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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一:重返沈家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3:31     標題: 八重櫻 -【翻紅閨女卷一:重返沈家門】《全文完》

《翻紅閨女卷一:重返沈家門》作者:八重櫻

「王爺笑什麼?」
「你明明不喜果茶,偏裝喜歡。我問你喜歡清冷還是熱鬧,
你不假思索回答熱鬧,想必說的也是反話吧……」

如果可以,她何必處處隱藏自己的喜好,只因她是重生女,
上輩子遭親生父親、丈夫的背叛、欺凌,最終孤獨的死在街上,
這輩子她處處小心,絕不再重蹈覆轍,讓惡人逮到機會再陷害她,
她自認做得很好,不但攀上神醫當靠山,早早回京坐穩千金位,
即使容不下她的大夫人不斷出狠招陷她於不義,也都一一吃癟失敗,
唯獨沒料到,大夫人竟比前一世提早再次懷孕,和蘭姨娘鬥得厲害,
宅門內風波不斷,她不過是藉向神醫學棋為名,時不時出門透氣散心,
居然和前輩子的仇人平南侯世子──她的前夫再三巧遇,
這次她一點機會也不給對方獻殷勤,還讓他誤會她是二妹妹沈妙,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卻莫名的和鮮少露面的閑王扯上關係,
唉,誰叫她惡作劇時,好死不死被他逮個正著,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加上精得像狐狸的他不時從神醫那知道她的各種底細,
從此,每次一遇上他,她總有種羊入虎口的錯覺,偏偏又躲不過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4:22

序言 少恨一點就是愛自己多一點

小編承認,自己特愛看八卦,尤其最愛看明星們的緋聞,若是有人談戀愛,小編會替他們高興,開心這世間多對戀人,無論快樂傷心都能彼此分享生活點滴,是幸福的;

若是有人分手,小編會替他們惋惜,可惜他們不能白首到老,但也許下一個才是他是各自命定的那個人。

只是,有的分手卻分得不太愉快,會互揭彼此的瘡疤,互說對方的不是,甚至越說越難聽──

這小編就不愛了,尤其在氣頭上,脫口而出的話常常很傷人,且話說出口便收不回,不但不能改善關係,只會撕裂彼此的心,當事人只會更不快樂,何苦來哉。

但最可怕的是還採取報復行為!

許是情人劈腿,懷著恨意,受傷的當事人,對第三人或情人做出傷害的行為,結果原是被大家同情的人,卻得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真的不值。

小編明白,不論何時,遭人傷害時,一定會對傷害自己的人有恨。傷害小,恨意很快就消散,傷害大且深,那恨意要真正放下,換成小編,都覺得很難。只是懷著恨意,受折磨的到底是誰?

就像《翻紅閨女》故事中的女主角沈婠,重生後的她,原想要報復前一世折磨她的丈夫,可是,她並未被復仇的念頭抿滅了理智及善良的心,而是小心翼翼的面對每一次的危機,想方設法讓自己免於災難,過得比欺負她的人好。

又如這個故事中的平南侯世子,重生後的他滿腦子只有復仇,只想著怎麼報復沈婠,卻忘了認真過自己的日子,過於執著的結果,他萬分痛苦不說,還造成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不幸。

那麼,何不少恨一點?

少點恨,心中就有多些空間容納其他的人事物,把心思放在多愛自己一點,多為自己一點,你將會發現生活有了新目標,也會擁有了新動力,才不會被恨意主宰一切,甚至淪為仇恨的奴隸。

不如學學沈婠吧,放下仇恨,當最後她擁有幸福的生活時,赫然發現,珍惜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她拋開之前的恩恩怨怨,才能全心全意的享受生活,享受丈夫對她的寵愛。

所以,把握當下、珍惜所擁有的,才是真正的愛自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5:03

第一章

空中烏雲沉沉,眼見即將有一場暴風雨來臨,舟城裡的人皆是行色匆匆,生怕走慢一步便會被大雨淋了個透。

驀然有一處莊子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約摸八|九歲的小姑娘跑了出來。

只見那姑娘穿著半舊的鵝黃衫子,撒開腳丫子在狂風大作中奔跑起來,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若是靠近了,還能聽得見她在道:「花、花花……」

有路人不禁停下腳步,側目望去。

此時只聽一站在屋檐下的婦人道:「那是京城裡來的官家姑娘,聽說是來休養的,不知怎麼好端端的竟是傻了,整天呢喃著花呀草呀的。」

倏有轟雷炸響,不過瞬間,大雨傾盆而下。

莊子的大門處出現了個婆子,神情冷淡,只望了雨簾中的那道鵝黃身影一眼便直接關上了門。婆子進了屋裡,青蘭上前給婆子遞了杯熱茶。

「嬤嬤喝口熱茶去去濕氣,」青蘭道:「下這麼大的雨,大姑娘跑出去當真不要緊麼?」

李婆子緩緩地喝了口茶,方道:「便是出事了我們也能說是大姑娘傻氣一來,我們想攔也攔不住。」更何況能這麼輕易就死了也正好合了夫人的心意。

青蘭笑道:「嬤嬤說的是。」

雨水濕嗒嗒地黏在身上,風一吹來,冷得沈婠直發抖。

這點苦於現在的沈婠而言,並不值一提。上一世的沈婠身敗名裂,身心受盡折磨。她至今仍然記得裴淵是如何地待她。

沈婠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場景。

她被綁在椅上,一尺之隔的榻上,裴淵騎在沈妙的身上,淫|聲|浪|語,兩人忘我地幹著苟且之事。沈妙仰著頭,得意地嘲諷她。

沈婠不明白,明明當初在她孤立無援之際,在她受盡庶母陷害之時,是裴淵如英雄一般從天而降。

他娶了她,寵她上天,疼她入骨,可在她以為已經逃離痛苦的過去時,他卻親手將她打進了地獄。他與沈妙之事不過是開端,後來他放任沈妙毒害了她的生母,她哭得歇斯底裡,可裴淵卻是當著她母親的靈堂面前強行要了她。

那一次她剛好懷了孩子,在四個月大時,裴淵親手打掉了它。

之後是數不清的懷胎打胎,他用最好的藥材養著她的身體,卻用最殘忍的方式來折磨她,直到最後她再也不能懷孕時,裴淵攬著沈妙在她面前甩下一封休書,以七年無出之由。

她拖著殘敗的身體離開了裴府,沒幾日便死在了街頭。

可當她再次睜開眼,竟是回到了她八歲之時。

八歲那年,她的父親為討夏丞相歡心,休了她母親,抬了丞相千金夏菁如為妻。新主母掌權,她這個嫡女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新主母的眼中釘,不過短短兩月,她便被丟到了舟城的莊子。

莊子裡的李婆子受了主母的吩咐往死裡苛待她,剛來莊子裡的時候,半夜裡還曾往她床榻上放過蛇。

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姑娘,經此一事,膽子從此就被嚇小了,之後做起來事來總是畏畏縮縮的。

而沈婠重生時,一睜眼便感覺到有道滑膩的冰冷爬過她的腳踝。

她將計就計尖叫出聲,次日便開始瘋瘋傻傻的。

沈婠很清楚一事,若是她不瘋瘋傻傻的來降低李婆子和夏菁如的警惕性,她在舟城的日子將會很難過,莊子裡都是夏菁如的人,她一如前世那般孤立無助。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舟城有座山,名字叫做大靈山,這半年來沈婠爬過無數次。

雨水順著沈婠的臉頰爬進了衣衫裡頭,沈婠也顧不上,她迎著大雨一步一步地攀上大靈山。沈婠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在雨中上山,只是她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她在等一個人。

大宛有個行蹤不定常年雲遊在外的神醫,名為容銘。上一世她第三次打胎時,在閻羅王面前轉了一圈,便是容銘救回她的性命。

她養身子的那一段日子裡,曾聽容銘說過他十年前在舟城的大靈山采藥,當時暴雨傾盆,他便在一山洞裡躲雨,未料卻被條毒蛇咬了腳踝一口。因環境所迫,當時容銘並未及時解毒,也為此落下了毛病,走路並不平穩。

十年前也就是現在。

沈婠早已摸清了這大靈山裡的每一個洞穴,一上山她就開始一個一個地查看。雨下得越來越大,沈婠渾身早已濕透,不久,只聽一道輕微的呻|吟聲響起。

沈婠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

果不其然,年少的容銘跌倒在山洞裡,他的腳踝冒出了黑紅的血液。

沈婠跑進山洞裡,她一抹臉上的雨水,跪坐在容銘身邊,嚴肅地道:「你被蛇咬了,得馬上解毒。你是外地人吧,每逢下雨山上就會有毒蛇出沒,舟城人都曉得的。」

沈婠將早已備好的解藥遞到容銘嘴邊。

容銘看著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娃子,心中只覺怪異。頭髮濕嗒嗒地滴著水,巴掌大的小臉有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睛,明明是個小女娃,可說出來的話卻格外老成。

在容銘還在怔楞時,沈婠已是將藥硬塞進他的嘴裡。接著沈婠埋頭在他的腳踝上,吸出了毒液來,她從袖袋裡拿出了幾片藥草,容銘認得出來那是蛇咬傷後外敷的草藥。

沈婠熟練地在嘴裡咬碎,然後敷到了容銘的腳踝上。

一切畢,沈婠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微笑,「我以前被蛇咬傷時,青蘭也是這麼做的。」

半晌後,容銘腳踝上的疼減輕了,他坐了起來,靠在岩石上。他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娃,此刻沈婠正在邊擰著頭髮邊探頭看著外邊的雨簾,注意到容銘的目光,沈婠扭過頭來對他一笑。

容銘道:「小女娃,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婠。」她拾起一顆石子,在地上一筆一畫地寫出自己的名字。

容銘一看,倒是笑了下,「你多大了?字寫得不錯。」

「八歲了。」沈婠揚起一個大笑臉,「我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學寫字了,當時母親給我請了京城裡最好的女先生。」

沈婠這話實際上在引著容銘跳下去。

京城裡最好的女先生,只有在京城裡非富即貴的人家才能請得起。那麼一個京城的小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這偏僻的舟城的山頭上?又為何會在袖袋裡備有草藥?侍候的丫環又在哪兒?

容銘道:「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山上來?」

沈婠臉上的黯然之色沒有逃過容銘的眼底,沈婠垂著頭,努力地吸了吸鼻子,道:「我……我身子不好,母親讓我到舟城的莊裡來休養。」

容銘伸手搭住了沈婠的脈搏,片刻後他道:「你的身子很好,並無任何大礙。」沈婠的身子顫了下,驚訝地道:「大哥哥,你是大夫麼?」

容銘頷首。

沈婠臉上的驚訝變成了驚喜,她激動地道:「大哥哥是大夫!大哥哥可以幫我的祖父治病麼?我的祖父病了好久。」

容銘道:「行,你方才救了我,我便當還你一個人情。」

沈婠下山時雨已經停了,放晴的天空湛藍湛藍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5:21

第二章

上一世的她在十一歲時才被接回了沈府,並非是她那薄情的父親終於想起了她,而是躺在病榻上多年的祖父終於病好了。

沈府裡,祖父是唯一一個疼她的人。祖父病好後,得知她被送到了舟城的莊子後,大發雷霆,親自派人來舟城接了她回去。

而當時治好祖父的大夫,就是容銘。

京城沈府。

一個薄胎白瓷花開富貴茶杯在地上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濺到青碧的身上,她顫了下,使勁穩住身子,跪下直道:「夫人息怒。」

夏菁如眉眼間怒意橫生,手裡的帕子幾欲要捏出個洞來。

紅胭輕飄飄地看了眼青碧,湊上前,溫聲道:「夫人,那賤蹄子回來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管著諒她也翻不出風浪來。再說李婆子不是說那賤蹄子如今瘋瘋傻傻的,若是回了京城,怕是不用幾月便又被送回舟城了。」

紅胭重新倒了杯溫茶,「夫人歇歇氣,為那賤蹄子傷身就不值了。」

夏菁如喝了口茶,半晌,她擱下茶杯,輕輕地理了理方才捏皺的帕子,雲淡風輕地道:「不過是個上不來檯面的小丫頭,既然父親執意讓我接她回來,那便去接了。」一頓,夏菁如又道:「讓崔嬤嬤去舟城接她回來,崔嬤嬤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去接她也算是給了她面子,免得父親認為我苛待她。」

她緩緩地勾起脣角。

死丫頭,有活路不走偏走死路,回來了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京城裡很快就來了消息,說是崔嬤嬤親自來接沈婠回去。

崔嬤嬤在沈府裡地位不低,青蘭聽到這消息時,驚詫了好幾日,以為沈婠要翻身了,也不敢再怠慢沈婠。沈婠從青蘭口裡得知消息時也微微地愣了下。

上一世來接她的人不是崔嬤嬤,而是沈府隨便派了個人過來。

看來有些事情已經開始改變了。

沈婠離開舟城的那一日,正好是個晴朗的天氣。崔嬤嬤受了夏菁如的吩咐,一路上對沈婠特別冷淡,說話夾棍帶刺的。

上一世的沈婠在回到京城的沈府後,崔嬤嬤也是用了這樣的手段,那時她本就畏畏縮縮的,膽子小得很,經崔嬤嬤那麼一說,更是連去和祖父請安也不敢,以至於後來祖父對她漸漸失望,也不再管她了。

這一世,沈婠只當聽不懂,不管崔嬤嬤如何冷淡,她也笑臉迎上去,道:「在舟城這大半年來,我十分想念母親和弟弟妹妹呢。」

崔嬤嬤一時間也不確定沈婠到底是心機深還是真的聽不懂,只好作罷。

沈婠眯眼笑著,模樣極是天真無邪。

裴淵,沈婠歸來了,這一生我不讓你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京城繁華依舊,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東街與西街的交口處有一棵碩大的槐樹,炎熱的酷夏時常有行人在樹下乘涼。

馬車裡的沈婠褰簾而望,恰好看到了這棵槐樹,這是上一世她斷氣的地方。

不美好的回憶襲來,沈婠的眼眸閃了閃。

青蘭注意到沈婠不自然的神色,順著沈婠的目光望去,入目之處是一間香囊鋪子,鋪子門前停了不少華麗的車輿。

青蘭輕呼一聲,驚訝地道:「我記得以前這兒是一家藥鋪,不過大半年,竟然就成了香囊鋪子。」

「這大半年裡京城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崔嬤嬤瞥了沈婠一眼,遺憾地道:「可惜大姑娘身子不好,要不然也無需去舟城休養了。」

青蘭聽罷,心中不由有些埋怨沈婠。若不是大姑娘,她也不用去舟城受苦了。

青蘭的表情落入崔嬤嬤的眼底,崔嬤嬤滿意地道:「這香囊鋪子背後的人可是大有來頭呢。」青蘭好奇地追問:「什麼來頭?」

崔嬤嬤道:「開這家鋪子的人是長公主面前的紅人,你方才看到了,那些去幫襯的人都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家鋪子做的香囊也格外好聞,京城裡的不少達官貴人喜歡這裡的香囊。前陣子大夫人還遣了沈管事來這裡買了整整一箱。」

沈婠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早已遠去的香囊鋪子。

上一世她回到京城時是十一歲,只是她並沒有聽過這家香囊鋪子,便是她嫁給裴淵後,成為世子妃,周旋於京城裡的貴女圈時也不曾聽過。

放下車簾時,沈婠剛好迎上了崔嬤嬤的目光。

沈婠展眉一笑,「太好了,等會就能見到父親和母親了。」她笑得眉毛彎彎的,滿臉都是期待之色。

崔嬤嬤暗忖道,明明之前聽李婆子說大姑娘已經被她嚇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如今看來,哪兒有瘋瘋傻傻的模樣?莫非是李婆子之前是在敷衍夫人?

青蘭此時心裡也覺得怪異,大姑娘在莊子裡時可不是這樣的模樣,怎麼一離開舟城整個人都變了?

崔嬤嬤與青蘭交換了個眼神。

青蘭無從解釋,只好對崔嬤嬤搖了搖頭。

馬車從沈府的角門駛了進去,再次回到沈府,沈婠心底異常的平靜,可她仍然抿著脣瓣,透露出那麼幾分怯懦和緊張來。

崔嬤嬤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沈婠的神情,心裡微微松了口氣,這一路來大姑娘表現得太過不尋常,現在這麼一看,興許之前只是大姑娘在強撐著。現在真正回到府裡,大姑娘就撐不下去了。

馬車停了下來。

沈婠下了馬車,有個穿著蓮青吉祥如意紋儒裙的丫環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婠姐兒生得愈發出挑了,舟城的山水果真養人呢。老太爺知道婠姐兒今個兒回來,心裡可高興了,昨天晚上飯也添多了一碗,今早老夫人還特地吩咐奴婢在這裡候著婠姐兒,」她捂嘴輕笑,「哎呀,只顧著說,崔嬤嬤,老太爺和老夫人還在慈安堂裡等著婠姐兒。」

崔嬤嬤笑得客氣,「采鶯姑娘快帶著大姑娘去吧,別讓老太爺和老夫人久等了。」

「婠姐兒,這邊走。」采鶯牽了沈婠的手,踏上長廊,親昵地道:「這大半年來,老太爺和老夫人心裡都惦記著婠姐兒。」

同上一世一樣,雖然時間提前了,但她回府時帶她去見祖父祖母的仍然是采鶯。

采鶯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環,當時的沈婠緊張得不行,見采鶯對自己這麼親近,心裡頓時有了好感,以為她會幫著自己的。孰料到了後來才知全都是假的,祖母和夏氏都恨不得她留在舟城的莊子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接下來采鶯會假意提點她祖父身子剛好,不宜打擾太長時間。

她那時聽了,心裡雖是想親近祖父,但也不敢表現得太過,行了禮請了安便不再言語,祖父問話時也是答得小心翼翼的,最後惹得祖父不喜。

「婠姐兒,老太爺大病初愈,大夫特地交待了要多歇息。」

沈婠抬起頭,一臉感激地道:「多謝采鶯姐姐提點。」

采鶯笑道:「婠姐兒是我們沈府的大姑娘,老夫人平日裡雖是冷著面,但心底也是十分疼愛婠姐兒的。婠姐兒這次養病回來,老夫人不知有多高興。」

不一會,便到了慈安堂。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5:36

第三章

老太爺和老夫人坐在主位,另一邊還坐了夏氏,陳氏和方氏。沈婠進來時,老夫人瞥了眼采鶯,采鶯輕輕地點了下頭。

老夫人慈祥地道:「大半年了,你總算回來了。」

「多謝祖母惦記,」沈婠上前,一一行禮,「婠婠向祖父母請安。」說著,沈婠又對另一邊的夏氏陳氏方氏道:「母親,二嬸,三嬸。」

行禮畢,沈婠便在站著不動,只抬起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起來似乎有那麼幾分緊張和不安。

夏氏在心裡冷笑,面上仍是端莊大方地含著親切的笑容。

陳氏看了眼夏氏,再看向沈婠時,抹了口脂的脣撇了撇。

方氏打量著老太爺的神情,溫婉一笑,輕聲說道:「婠姐兒一回來,我們興哥兒可開心了。這大半年來,興哥兒總是吵著要找大姐姐玩呢。」

沈婠道:「我也很是想念二弟弟。」

老太爺從沈婠進來時就一直在看著自己這個孫女,他病了足足有三年,老人家病時格外想念年輕的時候。而沈婠方才一副侷促不安的模樣,讓老太爺想起了一個人。

思及過往,老太爺的心頭變得柔軟。

老太爺開口發話:「婠丫頭過來,讓我好好地看看。」

老夫人目光閃了下,站在老夫人身邊的采鶯對沈婠露出個笑容來。

沈婠瑟縮了下,低低地應了聲,走到老太爺身前時,一對上老太爺的眼睛,沈婠的眼眶驀然紅了,鼻子酸酸地喊道:「爺爺,婠婠好想你。」

老太爺本來就柔軟的心頭這下子更是輕軟。

「是不是在舟城受欺負了?跟爺爺說,誰敢欺負我們家的婠丫頭?」

沈婠吸吸鼻子,軟糯軟糯地道:「沒有人欺負婠婠,婠婠只是想爺爺了。」沈婠抹掉眼角的淚水,揚起一個柔弱的笑容,「托爺爺的福,婠婠在舟城過得很好,莊子裡的李嬤嬤受了母親的囑咐,十分照顧婠婠。」

沈婠也是在嫁給了裴淵後才偶然曉得,祖母之所以這麼厭惡她,完全是因為她外祖母的關係。老太爺本是一介布衣,之後參加科舉才高中了狀元。而老太爺在當官之前,在老家永城時曾經戀慕過當地知縣的千金,便是後來官拜禮部侍郎時,老太爺不曾忘記過。只是後來為了仕途,老太爺才不得不娶了與自己門當戶對的三品郎將千金林氏,也就是現在的老夫人。

這事在老太爺心中一直是個遺憾,後來得知沈婠外祖母已經成親生子後,老太爺忽然有了個念頭。他告訴林氏知縣一家對他有恩,想要與知縣一家結為姻親作為報答。林氏縱是萬般不願也打消不了老太爺的念頭,最後只好應承。後來林氏知道真相時,可謂是恨透了媳婦唐氏,連帶著沈婠也一併不喜。所以上一世的沈婠無論如何討好老夫人,也得不到老夫人的歡心。

而對老太爺而言,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沈婠的長相本就八分像自己的生母,六分像自己的外祖母,沈婠記得老太爺的身子還是康健時,每當母親柔弱一笑,無論是何時老太爺必定站在母親這一邊。

為此,沈婠此時才總是有意無意地露出柔弱的笑容來。

果不其然,老太爺一見沈婠這笑容,便是年紀大了,心裡也跟明鏡似的,一個八歲的小丫頭在這麼遠這麼偏僻的舟城裡又能過得有多好?

老太爺望向青蘭,問道:「你是婠丫頭的丫環?」

青蘭沒有想到老太爺會突然問話,想起在莊子裡的那些日子,青蘭的身子不禁抖了抖,她低下頭,趕緊應道:「回老太爺,是的。」

老太爺道:「說婠丫頭變得瘋瘋傻傻的到底是什麼回事?」

青蘭慌張地道:「奴……奴婢……」

沈婠接道:「爺爺,這和青蘭姐姐沒關係。青蘭姐姐在莊子裡也很照顧我。都是婠婠大驚小怪的,夜晚在榻上見著蛇才被驚嚇到了。」

老太爺眉頭一皺,不滿的目光望向了夏氏。

好端端的,榻上怎麼會出現蛇?

「竟有這事!」夏氏趕緊站起來,一副心疼的模樣,「婠姐兒趕快過來讓母親看看。」沈婠走過去,夏氏拉著沈婠的手,看了又看,確認沒事了才松了口氣道:「幸好沒事,不然母親可要心疼死了。」

說罷,夏氏冷下臉對身邊的紅胭道:「李婆子沒有照顧好婠姐兒,讓人把她趕出莊子。」夏氏又揚起親切的笑容,「如今回來了,病也好了,回頭讓人替你補補身子。小姑娘家的還是長點肉好看。」

陳氏搭話道:「那是,長點肉有福氣。」

老太爺道:「不長肉也一樣有福氣,婠丫頭是我的福星,若不是婠丫頭,想必現在我還在榻上躺著。」

方氏笑道:「婠姐兒可是有福氣的人,山長水遠的,也能遇到容大夫。婠姐兒心裡記掛著老太爺哩。」

沈婠彎眉一笑,「爺爺是最有福氣的人了,婠婠回來後見到爺爺,什麼病痛都沒有了。」

這話說得老太爺心坎都是樂呵呵的。

「婠丫頭晚上和我一起用飯。」

此話一出,眾人面色都變了下。老太爺喜靜,病好後也只喜歡一個人用飯,身邊也只有三兩侍候的丫環。可如今竟然要和沈婠一起用飯,老夫人和夏氏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夏氏儘管再揪心,如今當著老太爺的面也只能裝出高興的模樣來。

「婠姐兒的院子我已是喚人打掃好了,這一路奔波的,婠姐兒怕是累了,剛剛痊愈的身子莫要又挨壞了,紅胭,帶著大姑娘回院子歇一歇吧,晚上好和老太爺一起用飯。」

沈婠乖巧地應了聲,「謝謝母親。」

和老太爺老夫人拜別後,沈婠跟著紅胭出了慈安堂。路上遇到采鶯,沈婠「啊」了一聲,「剛剛見到祖父我太高興了,一時間忘了采鶯姐姐的囑咐,」她露出惶恐的模樣來,「采鶯姐姐,祖父會怪罪我麼?」

采鶯強顏歡笑道:「哪……哪會。」

沈婠又興高采烈地拉了紅胭的手,「紅胭姐姐,我們回院子吧。在舟城的時候,我十分想念院裡的那株梅樹,不知現在有沒有開花。母親喜歡梅花,要是開了花我就可以摘下來送給母親了。」

紅胭暗自詫異,大姑娘以前與夫人甚是疏離,見著府裡的丫環也很少言語,從舟城的莊子回來後倒像是變了性子一般。

紅胭面上笑道:「離開花的時節還遠著,不過大姑娘這份心思,夫人要是曉得了想必心裡也會欣慰。」

走了些許路後,紅胭心裡有幾分好奇,她問道:「采鶯姑娘和大姑娘說了什麼?」

沈婠想了想,沮喪地道:「祖母擔心我剛回來不適應,特地讓采鶯姐姐來提點我。不過我見到祖父太高興了,一時忘記了,幸好祖父和祖母都沒有責怪我。」

沈婠說得模糊,故意讓紅胭以為祖母也是十分歡喜她的回來。

在這偌大的沈府裡,雖是夏氏在管家,老夫人在某些事上也會偏袒大房,但那是看在沈州的面子上,老夫人和夏氏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尤其是夏氏並不知道老太爺過去的那段往事,而老夫人又是個好面子的人,不可能會讓夏氏有機會去知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5:58

第四章

紅胭回去後同夏氏稟報了老夫人讓采鶯去提點沈婠一事,話畢,紅胭說道:「老夫人的態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夏氏想起今早的事,心裡頭就如同烏雲罩頂,不爽利得很。

她冷笑道:「父親病好了,他喜歡的孫女,母親哪裡敢拂了他的意。」

紅胭說道:「奴婢看來,大姑娘這回從舟城回來後,人也變得不一樣了。剛剛大姑娘還說等她院裡的梅花開了要給夫人送過來。」

夏氏不屑地哼道:「那個小賤人定是不懷好意。」

紅胭問:「夫人,現在是要坐視不理麼?」

「坐視不理?不可能。」她一見到是那小賤人心裡就不舒服,瞧著她那張臉,她就會想起唐氏,明明不過是個七品官吏的女兒,竟然跟她平起平坐了這麼多年,想到這裡,夏氏的心肝就隱隱作痛。她道:「紅胭,去把妙兒叫過來。」

沈婠打量著自己的院子,擺設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樣。唯一有了變化的是她院子裡的丫環。

上一輩子她貼心的丫環在夏氏成為當家主母時就被夏氏的各種手段打發了出府,她從舟城回來後,院裡新來的兩個丫環霜雪和輕羽都是夏氏的人。

而這一世卻是有了變化。

霜雪和輕羽依舊在,但還多了位老嬤嬤。

沈婠認得這位老嬤嬤,是在老太爺身邊侍候好久的嬤嬤,姓郭,對老太爺極是忠心耿耿。郭嬤嬤笑著對沈婠道:「老太爺掛念著婠姐兒,特地讓老奴來侍候。」

沈婠的心裡頭不由得多了幾分對容銘的感謝。

上一世老太爺病好了,功勞是容銘的。可這一世功勞不僅僅是容銘的,想來老太爺是把功勞算在了沈婠的身上,所以才會特地讓自己身邊的老嬤嬤來侍候沈婠。

沈婠雖是高興,但卻也未表現得太過。她擔憂道:「嬤嬤來陪著婠婠,那麼祖父身邊不就缺了貼心的人麼?」

郭嬤嬤見沈婠年紀小小就能有這份孝心,原本對沈婠的幾分輕視也收了起來。她說道:「還請婠姐兒放心,老太爺身邊還有幾個貼心的侍候著。」

沈婠這才彎下眉眼笑道:「祖父待婠婠真是好。」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一邊的霜雪和輕羽,沈婠又笑吟吟地道:「母親真是疼我,給我選的霜雪姐姐和輕羽姐姐一看就是能幹的。」

霜雪和輕羽初來乍到不久,平日裡也有聽聞府裡的大姑娘是個不受寵的,夫人雖然暗地裡也有所吩咐,但今日一瞧,老太爺派了自己身邊的嬤嬤來侍候,這樣的榮寵府裡的其他姑娘都是不曾有的。

霜雪和輕羽也不敢怠慢了,兩人趕緊擠出笑臉,說道:「大姑娘謬讚。」

郭嬤嬤在府裡待了這麼多年,兩個丫環的小心思哪裡會不知道。郭嬤嬤瞅了眼沈婠,見她彎著眉眼笑得甜甜的,又想著老太爺的吩咐,頓時下定決心要好好地侍候著沈婠。

青蘭一直默默地跟在沈婠的身後。

她這幾日腦袋有些懵,大姑娘一回府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說話做事都不一樣了,甚至有時候會露出深沉的神色來。剛剛還得到了老太爺的喜歡,如今連老太爺身邊的嬤嬤都派過來了。

察覺到郭嬤嬤帶有深意的目光,青蘭連忙回過神來。

沈婠此時也說道:「兩位姐姐定是還不認識青蘭姐姐,我在舟城養病時就是青蘭姐姐陪著我的。青蘭姐姐十分照顧我,青蘭姐姐,你說是不是?」

青蘭有些心虛。

在舟城裡時,她待沈婠如何,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可如今沈婠這麼笑眯眯地一說,青蘭只覺背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大姑娘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青蘭的面色微白,她垂下眼,心裡哆嗦了下,才道:「奴婢照顧大姑娘是應該的。」

霜雪將青蘭的表情看進眼底,不由得有了絲疑惑,青蘭怎麼看起來有些怕大姑娘?

郭嬤嬤淡道:「是應該的,奴婢照顧主子是理所當然的。」說這話時,郭嬤嬤深深地看了眼霜雪和輕羽。兩個丫環平日裡也是個會看眼色的,此時此刻哪裡會不知道郭嬤嬤是提點她們。

兩人忙道:「嬤嬤說的是。」

之後,郭嬤嬤將霜雪輕羽都吩咐了活兒,沈婠看得出郭嬤嬤是有話想要私底下和她說,便對青蘭道:「青蘭姐姐,你也去幫兩位姐姐的忙吧。你在府裡待的時間比較長,霜雪姐姐和輕羽姐姐要是有不懂的話,可以多問問青蘭姐姐。」

三個丫環出去後,沈婠笑著對郭嬤嬤道:「有嬤嬤幫我管教丫環,婠婠可就一身松了。只不過就是要辛苦嬤嬤了。」

「這是老奴應該的。」

沈婠說道:「祖父讓嬤嬤來陪我,我是萬分感激的。只是……」她頓了下,輕嘆一聲,「嬤嬤也曉得我現下的處境,只怕哪一日我連累了嬤嬤。」

郭嬤嬤聽在心裡,不禁有了幾分憐惜。

她在沈府裡侍候了老太爺幾十年,這幾十年裡沈府裡大大小小的明爭暗鬥她都經歷過,若不是環境所迫,一個八歲的小姑娘哪裡會如此老成?

「婠姐兒此話嚴重了,老太爺讓老奴過來,就是好好地守著婠姐兒的,便是有誰想要針對婠姐兒,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郭嬤嬤微微一笑,說道:「霜雪和輕羽雖說是大夫人親自挑選的,但老奴瞧著這兩個丫環也是容易掌控的。」

沈婠睜大雙眼,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嬤嬤請說。」

郭嬤嬤說道:「若是婠姐兒能有一個強硬的靠山,平日裡再軟硬兼施,這兩個丫環必定手到擒拿,以後也會專心為主。至於青蘭,婠姐兒可知青蘭有個妹妹?」

沈婠回想著,她忽然道:「嬤嬤是說母親身邊的二等丫環青碧?」

郭嬤嬤頷首。

「青蘭和青碧感情向來要好,婠姐兒若是想要青蘭的忠心,可以從青碧身上下手。」

沈婠連道:「多謝嬤嬤。」

郭嬤嬤笑道:「老太爺讓老奴來侍候婠姐兒,這些事情都是老奴應該做的。」

這麼一來,郭嬤嬤就是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了。沈婠心底歡喜,比起上一世,這一世有了個好的開頭。

次日一早,雞還未鳴,沈婠便已是起了床。她不敢掉以輕心,昨夜與祖父用飯時雖是討得了祖父的歡心,但沈婠知道這點歡心並不足夠。

祖父願意偏袒著她,那是在小事上。但凡遇到大事,她於沈府而言也只會是一顆隨時都能丟掉的棄棋。所以要想在沈府立足,單單是有祖父這座靠山仍然是不夠的。

況且祖父的這座大山不能庇護得了她多久,上一世的老太爺在沈婠十三歲時就撒手離去。

沈婠收拾妥當,帶了青蘭和霜雪去向老夫人請安。

沈婠原以為自己來得算早了,未料還沒進老夫人的寧心堂,就已是看到方氏帶著沈菱在外邊候著。沈婠剛想開口打招呼,方氏就含笑地先道:「婠姐兒孝心可嘉,剛回來就惦記著老太太。」

「四妹妹年紀尚小也能這麼早起,才是真正的孝心可嘉呢。」沈婠笑著道:「許久不見四妹妹了,以前四妹妹還跟我一起在荷塘邊玩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6:11

第五章

方氏是沈府裡的三房,三房乃是庶出,在沈婠上一世的印象中,方氏是個沉默的人,方氏有一兒一女,分別是沈興和沈菱。沈菱今年只得五歲,粉臉玉腮的,細看之下已是個美人胚子,可惜平日裡不怎麼愛說話,並不得老夫人的歡心。

沈婠並不知道上一世的沈菱最後嫁給了誰,她早早就嫁給了裴淵。嫁給裴淵後,她不願過多接觸沈府的事,裴淵也遂了她的意,再後來她從雲端掉進地獄,更是沒那個力氣去關注沈府的事情。

沈婠比沈菱高了頭,她彎下身子,笑眯眯地道:「四妹妹好,還記得大姐姐麼?」

沈菱打量著沈婠,眸子眨了眨,輕輕地道:「記得。」隨後又垂下了眼,不再言語,看起來並不想與沈婠搭話。

方氏笑了聲,只道:「婠姐兒別放在心裡,菱兒這是在害羞呢。」

這時,寧心堂裡的采鶯走了出來,見到沈婠,她的笑容有些勉強,「大姑娘也來了。」她看向方氏,「三夫人,老太太已經醒來了,可以進來請安了。」

沈婠只覺好笑,昨個兒還親親熱熱地喊婠姐兒,今日就成大姑娘了。看來昨夜采鶯沒少受老夫人的冷落。沈婠笑得甜甜的,「采鶯姐姐早上好。」

想起昨天夜裡老夫人的冷言冷語,采鶯心裡頭就不好受,再看沈婠此時的笑臉,采鶯面上的笑容愈發掛不住了。

沈婠和方氏還有沈菱一塊進了寧心堂。

老夫人不喜歡沈婠,可現在看在老太爺的面上也只能裝出一副慈祥的模樣來。方氏請過安後,夏氏和陳氏也來了,她們都帶了自己的女兒過來。

沈妙和沈蓮結伴而行,像是一對姐妹花似的。

夏氏一進門立馬就瞧見了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沈婠,她愣了下,隨後又面不改色地笑道:「婠姐兒這麼早就來了。」

沈婠說道:「我本是想著和母親一塊過來的,但去到茹苑時聽下人說妹妹還在睡,我怕擾了妹妹的好夢便先過來和祖母請安了。」

沈妙平日裡也甚少這麼早來和老夫人請安,今日也是夏氏喚了好幾回才喚醒的,現在站在寧心堂裡,腦袋也是昏昏的,整個人止不住地打哈欠。

老夫人看在眼底,心裡有些不悅。本來平時也沒什麼,可今天沈婠這麼不經意地一提,老夫人頓時覺得沈妙這孫女來向自己請安的次數似乎少了些。再看她現在這副模樣,臉上就差寫著不甘不願四字。

夏氏注意到老夫人的神情,心中一驚,看向沈婠的目光多了幾分怨恨,她連道:「紅胭,昨夜妙兒又晚睡了?」

紅胭迅速了然,說道:「奴婢昨夜也提醒了妙姐兒好幾回,可妙姐兒堅持要抄完一頁才肯歇下,說是怕趕不及老太太的生辰。」

老夫人一聽,心裡的不悅迅速散去,她慈眉善目地道:「妙丫頭在抄什麼?」

沈妙平日裡耳濡目染的多了,雖是昨夜什麼都沒做,但此刻也迅速反應過來,脆生生地道:「妙兒要給祖母一個驚喜,不能說。」

老夫人越聽心裡頭便越高興,笑不攏嘴地道:「好,不說。」

沈婠也附和著道:「二妹妹真有孝心,讓我這個當姐姐的也自愧不如。」

沈妙得意地看了眼沈婠。

夏氏此時說道:「剛好今天外邊不冷,日頭也正暖,我吩咐了灶房做了好些糕點,母親,便讓這幾個丫頭出去玩兒吧,昨日婠姐兒回來也來得及見幾位妹妹,現在正好一起玩。」

老夫人也道:「也好,小孩子家家的現在正是玩的年齡,都在我這老太婆的屋裡怕是會嫌悶了。都去吧。」

夏氏低下頭來對沈妙說道:「妙兒許久不見婠姐兒,等會要好好地與婠姐兒增進感情。」

沈妙笑嘻嘻地說道:「是的,母親。」

沈婠瞅著她們兩母女,心裡忽然種不好的預感。

沈府裡有大房二房三房。沈婠和沈妙都是大房所出,沈蓮是二房的,大房和二房關係特別好。離開了寧心堂後,沈妙就輓著沈蓮的手,兩個人走在一起,兩人嘰嘰喳喳地在說笑,完全把沈婠當作不存在。

沈婠也不計較,眉眼彎彎地和身邊的青蘭霜雪說著話。

而沈菱向來都是不愛說話的,一人默默地走在最後。

丫環們在含光亭裡設了桌椅,擺上了樣式精美的可口糕點和三兩壺果茶。快到含光亭時,沈妙倏然扭過頭來,她一副懊惱的模樣,「哎呀,只顧著和三妹妹說話。」

她上前來拉著沈婠的手,怯怯地說道:「大姐姐不會生妹妹的氣吧?」

沈婠輓住她的手,學著她方才笑嘻嘻的模樣道:「哪會。」

四個姑娘在含光亭裡坐好後,沈婠肚裡也餓了,只是她並沒有拿了糕點來用。

上一世夏氏和沈妙曾在糕點上做過手腳,這一世沈婠不得不防。見沈妙用了一塊棗泥糕後,沈婠方是放心地伸手拈來一塊糕點。

還未放進嘴裡,便聽得沈蓮咯咯地笑著,「大姐姐在舟城這麼久,想必是十分懷念京城裡的糕點吧。不過大姐姐可不要吃多了,不然一生病又要去舟城休養了。」

沈婠笑眯眯地道:「多謝三妹妹關心。」

沒看到想象中的表情,沈蓮撇了下嘴,又轉過頭來親親熱熱地和沈妙說著話。

沈妙將眼前的一盤雲片糕移到沈婠面前,「姐姐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對於沈妙的示好,沈蓮有些不滿,但是沈蓮平日裡常聽自己母親的囑咐,要討好二姐,二姐怎麼做自己跟著做便是了。只不過看著沈婠那張臉,沈蓮又不甘心拉下面子,嘴裡嘀咕了聲,乾脆自顧自地用著糕點。

