。

  “我沒當著他的面呀!我……啊!你……呵呵!好……好久不見。”表情一垮,方良善嚇得都快哭了。

  真要哭笑不得的當數什麼也沒做卻被冠上惡名的鐵漢生,他一沒凶她、二沒發狠的讓她好看,怎麼她一瞧見他的模樣似乎驚如寒蟄,大氣不敢呼的縮成一團毛球,當沒人注意她的存在。

  兩個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人好笑得緊,一人一句像平常出游的聊著天,渾然忘卻他這麼個大男人還杵在兩人中間,忘我的聊得起勁。

  “不算太久,自從你從我的床上逃逸不過兩天光景而已。”而她真有本事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四十八小時不到她的腳也差不多快廢了。

  說實在的,他的話更容易讓人誤解。

  “我不是逃……”她只是睡不慣太好的床,想念家裡的硬木板。

  “什麼?笨阿善,你失身了?!”天呀!這世界怎麼了,一下子變得慘淡黑暗。

  “沒有啦!艷艷,我只是被他帶回家……”上藥。

  方良善的未竟之語還沒吐盡,大驚小怪的?麗艷斷章取義自行聯想,聲音一尖的大呼出聲。

  “要命了,你這紅杏出牆的潘金蓮居然沒知會我一聲!”她幾時勾搭上這個雙手沾血的流氓頭啦?!

  呃,紅杏出牆是這樣用的嗎?“艷艷,你冷靜點聽我說,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她的膽子還沒養大。

  “你不用強顏歡笑的解釋了,我都明白。”?麗艷悲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眼神一惡的瞟向罪魁禍首。“有吃素的老虎嗎?一塊鮮嫩多汁的上等好肉送到面前豈有不吃之理。”

  人面獸心,豬狗不如,穿著衣服的史前生物、長毛象,他根本不配當個人。

  “我……”拜托,她是人不是食物。

  “你似乎相當肯定我已經吃了她,那我何必客氣裝斯文,平白背負這罵名。”頭一低,他吻上嫩艷的鮮唇。

  當場方良善真的整個人都犯傻了;目瞪口呆無法思考,完全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唇上熱呼呼,快不能呼吸。

  人家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但,為什麼付出代價的人會是她?

  有點匪夷所思,她竟感覺到一股懷念的感傷,好像曾有那麼一個人與她深深相愛過,卻非常不幸的被她遺忘在時間的洪流裡,不復記憶的消失在不斷前進的分分秒秒中。

  心很酸,她突然有想畫畫的念頭,恍若在畫裡她能找回一絲平靜,回到最初的純淨與祥和,什麼都不想的呈現一片真空。

  “居然當我的面吻她?!你當真目無法紀的欺負良善,你到底有沒有良知呀!”她說說而已嘛!竟然順著她的話語當眾“行凶”。

  我就叫方良善,麻煩你們尊重我一下,別老當我是槍炮彈藥使用,我已經頭暈目眩快要兩眼發黑了。

  可是沒人聽得見她的心語,反倒是身材魁梧的鐵漢生下一句話嚇得她腿軟,差點癱成一堆軟泥。

  面一沉,他冷笑的摟緊懷中小毛球向?麗艷挑釁。“有誰規定不能吻自己的女朋友?”

  “你……你究竟在胡說什麼,小善幾時成了你的女朋友?”?麗艷幾乎是用吼的才把喉中驚恐的聲音吼出來,完全忘了他令人恐懼的黑道背景。

  “這種事不需要向你報備吧!只要兩情相悅。”一開始他的動機就不怎麼純正,但直到現在他才願意承認他早該有所行動了。

  這個小女人太被動,膽小又沒主見容易受朋友煽動,沒個人在她身邊守著早晚被人給賤價售出,讓實在看不下去的他感到憂心,不攬人羽翼下保護他難以安心高枕。

  “沒有、沒有,沒有兩情相悅啦!我膽子沒那麼大。”拼命搖頭的方良善臉色慘白到不行,但蚊鳴似的聲音被另一道憤慨聲淹沒。

  “誰說不需要向我交代,我們認識起碼有十年了,她的事全歸我管轄,別以為她是孤兒你就可以吃定她,她還有我這個朋友。”

  怒氣沖腦的?麗艷一時忘了她找到親生父親,腦袋瓜子沒及待轉回來的脫口而出,還當她是無父無母的小孤兒。

  如果看過紅發安妮的外國小說或影集,方良善的遭遇和外形與安妮倒有五分相似,只不過一個火爆熱情,一個膽怯內向,在旁人的眼光裡她們一樣惹人憐惜,而且好笑又好氣,擁有自己也搞不懂的矛盾性格。

  “你是孤兒?”微訝的流露一絲心疼,他輕撫她略顯消瘦的臉龐。

  驚恐過度的小人兒嚇得口不能言,一?搖動毛茸茸的小腦袋,眼中的恐慌被誤認是歷盡滄桑的心酸,讓人更加憐寵幾分。

  “小善是不是孤兒關你什麼事!還不快點將她放開,你休想在我面前染指她。”了解她的?麗艷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快被嚇死了。

  單純如她怎麼可能和她最害怕的對象來往,除非她一夜之間轉性或受到極大的刺激,否則她逃都來不及怎會自投羅網,和個流氓頭綁在一起。

  在她的認知中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習性,就算表面上大言不慚的說改邪歸正要漂白,可是她一句話也不信,光看他無禮又狂妄的行為,根本是越漂越黑,洗不淨一身烏鴉的原色。

  鐵漢生冷哼的朝她投以鄙夷的視線。“把好朋友親手推人火坑的人有資格編派別人的不是嗎?”

  “什麼推人火坑,你的鬼話很莫名其妙耶!”火發到一半,?麗艷滿臉疑惑的低吼。

  對吁!他的話好奇怪,艷艷說了什麼令人誤會的話嗎?同樣困惑不已的方良善面露疑問,頭一回忘了害怕的感覺看向高大的巨木。

  誰逼良為娼來著?是指她嗎?

  ※※※

  “葬儀社?!”

  多大的誤會呀!月入十數萬居然聯想到特種行業,真不知該說他想像力豐富還是思想邪惡,正當職業成了他口中肮髒不已的下流勾當。

  自從方良善客串一次送葬人員後,吊唁的親友團一致認為她表現“傑出”,讓悲?的氣氛在無形中沖淡,使生者的悲傷減到最輕,因此對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久久難忘。

  口耳相傳的情況下,不少喪家及其親友為免過度傷心,紛紛點名要她參與,甚至出高價要她來露露臉也好,最後的告別式不一定要含淚相送,歡樂的笑聲可讓亡者走得了無牽掛。

  於是乎,?家老爸特別派女兒出馬,希望以兩人的私交進行挖角動作,順利的將搖錢樹搬過來,期望招攬更多的生意上門。

  人終歸會有一死別無選擇,並非他們故意詛咒別人早登極樂世界,早死晚死難免一死,不如死得安樂、死得祥和,死得毫無遺憾,讓後代子孫也能以輕松的角度面對死亡。

  可是在語焉不詳的狀態下,兩人的口氣?昧又非常低調,仿佛正在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竊竊私語,不知內情的旁人自然而然的想偏了。

  尤其是人手不足,臨時被調去支援的?大小姐一臉彩妝,五官又出奇的艷麗妖媚,很難不叫人想歪。

  所以誤會就形成了,而且還誇張的令人捧腹。

  花車女郎和應召女郎外觀看起來相差無幾,濃妝艷抹極盡挑逗的媚態,讓人錯認非他的過錯,她們的共同特征實在太明顯了,全是低胸露背的省布打扮,眼神撩人。

  “老板,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嗎?”光看他那一口牙,?麗艷好不容易降溫的怒氣又往上揚了幾分。

  稍做收斂的Kin微笑以對,趕緊送上拿手菜封住那張哀怨的口,聽說饑餓的女人脾氣特別大。

  “情急生亂的誤解不難理解,你該體諒情緒失常的男人一時錯誤的判斷力。”這件事說來荒謬,但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我體諒他誰體諒我,明明出自一片好心想讓好朋友過得好一些,結果我成了照鏡的豬八戒,怎麼看都不像人。”她何苦來哉,為人作嫁還慘遭一腳橫踢,她多冤枉呀!

  越想越氣的她大口的扒了一口飯,差點被嗆辣了舌根,麻得直喊給她一杯水,她這人什麼都吃就是沾不得半點辣,一點點辣末子就會受不了,何況是眼前這盤泰式料理的咖哩飯。

  可是吃在嘴裡她又不敢吐出來,老板“關愛”的眼神充滿父性的光芒,害她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裝英雄,一口飯一口冰開水的含淚硬塞,還得滿臉笑意的表示非常可口。

  人在屋檐下,頭不低都不行,不然她怕出不了維也納森林的大門,即使老板看起來和藹可親。

  “助人為快樂之本,你就當做了一件好事,瞧他們倆相處的畫面多和諧呀!”仿佛讓人看到愛情的臉。

  溫馨而甜蜜。Kin和氣的想著。

  “和諧?”她忍不住發出嗤鼻聲,為他視覺病變感到同情。“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們相處融洽?我覺得是可憐的小白兔被邪惡的大野狼欺壓得無反抗能力,頻領用眼神求救。”

  話聲凜然但她其實沒哈良心,反而暗自竊喜被扣押的人不是勉,否則她真要欲哭無淚了,那雙巨人般的大掌多具殺傷力呀!別說高高舉起、重重放下,光是想像若受制於手臂的力道就夠嚇人了。

  直覺想起身搭救的?麗艷想了又想微縮雙眉,挪了挪椅子投以抱歉的眼光,腳根本沒沾地的旋了一圈,假裝不方便打擾兩人“恩愛”的時光,壞人姻緣會被大象踩死。

  不過兩眼冒著淚泡的方良善可不認為眼前的折磨是享受,抽抽噎噎的忍著不哭出聲,眼眶微紅看來楚楚可憐,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十足受虐兒的模樣,叫人好生不忍。

  “輕一點,細皮嫩肉可禁不起折騰。”魯男子,粗手粗腳的也不怕造成二次傷害。

  “多謝你的風涼話,我會視情況幫她舒緩疼痛。”鐵漢生冷淡的一應,可指腕間的力道有增無減。

  為了她能快好,他必須狠心的忽略她的痛楚,他的心疼並不比其他人少,畢竟他是下手的人。

  “我看你干脆把她的腳剁掉好了,省得她眼淚汪汪的緊咬下唇。”可憐喔!遇到凶殘無人性的暴君。

  什……什麼?!要剁掉她的腳……渾身直發抖的方良善驚探得猛眨慌亂雙瞳,像要送往屠宰場的小母馬,不想死卻無能為力,她退無可退的迎接死亡來臨前的一刻。

  “別再嚇她了,嫌她眼淚掉得太少不足以淹沒酒館嗎?”鐵漢生神情微厲的向發聲的Hermit投以一眼,警告的意味濃烈。

  “是你比較可怕吧!冷臉寒眉一擺,連四方妖魔都退避三捨。”好意思說她危言聳聽,真該有人拿面鏡子讓他瞧瞧自己的恐怖嘴臉。

  討債不用討那麼狠吧!像在報殺父之仇似毫不留情,一點也沒為人家女孩子著想,刀燒火烤的粗皮糙如礦石磨呀磨,不脫層皮起碼也紅瘀點點,不抹上幾天藥膏難消受虐痕跡。

  比男人還帥氣的酷酒保不客氣的一諷,對把她精心調制的酒當藥酒使用的男人沒什麼好臉色,雖然維也納森林是賣酒的地方,可是他未免太糟蹋調酒人的巧思。

  她是擁有純熟技巧的調酒師,而非沿街叫賣、專治跌打損傷的師父,即使酒精濃度具有殺菌作用,但和藥酒的功效絕對不同。

  而且他的理由更叫人難以接受,因為酒館就在附近,他“將就”的湊數暫借一用。

  “至少沒嚇走你。”他的語氣中甚感遺憾。

  眼一眯的Hermit調了杯酒讓James送到他面前……的女孩手中。“痛就往他臉上一抓吧!讓他了解何謂感同身受。”

  男人破相是英勇的表征,不值得一提。

  “我……我不敢。”萬一他回手打她一掌,她還有命在嗎?

  “放心吧!有我們在他還不致痛下殺手,他那張惡人臉有不少人認得。”意思是目擊證人甚多,他難逃法網。

  痛徹心肺的方良善可沒她的樂觀,司法都有黃牛了,何況他是黑字輩響當當的人物,吃人的眼一橫誰敢擋路,不都乖乖地讓路,如她有口不能言的瑟縮在一旁。

  不過他也不是那麼壞啦!看他表情專注的為她揉散積瘀成腫的足踝,臉上的神情比他自己受了傷還要慎重,她再怎麼驚惶失措也會動容,從來沒有人用這麼認真的態度對待她。

  一股溫暖的感動油然而生,溫熱了她怯懦的心房,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但是他若能輕些力道,相信她會更感激他,因為她只是腳扭傷嚴重發炎而已,不想分筋錯骨重新組合,他實在太看得起她的耐痛能力,她覺得她已經不是腳痛的問題,而是全身都在痛。

  “別把唇咬破,真要痛得受不了就抓我肩膀吧!我保證不會痛毆你一頓。”不忍心她受苦的鐵漢生放輕巨石磨過的聲音,要她放松。

  “真……真的嗎?我很怕痛。”細細的小手輕擱他肩頭上,她仍有絲遲疑的不敢用力。

  看得出來。他好笑的想著。“不比我怕,我擔心你受不了痛咬舌自盡,這群爪子磨得很利的土狼會將我撕成碎片。”

  楞了一下,她有些錯愕他也會開玩笑。“你……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印象中黑社會的大人物都是比凶比狠的厲害角色,不苟言笑又毫無人性,為求私利可以犧牲任何為其阻力的人或物,不講感情不講道義,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從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可是他除了看起來很凶以外,到目前為止沒做出一件傷害她的事,反而幫她甚多,處處為她著想的治療她的腳傷,不太像傳說中凶殘成性的黑道大哥。

  反觀她倒有點忘恩負義了,三番兩次的辜負他的好意不說,還當他是毒蛇猛獸把持著小人居心,畏首畏尾的東怕西怕也不知道在怕什麼,真是名副其實的膽小鬼。

  自我解嘲的方良善十分厭惡自己的小家子氣,老是學不會放膽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虧她還誓言旦旦的要莊敬自強,徹底改變連自己看了都覺得麻煩的個性。

  “不,我只是希望你別再抖了,我還沒開始揉你腫大的足踝。”輕輕的歎了口氣,他為她的膽小感到無奈。

  “什麼,還沒開始嗎?”那為什麼她已痛得想呼爹喊娘?!

  她開口驚呼,所有人都笑了,包括她推心置腹、一度為她強出頭的好朋友。

  “剛才是暖身運動先活絡活絡你的筋骨,真正的重頭戲現在才要上場。”不然她以為腫成這樣真能不慘叫連連嗎?

  這是惡劣的玩笑吧!他一定是故意嚇唬她的。“我……我的腳好多了,不用整瓶酒都倒光。”

  一想到那瓶陳年威士忌的價格,她的心口直淌血。

  一看她想溜,鐵漢生的長臂一伸網個正著。“你的腳是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傷,我有義務負責到底。”

  說穿了就是不放她走。

  “不用了、不用了,我用鹽巴灑灑就消……啊!痛痛痛——不要了,你快放手啦!我的腳……嗚……會斷……凶手、殺人犯、謀殺……噢!腳斷了……嗚嗚……好痛,你是壞人。”

  一旁的?麗艷心驚膽跳的偏過頭不敢看慘絕人寰的畫面,脖子縮進衣領裡頭當做沒聽見豬被宰殺的淒厲叫聲,非常鴕鳥的視若無睹,安靜不多話的吃完辣到地舌頭整個麻掉的咖哩飯。

  幸好不是我、幸好不是我。她在心中暗自慶幸著。

  同時,同情好友的不幸。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7:30

第五章

  “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一個剛強如鐵,一個柔弱似水,堪稱人世間難尋的一對佳偶。”

  被拋下的?麗艷很不想贊同Kin的高談闊論,可是她卻無法欺騙自己的眼睛,望著消失在視線內的重?背影,她很不是味道的承認他說得對極了,他們簡直相配得令人嫉妒。

  不過她絕對不會羨慕被那雙強健手臂環抱的女人,太過強勢的愛人深具威脅性,她的腦袋可沒壞的找個“老爸”來管自己,她喜歡自由的生活而不要有過多的感情包袱。

  “配得很,老板,只是咖哩飯裡為什麼有排骨?這是哪一國的新吃法。”差點把她的牙咬斷。

  “呵呵呵!新嘗試、新嘗試,請以後多多捧場。”原來那包狗食裝的是排骨呀!

  現在的狗真是好命,吃的比人還高級。

  “的確是嘗試呀!我們都成了你的獵殺目標,看有無幸運者毒發身亡。”看來她得自備銀針以防萬一。

  “言重了,老板我可是非常注重客人的飲食健康,絕不敢胡來。”頂多添加對人體無害的副食品。

  “是嗎?”怎麼她聽起來像敷衍。“對了,老板,你相信世上有吃素的老虎嗎?

  他笑了笑,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這個問題十分深奧,你真正想問的是你朋友的未來吧!”