面對沈妙的示好,沈婠含笑受之。

過了會,沈妙忽然提道:「快到祖母的生辰了,三妹和四妹有備什麼禮麼?」

「二姐都開始準備了,現在我還沒有想好要送什麼。」沈蓮撐著下巴,眨巴了下眼,「二姐有什麼好建議麼?」

沈妙說道:「我們年紀尚小,女紅也沒開始學,唯獨學了寫字,雖是認得不全,但是最重要的是心意。不如我們去藏書閣裡看看有什麼書吧。」

沈妙的提議,沈蓮向來都只會附和,沈菱父親是個庶出的,在府裡地位一般,加上沈菱又是個沉默的,沈婠此時也只能跟著去。

沈府的一家子除了二房的沈奇擅武之外,都擅文,是以府裡的幾位姑娘和兩位少爺都比一般人家早學字。到了藏書閣門前,幾位姑娘的丫環都被攔了下來。

沈州極是寶貝藏書閣,特地列了條家規,除了專門打掃整理藏書閣的僕役之外,其餘外人一律不許進入。

藏書閣位置偏北,常年累月的都難以見到陽光,沈蓮進去後,踩著吱呀吱呀響的木質地板,心裡咯■地跳了好幾下,只覺這藏書閣裡頭陰森陰森的,頗是滲人。

她扯住沈妙的衣裳,只道:「二姐,我們還是出去吧,這……這裡好暗。」

沈妙道:「三妹覺得暗的話,我們點盞燈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6:22

第六章

沈婠一聽,不由得多了道防心。她不動聲色地掃了周圍一圈,道:「妹妹,這不太好,如今正值秋季,天氣乾燥,萬一不小心著火了,怕是會被長輩責罵。」

沈妙說:「我們小心點就好啦,而且三妹怕暗……」話音未落,沈妙便轉身去了不遠處的桌案上取來一盞燈,點上火後,她道:「三妹你看,這樣就不暗了。我們去找書吧。」

藏書閣裡書架層層,四人走了一會後,沈妙驀然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往前倒去,手裡的燈也撲向了書架子。

火碰著了紙張,咻的一下燒了起來。

沈蓮的臉色慘白,沈妙尖叫出聲。

「啊,著火了。」

火迅速蔓延開來。

沈蓮被嚇懵了,渾身完全動彈不得,只懂得睜大著眸子,惶恐地看著面前的火。沈妙起初也是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掉頭就跑。

沈菱一直默默地跟在她們的身後,瞧見這大火時,也懵住了。

沈妙生怕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藏書閣裡書架子層層疊疊的,站的地方本來就少,見沈菱跟傻了一樣占著位置不動,沈妙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推開了沈菱。

沈菱沒有站穩,踉蹌了下跌倒在地,又碰倒了不少書冊。

沈婠打了個激靈,她急忙拉上嚇懵了的沈蓮,又扶起地上的沈菱,「三妹四妹快跑!」

沈蓮猛地回神,也顧不上什麼了,撒腿就跑。

待沈婠跑出藏書閣後,已經有不少人提著水往裡邊撲火。夏氏帶著紅胭青碧一臉著急地站在藏書閣外,懷裡摟著嚇得瑟瑟發抖的沈妙。

見沈婠出來,夏氏的目光立馬變得凌厲起來。

「你是如何當長姐的?藏書閣是什麼地方,哪裡輪得你來胡鬧?你可知藏書閣裡有多少貴重的物什,如今起火了,我們沈府得損失多少東西?」

沈婠張大了嘴,「不,不是的,我……我……」

夏氏先聲奪人,「不是什麼?做錯事了還不肯承認?你瞧瞧你把妙兒嚇得魂都快丟了,要不是這回命大,你的幾個妹妹恐怕現在臉都毀了。」

沈婠急得紅了眼眶,她的嘴巴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蓮驚魂未定,聽到夏氏這番話,抬眼看了下沈婠,剛好碰上沈婠乞求的目光,她顫了下,嘴巴一抿又垂下了眉眼,當作不曾看到。

沈菱的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看了眼夏氏的臉,沈菱繼續沉默著。

夏氏心裡得意,她早就摸清了府裡這兩個丫頭的性子,沈蓮不會忤逆她的意思,而沈菱又跟個啞巴似的,這回不將沈婠趕出府也要讓她在老太爺面前失去歡心。

就在此時,老太爺和老夫人趕了過來。見著冒煙的藏書閣,老太爺的面色瞬間就變了。

沈婠要等的就是這一刻。

淚珠子在沈婠眼圈裡打著轉兒,她猛撲到老太爺和老夫人跟前,不等夏氏先聲奪人,便已是先道:「母親說得對,都是我不好,讓妹妹們受了驚嚇,請祖父祖母莫要懲罰妹妹,都是我的錯,阻止不了二妹妹點火。」

夏氏沒有想到沈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怔楞住了。

老夫人發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夏氏回過神來,她不動聲色地推了懷裡的沈妙一下。

可惜沈妙還是不及沈婠快,只聽沈婠繼續道:「我和三位妹妹本來在含光亭裡用著糕點,後來二妹妹提議要來藏書閣裡找書。到了藏書閣後,二妹妹覺得藏書閣太暗便點了燈,可能是昨夜太晚睡的緣故,二妹妹一不小心就松了手。」

沈婠的眼淚像是掉線的珠子一樣,她泣不成聲地道:「都是我不好,多次勸阻妹妹不要點燈,可妹妹卻聽不進去,要是我當時能強硬一些,也許妹妹就能聽我了。當時三妹妹也說要離開的……」

上一世,沈婠多次被沈妙誣陷,當時大家都信了沈妙,其中有個原因便是眾口鑠金。沈蓮總是站在沈妙那一邊,無論沈妙說什麼她就應什麼,而沈菱的沉默更是讓人誤以為她是在默認,府裡四個姑娘,有三個姑娘都是一致的供詞,無論沈婠如何辯白,都是枉然。

而現在沈蓮在剛剛經歷了大火之前,她一直幫著的二姐不顧她而無情離去,將她留在危險之中,想必心裡定會有那麼幾分隔閡。

沈蓮被沈婠的目光一瞧,心裡抖了下,順著應了聲。

「是……是的。」

這話一出,沈妙在老太爺心裡立馬成了刁蠻任性的形象。

老太爺盯了瑟瑟發抖的沈妙的一眼,心中愈發地不喜,只覺這孫女太過胡攪蠻纏,被寵得無法無天了,連長姐的話也不聽,現在闖出禍來了只懂得在母親懷裡躲著。這麼想著,老太爺對夏氏也有了那麼幾分不滿了,孩子小闖禍了情有可原,可這當母親的是怎麼教孩子的?

沈婠淚眼盈盈地看向沈妙。

「妹妹,都是姐姐不好。」沈婠觀察著沈妙的神色,又道:「祖父祖母,妹妹不是有心的,只是昨夜太晚睡了才會這樣。」

不是這樣的。

這些話本來都應該由她說出來的,明明在母親的計劃中是這樣的,她才是那個要哭的人!沈婠假惺惺的哭什麼!

沈婠加重語氣地道:「妹妹只是昨夜太晚睡了,所以今天才會精神不好……」

沈妙惱怒地道:「你胡說!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沈婠一副驚訝的模樣,「這……」

老夫人現在的臉色相當精彩,本來今早還欣喜著自己的孫女一片孝心,年紀小小就懂得為自己慶祝生辰,可現下到頭來竟然只是一場謊言。老夫人此時也顧不上討厭沈婠了,畢竟比起沈婠這個隔了兩代的厭惡而言,對於老夫人來說,欺騙更為嚴重。再看看不遠處的藏書閣濃煙滾滾,老夫人的面上已然有了怒色。

夏氏此刻恨不得去扇沈婠幾個大嘴巴,但她拎得輕重,知道不能由老夫人來懲罰自己的女兒。

她咽下這口怒氣,連忙誠懇地說道:「是媳婦教導無方,媳婦回去後定好好地責罰妙兒。」

回去後如何教導就是關起門來自己的事情了,是打是罵最多也就做個樣子。沈婠深歆此理,她不願意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她跪了下來,說道:「是婠婠不好,沒有帶好妹妹,請祖父祖母念在妹妹年紀尚小的份上不要責罰妹妹,婠婠願意替妹妹受罰。」

沈婠為沈妙的求情,為的就是突出沈妙的任性和不懂事。

恰好此時,藏書閣的火撲滅了,幾個護院從裡頭跑了出來,帶頭的一個稟報道:「回稟老太爺,藏書閣所幸燒得並不嚴重,只燒掉了東北角的半個架子的書。」

東北角,老太爺的身體頓時一顫。

護院不曉得,但在場的沈家人都曉得!老太爺的不少藏書都擺在東北角!

沈婠一聽,不由得出了身冷汗。

原來夏氏的陰謀在這裡!讓沈妙誣陷她燒了祖父心愛的藏書,如此一來,祖父便是再疼她,心裡也會不滿。再加上她一回來就鬧出這樣的事來,到時夏氏那張利嘴一開,加上老夫人的煽風點火,恐怕她又得被趕出府去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6:36

第七章

而現在,夏氏欲要對付她的那把利箭則是硬生生地戳中了她們自己!

老太爺怒氣橫生。

「胡鬧!簡直是混賬!」

老夫人見老太爺怒成此般模樣,也連忙道:「來人,把二姑娘帶到冷幽苑,禁足一月。」

這對於一個七歲的姑娘而言,在沈府裡來說已是相當嚴重的懲罰。冷幽苑,地處偏僻,是沈府裡最為冷僻最為幽深的院落,有好幾個姨娘就是被關到冷幽苑後,硬生生地將自己嚇瘋了。

夏氏一聽,心裡直想吐血,這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老夫人將妙兒關到那樣的地方一個月,簡直是喪心病狂,橫豎不是她的女兒她也不心疼。

夏氏此時完全忘了兩年前自己也曾經將沈婠關到了冷幽苑這事。

沈妙嚇得眼淚都掉出來了,直拉著夏氏的手喊道:「娘,娘……」

可惜現在夏氏完全不能求情,老太爺正氣在頭上,要是求情的話怕是會惹來更嚴重的懲罰,這口氣夏氏只好打破牙齒吞下了!

陳氏和方氏收到消息後,一前一後地趕來。

趕來的途中,通風報信的嬤嬤已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剛趕到時,恰好聽到了老夫人的話,陳氏嚇了一大跳,平日裡老夫人是最為疼愛妙姐兒,如今竟是發這麼大的火氣,再看看自家女兒顫顫巍巍地站在那兒,陳氏生怕自己的女兒也會惹禍上身,要知道那冷幽苑可是住不得的呀。

陳氏忙道:「蓮兒可有受傷?」

沈蓮一直驚魂未定,見到自己的母親來了,頓時放鬆下來。她跑到陳氏的身邊,囁囁地說道:「沒有。」想起方才起火時,二姐竟然不顧她而離去,沈蓮心裡頓時有了計較,她說:「是大姐姐拉著我跑出來的。」

陳氏聽自己女兒這麼一說,也接道:「婠姐兒懂得護著妹妹,是大嫂教導有方呀。」

老太爺的臉色微微地緩了緩。

夏氏正想借機求情,冷不丁的,卻是方氏驚呼一聲,「菱兒,怎麼了?是不是剛剛被燒傷了?」

沈菱吃痛地皺著眉頭,小臉上有一抹蒼白之色,她按著手肘,說道:「疼。」

方氏心裡著急,連忙擄起沈菱的衣袖,嫩白嫩白的手臂上那道淤青格外地刺眼。方氏的心立馬揪了起來,「什麼時候摔倒的?快跟娘回去上藥。」

沈菱目光平靜地看了眼沈妙。

「剛剛在藏書閣裡,二姐走得太急把我撞倒了。」

老太爺緩過來的臉色又添了幾分不悅,夏氏看在眼底,知道這回是真的無法求情了。她恨恨地看了沈婠一眼。

藏書閣走水一事,以沈妙被禁足作為了結。同時的,沈府裡也傳開了大姑娘開始受寵一事,原本想著要怠慢沈婠的僕役現在也不敢了,遇著了沈婠也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大姑娘」。

這樣的變化,霜雪和輕羽還有青蘭都看在眼底。尤其是青蘭和霜雪,那一日她們倆是跟著沈婠的。明明先前大姑娘還被大夫人說得不知所措,就像以前那樣,無需片刻大姑娘便會被責罰,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不過短短片刻,大姑娘就轉變了局勢,不僅沒有受罰,反而讓大夫人將這死貓虧吞進了肚裡,甚至還讓老太爺更為刮目相看。

霜雪和青蘭不一樣,青蘭跟過夏氏一段時日,打心底是向著夏氏的。雖說被夏氏調到了沈婠身邊,青蘭心中是有不滿,也有怨言,但是她的心始終是向著夏氏的。而霜雪是前些日子才被沈府從人牙子的手裡買下來,她收了夏氏的好處,收人錢財替人辦事,但霜雪現在很明白一事,如今她跟的大姑娘雖只有八歲,但卻也是個有心機的。眼下她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大夫人,二是大姑娘。

大姑娘剛回來不久就輕輕鬆松地贏取了第一仗,博得老太爺的歡心,只要老太爺在一天,大夫人斷不敢動大姑娘的,而且看郭嬤嬤昨日的態度,她若不早些表明忠心,怕是會被趕出府去。

霜雪左右衡量之下,最後咬牙決定選擇第二條路。

沈妙被禁足,夏氏忙著暗地裡讓自己女兒在冷幽苑裡好過些,一時間顧不上去找沈婠的茬。沈婠樂得自在,每天除了請安和偶爾陪老太爺用飯後,沈婠就躲在自己的院子裡練字,時不時還會搗騰下院子一角的花花草草。

一日,沈婠向老夫人請安過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霜雪備好文房四寶,殷勤地磨好了墨。

這幾日霜雪的表現沈婠都看在了眼底,郭嬤嬤私底下和沈婠說霜雪估摸著是想通了。沈婠提起筆,她最近在抄一本醫書。

這本書是沈婠從藏書閣裡尋到的,裡面記載了不少可以入藥的花和草。郭嬤嬤起初不明沈婠為何要抄這本書來練字,沈婠解釋說自己的娘親學字的時候也特別喜歡醫書。

郭嬤嬤明白沈婠說的不是夏氏而是唐氏,想起唐氏,郭嬤嬤心裡頗是感慨。大爺趁老太爺病得不省人事便與大夫人合謀誣陷唐氏,說是唐氏毒死了大夫人肚裡的胎兒,使得唐氏的名聲盡毀,最後以善妒之由休妻。郭嬤嬤是個明白人,但她知為了大局著想,此事不能告訴大姑娘。

老太爺想要護著大姑娘,雖說大姑娘有個名聲不好的母親,但是還是能靠後天彌補的,且眼下看來大姑娘也是個可塑之才。

郭嬤嬤哪知沈婠對於自己娘親一事早已心如明鏡。

沈婠練字時,霜雪伴在一側,瞧著沈婠寫了大半頁後,眉眼間隱隱倦乏之意時,霜雪及時遞上一杯溫茶,「大姑娘,解解乏。」

沈婠接過時,霜雪低頭瞅了眼沈婠的字,笑意盈盈地道:「大姑娘寫字真好看呢,都說見字如見人,大姑娘的字均勻穩重正如其人。」

沈婠喝了口茶,道:「哦?你認字?」

霜雪斂眉一笑,「奴婢以前私底下學過,認得不多,只會寫幾個,而且寫得不好。」

這話裡的意思……

沈婠迅速明了,擱下茶杯,道:「霜雪姐姐寫個字來看看。」

霜雪從善如流,執筆在紙上寫了個字,字跡端正,有稜有角,是一個「忠」字。霜雪寫畢,聲音低低地道:「奴婢寫得不好看,大姑娘莫要笑話奴婢。」

果真如郭嬤嬤所說的,霜雪想通了,如今來表明忠心了。

沈婠舉起紙張細細地一看,然後笑道:「霜雪姐姐說笑了,哪裡會不好看,一筆一畫端端正正的,就如方才霜雪姐姐說的那樣‘字’如其人。」

霜雪聽罷,心裡也知道沈婠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臉上的笑意更是溫和,「多謝大姑娘讚賞。」

沈妙在冷幽苑裡過得相當不好,這裡沒有高床軟枕,更沒有華衣錦食,且如今京城入秋了,一到夜裡,風就冷颼颼地刮。

陪沈妙過來冷幽苑的丫環除了沈妙自己身邊的雨瀾之外,還有夏氏身邊的青碧。青碧是夏氏院裡的一等丫環,雖是不及紅胭伶牙俐齒的,但青碧有一把好嗓子,坤哥兒出生時,總是愛哭個不停,無論夏氏如何哄都不行,最後是青碧哄停的。自此以後,但凡坤哥兒哭的時候,只要青碧一哄,坤哥兒就會止住哭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6:53

第八章

也正因為如此,青碧才能二等丫環升到了一等丫環,

沈妙恨極了沈婠,她在冷幽苑裡但凡是閒著,就忘不了狠狠地罵著沈婠。

「賤人,賤蹄子!」

沈妙知道罵人的詞不多,這兩個都是平日裡聽夏氏常說的。

雨瀾軟聲勸慰道:「二姑娘別氣,大夫人很快就會到想法子接姑娘出去了。」

青碧有些無措,見到這樣的沈妙,總會讓青碧想起盛怒中的大夫人。每次大夫人怒氣一來,青碧就會膽戰心驚的,興許是天生膽子小的緣故,如今二姑娘眉毛倒豎,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讓青碧也不知該何從安慰,只好學著雨瀾,「是呀,二姑娘別氣,夫人很快就會接姑娘出去了。」

沈妙畢竟只是個七歲的小姑娘,嘴裡罵過之後,一見到缺了個角兒的木桌,不禁心酸起來,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我討厭這裡,我不要在這裡,青碧姐姐,你去和母親說,快點救妙兒出去。妙兒不要留在這裡。」

雨瀾趕緊哄道:「二姑娘放心,大夫人現在已經在想著法子了,很快就能帶你離開了。」

青碧也點著頭。

這時,外邊有人敲了下門,紅胭的聲音傳了進來,「妙姐兒,是奴婢。」

沈妙聽得出來是紅胭的聲音,面上一喜,淚珠子也忘了擦,「是紅胭姐姐,母親來帶我出去了!」沈妙提高了聲音,「紅胭姐姐,快些進來。」

雨瀾連忙去開了門,紅胭提著食盒進來。

沒有見到夏氏,沈妙微微有些失望。紅胭上前,拿帕子替沈妙擦乾了淚珠,柔聲道:「瞧瞧妙姐兒都哭成大花貓了。」

沈妙吸吸鼻子,「母親呢?」

紅胭道:「妙姐兒不用擔心,夫人已經想好法子了,等過幾天大爺回來後,妙姐兒馬上就能出去。妙姐兒再忍幾日,夫人心裡頭也相當掛念著妙姐兒,可老太爺和老太太的人都在看著,夫人也不能過來,只好把奴婢派來了。」

紅胭瞧了眼青碧,又道:「妙姐兒你瞧,夫人不也讓青碧來陪你麼?若是妙姐兒晚上害怕,便讓青碧給你唱唱曲,牛鬼蛇神就不敢過來了。」

沈妙的臉上總算有了笑顏。

紅胭離開時,又對青碧說道:「啊,對了,險些就忘了。」紅胭從袖袋裡拿出一根玉簪子,「你姐姐讓我帶給你的,你姐姐如今可是大姑娘身邊的紅人。」

紅胭輕描淡寫的一句讓沈妙的神色有所變化。

紅胭離開冷幽苑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同時的,眼底有了那麼幾分不屑。她討厭青碧,她付出了這麼多努力,迎合著大夫人的壞脾氣,整整六年才爬到了一等丫環的位置,而青碧不過是後來的,手腳又笨拙得很,又不懂得察言觀色,不過會唱幾首曲子而已,竟然這麼容易就和她平起平坐了。

且紅胭一看到青碧那張臉心裡就不舒服,青碧比紅胭小好幾歲,又生得跟出水芙蓉一般,紅胭想著若是哪一日青碧被府裡的主子看上了,抬了姨娘的話……

紅胭無法想象那一天的到來。

那天沈蓮回到陳氏的院子後,精神恍惚了好久,嚇得陳氏不輕,還特地找了大夫來看。大夫開了安神定驚的方子,沈蓮服了兩天的藥後方是恢復過來,陳氏也才安心了。

接著陳氏細細地問了沈蓮當時藏書閣的狀況。

沈蓮歇了兩天,對於當時的情形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唯獨記得著火後站在自己跟前的二姐看也不看她,就甩手離去。沈蓮撇了張嘴,委屈地向陳氏告狀。

陳氏聽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妙姐兒只是個小女娃,哪裡能顧得上這麼多。再說,若是藏書閣裡頭換成了她和夏氏,她也顧不上夏氏,大難當頭,自保要緊。

對於沈婠拉了自己的女兒一把,陳氏心裡毫無感激,暗忖道,大姑娘跟她生母一個脾性,都是老好人。當好人沒有好下場,萬萬不能讓蓮兒學了去。

陳氏對沈蓮道:「蓮兒,還記得娘以前說的話麼?」

沈蓮想了想,道:「娘和蓮兒說過很多話。」

陳氏笑道:「就是娘常跟你說的,你要幫著你二姐。蓮兒你想想,若是當時在藏書閣裡頭,你二姐摔倒了,而火又到了你面前,你會去拉你二姐一把嗎?」

沈蓮咬咬脣,「會。」就因為她會,所以她才覺得自己委屈。

陳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不能拉你二姐,蓮兒你想想,要是你拉了二姐,也許火就燒到你身上了。蓮兒記得我們院裡以前的穆姨娘麼?她就是死在火裡,整張臉都焦了。蓮兒想自己像穆姨娘那樣麼?」

穆姨娘死時的慘狀,沈蓮親眼見過,嚇得她夢靨了好久。聽到陳氏這麼說,她不由得打了冷顫,連忙搖頭,「不,不要。」

陳氏這才滿意地道:「那以後若是還發生這樣的事,你還會不會拉你二姐一把?」

沈蓮趕緊說道:「不。」頓了下,沈蓮疑惑地道:「可……可是大姐姐就拉了我一把。」

陳氏心裡算得清楚,二姑娘現下是犯了錯,可終歸到底她是這府裡正正經經的嫡女,夏氏娘家又如此強硬,二姑娘的前程不會差到哪兒去。而大姑娘雖是現在有老太爺撐腰,但以後又有誰知道?夏氏的手段厲害著呢。

陳氏輕哼一聲,「蓮兒你還小,不懂事。你大姐是沒出息的人,蓮兒想要有出息就不能學你大姐。」

沈蓮又想了下穆姨娘死時的慘狀,心裡對沈妙的埋怨頓時就消散了。

前段時日太子被皇帝派去安陽考察民情,一同陪去的官員裡便有沈州。歷時一月半,太子考察民情歸來,得到聖上的誇讚。沈州一路上心驚膽戰的,生怕太子會出什麼意外,如今安全回京又得了陛下的稱讚,沈州總算是放心下來。

沈州生得風流倜儻的,又頗有才情,年少時站在人群中就已是鶴立雞群,如今步入中年,其容貌也不減半分,走在安陽的大街上時,更是引來不少人的矚目。

這也是當初夏氏尋死尋活,甘願當平妻也硬要嫁給沈州的原因之一。

沈州進宮述職完畢,便回了沈府。沈州此番陪同太子前去安陽,路上遇到了兩次刺殺,一次明的,一次暗的,沈州回到府裡時可以說是精疲力盡,只想好好地歇一歇,連溫香軟玉也不想碰了,但沈州是個孝子,一回府定是要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請安的。

沈州進了府裡後打算直接去慈安堂見老太爺。

未料還沒有去到慈安堂,剛剛穿過朱紅長廊時,便聽得一陣嚎啕大哭。沈州停步望去,是自己的兒子沈坤在哭鬧。

崔嬤嬤軟聲哄了又哄,沈坤還是在鞦韆上哭個不停。

「哎喲,我的小祖宗呀,我的坤哥兒呀,你別哭了,你哭得老奴的心肝都快要停了。」

坤哥兒嘴一扁,哭得更厲害了。

「我要和姐姐玩!」

崔嬤嬤一副為難的模樣,眼角的余光睨了眼朱紅長廊上的身影,崔嬤嬤重重地嘆了聲,「我的小祖宗呀,妙姐兒不能和你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7:11

第九章

坤哥兒哭得更大聲。

沈州聽得眉頭直皺,大步走了過去,問道:「妙兒去哪了?」話音未落,坤哥兒又開始哭鬧,「爹爹,我要和姐姐玩。」

沈州最疼的便是坤哥兒這個心肝,聽到他哭成這樣,心都揪緊了。

「崔嬤嬤,還不去把妙兒找來。」

崔嬤嬤等的就是這話,正準備抹一把淚水訴說沈妙的慘狀順帶抹黑沈婠時,卻是有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咦,原來父親在這裡。」

沈婠含笑走了過來,行了個禮,抬起頭來時,笑意盈盈地道:「祖父知道父親今日回來,特地在慈安堂等著哪兒都不肯去,怕錯過了父親,隔三岔五便派人出來打聽看父親到底回來了沒有,祖父格外想念父親,連午飯也不肯用,說是要等父親回來一起用飯。婠婠見祖父著急,便出來看看。沒想到一出來就見著父親了。」

沈州看到沈婠時,愣了下,過後才想了起來。

「從舟城回來了?」

於沈州而言,女兒並不重要,他只需要兒子繼承香火。但對於沈婠,沈州的心思就有了那麼幾分複雜。他誣陷了唐氏,見到沈婠,他總會想起唐氏離開沈府時回眸看他的悲傷決絕的眼神。

他心裡雖是有愧唐氏,但是時間一久他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一見沈婠,心裡的愧疚又上來了,同時的,還有幾分厭煩。

沈州厭煩這種情緒。

沈婠仍然笑得眉眼彎彎的,「都是托父親的福。」

沈州神色淡淡的,「回來便好。」

崔嬤嬤現在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夫人算好了時間,也算好了地點,偏偏就漏算了這個半路插一腳的大姑娘。這下崔嬤嬤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哭訴了。

崔嬤嬤哪裡知道沈婠這段時日一直讓霜雪注意著茹苑的動靜。

沈婠曉得以夏氏的性子斷不可能就這樣讓自己的女兒在冷幽苑待上足足一月,她必然會想出法子來。因老太爺的關係,夏氏不可能再去求情,是以夏氏只能等沈州回來。沈州說一句,這事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

夏氏的打算便是讓崔嬤嬤在這裡不經意地提起沈妙,把大部分責任推給沈婠,再加上沈州在意的心肝坤哥兒,沈州定會在老太爺面前替沈妙求情。

沈州回京的消息,前幾日便傳回了沈府,沈婠常常伴在老太爺身邊,自然也是曉得了這消息。當霜雪告訴沈婠崔嬤嬤抱著哭個不停的沈坤到綻梅園附近的鞦韆上時,沈婠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幾日天氣偏冷,沈府裡有鞦韆的園子不止綻梅園,夏氏居住的茹苑便有一個。大老遠地跑來這裡,沈婠愈發覺得不對勁。

她便偷偷地藏在假山之後。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後就見到了沈州的身影,沈婠凝聽了一會,心中也立馬了然。

崔嬤嬤暗地裡地碰了坤哥兒一下,坤哥兒又哭鬧起來。

沈婠蹲在鞦韆前,笑得眉眼似月牙兒一樣,「坤哥兒,我是大姐姐,大姐姐和你玩好不好?」沈婠從衣襟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撥浪鼓,手輕輕地搖了幾下,小鼓發出動聽的聲音來。

坤哥兒的哭聲立馬止住。

沈婠這才站起來,對沈州說道:「父親,我來哄著弟弟吧,祖父那兒還在等著父親呢。」

沈州對沈婠露出第一個笑容。

「好。」

沈州離去後,沈婠抬頭對崔嬤嬤笑道:「崔嬤嬤,你瞧,弟弟很喜歡我的撥浪鼓,我一搖他就不哭鬧了。」

崔嬤嬤只覺邪門得很,平日裡坤哥兒除了青碧之外誰都哄不停,今日竟然這麼碰巧被大姑娘給哄停了。

沈婠繼續笑眯眯地搖著撥浪鼓。

他睜著烏溜溜的雙眼,聽得入神。

上一世的沈坤對樂理情有獨鐘,不到十歲就已是精通笛簫。這一世沈婠便想著興許沈坤當真從小就開始喜歡樂理,他剛出生不久便喜歡青碧的嗓子,青碧一唱歌他就停止哭鬧,所以沈婠方才就藉著撥浪鼓搖出曲調來,咚,咚,咚咚咚,咚咚,這是沈婠在舟城的莊子裡時聽到青蘭偶爾在嘴裡哼的調子。

果不其然,入了坤哥兒的眼。

沈州陪著老太爺用午飯。

桌案上,老太爺精神飽滿,說話也格外有力。之前老太爺剛醒的時候,知道沈州休了唐氏,氣得好幾日沒有給沈州好臉色看。

但氣歸氣,人都休了,兒子也是為仕途著想,雖說被不長眼的御史小小地參了一筆,但是藉著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了了之了,且夏氏的娘家去年出了個得寵的夏妃,老太爺知曉後,也就此作罷。

沈州那陣子心裡愧疚唐氏,面對老太爺的怒氣時,也是心有戚戚。現在見老太爺滿面笑容的,沈州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方才沈婠過來陪老太爺說話時,帶了郭嬤嬤過來。後來沈婠出去看看沈州有沒有歸來時,留下了郭嬤嬤在這裡。郭嬤嬤和老太爺主僕多年,郭嬤嬤是最清楚老太爺的喜好。是以用午飯時,也是郭嬤嬤在一邊布菜。

老太爺一高興,目光不經意地掠到郭嬤嬤身上時便想起沈婠,他道:「婠丫頭去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

沈州聽見老太爺語氣裡的親近,心裡有幾分詫異,他回道:「方才在綻梅園裡坤兒哭得厲害,婠丫頭便去哄他了。」

老太爺疼嫡長子,自然也是疼嫡孫子的,他笑著道:「婠丫頭不錯,能哄得了坤兒。坤兒正值哭鬧的年紀,他一鬧起來,府裡可就是雞飛狗跳的。」

提起坤哥兒,沈州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剛剛坤兒還在吵著要找妙兒玩,沒想到婠丫頭馬上就能哄停他。」

老太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下。

不提沈妙還好,一提老太爺就想起自己珍藏多年的書冊,藏書閣裡東北角的半個架子,裡邊可不少當年他苦苦求來的名家真跡。

想到那些真跡通通毀於孫女的手中,老太爺的心肝開始疼了。

他重重地擱下筷子。

沈州心裡咯■了下,問:「父親,這是怎麼了?」

老太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臉色依舊難看得很。

沈州將目光移向郭嬤嬤,郭嬤嬤看了眼老太爺,才說道:「前段時日,二姑娘在藏書閣裡失手燒掉了東北角的半個書架子。」

沈州心裡是相當清楚的,自己的父親愛書如命,如今燒掉了半個書架子……

沈州立馬說道:「這糊塗東西!」

郭嬤嬤說道:「老夫人已是罰了二姑娘在冷幽苑裡禁足一月。」

沈州道:「待這糊塗東西出來後,兒子定再好好教訓她一番。」

夏氏得知沈婠半路插了一腳後,心裡氣得不行,直在嘴裡罵了好幾聲「賤蹄子」。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等丈夫回來後在床笫之間好好地說一說。

未料沈州回到茹苑裡時,夏氏還沒來得及開口沈州就已是黑著張臉說道:「糊塗東西!」

夏氏嚇了一跳,「老爺,這……」

沈州拍桌道:「出了這麼大事,怎麼沒人修書告訴我一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7:24

第十章

夏氏倒了杯茶,「老爺先歇歇氣。這事妙兒是有錯,但……」夏氏想著要把沈婠拖下水,沒想到還沒說完,沈州就冷笑道:「我們二姑娘真了不得了,竟然把父親的藏書給燒了!你不必多說,此事便是你想替二丫頭求情,我也做不了主。父親現在還氣在頭上。」

夏氏這回不禁口上被堵住了,心裡也堵!

沒有成功將沈妙帶離冷幽苑,夏氏將這筆賬算到了沈婠的頭上。

賬暫且記著,夏氏現下沒空算計沈婠。老夫人的生辰在十一月初三,如今離生辰還有半月,夏氏得開始張羅老夫人壽宴的事宜。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歲大壽,依照習俗,年歲出頭的那一年都是要大辦的。

尤其是前陣子妙兒闖了禍,惹得家裡兩位老祖宗的不喜,這回壽宴,夏氏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差錯出現。

沈婠抄完醫書後,改抄經書。

她最近的心情愈發沉靜,抄經書時,可以專心致志地抄上大半天,郭嬤嬤看在眼底,只覺大姑娘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容易。

沈婠擱下筆,抬眼望了下窗外,不知不覺竟已是煙霞遍地。

她看得出神。

這般絢麗的煙霞,沈婠看過很多次。上一世,她身子不便,氣息奄奄地躺在榻上時,最能安慰她的便是窗外的景色。

重生以來,沈婠經常想起之前的事,尤其是回了沈府之後。於一個女人而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懷胎打胎,簡直是一場令人發指的噩夢。直到最後一有懷孕的兆頭她就開始心如死灰的,絲毫沒有為人母的喜悅。

她真的想不明白,為何裴淵會如此恨她。

每次想到這裡,沈婠的心情就不能平靜下來,唯有抄著經書,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字躍上紙面時,她才能恢復平靜的心情。

沈婠收回目光,再次提起筆時,一直侍候在一邊的青蘭忽然遞了杯茶過來。

「大姑娘寫了這麼久,口也應該渴了。這茶奴婢一直溫著,是大姑娘平日裡常喝的果茶。」

茶杯裡顏色澄碧,宛若青山上的一抹淺綠,是時下裡京城十分流行,味兒酸甜酸甜的,小孩子特別喜歡。沈婠開口說道:「青蘭姐姐真有心,曉得我最喜歡喝這個。」

沈婠喝了幾口,「真好喝。」

青蘭此時探頭看了眼桌案上的紙張,臉上多了幾分擔憂之色,「大姑娘,都快到老太太的壽宴了。大姑娘是打算抄經書作為禮物送給老太太麼?」

沈婠的目光閃了下,笑道:「青蘭姐姐是擔心我麼?」

青蘭說道:「奴婢是大姑娘的人,自是會擔心大姑娘的。老太太生辰在即,奴婢擔心大姑娘忘記給老太太準備禮物了。」

沈婠擱下茶杯,「青蘭姐姐果真有心。」頓了下,她說道:「這只是我平時抄來玩的,並不是送給祖母的。青蘭姐姐在府裡待了不長時間,想必也多少曉得祖母的喜好。青蘭姐姐若是我,會送什麼給祖母呢?」

青蘭說:「奴婢聽老太太身邊的采鶯姑娘說過,老太太曾丟失過一個繡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那是老太太的心愛之物。」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常常見祖母的衣裳繡有各式各樣的芙蓉花。」她苦惱地道:「可是我剛學女紅,如今又只剩半月,怕是來不及了。」

青蘭說道:「禮輕情意重,大姑娘就算做得不好,老太太也能看得出大姑娘的心意。」青蘭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她連忙道:「奴婢想起來了,三夫人相當擅長女紅,大姑娘可以請教三夫人呢。有三夫人指導,大姑娘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沈婠也一臉喜悅地道:「太好了,我明早就去請教三嬸。多虧有了青蘭姐姐,不然我還得苦惱上好幾天呢。」

今夜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夜風拂來,添了幾分冷意。

晚上就睡前,霜雪替沈婠在妝檯前梳著發。郭嬤嬤交待了霜雪,大姑娘正在長身體,每一夜睡前都要梳順頭髮,梳得越久越好,這樣以後的頭髮才會生得烏黑漂亮。

今日青蘭說的那番話,霜雪也聽見了。

霜雪是曉得的,青蘭並沒有她表面上那樣忠心。

霜雪遲疑了下,說道:「大姑娘真的要像青蘭說的那樣送老太太荷包麼?」

沈婠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出神,聽得霜雪這話,她淡淡地笑了下,「若是做得好了便送。」

霜雪還想問「若是做不好呢」,可瞧著沈婠眉眼間的困意,霜雪打住了,她道:「奴婢侍候姑娘歇息吧,明早大姑娘還要早起。」

次日一早,沈婠請安過後,便準備去明蘭園。

沈婠走出寧心堂後不久,就遇見了帶著沈蓮來請安的陳氏。沈婠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問了聲好,望向沈蓮時,眼裡笑意更甚,「三妹早。」

上回經過陳氏的教訓,沈蓮一見到沈婠,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穆姨娘的死狀,她心裡一個惡寒,目光裡有多了幾分不善之色。

她冷淡地回了聲。

沈婠也不在意,對陳氏微微頷首告辭後,便和青蘭一道往明蘭園走去。陳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的方向,轉過身來悄聲吩咐了丫環梅蕓幾句。

方氏每一日都是最早去給老太太請安的,今日剛請安回來,凳子還沒坐熱,就有丫環進來通報說大姑娘來了。方氏聽得沈婠來了,連忙道:「快去把大姑娘請進來。」

說著,方氏和沈菱說道:「菱兒,等會要和大姐好好相處,要熱情一些,不要總是不說話。」

沈菱點點頭。

「婠婠來打擾三嬸了。」沈婠走了進來。

方氏笑道:「哪來打擾,我這兒一向都靜得很,婠姐兒來了,我心底不知多高興,以前總想著和你走近些,但總尋不到機會。如今婠姐兒自己來了,可別嫌三嬸這兒悶。」

沈婠道:「三嬸說笑了,怎麼會嫌悶。再說還有四妹妹在呢。」沈婠想起一事,又道:「四妹妹的手傷好些了沒有?」

沈菱說道:「已經好了。」

方氏道:「說起菱兒,三嬸還沒多謝婠姐兒。上回幸虧你拉了菱兒一把,不然受傷的就可不止手肘了。要是姑娘家的臉傷了,前程也毀了。」

「三嬸客氣了,四妹妹是我的妹妹,拉妹妹一把也是應該的。要是四妹妹受傷了,也是我這個當長姐的不是。」沈婠笑著,進入正題,「我聽府裡的人說,三嬸的女紅極好,做出來的東西祖母都讚不絕口。婠婠最近在學女紅,想向三嬸請教請教。」

方氏一聽,便問:「婠姐兒想做什麼?」

沈婠羞澀一笑,「祖母生辰快到了,婠婠想做一個碧色荷包,上面再繡些花樣。只是婠婠笨拙,怕趕不及在祖母生辰前做好。」

方氏道:「婠姐兒儘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連數日,沈婠都在明蘭園裡學做荷包。方氏不僅僅心靈手巧,而且也是好先生。在方氏的指導下,不過短短十日,沈婠就做出了一個碧色荷包,樣式雖是簡單,但做工卻是不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7:37

第十一章

沈婠歡天喜地向方氏道謝,和方氏告別後,沈婠和青蘭離開了方氏的明蘭園。

青蘭疑惑地問道:「大姑娘怎麼不把芙蓉花繡上?」

沈婠摸摸鼻子,只道:「麻煩了三嬸這麼多日,繡花這事,郭嬤嬤教我就可以了。不過幾朵芙蓉花,很快就能繡好的,再說離祖母的生辰還有四天呢。」

青蘭說道:「也是。」

沈婠一路上都在把玩著碧色荷包,面上的喜悅之情相當明顯。經過綻梅園時,沈婠一時興起,便道:「青蘭姐姐,我去蕩會鞦韆。學了這麼多天,都沒好好地歇一歇。」

「大姑娘這些日子來實在辛苦了。」

沈婠說道:「是有些累,不過也值得。青蘭姐姐,我有些渴了,想喝果茶。」

青蘭笑道:「好,奴婢這就去。」

青蘭一離開,沈婠便在鞦韆上輕輕地蕩了起來,手裡也不忘把玩著碧色荷包。不過一會,就有道聲音響起,「大姐手裡的是什麼?」

沈婠見是沈蓮,整個人的面色變了下,一副想要藏起荷包卻又不知該往哪裡藏的模樣。她笑得勉強,「沒……沒什麼。」

沈蓮早就從梅蕓口裡得知,這些日子以來大姑娘去明蘭園去得頻繁,為的就是這個荷包。沈蓮心裡不屑,但卻笑著說道:「大姐別想瞞著我,我早就知道了,這是你準備送給祖母的吧。」

沈婠嘆了聲,說道:「既然被三妹發現了,我也只好承認了。」沈婠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說道:「不瞞妹妹,我還準備在荷包上繡幾朵芙蓉花。這是祖母身邊的采鶯姐姐告訴我的,祖母以前曾丟失過一個心愛的荷包,當時傷心了好久,所以我就想著送回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樣一來,祖母定會高興。」

沈蓮的目光閃爍了下,「哦,那我也不打擾大姐了,母親在找我呢。」

青蘭捧了果茶回來,剛好看到沈蓮離去的背影,「咦,三姑娘過來了?」

沈婠笑眯眯地說道:「是呀,三妹妹也想盪鞦韆。」

老太爺喜靜,而老夫人則恰恰相反,她特別喜歡熱鬧,越熱鬧越好,她這樣才會覺得心底的空虛被慢慢地填滿。所以老夫人生辰的那一日,夏氏迎合著老夫人的喜好,鼓足了勁兒大辦。

沈州陪同太子前去安陽考察民情,回來後得到了皇帝的稱讚,最近朝中都在傳著沈州即將升官一事,據說口風是從皇帝身邊的郭公公傳出來的。

郭公公深得皇帝寵信,是皇帝多年的心腹。

這口風一出,不少人都心如明鏡,沈州沈尚書這回升定官了。這次老夫人壽宴,不少朝中官員的家眷都前來祝壽。

大廳裡此時已是坐了不少人,老夫人在主座上,正和幾位身著華裳的夫人說著話。說到高興之處時,老夫人眼角的皺紋都笑得多了好幾條。

夏氏坐在下首,伴在老夫人身側,面上掛著得體端莊的笑容,陳氏靠著夏氏側首而坐,似是在凝聽。方氏微微笑著,並不說話,她的身側還坐了個趙姨娘。

坐在夏氏對面的是夏氏娘家的程氏,程氏是夏氏的大嫂,夏氏還未出嫁前,與府裡的大嫂很是要好。程氏瞥了眼那邊的沈婠,不經意地提起道:「那個姑娘看起來眼生得很。」

夏氏笑道:「哦,那是我們府裡的大姑娘。」

程氏立馬明了,輕笑了聲,「原來如此。」眼神裡多了幾分嘲諷之色。

程氏身邊坐的是威遠將軍的夫人李氏,聽到夏氏與陳氏的話,不由得瞥了沈婠一眼。

沈婠和一群同齡的姑娘坐在一起,冷不丁的感覺到一道冷颼颼的目光,抬眼望去剛好撞上了李氏的視線,沈婠彎眉一笑,隨後又迅速收回目光。

說起李氏,京城裡頭的大多婦人都羡慕得很。

李氏的娘家並不顯赫,但卻有幸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十分喜愛李氏,恰逢有一日李氏出宮時遇到進宮的威遠將軍,威遠將軍對李氏一見鍾情。威遠將軍的母親並不喜李氏,只覺李氏門戶太低,未料太后得知李氏心事,便做主指了婚。而李氏進了將軍府的門,三年就抱了倆,如今李氏有四個兒子,地位穩妥穩妥的。

外人瞧著李氏心裡頭欽羡,卻不知李氏心中事。

李氏想要一個女兒,瘋狂地想要,以至於最近李氏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而方才瞥了沈婠一眼,沈婠甜甜地笑著,一下子就讓李氏的心變得輕飄飄的。

她想著若是她第三胎生的是女兒,年紀也應該和沈婠差不多了,也會這麼彎眉甜甜地笑著,軟糯軟糯地喊一聲「娘親」。

想到這裡,李氏不禁多看沈婠幾眼。

沈州長得好看,唐氏又是個美人,生出來的沈婠自然差不到哪兒去。雖是如今只得八歲,但沈婠笑起來,臉頰上的兩個小梨渦看得就惹人喜愛。

李氏插話問道:「大姑娘?」

程氏壓低了聲音,說:「是呀,她原先的母親名聲不太好呢,就是前兩年京城都在說的唐氏。」

對於唐氏,李氏還是有耳聞的。只不過李氏關注的地方與其他人有些不同,因出身低的關係,李氏特別同情和她家境相似的人。如今聽程氏這麼一說,李氏對沈婠更是添了幾分憐愛。

李氏問:「她叫什麼名字?」

夏氏愣了下,說道:「單名一個婠字,女字旁的婠。」說了沈婠,夏氏便覺得要把自己的女兒拉出來遛一遛,「妙兒,過來。」

沈妙昨個兒剛滿一月之期,從冷幽苑出來後,沈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出來後的當天又被自己的父親數落了一頓,沈妙委屈得心裡滿肚怨氣。但是在冷幽苑裡的日子,卻也讓沈妙變了不少。

即便她現在恨不得扇沈婠幾巴掌,可她卻絲毫都不曾表現出來,今早見到沈婠,還笑容可人地輓住了沈婠的手,親熱地喊了好幾聲「姐姐」。

夏氏展眉笑道:「那是我們府裡的二姑娘,單名一個妙字,比大姑娘小一歲。」

沈妙今早得了夏氏的囑咐,今日府裡會來不少貴人,要她好好表現。沈妙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得十分真切。

李氏瞧著夏氏寵愛的那份勁兒,再瞧瞧坐在角落裡的沈婠,不知不覺地就往沈婠那邊偏向了一大半。看向沈妙時,也沒有先頭那份柔軟的感覺了。

和李氏不一樣,程氏一見,就不由得打心底喜歡。

「許久不見,妙兒長得愈發可人了。」

沈妙回道:「妙兒不可人,舅媽才可人。」

女人哪有不喜歡誇讚的,尤其是這樣的童言童語,程氏笑得臉上都快要開花了,她說道:「妙兒有沒有給老太太準備禮物?」

「有。」沈妙應得格外響亮。

老夫人雖是和人說著話,但也有注意這邊,聽見沈妙這一聲,老夫人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連帶著前陣子的不愉快回憶都忘得七七八八。

一時間,眾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這兒。

沈妙遞上一本經書,羞羞澀澀地一笑,「妙兒知曉祖母平日裡喜歡念經,所以就想著給祖母抄一本經書。」夏氏佯作隨意地補上一句,「這丫頭呀,抄這經書竟抄了整整一月,日日都在念叨著祖母的經書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7:50

第十二章

程氏笑道:「妙兒真是孝心可嘉。」

周圍不少的人也隨之附和,老夫人聽著心裡也高興了,之前的那丁點怒氣早已是煙消雲散。她拍了拍沈妙的頭,「妙丫頭,辛苦你了。」

沈妙隨即應道:「不辛苦,妙兒抄經書的時候想著祖母會看到,馬上就覺得不累了。」

老夫人呵呵笑著,慈祥地道:「好丫頭。」

府裡的二姑娘先送了禮,接下來也該是其他姑娘了,眾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沈婠沈蓮還有沈菱。夏氏此時也相當配合地說道:「老太太,我們府裡的其他姑娘也備了禮物呢。」

夏氏正想說「婠姐兒」時,倏地沈蓮跟彈弓似的蹦了出來,「蓮兒也給祖母準備了禮物。」

老夫人笑不攏嘴的。

陳氏不動聲色地笑了下。

沈蓮從衣襟裡摸出一個碧色荷包,「因為蓮兒還不曾學女紅,所以這荷包是母親幫著蓮兒做的,不過上面的芙蓉花是蓮兒繡的。」陳氏也幫腔道:「蓮丫頭繡這芙蓉花時,十個手指頭都扎腫了。她……」

陳氏停了下。

她忽然發現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以至於她剩下的那句話說只能硬吞下去。本來陳氏是要用苦肉計的,荷包是她做的,芙蓉花也是她幫著繡的,蓮兒所做的就是穿了針線,但為了逼真,她把沈蓮十個手指頭都扎腫了。

可是現在,陳氏沒有想到根本沒有這個機會讓沈蓮表現苦肉計。

沈蓮此刻也懵了,整個人嚇得不能動彈。

這時,沈婠緩緩起身,笑意盈盈地上前,她說道:「婠婠也給準備禮物,比起二妹妹和三妹妹來說是簡單了一些,但還望祖母喜歡。」

沈婠手裡是一條碧色的帕子,上面繡著祝壽的賀詞。

老夫人面色有所松緩,她說道:「婠丫頭有心了。」

沈婠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彎眉笑著。這個時候她並不需多說什麼,因為根本毫無用處,老夫人的所有好心情都被沈蓮送的荷包給毀了。

其實這事上一世也發生過,不過卻是老夫人的六十五歲生辰,那一年沈婠十二歲。當時是采鶯告訴她的。她也是後來才知道,老夫人當年曾有個女兒,出生在芙蓉花開的那一天,但沒幾日便夭折了。老夫人為了紀念這個女兒,親自繡了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來睹物思人。當時老夫人傷心了好一陣子,後來也覺得自己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便藏起了那個荷包。

這事知道的人很少,當時沈婠拿出這樣的一個荷包時,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惹起了老夫人的傷心事,而如今則是變成了沈蓮。

夏氏的臉色很難看。

她在廳內掃視一圈,並沒有看到青蘭的身影,只有沈婠對她輕輕一笑,仿佛在嘲笑著她。

夏氏頓時覺得青蘭背叛了自己。

夏氏請了京城裡有名的戲班子,壽宴的下半場時年長的都來了戲台這邊聽戲,小的一輩都去了花園裡玩耍。戲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拜月亭》,可戲台下真正看戲的卻也沒幾人。

沈蓮所送的荷包勾起了老夫人的傷心事,本是好端端的壽宴,如今老夫人滿腦子都是自己早夭的女兒,台上精彩絕倫,可老夫人一點興致都沒有。

夏氏的面色陰晴不定,她想不通為何那個碧色荷包會由三姑娘送出,有關碧色荷包的往事,知道的人極少,她也是偶然得知的,就連郭嬤嬤也不知道。她不相信沈婠會有那個通天的本領提前知曉此事。

夏氏本身就是個多疑的人,她交待青蘭,卻也未完全相信青蘭,前幾日她還讓紅胭去沈婠的院子查探了下,紅胭回來時也是說大姑娘在繡著芙蓉花,可現在沈婠卻是沒有送出。

夏氏的臉色愈發陰沉,她左思右想,最後所有矛頭指向了青蘭。真相只有一個,便是青蘭這賤婢背叛了自己!

夏氏心裡不好受,陳氏心裡更不好受,她臉上連笑容都掛不住了。陳氏都快將自己手裡的帕子揉破了,現在她哪裡會不知自家的姑娘中了計。陳氏心裡恨恨地罵著,真不是個東西,枉她之前還說大姑娘是善人,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妹妹都陷害上了。

方氏可以說是沈府這幾房裡看戲看得最安然的,仿佛不知周圍的暗潮洶涌。

李氏並不喜看戲,她此刻腦子裡浮起了沈婠笑得甜甜的模樣,一時間不由得心癢癢的,她左右瞧了眼,見眾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戲台上,她悄悄地離開了。

如今正值秋末,沈府花園裡的秋菊開得金燦燦的,絲毫沒有秋季凋零之感。沈妙被一群小姑娘圍著,她正言笑晏晏地說著話,周圍的人聽得聚精會神的。

沈婠被排擠在外,沈妙偶爾飄來一個得意的眼神。

沈婠無動於衷。

沈妙只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有氣也發不出來。

上一世的沈婠遇到這樣的場景,心裡羡慕得很,總想著要擠入沈妙的圈子,最後落得個被眾人取笑的下場。這一世沈婠不打算擠入,她拉上沈菱,「四妹妹,那邊的菊花開得真好看,我們一起去哪兒去看看好麼?」

沈菱說:「好。」

沈婠發現自己的這個四妹妹,比起沈妙和沈蓮來說,實則好相處得多。雖是沉默寡言的,但至少不會想著背地裡來害她。

沈妙看著沈婠走遠了,心裡忿忿不平的。

剛好這時夏遠帆往這邊走來,沈妙心中頓時有了一計。

她邁開步伐迎了前去,強撐著笑了下,「表哥。」

瞧見自己表妹面上的神情,夏遠帆關心地問道:「表妹,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沈妙故作委屈地說了藏書閣一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可姐姐卻……卻……」想起冷幽苑裡的凄慘,沈妙的眼眶自然而然地就紅了。

夏遠帆向來心疼自己這個表妹,見她委屈成此般模樣,立馬說道:「表妹莫哭,敢欺負表妹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表哥替你教訓她。她在哪兒?」

沈妙努努嘴,指了指那邊。

夏遠帆道:「表妹等著,表哥定讓她好看。」

水榭之上,有好些家的小少爺在玩著投壺,時而爆發出鼓掌聲和喝彩聲,他們帶著的小廝和丫環都在不遠處觀看著。

沈婠和沈菱賞菊的地方離水榭不遠,沈婠不經意地瞥了幾眼水榭上的人,又繼續賞著開得正值燦爛的秋菊。她笑著說道:「四妹妹,這菊花開得真好看。」

沈菱沒有吭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曉得她性子如此,沈婠也沒有介意。過了會,沈菱忽然出聲道:「那邊穿藍衫子的是二姐姐的三表哥。」

沈婠一愣。

沈菱繼續說道:「三表哥喜歡捉弄人,尤其喜歡捉弄二姐姐不喜歡的人。」

沈婠明白過來,心裡不由得有幾分詫異。四妹妹這是在提醒她?

「穿月牙白袍子的是明遠候的公子,三表哥最怕他。」

沈婠心中更是詫異了,沈菱不過五歲,竟然就能觀察得這麼入微。她微笑道:「多謝四妹妹提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8:03

第十三章

沈菱搖搖頭,剛想說話時,目光不經意地一瞥,她倏地倒吸了口氣,連連退了幾步,面上多了幾分惶恐之色。

沈婠心中也是一驚,順著沈菱的目光望去,剛好落在了自己的腳踝上。

不知何時,竟是有條綠油油的蛇纏上了自己的腳踝。

沈婠眉頭蹙了下,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沈妙看著自己,她身邊還站在了比她高一個頭的男孩,沈婠認得出來,那是沈妙的大表哥。

夏遠帆此時正和沈妙說道:「表妹你看,她嚇得不敢動了。」

沈菱此時方是發出聲音,「大……大姐姐……」她的小臉被嚇得慘白慘白的,小姑娘家的哪裡會不怕這種滑膩膩軟綿綿的東西。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那邊的夏遠帆和沈妙一眼。

沈菱顫抖地說:「大姐姐,我去叫嬤嬤過來。」

沈婠說:「不必。」

他們不過是想看她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她偏不讓他們得逞。

沈婠在舟城待了大半年,往大靈山跑的那一段日子,山上有什麼蛇沈婠是沒有見過的,如今不過小小的一條菜花蛇,沈婠壓根兒沒有放在眼裡。

她正要直接捏起小青蛇,冷不丁的卻聽得有人猛喝一聲。

「不要動。」

沈婠抬眼看去,是個眼生的少年,看起來約摸有十二三歲,生得脣紅齒白的,此刻皺著一雙眉,正瞪著她腳踝上的小青蛇。

他看了沈婠一眼,又道:「你別動,也別怕,我弄走它。」

話音未落,他就已是直接捏住了小青蛇的七寸,小青蛇的尾巴不停地甩動著。沈婠正要道謝,他卻看也未看沈婠一眼,捏著小青蛇往夏遠帆那邊走去。

夏遠帆有些心虛,「喂,你想做什麼。」

他說:「欺負小姑娘有意思嗎?還給你。」

小青蛇被甩到了夏遠帆的身上,殊不知夏遠帆也是個怕蛇的,這條小青蛇是他讓小廝抓來的。小青蛇被人鬆開了,一時歡騰得很,在夏遠帆身上蹦躂著。

夏遠帆嚇得趕緊用手揮開,他身邊的沈妙只覺頭一重,聽得嘶嘶嘶的聲音從自己的頭上傳來,沈妙嚇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救……救命……」沈妙動也不敢動,「大表哥,救我。」

夏遠帆哪裡敢去碰它,連忙喚了附近的下人過來,沈妙這才得救了。沈妙嚇得花容失色,想起方才有條蛇盤在自己頭上,沈妙就渾身不自在的。

可看了眼眼前的少年,沈妙又不好發作。

夏遠帆也是瞪了少年一眼,憤憤地離去。

沈菱小聲地和沈婠說道:「他是威遠將軍的二公子。」

魏子騫走了過來,打量著沈婠,問道:「你沒事吧?」方才他在假山後聽到夏遠帆吩咐著下人,他便留了個心思,沒想到夏遠帆竟然當真命人捉蛇來嚇人,還是這麼小的姑娘。

方才魏子騫的舉動,讓沈婠心裡舒爽了不少。

她笑著道:「剛剛多謝魏二公子了。」

魏子騫見她並沒有嚇得說不出話來,還面帶著笑意,他心裡不禁多了幾分好感。他忽然想起剛才的小青蛇纏在她腳踝上時,她的臉上並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而是相當的冷靜。

他問道:「你不怕蛇麼?」

沈婠說道:「我曾在舟城養過一段時日的身子,舟城有座大山,喚作大靈山,上面蛇蟲出沒頻繁,我見得多了,是以也不怎麼害怕。」

魏子騫笑道:「當真不怕?」

沈婠眨眨眼,「真的,方才你若是沒來,我也能捏住他的七寸,然後往他身上扔去。」

聽到沈婠這麼說,魏子騫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知道是他做的?」

沈婠含笑道:「我猜的。」

李氏來到花園裡時,正好看到自己的兒子和沈婠相談甚歡。李氏心中一喜,她走了過來,喚了聲「子騫」。

魏子騫問道:「母親,壽宴結束了嗎?」

李氏笑道:「還沒有,我出來看看你。」

沈婠和李氏行禮,「魏夫人。」沈菱也跟著喊了聲。

李氏笑不攏嘴的,「啊,原來是大姑娘和四姑娘。」

沈婠抿脣笑道:「剛剛有條蛇跑了出來,多虧了二公子救了我。」沈婠這麼一笑,嘴角邊的兩個小梨渦又出來了,看得李氏又開始心癢癢的。

她最後忍不住輕輕地摸了下沈婠的臉頰,頓時覺得心圓滿了。

回去的路上,魏子騫忍不住問道:「母親,剛剛的是沈府裡的大姑娘?」

李氏惦記著方才的手感,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呀,喚作沈婠。」

「哪個婠?」

「女字旁的婠。」

魏子騫在心底輕輕地念了下,原來她叫沈婠。

老夫人壽宴結束後,陳氏因禮物一事,明裡暗裡受了老夫人好一頓漠視,沈蓮因手指受傷的緣故,只好閉門不出。而沈妙也受了驚嚇,半夜總是夢見那醜不拉幾的噁心東西爬到自己身上,夢靨了好久才恢復了過來。

這段日子裡,沈婠過得很舒適。

她常常跑去明蘭園裡向方氏請教女紅。壽宴之後,方氏也沒有問為何沈婠沒有送出那個碧色荷包,仍然像之前那樣笑吟吟地待她。

沈婠曉得方氏是個明白人,但卻裝著糊塗。

十指在紅繩間穿梭,沈婠很快就打好了一個最基本的絡子,她笑眯眯地問:「三嬸,你瞧我這個絡子打得怎麼樣?」

方氏看了看,也笑道:「婠姐兒的手真巧,以後若是誰娶了我們的婠姐兒,可真有福了。」

沈婠佯作害羞地垂下頭來,「三嬸莫要取笑婠婠。」

她的眼底一片清冷。

沈婠想起了裴淵,剛剛重生那會,沈婠恨得要與裴淵同歸於盡,可大半年下來,沈婠想通了一事,最好的復仇不僅僅是要讓裴淵生不如死,還要讓他看著自己過得相當好。

沈婠又笑著抬起頭來,「誰娶了四妹妹才是有福氣呢。」

沈菱今日穿了件草青海棠紋冬裝,衣襟上的兩圈狐狸毛襯得沈菱的臉蛋瓜子十分俏皮。平日裡沈菱總是沉默不語的,沈婠也很少注意沈菱的相貌,現下認真一看,她發現自己的這個四妹妹五官長得極其好看,若是歲數再大一些,未必會遜於沈妙或是沈蓮。

忽有衣物窸窣聲響起,方氏「哎呀」了一聲,說道:「興兒醒來了。」

沈婠來了明蘭園這麼久,也沒見過興哥兒幾面,聽到方氏這麼說,她也笑著說道:「我回來這麼久都沒有好好地和二弟弟玩過呢。」

方氏說道:「婠姐兒離開京城那會,興哥兒剛會走路呢,現在也會說話了。」

方氏讓嬤嬤去抱了興哥兒出來,興哥兒一落地,就蹦躂著兩條小短腿,睜著烏溜溜的還泛著水汽的眼睛,奔到了方氏的懷裡。

「娘!」

這一聲「娘」喊得沈婠心裡酸楚,若是上一世她有能力護住她自己的孩子……

方氏抱起興哥兒,「興兒,這是大姐姐,你前陣子不是一直要吵著和大姐姐玩麼?來,喊大姐姐。」

興哥兒很是乖巧,兩片小嘴兒一碰,軟糯的聲音便出了來。

「大姐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8:17

第十四章

沈婠壓抑住了心裡的酸楚,說:「興哥兒真乖。」她打量著興哥兒,驀地,她注意到了興哥兒身上的紅絡子,做得極是精巧,便是沈婠上一世也不曾見過這般花樣。

她贊道:「方才三嬸還說我的手巧,依我看,三嬸的手才是最巧,瞧瞧這絡子,打得真是好看,花樣也真是新奇。」

方氏道:「這絡子哪裡是我打的,我可想不出這般花樣來。」

「啊,那是誰打的?手竟是這麼巧。」沈婠好奇地問道。

方氏笑道:「是買來的,東西街那兒有家香囊鋪子,裡邊也賣絡子,上次我從蘭華寺回來時剛好經過,裡邊有許多新奇的玩意兒,聽聞是店主從西洋帶回來的。大嫂也十分喜歡那家鋪子裡的東西呢。」

沈婠想起來了,她剛從舟城回來時,也經過了那家鋪子。

她問道:「我聽崔嬤嬤說,那家鋪子背後大有來頭?」

方氏想了想,說:「聽你三叔說,似乎和長公主有些關聯。不過我也知道得不多。」

沈婠從明蘭園回去後,天色還尚早。

霜雪從食盒裡捧出幾碟糕點,說道:「奴婢想著大姑娘今日這麼早回來,定是沒在三夫人那兒用飯,所以便做了些大姑娘愛吃的糕點。」

沈婠拈了一塊來用,笑道:「霜雪姐姐真有心。」

霜雪的目光不經意地瞥了默默地站在一邊的青蘭。打從壽宴後,無論大姑娘去哪兒,她必是帶著青蘭的。若她不是知情的,定也會以為青蘭十分得大姑娘的寵信。

霜雪在心裡輕笑一聲,只不過她是個知情的。最近青蘭的日子可沒大家眼睛看到的那麼好過。不得不說大姑娘格外會折磨人,小小年紀,就是如此懂得攻心之術。恐怕這段日子裡,青蘭夜夜都難以安眠。

沈婠用完一塊糕點,道:「霜雪姐姐做的糕點愈發好吃了。啊,青蘭姐姐,你要不要也嘗一嘗,你今個兒陪了我這麼久,肚裡也沒進什麼東西。」

沈婠推了推桌案上的青花纏枝瓷碟,笑眯眯地看向青蘭。

「奴……奴婢不敢。」青蘭趕緊搖頭。

沈婠挑眉,「這有什麼不敢的,不過是用塊糕點罷了。就當是我賞給青蘭姐姐的。最近青蘭姐姐可幫了我不少忙,我都沒有好好地感謝青蘭姐姐呢。」

青蘭的臉色有些白。

她最近的日子的確相當不好過,在大姑娘的院子裡郭嬤嬤和霜雪總是冷落著她,就連平時不怎麼說話的輕羽也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她本來以為這已經算是難過的了,可偏偏大姑娘卻總帶著她在府裡到處走,也不曾責罵過她任何一句,甚至連提都沒有提碧色荷包一事。

從舟城回來後,她是愈發難以揣摩大姑娘的心思了。

且現在最讓青蘭難過的是,大夫人不再搭理她了,就連崔嬤嬤和紅胭也會給她眼色看。

她如今進退兩難,夜裡難以入睡時,青蘭想過乾脆學霜雪那樣向大姑娘投誠,可是一想到青碧,青蘭又忍住了。

就在青蘭不知怎麼辦時,紅胭忽然過來了。

紅胭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姑娘,夫人請你過去一趟,坤哥兒正吵著要和大姑娘玩。聽崔嬤嬤說,上一回大姑娘用撥浪鼓哄停坤哥兒,還請大姑娘把撥浪鼓也帶過去。」

沈婠道:「好,還請母親等一會。我方才從明蘭園回來時不小心沾濕了鞋襪,待我換好衣裳後便馬上過去。青蘭姐姐,你先送紅胭姐姐出去。」

紅胭離開後,沈婠的目光頓時深沉下來。

霜雪緊張地道:「大姑娘,大夫人這是想做什麼?」

沈婠說道:「我也不知。」

霜雪總覺得大夫人這是不安好心,可是大夫人都親自說了,大姑娘不可能不過去,不然定會被說目無尊長。郭嬤嬤說道:「婠姐兒還是使苦肉計吧,說是換鞋襪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婠沉吟片刻,說道:「不,即便我今日不去,母親等我好了也總會想著新法子。我必定是要去的。霜雪姐姐,你去把我的撥浪鼓拿來。郭嬤嬤,麻煩你悄悄地去祖母那兒一趟,不要驚動祖母,就問祖母身邊的丫環,說是大弟弟想玩撥浪鼓,可一時間找不著。」

霜雪拿來撥浪鼓後,沈婠一咬牙,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鼓面破了道口子。

霜雪道:「大姑娘這是……」

沈婠說:「只是預防萬一。」

夏氏這回讓她過去絕對沒安好心,她得小心應對,萬萬不能掉以輕心。涉及坤哥兒的事,一有不甚,下場堪憂。

沈婠帶著青蘭去了茹苑。

紅胭早早就在院子門口等著,見著了沈婠,馬上笑臉迎來,「大姑娘總算來了,坤哥兒還在吵著要找大姑娘呢。」

沈婠笑道:「二妹妹呢?弟弟以前不總是要吵著和二妹妹玩麼?」

紅胭看了眼青蘭手中的撥浪鼓,笑道:「二姑娘前陣子受了驚嚇,如今還在休養著。坤哥兒吵著要和大姑娘玩,這不正是跟大姑娘感情好,這可真讓人羡慕。」

沈婠說道:「母親和弟弟在一塊嗎?」

「是的,夫人正在哄著坤哥兒。」

沈婠一進門,夏氏就笑了起來,「坤兒,你看是誰來了?」

沈婠也笑著上前,「母親。」

夏氏頷首道:「自從上次你用撥浪鼓哄停坤兒後,坤兒就一直吵著要和婠丫頭你玩,連青碧也哄不住了。說來也怪,我這院裡也不是沒有撥浪鼓,可偏偏坤兒就喜歡婠丫頭你的撥浪鼓。」

沈婠拿過青蘭手中的撥浪鼓,道:「弟弟喜歡我,我心裡也高興呢。」

沈婠輕輕地搖了搖撥浪鼓,坤哥兒馬上露出了笑臉來。

「大姐姐。」

夏氏捂著嘴笑道:「果然還是婠丫頭有本事。」

沈婠在偏廳裡和坤哥兒玩耍時,青蘭也在一邊伺候著。夏氏面容慈祥地看著他們玩了一會後,便笑著說有事要處理。

沈婠心裡咯■地跳了下,她說道:「母親,讓紅胭姐姐也留下來吧。我怕照顧不好弟弟。」

夏氏也沒有拒絕,含笑說了聲:「還是婠丫頭想得周到,紅胭,你留下來吧。」

紅胭笑著道:「是的,夫人。」

夏氏一離開,沈婠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生怕坤哥兒磕著了或是碰著了。天曉得萬一坤哥兒出了什麼狀況,夏氏定是要賴到她頭上來的。

紅胭說:「大姑娘真會照顧孩子,瞧瞧坤哥兒,奴婢都沒見過坤哥兒笑得這麼高興呢。大姑娘以後要常來才好。」

沈婠嘿嘿一笑,並未多說。

過了好一會,沈婠抬起頭來說道:「青蘭姐姐,我忘記告訴郭嬤嬤了。我今早寫得的字帖還在窗台邊擱著,眼見這天色,似乎快要颳風了,你回去和郭嬤嬤說一聲,讓她把我的字帖收起來。」

青蘭應了聲「是」,便轉身離開了偏廳。出了偏廳後,青蘭還未走遠,就聽得有人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痛苦。

青蘭心裡一驚。

她連忙尋著聲音過去,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妹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8:29

第十五章

青碧手裡捧著漆木雕花端盤,面上雖是鋪了脂粉,但也難掩其蒼白之色。見著青蘭,青碧擠出一抹笑容來,「姐姐怎麼過來了?不用伺候大姑娘麼?」

青蘭哪裡會看不出來青碧是在強撐著,方才那一聲痛苦的呻|吟,她聽得分明。她走了前去,說道:「妹妹是要去哪裡?」

青碧說道:「夫人吩咐了我給二姑娘送參湯,這正要給二姑娘送去。」

青蘭仔細觀察著青碧。

青碧心裡發虛,說道:「不和姐姐多說了,湯涼了就不好喝了。」正要從青蘭身邊繞過時,青蘭一把握住了青碧的手腕,青碧倒吸一口冷氣,疼得眉頭都皺起來。

青蘭焦急地道:「妹妹哪裡疼?」

青碧連忙搖頭,「沒有,我很好。」

青蘭說:「妹妹!」青蘭強硬地奪過青碧手裡的端盤,擱到旁邊磨得平整的大石上,她擄起了青碧的袖子,觸目驚心的傷痕,青蘭以前不是沒有伺候過暴戾的主子,一見這傷痕就曉得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是誰傷了你?」青蘭質問,「是不是紅胭?」她一直都知道,紅胭不喜歡自己的妹妹。當初要不是妹妹能哄得了坤哥兒,她以為好歹夫人也不會虧待她,才放心跟著大姑娘去了舟城,也才會忠心耿耿地向著夫人。

可現在!

一股怒火在青蘭心胸裡燃燒著。

青碧囁嚅著道:「不是紅胭,是……是……」

青蘭左右一看,道:「這裡不宜多說,我們去那邊,不會有人經過的。」

兩姊妹行到茹苑外的一處花叢後,青蘭這才繼續追問道:「不是紅眼是誰?崔嬤嬤?」

青碧說:「是……是我手腳笨拙,惹得二姑娘不喜。」

青蘭看著自己妹妹愈發消瘦的臉頰,心肝疼得都快滴血了。當初若不是家道中落,她們家也無需落在這種地步,她的妹妹不應該任人打罵責罰的。枉她一心向著大夫人,可現在大夫人又是怎麼待她妹妹的?

青蘭心涼了。

夏氏回來時,剛好沈州也在。沈州正逗弄著坤哥兒,沈婠眉開眼笑地在一邊站著,時不時喊一聲「弟弟真厲害」,一副其樂融融的氛圍。

夏氏看在眼底,脣角浮起笑意走了過去。

「老爺回來了。」

沈州今個兒心情好,再加上看到自己的寶貝心肝兒子,面上笑容愈發地多。夏氏說:「今天多虧了婠丫頭,才把坤哥兒哄得這麼高興。」

沈婠說:「弟弟十分乖巧,綰綰和弟弟也玩得很開心呢。」

夏氏笑:「以後你要多來陪著坤哥兒,坤哥兒連我這個當母親的也難哄,你一搖撥浪鼓坤哥兒就不鬧了。老爺,你要多多誇獎婠丫頭才是。」

沈州笑:「對,要好好地誇獎你。」他摸了摸衣襟裡,拿出一塊羊脂白玉佩,「剛好今日得了塊玉佩,便獎賞給婠丫頭吧。」

夏氏看了眼,「呀,這玉佩真漂亮,妙丫頭前陣子還說想要一塊玉佩了。婠丫頭真有福氣,你父親可是真心疼你的。」

沈婠連忙說道:「多謝父親。」微微一頓,沈婠又說:「妹妹若是喜歡的話,我給妹妹就好了。身為長姐,理應疼愛弟弟妹妹的。」

聽得沈婠此話,沈州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心想這孩子果真懂事。

他說:「不用,婠丫頭最近表現得很好,這是你應得的。」

這話仿佛在說沈妙最近表現得相當不好,聽得夏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但她面上卻仍是言笑晏晏地道:「時候也不早了,婠丫頭也累了,回去歇著吧。」見坤哥兒還在玩著撥浪鼓,夏氏又道:「撥浪鼓就留下來給坤哥兒玩著,改日我再給婠丫頭你送一個過去。」

不等沈婠說什麼,夏氏就和沈州說道:「老爺你有所不知,我們的坤哥兒最喜歡婠丫頭的撥浪鼓了。」

霜雪在屋外來回走著,臉上憂心忡忡的,不停地向院子外頭張望著。忽然,柔和的亮光由遠及近,霜雪一喜,嘴裡叫道:「嬤嬤,大姑娘回來了。」

沈婠進了屋裡後,打發走了青蘭。

郭嬤嬤也一早支開了輕羽,霜雪替沈婠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郭嬤嬤上下打量著沈婠。霜雪性子比較急,她問:「大夫人可有將大姑娘怎麼樣?」

沈婠心裡也疑惑,今日夏氏一直都表現得很反常,笑得仿佛讓人覺得她就是她的親生女兒。沈婠搖搖頭,「沒有怎麼樣。」

郭嬤嬤松了口氣,但仍是憂心地道:「今日雖是沒怎麼樣,但難保明日不會。」

霜雪說:「興許大夫人就只想讓大姑娘去哄一哄坤哥兒。」

沈婠搖頭,她嘆道:「看來這陣子是無法安生了。」

只是夏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一連半月,夏氏每日都讓紅胭過來把沈婠叫去和坤哥兒玩耍。沈婠小心翼翼地應對著,半點差錯也沒有出。夏氏待沈婠是愈發地好了,可沈婠也不敢掉以輕心。

就這樣,沈婠揣著一顆不安的心迎來了新年。

夏氏萬分疼愛沈婠,過年時的新衣裳給沈婠做了許多,料子花樣都是極好的,就連沈妙也不禁眼紅。

年初六時,按照慣例,沈府裡的女眷會去京城郊外的蘭華寺上香祈福。每逢此時,府裡的姑娘少爺們都忍不住興奮,整日在府裡悶著,難得有出去玩耍的機會自然是高興的。

沈妙也很是開心,年初六那一天一大早便早早收拾妥當,等著跟母親一塊出發。

沈婠本是想帶著霜雪和青蘭去的,未料快要出發時,青蘭卻是慘白著張臉,捂住肚子和沈婠說:「大姑娘,奴婢昨夜裡吃壞了東西,怕是去不了了。」

沈婠也沒有勉強青蘭,便只帶了霜雪一人去。

辰時剛過,沈府的馬車浩浩蕩蕩地往蘭華寺前去。夏氏陪著老夫人坐在第一輛馬車裡,陳氏和方氏也在。第二輛馬車裡,則是坐了沈府裡的四位姑娘。

沈蓮的手指頭終於養好了,十根手指頭恢復了先前的白嫩,只不過那種十指連心的疼,沈蓮是好長一段時間都忘不了的。

她和沈妙坐在一起,看向沈婠的目光十分不善。

沈婠笑眯眯地問:「三妹妹的手指頭好些了嗎?」

沈蓮冷哼一聲,撇開了頭。

沈妙說道:「三妹妹的手指頭早就好了。」

沈蓮這才說道:「這還要多謝二姐姐送的藥。」

沈蓮手指頭被針扎腫了,沈妙送了藥過去,沈婠也有,方氏也沈菱去送了藥,只是在沈蓮的心裡頭,她就記住了沈妙一人。

沈婠笑了笑,也不介意。

沈菱上了馬車後,便一直看著窗子外的風景,眼睛眨也不眨的。沈婠順著沈菱的目光望去,也沒瞧見什麼好看的景色,但沈妙在那兒嘰嘰喳喳的,沈婠心裡也聽得厭煩,便乾脆也學著沈菱盯著外面出神。

沈妙在和沈蓮說:「今日蘭華寺定會很熱鬧,我昨天夜裡聽母親說,會有不少人去呢,舅媽和大表哥也會去,聽說還有貴人去呢。」

沈蓮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什麼貴人?」

沈妙說:「聽說是平南侯家的世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8:41

第十六章

此時,恰好有輛馬車從窗子邊經過,馬車奢華精緻,頂上還有著平南侯的標誌,沈婠袖下的手下意識地捏了起來,渾身止不住地發冷。

蘭華寺裡栽了一片梅林,一到時節便競相開放,朵朵紅梅在枝頭上怒放。蘭華寺裡的紅梅是京城裡開得最早的,亦是謝得最晚的。蘭華寺建在半山上,每逢紅梅綻放時,遠遠望去,伴隨著香火裊裊,整個蘭若寺仿若處在蓬萊仙境裡一般。不少人都說蘭若寺裡的紅梅是得了菩薩眷顧,也正因為如此,蘭華寺的香火是最為興旺的。

夏氏今日打從出門開始,便一直都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眉眼間是藏也藏不住的愉悅,待沈婠更是和藹可親。

她一臉虔誠地上香後,就扭過頭來輕聲道:「兩個丫頭,過來給菩薩拜一拜,保佑你們聰明伶俐,健健康康的。」

沈妙應了聲「是」,沈婠也含了笑意和沈妙一起跪在蒲團上拜菩薩。

沈妙磕頭時,悄悄地瞥了沈婠一眼,抬起頭來後又是笑意盈盈的,「姐姐,你在心裡和菩薩說了什麼?」

沈婠說:「妹妹不知道麼?和菩薩說的話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靈驗了。」

老夫人燒完香後,夏氏扶著老夫人起了來。

「什麼時辰了?」老夫人問道。答話的是陳氏,「辰時六刻了。」

老夫人說:「也差不多到時辰了。」老夫人每年來蘭華寺燒香後,都要與寺裡的了戒大師談論經文。

此時,有位小僧匆匆趕來,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後,方道:「還請沈老夫人稍等片刻。」

「無妨。」老夫人吩咐夏氏道:「你無需陪著我,帶幾個丫頭出去吧。」

踏出大殿後,陳氏壓低了聲音與夏氏道:「方才我問過了外邊的掃地僧,說是有位貴客剛剛進了了戒大師的禪房裡。大嫂可知今日有哪一家貴人要來蘭華寺?明明是我們沈府先遞了帖子的。」

夏氏道:「剛剛我們來蘭華寺時,你不是瞧見了平南侯府的馬車麼?」

聽到「平南侯府」四字,沈婠的目光沉了沉。

陳氏道:「不是平南侯府的,平南侯府的夫人還在梅林裡賞梅。」

剛剛在殿裡燒香時,沈妙已是覺得無聊,如今難得出來,她早就忍不住了,她拉著夏氏的手道:「母親,大表哥也來了,我去找大表哥玩。」

「也好,」夏氏吩咐道:「雨瀾,好生看著二姑娘。」

沈妙笑眯眯地說道:「姐姐,三妹,四妹,你們要和我一起去麼?」

上一輩子她遇到裴淵是十三歲的時候,剛好那一年祖父離開人世,吊喪時,夏氏讓她當眾出糗,氣得沈州幾乎要用眼睛裡的怒火殺了她,當時平南侯夫人帶了裴淵來,是裴淵幫她解了圍。

當時她是多麼的感激他,可到後來才曉得全都是騙人的。

想到能見到裴淵,沈婠激動地渾身都在發抖。只是她卻拒絕了沈妙。她今年才得九歲,她還沒有強固的靠山,她還沒有那個資格與裴淵相鬥,她現在的力量太弱,裴淵一個手指頭就能壓死她。

「多謝妹妹的好意,只是我聽聞蘭華寺裡養了只猴子,極具靈性,」沈婠的眼裡露出期待的神色,「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沈妙也沒堅持,反倒是沈蓮哼了聲,「猴子有什麼好看的,二姐姐,我們走。」

沈菱倒是沒有做聲,而是默默地拉著方氏的袖子。

方氏對沈婠笑了笑,「菱兒膽小,她怕猴子,也不怎麼喜歡梅花。」

沈婠也不喜歡猴子,方才的話不過是措詞而已,她只是不想見到裴淵罷了。她含了笑意和霜雪說:「霜雪姐姐,我們去看猴子吧。」

夏氏慈祥地說:「霜雪,好生看著大姑娘,莫要讓大姑娘摔著或是磕著了。」

陳氏嘀咕了聲,「大嫂待大姑娘真是不錯。」

夏氏笑道:「大姑娘是我的女兒,我能待她不好麼?」

方氏微微地笑了下。

沈婠和霜雪往和梅林相反的小路走去,走了好一會,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不是要去看猴子麼?奴婢記得是要走那一邊的。」

沈婠說:「我剛剛看到前面有座藥草園子,我們去瞧瞧吧。」

霜雪捂嘴笑道:「大姑娘就是愛花花草草的,我們院子裡種下的種子還沒發芽呢。」霜雪心裡有幾分好奇,大姑娘似乎對花呀草呀特別情有獨鐘,院子一角的那塊地姑娘種了不少大姑娘從舟城裡帶回來的種子,只不過都這麼久了,也不見它發芽,更別說會開出什麼樣的花來了。

沈婠淡道:「不急,等春天到了,它自然就會發芽。」

「是什麼品種的花?」

沈婠想了想,說:「能讓人高興的花。」

藥草園子外並沒有人守著,沈婠心裡有些不放心,便吩咐道:「霜雪姐姐,你在外面守著,要是有蘭若寺的人過來了,你便說我只是來瞧一瞧的,很快就走。」

沈婠進了藥草園子。

這個藥草園子比沈婠想象中的大了不少。前陣子下了場雪,負責這個藥草園子的小僧估摸沒怎麼上心,厚厚的泥土上,還在與冬季的寒冷掙扎的一株藥草被白雪壓彎了,墨綠的葉子正半掩在雪裡。

沈婠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著。

冷不丁的,有道像是公鴨嗓子一樣的聲音響起,「你在做什麼?」

沈婠嚇了一大跳,但她迅速回過神來,說:「我……我只是見它被大雪壓著難受,所以才想幫幫它。」說到這裡,沈婠連忙站起來,看清楚面前的人後,沈婠整個人都怔住了,仿佛有道天雷在頭頂轟隆隆地炸響。

是裴淵,十四歲的裴淵。

袖下的手止不住地在顫抖,沈婠拼命地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恨意。

十四歲的裴淵面容輪廓已是有了丰神俊朗的影子,見著沈婠,心裡倒是好奇得很,他打量著沈婠,說道:「外面守著的人是你的丫環吧。」

沈婠抿住了脣角,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裴淵與上一世恨她入骨的裴淵難以重疊在一起,可她知道面前的就是那個害得她身心都被摧殘的裴淵!