  歎了口氣,?麗艷眉心微帶個憂字。“我不想看到小善受傷,她是我最要好的貼心朋友。”

  人如其名善良又沒脾氣,對每個人都和和氣氣的不懂記恨,心腸比金子還純真,她真擔心她所遇非人,第一次談感情就傷痕累累,賠了身心也賠了對人的信賴。

  “愛情本來就充滿變數,誰也不能保證真愛會一世不死,若不去嘗試的話,永遠也找不到心底想要的答案。”傷害也是一種成長,讓人更懂得珍惜所愛。

  “就如你隨興而起的奇怪菜單。”她討厭驚嚇。

  Kin輕笑的眨眨眼眸。“沒錯,嘗試各種酸、甜、苦、辣、澀,這何嘗不是人生的寫照?”

  她似懂非懂的,“說得太深奧了,我現在的想法很簡單,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單純的人擁有較多的快樂,他是這樣認為。“和愛情約會吧!我想。”

  嗤了一聲的?麗艷大笑的舉起酒杯,她敬了敬女酒保,又揚杯對著背影優美的鋼琴師一點,開心的暢飲屬於她的故事,她相信有愛的世界就不寂寞,人人都是愛的化身。

  但此刻她很想喝醉,因為她很寂寞,最好的朋友不在她身邊。

  不知道她此時身在何處,是否感覺得到她的關心?

  唉!落寞呀!真想歎息。

  風揚過,門外的木頭招牌也隨之晃動,似在說著“歡迎光臨”。而她的心卻不知為何人啟開,悶得發慌,她開始詛咒讓她感覺寂寞的原凶,怪他把她的好朋友帶走。

  遠在城市的另一端,表情一肅的鐵漢生狐疑的瞧瞧四周,怎麼有股莫名的冷風拂過後頸,讓人毛骨悚然。

  “你可以把我放下了,我家到了。”臉微紅,不好意思的方良善??的說道。

  “幾樓?”仰頭一望,老舊的建築物滿是歲月的痕跡。

  不是非常令人滿意的居住品質,但勉強算得上二級古跡,至少能經過九二一地震考驗,基本結構不成問題,若無天災人禍應該還能住上個一、二十年。

  “嘎,你說什麼?”沒想到天黑的這樣快,滿天星斗占據低垂的夜。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我是問你住幾樓。”迷迷糊糊的個性真糟糕,難怪她的朋友放不下心。

  “我……”她?笑的玩著胸前的墜玉。“我們這裡沒有電梯,你送我到門口就好。”

  她哪有膽子說他的胸肌比她的小胸脯壯觀,她自歎不如的正在忏悔中,心想現在開始吃青木瓜炖排骨還來不來得及“長大”。

  “不要讓我問第三遍。”二樓還是三樓?目前她的腳不適合做太多運動。

  一聽他聲一沉,她沒有半絲遲疑的往上指。“七……七樓。”

  表情突然變得陰?的鐵漢生低視懷中的小女人。“我剛才沒聽清楚你的話,你說幾樓?”

  “呃,就是最上面那一層。”她比了比天空,?腆的笑著。“最接近上帝的地方。”

  她喜歡門一開就能迎接陽光,藍天白雲盡在她的畫布當中,那種感覺真的很幸福。

  可惜這會兒什麼也看不到,嚴重的光害污染這一片純淨的自然資源,殘酷的人類正在毀滅僅存的美麗。

  “你不是告訴我頂樓加蓋的那一層吧!”他原意是取笑她想像力豐富,他不信任何神論……

  但書一筆,他竟猜得神准。

  “是呀!上面的風景很好喔!像坐擁清風明月,與斜陽比鄰而居,靜看流雲變化,拾一季晚霞飛雁,渡一潭銀河飛梭,除了夜裡冷清些,它真的是遺世獨立的世外挑源。”

  她近乎知足的細數小樓風光,眼露夢幻的談論她眼中的世界,沒有煩惱、沒有塵囂、沒有受委屈的落魄樣,一臉滿足無所求的描述圖畫中才看得見的景象。

  在她的描述下,仿佛頂樓的小空間自成一世界,與世隔絕。

  光聽她溫柔的述說語氣,美麗的畫面突然在眼前展開,令人心有期待的想一窺如詩如畫的奇妙美景。

  ?那間,她平凡無奇的面容揚散詩人的光彩,和畫家多愁善感的詩意,讓她有神的雙瞳更為明亮,流動著一絲醉人的明媚,好像蒙塵的珍珠在一瞬間大放異彩。

  原本要教訓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的鐵漢生為之震撼不已,兩眼一傻的注視她發光的嬌顏,到口的責備成了驚異的輕喟,他怎能輕易的抹去她的夢呢?

  一陣激蕩的熱流湧進心口,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愛意在心底滋長,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好愛她,毫無防備的被她的單純所打動,不忍移開視線的著迷不做作的美麗風情。

  愛來得又急又狂,他幾乎要懷疑是他的錯覺,他難以自持的沉溺,分不清是真是假的一頭栽下。

  “呃,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得太離奇,讓你以為我腦子有問題?”以前艷艷還說她作太多白日夢,人都犯傻了。

  她難為情地咬咬下唇,不意一點輕吻拂過嘴角,她微訝的睜大雙眼,心跳急促的讓她有些無措。

  她不知道這是一個玩笑還是她的錯覺,心中惶惶不安。

  “我認為你的世界很美,一點也不奇怪。”他動情的看著她,覺得此刻的她最美,沒人及得上。

  “真的?”她的笑容更美,如繁星閃爍。

  鐵漢生在她唇上輕落一吻,神色柔和。“我的個性看起來像會說謊的人嗎?”她微帶羞怯的赧紅嫩頰。“你是認真的嗎?”

  她曉得報上將他描述得十分重情重義,是個十足鐵??的漢子,但她不確定他對感情是否一樣誠實。

  知人知面不一定知心,人是善變的,上一刻他也許是有情有義的多情男子,但臉一翻也有可能是無情無義的負心漢,情的有無最難拿捏,往往取決於情滅的瞬間。、

  “我以為你會怕得發抖,然後尖叫的大喊我是壞人。”他不會告訴她答案,她得自己去找出來。

  虛華的言語只是一種假象,他給她的將是永恆。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啊!對喔!我很怕你。”一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心裡直說好可怕、好可怕,這個大樹一般的巨人居然抱著她。

  噢!氧氣呢?她快要暈過去了。

  方良善的表情是驚恐萬分,遺忘的怯生又回到她微顫的臉皮,一上一下抖得厲害,不復她剛才佩,侃談論她心愛小蝸居的神采飛揚,一下子退縮了十裡遠,叫他無奈的搖頭苦笑。

  “真不該提醒你,我的錯。”他自承錯誤的抱著她走上狹窄的階梯,這地方小得只容得他一人通行。

  所以小雀鳥身材的小女人怕他怕得要命,通常這樓梯起碼可讓兩個她暢行無比,而如今他一個人就占去所有空間,她能不怕他嗎?

  “我……我不是故意要……呃,怕你,而是我小時候出過意外,膽子因此變得比一般人小。”她聲音微弱的說,有點像自言自語。

  不過耳力銳利的鐵漢生聽得清清楚楚,心生憐惜的安慰她。

  “平安就是莫大的福氣,膽量是可以訓練的。”他突然眼一眯,露出令人不安的神色。

  “訓練?”一驚。

  “別擔心,絕對是你能承受的范圍之內,我不會讓你嚇得半夜溜走。”他口氣很和緩,但是卻讓懷中的人兒驚彈了一下。

  初遇那時方良善就是怕得夜不安枕,睡在昔日擎天幫的總部裡,她怎麼也不敢合上眼,翻來翻去像驢打滾的臉上滿布憂色,生怕睡到一半頸部以上涼涼的,赫然發現腦袋不見了。

  光想到這一點她的手腳就開始發冷,然後越睡越怕的擔心床頭會冒出個可怕黑影,因此下床穿衣穿鞋,趁著夜深入靜由廚房後門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

  不過不知是她心裡有鬼,還是天生愛疑神疑鬼,她老覺得有個忽明忽暗的影子在身後晃動,不快不慢的配合她腳痛的速度,但她每次一回頭卻只看見樹葉搖動的暗影。

  “可不可以不要,我會盡量把膽子磨大,以後見到你的時候就不會怕了。”她真的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克服膽小的障礙,希望啦!

  “以後?”他不是很滿意的嗤笑。“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們正在交往當中,你會比你想像中的更常見到我。”

  這是預先通知,免得迷糊成性的她老搞不清狀況。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情……”眼睛來不及眨,如火的熱吻忽地落下,封住她愛發問的小口。

  意外的,鐵漢生發現只要有其他瑣事分散她的專注力,她就會忘了正在害怕什麼,心神集中在眼前的事上頭。

  換言之,她無法一心二用,一次只能用大腦思考一件事。

  也就是說,要治好她懼惡膽怯的毛病並不難,讓她分心即可。

  “咳咳!年輕人不要隨便做壞事,舉頭三尺有神明,小心雷公一閃神裁劈到你。”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小混蛋。

  樓梯的轉角處出現一道鬼魅的身影,如無足的牆頭鬼躲在暗處窺伺,沒瞧見影兒先聽到陰側側的聲音,仿佛來到世界盡頭,搖槳的陰森船夫裹著密不透風的黑衣,冷冽的問:“上船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角落慢慢踱出一道瘦長身影,雙手負於背後像在飄一般的擋住兩人的去路,一張馬臉細長又無光彩,精爍的利眼眯成一直線十分猥瑣,給人尖酸刻薄的老賊尼感覺。

  不過她的聲量倒是出奇的厚實,宏亮有力叫人不敢輕視。

  “老太太,夜裡請勿隨意走動,這年頭做壞事的人很多,怕見鬼。”無形之物是對她最尊重的稱謂。

  “包括你嗎?小子。”她倚老賣老的占起便宜,笑得很陰沉的露出凹陷的雙頰。

  “我看鬼見了我倒要怕三分,我不信鬼神論。”打打殺殺的環境他只能相信自己。

  “是殺氣吧!你這小子不像好人,橫眉豎眼的像昨兒個被警察打死的大流氓。”一臉凶狠,眼露犀利,絕非簡單人物。

  她這雙老眼看盡五、六十年人生起浮,還沒看走眼過,他肯定是難惹的厲害角色。

  “我的雙手是沾過血,而且也曾是小孩口中的大壞蛋,不過浪子也有回頭的一天,我現在的職業是保護他人免於恐懼的威脅。”

  精明的老太婆陰笑的邪睨。“臭丫頭,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混混不當改當條子不成?!”

  想唬弄她老人家,門都沒有。

  “房……房東太大你好,他應該不是壞人啦!他開了一家保全公司。”好香喔!她好像聞到鮮魚湯的味道。

  感覺又餓了。

  不對,她根本還沒吃嘛!難怪肚子扁扁的,口水直淌。

  “房東太太?”

  “應該?”

  沉厚的男音和蒼老的疑問同時響起,四道刺穿銅牆鐵壁的銳利視線投注在同一人身上,神經特大條的方良善只想著家裡有什麼東西可以止饑,毫無意識到即將面臨的“危機”。

  “善,你覺得我像十惡不赦的人嗎?”鐵漢生聲音很輕,充滿磁性。

  猶自沉溺食物的誘惑中,她似點非點的動動一頭蓬發,渾然不知頂上的男人閃了閃陰黯的眼。

  “丫頭呀!人要長志,千萬別一時胡塗鑄下大錯,看人得看仔細,壞人兩字不會寫在臉上,惡在心中難預測。”男人?!十個奸佞九個詐,沒一個能信任,全是一丘之貉。

  “嗯、嗯!沒錯、沒錯……”是魚湯,濃稠香甜還聞得到那股熱氣,好像就在這附近。

  不行,越想越餓,頭重腳輕渾身無力,她大概餓得產生幻覺,以為新鮮的活魚自我犧牲跳人鍋爐煮沸,好救濟她饑餓的肚皮。

  “沒、錯?!”嗯哼,她膽子養大了,居然敢當他的面點頭。

  不知已點燃一把火的方良善無知的一笑。“是沒錯呀!我最喜歡喝熱騰騰的魚湯了,暖胃又解饞。”

  “什麼,魚湯?”

  額上多出三條黑線的鐵漢生錯愕的微沉下臉,有點啼笑皆非的想剖開她的大腦瞧瞧,看她那頭蓬發之下除了腦殼外還有無其他東西,為何牛頭不對馬嘴的冒出匪夷所思的話語。

  是他太縱容她了,她沒見過真正的壞人才會不知死活,嘴裡念念有詞什麼魚湯,她很想下鍋嗎?

  “呵呵呵!這丫頭鼻子真靈,上輩子准是一條狗,連老婆子我炖了鮮魚湯喂狗都聞得出來。”背在身後的手一往前提,原來是藏了熱湯吊人胃口。

  “魚……”口水一吸,方良善表情垂涎的露出饞相。“魚湯。”

  “哼!本來是給畜生吃的,你這瘦不拉?的身子比我家的LUCK還不濟事,魚骨頭拿去啃吧!別死在我的樓房惹穢氣。”將來她還要租別人呢!

  黝黑的大掌出手一擋,滿臉不悅房東太大口中的蔑意,人怎麼能吃狗吃剩下的食物,未免太侮辱人了。

  可是令他驚訝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出口阻止其刻薄行徑,先前怕他怕得要命的小女人便動作飛快的接過燙手的大碗公,喜孜孜的向滑走的詭異身影道謝,絲毫不覺得人格遭到貶低。

  太不可思議了,她到底有沒有神經,人家都說她是狗了,她還能面不改色的捧著碗,好像得到一碗神仙湯似的喜不自勝,臉上的笑容比太陽還燦爛,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地球人。

  至少看在他眼中,她根本是一個奇怪的人,可在他愛上她以後,他似乎沒有後悔的機會。

  “這是給狗吃的。”他無奈的提醒,眼露不贊同。

  熱熱的感覺在手上,方良善又忘了要怕他一事。“狗吃跟人吃的有什麼不同,不都是食物,房東太大的Lucy很可愛喔!”

  “沒人會把自己當狗形容。”真被她打敗了。

  “不是啦!Lucy並非真的狗,而是模樣好像狗寶寶的絨毛娃娃,超可愛的,它還會眨眼睛哩!”她也眨呀眨的模仿布偶狗狗。

  在說她嗎?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他實在沒辦法不笑。“她口中的喂狗不會是指你吧?”

  他認為她更像一只可愛的絨毛娃娃,而且會說會動還會搞笑,雖然她絕對不承認自己可愛,並深感為恥。

  “其實房東太太的人真的很好,非常照顧我,常怕我營養不良會越來越瘦,所以老是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把煮好的熱食往我門口一擺,然後口氣很凶的威脅我必須把狗吃不完的食物吃光,免得浪費。”

  前幾次她當真的一口委屈一口淚的硬吞,以為他們家的狗吃得比人還好,直到和氣的房東先生笑著揉她的頭發,說她被騙了,她才恍然大悟房東太太的用心,他們家的狗不是真狗,不需要喂食。

  “她看起來很像電視裡演的惡婆婆,表情陰險說話毒,但實際上她是不擅表達的老人家,面惡心善常被人誤解。”

  “就像我一樣對吧!”他有些能理解“狗食”的溫馨情事了,的確是可愛又古怪的老太太。

  “嘎?呃,這個嘛……”她不知怎麼回應的不敢看他。

  “怎樣?”他給了她自新的機會。

  眉一挑,他做出十分寬大的表情,毫不費力的抱著她走上七樓,以腳踢開沒什麼防賊功用的鐵板門,就著昏暗的月光看進二十坪不到加蓋的鐵皮屋,冷冷的涼意迎面而來。

  這就是她視若珍寶的家?

  “對了,年輕人,魚湯是給狗吃的,你可別偷嘗呀!小心噎死你。”

  微帶詛咒的話語一落,怔愕不已的鐵漢生看著一閃而過的黑影,心裡暗自吃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未免太神出鬼沒了吧!

  真是可怕的高人呀!像牆角的老鼠不定時出動,任何秘密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老舊的公寓臥虎藏龍,真叫人歎為觀止。

  ※※※

  “什麼,人不見了?”

  燈火大放,嘈雜的足音由四面八方湧來,一群人四處奔跑著,沒一刻敢停止的搜索起裡裡外外,不放過一絲可能性的要將潛藏的人兒給挖出來。

  凌亂無章的腳步聲顯現出情況危急,人人不安的挑燈夜巡,期望透過地毯式搜查能有所獲,否則他們每個人都該死了,准會被那個人生剝一層皮,掛在牆上當展示品。

  慌張的人影在燈光下晃動,迷離的霧裡月色詭異,像極了那一夜奔騰的鮮紅,讓人束手無策。

  是夜的深沉嗎?還是冷風吹過的樹影搖動,總覺得魔鬼似躲在幽暗角落獰笑,輕蔑而傲慢的注視芸芸眾生,以它慣用的魅惑手段制造混亂,令所有人疲於奔命的不得休憩。

  它是可怕的獸,亦是嫉妒的女人,在愛與恨翻滾的同時,它可以是美麗的,但淬上毒藥。

  “怎麼了,到底找到了沒?千萬別讓她離開宅子裡,我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天呀!這?漏可出大了。

  “我剛從東邊林子過來沒瞧見半個人影,你呢?”一個女人的腳程能有多快,怎麼逃得過這麼多人的耳目。

  “連只夜?也沒瞧著,更別提是個人了。”喪氣的男子掏出一包煙欲抽,卻發現裡面空無一物,連渣都不剩。

  簡直跟他唱反調,諸事不利。

  差一天就能交班回台灣抱老婆,他還在想送什麼驚喜給她,現在只剩下驚嚇了,能不能上飛機還是個問題。

  英國的霧氣比平時濃厚,一公尺以外的距離就有些朦?,再遠些是一片白茫茫,彼此間想看清對方的臉有點困難,除非拿了探照燈和火把,稍微能分辨出各人所站的位置。

  不過大海撈針的方式難度甚高,宅子占地遼聞,要躲個不出聲的女人太容易了,只要她有心開避,相信再多的人手也難以發覺她的行蹤。

  “人是怎麼弄丟的,白天的時候我看她還好好的,為什麼轉過身人就不見了?”事出必有因,不可能短短數小時就變天。

  “呃,這個……我想……會不會和那件事有關?”男子表情不太自在的將頭撇向一旁。

  “哪件事?給我老老實實的說清楚。”什麼事這麼嚴重,會把一個原本乖巧的女孩逼得不見蹤影?