見眼前的姑娘不說話,一直緊抿著脣瓣,仿佛他是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似的,裴淵靦腆一笑,「我不是壞人,你別怕。我是平南世子,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沈婠此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她低下頭來,道:「我是沈家的姑娘。」

「沈家,」裴淵一聽,挑了下眉,「是禮部沈尚書的沈家?」見沈婠點頭,他又笑著道:「你也不喜歡賞梅吧,我也覺得賞梅甚是無趣,還不如去看猴子。」

沈婠屈屈膝,仍是低著頭說道:「我先告辭了。」

「等等,」裴淵說:「我記得沈家有好幾位姑娘。」

沈婠輕聲道:「我是二姑娘。」

沈婠匆匆地離開了藥草園子。霜雪一抬頭,就見到自家姑娘面色蒼白的,連忙問道:「大姑娘,你怎麼了?」

沈婠問:「你方才有沒有見到誰進來了?」

霜雪說:「沒有呀,奴婢一直在外面守著,並沒有見到任何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8:53

第十七章

也就是說,裴淵一早就在藥草園子裡。沈婠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平靜地道:「我們去看紅梅吧。」她需要反省,方才見到裴淵,她竟是失了冷靜,差點就忍不住想要扇他一巴,再狠狠地將他踹下山腳。

沈婠不停地在心裡告誡自己。

在還未完全有扳倒裴淵的力量之前,萬萬不能失了分寸。

她很清楚地意識到,想要讓裴淵生不如死,平南侯府必須要先倒下。而如今她要想扳倒平南侯府,就必須要先在沈府裡站穩腳跟。

她是重生的人,有上一世的記憶,在這方面她有絕對的優勢。

所以,現在不能著急,萬萬不能急。

她有一輩子的時間跟裴淵鬥。

「大……大姑娘,這些狗叫得真讓人害怕。」

沈婠和霜雪經過半人高的柵欄前,便聽得裡邊的狗吠個不停。沈婠笑著說道:「它們只是餓了,要是填飽了肚子,就不會叫了。」

話音剛落,便有個雜役捧了一大盆狗食進了去。

沈婠笑著說:「霜雪姐姐,你瞧,它們不叫了。」

透過柵欄的空隙,可以看到有三四隻大黑狗在圍著一盆狗食,吃得正香。但卻有一隻體型較小的土狗眼巴巴地看著其它幾隻黑狗,它伸著舌頭,剛想要靠近,卻被其中一隻黑狗惡狠狠地吠了聲。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沈婠剛踏入梅林,便聽得好一陣歡歌笑語。

夏遠帆在沈妙耳邊悄悄地說了些話,惹得沈妙笑語連連,沈蓮也在一旁笑嘻嘻地附和著。若是從旁人的目光看來,這梅林裡的幾個孩童,男的俊,女的俏,皆是言笑晏晏的,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沈婠在遠處安靜地看著他們,目光深沉而幽深。

上一世,她沒有招惹他們,只是他們偏偏卻要來招惹她。

沈婠有一個金鑲玉的鐲子,那個鐲子是沈婠的生母留給她當嫁妝的,雖是不怎麼值錢,但沈婠一直都很寶貝它。有一回,沈妙多看了幾眼沈婠手腕上的鐲子,夏遠帆和夏遠華便硬是從她手腕上拔下了鐲子。

沈婠記得當時沈妙的嘴臉極是得意,沈蓮在一邊也是這般笑嘻嘻的模樣,目光裡只有幸災樂禍,而夏家的兩位表哥也是哈哈大笑著,就連周圍的丫環和嬤嬤也是睜著眼閉著眼,甚至有的在暗自嘲諷著。

最後沈妙同情地說道:「姐姐別哭,大表哥和三表哥只是疼我而已。姐姐別記恨他們,我現在就還給你。哎呀……」沈妙一臉可惜地道:「這可不能怪我,是姐姐你沒有接穩。算了,橫豎也是隻不值錢的鐲子,改日妹妹再送姐姐一個更好看的,父親前些日子送了我一個白玉鐲子呢。」

沈婠此時的眼神冷得似是臘月裡的寒譚。

霜雪不經意地瞥了沈婠一眼,渾身不禁打了個顫。可轉眼間,沈婠又笑意盈盈的,仿佛剛剛不過是她的錯覺。

霜雪微微一怔。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你可記得方才我們過來梅林這邊時有看到一扇竹門?」

霜雪想了想,道:「大姑娘是指關了好幾隻大狗的那裡?」

沈婠頷首。

霜雪揣摩著,問道:「大姑娘的意思是?」

沈婠附在霜雪的耳邊,低聲道:「霜雪姐姐,你趁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地把那一扇竹門開了,虛掩著便可。記住,莫要給人瞧見了。」

「奴婢明白了。」

沈婠這才往梅林裡走去,剛剛遇到裴淵,沈婠的面色到現在仍然有些蒼白,額頭上還略有薄汗,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她氣喘吁吁地扶著一株紅梅,嘴裡呢喃著:「太可怕了!」

看到沈婠被嚇成這般模樣,沈蓮心裡有幾分高興。但她仍是抿住脣瓣,一臉擔心地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不是去看猴子麼?是被猴子嚇著了麼?哎,畜生就是畜生。」真是可惜,怎麼就不往她臉上抓幾下呢?

沈婠搖頭,她拿帕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方是道:「不是猴子。是……是……」抓著帕子的五指不禁收緊,「是這麼大的狗。」

沈婠說:「剛剛我過來梅林這邊的時候,看到那邊有好幾隻大狗,我和霜雪姐姐經過的時候,它們就不停地在吠,凶神惡煞的,可真真是嚇死我了。」沈婠誇張地比劃著,「那幾隻狗站起來的話,比妹妹還要高呢。天吶,我最怕的就是狗了,要是它們撲上來的話,估摸著小命都得丟了一半!幸好那扇竹門是關著的。」

沈蓮聽得心裡也顫了下,她也極是怕狗的。

但夏遠帆一聽,眼睛立即亮瞭亮。相府裡養了好幾隻家狗,夏遠帆閒暇時便總愛去逗弄它們。上一回他當著眾人的面被一條小青蛇嚇得臉色蒼白,在這麼多姑娘家面前丟了臉面,這口氣夏遠帆一直咽在心裡,他在等著機會報復回去。

如今,機會來了。

夏遠帆與沈妙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真不愧是表兄妹,心特別有靈犀。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眼神,兩人立馬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同時露出一個笑容來。

沈妙上前輓住沈婠的臂膀,「姐姐莫怕,大表哥和三表哥可厲害了。那些畜生嚇了姐姐,現在我們去給姐姐討回這口氣來!」

沈婠瑟縮了下,「這……這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婠表妹別擔心,欺負了你,也就是欺負了我,」夏遠帆拍著胸口,「我們相府裡的狗比蘭華寺的狗還凶,但也一樣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

沈婠遲疑地問道:「真……真的嗎?」

夏遠華此時也明白了自己大哥和表妹的意思,眼裡閃過興奮的神色,他也拍胸口說道:「嗯,真的,婠表妹不用怕!」

「姐姐,我們去吧。」沈妙微微用力,拉著沈婠走。

沈婠看了看附近的丫環和小廝,小聲地說道:「我還是等霜雪姐姐回來後再去,霜雪姐姐去馬車裡找水壺,估摸現在也快回來了。」

沈妙說道:「姐姐不用等,不就幾條狗,沒什麼好怕的。我們都不帶丫環過去,是吧,大表哥。」

夏遠帆點頭。

夏遠華也說道:「走吧,拖拖拉拉的不像話,等會我們還要去和母親一塊上香。」

夏遠帆和夏遠華走在前頭,丫環剛想跟過來,被他們兩人屏退了。沈妙也硬是拉上沈婠跟著他們走,剩下沈蓮一人時,她左望望右望望的,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沈婠強顏歡笑著。

沈妙笑吟吟地說道:「姐姐真的不用害怕。過多幾年,大表哥還準備去考武狀元呢。」

話音未落,沈婠的腳踉蹌了下,整個人往地上摔去。一直輓著沈婠臂膀的沈妙也遭了殃,不過幸虧有沈蓮在一旁扶了下,才沒有這麼狼狽。

夏遠帆眉頭皺得緊緊的。

沈婠自己站起來後,瞧了一眼夏遠帆,怯怯地說道:「大表哥,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慌亂之中,沈婠亂抓了一通,恰好弄髒了夏遠帆的褲腿。

夏遠帆的臉色有些難看。

沈妙連忙輕聲細語地說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大表哥莫要生氣。我們還要去為姐姐向那些畜生討回一口氣來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9:05

第十八章

夏遠帆的臉色這才有所松緩,嘴裡吐出生硬的二字。

「走吧。」

好一會後,沈婠指著一扇竹門,一臉害怕地道:「就……就是那裡,它們都在裡面,大表哥要小心些,裡邊都是些惡狗!」

夏遠帆給夏遠華使了個眼色,夏遠華不著痕跡地撿起一顆石子,往柵欄後邊扔去。

裡邊頓時響起了狗吠聲。

沈妙也有些害怕,但轉眼一想,有大表哥和三表哥在,他們會保護她的。在夏府裡時,那幾隻惡狗不也乖乖地聽大表哥的話麼?她又對沈婠說道:「姐姐,我……」

沈婠甩開了沈妙的手。

「好可怕,我去喚人過來!」

沈婠甩得用力,跑的動作相當迅捷,沈妙抓也抓不住。回過神來時,沈婠已經跑得大老遠了。她氣得跺腳,「大表哥,她走了!」

未料話音未落,幾隻大黑狗竟是破開了那一扇竹門,倏然衝了出來,狗吠聲震耳欲聾,將沈妙和沈蓮嚇得魂魄都快丟了。

夏遠帆大喝一聲,未料這幾隻大黑狗仿若未聞。

「汪!汪汪汪!」一隻土狗猛地撲向了夏遠帆,張嘴就咬住了夏遠帆的褲腿。

夏遠帆痛得面上毫無血色。

夏遠華連忙大聲叫道:「來人!救命!」

所幸他們的丫環都走得不遠,雖是得了不許跟著的命令,但都是遠遠地跟著,所以現在見到此般狀況,立馬就有人趕了過來。

幾個體格強壯的護衛拉開了趴在夏遠帆身上的幾隻大黑狗,但死咬在夏遠帆腳上的那一隻土狗卻死活不肯松嘴,夏遠帆疼得呻|吟出聲,眼淚都掉下來了。

「還不拉開那隻畜生!」

護衛們一咬牙,硬生生地拉開了!

夏遠帆倒吸一口冷氣。

沈妙看得心驚膽戰的,方才還只是有點髒的褲腿,現在變得血肉模糊的,刺眼的紅色不停地溢出。夏遠帆低頭一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沈婠正往梅林裡的一個五角涼亭跑去,她之前和霜雪約好了在涼亭裡會合。

眼見涼亭在望,沈婠卻倏然停下了腳步。

涼亭裡有道陌生的身影。

他坐在輪椅上,身著月牙白松鶴圖案的錦袍,膝上是一把五弦琴,他慢捻琴弦,彈出空靈的琴音。微風一拂,紅色的花瓣洋洋灑灑地落下,這山間涼亭裡的白衣黑髮,仿若是一道誤入凡間的幻境。

沈婠迅速回神。

恰好此時霜雪跑了前來,悄聲道:「大姑娘放心,沒有人發現奴婢。」

沈婠道:「我們回去吧,此事莫要聲張。」

「奴婢曉得的。」

霜雪心底有些擔憂,「夏家的大少爺傷了腳,會不會怪罪到大姑娘頭上來?」

沈婠說:「不必擔憂,在場的人都有眼看著,是大表哥和三表哥主動挑釁的。況且此事,二妹妹也是罪魁禍首之一,若不是他們起了歹念,想要讓我被那幾隻狗咬上一口的話,大表哥也不會出事。想必現在二妹妹心虛得很,她擔心會被責罵,為了自保定不會出聲。而從頭到尾,我都只是被迫的,何罪之有?」

臨走前,沈婠看了眼不遠處的五角涼亭,方才所見的那人已是不見了蹤影,只余漫天的花香,仿佛剛剛的驚鴻一瞥只是幻影。

沈婠微微一怔。

「大姑娘怎麼了?」

沈婠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涼亭裡的人?」

霜雪摸摸鼻子,道:「奴婢只顧著來找大姑娘,一時間也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什麼人。」

沈婠作罷,「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馬車裡格外安靜。

沈蓮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顯然是還沒有從方才的驚嚇裡回神。她身邊的沈妙,至今手扔在抖著,她滿腦子都是大表哥血肉模糊的小腿,護衛們硬生生地拉開那隻畜生時,她甚至還聽得到肉撕扯開來的聲音,白花花血淋淋的人肉。

沈妙極是害怕。

舅媽是十分疼大表哥的,要是舅媽知道她是始作俑者的話……

沈妙的心咯■地跳了下。

不,舅媽不會知道的。這事大表哥自己也有份,況且惹得那些畜生發瘋的是三表哥,即便當真要怪責,三表哥也難逃責任。

沈妙瞥了一眼垂首的沈婠,心想著,若是舅媽當真責怪下來,在場的人誰也別想逃離,尤其是沈婠這小賤人!

沈婠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了沈妙的目光,她眨眨眼,怯怯地說道:「真是太可怕了。不過好在兩位妹妹都沒有受傷。」她長嘆一聲,「都說了那幾隻大狗特別凶悍,沒想到竟然還真的咬了大表哥一口。可憐的大表哥,但願大表哥能早日康復。」

沈妙恨恨地瞪了沈婠一眼,但轉眼間沈妙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目光微閃,輕輕地哼了聲。

回到沈府時,黃昏已至。

夏氏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老夫人今日和了戒大師探討佛經,如今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連帶著她面上慈祥的笑容也有了幾分佛性。

她道:「不必侍候了,大家都各自回屋裡歇著吧。」

眾人應了聲,便準備各自回屋。驀然,有道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夏氏院裡的崔嬤嬤慘白著張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只見崔嬤嬤滿面焦急,步伐踉蹌,仿佛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夫……夫人,不好了!」

夏氏冷了臉,喝道:「急什麼急,什麼事這麼慌張,連規矩都忘了。」

老夫人停下腳步,問道:「崔嬤嬤,發生何事了?」

崔嬤嬤喘了口粗氣,急急地道:「是大少爺出事了!」

老夫人的面色大變。

夏氏的身子一顫,聲音尖銳起來,「什麼!我的坤哥兒怎麼了!今早不還好好的嗎?」

崔嬤嬤說道:「中午的時候,老奴哄著大少爺睡覺。平日裡大少爺最多也只是睡大半個時辰,可今……今日不知為何,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無論老奴如何叫也叫不醒來。」

老夫人大怒,「糊塗東西!還不去叫大夫!」

話音未落,老夫人就急急地往茹苑趕去。

夏氏的脣都在哆嗦著,她對身邊的紅胭吩咐道:「快去給老爺帶個消息。」

陳氏和方氏也一道跟了前去。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沈妙,沈妙面上並無擔憂之色,甚至連一絲焦急的神色都沒有,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聽見。

沈婠悄悄地對霜雪說道:「霜雪姐姐,去請祖父過來,說是弟弟出事了。」一頓,沈婠又道:「還有,讓郭嬤嬤出府請王大夫過來。」

大夫遲遲未來,老夫人的心吊在了半空中,多次讓身邊的嬤嬤去催促。

坤哥兒在床榻上睡得十分香甜,小小的房間裡擠滿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雖是聲音不大,但卻也不小,而坤哥兒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夏氏眼眶泛紅,把剛剛從蘭華寺裡求來的平安符掛在了坤哥兒的腰間上,嘴裡不停地念著:「佛祖保佑坤哥兒平安無事。」

陳氏牽著沈蓮的手,軟聲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坤哥兒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沈妙也說:「弟弟一定會沒有事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9:18

第十九章

沈婠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她強忍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她扶住了夏氏的手臂,「母親放心,弟弟等會就醒過來了,弟弟有菩薩保佑著,一定不會出事的。」

老夫人瞧見沈婠這副擔心得都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心裡不禁添了分好感,這孫女是真心在為自己的弟弟擔憂。反觀沈妙,嘴裡雖是擔憂著,可臉上哪有一絲一毫的擔心,甚至還在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子。

這麼一對比下來,老夫人的面色愈發難看。

沈妙哪裡曉得老夫人的心思,她只要一想到等會沈婠這小賤人會被罰到冷幽苑裡或被趕出沈府,她就忍不住想要得意地大笑,但母親吩咐了不能表現出來,她如今只好強忍著。

她多看了沈婠幾眼,心裡重重地哼了哼。

夏氏此時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目光,順著一看,也發現了端倪。她心裡一急,連忙道:「妙兒,出去看看你父親回來了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沈州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一見到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兒,沈州就心急如焚,連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坤兒是怎麼了?」

夏氏重複了一遍方才崔嬤嬤所說的話。

沈州一聽,更是著急,「大夫呢?」

「崔嬤嬤去請大夫了,」夏氏抹著眼淚,「今早還是好端端的,怎麼我們去了會蘭華寺,就成這般模樣了。平日裡也是好好的,雖是偶爾哭鬧著,但婠丫頭一哄也不哭不鬧了。我們的坤兒這麼乖,怎麼現在就不醒來了。」

沈州又讓了小廝去催促大夫,這回不到片刻,崔嬤嬤就帶了郭大夫過來。

郭大夫是沈府的常客,平時沈府裡的人有什麼病痛,都是請郭大夫過來的。不過打從上回容銘治好了老太爺之後,郭大夫也少來了。

不過現在沈州見到郭大夫,焦急的內心裡還是相當信任的。

夏氏道:「大夫,你快來瞧瞧我的坤兒。」

郭大夫坐在床榻邊,替坤哥兒把脈。

屋裡靜悄悄的,只聽得到呼吸聲。

老夫人十分緊張,心裡甚至開始埋怨著夏氏和陳氏,若不是偌大的沈府裡,嫡子只有坤哥兒一個的話,老夫人此刻壓根兒不會這麼緊張。

至於方氏的興哥兒,在老夫人的心目中,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分量。

老夫人生平有兩個痛恨的人,一個是沈婠的外祖母,另外一個就是生了沈通的趙姨娘。她巴不得能弄死這個庶子,可惜沈通命大,好好地活到現在,還娶了方氏,有了一雙兒女。

有道是愛屋及烏,自然也有恨屋及烏。

一直在把脈的郭大夫露出凝重的神色來,沈州一見,心重重地跳了下。

郭大夫打開醫箱,取出一排銀針。

老夫人問:「我孫兒是怎麼了?」

郭大夫沉重地說道:「待我用銀針一試,便知原因。」郭大夫往坤哥兒的手指頭迅速地扎了下,之後他翻了翻坤哥兒的眼。

坤哥兒仍是沒有甦醒過來的跡象。

此時,郭大夫問道:「府裡是誰伺候大少爺的?」

崔嬤嬤說:「是老奴。」

郭大夫沉吟片刻,問道:「今日大少爺吃過什麼東西?」

崔嬤嬤回道:「一小碗薏米粥,半塊梅花糕,還有一碗羊奶。」

「這些吃食可還在?」

「在的在的,灶房裡還在溫著,本是想等著大少爺午睡醒來後再用一些。」崔嬤嬤說道。不一會,紅胭去灶房裡取了這些吃食過來,郭大夫用銀針一一試驗。

沈州問:「是這些吃食有問題?」

郭大夫搖頭,又問崔嬤嬤:「今日大少爺可有接觸過什麼?」

崔嬤嬤想了想,搖了下頭,她道:「大少爺今日只玩了下大姑娘送過來的撥浪鼓。」

郭大夫說道:「能否讓我看一看?」

夏氏讓紅胭取了撥浪鼓出來,郭大夫細細一看,又湊巧一嗅,面色騰然大變,他道:「果然如此。」郭大夫面色凝重地說道:「問題出在這個撥浪鼓上,鼓面上抹了一種安麻香,小兒吸入過多的話,輕則昏睡不醒,重則喪命。」

崔嬤嬤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大姑娘一哄大少爺,大少爺就不哭鬧。」

夏氏瞬間就怒瞪著沈婠。

沈州也是怒在心頭,直接一巴掌狠狠地甩向了沈婠,打得沈婠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俏生生的小臉蛋上多了個紅通通的巴掌印。

「混賬東西,心思竟然這麼歹毒!」

巴掌聲一落,眾人的神色各異。

老夫人的目光如同一把利箭,冷颼颼地看向沈婠。

夏氏怒目而望,眼底卻是一閃即過的痛快。陳氏遠遠地站著,面上是難掩的幸災樂禍,她身邊的沈蓮,好一會才從那一巴掌的驚嚇裡緩過神來,左望望右望望,心裡噗咚噗咚地跳著。

方氏似是想說些什麼,嘴脣翕動了下,最終仍是閉了起來。

沈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婠,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沈妙一臉不敢置信地道:「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弟弟!打從你從舟城回來後,母親是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讓姐姐先挑。可你為了討得父親歡心,竟然這麼歹毒!要是弟弟因此落下什麼頑疾,姐姐後半輩子能心安嗎?」

沈州看了看榻上昏睡不醒的坤哥兒,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沈婠,目光極是陰冷。

夏氏卻是在此時,輕言細語地道:「老爺,婠丫頭還小,你也莫要太過責怪她……」

沈州一拍桌案,「小?年紀小就敢毒害自己的弟弟,等大了豈不是要毒害我們整個沈府!」

沈婠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和害怕,甚至連一絲絲的恐懼都沒有,她從容不迫地跪在地上,一臉平靜地看向沈州。她道:「請父親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話音未落,夏氏就緊接著問道:「郭大夫,你可有辦法救醒我兒?」

夏氏的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坤哥兒的身上,沈妙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地朝沈婠齜牙咧嘴一笑,然後又迅速地說道:「弟弟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郭大夫說道:「所幸大少爺吸入的安麻香並不多,待我開個藥方子,大少爺服上半月便能驅除掉體內的毒氣,」郭大夫一頓,笑著說道:「還請幾位放心,大少爺明日便能醒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驀然,老太爺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沈州率先從榻邊起來,走前去扶住了老太爺,他冷冷地看了沈婠一眼,和老太爺說道:「父親,怎麼勞煩您大老遠走過來?」

瞥到老太爺身邊的霜雪,沈州心裡對沈婠更是厭惡。定是這孽障讓人將父親喚了過來,真是不懂事,父親身子剛好,如今夜也深了,竟是這麼勞師動眾。

老太爺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沈婠,說道:「怎麼,我過來不得?我孫子出事了,我自然是要過來看看。」

沈州扶著老太爺坐下,又是冷冷地瞥了沈婠一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9:31

第二十章

他道:「還不是這孽障惹的禍端,年紀小小的,好學不學竟是學了那般歹毒的心思,在撥浪鼓上抹了安麻香,使得坤兒昏睡不醒。若是遲一些發現,怕是連命都沒有了。」

老太爺不信自己疼愛的孫女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尤其是現在沈婠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若是當真做了那齷齪的事,此刻怎麼可能會如此淡定。

他道:「婠丫頭,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老太爺一開口,其餘人也不敢插嘴了,只能齊刷刷地看向沈婠。

沈婠說道:「多謝祖父給我解釋的機會。」她重重地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她的目光卻是望向了郭大夫。她的目光極是清冷,「郭大夫是說這面撥浪鼓上抹了安麻香?」

稚嫩的臉孔上有著和年齡不符的眼神,清澈明亮的眸子仿佛洞悉了一切,郭大夫看得心裡有些發寒,他道:「……是。」

沈婠又問道:「那請問郭大夫可以查得出來安麻香是何時抹在撥浪鼓上的?」

郭大夫猶豫了下。

夏氏皺眉道:「這麼刁鑽的問題,豈不是在強人所難。」

沈婠說道:「那我換個問法,郭大夫能看得出來安麻香在撥浪鼓上留了多長時間?這應該不難吧,香氣的長久會隨時間而變淡,郭大夫可以說出大概的時間嗎?」

郭大夫拿起撥浪鼓,輕輕一嗅。

他道:「約摸有兩個月。」

沈婠笑了下,「當真?」

郭大夫頓覺自己被一個孩童看輕了,不由得有些懊惱,「兩個月,不多不少。」

沈婠驀然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祖母毒害弟弟!」

這一聲,不由得驚嚇了所有在場的人。

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老夫人身邊的林嬤嬤說道:「大姑娘胡說什麼!」

沈婠說道:「我的那面撥浪鼓早在一月前摔壞了,一月前,母親讓我帶撥浪鼓來跟弟弟玩耍,我一時心急便讓郭嬤嬤去祖母院裡問問有沒有撥浪鼓,後來是祖母院裡的采鶯姐姐拿了撥浪鼓過來的。如今郭大夫手裡的便是采鶯姐姐拿過來的撥浪鼓。郭大夫說撥浪鼓上的安麻香已是存留有兩月,而我是一個月前才拿到這個撥浪鼓的。祖母若是不信的話,大可把采鶯姐姐叫來質問。」

沈婠一臉痛心地道:「祖母這麼疼愛弟弟,定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采鶯被叫了過來,質問之下,和沈婠所說的無二。

采鶯一臉惶恐地道:「老夫人明察,奴婢絕對沒有毒害大少爺的心思!」

沈妙急了,對沈婠叫道:「不,一定是你毒害弟弟的!」

沈婠說:「二妹妹,為什麼一定是我要毒害弟弟?況且我不過區區一個孩童,又怎麼可能會有安麻香這種害人的香料?」

沈妙說道:「有!你的院子裡一定有這種香料!你沒有,指不定你身邊的人有!」

沈婠一臉平靜地道:「妹妹,你為何一定要針對我?」

夏氏給陳氏使了個眼色,陳氏說道:「你二妹妹也只是一時情急而已,她年紀還小。這樣吧,為了讓大姑娘撇清嫌疑,讓人去搜一搜大姑娘的院子。」

沈婠心中一驚,她自是沒有做這事,但此刻夏氏和沈妙……似乎非得要去搜她的院子?

沈婠堅定地說:「我行得正坐得正,絕不可能毒害弟弟。若是能夠撇清嫌疑,還請父親派人去搜我的院子。」

一刻鐘後,去搜院子的護院回來了。

護院稟告道:「回大人,小人搜查大姑娘的院子時並未發現任何香料,但卻看到有個丫環偷偷摸摸的,形跡可疑,手裡還拿了個上鎖的檀木盒。」

沈妙心中一喜,道:「姐姐一定是把香料藏在檀木盒裡,定是想要毀屍滅跡。」

沈州這回倒是沒有那般衝動,而是沉聲道:「把丫環帶上來。」

青蘭惶恐地上前,「老爺,奴婢什麼都沒有做呀。」

沈州問:「你手中的是什麼東西?」

青蘭看了眼沈婠,「是大姑娘讓奴婢收好的,今早大姑娘還吩咐奴婢一定好好好收著,方才奴婢見有人來搜東西,怕被不小心弄壞了,所以才……才……」

沈州不耐煩地打斷,「裡面是什麼東西?」

青蘭說道:「奴婢也不知道,鑰匙在大姑娘手裡。」

沈州給了護院一個眼色,護院直接砸開了檀木盒,一個墨藍仙鶴圖案的荷包掉了出來。眾人一愣,尤其是沈妙的表情,相當的精彩。

青蘭「啊」了一聲,「竟是這個荷包。」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奴婢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大姑娘做的荷包,之前大姑娘學了女紅,一直念叨著要給老爺送一個荷包。」

沈婠羞澀地接道:「本想做好了再送給父親的,不曾想到現在就被父親瞧見了。」

沈州看著沈婠左臉上紅通通的巴掌印,頓時覺得心裡有幾分愧疚,尤其是青蘭這麼一說,女兒這麼珍重送給自己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鎖在檀木盒裡……

沈州親自扶起了沈婠,「婠丫頭,是父親錯怪了你。」

沈婠大力搖頭,「婠婠知道父親只是擔心弟弟。」頓了下,沈婠說道:「還請父親徹查此事,萬萬不能讓那般歹毒的人再留在我們府裡了。竟然敢毒害弟弟,幸虧發現得早,要不弟弟就……」

沈婠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是經歷過這種事的,此刻哪兒會不知道這把火燒錯地方了。她不滿地看了夏氏一眼,本來若是能除掉沈婠這丫頭,她尚且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但現在……

「來人,給我徹查!把寧心堂所有的人都叫出來,看看是誰這麼膽大敢毒害我的孫兒!」

就在此時,郭嬤嬤帶著王大夫來了。

自從老太爺信不過郭大夫後,而容銘又不時常在京城裡,老太爺便換了另外一位大夫,正是現在郭嬤嬤身邊的王大夫。

沈婠說道:「之前聽得弟弟出事了,怕一位大夫不夠用,所以就做主讓郭嬤嬤去請了王大夫來。不過現在看來是婠婠多慮了,郭大夫醫術高明,治好弟弟是綽綽有餘的。」

沈婠歉然地道:「麻煩王大夫了。」

老太爺一聽,卻是開口說道:「王大夫,你去給我孫兒看看。」

老太爺是相當不信任郭大夫的。

沈婠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夏氏,果不其然,夏氏的臉色有些蒼白。沈婠在賭一事,夏氏再恨她再想把她趕出府裡,也不可能在坤哥兒身上下手。

坤哥兒是她在沈府站穩地位的最重要的籌碼,斷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安麻香,夏氏是不敢用在坤哥兒身上的。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她們早與郭大夫串通好了。

王大夫搭上了坤哥兒的脈搏,片刻後,王大夫詫異地道:「大少爺的脈搏並無不妥之處。」

沈州一驚,問:「不是中了安麻香的緣故?」

「安麻香?」有丫環遞上了撥浪鼓,王大夫一嗅,笑道:「此面撥浪鼓上雖有香味,但也只是尋常的香料,並不是安麻香。」

沈州問:「那為何我兒一直昏睡不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9:44

第二十一章

王大夫看了眼擱在桌案上的吃食,問:「那些可是今日大少爺所用的吃食?」

「是的。」

王大夫一一驗查,說道:「想來是這碗羊奶裡下了昏睡散。」

噗咚一聲,郭大夫倏然跪了下來,「大人饒命呀,小人只是聽命行事。」

沈妙嚇得一張小臉白了又白。

沈州這回是真正的怒氣衝衝,方才那麼一大個圈子,竟然是被人耍著玩。他怒道:「從實招來。」

郭大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氏。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夏氏的頭上。

夏氏的臉色縱然難看,但仍然保持了鎮定。她說:「崔嬤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到夏氏的目光,崔嬤嬤立即明白了意思。

大夫人這是要棄車保帥。她的一家老小都在大夫人手下辦事,她那不成器的兒子今年還要成親,若是沒有大夫人的庇佑,今年定是娶不上媳婦了。

一家都玩完了。

崔嬤嬤一咬牙,跪了下來。

「老奴怨恨大姑娘,老奴一副老身子了,還要大老遠跑去舟城接大姑娘回來,那時起老奴就怨恨上了大姑娘,若不是要去接大姑娘,老奴也不會來不及見上我女兒的最後一面。」

夏氏不敢置信地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州說道:「就因為這原因,你這毒婦就敢誣陷婠丫頭,實在罪不可恕。」

夏氏說道:「趕她出府吧。」

沈婠眨眨眼,「崔嬤嬤年老,又侍候了母親這麼多年,雖說險些就離間了祖母和父親母親之間的感情,但……」

話還未說完,沈州就道:「杖責八十,再趕出府。」若不是王大夫來得及時,怕是真的要離間了自己和母親之間的感情,這種奴才死有餘辜。

夏氏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掐進了掌心裡。

杖責八十,這是要了崔嬤嬤的命!

回到院子裡後,霜雪忍了一路的笑容終於綻放開來,她拍著胸口說道:「大姑娘,方才真的好險。還是大姑娘心思縝密,曉得先去老夫人那兒拿了另一面撥浪鼓來,不然真的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郭嬤嬤也是含笑道:「沒想到大姑娘平日裡抄醫書還真的抄進心裡頭了,連郭大夫的詭計都能識破。」這些日子以來,雖是過得驚險連連,但最後大姑娘都能化險為夷,看來當初老太爺真是沒看錯人。

沈婠道:「並非是我識破了郭大夫的詭計,我也不通醫術,更不通香料。我只是想起一句話,虎毒不食兒。便想著賭一賭,不料還真的讓我給猜中了。」

霜雪誇道:「這是大姑娘膽識過人哩。」

霜雪連連誇道:「還有還有,大姑娘不僅膽識過人,而且孝心可嘉。剛剛離開茹苑時,老爺望大姑娘的目光不知多麼慈愛呢。」

聽到霜雪這麼說,沈婠的目光閃了閃。

她說道:「霜雪姐姐,今晚你辛苦了,就讓青蘭姐姐來守夜吧。」

霜雪應了聲「是」。

沈婠坐在梳妝檯前,一頭烏發披散而下。

青蘭手裡握著一把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順沈婠的烏發。沈婠手裡正把玩著一個金錁子,底部刻著歲歲平安,色澤極是純淨,也比一般的金錁子大了一倍。

這是過年時,夏氏當著眾人的面給她的。

她還記得當時沈妙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小金錁子,再看向她手裡的大金錁子時,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那時陳氏還笑誇夏氏偏心,夏氏當時便說:「她沒有生母在身邊,我多疼她些是應該的。」

想來夏氏精心策劃的這場戲,辛辛苦苦地演了一個月的慈母,如今帷幕落下,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崔嬤嬤伴在夏氏身邊多年,如今崔嬤嬤走了,夏氏不亞於被砍掉了一隻手。

沈婠望向銅鏡,青蘭低眉順眼的,一手捧著她的一撮青絲,一手用梳輕輕地理著。

沈婠擱下金錁子。

「青蘭姐姐,你把我的頭髮梳得真柔順。」她說:「這金錁子就賞給青蘭姐姐了。」

青蘭卻是跪下了來。

「奴婢不敢。伺候大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沈婠從繡墩上站起,彎腰扶起了青蘭。

她笑吟吟地道:「除了這事外,今晚的荷包也要感謝青蘭姐姐。想必母親讓人放了安麻香的香料在我屋裡頭,是青蘭姐姐換掉的吧?今晚若是沒有青蘭姐姐,我怕是不能回來這裡了。」

沈婠把金錁子塞到了青蘭的手裡,「這是青蘭姐姐應得的。」

青蘭仍是不敢接過。

沈婠也沒有勉強,她重新坐在繡墩上,平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青蘭。她的拳頭緊握著,看起來似是有幾分緊張。

沈婠的心思瞬間轉了好幾回。

不要錢財,那便是有事所求了。青蘭今日幫了自己,就是在夏氏面前表明了立場,以後想要取得夏氏的信任怕也是不可能了,且青蘭的軟肋在於青碧,而青碧又在夏氏那兒當差。

不過最近是有所聽聞,沈妙一有怨恨,便將氣發在青碧身上。

沈婠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她開口說道:「青蘭姐姐可是有事相求?儘管說,我若是能幫的必然幫你。」

青蘭低低地道:「奴婢願為大姑娘做牛做馬,只請大姑娘救奴婢的妹妹。」

沈婠問:「哦?青蘭姐姐想我如何救?」

青蘭說道:「奴婢想和妹妹一同伺候大姑娘。」

沈婠嘆道:「青碧是母親的人,二妹妹要責罰青碧,我也管不著。況且青蘭姐姐也不是不曉得,我在沈府裡的地位十分微妙,雖是得了祖父的喜愛和垂憐,但在府中也仍然是步步驚心。先不說我不能插手母親院子裡的事情,母親才是如今府裡當家的主母,去和母親要她院子裡的人,這不是生生地打了母親的臉面麼?這事若是傳出去了,青蘭姐姐要置我的名聲於何地?」

青蘭抬起頭來,「大姑娘一定有法子的,奴婢只要妹妹不再受罰就可以了。」一想到自己妹妹身上的傷痕,青蘭的心裡止不住地發疼。只要有誰能將妹妹拯救於水火之中,哪怕要她去死也甘願。

青蘭咬牙道:「奴婢還知道輕羽的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青蘭道:「輕羽的心上人在魏府裡當差,名字喚作王言。」

「魏府?是威遠將軍的魏府?」沈婠問道。

青蘭點頭。

提起魏府,沈婠就不由想起那個靦腆的少年,還有望她眼神怪異而灼熱的李氏。她看了看青蘭,沉吟了好一會,才道:「其實也並非沒有法子。」

沈婠問:「你當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青蘭堅定地道:「是。」

夏氏最近的精神不太好,夜深時分,耳邊總是響起那一日崔嬤嬤在外面的慘叫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崔嬤嬤從她五歲起便在她身邊了,幾十年來,她只要皺個眉頭,崔嬤嬤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現在……

夏氏抿緊了脣角。

萬無一失的計劃最後竟是被那賤丫頭輕而易舉地扭轉了局面!明明只是個半點大的小丫頭,沒想到心機竟然這麼重。當真邪門得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29:56

第二十二章

夏氏現在躺在床榻上,耳邊是沈州平穩的呼吸。

她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崔嬤嬤,還有想著要如何整死沈婠。沈婠的存在,一直在提醒著她過去的屈辱,和一個身份卑微的唐氏平起平坐了這麼久!

如今她的女兒還讓她連連受挫!平日裡與她恩愛的老爺最近也因崔嬤嬤的事對她冷淡了起來。上次的休沐日,老爺回來時已是深夜,身上除了酒味之外,還有脂粉味。

她不著痕跡地試探了一番,沈州回答得甚是不耐煩。

她嫁進沈府已有九年,她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看在父親的面上,老夫人早已讓沈州納了妾侍。幸虧她前幾年生了坤哥兒,才少了老夫人的若有若無的不滿。

夏氏是真心喜歡沈州的,喜歡一個人,便總想著將身心都占著。當初的唐氏,她見一次心裡就恨一次,如今唐氏被休,沈州又是她一個人的了。

雖然現在有個礙眼的沈婠,但是……

夏氏睜開眼來,方才滿腦子的恨意都消失了。她輕輕地靠在了沈州的肩膀上,鼻子裡是熟悉的氣味,夏氏安心下來,心想道,無論什麼也沒有夫婿重要,至於沈婠那賤丫頭,她總有辦法收拾她的,但不是現在。

沈州今天特別忙,一進宮便得知皇帝昨夜臨幸了一個宮女,今日一大早就要冊封為安常在。身為禮部尚書,沈州忙碌了很久,才完成了冊封禮。中午時,沈州和同僚一道用飯,無意間看到了安常在的畫像。畫中美人冰肌玉骨,一頭烏發似是上好的黑緞,沈州驚鴻一瞥,久久不能忘懷,連帶著回到府裡了,在夏氏身上馳騁時,腦子裡也是腰肢不盈一握的美人兒。

當然,給沈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覬覦皇帝的女人。

但越是得不到,沈州就越是惦記,他總覺得心裡有一把火,擋也擋不住的。以至於做夢時,他也夢見在美人兒身上不停地索取,那美人兒如同安常在一般,有著凝脂白玉般的肌膚,一頭烏發柔順得讓他血脈噴張。

冷不丁的,肩上一重。

沈州的美夢碎掉了,他睜開眼一瞧,映入眼簾的是夏氏的頭。

夏氏年輕時也是美人,如今年紀增長,風韻猶存,但近來因沈婠的事,她又氣又惱,心裡憋的那口氣讓她的頭髮也添了絲白。

沈州睡時有點燈的習慣,這麼一瞧,恰好就見到了那一根白頭髮。

想起夢裡美人兒那一頭柔順光滑的烏發,還有年輕如鮮花一般嬌美的身子,沈州伸手推開了夏氏。

寒冬一過,天氣也漸漸回暖,墻角有一抹嫩綠悄悄地爬了出來。沈婠的院子裡,此時院門正緊閉著,小小的閨房中,青蘭坐於梳妝檯前,她正凝睇著銅鏡中的自己。

霜雪嫻熟地替青蘭輓著發。

沈婠在一邊道:「霜雪姐姐,拆掉這個髮髻。我瞧著青蘭姐姐更適合祥雲髻。嗯,對,就這樣,再稍微低一些。」

青蘭是江南人士,如同青碧一樣,說得出一口吳儂軟語,且容貌秀麗,一雙杏眸若是浮起水汽來,秋波盈盈,仿若風雨中的浮萍,輕盈搖曳,讓人心生垂憐。

上一世,在沈婠出嫁之前,沈州曾納了兩房的妾侍,皆是生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不經意間就能隨風而去。想來沈州好的便是這一口。

只可惜夏氏的手段太高明,那兩個姨娘不出數月便香消玉殞。

沈婠意味深長地道:「青蘭姐姐,你生得一雙好眼睛。」有些話,沈婠不便說得太明白,不過青蘭是個聰明人,她想她會明白的。

今日,青蘭特地換了件新衣裳,淺綠的顏色,裙擺上繡有大朵大朵的玉蘭。約摸有小半個時辰後,青蘭才從繡緞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有些緊張,「大姑娘,這樣當真能救奴婢的妹妹麼?」

沈婠道:「這得看你接下來怎麼做。」

青蘭一咬牙,「奴婢明白。」

沈婠笑道:「好了,你去把荷包拿來吧。」

青蘭離開後,霜雪憋了一整早的疑惑才問了出來,「大姑娘,您這是在做什麼?」今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姑娘叫了進來,原以為是大姑娘要梳妝,未料大姑娘卻是讓她幫忙打扮青蘭。

沈婠沒有回答,反而是問道:「霜雪姐姐,你覺得青蘭姐姐長得好看麼?」

霜雪一怔,答道:「這個年齡的女子,自然是好看的。」

沈婠笑道:「是呀,年輕就是好呀。」

霜雪也笑道:「大姑娘說得好像你已然不年輕似的。」明明才是個九歲的姑娘,可做事說話卻是滴水不漏,甚至讓人捉摸不透。倘若換成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此時怕是隻懂得在爹娘懷裡撒嬌。思及此,霜雪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這大戶人家看起來是富麗堂皇的,可真正生在裡面,卻是步步驚心。

青碧端了紅棗杞子粥進來,輕手輕腳地擱在了食案上。

她輕聲說道:「夫人,奴婢把粥擱在食案上了。」

夏氏手裡握著一柄如意紋菱形鏡,鏡裡的那一根白髮十分顯眼,夏氏盯著鏡子良久,眉頭皺得緊緊的。聽到青碧的聲音,從鏡裡一瞧,恰好見到青碧的一頭光澤亮麗的烏發。

「過來。」

青碧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夏氏說道:「蹲下。」

話音未落,夏氏一把揪住了青碧的尾發,扯得青碧頭皮發疼。可她不敢出聲,只能死死地咬緊牙根忍著。

幾根掉落的發絲躺在夏氏的掌心,夏氏凝望許久,怒氣頓生,手裡的鏡子狠狠地甩在了青碧的身上,「賤婢!全都是賤婢!通通都該死!」

這幾日夜裡就寢時,沈州的心不在焉愈發明顯。

定是老爺嫌棄她老了,嫌棄她長白頭了。可若不是沈婠若不是青蘭,她又怎麼會氣得生白頭!

鏡子破碎的聲音引來了紅胭。

紅胭一進來就見到青碧跪在地毯上,整個人的身子都在顫抖著。她心裡閃過一絲幸災樂禍,面上仍然鎮定地走了前去,「夫人何必動怒,青碧犯錯了,要打要罰也不要緊,夫人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不要為了無足輕重的人氣壞了身子。」

紅胭這幾日也知夫人心情不好,曉得那一根白頭髮的緣故,她又道:「夫人,奴婢幫你拔了那根白頭髮吧。奴婢問過大夫了,只要好好地保養,定不成問題。」

夏氏面上表情有所松緩。

她看了青碧一眼,「出去吧。」

而後又問紅胭,「老爺現在在哪裡?」

紅胭怕夏氏又再生氣,不敢說沈婠也在,便含糊地道:「老爺在陪老太爺用午飯。」

夏氏知道老太爺用飯不喜歡人多,也不願去自找麻煩,她道:「派人盯著,待老爺從慈安堂出來後立馬向我稟告。」

紅胭應了聲「是」。

慈安堂裡,沈婠在笑意盈盈地哄著老太爺,把老太爺哄得心花怒放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條直線。

沈州見狀,眼裡也多了分笑意,只覺自己的女兒實在不錯。

老太爺用完飯後喜歡在府裡的花園走走且當消食,平日裡都是沈婠陪著的,不過今日老太爺想著讓沈州和沈婠好好相處,便沒讓沈婠相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0:08

第二十三章

老太爺哪裡會不知老夫人不喜這個孫女,因心裡對沈婠的外祖母和生母的愧疚使然,再加上平日裡沈婠對老太爺的確是盡心盡力地孝順著,老太爺是打心底地疼愛這個孫女。

他老了,儘管如今病好了,但總有離去的那一天。所以才會想著讓沈州和沈婠好好地處著,好讓沈州多些護著自己的女兒。

沈婠見老太爺離開後,又笑著和沈州說了好些話。

見沈州碗裡的湯喝完了,沈婠就說道:「父親平日裡上朝辛苦,要喝多點湯補補身子和元氣。」沈婠剛想給沈州添湯,伸了伸手發現夠不著。

青蘭說道:「大姑娘,讓奴婢來吧。」

青蘭垂著眼,走到沈州身側,拿起湯勺往沈州碗裡添湯。她的動作很慢,舀湯的動作不大,但卻因發簪沒有固定好髮髻的緣故,騰地松落下來。

發簪掉在地上,一頭如雲烏發像是瀑布那般垂落下來,烏黑的發絲碰觸到了沈州的手臂,稍微有些癢。他抬眼一望,剛好看到滿頭烏發披散下來,青蘭驚慌的神情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

沈州不由得想起夢裡的美人兒,那好似綢緞一樣光滑的烏發,好似白玉一樣的身段……

沈州的心裡燒起了一把火。

沈婠站了起來,連忙道:「青蘭姐姐,你還立在那兒做什麼,還不趕快向父親請罪。」

青蘭屈膝一跪,睜著一雙盈盈水眸,「奴……奴婢該死……」

沈州盯著青蘭,直到沈婠說「父親,青蘭姐姐不是故意的」時,他才猛然回過神來,他輕咳幾聲,「起來罷,我不怪罪你。」

沈婠笑道:「父親,上回給你送的荷包還是青蘭姐姐教我做的呢。昨日裡我又做了一個,手藝比上回還要好呢。青蘭姐姐,你拿出來給父親瞧瞧。」

青蘭從地上站起,雙手捧上了一個朱色鶴紋荷包。

興許是方才心中驚悸,此刻青蘭的手微微顫抖著。沈州接過時,不小心碰到了青蘭的手指,騰地一下似是被電了一般,他頓時有些口乾舌燥。

「不錯,婠丫頭有心了。」

連著好些日子,霜雪總發現青蘭不見蹤影,問她在做什麼,她也不說。且每回見著她,總覺青蘭的姿色比往日裡艷了幾分,臉蛋白裡透紅的,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郭嬤嬤是過來人,想起近來大姑娘的異常,心裡隱隱有了個猜想。

她問:「大姑娘是想抬青蘭當姨娘?」

沈婠說道:「即便我能救得了她妹妹,那以後呢?難保她不會為了青碧背叛我,且輕羽的秘密她能告訴我一人,也難保以後她不會將我的秘密告訴其他人。與其留著她,時時刻刻小心著防範著,還不如將她送走。」

若是青蘭當真抬了姨娘,想必夏氏得焦頭爛額很久了,怕也沒那麼多心思來害她了。

上次的撥浪鼓讓她心驚膽戰了一月,那麼這回她還她一禮。

而且現在看來,青蘭倒也真的是個聰明人,深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理,懂得如何挑撥起沈州的興趣。她若是第一次被沈州要了身子,便吵著要個名分,恐怕沈州心裡也會覺得她不通情達理。就算是當了姨娘,估摸沒多久就會被夏氏整死。

可現在這麼多天了,從她表現看來,都跟沈州好上了一段日子,但她卻不顯露山水。

實際上,青蘭也很清楚一事。

大夫人的手段厲害著,她若想穩固住姨娘的地位,必須要有一道平安符。

青蘭在等,等著那道平安符悄然而至。

三月初時,沈府裡不亞於被一道轟雷劈中了,完全炸了開來。

寧心堂裡,眾人面色各異。

夏氏縱然想要維持著風度,可整張臉鐵青得不像樣,看向青蘭的目光像是要晬出毒液來!

沈州早已想納妾,若不是顧忌著夏家,他早已納了好幾房的妾侍。前段時日,與青蘭私下裡行歡,完全滿足了他心裡對夢中美人兒的垂涎。尤其是青蘭的嗓子,在沈府假山後,她壓抑地緊咬下脣,時不時低吟幾聲,那像是哭泣一般的呻|吟,委實讓他興致大發。

不過讓沈州驚喜的是,青蘭這麼快就有了他的孩子。

這幾年來,他與夏氏行歡這麼多次,也不見夏氏有孕,可如今和青蘭不過行歡數次,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州曉得後,立馬就與老夫人說了。

當然說辭相當委婉,考慮到夏氏的面子,沈州說是醉酒之下,見到夜色下的青蘭,誤以為是夏氏,不料一次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看向青蘭肚子的目光十分慈愛。

經過上回那事,她也再次有了讓兒子納妾的念頭,本想著近來就開口的,沒想到剛想打瞌睡便有人送了枕頭來,且還是個金枕頭。

老夫人對夏氏道:「你是主母,由你來安排。府裡好久沒有孩子出生了,也該熱鬧熱鬧了,」老夫人提點著夏氏,「你派人好生照料著她的肚子,我們沈家的孫子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老夫人看了眼夏氏身邊的青碧,說道:「正好了,青碧是青蘭的妹妹,讓她去照料再適合不過了。府裡最近缺人手,你讓人再買幾個伶俐些的丫環回來。」

夏氏很得牙癢癢的,可此情此景之下,她只能表現得大度。

「是的,母親,我會好好安排的。」儘管臉色不太好看,但她仍是擠出一絲笑容,對青蘭說道:「老爺又得一子,真是上天庇佑。妹妹放心,我會好生照顧你,畢竟你肚裡的孩子也是要喊我一聲‘母親’的。」

她倒要看看這個孩子有多命大。

青蘭抿出一個笑容來,「多謝姐姐。」

沈婠最近的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夏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蘭姨娘身上,無暇顧及,沈婠又恢復了以往平靜的生活。一日清晨,沈婠剛起床,便聽得霜雪興衝衝的聲音。

「大姑娘!大姑娘!你種的花發芽了。」

沈婠心中一喜,梳洗過後,走到院子裡一瞧,果真發了芽,嫩綠嫩綠的,極具生機。沈婠看得滿心歡喜,郭嬤嬤說道:「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麼種子。」

霜雪說道:「上回在蘭華寺裡,奴婢問大姑娘了,大姑娘說是會讓人高興的花。」

輕羽素來是沉默的,此回也很難得地說了句:「奴婢瞧著像是杜若的芽。」

輕羽是個識時務的丫環,青蘭飛上枝頭了,大姑娘在府裡的地位愈發不一樣。她此時都有些後悔為何不早些像霜雪那樣,早早地向大姑娘投誠,這樣的話興許現在就成一等丫環了。

沈婠說:「不是杜若,不是杜鵑,」她心情好,笑著道:「再過些時候,你們就曉得是什麼了。好啦,霜雪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給祖父請安吧。」

快到慈安堂時,霜雪眼尖地發現慈安堂外有個陌生人,陌生人旁邊正站著林嬤嬤。

平日裡沈婠去給老太爺請安時,是無需通報的。

林嬤嬤見著沈婠,也是直接放行。可如今沈婠見著有陌生人,心裡便以為祖父有客人在。正想著等遲些再來請安時,林嬤嬤發現了沈婠,開口叫道:「婠姐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0:20

第二十四章

沈婠走了前去,「林嬤嬤,祖父是有客人麼?」

林嬤嬤笑道:「這客人婠姐兒也是認識。」

沈婠打量著林嬤嬤身邊的陌生人,林嬤嬤說道:「是屋裡那位客人帶來的小廝,老奴正準備帶著他去堂前喝杯熱茶。」

連小廝也招呼得這般周到,想來屋裡這位客人身份相當了得。只是……

沈婠有些疑惑,她也認識?她在這京城裡有認識什麼人?

驀地,沈婠想起了一人。

她驚喜地道:「是……是容大夫麼?」

林嬤嬤頷首,「方才老太爺吩咐了,若是婠姐兒來了,直接進去便可。容大夫說自從舟城一別,也想見見婠姐兒。」

沈婠只覺種了大半年的花今早發芽了是個好意頭。回來京城後,沈婠就想著要和容銘見一面,容銘醫術了得,年少成名,在民間裡的名聲是極好的。

和一位神醫打好交道,對她的將來會有不少的幫助。

沈婠一進去,就看見容銘正在替老太爺把脈。

容銘收回手,對老太爺說道:「脈象安康,老太爺的身子養得不錯,看來我也不需開什麼藥了。」

老太爺聽了,格外高興,「婠丫頭可來了,快來見過容大夫。」

沈婠欠身行禮。

容銘打量著沈婠,目光裡多了幾分笑意。上回見到這個丫頭,臉髒兮兮的,說話也格外老成,如今不過大半年,回來京城後倒是養得不差,小臉紅撲撲的,眼睛明亮明亮的,開始像是京城裡的閨閣千金了。

容銘和老太爺說道:「您這孫女委實了得,當初若不是及時解了我的蛇毒,恐怕如今我的腳也不太好使。」

老太爺含笑看向沈婠。

沈婠摸摸腦門,嘿笑著說道:「只是湊巧而已,剛好以前看蘭姨娘做過,婠婠便記在心裡頭了。」頓了下,沈婠又道:「且之前在舟城養病時,也看了不少醫書,沒想到竟能用在容大夫身上了。」

容銘微微有些詫異,「哦?醫書?你還有看醫書?」

沈婠道:「其實不算看,只是平時練字的時候喜歡抄醫書,抄著抄著就記得了。」

容銘笑道:「要是我那小廝有你一半便不錯了,平日裡讓他幫忙抄藥方,大半天的也只抄了幾張。」

老太爺一聽,心裡頓時有了計較。

容銘是京城裡最難請動的大夫,以後有什麼病痛,總需要大夫的,若是醫術高超的大夫就更為好了,而宮裡御醫難請,眼前的容銘恰好是最佳人選。

老太爺眯眼笑道:「正好我這有兩個識字的丫環,手腳也算利落,容大夫若是不嫌棄的話,便送你解憂作為此回覆診的謝禮。」

「使不得使不得。」容銘拒絕道:「老太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行醫多年,習慣獨來獨往。侯在外頭的小廝也是前些日子我在林縣行醫時憐他孤苦伶仃才帶在身邊的。」

沈婠道:「祖父,左右我這幾日也是閒著,不如我幫容大夫抄藥方子吧。容大夫可以讓人將要抄的藥方子送過來,我抄好後便讓人送過去。」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老太爺看向容銘,「容大夫意下如何?」

容銘也不好再次拒絕,尤其是沈婠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恰好這幾日有好些藥方子需要整理,容銘說道:「那我先多謝老太爺和沈姑娘了。」

連著好幾日,沈婠都在抄寫藥方子。她抄得格外認真和仔細,甚至還絞盡腦汁地將所抄的藥方子分了類別,有所不懂的地方便自己摸索著,或是到藏書閣裡找醫術來看一看。

當容銘看到送回來的藥方子時,心裡不禁有幾分訝異。

他親自登門致謝,誇道:「沈姑娘天賦異稟,當真聰慧。」

沈婠說道:「我只是略懂,分類別時還怕惹了容大夫的笑話。」

「哪會!你做得很好。」

容銘的眼睛亮了。

這些年行醫下來,鑄就了容銘的好名聲,甚至有不少人喊他一聲「神醫」。容銘在醫術上是個奇人,但卻無人曉得容銘也是個懶人,除了行醫之時他會拾掇拾掇外,自個兒獨處時,他是能坐便定不站著的。

如今見沈婠竟是將這些藥方分得這麼細緻,這麼清晰,容銘想了想最近新采回來的那五籮筐的藥草,他心裡騰然有了個念頭。

他對老太爺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老太爺說道:「容大夫請說。」

「不知沈姑娘可有請了教習先生?」

老太爺不管家事,並不太清楚。不過依照沈府裡的習慣,各房的姑娘都是七歲識字,八九歲習女紅,十歲便開始真正請教習先生,教授琴棋書畫。

沈婠比較不一樣,唐氏早早就請了京城裡最好的先生教她識字和寫字。而沈婠有上一世的記憶,再加之重生後又勤學苦練,自是勝了同齡人一籌。

沈婠聽容銘如此說,心裡隱隱明白了容銘的言下之意,她答道:「只有以前請過教習先生教識字。」

容銘一聽,放下心來。

他道:「我除了精通醫理之外,還頗通棋藝。若是老太爺不嫌棄的話,不妨由我來教授沈姑娘棋藝。」

容銘在京城裡也不少和達官貴人打交道,他們的交結之心他也看得清楚。如今老太爺的意思他也曉得的,是以他相當有自信老太爺會應承。想起那一大堆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的草藥,容銘的懶惰性子又發作了。

老太爺矜持地沉吟片刻,撫須笑道:「婠丫頭,還不來拜見你的先生。」

一大早,容銘便去沈府接了沈婠過來。

霜雪昨夜裡曉得神醫收了大姑娘當學生時,高興得不行。霜雪還沒進沈府時,在外邊可聽了不少和容銘有關的傳聞。

據說宮裡頭的長公主想要拜容大夫為師,容大夫都拒絕了呢。

霜雪心中得意洋洋的,一大早起來時也是一副滿面春風的模樣,直到霜雪看到眼前的五個籮筐後,她才傻了眼,驚愕得眼睛都瞪得如銅鈴一般。

容銘一離開,屋裡只剩下沈婠還有郭嬤嬤的時候,霜雪立馬開口說道:「大姑娘,這麼多藥草得整理到什麼時候?」

郭嬤嬤瞧著籮筐裡裝得滿滿的各式各樣的藥草,也不禁有些擔憂。

沈婠卻是笑道:「不急,今天沒整理完,還有明天。」

霜雪嘀咕了聲,「這哪裡是來教大姑娘棋藝。」

沈婠一本正經地說:「先生說下棋需心靜,整理藥草能鍛煉我的耐性。」

郭嬤嬤說道:「容大夫乃是天縱奇才的神人,說的話自有他的道理和用處。大姑娘說得對,霜雪莫要在背後議論神醫。」

其實比起下棋,沈婠更喜歡與這些藥草打交道。

聞著藥草的芳香,沈婠的心情變得很寧靜。

容銘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行蹤不定,甚少人曉得容銘在京城北街那兒有一所房屋。容銘並沒有設診堂,若有人求醫,他們會去一寧堂裡留下條子。

一寧堂是容銘友人的醫堂,容銘友人姓寧,單名一個風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0:34

第二十五章

寧風也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在京城裡也頗有名聲。兩人相識時,一人性子懶惰,一人愛鑽錢眼,兩個人竟然就一拍即合。容銘專攻奇難雜症,一般的小病他也懶得搭理,而寧風愛治小病,若是來一寧堂裡向容銘求醫的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病,寧風便順道一起看了。

今日一寧堂十分忙碌,上午前來看診的病人沒有停過,每逢季節交替,傷風感冒的人特別多,前來看診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得了風寒。

午時過後,寧風才有歇息的時間。

他在後堂裡數著今早所得的銀子,面上笑不攏嘴的。容銘進來時,正好瞧見寧風這般模樣。他也見怪不怪,自顧自地尋了張靠椅,正準備倒杯茶來喝喝時,輕飄飄的一句話響起。

「君山銀針,一吊錢。」

容銘淡定地說道:「賒著。」

寧風在賬上記下一筆,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來,說道:「我聽你的小廝說,你收徒了?」

容銘說:「想知道?」

寧風點頭。

容銘也輕飄飄地說:「一吊錢。」

寧風咬牙,劃去賬上剛剛記錄的,「說。」

容銘喝了口君山銀針,滿意地眯了眼,「你這茶真不錯,」微微一頓,才說:「沒有收徒,學生而已。況且也不是教她醫理,只教棋藝。」

寧風聽了,來了興趣,「改日讓我去瞧瞧你的學生。」

「行。」

「對了,」寧風想起一事,「最近我有個頗是棘手的病人,你要不要試一試?不過他住的地方不在京城,估摸著你也懶得跑這麼遠,若是你有興趣的話,我明日讓他去尋你。」

容銘想了想,「也行。」

五個籮筐的藥草,沈婠花了四日方是整理完畢。

容銘十分滿意,心想這個學生真是沒有收錯,瞧瞧這些藥草,一目了然,若不是沈婠是沈府裡的姑娘,容銘還真想收她為徒,傳授他的一身醫術。

容銘說道:「耽誤了幾日,我現在便開始教你下棋吧。」

擺好了棋盤,容銘開始給沈婠講解下棋的要道。

沈婠上一世是嫁人後才開始學下棋的,當時教她的人是裴淵。裴淵精通棋藝,她從未贏過他。他的棋局如同他的人一般,迷霧重重,難以捉摸,到最後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是血刃迎來,輸得一敗塗地。

「我們來試著下一盤。」

沈婠說:「好。」

上一世她的棋藝並不好,再加上也沒認真學過幾日,和裴淵下棋也只是夫妻間的閨房之樂。所以和容銘下棋時,沈婠並沒有隱藏實力。

不過一局下來,沈婠雖是輸了,但容銘卻十分驚訝。

畢竟初學者能下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不錯了。

他道:「再來。」

又是新的一局,容銘正在指點沈婠的這一步棋,「……走到這裡,你有三策,其一是堵住我的這條路,其二是……」

沈婠虛心接受。

此時,容銘的小廝阿潭前來通報,「主子,寧大夫的病人來了。」

容銘說:「讓他進來。」

沈婠也站起來說道:「先生,我去後頭迴避一下。」

霜雪打起簾子,沈婠和郭嬤嬤一同進了去。沈婠坐下時,剛好聽見有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

「容神醫,久仰大名。」

容銘的這所房屋並不大,僅有一個院落,正廳連著的是兩間耳房,僅有薄薄的一墻之隔,正廳裡的任何聲響,在耳房裡都能聽得格外清晰。

霜雪小聲地說:「這人聽起來不像是得病了。」

沈婠也是這麼覺得。

容銘昨天雖是從寧風口中得知這人的病症頗是棘手,但容銘也沒有問是何病症。行醫多年,能難倒他的病症不超五個手指頭。

行醫講究望聞問切,容銘目光犀利地觀察著眼前的這位病人,聲音中氣十足,面色微微有些淡白,雖是目光裡有幾分閃躲和羞赧,但整體而言,容銘「望」不出結果來。

於是乎,容銘開門見山地道:「坐下來吧,看看你得的是什麼病。」

那人卻是有些扭捏,坐下來時,望向容銘的目光多了幾分急切,「神醫您一定要治好我,我是九代單傳,全家都指靠我一人了。」

脈搏有些緩慢,容銘沉吟片刻,問:「你哪兒不適?」

耳房裡的霜雪豎起了耳朵,沈婠亦是聚精會神地凝聽著。

那人一張臉憋得通紅,說話時頗是緊張,「我……我不舉,兩月前還是好端端的,可不知為何近來就不行了。神醫,你定要救我,我還沒有子嗣。」

這話音一落,霜雪的臉也紅了。

沈婠的目光閃了下,郭嬤嬤趕緊捂住了沈婠的耳朵。

沈婠的棋藝在容銘的教導之下進步飛快,不過半月,沈婠和容銘對弈時,已是能讓容銘費好半天的功夫才贏得過沈婠,稍有不慎,便會中了沈婠的陷阱。

一局畢,容銘說道:「你下棋的風格倒是讓我想起一人,和他下棋,我從未贏過,每回都累得半死。」

沈婠笑眯眯地問:「是先生上回和我提起的寧大夫嗎?」

「不是,寧風的棋藝是爛泥扶不上墻。不過同他下棋也累。」

沈婠不解,「累?先生此話怎麼說?」

容銘嘆道:「我若是走錯一步,他必定要說一句,一吊錢當我沒看到。他這是鑽進了錢眼裡,拉也拉不出來。」

沈婠並不曾見過寧風,但從容銘口中聽來,她倒覺得寧風此人性子直爽,雖是有些愛鑽錢眼,但卻有趣得緊。沈婠笑了笑,說道:「寧大夫真性情。」

容銘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寧風,他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說道:「他若是知道有人誇他,心裡定高興。」

茶杯裡見了底,沈婠對在一邊侍候的霜雪說道:「霜雪姐姐,茶沒了,你再去添一些。」

沈婠不經意地說道:「先生,上回過來的病人如何了?」

容銘倒也不覺得和一個小姑娘說這些有什麼不對勁,他說道:「倒也沒什麼,原是他納了妾侍,他的妻子心中怨恨,做了些害人的湯食。幸虧時間不久,不然也無法根治。」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是如此。」一頓,她又道:「若是時間再長一些,豈不是無法治了?」

容銘笑,「那是,他只用了大半個月。但如果時間長達兩年,恐怕是神仙也難以輓回。」

容銘每隔三日便來沈府接沈婠。上回去容銘那兒是初五,今日初九,沈婠早早就起了床,給老夫人請安後,從寧心堂出來時,沈婠遇見了蘭姨娘。

蘭姨娘的小腹微隆,穿著碧翠藕荷織錦對襟襦裙,烏發斜斜輓起,臉蛋白裡透紅的,看得出來這幾個月來的日子,她過得很是滋潤。

蘭姨娘一朝飛上枝頭,過上有奴僕侍候的日子。她心裡雖是明白這一切都虧了沈婠的幫忙,但幾個月下來,回想起過去當奴婢的日子,她就有些不願去面對沈婠。此刻見到沈婠,她心裡頓覺有幾分尷尬。

沈婠含笑打了聲招呼。

蘭姨娘也笑道:「我本想著要去和你說說話的,但大夫吩咐頭胎前三月萬事皆有小心,我生怕會出差錯,也不敢四處亂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0:45

第二十六章

沈婠說:「蘭姨娘說的是哪裡的話,自然是肚子裡的弟弟最重要了。我之前也想著要去探望姨娘的,但每回去的時候姨娘都剛好歇下了。」

蘭姨娘輕輕地搖著團扇,心裡有了幾分飄飄然。

幾月前她和沈婠說話時,還要自稱奴婢,如今一眨眼,她就成了姨娘,也不用看她臉色行事,甚至還可以給紅胭甩臉色看。只要她能生下兒子,老爺肯定會更加疼惜她,到時候她的地位就會愈發穩固。

沈婠注意到蘭姨娘手上的團扇,她說道:「這把扇子真好看。」

蘭姨娘一聽,眼裡是滿當當的愉悅,她多搖了幾下團扇,「老爺也說好看呢,是宮裡頭賞下來的,這扇面一摸,光滑得讓人吃驚。」

她身邊的青碧也說道:「是老爺特地送給姨娘的。」

蘭姨娘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這宮裡頭的東西就是好,連扇子也做得格外精緻。婠姐兒,你聞聞,還有一股香味兒呢。」

沈婠笑了笑,「父親疼愛姨娘,以後肯定也會疼愛弟弟的。」

顯擺得差不多了,蘭姨娘說道:「婠姐兒今日是要去容大夫那兒吧。」

沈婠點頭,「是的,先生也差不多該來了。」

蘭姨娘說:「哎呀,這樣的話,婠姐兒就快去吧,不要因為我耽誤了才好。」

走了一段路後,眼見蘭姨娘進了寧心堂,四周也無人,霜雪小聲地說道:「大姑娘,你瞧瞧方才蘭姨娘得意的模樣。」

沈婠說:「蘭姨娘如今肚裡有著孩子,得意些是正常的。但願她能平安生下三弟弟。」

霜雪說:「大姑娘心腸真好。」

沈婠一笑,「只有蘭姨娘平安生下三弟弟,母親才不會來找我麻煩。」只不過,蘭姨娘都懷胎這麼久了,夏氏還沒點動作。

沈婠剛這麼想,霜雪就說道:「大姑娘說的是。奴婢聽采鶯姑娘說,大夫人待蘭姨娘特別好,整日往蘭姨娘那兒送補品。之前大夫人待大姑娘特別好時,心裡可是想要害大姑娘的。這一回也不知大夫人到底想做些什麼。」

夏氏肯定會有所行動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斃。想必蘭姨娘心裡也是有數的,雖說眼皮子是淺了些,但她還是有些手段的。於沈婠而言,她心裡是希望夏氏和蘭姨娘相鬥,她則坐收漁人之利。不過若是蘭姨娘鬥敗了也無妨,只要父親還在,沒了一個蘭姨娘,還會有下一個蘭姨娘。

一輛馬車從沈府的角門駛出。

馬車裡正坐著沈婠和容銘,還有霜雪。沈婠一上馬車,就發現了容銘今日有些不一樣。平日裡容銘過來沈府接自己時,身邊並沒有帶醫箱的。

許是注意到了沈婠的目光,容銘合上醫書,說道:「今日暫時不學棋藝,我的友人舊疾復發,我先繞去看看他,」他笑了下,「是上回我和你說過的友人,我下棋從未贏過他。」

沈婠聽罷,不由有些好奇。容銘的友人到底有多高的棋藝,竟然能讓水平屬於上上乘的容銘從未贏過。

容銘又說:「不過他有個怪癖,我也無法治好的怪癖。」

沈婠詫異地問:「什麼怪癖?竟是連先生也不能治好。」

容銘無奈地道:「我也不明他這怪癖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的。他身邊全是小廝僕役,沒有任何一個丫環,所以等會你要記住一點,莫要太過靠近他。他只要一碰到姑娘家,或是雌性的動物,渾身立馬會長起紅疙瘩來。不過除卻這一點,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沈婠笑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約摸有小半個時辰,馬車方是停了下來。容銘掀開車簾,給守門的人亮了下令牌。沈婠順著望了出去,瞥到了府門上的匾額,寫著三個大字——閑王府。

沈婠心裡一驚,沒想到容銘口中的友人竟然是位王爺。而且這位王爺,沈婠雖是沒有見過,但她也是有所耳聞的。閑王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是先帝駕崩前一年才得的皇子。

裴淵喚這位閑王一聲皇叔。

上一世她嫁給裴淵數年,皇室宗親也大致見過一面,唯獨沒有見過裴淵這位皇叔。但凡宮裡有什麼宴會,閑王從未露臉。宮裡有關閑王的傳聞也極少,基本沒有人提過閑王,沈婠偶爾好奇,裴淵也只說他與這位皇叔沒有什麼交集,只知他甚少出府。

車簾重新放下,容銘收起令牌,見沈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容銘以為她心裡害怕,便說:「王爺雖是身份尊貴,但私下裡也不講究禮節,你像與我那般相處便可。」

沈婠點點頭,彎起脣角,「多謝先生。」

下了馬車後,容銘直接領著沈婠往正廳走去。還未走近正廳,沈婠便聽得數道不成曲調的琴音,沈婠怔了下,總覺得似曾相識。

跨過門檻時,琴音停了下來。

容銘說道:「不是舊疾復發麼?怎麼還彈琴?」

「不彈也疼。」裴明澤淡道,手指又輕輕地撥了根弦。他抬起頭來,目光掠過容銘,落在了沈婠身上,他的眸色一深。

容銘坐了下來,「這是我新收的學生,也是上回我和你說過的,我的救命恩人,婠婠過來。」

沈婠進來時便一直垂著眼,聽到容銘這話後,她欠身行禮,「沈婠拜見王爺。」

裴明澤「嗯」了聲。

容銘也沒多說什麼,笑著和裴明澤說道:「我來給你把把脈吧。」

裴明澤伸出手腕,容銘搭上他的脈搏。此時,沈婠方是悄悄地抬起眼,打量著裴明澤。這一打量,讓沈婠的心重重一跳。

她見過他!

年初六時,蘭華寺裡的五角涼亭。

那時遠看,便覺得他像是一道能隨時隨風而逝的白影,如今近看,沈婠只覺他的身子太過瘦削,面上還有抹病態的白,可偏偏在一襲明珠白的錦袍之下,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溫潤之感。

「你昨夜受涼了。」容銘肯定地道。

裴明澤也沒否認,「嗯。」

容銘說:「我再去給你開幾劑驅寒的藥,你夜裡不能再受涼了。」容銘吩咐裴明澤身邊的覽海,「夜裡記得把窗子關好,如今雖是快到夏天,但夜裡還是十分涼的。」

覽海應了聲「是」。

容銘又說道:「我回我那兒取些艾草來,婠婠,你先在這裡等著,我速速就來。」一頓,他又道:「王爺,我這學生棋藝不錯,下棋時的布局與你頗像。你若是疼得厲害,不妨與她下下棋轉移注意力。」

沈婠一直記得容銘所說的話,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與裴明澤拉開了距離。驀地,裴明澤開口,「你多大了?」

沈婠回道:「回王爺,九歲了。」

裴明澤露出笑意,「你不必拘謹,也不必在意禮節。想必容銘也和你說了,只要不靠近我,你怎麼舒服就怎麼來。」裴明澤吩咐道:「覽古,去沏壺果茶來吧。」

一頓,裴明澤望著沈婠,「你喜歡喝果茶麼?」

沈婠頷首。

「多謝王爺,我很喜歡。」

裴明澤忽然問道:「你在大靈山上救了容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1:53

第二十七章

沈婠一怔,答道:「其實只是僥倖。那天我剛好在山上,不料下起了傾盆暴雨,我正想尋著山洞躲雨,沒想到就遇到了先生。幸好平時上山前,我的丫環都會為我準備好傷藥。」

裴明澤一笑,「真是巧。」

沈婠心中咯■一跳,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裴明澤不信她所說的。她彎脣接了句:「嗯,很巧呢。」

覽古捧了壺果茶進來,他給沈婠倒了一杯。

此時,裴明澤又開始輕攏慢捻著膝上的五弦琴,輕靈的琴音讓沈婠漸漸放鬆下來,她捧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果茶。

味道如同在沈府裡的一般。

良久,裴明澤停下來,對覽古道:「去沏壺普洱來。」

沈婠說道:「原來王爺愛喝普洱,先生也很喜歡普洱。」

裴明澤笑道:「容銘的確很愛喝普洱。」

覽古再次進來時,裴明澤說道:「給沈姑娘倒一杯。」

沈婠怔楞了下,裴明澤望著她,溫和一笑,說道:「我猜你會更喜歡普洱。」

沈婠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喝果茶,那味兒甜甜的,適合上一世被裴淵寵愛時的沈婠。她重生後,的確是更喜歡普洱,普洱味道甘苦,但滑入喉嚨時卻又一種茶香,像是復仇之後的快感一樣。

但沒有人知道她愛普洱。

她回到沈府後,過得小心翼翼步步驚心,她不敢表現出自己的喜好,怕有哪一天會栽在上面。

所以沈妙沈蓮她們愛喝果茶,她也跟著一起愛喝。

可是沈婠沒有想到,她明明隱藏得很深的,今日也不過是第一次見面,裴明澤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看了出來。

容銘久久未回。

沈婠喝著普洱,她很快就觀察到一事。裴明澤雖是溫和地與她說著話,偶爾也會慢捻琴弦,發出不成曲調的單音,看似漫不經心,但沈婠發現他是在藉著琴音來掩蓋自己的疼痛。

因為每當琴音蹦出時,裴明澤好看的雙眉會輕輕地皺一下。

沈婠想起容銘的話,她站起來,說道:「我從先生口中得知,王爺棋藝高超,先生從未贏過王爺。我向先生討教棋藝已有一月有餘,雖是仍不能出師,但也盼望著可以與王爺切磋一番。」

裴明澤一怔,道:「你想下棋?」

沈婠連忙說:「我一定會小心翼翼,遠離王爺。」

裴明澤聽罷,笑道:「也好,我很久沒碰過棋盤了,倒是有些生疏。不過與容銘的學生來一盤也不錯。」裴明澤吩咐道:「覽古,去書房裡將棋盤拿出來。」

覽古應聲道:「是的,王爺。」他抱走了裴明澤膝上的五弦琴,才轉身往書房走去。

裴明澤對沈婠道:「我府裡有個不錯的亭子,亭外種了幾株桃花,此時正值花期,滿樹的桃花開得正好。在那兒下棋正好可以賞花。」

沈婠有些猶豫,「王爺,先生說了你不能再著涼。」

裴明澤道:「無妨,亭裡設有鮫紗簾,風雨不進。」說罷,他便自己轉動輪椅,先行了一步。沈婠在後頭看著,想要去幫忙,但想到裴明澤的怪癖,她又只好作罷。

而裴明澤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一般。

他邊走邊道:「我在王府裡多年,府裡的每一處都是為我而設的。沈姑娘無需擔憂。」裴明澤的聲音相當平靜,恰好此時輪椅到了門檻邊,裴明澤微微用力,輪椅往後翹起,直接過了門檻。

沈婠看得目瞪口呆。

裴明澤轉動輪椅,含笑望向沈婠。

沈婠這才回過神來,小跑著跟了上去,在離裴明澤三步之遙時方是放慢了腳步。此時沈婠有些不知所措,一路上默默不語的。而裴明澤倒是落落大方地與沈婠說:「我的府裡客人不多,有些清冷。小姑娘家應該都是喜歡熱熱鬧鬧的吧。」

沈婠說道:「清冷有清冷的好,熱鬧也有熱鬧的好,我的三妹妹喜歡熱鬧,四妹妹喜歡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

「你呢?」

沈婠一愣,「我什麼?」

「你是喜歡清冷一些還是熱鬧一些?」

沈婠下意識便道:「自然是喜歡熱鬧一些。」

裴明澤忽然笑了起來。

沈婠有些怔楞,細細地回想著方才自己的話到底哪兒好笑了。可想來想去也不知裴明澤到底因何而笑,沈婠頓覺窘迫,「王爺在笑什麼?」

裴明澤說道:「也難怪你會入了容銘的眼,容銘懶得像是個怪人,你也是個怪學生。明明不喜果茶,可偏偏要裝出一副喜歡的模樣。我問你喜歡清冷還是熱鬧,你方才不假思索便作了回答。想必說的是反話吧。」

接二連三地被裴明澤猜透了心思,沈婠有些惱怒,可想到裴明澤的身份,沈婠又不好表現出來。她深吸一口氣,迅速平靜下來。

她換上一張笑臉,「王爺這回猜錯了,我喜歡熱鬧。人越多越好,若是人少了我總會……」

話還未說完,裴明澤的輪椅停了下來。

他說:「到了。」

沈婠只覺有口氣嗆在心裡頭,不上不下的。

此時,覽古抱著棋盤出現了,他推著裴明澤上了涼亭,覽古擺好棋盤後,方是安安靜靜地退到一邊。裴明澤含笑看著沈婠,「你方才說了什麼?」

沈婠道:「王爺猜錯了,我喜歡熱鬧。」

「是麼?」裴明澤挑眉,不等沈婠回答,他又問道:「你要執白子還是黑子?」

沈婠反問道:「王爺猜我喜歡白子還是黑子?」

裴明澤將裝有黑子的棋盒推到沈婠面前,他笑道:「興許你不曾發現,你若是喜歡一樣東西時,你會面無表情地看著它。」

沈婠心中一驚。

她乾巴巴地笑了聲,「是嗎?」

裴明澤不作回答,只說:「你執黑子,我執白子。」

棋局剛開始時,沈婠心裡是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裴明澤的那一番話,其二是裴明澤的棋下得很隨和,一點也不像是容銘所說的那樣環環相扣,一步錯滿盤皆輸。

和容銘下棋時,沈婠發現容銘的棋如他的人一樣,只要熟悉了他的行事風格,並不難猜出他的下一步。可是跟裴明澤下棋時,明明起初是極其隨和的,可漸漸的,一到後頭,竟是連一絲一毫的進攻機會都沒有。

他防禦得極好,連一絲破綻都不曾尋得出來。饒是沈婠絞盡了腦汁,全神貫注的,也無法再吃他一子。

最後的結果毫無疑問的是沈婠輸了。

沈婠輸得心服口服。

裴明澤淡淡一笑,「果真如容銘所說,看你不過年紀小小的,棋局倒是布得不錯,若非起初你走了神,恐怕我也不能贏得這麼容易。」

沈婠有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子嘿笑了一聲。

裴明澤又道:「其實容銘曾和我說過的。」

「先生說了什麼?」

「前些日子,他來我府裡和我說,他收了個學生,天資聰慧,明明是個九歲的孩童,但偏偏相當耐得住性子,一點也不喜歡熱鬧。」

沈婠這下的臉蛋微微有些紅,沒想到先生竟然會和裴明澤說這樣的話。而她剛剛說了那般的話,這豈不是自打嘴臉了?