  “就是……就是……呃,那個……我……呵呵……這個……”該如何說起呢,頭好痛呀!

  可惡,都什麼時候還吞吞吐吐的。“要讓我先敲掉你三顆牙才肯吐實嗎?”他拳頭一握,男子馬上就招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下午我和台灣的兄弟通電話聊聊近況,聊著聊著就聊到咱們老大身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剛好提到就順便打打趣,消遣一下。

  “哪個老大,是英國的老幫主還是台灣的鐵老大?”如果是前者倒好處理,情況不致失控。

  就怕是後者,棘手又麻煩,不好拿捏。

  “當然是台灣的那個,不然她怎會情緒不穩的和我們玩起躲貓貓。”一想起來他就心驚膽跳,他哪曉得有人躲在背後偷聽。

  而且越聽臉越沉,活像剛從醋缸撈起一樣,搶過他手中的話筒使勁往地上一砸,口中直嚷嚷著不可能,那時他的臉也黑了一半,直覺會有事發生。

  只是他沒想到會發生得那麼快,讓人措手不及,憂心忡忡的他正想向上頭報備時,看護的人員已傳來人不見的消息,令他傻眼的不敢說出事實真相。

  他小心翼翼的問,希望別踩到地雷。“你們談論的內容沒有涉及和感情、女人有關的話題?”

  苦笑一記,男子笑比哭還難看,這讓他的主管跟著不安,心往下沉的暗歎不妙。

  “很不幸的不只有,而且更加勁爆的說起老大那只可愛的長毛吉娃娃……”他笑了,非常激動的放聲大笑,巴不得立刻飛回去瞧瞧讓他們爆笑如雷的女孩。

  “等等,你說的是人還是狗?老大那種體格似乎不適合養體積嬌小的寵物。”起碼要狼犬或拉布拉多才夠看。

  “是像狗的人,聽說可愛到不行,不管誰見了她都想摸摸她的頭,給她一顆糖吃。”害他好奇心一起問個沒完,疏忽了這話題不宜提起。

  “老大的女人?”人長得像狗未免太奇怪,別說老大的為人不輕易動情了,他一向也只對艷麗型的女人感興趣。

  “好像是,不過我和那邊的兄弟聊到這裡,恐怖的大小姐就出現了。”他微微一顫,表現出害怕的模樣。

  “恐怖……咦,那是什麼?”像一個人的影子晃過去。

  “會不會是大小姐?!”最好是她,不然大家都會死得很慘。

  “去看看吧!我由左繞,你向西行,務必要將她找回來……”

  聲音漸漸消失在露的那一端,枝葉茂密的樹裡探出一顆頭發挑染過的頭顱,東張西望的查看附近有沒有人靠近,俐落的身影一翻,輕如羽毛的由樹上躍下,面露不快的神色。

  “哼!居然敢說我恐怖,太久沒發威都當我是病貓,我只不過裝乖哄哄你們罷了。”一群沒見過世面的笨蛋。

  阿生哥是她的,誰也不能跟她搶,不管是人或是狗,都別想從她手中搶走他,同樣的錯她絕不會犯第二次。

  留著一頭美麗直發的妙齡女郎冷笑著朝霧中奔去,消失在白色的夜裡。

  月兒隱隱發出寒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8:16

第六章

  “你住的地方非常……呃,藝術,有你個人的風格在。”

  啊!誰在說話?

  不知第幾次掉下床的方良善驚慌的看看四周,神色恐懼的捂著胸口擔憂心髒會突然彈出,似醒非醒的猶似在夢中,眼底可見惡夢後的殘存遺跡,眼下掛著兩個不怎麼明顯的黑眼圈。

  她一直以為那句會常常見到面的話純粹是開玩笑,當不得真,她照日常習慣的上下班就好,以他統領上千名的保全人員的工作性質來看,應該忙碌得沒時間應付她這種小人物才是。

  當然,以上是她愚蠢的想法,她想得太天真了。

  他口中的“常常”和她的認知差距實在太大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所謂的膽量訓練是每天嚇她一回,甚至是一天好幾回,端看他大爺幾時開心就來捉弄一番,而她完全沒有反對的余地。

  因為她一早睜開眼看的不是她有些脫漆的天花板,或是用浸過油的畫紙補洞的牆壁,而是放大數倍的男性臉孔,膽子再大的熊也會被他嚇得繼續冬眠,何況她只有一顆老鼠膽。

  人家是久病成良醫,她是足以寫本驚嚇紀念錄,這一、兩個禮拜她被嚇的次數是她二十一年來的總和再乘以三,每每嚇得魂不附體的從床上滾下來,三魂猶在卻丟了兩魄。

  不是她愛抱怨,哪有人這樣追求女朋友,先把她嚇個半死,再用好幾個熱吻安撫,吻得她頭暈腦脹根本忘了該不該怕他,然後她就真的不怕他,吼了他兩回。

  照他的說法是大有進步,膽子有磨大了一點,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很可憐,她已經連著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一面提防他偷襲,一面擔心又被他嚇到,簡直是籠裡的小雞怕黃鼠狼,毫無招架之力。

  “一定在作夢,我換了三道安全鎖,他不可能進得來。”對,是她多心了,換鎖的師傅說他的鎖最耐用,一般小賊絕對撬不開。

  天還沒完全亮,再睡個回籠覺吧!周休二日不用上班。

  一想到這件事,她的眉頭不由得打結,原本她是幾乎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的辛勤工作者,但自從他在吳姐面前露露結實的臂肌後,好像再也沒有人把她們的工作丟給她,害她閒得不知該做什麼。發呆的時間比做事多。

  現在她不能假借加班為由A公司的資源一用,她一個月的開銷明顯的增加一、兩千塊,這全是他害的。

  她應該大聲的告訴他,她是熱愛工作的人,請他不要妨礙她做牛做馬的機會。

  “這鎖是相當牢固,你終於把我的話聽進空無一物的大腦裡。”省得她家被搬空了她還一無所知,滿頭霧水的以為走錯地方。

  咦!這聲音……這聲音……好、熟、悉。“不,是夢,我不能自己嚇自己,我加了鎖。”

  故作鎮靜的方良善將頭埋人沙裡當鴕鳥,一再催眠自己在作夢,絕不是真的,被別人嚇已可憐到不行了,不能再讓自己嚇,她肯定嚇出後遺症才會有幻聽現象,真人鐵定不得其門而人。

  她自我逃避的不接受事實,佯裝一切無事。

  “小毛球,你要自欺欺人到幾時,地板很冷別呆坐著,小心著涼。”大掌一撈,鐵漢生輕而易舉的將怔忡的人兒撈回失去彈性的床。

  “不許叫我小毛球,我不是球。”惱怒地往厚實的“牆”一捶,生氣的小臉糾成一團。

  可是打完了之後她又驚覺不對,那面牆幾時跑到她床上,大搖大擺的占據半張床,那她怎麼睡。

  輕笑的男人一把抓起她凌亂的長發把玩。“瞧,多像顆毛球,叫人愛不釋手的想把它弄得更亂。”

  “你……”她敢怒不敢言的用力瞪他。“明天我去剃光頭,你就不能再叫我小毛球。”

  順便捧個缽四處化緣,看他敢不敢當眾調戲尼姑。

  “你敢!”他輕輕的擰她稍微長肉的粉頰,膽小怕惡是她的罩門,百試不爽。果然。

  “我……我只是說說而已啦!你不要招我的臉。”感覺太親密了,她不習慣。

  臉微紅的方良善不敢大口吐氣,眼一睜開看到是厚實的胸膛,沒太多男女經驗的她當然不自在的呼吸急促起來,又怕他瞧見了會取笑,硬是壓抑的小口呼氣,避免喘不過氣。

  其實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會真正傷害她,他只是單純的逗逗她好讓她不再怕他,他和看來陰險刻薄的房東太太一樣疼她,只是表達的方式和常人不同,先欺負她再給她糖吃。

  所以這些時日她開始敢和他大小聲,並又學著不膽怯退縮、勇敢的說出心底的話,雖然次數不多卻很有成就感,她發現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會成功。

  不過她還是有一點點怕他,每次他一板起臉訓人的時候她都會躲得遠遠的,免得遭受波及,他對手下真的很嚴厲,像個暴君,有如泰始皇再世,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下次別打這頭鳥窩的主意,我個人十分偏愛它。”鐵漢生笑著將她擁人懷中,輕柔的給她一個早安吻。

  什麼鳥窩嘛!那是她的頭發耶!沒禮貌。“你當過賊對不對?所以飛檐走壁的從窗口進來。”

  她自以為是的下結論,沽沾自喜自個猜得沒錯,打鎖師傅說這鎖沒人打得開,就算火烤水淹一樣堅固耐用,宵小休想動它分毫,它是用最好的白鋼打造而成,保固期起碼有十年之久。

  要相信專家的保證,他絕對不會騙人,她真的試過打不開,除非有鑰匙。

  看著她懷疑又自我掙扎的表情,他深幽的黑瞳散發一縷疼寵和柔情,好心的為她解答。

  “現在的賊使用的是高科技的產品,我和身壞絕技的武林高手相差甚遠,只不過剛好認識幫你裝鎖的師傅而已。”他笑著搖搖和她放在鞋櫃上一模一樣的銅鑰匙。

  “這……怎麼可能,老板這麼沒有職業道德?”驚訝的睜大眼,她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虧她還那麼信任他,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牢記心中,當他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化身,哪知他竟騙了深信不疑的她。

  好大的打擊呀!難道這世上想找個可信賴的好人這麼難嗎?

  “別太沮喪了,你這張小臉不適合憂愁的顏色,你沒發現師傅裝完鎖後並未向你收取任何費用嗎?”說她單純似乎過於輕描淡寫了,她對於“不重要”的事過於輕忽。

  瞧這一屋子的巧思不難看出她的用心,他敢打賭每一件擺設她都能滔滔不絕的細數其制造過程,甚至連日期、地點、工具和用過即丟的材料她都不會輕易忘記。

  他很少見過用石頭和大拇指粗的樹枝做成的風鈴,通常人們會檢拾貝殼或其他好上手的素材來完成一件成品,而她恰為相反的專挑高難度的挑戰,不破壞材料的原始,一塊一塊細心的粘著捆綁。

  最叫他稱奇的當是滿屋子完成及未完成的畫作,從水彩到油畫,還有板刻的花鳥國畫,其中數量最多的是隨手塗鴉的素描,張張生動而寫實,刻劃出人性中最直接的感情。

  她不該只是個服裝設計師的助理,以她豐富的情感畫風應該走人專業,她可以成為引領風騷的一流畫家。

  但是以她淡薄名利和不愛出風頭的個性來說,盛名反而會對她造成困境,她喜歡平淡、不受干擾的生活,若要應付成名後接踵而來的問題她無法負荷。

  “喔!對咩,他居然沒收錢就走了,實在太奇怪了。”要不要拿去給他……

  咦,好像不太對,她有叫換鎖師傅嗎?想了又想的方良善始終想不出所以然,兩眼困惑的猛抓亂得快打結的頭發。

  “你比較奇怪,問也沒問的就開門放陌生人進屋,你好大的警覺心呀!”他有些不豫的惱她隨便,從不用大腦思考。

  “我……”她支吾的低下頭怕挨罵。

  真是的,這迷糊的丫頭沒他怎麼過活。“人是我叫來的,他是以前我手底下的一名小弟。”

  對她百般縱容的鐵漢生省略不言的是那人曾是偷遍台灣、登記有案的慣竊,如今“從良”當起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不再從事雞鳴狗盜的行為。

  “原來是你呀!”因為不會被罵,她松了口氣露出讓男人心弦一動的甜美笑容。“你不要老是嚇我嘛!早晚會被你嚇破膽。”

  幸好她最近膽子變大些,不然真要暈給他看。剛睡醒的她腦子還不甚清醒,渾然不知她此刻撒嬌的嬌媚神情有多誘人,笑得咯咯地往他胸口磨蹭。

  純真的她一點也不了解這舉動有多危險,非常容易挑動男人的情欲,尤甚是一大清早欲望最不受控制的時候,她根本身在火中而不知燙,兀自為不用受罰而暗自高興。

  “善,我們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吧?”氤?的眼轉為黯沉,流動著她所不熟悉的幽光。

  楞了一會,她想起電視上的一則廣告。“等等,你不會想跟我求婚吧?!”未經大腦過濾的話突然由她芳唇吐出,兩人同時為之一愕失去聲音,四日相對許久末出一語,一道模糊的影像在眼前升起,他們看到一個著綠色旗袍的冷傲女子,以及一身長袍打扮的儒雅男子。

  他們相互擁抱著,情意深重的凝視對方,如同此時的他們捨不得分開,深刻的感受彼此的體溫。

  愛、離別、傷痛、相思、懷念種種情緒一湧而上,幾乎叫他們難以承受的往嘎吱的床一躺,交融的心有片刻的迷惑,分不清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可是那份感受又來得如此突兀,好像冥冥之中已注定兩人該?守在一起,這次絕不讓任何阻力阻隔他們相守的決心。

  咦!這次?為什麼會有這麼怪異的想法?

  “志雲……”方良善低喃著浮現腦海中一個令她心痛的名字。

  蕭志雲。莫名的,她居然憶起完全不認識的男人容貌,與眼前的他恍若雙生。

  不過她很快的知道痛的感覺,由迷離幻境抽身的鐵漢生一聽見她用深情的語調喚著他以外的男人名字,滿漲妒意的不快讓他的眼陰沉如臘月雪,懲罰意味濃厚的嚙吻她該死的唇。

  既害怕又沉醉的方良善微閉起眼,她心中看到的是兩個男人的身影,一個斯文又溫柔的迷戀著她,一個狂暴又粗野的愛著她,兩人都是她心之所系的摯愛,不能分割。

  她幸福的笑了,為自己被愛感到快樂,同時也享受愛人的喜悅。

  “說!那個男人是誰?”她竟然笑得這麼甜蜜。嫉妒不已的鐵漢生恨得牙癢癢的瞪著她,巴不得一口將她吞了永絕後患。

  “嘎,什麼男人?”她一臉茫然的回望著他,不懂他在問什麼。

  “你剛才嘴裡喊的男人名字,別告訴我你忘了他是誰。”縱使明知沒有人的過去純如一張白紙,但他仍忍不住吃味。

  腦袋一片空白的她真的不記得曾發生什麼事,隱約像是作了一場迷幻的夢,似真似假緊把胸口的一處柔軟地,讓她感到夢醒後的失落。

  “我不知道,那個人和你好像。”頭一次她認真的細瞧他的模樣,心頭微微的沖撞了一下。

  她的臉又紅了,為了心底的悸動。

  “你拿我當代替品?”誰與他相似,他很清楚自己並無雙胞兄弟。

  仔細一看又不太像,那眼神……“你比較凶……呃,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剛剛的你似乎變成一個奇怪的人,穿著徐志摩時代的灰藍色長袍。”

  差別在於一個充滿書卷味,一個滿身江湖氣息,一溫和一強勢,可是她老覺得他們應該是同一個人,只是活在不同的年代遭遇不同的人事物,然而體內那抹魂魄生生世世不變。

  “滿嘴胡說八……”道。?地,一閃而過的畫面令他微怔的頓了下,神情復雜的盯著她的蓬發。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會認為個性膽怯的她該是豪氣奔放、熱情如焰呢?而且適合穿……旗袍?

  一想到一頭毛躁亂發下是古典優雅的裝扮,兩眉不住的往上揚,難以想像她有文靜端莊的一刻。

  “你在笑什麼?”真古怪,明明口氣凶惡逼問她無解的話題,誰知轉眼間冒出莫名的笑聲。

  頭一搖,他收起追問她的嚴厲。“志雲是誰?”

  不知為何,熟稔的感覺久久不散,對於這個名字的主人。

  “是蕭志雲。”她表情一惑的攏起眉峰。“可是我不認識他,他就這樣蹦地出現我腦海之中,好像他是我前世情人似。”

  朦朦??的記憶,恍若夢幻的印象,無奇不有的玄妙世界總藏著令人無法解答的奧秘,無形中融人人們的生活裡,充實那頹補不了的缺憾。

  兩人的神情在方良善說完那句“前世情人”後微微一變,氣氛轉變得十分微妙,好像有什麼在體內滋長,相視的眼逐漸逼近……逼近再逼近,鼻與鼻輕觸,溫熱的氣息蔓延在兩人之間,形成一股無形的張力將他們圍人漩渦之中。

  清柔的陽光由粉綠色的窗簾飄散而人,灑落一地艷麗的色彩,風吹動輕盈的簾幕,半掩半遮的擋去一室春光,交?的人兒在晨光中袒露深情,任由那愛笑的雲羞紅了臉。

  情之絕絕來得綿長,自然而然的產生愛戀,不需言語不用多情,只要那一時的心動。

  前世情,今生還。

  愛永遠不滅絕。

  路還很遙遠,只容兩人並行,升起的太陽將在東方等待。

  ※※※

  “啦啦……起司面包、紅豆面包、奶油面包、花生奶酥、鹹蛋加肉松面包……

  嗯,還有什麼呢?啊!忘了妞妞最愛的草莓果醬,瞧我這該死的驢腦袋記性真差,居然落東落西的忘了最重要的東西,真是要命呀!”