「所以我剛剛才說你怪得可以,莫非現在的孩童都是這樣的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2:06

第二十八章

沈婠心想著既然都出糗了,何不幹脆大大方方地示人。她輕咳一聲,說道:「王爺火眼金睛,我無地自容。」

裴明澤捧起茶杯,杯蓋輕輕地碰了下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喝了口普洱,笑道:「我只是與你說笑,你不必放在心裡。」

沈婠勉強一笑。

此時,裴明澤又道:「前幾個月我曾出了一回府,隱隱約約記得那一日是年初六,天氣雖冷,但陽光遍地,蘭華寺開了滿山的紅梅,」他微微一笑,「那天我在半山腰裡的五角涼亭裡看到一出有趣的戲。」

沈婠心中倏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鎮定地笑道:「是什麼戲?」

裴明澤目光微深,看得沈婠渾身不自在。

良久,他輕吐二字。

「忘了。」

在沈婠松了口氣時,他又道:「不過若是哪一日你得閒時,不妨去蘭華寺裡的涼亭坐坐,不僅僅能賞梅,還能將梅林裡的所有景色一覽無余。」

沈婠的背脊瞬間起毛。

「多謝王爺,若有機會,我定好好地去看看。」她僵著身子說道。

裴明澤擱下茶杯,「我們再來一盤,如何?」

「……好。」

待沈婠與容銘離開閑王府後,覽古按照容銘所說的那般在鎏金銅爐裡燒了艾草,又侍候裴明澤用了藥。裴明澤一如往常地在偏閣裡用飯,窗子半開,外面正對著一株桃花。

覽古給裴明澤添飯時,他說道:「王爺今日似乎特別高興。」

裴明澤說道:「嗯,見到一個很有趣的人。」

覽古聽明白了,笑道:「王爺是說今日和容大夫一起過來的沈姑娘?」今日,王爺的表現,他可都是看在眼底的。眼見一個小姑娘被王爺嚇得冷汗直冒,可偏偏又要故作鎮定。他可沒錯過容大夫過來時,那個小姑娘簡直像是見到菩薩一般,就差直接在臉上刻下「王爺是惡煞」五字了。

裴明澤感慨道:「看見她,我就總想起以前的我。明明是個該歡笑的年紀,可卻要無比老氣橫秋。常年累月下來,有時候我都忘了我的性子到底如何。」

覽古嘆道:「王爺都過去了。」

裴明澤說:「所以我就想著逗逗她,看著她惱得臉蛋紅通通的,我便覺得腿上也不疼了。」

覽古說道:「以後讓容大夫多帶沈姑娘過來。」

裴明澤大笑,「她不會再來了。」

事實上,此刻在馬車裡的沈婠心裡正恨恨地想著,以後寧願留在府裡和夏氏鬥一鬥,也堅決不要去閑王府。先生還說閑王容易相處,為人隨和,依她所見,閑王此人委實難以看透,說出來的話句句讓人驚心。

她今日在閑王府待了兩個時辰,她只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被嚇出來了。

她揣摩不出閑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容銘問:「你今日和王爺相處得如何?王爺性子隨和,與他相處起來如沐春風。我聽王爺說,你還與他下了好幾盤棋,想來是收穫良多。」

沈婠咧嘴一笑,「……王爺很隨和,很好相處,是個大善人!只不過比我想象中年輕多了。」

容銘說道:「王爺年紀比我還小,唔,若我沒有記錯的話,王爺今年應該是剛好十八。」

沈婠道:「果真年輕。」

沈婠又問道:「王爺的腿……」

容銘可惜地道:「宮中險惡,王爺剛出生時,正逢皇位之爭……」仿佛想到了什麼,容銘笑著道:「小姑娘家的,不必知道這麼多。聽了你晚上恐怕要做噩夢了。」

容銘雖是不說,可沈婠心底卻是明白了。

區區一個沈府就已是如此明爭暗鬥,更何況是皇宮。

沈州自從抬了青蘭當姨娘後,便待夏氏格外好,一方面是心裡有愧,另一方面是最近上朝時夏丞相對他頗有微詞。夏丞相明面上是說公事,可沈州知道這和他納妾脫離不了關係。

只不過青蘭懷了他沈州的孩子,不給個名分也不行,更何況他也舍不得青蘭的身段。再說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家中只有一妻,傳出去了指不定還會有人笑他懼內。

且納了妾之後,沈州也再沒有做那個美人兒的夢。

沈州空虛的心得以填滿,看向夏氏的目光也沒了之前的不耐,他甚至饒有興致地撫摸著夏氏的一頭不再烏黑的長髮,含情脈脈地喚一聲「菁如」。

夏氏被喊得心花怒放,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貼了上去,嘴裡柔柔地喊了聲,「老爺。」

正好夜色正濃,兩人水到渠成地行起巫山雲雨之事。

許是想起夏氏以往的好,沈州今夜格外溫柔,讓夏氏的心都醉成了一團,這些日子以來受的委屈通通都煙消雲散了。

夏氏心裡滿足,也睡得很沉,就連翌日沈州離開了也不曉得。

她醒過來時,身邊的沈州已是不見了人影。

她喚了紅胭進來。

「老爺什麼時候離開的?」

「老爺兩刻鐘前剛出了府,」紅胭笑吟吟地道:「夫人,老爺見您睡得沉,特地不讓奴婢叫醒您的。老爺這是體貼夫人呢。」

實際上,沈州出府前還去蘭姨娘那兒坐了好一會,聽蘭香苑的丫環說,老爺離去前還與蘭姨娘百般溫存,那眼底裡的柔情簡直可以溺死人了。

當然這些事情紅胭是打死也不會跟夏氏說出口的。

夏氏聽得臉上笑容多了幾分,昨夜的歡好讓夏氏覺得重獲了新生一般。她下了榻,走到梳妝檯前,凝目而望,銅鏡裡的婦人眉眼間似有鮮花綻放。

可她知道,再美的鮮花總有凋謝的那一日。

她對紅胭道:「藥可煎好了?」

紅胭點頭,回道:「已是煎好了,在灶房裡溫著。」

「端來吧,」微微一頓,夏氏道:「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我最近心神不寧,這是安神藥。」

紅胭說:「奴婢明白。」

紅胭又擔憂地道:「可夫人,那人不過是個江湖郎中,這藥可信嗎?」

夏氏道:「你去把藥端來便是,這麼多話作甚。」

紅胭低低地應了聲。

夏氏本來也是半信半疑的,也拿藥方子去問了熟悉的大夫,大夫也說這藥方子沒有問題,的確是用來催孕的,雖說方法略微有些傷身子,但卻相當有效。

夏氏認識多年的閨中好友王氏,也正是用了這方子才懷了孕。

紅胭端來了藥,夏氏眉頭也不皺,直接一鼓作氣喝完了一整碗。

夏氏擱下藥碗時,紅胭遞上一枚蜜餞。

夏氏搖頭,「不必,這樣的藥效才是最佳的。」

四月一過,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幾個月來,蘭姨娘小心翼翼地保著胎,生怕會有什麼差錯。起初她也頗是擔心夏氏會做什麼手腳,可幾個月一過,夏氏不僅沒有對她做什麼,反而常常對她噓寒問暖的,給她院子裡的份額更是府裡規定的一倍,甚至有什麼補品送來了,夏氏也是第一時間送來她的院裡。

此舉贏得了老夫人的歡心,前些日子蘭姨娘去給老夫人請安時,親耳聽見老夫人誇夏氏賢惠有加。

夏氏雖是沒有什麼舉動,但蘭姨娘心裡卻愈發警惕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2:21

第二十九章

她是見過夏氏之前是如何待大姑娘的,人前人後都是笑臉相迎,仿佛大姑娘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一般。可這些都是為了誣陷大姑娘。

如今她懷胎已有五月,蘭姨娘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

她很清楚一事,若是這胎沒有了,她將會難以在沈府立足,只有一個姨娘的名頭,遲早會被夏氏鏟除。

青碧也深諳此理,院裡的一切大小事務,青碧都會一一過目。

姐姐過得好,她才會有好日子。

蘭姨娘肚子一大,就愈發地不想動,恰逢天氣一熱,她此時正坐在美人榻上,懶懶地搖著扇子。青碧坐在一旁,正在替蘭姨娘捏著有些腫的小腿。

青碧說:「姐姐,大夫說要多動動才好,這樣你生孩子時才容易生。」

蘭姨娘懶懶地說道:「我也曉得,只是就是不想動。我就偷懶一會,一刻鐘後你陪我去院子裡走走。」蘭姨娘摸上青碧的手,眉開眼笑地道:「妹妹身上的傷好了,我心裡也高興。」

青碧說:「多虧了姐姐,不然我此時怕是還要挨二姑娘的打。」

蘭姨娘輕拍青碧的手,「妹妹說的是什麼話,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嘆道:「只有生下兒子,我和妹妹的後半輩子才能無憂。」

青碧抿脣一笑,「姐姐一定會生個白胖胖的兒子。」

蘭姨娘有些怔楞,青碧這麼笑起來時,整張臉蛋像是浸潤在水裡的玉石一樣,尤其是一雙水眸,盈盈發亮,耀眼得讓人難以移開目光。良久,她道:「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再過一兩年,肯定愈發出落。」

青碧微微垂首,嗔道:「姐姐就懂得笑話我,姐姐才是生得好看呢。不然老爺也不會抬姐姐當姨娘,還這麼寵愛姐姐,連宮裡頭的扇子都給了姐姐呢。姐姐你瞧,這扇子多好看,我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扇子哩。」

青碧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蘭姨娘手裡的團扇。

蘭姨娘一聽,也是笑不攏嘴的,左手輕撫扇面,有那麼一絲得意從眼裡滑過,「是呀,大夫人想要,老爺都沒有給呢。」

話音剛落,楊嬤嬤就急匆匆地進了屋裡,說道:「蘭姨娘,大夫人來了。」

蘭姨娘連忙從榻上坐起,下意識地藏起團扇。

此時,夏氏進來了,蘭姨娘正要行禮,夏氏就捂嘴笑道:「妹妹有孕在身,這些虛禮就不必了,快快躺好。」夏氏親自扶起蘭姨娘,她目光灼灼地看了眼蘭姨娘隆起的肚子。

蘭姨娘被看得心裡害怕,伸手撫上肚皮,強笑著道:「姐姐來得真巧,方才妹妹還在和青碧說,等日頭沒這麼曬了就去和姐姐說說話。」

夏氏笑道:「妹妹說哪裡的話,如今你有孕在身,哪裡好亂走動,在院子裡好好待著,莫要動了胎氣才是,」夏氏又用方才的目光看向蘭姨娘的肚皮,「還有五個月你就要生了,要小心些。」

她微微一笑,「要是在外面走著走著不下心滑胎了就不好了,我可心心念念著坤哥兒再多個弟弟呢。妹妹,你說是吧。」

蘭姨娘說:「妹妹謹遵姐姐的教誨。」

夏氏又笑道:「胎兒會動了嗎?」

「前幾日剛踢了我一下。」

夏氏說道:「那就好,要是不會動的話,恐怕生下來時會是個死胎。這婦人呀,產子可是一道難關,要和閻羅王鬥個你死我活的。在後院裡,不知有多少婦人就倒在這一關,孩子是生下來了,可命卻被閻羅王收走了。紅胭,以前我們沈府裡有哪個姨娘就是這樣喪命的?」

紅胭說道:「回夫人,是藍姨娘。」

蘭姨娘面色一變。

夏氏「哎呀」了一聲,「妹妹別誤會了,那是三房的藍姨娘,不是你這個‘蘭’。藍姨娘在時,你還沒進我們沈府呢。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兒,產子時不僅生了死胎,還因此喪了命,最後三爺也只是草草命人送了出去,連個像樣的墳冢都沒有呢。」見蘭姨娘面色越來越難看,夏氏又道:「妹妹怎麼臉色如此難看?哎,你大可放心,藍姨娘命不好才這樣子,妹妹命可好著,此胎定會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

夏氏從繡墩上坐起,「好了,我也不打擾妹妹歇息了,你定要好好養胎。青碧,好生照顧著蘭姨娘,若是出了什麼漏子,小心你的這條小命。」

離開前,夏氏又對蘭姨娘輕輕一笑,那笑容端的是古怪詭異。

蘭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著。

青碧驚慌失措地道:「姐姐,你流了好多汗。」

蘭姨娘一摸,額上竟是起了一層厚厚的冷汗。

沈婠細心照料著院裡一角的花草,她今日起得過早,和長輩請安過後回到院子時離容銘來接她的時辰還有三刻鐘。她給花草澆了水,翠色的葉上垂掛著水珠,沈婠看得眉頭也不禁彎了下來。

她伸手輕輕地碰了下水珠。

郭嬤嬤在不遠處看著,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這時候的大姑娘比較像是個九歲的小姑娘,平日裡的大姑娘總覺得跟人精似的,說話雖是滴水不漏但難免有老氣橫秋之感,這樣的舉動才是個小姑娘家該有的。

驀然,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郭嬤嬤抬首望去,卻是青碧站在院門前和輕羽說著話,青碧一臉焦急之色。

沈婠也注意到了。

她眸色微閃,走了過去,問道:「發生何事了?」

說話的是青碧,「大姑娘,求你救救蘭姨娘。」

沈婠一聽,詫異地道:「蘭姨娘怎麼了?」

青碧左望望右望望,沈婠了然,說道:「青碧姐姐進來再說吧。」

到了屋裡頭後,青碧猛然跪了下來,對著沈婠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大姑娘,您一定要救蘭姨娘。大夫人想要害蘭姨娘肚裡的孩子!」

沈婠看了郭嬤嬤一眼。

郭嬤嬤開口道:「青碧,此話可不能胡說。大夫人怎麼會害蘭姨娘肚裡的孩子?你可有證據?」

青碧哭得淚眼盈盈的,「前些時候,大夫人來蘭香苑裡說了些話,說以前三房裡的藍姨娘什麼的。大夫人離開後,蘭姨娘就心神不安,連著好幾日做了噩夢。今日起來時,榻……榻上還見紅了。」

沈婠面色大變。

郭嬤嬤也說道:「唉,蘭姨娘怎麼這麼糊塗!既然見紅了,那就該速速去找大夫。婠姐兒又不是大夫,哪裡幫得上忙。」

青碧說:「是蘭姨娘讓奴婢先來找大姑娘的,說大姑娘定有法子護住蘭姨娘母子兩人。」

霜雪眼裡露出嘲諷的神色來。前陣子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如今出事了就知道來找大姑娘了。大姑娘果然說得對,蘭姨娘不安分守己,還是個忘恩負義的。

沈婠蹙眉道:「這哪兒算是證據?怎麼受了點驚嚇就見紅了?之前大夫不是還說蘭姨娘的胎象極穩嗎?」

青碧囁囁地道:「奴……奴婢也不曉得。」

青碧又磕了好幾下的頭,「求大姑娘救救蘭姨娘。」

沈婠沉吟片刻,「郭嬤嬤,你同我過去蘭香苑一趟。霜雪,你在這兒留著,若是先生來了,帶先生過去蘭香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32:34

第三十章

蘭姨娘躺在榻上,一見青碧帶了沈婠過來,就如同見到菩薩一樣,兩眼掛了淚水,「大姑娘,求你救救奴婢。」

聽到「奴婢」二字都出來了,沈婠頓覺此事是非一般的嚴重。

想來夏氏將她嚇得不輕。

蘭姨娘慘白著張臉,手緊緊地揪住肚皮上的衣裳。

沈婠輕聲道:「蘭姨娘鎮定些,你如今情緒不穩,十分容易影響到肚裡的弟弟。雖是見了紅,但胎兒仍在,只要以後好好養著,定也能平平安安生下來的。」

沈婠細細地觀察蘭姨娘,發現她面色慘白,眼圈青黑,目光裡有幾分顯而易見的驚慌之色。

蘭姨娘抓住了沈婠的手,使勁地搖頭。

「大夫人要害我。」

沈婠蹙了下眉頭,「蘭姨娘怎知母親要害你?」

蘭姨娘一個勁地點頭,「她真的要害我。她真的要害我!」

沈婠驀然提高聲音,「冷靜!」

蘭姨娘被嚇了一跳,立馬噤聲。沈婠放輕聲音,「蘭姨娘,母親不是待你好好的嗎?這一點,整個沈府都是有眼目睹的。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別說母親,怕是祖母也容不下你,會將你送到舟城的莊子裡去。」

蘭姨娘聽到這裡,猛然醒過神來,目光裡多了幾分澄明。

「那天大夫人來我院子,話裡行間都像是在說我的孩子保不住,便是保住了,我也只會像之前的藍姨娘那樣喪命……」

聽到這裡,沈婠心裡有幾分明白了。

夏氏怕是想要借話來恐嚇蘭姨娘,好讓她心驚膽戰,惶惶不可終日。沈婠瞥了蘭姨娘一眼,心中嘆了聲,之前還覺得她挺有手段的,懂得借機懷上孩子,趁所有人不注意一舉飛上枝頭。可到底還是不及夏氏,不過是一些話就嚇成這般模樣。以後還要如何和夏氏鬥?

只是……

怎麼會如此輕易見紅?明明前陣子大夫還說胎象極穩來著。

驀地,沈婠的目光被蘭姨娘枕邊的團扇吸引了。這把團扇,沈婠有些印象。她道:「蘭姨娘似乎特別喜歡這把團扇,上回我也見到蘭姨娘拿著它。」

蘭姨娘不明為何沈婠忽然會說起這把扇子,她道:「若是大姑娘喜歡,拿去便是。還請大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沈婠說道:「蘭姨娘誤會了,我只是隨口一說。蘭姨娘還請放心,我讓容先生過來了,等會他會幫你診脈。」

蘭姨娘自然是知道誰是容先生,她以前也對這位神醫有所耳聞,如今聽到沈婠這麼說,心情立馬放鬆了不少,直道:「多謝大姑娘,大姑娘之恩,我永生難忘。」

郭嬤嬤淡淡地瞥了蘭姨娘一眼。

容銘過來後,替蘭姨娘診了脈,他道:「胎象不太穩妥,且有滑胎的跡象。」

蘭姨娘一聽,馬上就慌了。

沈婠不解,問道:「先生,怎麼會突然胎象不太穩妥?明明先前還是無礙的。莫非是受了驚嚇的緣故?」

「是有這個緣故,只不過……」

容銘打量著周圍,驀然,容銘的目光落在了蘭姨娘枕邊的團扇上,他眉頭微顰,呢喃了一聲:「這味道……」

說罷,在蘭姨娘驚慌的眼神之下,他拿起了那把團扇。

沈婠問:「可是這把團扇出了問題?這是宮裡賞賜下來的。」

容銘湊前一聞,須臾,他面色一變,「這扇子有麝香的味道。」他一臉凝重地問道:「蘭姨娘,你用了這把團扇多久了?」

蘭姨娘聽到「麝香」二字,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怪不得老爺將這把團扇送她時,大夫人雖是面有不滿之色,但眼底卻隱隱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

大夫人早已知道!

她是在等著看她笑話!所以這幾個月來才一點動作都沒有。所以才會每次見到她拿著這把團扇時,笑得格外賞心悅目。

她強撐著說道:「大概有……有兩個月。」

容銘松了口氣,「還好不到三個月,不然恐怕也難以輓回了。如今雖是有滑胎的跡象,但接下來只要好好地保胎,就不成問題了。」

容銘的話讓蘭姨娘像是抓住了風雨中最後一朵浮萍,她抹乾眼淚說道:「多謝神醫。」

蘭姨娘的胎被保住了,夏氏很失望。

紅胭向夏氏回稟:「奴婢親眼看著蘭香苑裡的楊嬤嬤將團扇束之高閣,看來蘭姨娘已經知道上面有麝香了。」

夏氏恨得牙癢癢的。那賤丫頭總出來攪局,本來若是她沒有發現的話,恐怕青蘭那賤人不出兩月就滑胎了。

夏氏擱下藥碗,面色恢復平靜。

不打緊,此次不成,還有下次。

紅胭又道:「夫人,說來也怪,蘭姨娘沒講此事告訴老爺,竟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夏氏輕哼一聲,「她哪敢和老爺說。扇子是宮裡頭賜下來的,當初可是她眼巴巴地看著,老爺才給她的。如今出了事,莫非她還敢怪到宮裡頭去?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想起當時那個場面,夏氏面上多了幾分嘲諷,「出身卑賤就是出身卑賤,一把扇子也當作寶貝疙瘩一樣捧著,真是上不得檯面。」

不過這一回那賤人表現得這麼安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紅胭附和道:「夫人說的是,蘭姨娘出身卑賤,連夫人的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若不是蘭姨娘使了狐媚子的手段,哪裡會有今日,都是些下作的玩意。」

紅胭不忘被調走的青碧,想到青碧到了蘭姨娘手裡好吃好喝的,紅胭心裡就極是不滿。

她說:「夫人可要小心青碧,姐姐是狐媚子,妹妹可好不了哪裡去。」

夏氏想起青碧那張臉,臉色頓時黑了下。

紅胭上完眼藥,心滿意足地道:「夫人,您的月事還沒有來吧?」

夏氏露出笑意來,「的確是推遲了幾日。」

紅胭喜上眉梢,「莫非是……」

夏氏道:「這說不準,再過一頭半月看看。」要是有孕了,那當真是上天有眼。

霜雪一直都十分好奇大姑娘種的到底是什麼花,每次問大姑娘,偏偏大姑娘又只笑不語,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霜雪只好自己多留意著,心裡盼望它快些開花。

霜雪盼了好久,總算盼到它長葉子了。

霜雪興衝衝地告訴了沈婠,沈婠也很是高興。她走到院子裡一瞧,果真是開出了葉子。她伸手撥弄著,霜雪說道:「大姑娘,這葉子長得似乎與尋常花草的葉子不太一樣。」

葉子是墨綠色,上面的紋路彎彎曲曲,若不細看還以為趴了蟲子在上邊。

沈婠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只是尋常的野花,我在舟城裡瞧得有趣,又剛好得了些種子便拿回來了。」

霜雪有些失望,原來只是野花。

沈婠此時站了起來,她懶懶地道:「原本是想著種花的過程有趣,只是如今看它長出了葉子,我也沒了那個興致。霜雪姐姐,你將這些葉子都拔了吧,連根拔起,然後送到我房裡去。」

霜雪一愣,詫異地道:「拔……拔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6:39

第三十一章

沈婠頷首,「既然沒了興致,我也不想種下去了。剛好前陣子容先生和我提起,說是這些葉子興許能做入藥之用。霜雪姐姐,你好好打理,過幾日我們再送過去。」

霜雪心裡只覺可惜,不過沈婠都這麼說了,霜雪也只好應道:「是的,奴婢明白。」

方氏帶著沈菱來了沈婠的院子。

方氏剛進來,就瞧見沈婠在縫製一個香囊,她和藹地笑道:「大姑娘的手真是愈發巧了,這香囊做得真是精緻。」

沈婠放下手裡的香囊,下了坐塌,也笑著道:「三嬸怎麼過來了?四妹妹也來了。」她吩咐道:「霜雪姐姐,快去把桂花糕端來。我記得四妹妹最愛吃桂花糕了。」

方氏說:「婠姐兒真是有心,菱兒喜歡吃桂花糕,三爺都不曉得。」

沈婠笑著看了眼沈菱,她說道:「我只是平日裡和四妹妹一起用糕點時,總是見著四妹妹吃桂花糕,便知道四妹妹最愛吃了。」

沈菱對沈婠彎脣一笑,目光落在了方才沈婠擱下的香囊。

沈婠注意到了,笑著說:「四妹妹喜歡這個香囊麼?若是你喜歡的話,我再做一個送你,只要四妹妹別嫌棄我的手藝便好。」

方氏說道:「菱兒哪會嫌棄,大姑娘的手藝可好了。菱兒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半夜醒來也會偷笑。」

沈婠說:「四妹妹年紀還小呢。」

沈婠看向沈菱,沈菱目不轉睛地看著香囊道:「姐姐在上面繡的是什麼?」

沈婠輕咳一聲,「原本是想繡仙鶴的,但後來又想繡一盆翠竹,思來想去最後乾脆兩樣一起繡了,權且當作練手。」

方氏問:「婠姐兒準備放什麼香料?蘇合香清新宜人,香味持久,甘松香亦是不差。唔,不過此時正值初夏,去院裡頭取些花瓣製成花乾放進香囊裡也不錯。」

沈婠輕撫香囊,「三嬸想得真是周到,我還沒想好要放什麼香呢。不過聽三嬸這麼一說,花香倒是不錯。」沈婠笑眯眯地道:「還能一天換一種花香,聞也聞不厭。」

霜雪端了桂花糕進來,沈菱拈了一塊,吃得津津有味。方氏忽然輕嘆一聲,說道:「以前你母親做的桂花糕是我們府裡最好吃的,那時菱兒還小,一嘴饞就吵著要吃你母親做的桂花糕。可惜現在……」

方氏的面上頗是感傷。

沈婠知道方氏說的是自己的親娘,她神色有些黯然。

上一世,她嫁給裴淵後便將母親接了過來,本以為能從此過上好生活的。未料最後卻是讓母親送了命。沈婠一直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若不是她接了母親過來,母親也會因此而喪命。

重生之後,沈婠不願再次重蹈覆轍。

她知道只有自己變得強大了,才能保護母親。

沈婠曾托容銘回蘭城打聽過,母親如今在娘家裡過得不差,雖是在京城被污了名聲,但外祖父和外祖母卻仍然十分疼愛母親。

如今聽方氏提起,沈婠垂下眼眸,低聲道:「三嬸,我……我……」沈婠的聲音裡已是隱隱有哭音。

方氏走前去,輕輕地擁住沈婠,「婠姐兒莫哭,你母親以前和我最是要好的。自從你回蘭城後,我心裡也總是念著她。你母親離開京城之前,還曾託付我要好好照料著你。」

方氏又道:「你別擔心,以後要是有誰欺負你,三嬸給你撐腰。」

沈菱也說道:「大姐姐不要哭。」

沈婠揩著眼角的淚水,一臉感激地道:「多謝三嬸。」

方氏和沈菱離開後,霜雪看著眼睛還是紅紅的沈婠,不由得有些心酸。跟了大姑娘這麼久,看著大姑娘在府裡頭走得步步驚心,連光明正大地想起自己的親娘也不行,只能私下裡看著大夫人留下來的鐲子默默地思念著。

不過幸好有三夫人在。

方才三夫人說的那番話真是感人呢。

霜雪輕聲說道:「三夫人是個心善的人。」

「比起二嬸來說,三嬸倒是個不錯的人。」沈婠不可置否一笑。

不得不說的是,她這位三嬸還是個極其聰慧的人,今日前來,想必是要拉攏她的,怕她因上回在茹苑裡被責罵一事生了隔閡。

其實她到覺得沒什麼,明哲保身四字她懂得。

那時在茹苑裡,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那她絕對沒有翻身之地。三嬸沒有開口幫她說話,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在這勾心鬥角的沈府後院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今日三嬸過來表明態度,打著母親的旗號,那她也不妨順著階梯而下。

少一個敵人是一個。

沈婠垂下眼,繼續縫製香囊。

天邊烏雲滾滾,看起來像是準備有一場傾盆大雨。郭嬤嬤推開窗子,院子裡的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落了不少樹葉。

郭嬤嬤趕緊關上了窗子,說道:「大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今日大姑娘還去容先生那兒嗎?」

沈婠說道:「若是先生來接了便去。」

小半個時辰後,沈婠見到了容銘的小廝阿潭。

阿潭牽來馬車,「沈姑娘請上車。」

沈婠沒見著容銘,順口問了句,「先生呢?」

阿潭說道:「今早有人來找主子看診,主子忙不過來,所以便讓小的來接沈姑娘。」

沈婠明了,和霜雪一道上了馬車。到了容銘的屋子後,天邊上的烏雲仍然是黑沉沉的,空氣微微有些悶熱,阿潭說道:「還請沈姑娘在裡屋等一會,主子看診完後就會過來。」

沈婠含笑道:「好。」

霜雪來這裡的次數多了,曉得容銘這兒並沒有丫環,阿潭也是粗枝大葉的,每回霜雪一來,總會先去灶房裡沏茶,然後做些糕點。

於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進了裡屋。

桌案上設了棋盤,沈婠坐下來自己與自己下著棋。容銘的屋子不大,正廳裡說話的聲音,沈婠這裡依稀能夠聽見。

她也沒有在意,專心致志地想著下一步棋要怎麼走。

過了好一會,沈婠聽到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沈婠以為是容銘,展開笑顏,喚了一聲,「先生。」

剛想多說一句時,沈婠看清楚了門邊的人。

不是容銘,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淵!

沈婠整個人的背脊汗毛頓時豎起。

裴淵認出了沈婠,他眼裡有一絲驚喜,「是你。」

此時沈婠冷靜下來,她冷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會闖進容先生的屋裡!」

裴淵說道:「你忘了麼?今年年初時,我們在蘭華寺的藥草園子裡見過的。」沒有被認出來,裴淵心裡隱隱地有些不悅,「你還告訴過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對不對?」

沈婠佯作在沉思,須臾,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淵點頭,他走了過來,問道:「你為何會在容大夫這裡?」

沈婠這時已是猜出今早來找容銘看診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淵,就是與裴淵相關的人,不然裴淵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方才喚容大夫先生……」裴淵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學醫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6:56

第三十二章

沈婠說道:「容先生教我棋藝。」

「棋藝?」裴淵的眼睛亮了下,「你學得如何?」

沈婠謙虛地說:「還好,勉強能夠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淵愛棋,是個棋迷,在平南侯府裡,只要是個能下棋的,裴淵都會孜孜不倦地來上幾盤,直到勝出為止。如今聽到沈婠能夠和容銘下成平局,裴淵雖是不知容銘棋藝如何,但想著能夠當先生的,棋藝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裴淵說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沈婠微微有些猶豫。

她問:「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裴淵沒想到沈婠會這麼說,他略微沉吟,道:「若是你贏了,這塊玉送你。」裴淵取下腰帶上的一塊如意佛玉佩,擱在了棋盤旁邊。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綠玉,水頭極足,綠瑩瑩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說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個,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淵本身就對身邊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擺手說道:「自己做的更是難得可貴,」裴淵下棋心切,「來一局,如何?」

裴淵的棋藝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記得上一世的裴淵不到十歲便已是精通棋藝,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藝是更上一層樓,沈婠不認為自己能夠贏得了他。

不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上一世她九歲時還沒認識裴淵,也不知裴淵會有這麼澄澈乾淨的眼神,這次她可以趁機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婠道:「世子請。」

裴淵選擇了白子。

沈婠有些詫異,因為上一世的裴淵鍾愛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見他下棋時,裴淵執的都是黑子,那時沈婠就問他:「黑子白子都一樣,為何只挑黑子?」

裴淵漫不經心地笑著答道:「沒為什麼,大概是覺得一見傾心吧。第一眼見到黑子,便覺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當時並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確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還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後來,她久臥病榻回想起過往的事時,想到裴淵這話,她總覺得不寒而慄。

裴淵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到了這一世,裴淵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白子。

沈婠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白……白子?」

裴淵一怔,「你要白子?」

沈婠搖頭,鎮定下來,她笑道:「不,我以為世子會選黑子。」

裴淵也笑道:「白子黑子都無妨,於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你若要白子的話,那我便選黑子。」

沈婠挪過黑棋盒,說道:「不了,我就下黑子吧。」

裴淵的棋風與上一世不太一樣,他全神貫注地下著棋,滿臉都是專注的神情,眼裡只有棋子,偶爾還會露出愉悅的神色。

沈婠收回覆雜的眼神,無聲地繼續下棋。

過了會,裴淵說道:「沈姑娘如此年紀便能有這般造化,實在難得。」

沈婠伸手落下一子,輕聲道:「世子過獎,是容先生教導有方。」

裴淵不禁多看了沈婠幾眼,正好沈婠微微垂著眼,細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黑子一落,她的睫毛就輕眨了下。

「……世子?」

裴淵回過神來,「什麼?」

沈婠道:「該到你了。」她笑了下,「世子怎麼走神了?」

裴淵輕咳一聲,「沒什麼。」他迅速落下一子,說道:「前幾日我遇見你表哥……」

沈婠問:「是大表哥麼?」微微一頓,她意味深長地問道:「大表哥的傷可有好?上回大表哥在蘭華寺裡被狗咬到了小腿,本想著過去相府探望表哥的,只是近來母親身子不好,我只能留在府裡陪伴母親。」

裴淵與相府的幾位公子也並不怎麼熟絡,只是在平日裡的家常宴會中見過幾面,算得上是點頭之交,見到面時能叫得出名字來。

裴淵說道:「是遠華。」

「噢,原來是三表哥。」

裴淵又道:「不過我有聽他提起遠帆,說是養了近半年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卻落下了後遺症,走路不太平穩,一到雨天便疼得厲害,甚至連走動也不能。」

沈婠一臉唏噓地道:「真是可惜了。在蘭華寺裡時,大表哥就不該去招惹那些惡狗的。」

裴淵說:「我聽遠華說,似乎是你姐姐的緣故,遠帆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沈婠不動聲色地問:「三表哥是怎麼說的?」

「你姐姐想要去看蘭華寺裡的狗,遠帆為了保護你姐姐,最後被狗咬到了。」

這夏家的兩位公子當真會信口雌黃,沈婠在心裡冷笑了下。

裴淵此時卻是說道:「依我看,遠華此話並不可信。」

沈婠微愣,「怎麼說?」

裴淵笑道:「雖是接觸不多,但我也知道遠帆是個護短的人。」那次從蘭華寺裡回去後,裴淵讓人去查了下沈府的情況,得知沈妙的姐姐沈婠去年剛從舟城回來。

舟城是個怎麼樣的地方,裴淵是曉得的。

沈府裡夏氏掌權,到那樣的地方去,沈婠必然是不受主母喜歡的。夏氏不喜歡的女兒,夏家也不可能會喜歡,更別說夏遠帆會去保護她。

況且一個姑娘家的怎麼可能會想去看蘭華寺裡的那些看門的土狗,八成是夏府裡的那兩位公子頑皮才會招惹出這樣的禍端來。

裴淵說:「我是外人不好說你的兩位表哥,不過若是你有機會,倒是可以勸一勸。如今只是傷了腿,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婠原以為裴淵會信夏遠華的話,沒想到他竟是看得這麼透徹。

她說:「多謝世子指點。」

裴淵又道:「我那兒有上好的膏藥,改日我讓人送去給遠帆,興許能減輕幾分疼痛。」

沈婠心中變得警惕起來。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平南侯府和夏府交情並沒有多深,而她至今為止也只和裴淵見了兩面,他現在就開始如此殷勤,這難免讓沈婠有些不安。

雖然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但沈婠仍然覺得有些微妙。

她故意下錯一子。

沈婠說道:「世子,我輸了,」她取下香囊,「世子棋高一等,我輸得心服口服。」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繡著幾株搖曳的綠竹,頗是有意境,且味兒很好聞。裴淵問:「這是什麼香料?我怎麼從未聞過?」