  瞧他也不過才三十多……呃,一點點而已,正值意氣風發的大好時光,怎麼可以像七老八老的老人家一樣忘東忘西,他的人生才剛要開始,絕不能提早老化,否則怎能當史上最偉大的父親大人呢!

  一想到他的寶貝囡囡,他就忍不住眉飛色舞的想笑,本以為她在那次意外也跟著往生了,而冰冷又瘦小的身體不知被哪個沒良心的葬儀社給載走,害他這些年傷心又難過的遍尋不著,差點跟她們母女一起走。

  幸好蒼天有眼留下一點命脈,讓他在絕望之際開了一扇希望的窗,在分離了一十三年後還能與她重聚,他可是大大小小的廟宇全去致謝,以免錯漏了一神引起神憤可就吃不消。

  台北街頭?立了位風采過人的俊逸男子,白色休閒服搭配藍色長褲,桃花眼眯笑滿面春風,笑起來隱約可見兩頰小小的酒窩,可愛的讓人想將他抱來一親,順便指把那嫩得足以滴出水的臉頰。

  以男人而言他長得太俊美了,簡直美得太不像話,根本把真正的女人給比下去。

  站在馬路旁如招牌般傻笑,齊耳的短發帥氣有型,雖然頻頻回顧的雌性生物很多,但沒人會上前與之攀談,多看一眼就走開,然後歎息聲幽然而出。

  原因無他,大部份的美形男不是過度自戀便是同性戀,要不然怪癖也會多如牛毛,E世代的小孩個個是龍子龍女,誰肯彎下身軀去伺候人,找個比自己漂亮的男朋友是自找苦吃,何必為了一時的意亂情迷而讓日後痛苦。

  不過真正令人卻步的是他大包小包的捧了一堆剛烤出來的新鮮面包,穿著體面卻像土包子逛街似,愛面子的年輕人誰敢靠近,只怕會被笑“聳”。

  “你到底笑夠了沒,跟你走在一起很丟臉耶!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含蓄。”真是受不了他的“病”,藥石罔效無可救藥。

  也就是說等死算了省得浪費米糧,一把年紀還裝瘋賣傻……呃,不算一把啦!頂多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居然不知羞的表現得像情?初開的小男生,要她不唾棄都難。

  很想哭喔!為什麼她會傻到被他說動,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去過,偏和他兜在一塊“丟人現眼”。

  “高興自然會笑,難道要我哭不成。”他要去見他的寶貝耶!當然得開開心心堆滿笑容。“還有呀!小女生,記得要叫我一聲伯父,不可以沒禮貌,起碼我長你一輩。”

  臉色突然一綠的美麗女子狠狠的一瞪。“你這位騙世欺眾的“老人家”臉皮可真厚,你出門照過鏡子了沒,有膽占我便宜。”

  氣呼呼的?麗艷很想親手指死眼前一點也不老的“長輩”,唇紅齒白的小生樣好意思倚老賣老,她真的非常不齒他。

  兩人走在大馬路上看來是一對男俊女艷的完美情人,東瞧西瞧十分相配的找不出一絲缺點,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呀!沒人敢說他們貌合神離,天生世仇的會拿刀互砍。

  但是年齡“相當”只是假象,俊美如牛郎的年輕人已經高齡三十六了,和二十出頭的小女生相差整整一輪有余,叫她怎能不恨到骨子裡,她又不是故意長得比較“臭老”。

  女孩子家要溫柔些,別動不動大吼大叫有損身份,你要跟我家囡囡多學學,瞧她乖巧又聽話,從不惹是生非,溫順得有如綿羊一般,是每個為人父親的驕傲,讓我心頭暖呼呼的想把她揉成暖包隨身帶著。”

  她還小不懂事,不了解失而復得的喜悅。

  一談到女兒就失去理性的方大同是標准的戀女狂,他不只把女兒當心肝寶貝來疼,還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三不五時的打老遠的台中趕來送愛心,一解多日末見的相思苦。

  當年和女兒分散實非得己,正在外島當兵的他每半年才能回台灣本島和妻女團聚,所以他根本不曉得當他在倒數日子的當頭,妻已因車禍送醫途中氣絕,沒人留意到路旁呆坐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女孩。

  後來她在被人當走失的小孩發現時,由於驚嚇過度又親眼目睹母親為護她而受重傷,她已失語好一陣,恍恍惚惚的說不出自己是誰,讓拾到她的善心人士大感傷神,不久就由附近的育幼院收養。

  一轉眼間小女孩長大了,要不是他一張不老的娃娃臉很好認,再加上她的聰明伶俐記性佳,他們父女這輩子可能就要錯過了,到死都無緣再相見。

  他可憐的女兒喲!不多疼疼她怎成,這些年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活,他每回想到此事便感到心酸,為他未盡父親責任愧疚不已。

  “拜托,不要把她的膽小看成乖巧聽話,她只是不敢反抗而已,我要跟她一樣就換我該哭了。”這個變態父親,等一下有得他嚎啕的。

  “閹呀!你別嫉妒她有個好父親,等你再成熟點就會明白我的話沒錯,濃妝艷抹對皮膚很傷。”瞧他麗質天生,光用清水洗臉就容光煥發。

  “是艷不是閹,麻煩你發音准確點,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氣到快腦充血的?麗艷忿忿地說道,朝他射出上百道眼刀。

  還不是差不多,小女生就是愛計較。“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了,咱們上樓?!”

  “哼!天山童姥。”冷嗟一句,她帶頭走向有點陡的階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8:25

第七章

  “你……你們在干什麼,分開分開,快給我分開,居然敢占我寶貝的便宜,我……我用鉛筆砸死你,,讓你橫著被人扛出去。”

  突然一陣箭雨砸過來,搞不清楚狀況的鐵漢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身一翻護著幾近赤裸的女友,兩眼露出冷冽殺氣看向來者,憤起的臂肌孔武有力,每一個張狂的毛細孔都在咆哮。

  他不敢相信有人膽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太歲頭上動土,壞了他的好事不說,還像瘋子一般拿東西丟擲,行徑幼稚如孩童。

  三道鎖的鐵門沒那麼容易打開,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的開門入內?難道他進來時忘了鎖門,還是對方技高一籌懂得開鎖的技巧,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悄然潛進,讓“忙碌”的他無從提防。

  以往在道上混的戾氣驟起,繃緊的冷顏和寒冬一樣冷到極點,隨時都有可能手刃擅闖的不速之客,他對敵人從不留情,只要敢上門挑釁他一定奉陪,不濺血不罷休。

  若非顧及他懷中小女人的安危,來人絕對別想活著走出去,利用畫圖的素描筆當武器實在兒戲,雖然打在身上不痛不癢,可是那幾枝筆是他心愛女子的收藏,他絕不允許他讓她傷心。

  “你……你真是不要臉,叫你分開你還越抱越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抱著別人的寶貝一點也不知道羞恥。”可惡可惡太可惡了,他非將他千刀萬則不可。

  哼!他別想逃,天涯海角他也要追殺他,讓他死無全屍。

  “把你的聲音給我放低點,不要逼我殺了你。”眼一沉,鐵漢生隱含的怒氣即將爆發。

  “別以為你一身肌肉就能拿來唬人,我方大同可不怕你,盡管放馬過來。”他放狗咬他。

  方大同?那不是……啊!糟了,他會被扁成方小同,三天沒臉見人。嚇一大跳的方良善想探出頭看看究竟,可是摟著她的鐵臂始終不放開,害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才不致發生凶殺案。

  “找死不怕沒鬼當,立刻滾出去還可以多活兩三年,七樓說高不算高,摔死一個意圖闖空門的賊應該不難。”鐵漢生暗自冷笑著,眼底的厲光銳利難當。

  不要呀!摔不得,摔了你會倒大楣,方大同先生最會記恨。嗚……這算不算自相殘殺?!

  “哈!我聽你說大話,你才是意圖不軌的涅邪惡狼妄想強摘嫩蕾,你要再不放開她,我……我拿刀子砍你個稀巴爛。”殺人的力氣他還有,別小看面包師傅的臂力。

  要不是情況太詭?,鐵漢生真想取笑他的天真。

  “我抱我的女人干你何事,擅闖民宅的罪可大可小,你喜歡牢裡待著還是轉過身離開,我任你擇其一。”他不想讓她的住所濺血,不然這人豈還有命。

  方大同怒不可抑的指著他鼻頭大罵。“什麼你的女人,那分明是我最寶貝的心肝,你竟敢糟蹋她,我……我跟你拼了。”

  他當真豬油蒙了眼,也不瞧瞧人家的塊頭足夠一拳將他擊扁,還不知死活的沖上前飛舞花拳繡腿,以為他的父愛當真天下無敵,隨便揮個兩下就萬夫難擋的一字倒。

  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道恐怖的笑聲……喔!誤會,是清脆嬌媚的甜美笑聲,抱著肚皮大笑的艷麗女子已經快受不了,原本倚門看戲的身子滑到地板上,蹲姿難看的笑得眼淚流。

  當然她的突兀舉動很難讓人忽略,互相瞪視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她的位置,怒顏多了困惑微?眉峰,不解她到底在笑什麼。

  不過她既然是這間租屋主人的好友兼死黨,相信她的笑絕對不懷好意,而且以看笑話的態度在一旁旁觀,神色毫無一絲緊張樣,可見這件事頗有內情,甚至會令人爆笑。

  先一步冷靜思考的鐵漢生仔細打量眼前過度俊美的男子,心想他和他的女人必有所關聯,冷著眼揣測兩人之間的關系。

  並非他存心懷疑懷中人兒腳踏兩條船,而是這男子的表現讓人有錯覺,好似他正做著傷天害理、泯滅人性的事,忿忿不平的態度只是在為人強出頭,不許他染指善良。

  “喂!你笑夠了沒,還不快過來幫我把這惡徒繩之以法,我今天不把他碎屍萬段我就不姓方。”他可憐的小囡囡一定被蹂?得很慘,以至於身心俱傷的不敢抬頭看他。

  像每一個把女兒當情人疼的父親一樣,父愛泛濫的方大同根本不承認昔日的小嬰兒也有長大的一天,只要看見是自己以外的男人稍微靠近一些,那滿腔難以宣洩的愛就會轉變為憤怒的正義之劍,一心要砍殺任何想搶走他乖囡囡的邪惡歹徒。

  尤其是“捉奸在床”呀!這對他的打擊有多大,簡直是青天霹?當頭砸下,要他哪能不震怒萬分,他怎能忍受女兒已經不屬於他的事實。

  其實他們兩父女情份淡薄,可說是聚少離多難相聚,除了她剛出生的那幾年能抱抱她外,大部份時間不是當兵錯過了,便是她離家獨立尋找自我,其中更有一大片空白是各分東西不知彼此的下落。

  “你准備改姓吧!我打賭你動不了他一根寒毛,改姓鐵也不錯,跟你的寶貝囡囡一起入贅好了。”喔!不行了,笑得好累,她的肚皮快笑破了。

  “阿閹呀!你怎麼可以胳臂肘往外彎幫外人說話,虧我白疼了你這些年。”哀怨呀!為什麼沒人看得清事實真相,他的心肝正在受苦受難。

  笑得很猙獰的?麗艷用一雙死魚眼瞪他。“你再叫我阿閹試試,我發誓你很快有太監可當,不管你是誰的老頭都一樣。”

  他哪來疼她好幾年,她七個月前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

  一說完,她自覺可笑,艷麗五官笑得擠成一堆,怎麼看都比她年輕的“老人家”居然有個二十一歲大的女兒,他的發育未免早了些,還沒斷奶就急著體會國中課程所教授的生理教育。

  聽說孩子的媽比他大很多,是標准的莉莉小鄭版前身,只不過女王角當年可是鄉裡出名的大美女,追求者多到可以用恆河沙來形容,他算是撈著便宜又附帶一個可愛的女兒。

  不過被雙方家長打個半死還逐出家門,因為他們有染還膽大包天的想結婚,當然是引起眾怒?!

  “阿……艷。”真饒舌,又不是出來賺的,干麼名字取得像花名。“你不要告訴我你認識這個滿臉橫肉的家伙,他正在占我家囡囡的便宜耶!”

  比殺人放火還可惡十倍、百倍,理應斬首示眾以示懲戒。

  他不占便宜你才該哭呢!她在心裡悶笑著。“他叫鐵漢生,擎天保全的負責人,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和你結成姻親,請節哀順變。”

  她說得夠白話了吧!再不懂真要跳河了。

  “你……你說什……什麼,他……他和我的寶貝是……你一定在開我玩笑。”喔!不可能,他心痛呀!

  “震撼吧!“伯父”這是我送你的一份薄禮望請笑納,希望你不會因此受刺激而血壓上升,我會內疚的。”真是不好意思呀!她難得做一件壞事功力尚淺,以後會多加改善。

  ?麗艷笑得有點陰險,絕不承認故意來壞人好事,誰叫某某人讓她很不爽,搶了她的救火員不還,嚴令好友不得打工賺外決,這筆帳她當然要清清楚楚的了結,不然她怎能心甘情願放手。

  她可不是鋪路造橋的大善人,人家欠她一萬她一定要討回萬二,利息以天計算,欠得越久還得越多。

  “伯父?”那是什麼意思?

  ?麗艷看向鐵漢生上半身裸露的雄偉胸肌,喉頭一干的猛吞口水,心裡暗歎可真養眼呀!可惜是人家的。

  不過這麼糗的畫面不適合她,留給別人去享受吧!她隔著山和海看熱鬧就好,就缺了一張小板凳和一包瓜子。

  “何不問問快被你悶死的膽小鬼,她也有言論發表權,別讓她有口難言的在一旁支支吾吾。”簡直看不下去了,真當她是弱不禁風的寵物來保護不成?!

  “小毛球?”低頭一視,鐵漢生將裹得如蛹的人兒放開,眼底的憐寵多過疑惑。

  “人家不是毛……咳咳!毛球,你再叫我小毛球我會……翻臉喔!”方良善也不敢太大聲威脅,喉嚨猛一用力反倒嗆了一下,連吼人都不濟事的惹人發笑。

  原本情勢還有點緊張,被她這麼一咳反而破功了,鐵漢生臉上的表情因她而軟化,無形中消弭戾氣。

  “等你有力氣扳倒我一根手指頭再說,鼻子用來呼吸的,別棄而不用悶死自己,腦袋瓜子裝點智慧好嗎?”他無奈又好笑的說,大掌輕柔的撫順她的背。

  “老是欺負人,我已經很聰明了,只是……膽子小了點。”她的聲音悶悶的,由大漸漸轉為蚊鳴聲。

  “嗯哼!你會不會太高估自己了,你把聰明才智藏哪去了?”他故意揉亂她的頭發,假裝找尋她口中的智慧。“在這團毛發下嗎?”

  嗚……可惡可惡,又拿她的頭發取笑她,總有一天她要把它燙直,讓他們再也笑不出來。又氣又急的方良善只敢偷偷的握緊小拳頭,再一次在心底立誓。

  “囡囡呀!千萬不要屈服於惡勢力,你要學學你媽的強悍精神,狠狠給他下巴一拳別客氣,我馬上報警把他捉去關。”敢在他面前調戲他女兒,他等著數數身上有幾根骨頭吧!

  方大同的身材屬於高瘦薄弱型,遠看是風采翩翩的絕世美男子,氣質溫厚帶著中古世紀貴族的優雅,可只要近看便知渾身沒三兩肉,全靠衣服支撐著體面外表,說他是文弱書生一點也不為過。

  在台中開了間頗負盛名的糕餅店,他的手藝還算不錯,再加上俊逸的迷人容貌,生意好得不可開交,因此他個人反成了招牌極少親手揉面烘烤,光靠他那張臉就能招攬客人。

  以前他是因為興趣才走人糕餅業,在能獨當一面後自行創業不與人合資,現在則是極力開發新口味讓客人吃到更好吃的面包,他先試做試賣再教給店裡師傅。

  所以他的時間比開業初期來得空間,真正有老板的派頭只需負責店務,心情好的時候才會揉揉面團,做給他心愛的寶貝嘗嘗鮮。

  “拜托,到時候會被關的恐怕是你吧!罪名是教唆行凶。”都幾歲的人了還不懂看局勢,人家真要動手不用等警察來,三兩下就解決他了。

  “艷,你到底站在哪一連?你不想吃我的面包是吧!”方大同表情變得凶惡,一副她必須宣誓效忠的模樣,否則先餓死她。

  不受威脅的?麗艷風情萬種的撩撩發,嗤笑的一睨。“容我再介紹他一次,你耳屎挖干淨點,他是擎天保全的鐵漢生,記住喔!是擎、天兩字。”

  她已經夠厚道了,他要再腦筋打結她也沒轍,仁至義盡。

  “我管他晴天還是雨天,下冰雹海水倒灌都一樣,我……呃,你說他是誰來著?”最近真的開始老化了,耳背的毛病越來越嚴重。

  是晴天吧!聽起來舒服些。

  “鐵漢生,很熟悉的名字是吧?”不信他能面不改色的叫人家滾,人家可是靠拳頭打出天下。

  他呀!不夠指捏的螞蟻一只。

  鐵漢生,那不是……“天呀!咱們家有流氓你居然笑得出來,你是不是腦袋壞掉了,我紅顏薄命的心肝……”

  方大同的聲調忽然分岔的往下落,兩眼?地睜大,掉了手中還有點溫度的面包,痛心疾首的神情轉為驚恐,不敢相信女兒會跟大壞蛋在一起。

  “我不是流氓,也別用紅顏薄命來形容她,不管你是誰,她現在是我的女人,請你自重些。”冷目一沉,語氣冷淡的鐵漢生沉穩的道。

  “哼!別說得那麼了不起行不行,沒有我哪有她的存在,我才要你尊重我一點。”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子,方頭大耳的真討人厭。“你……”一只小手輕輕往他胸口一?,拉走他的注意力。“怎麼了,擔心我會發火嗎?”

  他不想嚇著她,她的膽子夠小了,不用再揉細它。

  “我是怕你……”

  “怕我?”

  方良善連忙搖搖頭要他聽她說話。“我是怕你動手後會後悔,他是我……呃,他是我的父……”

  “浮什麼?你把話說清楚。”真是拿她沒辦法,他的表現還不能讓她心安嗎?老是提心吊膽的擔心他會生氣。

  “等她說完天都要黑了,還不如我來多管閒事,她要說的很簡單,就是這一位看起來很白癡……”外加智障。

  “咳咳!”

  兩聲警告的輕咳突地響起,話說到一半的?麗艷不怎麼有禮貌的斜瞄身旁那張陰郁的娃娃臉,口氣略微收斂算是給他面子。

  “非常不幸的你選錯上床時機,下次記得先排好紫微斗數,別選在人家父親興匆匆的千裡探女之際……”

  “等等,你說誰的父親?”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吧?!

  看看那張出奇俊秀的年輕臉龐,再瞧瞧懷中清秀可人的小臉,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頭,除了性別外,他們相似的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臉部肌肉開始僵硬的鐵漢生做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想把眼前的“幻影”變到外太空,禁止思考兩人可能的關系。

  “還能有誰,不就咱們小善善的父親,方大同先生。”

  ?!可憐喔!在這麼?尬的情況下相見,相信對彼此的印象應該相當深刻,永生難忘。

  咯咯……太有趣了,她這趟算是沒白跑,獲得不少樂趣。

  至少她沒錯過一場好戲,有幸目睹威名赫赫的硬漢掉了下巴的畫面,真的真的精采無比。

  毫無疑問的,好笑。

  ※※※

  “你不是說你是孤兒?”

  “呃,是艷艷說的啦!我只是在育幼院待了十一年。”根據規定年滿十八的院童得離院自主。

  但院長自行資助她兩萬塊做為日常所需,以免她生活窮困無法獨立。

  “你哪認來的父親,你不覺得他年紀太輕了嗎?”怎麼看也不像為人尊長的模樣,倒像舞台走秀的模特兒。

  那張毫無皺紋的臉皮平滑透亮,吹彈可破,細致的比女膚還嫩澤,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叫人難以置信。

  “還……還好吧!他都三十六了,不算太年輕。”羞澀的一笑,方良善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瞧被冷落在一旁的老男人。

  他有三十六?“你在開玩笑吧!他的外表看來最多不超過三十,不可能生出你這麼大的女兒。”

  “真的,我何必騙你,大同爸爸在十五歲那年和我媽咪生下我,他很早就當爸爸了。”那時他還是個國中生,青澀的模樣更像女生。

  對啦、對啦!我十五歲就當了父親,你羨慕我吧!?牙咧嘴的方大同在一旁耀武揚威,神氣活現的像條飛龍。

  可惜沒人理他,讓他一個人唱獨腳戲的擠眉弄眼,兀自得意揚揚輩份高人一等。

  “並非我要懷疑你的說法,但你確定他是你親生父親嗎?也許是繼父或撿便宜的現成父親。”匪夷所思,若說是她前任情人倒有幾分可信。

  穿戴整齊的兩人坐在完全未修飾、可供兩人圍抱的大樹頭上,竊竊私語的一問一答進行溝通,問的人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再質疑親子關系的可能性,回答的女音語氣堅定又疑惑,好像他這樣問很奇怪,有誰會錯認自己的小孩。

  光著身子被人在床上活逮的確很難堪,但有些事情不先弄清楚不行,錯認父親事小,有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岳父就讓人無法開心,叫他如何在眾兄弟面前介紹這是他女朋友的父親,肯定有一堆人不相信的笑掉大牙。

  從小在龍蛇雜處的黑暗世界混到現今也沒聽過荒謬至此的故事——

  方良善因為搭錯車下錯站誤了打工的時間,因此順著堤防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想找一處便宜又順眼的落腳地過夜。

  鐵漢生很心疼她曾經歷身上錢不夠用的困境,也很明了她為何會走錯路,生性迷糊的她若有天變得和她的死黨一樣精明,那她就不是他所愛的女人,人的個性不會那麼容易隨環境改變,尤其是她。

  但是因吃到記憶中熟悉的面包味,進而去問做面包的師傅是不是她父親就有點可笑了,難道記憶不會騙人嗎?那時她才幾歲。

  也許是相似的口感,或是她搞錯了,在經過十數年的分離人事早已全非,想再找回以柱的回憶實在非常難,何況她曾發生過不愉快的事導致失去部份感覺,哪能輕易因面包的口感雷同而隨意認親。

  雖然兩人的外表極度相似,可是他仍抱持懷疑的態度看待此事,絕不讓她受人蒙騙。

  “姓鐵的你給我說話小心點,什麼叫不是親生的,難不成要我們滴血認親,還是為了你的無禮上醫院做DNA檢定?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他們家的家務事關他屁事,他還想叫他交一本身家清白報告書呢!

  哼!他要交得出來才有鬼,誰不知道他是喝黑奶長大的,根本搾不出一個白字。

  “伯……呃,方先生,凡事有真憑實據才能下定論,你和女兒分開那麼久的時間,怎麼可能還記得她的樣子,孩子會隨年齡的成長而改變容貌,你憑什麼認定她是你走失的女兒?”如此隨便的決定令人無法苟同。

  笑得很得意的方大同用十分不屑的眼神一陌。“那是你這個人疑心病重,我能圖她什麼,我一、兩千萬的資產還比較有條件讓她貪圖呢,看人不要老帶有色的眼光,我們方家的人都很單純,不像你人生閱歷豐富的只往黑暗面看。

  “你瞧囡囡曾懷疑我不是她父親嗎?沒有。你看我不認她這女兒嗎?也沒有。既然我們彼此承認親子關系的存在,你這外人有什麼資格過問?!”

  哇!不得了,鑽洞的老鼠也有長智慧,居然說得頭頭是道,幾乎令人無招架的余地,小小的螺絲釘終於發揮最大的效用,把高大威猛的老虎訓得臉面無光,可見他挺有兩把刷子。

  吃著奶油面包的?麗艷暗自叫好,倏地發亮的艷眸睜得大大的,好像突然發現她認識的某人有對奇怪的觸角,平時隱藏得讓人無從發覺,此時卻光芒四射的照得人睜不開眼。

  也許心動的感覺就是這樣吧!這個不老的老男人很對她的胃口,說不定他們之間也可以發展一段羅曼史。

  “大同爸爸,你的口氣太嚴肅了,阿生只是不了解我們的家族特征嘛!你好好的解釋他就會懂了。”有這麼年輕的爸爸的確讓人傷腦筋,可是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在她傷心難過時有個人可以依靠,她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一旦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會有人立刻挺身而出予以援助,而且無怨無悔不索取任何報償。

  這就是她的父親,雖然有時會有些孩子氣。

  “囡囡呀!你幫外人說話是不是,你嫌棄老爸管太多事,想借機拋棄我對吧?!”語氣一轉,面對女兒方大同的態度就變得可憐兮兮,一副即將遭棄養的無依老人模樣賺取同情。

  “爸,你現在的表情好好玩喔!好像以前在跟媽撒嬌一樣。”即使她記得不多,一家人相處的情景總會不時的浮現腦海,想忘也忘不了。

  畢竟當年她已經七歲了,該記得應該都記住了,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惡女月呀!”一想起已逝的妻子,他的神情為之黯然。

  失去才知愛得深。

  當時年紀小不懂得感情為何物,只當成像在扮家家酒一般漫不經心,年長他十二歲的家教大姐又凶又潑辣,他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多看她一眼,走路必繞遠路,一瞧見她的身影趕緊掉頭,能不碰面是最好,省得她又揪起他的耳朵當街開罵。

  誰知他明顯的回避動作反而挑起她的好勝心,大姐大的性格表露無遺,一心以征服他為首要任務,不管他掙扎與否決心和他抗戰到底,不肯讓她一世英名盡毀他手。

  一場戰爭越演越烈,到最後失去控制的把她惹惱了,她揚言要先奸後殺將他棄屍荒野,他也不示弱的要她有膽放馬過來,他絕對不會屈服在她的拳頭之下。

  原本只是一句意氣用事的玩笑話,沒想到事情真的發生了,一發不可收拾造成事實。

  一開始兩人都對這種關系感到不自在,曾經互不見面一段時間,可是命運之神又將他們兩人的未來拉在一起,他意外的在她的相親宴上遇到她,一時的嫉妒讓他說出兩人曾有過的關系。

  當然場面變得很僵,她也相不成親,因為這件事她被批評得很難聽,而她敢做敢當的氣勢讓他大為敬仰,在眾人反對的聲浪下他們反而越走越近,成為鄉裡討伐的孽緣。

  “爸,你又想起媽了?”她也好想她,可是她再也不會回到他們身邊了。

  生命何其脆弱,一眨眼間什麼都成空,只留下漸漸淡去的回憶供人憑吊。

  “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咱們倆加起來沒她一根手指頭厲害。”過去的日子美好得令人懷念,他真的很想她,希望時光能倒回相愛的當時。

  丁如月,你過得好嗎?可曾想起被你遺棄的我們,你的死亡讓我們的愛變得殘酷。

  被留下來的人總是苦多於樂,永遠想念著一個不再回頭的情人。

  “是呀!媽媽什麼都會,她隨便喊一聲所有人立刻立正站好,沒有人敢亂動。”

  一想到那畫面,方良善噗哧的笑了。

  方大同也笑了,只是笑容裡布滿苦澀,像一下子老了三十歲似,眉宇間透露著滄桑和疲憊,為一個人愛戀終生終不悔,臉上隱隱散發屬於他這年紀的沉穩和追思,叫人為之動容。

  不過過於沉悶的氣氛讓一向好動的?大小姐看不下去,她眄了眄毫無表情的那根人柱,用眼神暗示他說些什麼轉移話題,可他竟回她個死人臉要她想辦法,真是沒人性呀!

  也不想想有一個是他的女人,如無意外可能會升格成為他的老婆大人,另一個更別提了,他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老丈人,她指的是他的外表。

  山不就我我就山,算她倒楣交錯朋友,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喂!你們父女倆唱夠雙簧了沒,別想把我們兩個當垃圾丟在一旁,我們也是有尊嚴的。”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盡在那傷春悲秋。

  我不是垃圾,別把我和你搞在一起。不快的鐵漢生微露警告的眼神,要她謹慎用詞。

  嗯哼!誰理你,有本事自己擺平。完全不怕他的?麗艷笑得很甜,擺明了不給他面子。

  “咦!你還沒走呀!你留在我們家干什麼?我可不會留你下來大吃大喝一頓。”賴在人家家裡不走真奇怪。

  表情微微一僵,她的笑容變得惱怒。“過河拆橋呀!老先生,主人不送客我貿然走掉不是太失禮了,我這麼有教養的人是不會在意你的怠忽。”

  可惡的娃娃臉,這筆帳先記下,改天她一定一五一十的討回來,看他敢不敢再小?她。

  “門在哪個方向不用我指路吧!請隨意不必顧慮我們,我們非常樂意送客。”要走快走少羅嗦,別打擾他們父女談心。

  “姓方的你別太過份了,我是不讓小善為難才對你諸多容忍,你以為得寸就能進尺嗎?”門兒都沒有,她?麗艷沒那麼好打發。

  請神容易送神難,不攪攪局怎成,她一向不喜歡被人呼來喚去。

  “不然你想怎樣,在我家打地鋪不成。”他一臉古怪的看著她,同情她腦袋有問題,自個有家不待干麼跑來擠二十坪不到的小房子。

  “我……”她一時也說不上來,有點被他考倒。“他也在這裡呀!為什麼你不趕他?”大小眼,偏心。

  經她一提醒,方大同惱怒的一瞪占自己女兒便宜的家伙。

  “臭小子,你別仗著體格一流就來誘拐我的寶貝,我看你很不順眼,哪來就哪去別逗留。”他不歡迎。

  被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子喚臭小子,鐵漢生實在很難不苦笑,因為他不能揍他。“小毛球也是我的寶貝,我對她的心絕不下於你。”

  “不許叫她小毛球,她有名有姓。”

  “我有名有姓,不要叫我小毛球。”

  一高一低的聲音同時發出,父女倆的表情如出一轍令人莞爾,同樣雙手握拳使勁的瞪著同一人,憤怒的眼神像可愛的小雪狐豎起毛欲攻擊,可是又自知不敵的不敢太沖動。

  此景看在鐵漢生眼中再無疑惑,好笑的承認他們的確有親子關系,兩人相似的程度讓人無從懷疑,除了人生際遇的無常,他無法形容看似鬧劇卻真實存在的一切。

  正當他要說些什麼取笑這對同仇敵?的父女時,他的手機忽然催命似的響起,一聲急過一聲的催促他趕緊接聽。

  “喂!我是……嗯……什麼,她失蹤了?”怎麼會,他嚴令手下要看牢她,為何這節骨眼上會出這種亂子?“好,我馬上回去,你們給我仔細的查查出入境紀錄,一有消息立刻向我回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8:41

第八章

  “你曾親口允諾我什麼,為何自毀諾言不守信用?難道男人的信義只是鏡花水月,看得摸不得?”

  面對柔如和風的詢問,表情復雜的冷顏男子竟無言以對,眼露深沉的眸光注視如蘭般嬌弱的女子,思緒一如滾滾海浪,層層??沒有終點,眺望遠方尋不到一處盡頭。

  曾經他痛恨過出身的卑微,因母親的職業自甘墮落,他是在人們的取笑聲中走人黑暗的世界。也曾無情到連母親最後一面也不肯見,任由她死在恩客的手裡視若無睹,他壞得連自己都以為今生再無獲得救贖的機會。

  是那個天真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說:“大哥哥,以後有我陪著你,你就不會再孤單了。”

  他相信她真的不會變,像個守護受創心靈的天使一樣善良,永遠只單純的付出關懷。

  曾幾何時小女孩長大了,開始懂得裝扮和愛情,行為舉止出現恍若戀愛中的模樣,叫人為她擔心及憂慮,因為她的世界與常人不同,她是黑道老大的女兒。

  事情出人意外的是她心儀的對象居然是他,而且極盡一切手段的鏟除他身邊所有具威脅性的女人,只要和他往來得較密切的女子都難逃她的妒心,不管兩人是否發展出男女關系。

  嫉妒心和占有欲是女人兩大致命傷,其中之一便能使良善變丑陋,幽蘭化身為有刺的毒棘,不惜自毀也要毀滅原本美好的融洽,將周遭的人全帶人地獄深淵。

  他錯在於過度縱容她,不當一回事的認為迷戀只是一段成長的過渡期,一旦她遇上真王相屬的伴侶時,她會笑笑的說她搞錯了,愛情有時也會騙人,制造假象欺瞞為愛癡狂的有情人。

  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他肯多用點心思開導,也許他心目中的小公主依然無邪,純真的有如他剛認識的樣子,不解世事又甜美可人,一直當他是個憤世嫉俗的大哥哥。

  演變成目前的狀態誰也不願意見,且若要阻止亦無從著力,沒人料想得到外表甜如蜜糖的文雅女子會是裹著糖蜜的毒藥,一不順她的心意便釋放隱藏的毒液,打開大門與魔鬼共飲。

  “看到我有必要愁眉苦臉嗎?我既不是毒蛇又非猛獸,好歹對我笑一笑噫!我們起碼有三年沒見了。”想得她胸口好痛,以為她的心已經不在。

  “你應該乖乖的待在英國養病,誰准你私自離開?”她不該在台灣,尤其是這個時候。

  “人家哪有什麼病,全是那些庸醫瞎說,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心病需要心藥醫,他就是她的良藥。

  微噘著嘴,性感?媚的蔣詩柔伸出纖纖素手欲撥弄他的發,可他卻頭一偏避開了。

  “不許胡鬧,生活步調悠閒的倫敦才適合你靜養,晚一點我會叫小五訂好班機送你回去,不容你任性。”視線一高,鐵漢生掃視的目光落在連連搖頭的男子身上。

  任性嗎?她可不這麼認為,她是為追尋所愛而來。“沒讓你點頭娶我前我是不會離開的,你不用白費心思趕我走,台灣也是我的家。”

  以前是她太傻了才會相信他的誓言,男人的心就像一潭水,不小心看緊些容易外溢,流向她最痛恨的方向。

  回家的理由光明正大,這裡有她出生和成長的每一道刻痕,誰也沒資格要她放棄自己的家。

  臉色微沉的冷視著她,他不解她的固執從何而來。“以你的條件可以擁有更好的男人,何必執著無心的我,我無法給你想要的東西。”

  真愛難尋,她的羽翼太豐他承受不起。

  “是嗎?”多叫人心碎的謊言,她幾乎要相信他的冷血是天生的。“那麼那只可愛的長毛吉娃娃呢?聽說你開始飼養寵物了,我要陪你一起賞玩,我還沒替狗刮過毛。”

  肯定很好玩,像她一把火燒了藍希自以為貌美的鵝蛋臉。

  “別動她一根寒毛,否則你會發現我有多麼不近人情,即使你是義父的獨生女,我名義上的義妹。”他一樣不留余情,讓她生不如死。

  “我不是你妹妹,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不承認你的兄長身份。”別想搞那套兄友弟恭的把戲,她可見識多了。

  蔣詩柔的性格如同春天的氣候時陰時晴,哄得她開心的時候,她可以甜柔得似朝陽,隨時散發令人感到熱呼呼的暖意。

  可是貓兒的毛只能順著摸不能用力抓扯,一旦她弓起背做出攻擊的姿態時,想防備已經來不及了,平時就磨利的爪子會出其不意的撲向目標,讓人防不勝防任由她在臉上留下痕跡。

  她的想法很單純,單純到近乎偏執,認定的事物很難有所變更,她的心思只有一條通路,單行道沒有回轉的空間,只要她想要的不許要不到,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一個人。

  很孩子氣的思考邏輯,再加上大家都縱容她的因素,她更理所當然的認為世界是跟著她打轉,為所欲為的把制造給別人的痛苦當成取悅她的游戲。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在我的認知中你就是我親如手足的妹妹。”饒恕她是為了還義父養育之恩,而非對她懷有異樣情愫。

  若真能對她動情早幾年前就發生了,從小一起生活的感情並無摻雜男女之情,純粹當她是自家小妹多了一分關照,沒想到她會心生愛慕的視他為唯一伴侶,三番兩次的要求義父牽成姻緣。

  “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終生不動情欲的承諾,你曉得我對你的執念有多深,一句手足情深滿足不了我的貪戀,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終其所愛,這不是很美好嗎?