沈婠眸色一閃,輕聲道:「我在原有的蘇合香裡添了幾味花香,還有薄荷葉子。困乏時,聞一聞有醒神的功效。」

裴淵眼裡有幾分讚賞之色,「果真人如其名,當得起‘妙’字。」

沈婠斂眉道:「多謝世子誇讚。」

容銘進來時見到裴淵和沈婠,看到案上的棋局時,他頓時了然。他平日裡也有聽過平南世子的棋痴之名,是以現在也不覺怪異。

他笑著道:「世子,我這學生棋藝如何?」

裴淵說道:「我不曾想到容大夫除了精通醫理之外,還精通棋藝,且還善於教導,教出個這麼好的學生來。」

「是我的學生有天賦。」容銘道。

裴淵站了起來,「不知藺岩情況如何?」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7:08

第三十三章

「我替他扎了幾針,體內毒氣已是排除,再喝幾服藥就無大礙了。藺公子方才還在問我的小廝,你去哪兒了。」

裴淵拱手道:「多謝容大夫,改日再來向容大夫討教棋藝。」

臨走前,裴淵望了眼沈婠,他眼裡笑意加深,「若有機會,下次希望還能再與沈姑娘對弈。」

裴淵離開後,容銘說:「這平南世子雖有幾分少年老成,但是為人不錯,不僅沒有世家子弟的桀驁不馴,且還彬彬有禮,真是難得。」

沈婠很少聽容銘這麼誇讚一個人。

裴淵能入得了容銘的眼,沈婠有些驚訝,「看來先生很是欣賞世子。」想起自己誤導裴淵一事,沈婠猶豫了會,還是跟容銘說道:「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沈婠輕咳幾聲,才道:「世子以為我是沈妙,若是以後哪一日世子和先生說起時,還請先生莫要拆穿我。」

容銘摸摸下巴,問道:「為什麼?」

沈婠低下頭來,支支吾吾的。

容銘感慨地道:「也罷,不問你了。我果然還是老了,都看不出你們小姑娘在想些什麼。不說就不說,你是我學生,我當然會幫你。」

沈婠感激地道:「多謝先生。」

其實本來她也想不通當初在藥草園子裡見到裴淵的時候,她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說自己是沈家的二姑娘。今日再遇裴淵,和他對弈了一局,她心裡隱隱明白,那時她是在害怕,不願意與裴淵再有任何的交集。

而現在,她也不想裴淵知道沈婠這個人,所以才想著要將錯就錯,裴淵要報復的話就向著沈妙去吧。

裴淵回到平南侯府時,他的隨從衛節很眼尖地發現自家主子腰帶上的如意佛玉佩不見了,反而多了個月牙白繡竹香囊。

衛節說道:「世子,您的玉佩……」

衛節這麼一說,裴淵這才想起來,他接過沈妙的香囊後,忘記把玉佩拿走了。

裴淵笑道:「看來是落在容大夫那兒了。」

衛節說道:「屬下去拿回來。」

「也好,」話音未落,裴淵似是想起了什麼,眼裡忽然有了笑意,他說道:「不必了,明日我再過去。」

昨日天空裡的烏雲黑壓壓了一整日,郭嬤嬤一直擔心著會下雨,沒想到等了大半天,這雨還是沒有下成。半夜時分,一道響雷驀然劈下,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傾盆大雨。

次日早晨,雨仍然在下著,且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

沈婠看著外邊的雨簾,說道:「幸好昨天沒下雨。」

郭嬤嬤笑道:「這是老天爺喜歡大姑娘呢,知道大姑娘要出去,所以才特地憋了一天。」

霜雪見有雨潑了進來,連忙關上了窗子,「大姑娘別被淋著了,要是生病了那可就糟糕了。」

沈婠低下頭來,熟練地穿針引線。

郭嬤嬤一見,問道:「大姑娘要做些什麼?」

沈婠說道:「福袋,做好了可以懸掛在床頭上。」

霜雪忽然「咦」了一聲,眸子睜得大大的,「大姑娘你的香囊怎麼不見了?」

沈婠伸手一摸,也「咦」了一聲,然後一臉不在意地道:「興許是昨日在回來的路上掉了,也罷,只是個香囊,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不見了再做一個便是。」

霜雪遺憾地道:「真是可惜,那個香囊做得可好看了。」

沈婠笑道:「若是霜雪姐姐,改日我也給你做一個。霜雪姐姐喜歡什麼圖案的?」

霜雪受寵若驚,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沈婠說道:「沒有使不得,做個香囊也不費時間,也可以拿來練手,我還要多謝霜雪姐姐給我練手的機會哩。」

沈婠這麼一說,霜雪也不好拒絕了,心裡暖洋洋的,只覺大姑娘真是友善,以後定要更加盡心盡力地侍候大姑娘。

平南侯府裡,裴淵正在用早飯。

外邊傾瀉而下的大雨也沒有擾了裴淵的興致,裴淵甚至還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米粥。衛節見裴淵如此愉悅,忍不住問道:「世子昨日裡和藺公子一起出去,可是遇見什麼高興事了?」

裴淵說:「的確是有一件高興事。」

衛節豎起耳朵。

裴淵笑吟吟地道:「至於是何事,來日方長,你以後總會知道的。」

當裴淵只有那麼丁點大的時候,衛節就已是開始跟在裴淵身後,十多年下來,裴淵的心思衛節多多少少也能揣摩一些。裴淵不說,衛節也能猜出和昨日落在容神醫那兒的玉佩有關。

那一枚如意佛玉佩,世子幾年來都沒有離身,平時也不會輕易摘下來。如今玉佩落下了,世子還這麼高興,想來是容神醫是個有趣的人。

裴淵用飯畢,洗淨了手。

他吩咐道:「衛節,你去問問今日曾師父還過不過來。」

衛節望了眼外邊的雨簾,心想這麼大的雨,怕是曾師父也不會過來了。不過裴淵吩咐了,衛節也只好披上蓑衣出了去。

曾師父曾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武學大師,曾師父只得十一歲時便已是上山空拳打死大蟲,身手好得讓人嘆為觀止,後來朝廷曾想招攬曾師父,只可惜曾師父無心為官。曾師父一身武學倒是讓京城裡不少人都起了些心思,見曾師父無心為官,紛紛拋出橄欖枝,後來曾師父就乾脆建了個武學堂。不過現在曾師父歲數大了,也不方便再教人,曾經輝煌一時的武學堂也就此關閉。

平南侯和曾師父有些交情,裴淵想要學武,平南侯立馬請了曾師父過來,曾師父念及過往的恩情,二話不說便每日過來教裴淵武學。

一炷香後,衛節回來了。

他稟告道:「世子,曾師父不過來了。」

裴淵道:「那好,備馬車,我們出去。若是母親問起,便說我去探望藺岩。」

衛節一怔,「這麼大雨還去探望藺公子?」

裴淵道:「對母親是這麼說,我們要去的是容大夫那裡,去拿回我的玉佩。」

衛節擔心裴淵會被淋著了,連忙道:「此事讓屬下來做便行了,世子若是此時出去,恐怕會受了風寒,到時候侯爺和夫人怪罪下來……」

裴淵打斷衛節的話,「有事我會擔著,你無需多說,我去意已決。不過區區雨簾爾。」一頓,裴淵又道:「衛節,你知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什麼也阻擋不了。」

衛節只好應了聲「是」。

世子的性子的確如此,從小就這麼固執,一旦決定的事,便是侯爺和夫人也奈他不何。

衛節頗是好奇,到底容神醫那兒有什麼值得世子冒著風雨過去,他可以拿項上人頭打賭,肯定不是拿回玉佩這麼簡單。

阿潭沒有想到下這麼大雨也有人來求診,披上蓑衣出去開了門,一看,竟是昨天來過的世子。阿潭怔楞了下,才連忙說道:「世子往裡邊走,我家主子正在……」微微一頓,阿潭昧著良心說道:「主子正在苦讀醫書,還請世子稍等片刻。」

阿潭曉得主子不想別人知道他懶惰的一面,尤其是現在這種大雨天,主子定是在榻上躺著,身子骨像是被人剝了去一般。有時候阿潭很懷疑,之前主子沒有找小廝的時候,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7:21

第三十四章

裴淵問:「沈姑娘有過來嗎?」

衛節豎起耳朵,雙眼發亮。

他在心裡尖叫著!

沈姑娘!是一個姑娘!世子竟然為了一個姑娘不顧風雨跑了過來!

阿潭說道:「沒有,沈姑娘今日不會過來。沈姑娘是每隔三日過來一次。」

裴淵心裡隱隱有幾分失落,他說道:「我今日閒來無事,是過來與容大夫討教棋藝的。」

衛節繼續在心裡尖叫,騙人!世子騙人!他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世子絕對不是來討教棋藝的!

容銘被阿潭從榻上叫起,他的表情相當幽怨。尤其是聽到裴淵是過來下棋的時候,他險些就想把手邊的白釉瓷瓶砸到裴淵頭上。

裴淵和容銘下了三盤棋。

雨停時,裴淵方是起身告辭。

裴淵一離開,容銘就叮囑阿潭:「以後再遇到找我下棋的,你就說我上山采藥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阿潭說:「下雨天也這麼說麼?」

「下紅雨也這麼說!」

另一邊的裴淵正上了馬車,衛節提醒道:「世子爺,你又忘記拿玉佩了。」

裴淵說:「哦,是嗎?」

衛節說道:「屬下替世子去拿回來。」

裴淵輕咳一聲,「不必了。我過多兩日再過來拿。」

「是的。」

衛節在心中腹誹,剛剛下棋時和容神醫說了這麼多的話,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偏偏就不說玉佩。世子你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兩日後,衛節總算親眼見到了世子口中的沈姑娘。

他默默地打量著。

是個小美人,再過些時候張開了,定會不差。世子果真是有眼光的很。衛節又默默地在腦袋裡過了一遍京城裡姓沈的大戶人家。

除了禮部的沈尚書外,還有幾戶人家。這裡邊門第最高的當屬沈尚書,這位姓沈的姑娘若是沈尚書家中的嫡女的話,也算是勉勉強強能配得上。若不是的話,當個妾侍也是可以的。

沈婠不知短短一瞬間,裴淵身後的衛節就想了這麼多。

她記得上一世裴淵排除萬難要娶她為正妻時,可是受了不少阻難,其中也受了不少衛節的冷眼,她心知衛節認為她配不上裴淵。只是衛節此人也當真奇怪,在她受盡裴淵折磨時,衛節也幫了她不少。

沈婠不願再想上一世。

她含了笑意與裴淵說道:「世子可是再想來一盤?」

裴淵說道:「也可。同上回一樣,若是你贏了,拿走我的玉佩。若是你輸了……」

沈婠接道:「世子瞧著我這個福袋如何?」

月白色的緞面,繡著一個褐紅色的福字。裴淵聞到了香味,「這香味與上回你的香囊有些相似……」

沈婠頷首,「因為是懸掛在床頭上的,所以除了之前的香料外,我去掉了薄荷,還添加了一味安神的香料。」

裴淵道:「看來此回我定要贏你。」

沈婠說:「一盤決勝負,如何?」

裴淵頷首。

一盤畢,還是沈婠輸了。沈婠很是可惜地遞過了福袋。

裴淵接過時,眉眼都笑了開來。

後來,連著大半月,裴淵和沈婠下了不少次棋,沈婠輸了一大堆的東西,一把灑金桃絲竹扇,一個扇墜,好幾個不同花樣的絡子等等。

最後裴淵也贏得不好意思了,乾脆將那枚如意佛玉佩贈給了沈婠。

沈婠笑著道:「多謝世子。」

沈婠回到沈府後,喚了郭嬤嬤過來。

她仔細吩咐著:「還請郭嬤嬤將這枚玉佩放在茹苑附近的草叢上。」

郭嬤嬤一看,「好漂亮的玉佩。」

沈婠說道:「漂亮也沒用,這麼好的東西,我若是拿著怕是哪一天會出事。」裴淵既然是送給沈妙的,那麼此物還是物歸原主吧。

只要沈妙出了茹苑,一定會發現這枚玉佩,也一定會占為己有。

若是被其他人拾去了,那也就罷了。

郭嬤嬤知道大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人,是以也不再多問,接了玉佩便去辦事。

霜雪給沈婠倒了杯茶,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大姑娘,你不是說要將那些墨綠的葉子拿給容大夫麼?」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沒見到大姑娘拿那些葉子出去。

沈婠喝了口茶,緩緩地道:「都送出去了。」

沈婠這幾日去向夏氏請安時,發現了一事。

食案上擺了好幾碗酸梅湯。

據沈婠所知,夏氏是不喜酸的,即便是再熱的酷夏,沈府裡人人都喝酸梅湯解渴時,唯獨夏氏一人不喝。她聽沈妙說:「母親覺得酸梅湯有陣怪味,她喝不習慣。」

沈婠收回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幾眼夏氏。

自從她識破了夏氏的陰謀後,夏氏對她就再也沒有那時的熱情與和善,只不過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在的。但卻不像這幾日那般,時時刻刻都是一張如沐春風的臉,仿佛好事將近。

「你來得正好,」夏氏道:「我等會本是要過去探一探蘭姨娘的,但最近身子總是覺得倦乏,我便不過去了。婠丫頭你替我好好地陪蘭姨娘說說話,你們過去有主僕情誼,想來也能說的話也不少。」

夏氏給紅胭使了個眼色,紅胭捧上一個漆木吉祥如意紋食盒。

霜雪接了過來。

夏氏說道:「如今正值酷暑,我瞧著蘭姨娘也是個怕熱,便讓紅胭做了不少消暑的吃食,都是適合懷胎的婦人吃的。」

沈婠笑著說道:「我一定會好好轉達母親的關懷之意。」

臨走之前,沈婠又不動神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正微微垂下頭來,輕聲與紅胭說著話,不知說了什麼,夏氏的脣角揚起一個弧度來。

看得出來,夏氏非常高興。

沈婠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茹苑。

路經綻梅園時,沈婠遇見了沈妙,還有沈蓮。

沈妙坐在鞦韆上,她的丫環雨瀾正不輕不重地推著鞦韆,而沈蓮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沈妙玩。沈蓮目光裡的渴望,沈婠並沒有錯過。

似乎從上一世開始,沈蓮和沈妙一直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的感情極為深厚。

那時的沈婠甚是羡慕,可如今她看來,沈妙和沈蓮之間的姐妹情誼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深厚。沈蓮一直在讓著沈妙這個姐姐,若是哪一日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相讓時……

那麼她們倆還會一直形影不離嗎?

沈婠說道:「霜雪姐姐,我們去蘭香苑吧。」

霜雪應了聲。

兩人正要離開時,沈妙眼尖地發現了沈婠。

沈妙三番四次想要陷害沈婠,可惜都沒有得手,反倒是最後自己吃了苦果,她心底裡的怨恨和不甘在慢慢地集聚。

明明以前祖母和父親都很是疼她的。

可打從沈婠回來後,就搶走了所有她應得的東西。每次見到祖父提起沈婠時,那笑呵呵的臉,沈妙就心有不甘。

她絕對可以比沈婠做得更好的,只是祖父不給她這個機會而已。

沈妙跳下了鞦韆,她說道:「姐姐要去哪裡?」

沈蓮也跟了過來,抬眼看了下沈婠,輕輕地哼了一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7:35

第三十五章

沈婠並沒有聽到,不過便是聽到了,她也不在意。她抿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說道:「方才我去向母親請安,母親交待了我拿些消暑的吃食去給蘭姨娘。兩位妹妹要跟我一起去麼?」

沈妙知道近來母親為了蘭姨娘消瘦了不少,她厭極了蘭姨娘,心裡更是看不起她。

她嘴裡嘀咕了一聲。

沈婠問:「妹妹在說什麼?」

沈妙說:「我不過去了,等會我的先生還要過來呢。」說到這裡,沈妙隱隱有些得瑟。沈婠想學東西,得自己跑出去,而她只要一開口,母親馬上就把先生請回了府裡。

沈婠要是曉得沈妙此刻的心思,怕是會忍不住偷笑了。

她巴不得再多幾個先生在外頭。

她天天能跑出去,更方便她的復仇大計。

沈婠露出黯然的模樣來,她低低地說了句,「那我就自己去蘭香苑了,兩位妹妹好好玩。」微微一頓,沈婠驀然注意到沈妙腰間上的如意佛玉佩。

沈妙也注意到了。

她揚了揚下巴,「姐姐,你看我這枚玉佩好看嗎?」

沈婠睜大了雙眼,羡慕地說道:「真好看呢,比上回父親送我的還要好看。」

沈妙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擴開。

她揚起下巴,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那般驕傲。

「這也是父親送我的。」

蘭姨娘已是懷胎七月,此時的身子十分笨重。

青碧正扶著蘭姨娘小心翼翼地在院裡頭一步一步地走著。沈婠一進來,剛好就見到蘭姨娘扶著腰,說道:「婠姐兒來了。」

沈婠走過去,「蘭姨娘怎麼不坐著歇一歇?」

蘭姨娘說道:「大夫吩咐了,臨盆前多走走,生產時才沒那麼艱難。我也只是每天早上和晚上走一走,累了便馬上休息。青碧,扶我回屋裡頭吧。難得婠姐兒過來了,我好好地和婠姐兒說說話。」

進了屋裡後,霜雪放下了食盒。

蘭姨娘笑道:「婠姐兒真是有心,過來便罷了,還帶了吃食過來。」

沈婠說:「方才我去向母親請安,母親特地交待我給蘭姨娘帶過來的,說裡邊是一些消暑的吃食。」

蘭姨娘面色一僵。

很快的,她又恢復了笑意。

「原來是姐姐送過來的,青碧,先擱著。我等會再用。」蘭姨娘又對沈婠說道:「婠姐兒,當初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也不能有今日。」

沈婠說:「蘭姨娘嚴重了。」

蘭姨娘輕嘆一聲,「我如今還有三個月臨盆,這七個月來,我過得可謂是步步驚心。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剩下婠姐兒你一人了。」

蘭姨娘思前想後,深深覺得在生下孩子之前,得牢牢地抓住沈婠。

沈婠認了神醫當先生,背後又有老太爺撐著腰,最近老爺也頗是讚賞沈婠,且沈婠又格外聰慧,夏氏的多次陷害,她都能一一避過。

蘭姨娘的笑容愈發親切,沈婠還未多說些什麼,蘭姨娘又繼續開口說道:「近來這幾個月,大夫人似乎沒有什麼動靜了。」

她可不認為夏氏會就此罷手。

她一定還有什麼更厲害的招數在後頭等著她肚裡的孩子。

蘭姨娘當著她的面說這話,分明是將她當成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沈婠也沒有否認,她說道:「蘭姨娘,我想母親接下來大概沒有心思來害你了。」

蘭姨娘一怔。

沈婠說道:「母親她……似乎有了。」

蘭姨娘的臉色瞬間大變。

「什……什麼?」

沈婠安慰道:「蘭姨娘莫要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蘭姨娘在父親心裡的地位就穩定了。」

其實沈婠也有些不解。

上一世的時候,夏氏是在她十一歲時才懷了孕,生下來的是個男娃,喚作沈乾。可是現在的時間卻是對不上,莫非夏氏提前懷孕了?

沈婠轉眼一想,也覺得並非沒可能。

她重生以來,不少事情都改變了,夏氏提前懷孕也是正常的。

只不過……

沈婠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沈州下朝後,便回了沈府。

茹苑和蘭香苑分別在沈府的東邊和西邊,沈州站在一條通往東西兩邊的分岔小徑前,他稍微地想了想,最後選擇了去茹苑。

青蘭雖是年輕貌美,但自從懷孕後沈州也不敢碰她,生怕自己的兒子會出什麼差錯。且有一夜,沈州宿在蘭香苑時,青蘭半夜時腳疼得在呻|吟,沈州被吵醒後有些不耐。但對上青蘭哭得水潤潤的眼睛,沈州又心有不捨,便問她哪裡疼。

青蘭強撐著說道:「只是腳有些疼,不打緊。」

沈州說:「我來看看。」

這一看,沈州的心裡有了陰影。沈州喜歡柔柔弱弱的美人兒,不堪一握的玉腳更是他的至愛。本來之前青蘭的腳勉強還能看得過去,可如今懷孕了,腳難免會有些發腫。

沈州一見,頓時就懵住了,笑容也有些難看。

之後,沈州喚了青碧過來。翌日一早沈州也早早離開了。

沈州進了茹苑,還未進屋裡頭便聽到紅胭的聲音,「夫人您也是關心蘭姨娘,關心老爺的子嗣,只是蘭姨娘也太不給夫人面子了。」

沈州聽到「子嗣」二字,便已是跨過門檻,問道:「發生何事了?」

夏氏眼裡一閃而過的委屈被沈州及時捕捉到了。

夏氏開口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和妹妹的一點小事,不打緊的。」夏氏捧了杯茶,溫婉地道:「老爺剛下朝,如今外邊天氣正熱著,我備了消暑的茶。」

紅胭憤憤地道:「夫人,這哪兒是小事!您明明是為了蘭姨娘好,才特地讓奴婢做了消暑的吃食給送過去。可是蘭姨娘卻看也不看直接倒掉了。」

夏氏連忙道:「老爺莫要責怪妹妹,妹妹還小,又懷了孩子,難免會脾氣大一些。」

紅胭不滿地道:「說起懷孕,夫人你也……」

夏氏給了紅胭一個眼色。

紅胭立馬噤聲。

沈州聽出了端倪來,他驚喜地望向夏氏。夏氏含羞點頭,「今日剛剛問過大夫了,說是孩子已有兩個月大了。」

沈州一聽,高興得不行。

他說道:「青蘭雖小,但也不能侍寵生嬌。你是我的夫人,她不過是個姨娘,該責罵的還是要責罵。」

夏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沈府。

寧心堂裡,滿堂皆是沈家人。

老太爺和老夫人坐在上首,面上也是掛滿了笑容。老夫人說道:「這是喜事,我們沈府是雙喜連門。」

沈州含笑地看向身邊的夏氏,夏氏的手放在還未隆起的小腹上,眉眼間盡是喜色,就連看沈婠也覺順眼多了。

陳氏說道:「大爺真是個有福氣的。」

方氏坐在一邊微微地笑著。

蘭姨娘雖然已是提前曉得了夏氏懷孕的消息,但是昨天夜裡頭被沈州說了一頓,蘭姨娘此時心裡正委屈著。尤其是見到沈州高興得笑容沒有停過,還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夏氏時,蘭姨娘的掌心都快被掐出印子來了。

想到昨夜裡,她早早歇下,忽然聽青碧說老爺過來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7:46

第三十六章

她心裡頭一激動,連身子的不舒適也忘得一干二淨,趕緊起榻梳洗,盛裝接迎。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是沈州一張陰沉的臉,和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讓她難受了一整夜。

現在明明她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可沈州今日連丁點關懷都沒有。

果然嫡庶有別。

儘管蘭姨娘明白,可心裡仍然覺得不平衡。

她黯然地低下頭來,默默不語的。

夏氏一直在注意著蘭姨娘的神色,她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賤蹄子就是賤蹄子,她才是正經八百的嫡妻,不過是個姨娘,難不成她還以為自己得到一時的寵愛就能上天了?

夏氏忽然「哎呀」了一聲。

老夫人緊張地問:「怎麼了?」

老夫人一緊張,沈州也跟著緊張,「夫人可是有哪兒不適?」

夏氏說道:「沒有不適,我只是擔心妹妹而已。妹妹從進來後就一直低著頭,看起來不太高興。算起來,妹妹也快臨盆了,這幾個月可要小心點才好。」

夏氏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蘭姨娘。

老夫人頓時就有些不滿了。

雖然說蘭姨娘有孕了,老夫人心裡高興,但是蘭姨娘始終是個丫環抬上來的,生出來的也只是個庶出的,以後也不怎麼能指望得上。再說老夫人本身就是正室,因沈婠外祖母的關係,她特別看不起出身卑微的人,之前老太爺的那幾個姨娘,死的死,傷的傷,都是出自老夫人的手段,唯有三房幸運一些,雖說親娘死了,但孩子好歹活到現在。

所以現在夏氏有孕了,老夫人的心裡可就不僅僅是高興了,甚至與有榮焉。若不是看在蘭姨娘的肚子上,現在蘭姨娘怕是又要遭老夫人的一頓責罵了。

蘭姨娘的心裡愈發委屈,只是再委屈她現在也不敢表現出來。

就在此時,沈婠手舞足蹈地說:「太好了,婠婠又有弟弟了。」

沈州摸了摸沈婠的頭,笑不攏嘴地道:「婠丫頭的話一說一個準。」

方氏也笑道:「大爺說的是,大姑娘說的話都是一說一個準的,大嬸此胎定又會是個男娃。以後我們沈府可就越來越熱鬧了。」

蘭姨娘勉強地笑著,最後終是強撐不下,說是出來太久乏了,想要回去歇一歇。

老夫人微微頷首。

青碧便扶著蘭姨娘離開了寧心堂。

沈婠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沈州,蘭姨娘起身告辭,沈州竟是連個眼神都沒有望過去,只有滿臉欣喜地咧嘴笑著。

沈婠不禁心涼。

不為蘭姨娘也不為夏氏,只為自己的母親。當初母親怎麼就能嫁給如此涼薄的人為妻,沈府門第雖好,但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嫁入商戶裡。

沈婠心感不恥。

眾人在寧心堂裡又說了好一會的話,內容不外乎都是在說夏氏的肚子,夏氏言笑晏晏的,沈妙也十分高興。她得意洋洋地和沈婠說道:「母親一定會生個弟弟。」

沈婠拉著坤哥兒胖乎乎的手,說道:「母親要給坤哥兒再生個弟弟呢。」

坤哥兒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睛,說道:「我喜歡弟弟。」

坤哥兒的話逗笑了不少人。

沈妙看到沈婠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就心裡不舒坦。她知道的,沈婠現在一定很不高興,她現在笑成這樣都是裝出來的。即便平日裡夏氏一直在教她說話時要喜怒不形於色,她也聽進去了,可一見到沈婠的臉,她就不舒服,總是忍不住想要去譏諷下她。

只有沈婠倒霉了,她心裡才會真真正正地舒坦。

沈妙一把握住坤哥兒的手。

坤哥兒才是自己的親弟弟,沈婠湊什麼熱乎。

沈妙沒有把握好力度,坤哥兒說:「姐姐,疼。」

沈州不滿的目光飄來。

沈妙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見到坤哥兒的手腕紅了一小圈,沈妙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沈婠湊前去,說道:「坤哥兒,大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沈婠輕輕地吹了吹。

坤哥兒眨了下眼,「真的不疼了。」

沈州笑哈哈地說道:「還是婠丫頭有辦法。」說罷,還微微皺眉地瞥了眼沈妙。

沈妙愈發地不知所措,連手腳也不知該怎麼擺,只好向夏氏投向一個眼神。夏氏心有無奈,開口說道:「妙兒你也太激動了,你看把你弟弟都握疼了。」

夏氏笑道:「時間也不早了,張先生也應該過來了,妙兒快些回去吧,不要遲到了。」說著,夏氏捂嘴笑了下,「這孩子學了女紅後,整日惦記著要給老太爺老夫人還有老爺做荷包。」

沈州的神色有所松緩。

老夫人也笑道:「妙丫頭是個有心的。」

老太爺只笑了笑,並未說話。

霜雪聽著,心裡替沈婠抱打不平。

二姑娘只是惦記著,大姑娘可是將府裡的每個人記在心裡頭了,學了女紅後,給沈府裡的人都送了東西,尤其是老夫人,都不知送了多少個香囊過來了。可老夫人卻連半句讚賞的話都沒有。

沈婠微微地笑著凝聽。

就在此時,忽然有個小廝匆匆而來。只見他滿臉冷汗,慌慌張張地說道:「不好了,不好了。」

沈州發話道:「慌什麼,有話好好說。」

小廝連冷汗也不敢抹,結結巴巴地道:「蘭……蘭姨娘掉水裡去了。」

眾人的臉色頓變,尤其是沈州。

責罵蘭姨娘是一回事,可是他完全沒想到不過責罵一兩句今天竟然就能掉進水裡去了。

老夫人儘管方才給蘭姨娘一個冷颼颼的眼神,但現在聽到自己的孫子掉水裡了,心裡也開始急了。采鶯連忙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說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過去!快,去把大夫叫過來。」

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麼,望向沈婠。

「婠丫頭去把容大夫叫來。」

沈婠有些為難,她說道:「先生昨日離開京城了,怕是回來了也趕不及了。」

容銘前幾日便已是收拾了行李,他聽說在遙遠的溟州有幾株白興草,便迫不及待地趕往溟州了。估摸著沒個一頭半月也回不來。沈婠是巴不得容銘快些離開京城的,否則裴淵天天過來找她下棋。現在沈婠已經可以平靜地對著裴淵,不會出現在蘭華寺裡第一次見到裴淵時的那種恨不得一腳揣他下山的心情了。

上一世,他如此傷她害她,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殺掉。

他堂堂一個平南世子,竟是能夠如此苛待和虐待自己的妻子。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一世她都不可能會輕易放過他。而且沈婠可以很肯定,她從未做過對不住裴淵的事情,嫁給他後,她在侯府裡侍奉公婆,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

她不曾負郎,郎卻害慘了她。

重生以來,每每看到他透露著喜歡的眼神,沈婠就只覺噁心透頂!

哪怕是曾經有過一絲絲的喜歡,他也不至於狠毒到這種地步!

沈婠看不透裴淵,她也不需要看透!

老太爺說道:「不用叫容大夫,去把其他大夫叫來便是。」

上回容銘來給蘭姨娘診出滑胎跡象時,老太爺知道後心裡就有些不滿。在他心目中,容銘就該是為自己看診的,蘭姨娘不過區區一姨娘,隨便叫個大夫來就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8:00

第三十七章

老夫人縱然心有不滿,也只能說道:「那便去叫王大夫過來。」

待眾人趕過去時,蘭姨娘已是被婆子救了上來,渾身濕漉漉地被抬去了附近的院子裡。

蘭姨娘人還是清醒著的,口裡直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眾人看了眼,有血流了下來。

血淋淋地染遍了下裙。

蘭姨娘痛苦地睜開了眼,在眾人之中第一眼就見到了沈州。

她伸出手,氣息奄奄地喊道:「老爺……」

現在蘭姨娘的鬢發凌亂,臉上又毫無血色,伸出來的手還帶著血跡,那張嘴脣一張一合的,毫無平日裡的柔美之態,反倒是更像是一個索命的女鬼。

沈州的心咯■地跳了下,竟是沒有上前。

沈州面上的猶豫清晰地映入了蘭姨娘的眼底。一口氣憋在胸腔裡,不上不下的,蘭姨娘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王大夫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

他閉眼把脈,睜開眼時,沈州急忙地問:「王大夫,我的孩子可有事?」

王大夫面色凝重,從醫箱裡取出一排銀針,迅速在蘭姨娘的各個穴位上扎了幾針。蘭姨娘逐漸轉醒,腹中的劇痛傳來,蘭姨娘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被褥,面上冷汗直流。

老夫人此時也問道:「大夫,我孫兒如何了?」

王大夫說道:「還請老夫人找個穩婆過來,再不將胎兒引出來,怕是會一屍兩命了。」

老夫人立馬吩咐下去。

「快,去把京城裡最好的穩婆尋來。」

沈婠和府裡的姑娘們都站在屏風前,離蘭姨娘所在的床榻有一段距離。沈妙和沈蓮都被嚇得不輕,看了眼蘭姨娘的慘狀後就再也不敢望過去。沈菱低下頭來,面色也有些發白。

沈婠睜大著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蘭姨娘。

她渾身都在顫抖。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忘卻上一世的疼痛,可如今見到蘭姨娘這般模樣,她才發現上一世一次又一次的傷痛是刻在了骨子裡,只要稍微想起,就疼得難以忍受。

她試過拒絕裴淵的求歡,也試過在裴淵離去後偷偷地喝避子湯,她甚至想要灌上一大碗的藏紅花,可是裴淵卻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雙眼睛似的,無論她多麼小心謹慎,到了最後一步總會被裴淵抓個正著。

每次被抓住時,裴淵從不責罵也不打罰她,只是冷眼看著她,嘴裡卻用柔情似水的語氣在說道:「婠婠,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你怎麼忍心喝這些東西。我會心疼。」

到了後來,沈婠一見到裴淵就害怕。

她想過自殺的,平南侯府裡的那間小小的寢房到處都是她自殺的痕跡,她上過吊,撞過墻,絕食,咬舌……裴淵總會救回她來,用最好的藥養她的身子,又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弄得遍體鱗傷。

丫環們捧著熱水不停地在屋裡穿梭,捧著一盆乾淨的熱水進去,出來時則是變成了一盆血水。屋裡頭蘭姨娘的慘叫聲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王大夫站在屏風外,時不時指點著穩婆用藥。

其餘人都在外頭候著。

今天日頭正猛,老夫人方才被驚嚇了會,身子有些受不住,於是讓采鶯扶了她回去。臨走前,還吩咐了夏氏一句,「你剛懷孕,別在這裡待太久,免得動了胎氣。」

夏氏應了聲,也沒離開,陪著沈州一道在廳堂裡等著。

她說道:「妹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好端端竟然掉到水裡頭去了。」

沈州坐在太師椅上,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扶手,看得出來他很是焦急。聽到夏氏的話,他心裡不禁有幾分埋怨蘭姨娘,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這種時候出事。

他一拍扶手,面上怒氣盎然。

「青碧人呢?把青碧叫來。」

青碧被從屋裡頭叫了出來,她滿臉都是汗水,裙擺上也染了血跡,見到沈州瞪向她,夏氏又冷颼颼地飄來幾道眼刀子,青碧顫顫巍巍地說道:「老爺,夫人……」

沈州皺著眉頭,「姨娘是怎麼掉進水裡的?」

青碧說:「奴……奴婢扶著姨娘出了寧心堂後,姨娘說天氣悶著想要去水榭吹吹風。到了水榭後,姨娘想要喝水,奴婢就去附近的院子裡倒了杯茶,回……回來時姨娘就掉到水裡頭去了。」

沈婠聽得不由心下起疑。

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從水榭上掉下去了?

青碧眼睛紅腫,「水榭上的欄桿也松掉了。」

這麼說來,是蘭姨娘在水榭上散心時,倚靠著欄桿,而欄桿松了才會導致蘭姨娘掉進水裡。只不過……欄桿好端端又怎麼會松掉了?

沈婠心裡頭更是起疑。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夏氏。

夏氏一臉痛惜地道:「那水榭的欄桿是有些鬆動,我前些日子已是喚了人去修,也和府裡的每個院子都說了一聲。怎麼妹妹就這麼不小心?懷著孩子還往這麼危險的地方去?」

沈州心中不由得更是埋怨蘭姨娘。

此時,屋裡頭有個丫環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問道:「老爺,王大夫問若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其一,要保……」

話還沒說完,沈州就直接打斷了。

「孩子。」這話問得真是糊塗,明顯是不需要問的。一個姨娘算得了什麼,她累得他的孩子早產,他還不曾和她算這筆帳。

丫環得到回覆,又迅速跑了回去。

青碧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發抖,她想要進屋裡頭照顧蘭姨娘,可現在沈州和夏氏都沒有發話,青碧不敢走,只能怯生生地睜著眼睛,貝齒輕輕地咬住了紅脣。

青碧比青蘭小了幾歲,若說青蘭像是出水的芙蓉一般,那麼青碧就是亭亭玉立的粉荷。本來沈州心裡正是不耐煩,可被青碧這麼無意間一望,沈州又再次想起了夢中的美人兒。

他的眼裡有了絲異樣,「青碧,你進去看看姨娘。」

青碧如獲大赦,連忙應了聲,急急起身鑽進了屋裡。

幸虧蘭姨娘平日裡有多走動,身子也沒有養得嬌滴滴的,蘭姨娘在閻羅王殿裡轉了一圈後安全出來了,並生下了一個男嬰。

但因不足月子產的緣故,男嬰只得巴掌大,紫紅色的皮膚,渾身皺巴巴的。

青碧出來報喜。

她喜極而泣:「恭喜大爺,蘭姨娘生了個男娃。」

沈州露出笑容來,「快把孩子抱來,讓我看看我的兒子,」青碧小心翼翼地抱來了孩子,沈州一瞧,說道:「這麼小。」

青碧說道:「大夫說是早產兒,所以個頭小,精心養一養後就好了。」

沈婠看了眼沈州,見他似乎沒有想到要問蘭姨娘的狀況,便說道:「青碧姐姐,蘭姨娘怎麼了?」

青碧答道:「姨娘沒事,大夫說休養一段時日便能好了。」

沈婠這才松了口氣。

她湊前去看了看,心中不由得緊了緊,雖說蘭姨娘生了個男娃,但這男娃……

沈婠上一世曾經有一次懷胎到八月的時候,裴淵給她灌了一碗落子湯,她喝了後趁裴淵不注意扣著喉嚨吐了出來,可是最後只活了兩個時辰便去了。

沈婠深深記得原來當一個人將要離去時,面上當真是有死氣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8:12

第三十八章

而現下,沈州懷裡的男娃,面上就隱隱有這種死氣,像極她那時的孩子。沈婠轉眼一想,王大夫都沒有說些什麼,想來是自己多慮了。

沈婠說:「弟弟長得皺巴巴的。」

沈州笑道:「你出生時也是這樣,過多些時候就會好了。」

夏氏面上的笑容此刻有幾分勉強,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她上前來看了眼嬰孩,也說道:「恭喜老爺又得一子。」

沈州哈哈一笑。

「今天真是雙喜臨門。」

沈婠只覺此事頗是湊巧。

蘭姨娘平日裡就十分寶貝自己的肚子,現在即將臨盆了,又怎麼會跑到水榭裡去了?水榭的欄桿松了,夏氏說讓人來和各個院子說了一聲,沈婠並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想來蘭姨娘也沒有。

沈婠去了事發地點瞅了瞅,欄桿已是恢復了原狀,且還上了新漆。

此時沈婠心裡已是隱隱明白了。

什麼蘭姨娘不小心掉進水裡,都是胡話,這明明就是夏氏動的手腳!蘭姨娘最終還是大意了。

沈婠嘆了聲。

但願那個孩子能活長一些。

紅胭扶著夏氏回到了茹苑裡。

大門一閉,夏氏又將一個薄胎白瓷喜鵲登梅茶杯扔向了地上,臉色極是難看。

紅胭連忙輕聲勸道:「夫人莫氣,夫人如今懷著孩子,當心動了胎氣。」

夏氏道:「那賤人當真命大。」

她精心部署了這麼久,成功引得她走向水榭,也成功讓她掉進水裡了,沒想到最後七個月的肚子也救了回來,竟然還生了個男嬰,人也安然無恙的。

想到大夫所說「母子平安」四字,夏氏心裡就不爽利得很。

紅胭繼續勸道:「此回是蘭姨娘命大,可下回就不一定了。夫人,日子還長著呢,現在當務之急是好好養胎。夫人才是沈府的當家主母,便是蘭姨娘生十個八個,也動搖不了夫人您的地位。」

紅胭看得清楚。

夏氏心裡也明白,可是……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這麼喜歡老爺,為何老爺還要抬那些狐媚子為姨娘,為何還要有這麼多礙眼的人,沈婠一個,剛出生的醜八怪嬰兒也算一個。

這府裡有他們一日,她心裡就不舒服。明明她和老爺才是真真正正的門當戶對,理應琴瑟和諧伉儷情深的。

夏氏不願承認自己善妒。

可是夏氏心裡又隱隱有一種想法,善妒又如何,他是她的夫婿,他納了其他女人為妾,還生了孩子,她為什麼就不能妒忌呢?