  可是他卻不懂,非要拒她於千裡之外。

  英國的霧好濃,冬天又冷得手腳快麻痺了,她討厭魚子醬和鹹面包,更不喜歡霧茫茫的天氣,她想念台灣的風和陽光。

  還有他。

  是的,沉重的諾言。“感情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就算我曾親口允諾不愛上任何人,但心不由人管束,愛要來的時候誰也攔阻不了。”

  “我不管,答應過的事不能違背,你的一生注定要跟我糾纏到底,我不會輕易將你拱手讓人。”他想都別想。

  長發如瀑的披散肩後,面露嬌柔的蔣詩柔笑意漾然,白裡透紅的細嫩肌膚如盛開的梅瓣殷動人,眸底流轉的風情足以酥人心扉。

  她說話的語氣不曾揚高,清清淡淡像在吟唱詩歌,仿佛她的世界是一片純白,半絲塵埃不染的?立淨水旁,高揚柳枝為人們祝禱,沒人看得見她心裡住了魔鬼,正在嘲弄與之作對的敵人。

  她是美麗的,同時也具備邪惡的本能,身為前擎天幫幫主的女兒不可能完全不受所處環境影響,該有的爭強好斗她無一不會,只是未明白的展露在眾人面前而已。

  “你的心智幾時才成熟?沒人可以永遠當個小孩,你明天就給我回英國。”撥開她企圖挑逗的纖指,鐵漢生表情一惡的下重語。

  不被他的惡言惡語所逼退,她照樣撒嬌的不當一回事。“阿生哥你別那麼嚴肅嘛!一板一眼多沒情趣,你的那個她怎麼受得了,要不要我去找她聊聊天?”她可是非常樂意喔!就怕他寢食難安的派一隊軍隊前往保護,擔心她的魔手抻向始對方。

  “你敢!”他狠厲的抓起她的腕肘,口氣不帶寬容。

  她犯任何過錯他都能睜一眼閉一眼,當是一時不慣犯下的小疏忽,看在蔣爺的份上他會盡量掩蓋,在道上混的人誰能清白一身呢!多多少少會沾惹一些是非,只要她的過失不大到法理難容,通常他會盡一己之力為她排解。

  幾年前轟動一時的毀容案即是她所為,他以高價和對方和解並找人頂罪,才能避免她受牢獄之災,否則此刻的她哪能輕松快活的享受家居生活,早已是籠裡的困鳥難見天日。

  受此教訓的她仍不知悔改,變本加厲的玩起自殺的游戲,拖著一大票兄弟陪她去死,只因他不肯娶她。

  經過那件事以後,心灰意冷的義父才決定帶她遠赴英國治療,看改變一下環境會不會有所幫助,免得他一手帶出氣候的手下死在自己女兒手中,叫他有何顏面對其家屬交代。

  沒想到異鄉的人文氣息還是起不了作用,看她今日的所言所行,哪有過一絲一毫的忏悔之意,她仍是那個被寵壞的嬌嬌女。

  他可以容忍她的胡作非為,不在乎她毫無理性的捉弄行徑,但是涉及他心愛女子的安危,她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脫罪,他不會讓她近乎瘋狂的偏執傷害到小毛球。

  “阿生哥,你抓痛我了。”怎麼才幾年沒見他就變粗魯了,一點也不想想她細致感的皮膚有多麼容易瘀青。

  “不痛你怎麼知道反省,被你傷過的人比你更痛,你聽得見她們呼疼的聲音嗎?”她的自私讓不少家庭夢碎,而他是幫凶之一,所以他也有錯。

  錯在縱容和協助,錯誤的金錢觀讓她無法無天,以為錢能擺平一切。

  吃痛的微擰雙眉,她改弦易轍的放軟聲調,裝出令人疼措嬌弱模樣。“好嘛、好嘛!人家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不敢調皮了,你就放開我的手吧!好哥哥,你快折斷它了。”

  “真的想過自己做錯什麼事?”為什麼他一點也不相信,反而不安的擔心她暗使詭計。

  “你別老是懷疑人嘛!疑心病重的人老得快,瞧你額上的皺紋多得足以夾死蒼蠅,還不趕快改過自新當個彌勒佛,天天笑嘻嘻的得保常樂。”她輕笑的要撫平他額角細紋,一副好妹妹的親膩語氣。

  不敢輕信於她的鐵漢生不著痕跡拉開距離,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她話中的真實性。“明天你會上飛機吧?”

  微微一僵,蔣詩柔盡量表現出沒被刺傷的神情,依然帶著笑意想攀上他的臂膀。“有必要那麼急嗎?人家難得回來一趟就讓我多待個幾天玩玩,人家也是有朋友好嗎,總要敘敘舊。”既然她回來了就不走,看誰奈何得了她。

  “不行,你回台灣一事並未知會任何人,我怕蔣爺會擔心。”她絕不能留下,一留後患無窮。

  “有你保護我爸還擔什麼心,打通電話給他不就得了,我這麼大的人還怕我走失不成,台北可是我出生的故鄉。”她一臉自在的表情毫無愧色,語氣輕柔的偎向他。

  誰說她只會使壞,在某方面她算是孝順的女兒,不辭千裡的辛苦趕回台灣,不就要為父親留住阿生哥這個人才,親上加親不是更有保障,女婿、義子他一手包辦,不怕他日後起了異心不照顧他終老。

  “你忘了曾惹過什麼事嗎?對方的家屬仍然不諒解你那些殘酷的行為,我不贊成你繼續留在台灣,你會勾起別人的傷痛。”總之他會想盡辦法送她離開,絕不讓她又惹出事端。

  “怎麼,我們給的錢不夠嗎?姓藍的那一家人也未免太貪心了,兩千萬夠他們花一輩子了。”早知道她就別跟他們客氣,一家老小全送去地府相聚。

  “小柔,你還有臉說人家的不是,我把你的臉毀了還她如何?”果然不知悔悟,仍以自我為中心。

  鐵漢生拿起桌上的拆信刀打算往她臉頰一劃,讓她嘗嘗恐懼的感覺,美麗的客貌不代表有權優越,別人的心也是肉做的,沒人應該接受她無理取鬧的傷害。

  “不要呀!生哥,我會改、我會改,我保證不再亂來。”她嚇得臉發白,趕緊用雙手護著她引以為傲的嬌顏。

  “我不相信你的保證,除非你給我乖乖的回到英國。”結實的雙臂環在胸前,冷然的黑瞳之中藏著對她的防備。

  “法律不外人情嘛!你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到處走走,和朋友聊聊天,七天一到不用你費心,我一定二話不說的上飛機,絕不讓你為難。”她說得十分誠懇,讓人幾乎要信服於她無邪的說詞下。

  “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你必須離開。”他有預感她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而且她不像表面表現得那麼平靜。眼底閃過一絲恨意,清麗的容顏蒙上一層暗色、蔣詩柔被他的冷漠凍得想恨他。“阿生哥哥就那麼絕情呀!當年你被人砍得渾身是傷時,可是我為你包扎傷口,你不會這麼小氣讓我待幾天都不成吧!好歹我是這個家的主人。”

  她說得合情合理、情義並重,稍有遲疑的鐵漢生無法硬下心腸趕她,前擎天幫總部確實是她父親一手建立起的。

  “你要是再不放心就叫朗五跟著我,反正有他就近監視我,我還能為你惹來什麼麻煩。”就算出了事你也會保我,我何懼之有。

  一旁又被點名的朗五驚得站不穩腳,砰地一聲滑倒,臉上的驚懼難以用言語形容,簡直黑了一大半。

  為什麼站在柱子後面聽壁角也有事,他不過回來拿掉出外

  衣口袋的皮夾而已,不用受這種懲罰吧!對他未免太殘忍了一點。

  他現在像方才倒著走出去成不成,就當他們誰也沒看到他。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

  “三天,這是我的底線,不能再延。”

  ※※※

  “哇!你想灌醉我呀!老調這種奇怪的酒給我喝,說,你有什麼企圖?”好漂亮的香積色,讓人忍不住想嘗它一口。

  “來到藍色酒館不喝酒,你要我數你頭上有幾根毛嗎?”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販賣人口的事她還不屑為之。

  45ml的坦葛雷特特級辛辣琴酒加上10ml的綠色沙特勒茲,倒人濃縮萊姆汁5ml,帥氣的女酒保像故意嘲弄她的無知似,將調和的酒用克特杯在她面前搖晃,然後如表演特技一般劃了道美麗的圓弧,將酒汁傾注在透光的雞尾酒杯裡。

  說她賣弄吧!是有點這麼個意思,誰叫她老是碰到不識相的酒癡,對酒一竅不通卻評語不少,總是質疑她調酒師的專業。

  她看來像心理?詢師嗎?怎麼她有問題就往她這邊跑,沒有酒品酒量倒是不錯,除了一堆她覺得嚴重、而她聽來可笑的廢話外,還真沒見她醉倒過,也不知她是真海量還是干杯不醉,老糟蹋她的好酒。

  Hermit好笑的望著那頭依然亂得很有格調的蓬發,十分佩服它總能保持一定的蓬松度,從沒見過有坍塌的一刻,一直維持毛茸茸卻不卷的感覺。

  “是朋友就別提我的頭發,我的心情已夠郁卒了,請不要加重我的憂郁。”沒瞧見她臉上寫著不高興嗎?

  她好寂寞喔!好像全天下的人都遺棄她。

  “很抱歉,我和你從來就不是朋友,請不要用哀傷的眼神望著我,我離天堂的方向還很遠。”光看她無精打采的表情不難猜到她的心事,她有一張不擅掩飾的臉。

  方良善忽地一楞,托著下巴的手突然滑開,整個下?像倒把的酒杯撞上吧台,痛得眼淚都快?出來,想都沒想的依正常反應伸手要揉,完全忘了她手中端了杯酒,差點用雞尾酒洗臉。

  要不是眼明手快的James及時伸出手攔下,這會兒她真要成為酒鬼一身酒氣,沒臉見人了。

  “有必要那麼激動嗎?我當然不是你的朋友,我是騎士,你的救命恩人,別搞錯了。”逗弄她還真有趣,全無心機的信以為真,當場臉都垮了。

  “哎呀!欺負小動物是有罪的,不管你是不是她的救命恩人,根據稀少動物保育法,你起碼得關上幾年,到時你得到監獄洗杯子咯。”她怎麼可以獨樂樂而不眾樂樂,一個人獨享和可愛動物玩的樂趣,實在太卑鄙了。

  James一句話開罪兩個女人,四道冷箭齊往他身上射,而他不痛不癢的眨眨眼,憋著氣端走隔壁桌客人的空酒杯,等走過兩人身邊才揚起氣死她們倆的陽光笑臉,十足頑皮的男孩性格。

  “如果你把他謀殺,我絕對不會說你殘忍,只能說他天理難容,死得其所。”什麼稀有動物,他才是一只綠?龜。

  龜頭龜腦沒個人樣。

  頗有同感,但……“你今天的火氣挺大的,誰又招惹你了?”

  不然她平時只會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躲在角落獨享寂寞,有時就一臉可惜的慫恿她去變性,說她當男人比當女人好看,她願當她登記第一號的情婦。

  可是今晚是出奇的古怪,從一坐在椅子上就繃著臉,口氣不但含著大蒜味還嗆得很,看起來膽於比以往大得多。

  “人家哪有火氣,是你改調這酒調得太濃了,害我跟著一肚子熱氣。”方良善頭一低怕見人,捧著酒杯輕嗅不飲,好像裡頭偷下了十斤黃連似,就算沾沾唇也苦不堪言。

  Hemit笑得極冷的瞪視她。“你先給我嘗一口看看,要是真不合你口味,從明天起我改行賣咖啡。”

  敢說她的凋酒技巧不佳,她還真是勇氣十足呀!

  “呵呵……沒那麼嚴重吧!我是發……”發牢騷。“咦,這酒的口感好獨特,感覺像踩在雲端裡。”

  既夢幻又帶著點戀愛的滋味,不特別辛辣也不過甜,濃濃的酒香由舌尖傳送到咽喉,不澀不膩微帶藍姆的淡酸,含在口裡特別回味,讓她回想起曾作過的一個夢,關於一位慵懶似貓的高傲畫家和她情人的故事。

  夢裡的她和她是如此的相似,可是真實世界卻大為不同,好像她在幽冥地府捨棄她認為不重要的東西才來投胎轉世。

  酒液滑人胃中竟有股心酸,似乎不捨夢消失得太快,著迷又難忘夢的回香,忍不住一口一口的輕啜起來。

  “心情好多了吧!沒再擺出一張苦瓜臉嚇人。”想挑剔她調出來的酒,再回去練十年功吧。

  “討厭啦!你怎麼老愛取笑我。”害她以為真失去一個朋友。“這酒叫什麼名字?喝起來挺順喉的。”

  “‘水晶露珠’。”她如是言。

  “水晶露珠?”好詩意的感覺,像晨光中閃耀的一抹晶露,盈盈挑動夏日的明媚。”

  “它很適合你,如現實中的一個夢。”她的神情給了她新靈感,純純淡淡不帶市儈氣息。

  “我像夢?”方良善懷疑的偏過頭想。

  “不,你就像活在夢裡。”她突然唇一揚的望向正在和客人聊天的Kin。“看到你宛如看到童話世界,單純而和樂,讓人非常開心。”

  Hermit你太頑皮了,又戲弄咱們的客人,小心我扣你薪水。他的眼裡充滿笑意,風趣的要她別玩得太過火。

  她眼一眯叫他少管閒事,想當心靈導師就過來,別浪費她的時間。

  “為什麼我不覺得這是一句贊美,有點諷刺意味。”十分敏感的方良善微皺著鼻,五官都攏成一團。

  “當然是對你的贊譽,我們店裡的酷酒保很少跟客人聊這麼久,可見她喜歡你的程度勝過我這個老板甚多。”真叫人傷心呀!他退居第二位。

  不,他忘了她的塔羅牌,正確算來他只能占第三名的缺。

  Kin親自端著一盤香烤馬鈴薯盅來到她面前,笑容可掬的讓人感到親切,唯獨那口帶著外國口音的聲調令人微?起眉,很想糾正他的發音,雖然那是他的特色之不過他的外表彌補了一切,光看他笑口常開的模樣給人無害的信任感,不由自主的被他了然的笑臉所吸引。

  “來到我們維也納森林可不能哭喔!不然人家會以為Hermit在酒裡下藥,讓你難以入口。”呵呵……瞧他多惡劣,連自家人都損上一句。

  氣得牙癢癢的Hermit狠狠瞪了他一眼,轉過身為其他客人調酒,不理會這位不良阿督仔。

  “我才沒哭,你不要亂說話。”她是被他們氣得眼眶都紅了。

  “眼裡沒淚心卻酸酸的,好像梗著一口氣難發,找不到人發洩。”Kin輕輕的說著沒有一絲探索,只除了令人想哭的關心。

  微微一愕的方良善睜大眼看著他,驚訝他據有透視眼。“你怎麼看得出來?”你坦白的臉。“有心事別憋在心頭,說來聽聽說不定會輕松些。”

  “這……”她猶豫的轉轉酒杯,眼神顯得局促和?意。“我……呃,那個……你……我……”

  好難啟齒,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該說些什麼,坐立不安的一?傻笑,支吾著開不了口一解心底的郁悶。

  “和感情有關吧?”瞧她吞吞吐吐的表情,不難猜出何事困擾著她。

  哇!他好厲害喔!“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好崇拜哩!他跟Hermit一樣深藏不露,是擁有特異功能的高手。

  kin笑了笑,要她收起驚奇好好享受店裡的招待,悠揚的鋼琴聲是最佳的住料。“你在想他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麼沒來找我,是變心呢?還是我不值得交往?”他的精辟語調讓她大為欽佩,瞠大的水眸布滿不可思議,就算侏羅紀的迅猛龍跳到她面前想一口吞了她,她也沒那麼驚訝,怎麼她嘴巴連張都沒張,他已經看進她的喉口,一語道破她隱隱不安的焦慮。

  “不要問他愛不愛你,而是要問你信不信任他,恆久的愛戀是建立在彼此的信賴。”愛情有多種樣貌,叫人捉摸不定。

  “我……”相信他嗎?方良善自問著。

  Kin揚起和善笑容道:“你愛他嗎?這才是你應該思考的方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8:54

第九章

  愛他嗎?

  問著自己的方良善用力的思考這答案,仿佛每個人都曾問過她相同話題,可是她總是忘了兩心要交流並非只有一個人盡心就夠了,沒有一定的信任如何建成同心圓,在問別人愛不愛自己的當頭先學會愛別人。

  對於愛情她可以說是被動的,甚至遲鈍到近乎麻木,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而未設身處地替另一個人著想,一直線的思考模式和草履蟲相去不遠。

  人家老說她單純好欺,可是到現在為止,她遇上的都是面惡心善的好人,即使每個人都裝出凶惡的表情嚇得她面無血色,但沒人會真正傷害到她,純粹是她自己嚇自己。

  其實說來她也是自私的,不若旁人所言善良天真,為了怕受傷害她先預設立場,把每個靠近她的人都當成有暴力傾向的嫌疑犯,定下罪名加以防范,為的是自己克服不了心底的怯懦。

  翻來覆去想了一整夜,她還是想不出正確的解答,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討厭他,對他的“動手動腳”一點也不排斥。

  自從那天他接了一通電話匆忙離去後,整整三天連點消息也沒有,好像從人間蒸發似找不到人,讓人有些失落的感到日子變得空洞了許多。

  以前老覺得他太常出現在她面前,不管她同不同意的接送她上下班,還怕她的腳會二度、三度受傷,堅持抱著她上樓,早晚都見得到人,她沒有發現自己對他的依賴,只感到甜蜜的煩躁。

  現在她才明白習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第一天沒見到他來還暗自竊喜偷得一天清閒,終於少了個人在耳邊??叨叨,他恐怖的膽量訓練比他掄起拳頭揍人還可怕,她曾懷疑自己的心髒怎麼受得了。

  現在她才知道想念人是何種滋味,少了每日一回的驚嚇似乎人也變得不一樣了,睡到自然醒後沒有另外一個人的體溫相依,心裡不踏實的像喝了隔夜的咖啡,味道仍在卻苦澀,想吞吞不下,想吐又吐不出來,含在嘴裡讓舌根苦不堪言。這是什麼心情呢?難道就是酒館老板口中的愛?

  搔搔怎麼也梳不平順的發,從不知苦惱為何物的方良善心裡不安。剛和房東太太道了聲早,她居然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樣,遞給她燒餅油條而沒說要喂狗,難得好臉色的拍拍她的手,要她堅強些別想不開,好像她正在受失戀之苦似。

  天呀!她沒那麼悲慘好嗎?她相信他一定有要緊事耽擱才沒空找她,日理萬機的大人物哪能天天游手好閒像吃軟飯的,前陣子是她腳傷才殷勤些,這會兒八成在忙公司的事。

  一想到此她的心情豁然開朗,垂下的雙眉染上喜色,飛揚的向額頭兩端展開,方才煩惱得要命的眼多了自信。

  沒錯,她是愛他的,正如他相同的用心。

  信任是愛的開始。

  “原來你就是大家口裡可愛的小貓小狗呀!看來還挺有幾分趣味。”果然非常惹人憐愛,連她看了都想養一只過過?。

  “什麼小貓小狗,真是太沒禮貌了……哇!好美的長發。”又直又亮服服帖帖,簡直是立體的廣告畫面。

  最恨人家當她是寵物的方良善猛地轉過身,渾然不覺膽子磨大的出口一吼,眼神凶惡的像要找人理論,不甘由人降為畜生。

  可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頭亮麗的長發所吸引,移不開視線的盯著黑中帶紫的挑染細發,羨慕不已的暗歎人家保養得真好,連一根不聽話的翹發也沒有,一路順到底看不到分岔。

  她用的是哪一種牌子的洗發精,不知道能不能改善她毛燥的發質,不要老像憤怒的關公怒發沖冠,她也想當個美美的小女人,而不是人見人笑的可愛動物0版。

  至於美發的主人是何長相她沒注意,全神專注在讓她自卑又感慨的直發上,一再歎息的令人傻眼。

  “雖然我不介意當廣告看板,不過你的手若能稍微收斂一下,也許可以方便我們聊一聊。”蔣詩柔眉頭微皺,如黑瀑的美麗秀發輕揚。

  她到底在干什麼,沒一點危機意識嗎?十分不解的她用著使疑的目光注視會動的奇怪生物體。

  啊!她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真是不好意思。“呃,你的頭發好漂亮喔!請問在哪家美容院做的保養,長期光顧有沒有優惠折扣?”

  她也想去做個護發什麼的,價錢不高的話她會忍痛減幾天肥,將祭腸胃的米糧錢先挪來一用,改變她二十一年如一日的絨毛頭。

  “你只想到膚淺的表面嗎?”表情一沉,她深覺受到羞辱,並非因為她的長相不如她,而是她散漫、不求上進的態度。

  楞了楞,方良善平凡的面容綻放令人炫目的燦爛笑花。“做人何必想得太遙遠,心無大志才活得開心嘛!我又不選總統或當知名的企業家,肚子能填飽就天下太平了。”

  她的話看似淺顯而無志氣,只想苟安不求一夕致富,得過且過是小老百姓的心聲,誰在乎功成名就所帶來的富裕榮華,無華的平淡也是一種幸福。

  但是輕快的語氣裡卻透露著哲學家的睿智,無為而治的大同世界就藏匿個人心中,端看有心抑或無心,人人都有香格裡拉,美麗而無憂的理想國度。

  “真不知道阿生哥看上你哪一點,簡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你根本還不算是個女人。”這樣的對手讓她連耍心機都懶。

  說容貌沒容貌,說涵養沒插養,走路無精打采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言語乏味沒有內容,就像街上隨處可見的老古董缺乏價值性,她實在想不懂她有何本事和她競爭。

  贏了都有點勝之不武,讓人顏面無光。

  “你說的阿生哥是指擎天保全的鐵漢生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耶!想想她有“九”年沒見他了,難怪想他想得沒力氣畫她最愛的素描。

  方良善的世界沒有算計,所以少了防人之心。

  蔣詩柔在心中暗笑她的無知。“阿生哥沒跟你提過我嗎?”

  “你是……”狐疑的偏過頭一瞧,她臉上並無男女情侶中突然出現第三者的猜忌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眸只有天空一般的純淨。

  在蔣詩柔欲開口介紹自己的身份前,她忽然自作聰明的大叫一聲,害她一怔的忘了發出聲音。

  “哈哈!你叫他阿生哥當然是他妹妹嘛!瞧我這豬腦袋還問得那麼起勁,難怪他老說我迷糊成性,沒人盯著會把自己搞丟了。”所以她小時候才會找不到路回家。

  “你……”她是真笨還是故意耍她,以虛換實先給她個下馬威,心思復雜的蔣詩柔用防備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看,要不要到樹下休息一下……唔!好痛。”什麼東西刮上她手背,都流血了。

  嘻嘻!好單純的寵物呀!真好玩。“我不是臉色不好而是同情你,阿生哥老是喜歡戲弄沒什麼心機的小女孩,看著可愛就逗耍幾下,也不管人家會不會認真,他這要不得的個性我說了他好幾回總是說不聽。”

  “嘎,什麼個性?”她完全聽不懂耶!小女孩跟可愛不一定冠上等號,他的性格本來就剛硬得叫人吃不消。

  裝傻?“他沒告訴你他已經有老婆了嗎?”

  “老……老婆?!”方良善大為吃驚的睜大一雙圓眼,令人意外的爆出大笑聲,而且這笑到被口水噎到,差點要送醫急救。

  “你在笑什麼,你不相信我的話?”為何她的反應和常人不同,她不是該大驚失色的掩面而哭嗎?

  猛捶胸口好不容易順氣的方良善止住笑,抬手抹去笑得太厲害而逸出眼角的淚。“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講得太曲折離奇,那個一臉凶樣的男人怎麼會有人喜歡他,誰那麼想不開呀!”

  自尋死路大概有此可能,反正活膩了。

  “不就是你嘛!”難道她搞錯對象了,阿生哥交往中的女人並非是她?喔!對咩,是她這個笨蛋。“我也是被逼的,莫名其妙就當了他女朋友,我到現在這有點搞不清楚呢!”

  她這戀愛在驚嚇中進行,嚇久了居然嚇出感情,真是不可思議。

  “你在炫耀嗎?”一抹強烈的妒意浮現蔣詩柔眼底,冷冽的恨意也由心而生,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能輕而易舉的獲得她想要的愛?

  纖細手指輕撫著綴著金穗的米色皮包,一瓶小小的粉藍色液體正躺在拉鏈下的底袋,隨時可以讓人痛不欲生。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被個退休的黑道大哥看上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我爸還叫我多考慮考慮,別輕易涉足火坑。”要不是她一再保證他真的對她很好,而且米也已經煮得熟透了,大同爸爸大概會留在台北不走了。

  “你知道他的過去還敢跟他在一起,你不怕他只是貪鮮的玩玩你,目的一達到就棄如敝屣?”她不信自己斗不過她,像她這種不起眼的小蝦米,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掐死她。

  蔣詩柔的手悄悄地拉開拉鏈,慢慢以指尖碰觸那圓錐形的小物體,臉上帶著幽靜的笑意,甜美而危險。

  “他這人個性滿剛直的,不會玩看起來沒什麼好處的游戲,我相信他對我是真心如一。”現在她終於明了他為什麼要讓她自行體會,因為真正的愛不需要說出口,他的一舉一動已充份表現出他對她的感情。

  是她傻得不能立即分辨何謂愛情,兩人才會一直在原地打轉,以為不過是一時的迷惑而已。

  “是嗎?”蔣詩柔冷笑的撩撩令她羨慕的直發,掌心握住致命的瓶子又松開。“那你又想把我放在哪個位置呢?我可是和他訂過婚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

  好被象的字眼,為什麼她的心口一陣又一陣的抽痛,像立在幽暗的亭自等不到摯愛的情人,那份落寞和空虛幾乎要掏盡一個人的靈魂,魂魄離身的飄向未知的遠方,守著空洞的軀殼游走四方。

  這是心痛的感覺嗎?為何她只覺得茫然,不知該相信誰的話才是真。

  這一刻,方良善的信心有了動搖,不再?定自己不會錯,愛情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同時也最難掌控。

  ※※※

  “小善,別聽她胡說,她要是那蠻干的未婚妻,干麼假好心的來堵你,表現出一副虛情假意的模樣給你一刀,分明是和尚替尼姑端洗腳水。”別有用心。

  幸好她碰巧有事經過瞧見她落單想載她一程,不然她們當寶貝疼的小傻瓜就上當了,胡思亂想的把人家的一派胡言當真,還以為自己真是寡廉鮮恥的第三者,專門壞人姻緣。

  這世道臉皮厚的女人還真不少,什麼東家垃圾西家屎的鬼話都說得出口,仗著有點姿色就想欺負人嗎?有他們這些“動物保護協會”會員在一旁看顧著,她休想得逞。

  想到那個一身橫肉的可惡男人她是恨得牙癢癢,巴不得一口一口撕咬他的肉,將他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火。

  為了這個寶貝蛋他居然登門入室的威脅她工作室的女人們,要她們自我約束些別專挑軟柿子吃,他的跟睛睜得特別大,隨時隨地和她們保持良好的“互動”關系,希望他的女人不致忙得沒時間應付他。

  他的話說得那麼白誰會聽不懂,三歲的小孩都曉得這叫恐嚇,意思是不准她們再把自己的工作丟給她,能讓她閒著就閒著,誰敢讓她的腳再受一次傷害,那人出門就得小心點。

  面對如此強大的惡勢力,她的那些小姐們還真是怕到了,有事趕快攬起來做不敢勞煩殘障人土,盡量讓她休息好養傷。

  也許大家都懶散慣了,真要動起手來才知道小善的偉大,小助理的工作不是人人做得了,沒點天份還真是笨手笨腳,她都快以為她們會做一件事砸一件。

  “吳姐,你怎麼來了?我沒遲到喔!”離打卡的時間還有十分?。

  “我知道,你不要窮緊張,我不會扣你的全勤獎金。”吳美雪也沒膽動那種腦筋,她背後那座山穩得很,誰碰了誰倒楣。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啦!雖然我很需要那五百塊。”舌頭一吐的撒嬌,多個五百元她可以少吃三天的面包。

  不過自從和鐵漢生交往以後,她的開銷真的節省很多,不用買菜不用下廚就有人准備好一桌好料,冰箱裡的食物永遠堆得滿滿的,好像沒把她喂成豬很不甘心,吃的東西最不虞?乏。

  現在想想他真的對她很好,怎麼可能一腳踩好幾條船,光是她一人就夠他忙得團團轉了,哪有心思搞三搞四搞五的處處,造孽,一個加害者已經足夠了,他只是男人而非超人。

  “嗯哼!少在我面前叫窮了,你那個男人可是挖不空的金山銀山,要多少他還會不給你嗎?”就怕她臉皮薄沒膽要,堅持要自立自強。

  不然以他的身價不愁養不活她,多張嘴多雙筷子而已,她養尊處優當少奶奶都成。

  “他的錢是他的又不是我的,我自己有本事賺錢為什麼要花他的,他賺的也是辛苦錢耶!”她才不會隨便向人伸手,真有需要她還有疼她的大同爸爸。

  吳美雪取笑地說:“等你嫁給他後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花他的錢!”

  “嫁……嫁給他?”她想都沒想過這件事,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進展應該沒那麼袂。

  一旁遭到冷落的蔣詩柔眼露陰?的逼視這看來不起眼的女孩,頭一次感覺到無比的威脅感,外在條件沒一樣及得上她的小寵物怎能深受寵愛,她才該是受人注目的發光體。

  手心再度觸握冰冷的瓶子,獰笑的嘴臉有幾分得意,她知道要讓一個人痛心疾首有多簡單,只要輕輕的拉開瓶蓋一灑,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用不著她再苦思計謀搬走擋路的小石頭。

  想嫁她的生哥?她得多掂掂自己的份量,看她有幾條命能跟她玩。

  “你們倒是商討得很愉快,渾然忘了我這正牌夫人,沒有我點頭你能人門當小的嗎?”她說話的口氣像個跋扈的大老婆,以鄙視的眼光仇視受寵的小妾。

  “笑話,我們小善何必看你這妖女臉色,有膽叫姓鐵的出來說明白,我就不信他會瞎了眼選上你。”她在演古裝劇呀!還真擺出一張晚娘面孔。

  好在有她出面相挺,要不以小善的個性哪會跟人計較,不被人生吞活剝才怪,傻呼呼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還摸不清關鍵在哪裡,三兩句話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女人的戰爭很少見到男人出頭,也不曉得那個以一雙鐵臂擋戰車的家伙哪去了,怎麼放了個瘋女人四處叫囂,長得漂亮腦袋卻怪怪的,剛才還溫柔似水的像大家閨秀,這會兒倒成了母夜叉。

  因自己的工作性質,吳美雪見過形形色色的美女不知凡幾,不管是本土或是外國的金絲貓,眼前女子的姿色算是中等,還構不上國際標准級,頂多只能說還能人眼。

  不過那頭長發倒是不錯……呀!瞧她又想到哪去了,老犯職業病,動不動就想找個資質不錯的模特兒走秀。

  “你敢說我是妖女?”還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辱罵她,她活膩了嗎?蔣詩柔將手中的小瓶子握緊,眼露肅殺之色。

  “說你是妖女又怎樣,有本事你咬我……怎麼了,你別盡扯我的手,我是在替你討公道耶!”這小笨蛋又犯傻了,居然想替情敵求情。

  人她見多了,是好是壞一目了然,空長了一副好皮相不見得就是好人,相由心生,那股惡氣騙不了人。

  “大家都是自己人別動氣啦!有話好好說不要口出惡言,好歹她也叫阿生一聲哥哥,我們別對她那麼凶。”感覺像兩個欺負—一個,很不厚道。

  “你對她和氣她不見得對你客氣,瞧她的表情多凶惡呀!好像要一口吞了你似,絕對是不懷好意。”她的話肯定不會出錯,她吃過的鹽巴比她走過的路還多。

  有嗎?為什麼她看不出來凶樣。“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何必斤斤計較,她的嘴巴那麼小不可能吃得了我。”又不是電影中的大蟒蛇有張血盆大口,牙一?就把人吞下肚。

  “你這小天真有時真叫人受不了,我說的吃是形容詞,你對人家好人家不一定對你好,還是你覺得可以跟別人共用一個男人,或是干脆送人算了。”當初她的前夫便抱著這打算要她妥協,偏她性子烈沒二話,丟張離婚協議書了事,省得大家越見越痛苦。

  又不是長得丑沒人要,何必執著一個已變心的男人,愛情並非女人的全部,走出自我才能擁有幸福,像她隨遇而安的感情觀女口倒吃甘蔗一般,越吃越有滋味,全甜在心坎底了。

  有失必有得,現在她吳美雪可是小有成就的職業婦女,比起當年可憐的失婚婦人快樂多了。

  “嘎?呃,呵呵……”傻笑的方良善不知道該回什麼,總覺得人性沒那麼壞。

  但她的善良看在心高氣傲又自視甚高的蔣詩柔眼中卻是可笑至極,以她的容貌和受寵程度需要同情嗎?只要下手夠狠絕不留情,還有什麼是她想要而要不到的?!

  “你們有必要在一旁做戲嗎?阿生哥是我父親一手帶出的人才,我不需要說謊騙人,他老人家早就替我定下婚事,就等他身體好一點便會為我們主待婚禮。”

  她說得若有其事,連社會歷練深厚的吳美雪都開始產生疑慮了。

  “也許你說的是事實,可是我相信阿生不會騙我,除非經由他口中證實確有其事,否則你所說的一字一句皆是泡沫不可采信。”如果她連所愛的人都質疑的話,那被她所愛的人十分無辜,為莫須有的罪名當上負心漢。

  擇其所愛,愛其所擇。

  人總要聰明一次,不能老是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什麼都可以無所謂的當游戲一般毫不在乎,唯獨愛情真誠而可貴,錯過了就不會再回頭。

  “你真是固執呀!真想從我手中搶走屬於我的幸福嗎?”以前她就做過一次,這次她不會再退讓了。

  不知怎麼回事,蔣詩柔對方良善的恨意特別深,好像在許久的時空裡,她也曾因為她的緣故而失去最愛。

  “幸福是搶不走的,我從不認為自己固執,我只是順應命運的安排。”她不宿命卻相信因果,人在哪個時候遇到哪個人都是有原因的。

  蔣詩柔笑得極為?媚的走近,眼中看不出一絲邪佞。“命運嗎?那是非常容易改變的事,只要一點點小意外。”

  一瓶不到手掌大的小瓶子在她手指間輕揚,看來?意又無負擔,像在把玩昂貴的香水瓶炫耀身價,舉手投足散發迷人的風情。

  她優雅的旋開瓶蓋放在鼻下輕嗅,讓人以為那是高級的香味不具威脅性,是她個人品味的小習慣而已。

  殊知甜美的面容突然一變,揚起令人背脊發涼的陰笑,大開的瓶口朝外一灑——

  “小善,小心。”

  一陣猛烈的強風忽然呼嘯而過,尖銳的刺耳聲隨之響起,揚長的淒嚎在風中回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8-2-15 00:09:06

第十章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不是要你好好的跟著她,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不成?”

  砰地一聲,一道暗灰色的身影飛向一塵不染的白色牆壁,狠狠的摔落於排滿花景的角落。

  嘴角流血的朗五可不敢抱怨這拳下手太重,罪有應得的他滿臉愧疚,鼻青臉腫不當一回事的?跚起身,他猜測自己少說斷了幾根肋骨,渾身疼得幾乎無法站直。

  他沒想到一時的疏忽會釀成巨災,原以為大小姐就快離境了,應該不致惹出什麼禍事才是,就算讓她逛逛街、買點台灣名產回英國也無可厚非,反正瘟神一送走他就輕松了。

  誰知她說要上一趟化妝間整理儀容就不見了,留下換下的衣服和剛撕下的假發標簽,在他察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早先她打扮得像飛女走過他面前時,還當是神似的女孩而驚訝。

  原來她早就有預謀在離台那一天行動,這幾天裝得乖巧又好招處的模樣只為瓦解他的防心,讓他不疑有他的給予方便。

  相信不少兄弟也和他有同感的以為她真變了,不再像從前那麼難伺候又刁變,言行舉止表現出濃厚的英國貴族氣質,優雅得令人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他早該了解裹著糖衣的毒藥本質還是毒得死人,可是他為了想偷懶一下忘了老大的吩咐,讓她從容離開視線遠去,還未發覺有異的吹了個口哨加以調戲,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老大,都是我的錯,我沒料到她心眼那麼多,你再揍我幾拳吧!我心裡會好過些。”不然他會良心不安,老想著裡頭的人兒會不會香消玉損。

  他有很深的罪惡感。

  表情顯得疲憊的鐵漢生已沒力氣責備他了,真要有錯也是由他引起。“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就好,你也幫不上什麼忙。”望著手術中的燈號,他內心的悲痛無法以言語形容,明知道義妹的偏激思想如一枚活炸藥,他還放任她在街上四處游走而不加以制止,輕忽她的病況有多嚴重。他甚至忘了提醒她要吃藥,一接到南部保全人員遇刺重傷的電話傳來,沒多做安排的就立刻起程南下,一心在兄弟的生死存亡上。

  是他太輕心了,沒做好萬全的准備才會害得心愛女子受此一劫,吉凶難斷的與死神搏斗,叫他如何不自責,如果他能更謹慎些,或是直將蔣詩柔強送出國,也許現在她就不用受苦了。

  難怪他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老覺得有股氣壓在心頭化解不了,一再徘徊胸口不肯散。

  或許他直覺會有事發生才會產生胸悶,可惜他自信過度疏於防范,讓她有機可趁的鑄成大錯。

  “可是我不放心呀!小可愛……呃,我是說方小姐的情況沒穩定我走不開,若老大突然有事要辦我也好即時幫忙。”人多總沒錯,需要幫手的時候就不用急得團團轉。

  眼睛盯著緊閉的門,鐵漢生苦笑的低慨,“還能有什麼事呢!她已經沒辦法開口要求我別嚇她。”

  想到這裡他心口一陣緊縮,要是她能平安無事的度過此劫,他保證不再逗弄得她驚嚇得臉發白,即使她膽怯得連家門也走不出去也成。

  “老大,你別難過了,方小姐是好人不會有事的,人家不是說吉人自有天相。”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傻人有傻福,笨蛋沒那麼容易出事。不過他怕再挨拳頭,所以圓滑的省略不言,免得真要在醫院待個一年半載,無行動能力。

  朗五的臉色不比鐵漢生好到哪兒去,兩人的表情從一接到通知就未放晴過,眉頭深鎖仿佛有承受不了的重量,漠然的沉寂罩向來冷清的手術房外,周遭安靜得連螞蟻爬過的聲響都一清二楚。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黃昏的霞雲一朵朵飄過寂寞的天空,染紅了眼中的景象,好像鮮艷的血色在哭訴不公的對待,一步一步朝西方落下,無言的控訴遭遇的無妄之災。

  幾乎過了一輩子般痛苦的等待,其實前後還不到五個?頭,穿著手術服的醫生才推門而出,神情凝重的看向在外守候的家屬。“你們要有心理准備,傷患的情況不太穩定,三天內傷勢若無好轉,我怕會有其他並發症。”他盡力了。

  “她傷得真那麼嚴重嗎?通知我們前來的是她公司的負責人,聽她的口氣似乎不怎麼著急。”問話的是心急的朗五,他不太敢相信好好的人會傷得連醫生都束手無策。

  “她不是被普通的鹽酸潑到,而是濃縮了將近一百倍的強酸,整個臉部肌肉都見骨了。”醫生頓了一下挪挪滑落鼻梁的眼鏡,讓人緊張得不敢呼吸。“你們要擔心的是,她一旦渡過危險期後能不能接受自己的狀況。”

  “什麼意思?”鐵漢生語氣輕得令人害怕,雙目陰沉得似要噬人。歎了一口氣,他接過護士手中的病歷表一翻。“因為強酸正面沖擊顏面,腐蝕得連毛發都難以再生,就算再精良的移植手術也沒辦法再造一張臉,她曾有的美麗將被凹凸不平的焦肉所取代。”

  “天呀!那她不是全毀了。”不論死活都非常難熬。朗五的臉色一白,他怎麼對得起老大的托付,這樣的結果可是毀掉兩個人的一生。重情的老大不會棄她而不顧,不管她能不能好起來,他都會陪著她走到最後。

  “更叫人難過的還在後頭,濃酸腐蝕到眼睛,所以她現在已經是個瞎子了,永遠沒有復明的機會。”這不是換眼角膜就能復元的問題,而是眼球灼傷得不堪使用。

  從醫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狠絕的手段,不僅毀了對方的容貌,還讓她一輩子活在無法面對自我的恐懼當中,實在叫人暗驚社會的病態,女人的凶殘不下於男人。

  “你是說方小姐這輩子再也看不到東西?”那真比死還痛苦。方小姐?醫生狐疑的翻翻病歷表,有點困惑的看向悲痛不已的家屬,好像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你們誤會了,病人姓……”

  沒讓他有機會更正錯誤,一道如火車頭似的身影飛奔而至,咆哮的迎面給“家屬”之一一記重拳,悲憤的程度讓他不免退了幾步,生怕那穿著短褲、拖鞋的男人也把他算計在內。

  還是先換下這身衣服再說,待會再吩咐護土解說一番,也許等一下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弄錯了,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只是醫生而已。

  “該死的混蛋你還我的女兒來,我的小乖那麼善良又惹人憐惜,你怎麼可以讓她受到傷害,我打死你,打死你……為我的心肝報仇。”女兒呀!是爸爸沒照顧好你,是爸爸的錯,我不該相信壞東西也有改邪歸正的一天。

  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方大同顧不得好不好看,向來最注重儀表打扮的他破天荒一身邋遢的出現眾人面前,頭沒梳、臉沒洗還粘上些面粉,好不傷心的拼命的打著不還手的男人。

  他哭自己為什麼總是遲到,十幾年前妻子車禍傷亡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等他知曉意外的時候她已葬在黃土裡,孤零零的沒人送終走完人生的旅程,連讓他立碑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以為可以稍做彌補,誰知她的命運如此坎坷,生活才稍微如意些竟遇到這種禍事,老天真是不長眼呀!壞事做盡的人卻沒有報應,反而連累他天性善良的女兒。不公呀!上蒼,你何其忍心殘害無辜的人兒,我以後再也不拜你了,讓你少受人間煙火而餓死。

  “呃,別打了,人死不能復生……呸呸呸——瞧我這張爛嘴在胡說些什麼,小可愛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渡過危險期。”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他可不想被兩個瘋了的男人圍毆。

  “不打他我氣難消,你給我滾開別攔著,不然我連你一塊打。”現在他看誰都不頓眼,除非他家困因沒事,否則他們一個個都要替她償命。

  全身痛得骨頭都快散了的朗五仍不肯放手,全力阻止他毫無節制的憤怒,人肉又不是沙包能任憑捶打,打多了也會要命,一個不小心真打出問題他怎麼向其他兄弟交代。

  不管了,死也要護著,不枉兄弟一場。

  “小五,你讓開,我的確該死。”他的身體已經沒任何感覺了,如同死去一般。

  “不行啦!老大,萬一你被打死怎麼辦,兄弟們還要依賴你。”他朗五比較沒用死不足惜,要打就打他好了。

  “你……”真傻呵!打到手軟的方大同也累了,憤恨不休的怒視著鐵漢生。“你們兩個別給我裝出一副重情重義的模樣,快把害人精給我交出來,不然我絕不善罷甘休。”

  他要捉花她的臉,用鹽水浸泡個三天三夜,再用炭烤的烘干她,把她烘成四不像的人干。

  經他一提起,眼神冷厲的鐵漢生赫然發覺始作俑者不見了,去向不明沒人知道她的行蹤。

  “我會把她找出來,用最嚴厲的方式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死的活著受苦,用她的余生來忏悔。”他不會輕易讓她死,那太便宜她了。

  “呃,沒必要這麼狠吧!我什麼事也沒做。”拜托,別再嚇她了,她膽子真的很小。

  “這樣哪叫狠,應該剝她的皮晾干做成皮鞋天天踐踏,再把骨頭拆下來浸泡屎尿裡,叫她永遠投不了胎。”敢動他乖巧的女兒,死上千次也不足惜。

  哇靠!心狠手辣耶!她沒那麼不孝吧?“爸,我只是忘了沒買生日禮物給你而已,不需要讓我死得這麼悲慘吧。”

  嚇死人了,以後初一、十五她會記得上香……啊!不是啦!是晨昏定省的問安,免得他老人癡呆症提早到來。

  “乖囡,老爸不是怪你遲送禮物,我是……囡囡?!”

  ※※※

  說來還真是巧合,巧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正當蔣詩柔企圖毀她容時,一輛逆向行駛的高級房車忽然撞到路旁成排的機車,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後機車全倒,撞上手揚高的倒楣鬼,整瓶藍色的液體就這樣倒在自個臉上,一滴也不剩。

  當時她都嚇傻了,被吳姐拉到一旁驚魂未定,整個人無法反應的呆立著,還是路人一見出事才趕緊報警叫救護車。

  因為她的衣服不小心濺到一滴鹽酸,擔心她有事的吳姐逼著她也要上醫院瞧瞧,這才發現鹽酸的濃度連布料都燒出一個洞,在她的皮膚表面烙出個銅板大小的焦痕,所以她也成為警方紀錄上的受害者。

  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這點小事,不過是個小傷口嘛!何必驚動太多人知曉,又不是廟會拜拜需要大宴客。

  可是吳姐像手機通話費不必付的四處傳簡訊、打電話,讓所有她認識的人都知道此事,害她得一一答謝人家的關愛,還一再重申她沒有事,只是虛驚一場。

  不過反應最大的不是她哭得非常悲壯的大同爸爸,而是向來如山一般穩固的阿生,他像是歷劫歸來的生死情人緊抱著她,一刻也不肯松手怕她消失,沉重的呼吸聲中仿佛聽見細微的哽咽,可是他從不承認。

  “喂!你們到底笑夠了沒,我沒那麼好笑好不好。”真是夠了,他們就不能稍微掩飾一下嗎?

  滿臉柔情的鐵漢生輕撫方良善的發,眼底的深情往大笑的眾人一掃,瞬間化為冷厲的箭矢,讓一室的笑聲降為冰溫時期。“我們也很想克制,可是你不覺得太為難我們了嗎?你的頭發真的有燙過?”讓人懷疑。

  氣呼呼的方良善吹著比以前更蓬松的毛發,恨不得一刀削了它。“你們以為我願意呀!都是那個可惡的理發師想賺我的錢,說什麼我的發質十分特殊,至少要比別人燙一次才燙得直,結果……”她現在可是後悔得要命,還得聽一群朋友揶揄和取笑的風涼話,真是得不償失。

  “我看你是想省錢貪小便宜,隨便找一間家庭美容院就想了事,反正在你看來手藝都差不多,何必讓人多賺幾千塊,高級發廊只貴在門面好看。”自找苦吃。“你怎麼知道……”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憨笑,不敢亂生氣讓人多看笑話。

  沒好氣的Hermit斜睨她身邊的男人,十分同情的道:“我以為你的黑心錢多到快爆了,沒想到當你的老婆會可憐到這種地步。”“是未婚妻……”小小的聲音在一旁冒出,但被選擇性的忽略。他們是來送喜餅和喜帖的,讓維也納森林也增添些喜氣,畢竟他們的愛情是由這裡開始。

  “歡迎幾位來觀禮。”突地,鐵漢生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老板,我們想借一下你們店裡的女酒保。”

  Hermit寒毛忽然豎了起來,眼神防備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調酒嗎?我連鋼琴師和侍者都可以外借。”揚起無害的笑容,目光將全體員工一並出賣。

  “我也需要他們,不過……”他滿臉笑意的看向他心愛的小女人。“小毛球想找她當我們婚禮的賓相。”

  他故意省略一個字沒說。

  “婚禮的賓相?!”在旁邊喳呼的James似乎感到什麼地方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只是我一直在考慮讓她穿蕾絲禮服呢,還是黑色的燕尾服?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該當她是男人這是女人。”

  鐵漢生的聲音一落,全場一片默然,無一絲聲響傳出。

  大約過了三分?,一陣哄然的笑聲差點掀了藍色酒館的屋頂,振動牆上那張三0年代的相片。孤寂的相思亭似乎也發出會心的微笑,輕染上溫暖的色彩。

  一杯香?色的水晶露珠在歡笑聲中微微散發迷人的色調。故事在女酒保的咆哮聲中落幕,相愛的人兒手心交握相互凝視著,愛意在熾熱的吻裡蔓延。直到世界不再有愛為止。

  ※※※

  一個一身粉紅的女子氣喘吁吁的在巷口放漫腳步,好奇的打量起周遭。晚風輕輕撫過她的雙頰,帶著淡淡的酒甜香氣。

  “叮叮叮……”風鈴的聲音隨著香氣飄送到她的面前,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努力在黑夜中搜尋風鈴聲的來源,舉起腳步慢慢的朝前走去。她?立在酒館前,一種不知所以然的莫名吸引力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周遭的黑暗襯得酒館內的黃昏燈光格外明亮,好像一盞指引迷失靈魂的燈塔,靜靜的守候著都會中寂寞旁徨的心靈。

  悠揚的藍調爵土音樂隨著門扉的開啟而飄出酒館外,輕輕觸動她的心弦。

  這充滿魔力的空間讓她無法遏制渴望的踏上兩級階梯,她黑眸迷蒙的眯起,白皙修長的手緩緩揚起,推開厚重的木門,走人一個故事的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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