紅胭說道:「夫人,那孩子才七個月就生了下來呢。」

夏氏似是想到了什麼,眉目一喜。

是呢。

剛生的嬰兒都是脆弱的,只要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死掉,更何況是只有七個月大的嬰兒。

沈婠前來探望蘭姨娘。

蘭姨娘還在坐著月子,不便下榻。青碧扶起蘭姨娘,往她背後塞了個軟枕,又搬來一張鋪了澄碧繡花錦墊的坐墩。

沈婠坐下後,方是打量著蘭姨娘,說道:「姨娘休養了一段時日後,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蘭姨娘笑道:「好藥供著,自然也好得快。」

蘭姨娘替沈府添了個孫子,老夫人之前雖是有幾分不滿,但一見著孫子,就喜歡得不得了。瞧見蘭姨娘氣息奄奄的模樣,也不由得起了幾分慈心,吩咐了下去要好好照料蘭姨娘的身子。

沈婠問:「弟弟可取了名字?」

聽到沈婠這麼問,蘭姨娘抿了下脣瓣,眸色深了深,似是有一絲黯然之色。她說道:「取了,單名一個思字。」

蘭姨娘是曉得的。

沈州雖是高興她生了個兒子,但卻也沒那麼重視。

坤哥兒出生時,沈州左挑右挑,先是取了小名,再過半年後才鄭重地選了「坤」字。而輪到蘭姨娘的兒子時,沈州想也未想,就隨隨便便取了個字。

沈婠笑了下,說道:「弟弟喚作沈思,這名兒真是不錯,」她望瞭望周圍,「咦,怎麼不見三弟弟。」

蘭姨娘笑得有些勉強。

「在寧心堂裡。」

老夫人喜愛孫子本來是件好事,只不過孩子出生後不久,老夫人三天隔兩天就讓嬤嬤過來抱去寧心堂,說是她身子弱不宜照顧思哥兒,至今孩子都出生了大半個月,她這個當娘親的都沒有見到孩子幾面。思哥兒在她肚裡待了七個月,正所謂母子連心呀,如今老夫人變相從她身邊帶走孩子,蘭姨娘心裡跟割肉一樣。

但若是老夫人當真說要親自帶著思哥兒,留思哥兒在身邊的話,她也壓根兒不能說一個「不」字,甚至還要一臉感激地多謝老夫人的寵愛。

沈婠察覺到蘭姨娘的神色,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她輕聲問道:「姨娘,那一日你為何會突然去了水榭上?」

那一日於蘭姨娘而言,無疑是一場噩夢。至今為止,她還是止不住地後怕。她說道:「那天出來寧心堂後,我熱得很,便想著去水榭上納納涼,沒想到欄桿竟是不穩。明明之前我也常去水榭上納涼的,也是常常坐在那兒……」

似是想到了什麼,蘭姨娘一臉慘白地道:「婠姐兒是說有人動了那欄桿?」

沈婠點了下頭。

蘭姨娘咬緊了下脣,恨恨地道:「一定是她動的手腳。」蘭姨娘又說道:「幸好老天庇佑,我的思哥兒還是平安誕下了。」

沈婠說道:「姨娘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以夏氏的性子,她是定然不會放過思哥兒的。目前來說,她和思哥兒,還有蘭姨娘都是夏氏的眼中釘,她若是不一一拔除,心裡定是不甘。

而這三人裡頭,最容易拔除的便是思哥兒。

思哥兒是早產兒,大夫也說了頭幾個月要格外注意,尤其是要留意著他的呼吸。若是這幾個月裡,有一日斷氣了,是自己斷的還是人為斷的,又有誰能分得清。

沈婠所想的,蘭姨娘也想到了。

她咬咬牙,做了個決定。

程氏得知夏氏懷了胎,便想著過沈府來探望一下夏氏。夏遠華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表妹,得知母親要過沈府,也跟著一起過去。

本來夏遠帆也想著要過去的,可是自從他的腿受傷後,他就不怎麼想見人。雖說痊愈了,但那一日的事情也不知是如何傳了出去,現在整個京城的同齡人都曉得相府裡的大公子被野狗咬了,走起路來也頗是不自然。

夏遠帆只覺臉丟大了。

是以現在母親和弟弟要去沈府,夏遠帆猶豫了好久,還是沒有去。自己的表妹不好責怪,夏遠帆只好將這筆賬算在了沈婠的頭上。

程氏和夏遠華坐上了馬車,馬車行了一會後,遇上了魏府的馬車。

在朝中威遠將軍與夏丞相關係和睦,私下裡的交情也甚是不錯。而程氏與魏府的李氏平日裡也有些來往,如今馬車碰上了,程氏便探出頭來,和李氏打了聲招呼。

李氏近來閑得慌,府裡的四個兒子都在忙著課業,夫婿又忙著朝中之事。府裡的老夫人自從她生了第四個兒子後,也不怎麼挑她的刺了,最近也免了她的請安。今日李氏難得逮到有空閒的二兒子,便想著讓魏子騫陪她去拜一拜送子觀音。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8:25

第三十九章

求菩薩贈她一個貼心的女娃,最好有兩個小梨渦,笑起來眼睛烏黑髮亮的。

唔,若是能像上回見到的沈府裡的大姑娘那樣便最好了。

魏子騫說道:「母親,是夏府的馬車。」

李氏探頭一看,果真是夏府的馬車。馬車裡坐著程氏,正含著笑意與她打招呼。李氏微微一笑,順口問道:「夏夫人要去哪兒?」

程氏說道:「遠華的姑姑懷了孩子,我正打算去沈府看看她,陪她說說話。魏夫人又是去哪兒?」程氏很眼尖地發現了馬車一角裡擺放的香燭元寶,她笑道:「魏夫人可是要去燒香?」

遠華的姑姑,李氏反應過來,不就是上回去沈府時見到的夏氏麼?

想起上回捏沈婠臉頰的手感,李氏頓時就心癢癢的。她挪了挪身子,擋住了程氏的視線,她說道:「剛燒完回來的,正想著時候還早不知去哪兒打發時,就遇見你了。正好順路,不如我們一道去沈府探望吧。」

程氏笑著道:「也好。」

車簾一放,李氏的嘴角就揚了起來。對上自家兒子疑惑的目光,李氏輕咳一聲,「你之前不是嫌無趣麼?娘這不應了你的意思,不去拜菩薩了,改去沈府。方才我見到夏夫人也帶上了遠華,到了沈府後,你正好可以和遠華一起玩。」

魏子騫對夏家的幾兄弟都沒有什麼好感,他說道:「母親,我不小了,我已經不喜歡玩了。」

李氏嘀咕道:「你才十三呢,哪裡不小了。別學你大哥,明明才十五,卻是老氣橫秋得很。唉,你們四兄弟的性子都像足了你爹。」

魏子騫笑道:「像爹不好麼?爹常和我們說,娘你最喜歡爹的性子。」

李氏臉微紅,心想著回去後定要好好地跟老爺說一說,在孩子家面前提這些作甚。唉,還是有個女兒好呀,能撒撒嬌,手也軟軟的,臉也軟軟的,聲音也軟糯軟糯的,一開口,她心都柔軟了。

李氏咳了聲,「胡說什麼。等會去沈府,休要亂說話。」

夏氏知曉今日程氏會過來,便早早地自己的院子裡設了個小宴。後來得知程氏帶了夏遠華過來,威遠將軍府的李氏也帶了魏子騫過來時,夏氏又連忙讓人在沈府裡的水榭上擺上糕點吃食,好讓孩子們玩樂。

沈妙得知三表哥過來時,心裡高興得不行。一方面是沈妙和夏遠華表兄妹之間的感情不錯,另一方面是沈妙知道三表哥一來,沈婠肯定又得遭殃了。

沈妙在茹苑裡見過了程氏後,又與李氏行了禮,夏氏便笑著說道:「讓小孩子出去玩吧。正好我在府裡的水榭上也設了個小宴,在院子裡悶著,他們怕是會嫌悶了。」

沈妙適時地說道:「母親,我帶三表哥和二公子出去,我會好好招呼他們的。」

程氏笑道:「妙姐兒年紀小小的就有當家風範,小姑你果真是教導有方。我那不成器的遠帆都得向妙姐兒學習呢。」

「大嫂說哪兒的話。遠帆一表人才,哪裡是妙兒可以相比的。」

李氏瞅了眼沈妙,心裡倒是有幾分失望。

她也不曉得為何,打從沈婠入了她的眼後,其他小姑娘家她也看不上眼了,總覺得看來看去還是沈家的大姑娘好。

那對小梨渦讓她戳了還想再戳,手指頭碰上去後她整個人都要飄飄然了。

李氏悄聲地吩咐自家兒子,「子騫,若是見著了沈府裡的大姑娘,讓阿爾過來告訴娘一聲。」

沈妙早就讓雨瀾去請了沈婠過來,還特地把沈菱也叫上了。而沈蓮向來都是和沈妙一個步伐的,她不用叫,沈蓮也自然會跟著來。

沈妙帶著夏遠華和魏子騫到了水榭上時,沈婠早已是到了。

她一抬頭剛好就迎上了魏子騫望過來的目光。

魏子騫上回離開沈府後,就曉得了沈婠的名字。不過回去幾日後忙著課業,也將沈婠的模樣忘得七七八八了。可今日一見,那一日沈婠冷靜沉著的模樣又再次躍入魏子騫的腦海里。

將近一年未見,魏子騫只覺沈婠長得比去年更好看了,像是一朵正待開放的玉蘭,沈家其餘的姑娘壓根兒就不能與她相比。

沈婠彎脣一笑,「二公子好。」

魏子騫的耳朵倏然燒了起來。

水榭上,沈府四個姑娘並排而坐,魏子騫和夏遠華坐在了她們的對面。魏子騫的位置剛好是正對著沈婠的,他一坐下來後,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還是熱辣辣的。

沈菱撲哧地笑了聲。聲音不大,只有她身邊的沈婠才能聽到。沈婠幾乎沒有見過自己的這位四妹妹的笑容,她心裡不禁有些好奇,悄聲問道:「四妹妹在笑什麼?」

沈菱迅速瞥了眼魏子騫,又湊到沈婠的耳邊,說道:「二公子的耳根子紅通通的。」

沈菱這麼一說,沈婠也注意到了,她不由多看了幾眼,未料那魏子騫的耳根子是愈發紅了,薄薄的皮似是充了血一樣,仿佛輕輕一捏就能滴出來血來。

沈婠莞爾一笑。

魏子騫趕緊扭過了頭,與夏遠華說道:「聽聞你兄長受了傷,現在恢復得怎麼樣了?」眼角的余光見沈婠沒有望過來,而是繼續與沈菱咬著耳根子,魏子騫方才蹦得厲害的心跳慢慢地平靜下來,可平靜之餘卻有那麼幾分失落。

「恢復得挺好的,現在……」

魏子騫心不在焉地聽著夏遠華說話,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沈婠那邊。

沈菱說:「姐姐,二公子又看過來了。」

沈婠抬眼望去,魏子騫像是做賊心虛那般迅速收回目光,挺著胸膛,坐得無比端正,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改日我過去夏府探望遠帆。」

沈妙對魏子騫始終是心有餘悸,她至今仍是難以忘記當初那條小青蛇盤在她頭上的感覺。沈妙的背脊汗毛豎起,她趕緊喝了口溫茶。

她輕咳了一聲,「三表哥,你很久沒有過來和我一起玩了。」

沈妙的目光深意幾許。

夏遠華馬上了然。

雖說他今日過來沈府是想來看表妹的,但因上回蘭華寺一事,他對沈婠還是耿耿於懷。如今表妹對自己示意了,夏遠華微微沉吟,旋即又對沈妙點了點頭。

夏遠華說道:「乾坐著也無聊,不如我們找點樂子來玩玩?表妹想玩什麼?」

沈妙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道:「我們來放紙鳶,好麼?前陣子雨瀾扎了好多漂亮的紙鳶,現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夏遠華附和道:「表妹這主意很好。」

魏子騫眉頭微蹙,心想都多少歲了還玩紙鳶,他八歲的時候就不玩了。他剛想委婉地拒絕時,沈妙看向沈婠,問道:「姐姐覺得如何?」

沈妙始終年紀太小,每次她一有什麼壞主意時,臉上的表情都會格外喜悅,沈婠看在眼底,也笑眯眯地道:「好呀。」

沈婠含笑望向魏子騫,「二公子也來嗎?」

「……好。」

魏子騫很想揉臉,他這是怎麼了!

丫環把紙鳶拿了過來,沈婠隨意挑了一個。夏遠華說道:「單單放紙鳶也有些無趣,不如我們比賽吧,誰放得最高就算是贏。贏了的人……」夏遠華掃了所有人一眼,「可以拿在場所有人身上的一件東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8:40

第四十章

沈婠一聽,立馬曉得夏遠華和沈妙在打什麼主意。不過她身上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輸了也無妨。況且也不一定會是她輸。

沈婠沒有異議。

在場放紙鳶的只有五人,沈菱年紀尚小,又不願在日頭下曬著,便坐在水榭上觀看。沈蓮本是也不願去的,但是見到沈妙都去了,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跟著過去。

一行五人,手裡各執了紙鳶。

沈婠很少放紙鳶,起初放的時候有些不熟手,但搗騰了一會,也漸漸上手了。

紙鳶飛得越來越高,蝴蝶在蒼穹之下展翅飛翔。

忽然,一隻凶猛的大雕襲來,沈婠的紙鳶瞬間落了下來,沈婠扭頭一看,夏遠華得意洋洋地飄來一個眼神,沈妙也甚是得瑟,口裡誇著:「三表哥你真厲害。」

夏遠華可會放紙鳶了,從小到大就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沈妙也是知道的,所以才特地提議來玩紙鳶。她就是想看著沈婠出糗,她剛剛見到了沈婠手腕上有一隻鐲子。沈妙記得的,是那賤人唐氏留給沈婠的。

要是三表哥贏了過來,沈婠鐵定得傷心上好幾日。

沈婠連忙跑動起來,拽緊了線繩,蝴蝶又穩住了身形,斑斕的色彩又再次漂浮在碧藍的天空之下。不過仍然是不夠夏遠華的大雕飛得高。

這邊沈婠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讓紙鳶飛得高一些,另一邊的魏子騫也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讓自己的紙鳶飛起來。

他太久不曾碰過紙鳶,小時候玩紙鳶時總是放不起來的那一個,久而久之,魏子騫也乾脆不玩了,美名其曰男子漢大丈夫才不玩紙鳶。

現在看到其他人的紙鳶都飛起來了,魏子騫頓時有些著急。

他偷偷地看了眼沈婠,發現沈婠在專心致志地放著自己的紙鳶時,心裡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沈蓮的紙鳶放得也不差,和沈妙的紙鳶在空中不上不下地飛著。

四隻色彩不一的紙鳶在空中飛翔著,遠遠望去倒是不失為一副好景色。沈婠此時注意到了魏子騫的紙鳶還沒有放起來,她說道:「二公子,你試試這樣,先拋起來,再慢跑一會,力度不用太重……」

魏子騫的臉又燒起來了,他心裡極是窘迫。

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沈婠的鬢發都被吹亂了。

她鬆開一隻手去理鬢發。

就在此時,沈婠的紙鳶斷了線,搖搖墜墜地掉落下來。沈妙一臉幸災樂禍,但還故意裝出可惜的語氣來,「啊,姐姐,你的紙鳶斷了。」

夏遠華說道:「看來這一回是我贏了吧。」

沈妙和沈蓮放得不相上下,而魏子騫又根本放不起來,試問這裡還有誰能贏得了他?

沈婠輸得落落大方的,「嗯,是三表哥贏了。三表哥想要什麼?我身上可沒有什麼入得了三表哥眼的東西。」

夏遠華看了眼沈妙,沈妙握了握手腕。

夏遠華笑道:「誰說的。我看你手上的鐲子就很是不錯,我府裡的三妹妹就一直吵著讓我送她一個鐲子呢。」

沈婠有些訝異。

她手上的鐲子根本不值幾個銀錢,竟然被沈妙看上了?

見沈妙目光詭異,沈婠頓時恍然大悟。上一世的時候沈妙也是想要搶她腕上的鐲子,不過那時她也是傻,母親留給自己的鐲子竟然天天戴在腕上,寶貝得不行,也難怪沈妙會來搶。而這一世,她將母親留給她的鐲子藏好了,也很少戴出來,改帶了這個樣式差不多的鐲子。

她估摸著沈妙是誤會了。

不過誤會了也好。沈婠裝作一臉痛心的模樣摘下了鐲子,然後一臉戀戀不捨地說道:「三表哥,能換另外一個麼?這鐲子對我意義重大……」

夏遠華一臉為難。

沈妙幫腔道:「姐姐,要願賭服輸。不然傳出去了會說我們沈府欺負客人呢。」

沈婠只好說道:「好吧。」

她把鐲子給了夏遠華,夏遠華拿到手時,和沈妙對視了一眼。

魏子騫蹙了下眉頭。

這時沈婠說道:「三表哥,二公子,你們先玩著。我去把掉了的紙鳶撿回來。」說罷,沈婠便帶著霜雪離開水榭這邊。

霜雪嘀咕了一聲,「二姑娘一看就是衝著大姑娘你來的。」

沈婠笑道:「無妨,橫豎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方才紙鳶是掉在這邊了吧?」

霜雪說道:「奴婢瞧著像是掉在茹苑附近了。」

「那我們過去撿回來。」

果不其然,紙鳶掉在茹苑裡頭了。茹苑裡的奴僕都在正廳裡招呼著程氏和李氏,一時間外邊也沒有人在,沈婠見四周無人便悄悄地進了去。

霜雪小聲地道:「大姑娘,紙鳶在那裡。」

沈婠走了過去,彎身撿起時卻是聞到了一股藥味。上一世安胎藥喝多了,沈婠也記住了那個味兒。只是現在的這個味道並不像是安胎藥。

沈婠留了個心眼。

她左瞧瞧右瞧瞧,吩咐道:「霜雪姐姐,你這幾日留意著茹苑,若是看到紅胭出來倒藥渣時,你便悄悄撿回來。」

沈婠撿了紙鳶後就離開了茹苑。

剛走沒多久,卻有人喚住了她。她扭頭一看,是之前見過的李氏。

李氏等了許久方是等到了阿爾過來,之後就連忙趕了出來。沒想到剛好就碰見了沈婠,李氏心中一喜,馬上就喚住了沈婠。

許久未見,李氏只覺沈婠長得愈發可人了,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蘭一樣,臉上的那兩個小梨渦和她記憶中一樣地誘人。

李氏慢慢地接近沈婠。

沈婠總覺得眼前的李氏有些古怪,她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灼熱。

沈婠抿脣一笑,「李夫人好。」

啊,對!就是這樣的聲音。

李氏的一顆心軟得像是雲朵一樣。她壓抑住自己想要捏上去的衝動,矜持地說道:「你們是在玩紙鳶?」

沈婠說道:「嗯呀,不過方才我的線斷了,紙鳶掉到這兒來了。」

李氏接了句,「我那孩子是個不會紙鳶的,從小就是這樣。」李氏的眼睛轉溜著,趁沈婠不注意,一把捏了上去,「哎,大姑娘長得愈發標緻了。」

這手感真是好。

要是子興是個女娃的話那就好了。

暮色四合,沈府裡的各個院落逐漸點上了燈,丫環僕役們也在忙著晚飯事宜,誰也沒有注意到有道人影悄悄地沈府的角門裡竄了進來。

只見那道人影輕車熟路,不一會便摸進了沈婠的院子。

沈婠搬了張竹藤椅在樹下坐著,正仰頭看著暮色的天空。忽聽一道輕微的開門聲響,霜雪步伐匆匆地走了過來。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沈婠笑道:「霜雪姐姐你怎麼跟去做賊似的?」

霜雪「哎呀」了一聲,「這不是大姑娘您吩咐了,要小心翼翼千萬千萬莫要讓人發現。奴婢這一路來,可是心驚膽戰的。現下總算安全回來了。」

霜雪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沈婠問:「寧大夫如何說?」

霜雪說道:「寧大夫說那些藥渣是催孕所用的,頗為見效,只是對身子卻會略有損傷。一般而言,若非情況特殊,大夫是絕對不會開這種藥的,還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8:53

第四十一章

霜雪遲疑了下。

沈婠說道:「還有什麼?」

霜雪頗是窘迫地道:「奴婢出去時沒有帶銀子,寧大夫說問一次一吊錢。」

沈婠拍了下腦袋,笑道:「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下回你出去的時候順便把錢給寧大夫。先生的確是說過寧大夫有這個規矩,這幾天折騰得都忘了這回事。」

霜雪嘀咕了一聲。

沈婠說道:「寧大夫是個不錯的人,起碼不會暗地裡來害人。給了錢,人情也兩清了。他若是不收我的錢,我才擔心呢。」

霜雪附和道:「大姑娘說的也是。」

茹苑裡,夏氏和沈妙一塊用了晚飯。晚飯畢,夏氏半躺在美人榻上,神情懨懨地把玩著一柄如意。脂紅的菱花紋錦氈上堆了不少木偶,坤哥兒正玩得不亦樂乎的。

沈妙陪著弟弟玩了一會後,走到夏氏身旁。

她伸手摸了摸夏氏的肚子,眼裡充滿了期待。

「母親會給妙兒生個弟弟麼?」

夏氏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道:「一定會的,你父親連名字都想好了。若真是個男娃,便喚作沈乾,與你弟弟剛好相稱。」

沈妙看得出來自己的母親並沒有那麼高興。她想了想,軟軟地說道:「母親,你瞧,乾坤二字是父親對兩位弟弟最好的期待呢,哪像蘭香苑那邊的,父親起名時是一點心思都沒有花。」

女兒的軟聲軟語讓夏氏面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意,她拍了拍沈妙的手。

「妙兒真是娘的解語花。」

夏氏又道:「坤兒想不想父親呀?」

坤哥兒抬起頭來,「想。」

夏氏笑道:「妙兒,你帶著坤兒去找你父親吧。你父親現在應該是在蘭香苑裡。」

沈妙拉上坤哥兒的小手,兩個人離開後,夏氏面上的笑容冷凝了下來,她吩咐紅胭,「藥煎好了沒有?」

紅胭端上一碗黑不溜秋的苦藥。

夏氏面不改色地一喝而盡。

紅胭不由有些心疼,她道:「夫人,都是那個大夫不好,醫術不精還出來開醫堂。」明明只是脹氣,卻是說夫人懷孕兩月,讓夫人一場歡喜一場空。

現在可好了,數月後都不知要怎麼生個嬰孩出來。

夏氏說道:「是我太過心切了。」

紅胭嘆道:「那現在要如何跟老爺交待?若是老爺一怒之下……」

夏氏說:「暫且先試多幾回。若是仍然懷不上,我也有應對之法。」上一次是她自己太過期待,久久不來月事便以為自己懷了孩子,殊不知卻是那催孕的藥擾了自己的月事。

有丫環前來稟報,「夫人,老爺過來了。」

夏氏理了理鬢發,執起口脂在脣上輕輕一抿,攬鏡自照了一會,方是起身笑意吟吟地迎了前去,她輓住了沈州的手臂,「老爺怎麼過來了?」

沈州說道:「坤兒想睡了,我抱他回來,順帶來瞧瞧你。」沈州的目光移向夏氏的肚子,說道:「都快三個月了。」

夏氏低首一笑,帶著沈州的手摸向自己的肚皮。

「老爺,我們的乾兒在裡面睡著呢。」

沈州的手不經意碰到夏氏胸前的渾圓,他的眸色微深。

與青蘭相比,夏氏雖是已然不年輕,但某些時候沈州還是會被她的丰韻所吸引,好比現在這對青蘭無法比及的渾圓。

沈州甚是愛不釋手。

「菁如……」

夏氏靦腆一笑,「大夫說只要小心些還是能行房的。」夏氏哪裡會不知沈州的心思,她微微一倚,整個人便貼在了沈州的身側。

手臂上傳來的觸感,讓剛剛喝足吃飽的沈州起了旖旎的心思。他哼笑一聲,直接捏上某處豐盈之地,攬著夏氏往床榻走去。

沈婠在鞦韆上緩緩地蕩著,不遠處有道身影匆匆而過。

霜雪也瞧見了,她說道:「那林大夫這幾日似乎來得特別勤。」

沈婠說道:「是呀,我天天在這兒蕩著鞦韆,每天這個時候都能見到他從茹苑出來。」

霜雪壓低聲音,猜測道:「大姑娘,興許是大夫人她……」上回知曉大夫人還在用催孕藥時,霜雪心裡就已是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沈婠笑了笑,說道:「也是,若是母親還沒懷上的話,再過些時候可就瞞不下去了。」只不過以夏氏的手段,若是當真瞞不下去了,她會怎麼做?

沈婠思考著。

如果她是夏氏,孩子的事當真瞞不下去時,她會假裝沒了孩子。如果能趁機拉幾個人下水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麼。

沈婠首先想到了自己,她對霜雪說道:「這半個月我們的院子盡量少在眾人面前出現,明日我也不去和祖父祖母請安了,霜雪姐姐,你就說我這幾日受了風寒,怕傳染給了別人,」微微一頓,她又道:「對了,順便讓人去和蘭姨娘說一聲,這半個月也少些出門,最好不要接近母親。」

要不然,髒水一潑,難免要濕身。

沈婠想了想,又說道:「為了以防萬一,去給我們府裡常請的王大夫說一聲,這半個月內少不了要請他過來的。」

霜雪問:「要不要將此事告訴蘭姨娘?若是蘭姨娘曉得了,豈不是會和大爺說?那到時候大夫人也瞞不下去了。」

沈婠也想過要告訴蘭姨娘的。

但是蘭姨娘有些急性子,況且她也不確定夏氏到底懷了孩子沒有。萬一當真有了,蘭姨娘一說,父親定會不高興。

沈婠明白,在沈州心裡,夏氏的份量遠遠重於蘭姨娘和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女兒。

若是事實擺出來,沈州不會相信沈婠。

夏氏亦是能自圓其說。

這個險,她不能冒。

思哥兒兩個月大時,老夫人在沈府裡辦了個小家宴。老夫人本來是想在滿月就辦的,只是思哥兒早產的緣故,身子一直不大好。

不過如今調養了些時候,算是好轉了一些。

老夫人讓采鶯去給各個院子裡通傳了一聲,華燈初上時,寧心堂裡坐滿了一張大圓桌。老太爺露了下臉後就回了慈安堂。老夫人坐在正中間,她手裡抱著思哥兒,笑容很是慈祥。

本來對蘭姨娘有些不滿的,但是老夫人沒有想到蘭姨娘會主動提出把思哥兒交予她來帶。

老夫人原先也這樣想的,她怕自己的孫兒被蘭姨娘給帶壞了,畢竟蘭姨娘出身不好,又是當過奴婢的,難免會有股小家子氣。她的孫兒可不能染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性子。

只不過要她開口搶人孩子,老夫人也拉不下臉面來。若是傳出去了也不像話。所以蘭姨娘主動開口時,老夫人之前對蘭姨娘的不滿也沒有了,甚至還覺得蘭姨娘還是個懂事的。

這一次的小家宴,老夫人還特地賞了蘭姨娘臉面,也將她邀請過來了。

通常來說在老夫人舉辦的家宴裡,她向來是不許姨娘身份的人過來的,這回讓蘭姨娘過來,也算是給足了蘭姨娘的臉面。

只不過入座時,蘭姨娘卻也只能坐得遠遠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拼了命才生下來的思哥兒。

夏氏穿著寬鬆的衣裳,一時間也難以看出她的肚皮到底有沒有隆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9:05

第四十二章

沈婠不著痕跡地瞧了幾眼,也沒有看出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用飯。

思哥兒忽然啼哭出聲,蘭姨娘的心都揪起來了,恨不得上前去哄一哄。只是比蘭姨娘動作更快的是夏氏,夏氏笑道:「這孩子的哭聲比上回大了一些。」

她抱起思哥兒,輕輕地搖了搖。

思哥兒還是哭個不停,夏氏驀然望向沈婠,說道:「婠姐兒哄孩子很有一套,坤兒之前一哭,你總能哄停他。」

沈婠心裡咯■地跳了下,她咳了好幾聲,聲音輕飄飄的,「婠婠風寒還未痊愈,怕是會傳染給了三弟弟。不如讓蘭姨娘來哄吧。」

此時,陳氏卻是說道:「蘭姨娘離得遠,還是我來吧。」

陳氏哄孩子也有一手,很快的便將哭個不停的思哥兒哄得睡著了。瞧著思哥兒睡得一臉平靜,陳氏不禁輕笑道:「思哥兒睡著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大爺。」

老夫人喜歡這話,面上的笑容愈發和藹。

「采鶯,把思哥兒抱回房裡去。」

采鶯應了聲。

夜色正濃。

沈婠早早就歇下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霜雪驚慌失措的聲音。沈婠被吵醒了,她蹙著眉頭問道:「發生何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霜雪氣喘吁吁地道:「思哥兒半夜裡斷了氣。

思哥兒的死給蘭姨娘帶來了不少的打擊,她成日渾渾沌沌的,雙眼也是紅腫紅腫的,一看就知是哭得連眼淚也沒有了。

老夫人來探過蘭姨娘一回,是親自來的。

思哥兒在自己的屋裡斷了氣,於情於理,老夫人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她這幾夜也不曾好好地睡過,一閉眼便是思哥兒毫無生氣的模樣。於是乎,老夫人決定親自過來探望一下蘭姨娘,以慰思哥兒在天之靈。

老夫人來到蘭香苑後,與蘭姨娘說了不少好話,語氣也是難得如此和藹。

若是放在以前,蘭姨娘定會高興上好幾日。可如今思哥兒沒了,又是在老夫人身邊沒有的,蘭姨娘心裡難免會埋怨老夫人。是以,面對著老夫人時,蘭姨娘的面上總有幾分遮藏不住的怨恨和不滿。

老夫人年紀雖大,但眼睛仍然明亮得很。

蘭姨娘的不滿老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如出一來,老夫人心裡也不滿了,她屈尊降貴來探望一個奴婢出身的姨娘,她沒有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還露出不滿的神色來。

老夫人的面色愈發難看,原本和藹的臉孔瞬間就不見了。

沈州沈奇都是她帶大的,如今也是出人頭地了。她帶思哥兒也算是盡職,可閻羅王要帶他走,她這個老婆子也沒辦法,難不成還得跟著他一起走?況且若不是蘭姨娘懷孕時不小心掉了水,思哥兒也不會成為早產兒,身子也不會這麼虛,哪裡會養了兩個月就走了?

老夫人驀然想起蘭姨娘原來是沈婠院裡的丫環。

想到沈婠,老夫人難以避免想到沈婠的外祖母。沈婠的外祖母在老夫人心裡一直都是根難以拔除的刺,每次一想起,老夫人就會陰晴不定好幾日。

采鶯扶著老夫人站了起來。

老夫人陰沉著張臉,說道:「以後要是懷孕,就別往水榭上跑。我們沈家的孫子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蘭姨娘一口氣憋在了心頭,委屈得想要掉眼淚,可眼淚早已哭乾了。她揩了揩眼角,恨恨地道:「一定是夏氏!一定是夏氏!我的思哥兒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斷氣!一定是夏氏動了手腳。她上回沒害成我小產,所以這回才想著弄死我的思哥兒!」

青碧捧了杯熱茶過來,「姐姐,你先喝杯茶。不要著急,這回沒了孩子還有下一回。姐姐你以後生孩子的機會還多著呢。」

「多……」她慘淡一笑,「我懷一次,夏氏就害我一次麼?」

似是想到了什麼,蘭姨娘一把甩開了青碧手裡的茶杯,「我幹脆死了算了!這沈府沒有一個是好人,個個都想著我快些死,我幹脆就如了他們意!」

自從思哥兒去了後,沈州就來看過她一回,平日裡在床榻上的溫情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仿佛她是什麼污穢的東西似的,匆匆說了幾句就急急離去,說的話極是敷衍。

明明思哥兒也是他的兒子呀。

熱茶四濺,瓷杯碎了一地。

青碧的手縮了縮,仍然沒有避開,燙得紅通通的一大片,痛得青碧倒抽了一口冷氣。蘭姨娘也是此時方是發現青碧的不妥,瞧見自己妹妹的手紅腫了一片,蘭姨娘這才回過神來。

她連忙道:「妹妹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有燙傷了?嬤嬤,快去拿些燙傷的膏藥來。」

「不……不打緊的,」青碧垂下眼,「姐姐以後莫要再說死不死的胡話了,若是姐姐走了,那妹妹在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親人了。」

蘭姨娘握上青碧的手。

「姐姐方才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我斷不會拋下你離去的。」就算真的要離去,她也不會讓夏氏好過!她的思哥兒孤零零地在地底下,一個人都孤單呀。

容銘從溟州回來後,帶回了整整一輛馬車的草藥。搬回了自己的屋子裡後,容銘瞅著眼前堆得如小山般高的草藥,不由得格外想念沈婠,遂去接了沈婠過來。

算起來,沈婠有兩個月沒見過容銘了。

這回見到容銘,沈婠心裡十分高興。思哥兒死後,夏氏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她不禁有些擔心。一直替夏氏看診的是一寧堂對面的林大夫,近日來依然是來得特別勤快。

沈婠讓霜雪在茹苑附近盯梢了好幾日,再也沒見紅胭出來倒藥渣。沈婠借機去給夏氏請了一回安,也剛好見到夏氏在喝安胎藥。

一時間沈婠也實在拿捏不準夏氏到底懷孕了沒有,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蘭姨娘早產之前,夏氏定是沒有懷孕的,可如今已有兩月多,而沈州也不少在夏氏房裡留宿,若是這期間有了也難說。

所以沈婠思來想去,只覺想要曉得答案,最好的法子便是從林大夫身上下手。只不過她讓霜雪出來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她正想著要怎麼溜出來時,容銘就及時送來了打瞌睡的枕頭。

沈婠將之前去問寧大夫有關藥渣的事與容銘說了。

容銘一聽,笑道:「你可有備上一吊錢?」

沈婠也笑了,「我的丫環忘了,不過後來補上了。寧大夫也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懂,想要請教先生。」

「嗯?何事?」

沈婠說道:「這催孕的藥用多了,是真的就能懷孕?」

容銘摸了摸下巴,「這要看用藥之人的體質如何,有些人便是一直用也難以懷得上,但有些人用一次便懷上了。只是這些藥若非逼不得已還是盡量少用為妙,用多了對身子可是大大的不妙。」

沈婠仍是不解,「那用了之後,會有懷孕的癥狀出現嗎?」夏氏並非是第一次懷孕,斷不會如此糊塗,且假孕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好處。

容銘沉吟了一會,道:「這倒不會,不過……」

「不過什麼?」

容銘說道:「那些藥渣還有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9:17

第四十三章

幸好沈婠留了一手,之前讓霜雪去問寧大夫時順便讓寧大夫根據藥渣寫下了藥方子,沈婠當時看了會,也將裡邊的用藥記了個大概。她一一地道了出來。

容銘說道:「竟是有附子草。」

「附子草又如何?」

容銘道:「若是有人用了這藥,平日裡又是個愛吃蟹的,便易出現假喜脈的癥狀。怕是個經驗豐富的大夫遇到這樣的脈象也會遲疑不決。」容銘笑了笑,又道:「前朝就曾有過個得寵的貴人用過這法子,可惜後來也被識破了,前朝皇帝下令不許任何人再用這些法子,連那藥方子都被毀了。」

沈婠恍然大悟。

夏氏愛吃蟹,這是整個沈府上上下下都曉得的。雖說不到時節,但夏氏想要吃的,卻總也有法子弄得到,更何況夏府還有個頗得聖寵的嬪妃。

想來前一陣子林大夫就是診錯脈了。

事實上,林大夫最近也很是苦惱。

沈府裡的大夫人脈搏極亂,似是喜脈又不是喜脈,他診了數次也沒有分清。第一次犯了錯,以至於他現在去沈府裡給夏氏診脈時都有些膽戰心驚。

原先是有些不像喜脈的,可是近來卻越來越像。

但有了第一次的錯誤,林大夫也不敢再斷言,只好回醫堂再翻翻之前師父留下來的醫書,可翻遍了所有醫書,也沒有像是夏氏那般古怪的情況。

林大夫唯有對夏氏說道:「夫人莫要再用那催孕的法子了,待停用半月後我再來診脈。」

林大夫面上的神情一一落盡夏氏的眼底,夏氏心裡也明白了個大概。

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夏氏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去了蘭香苑。

蘭姨娘的眼睛仍然是紅腫紅腫的,不過短短一月,蘭姨娘的臉頰瘦得都幾乎要凹進去了,明明是美好的年華,可如今看來卻像是滄老了十歲都不止。

夏氏天天喝著補品,一張臉蛋養得光滑滋潤,與蘭姨娘對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她笑著對蘭姨娘說道:「妹妹最近的氣色不太好,想來是是因為思哥兒的緣故。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思哥兒早產的話,興許會活得長久一些。」

夏氏笑得張揚,完全沒有平日裡故意裝出來的溫婉端莊,仿佛在光明正大地告訴蘭姨娘——你看,我就是弄死了思哥兒,那又如何。

蘭姨娘咬著牙,不說話。

夏氏輕撫著自己的肚皮,「可惜思哥兒不能活著見自己的弟弟了。」她揚脣一笑,「不過便是有機會見著,恐怕思哥兒也活不長,畢竟只有七個月就生下來了,七個月大的嬰孩,又能活多久,能活兩個月已是老天爺的恩賜。」

紅胭扶著夏氏站起,夏氏一步一步地接近在榻上半躺著的蘭姨娘。

她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道:「水榭上的欄桿是我故意弄鬆的,不過也要怪思哥兒投錯胎,有個如此愚笨卑賤的娘親。」

蘭姨娘的牙咬出了血,有一道怒火躍上了她的雙眸。

她的眼睛似是充了血一樣。

「賤人!是你殺死我的孩子!」

蘭姨娘猛地從榻上蹦起,用力撞向了微微俯身的夏氏。

夏氏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裙邊有血流了出來。

夏氏一臉驚慌。

紅胭大叫道:「啊,夫人流血了!快來人呀!蘭姨娘推倒大夫人了!」

蘭姨娘只是一時衝動。

事實上,她看到夏氏倒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她剛剛是一時被憤怒矇蔽了雙眼,也顧不得理智了。明明是夏氏害死她孩子的,她的思哥兒在泉下孤零零的,憑什麼夏氏的孩子就能活著!

可在紅胭大叫的的時候,蘭姨娘的理智瞬間回來了。

她驚恐地看著地上的血。

她很清楚地意識到一事,夏氏害了她的孩子,可是她仍然是正室,她背後有一個丞相府,沈州不會拿她怎麼樣。可她害了夏氏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樣,她只是個姨娘,沒有任何依靠的姨娘。

她還有個需要照顧的妹妹!

蘭姨娘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榻,緊張地問道:「姐姐,你怎麼了?我不是有心的,我……我……」蘭姨娘幾乎是用吼的,「青碧!青碧!快去叫大夫來!」

上天保佑,夏氏的孩子千萬千萬不能有事。思哥兒,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這位還未出生的弟弟。

至少暫時不能有事。

蘭姨娘前所未有地希望現在夏氏肚裡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

紅胭的叫聲很快就引來了不少人,立馬有人迅速去給老夫人通報了。方氏的明蘭園離蘭香苑是最近的,她趕過來時,剛好就看到了這麼一幕——夏氏滿臉冷汗的,脣色全無地躺在榻上,月牙白的裙擺有一大塊血跡,且現在還在流著,地上亦是血跡斑駁,觸目驚心。

紅胭哭著道:「三夫人,剛剛蘭姨娘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推倒了大夫人。」

蘭姨娘驚慌失措地搖頭。

「我……我……不是有心的。」

紅胭又跪在榻邊,在夏氏身邊說道:「夫人,您別擔心,林大夫快來了。」

夏氏張張嘴,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只覺肚子疼得似是有把剪子在不停地轉動,刺得她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夏氏虛弱地瞪了蘭姨娘一眼,都是這賤人,果然是出身卑微,推個人也如此粗魯。等這事一結,她定要了這賤人的小命!

方氏眸光閃了閃,心中忽有幾分異樣。

目前情況看來,夏氏像是要小產了。可紅胭的表情卻不大對勁。自家主子痛成這般模樣,她雖是嘴裡嚷著擔心二字,但面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眼裡甚至有一抹幸災樂禍。

方氏嫁給了沈府的庶子,在總愛雞蛋裡挑骨頭的老夫人身邊安然無恙地活了這麼久,兩個孩子也平平安安的,不少功勞歸功於方氏從進府以來就一直謹記的中庸之道。

這些年來,她默默地避開了府裡的明爭暗鬥,看著二房的陳氏如何慢慢屈服在夏氏的手中,又看著夏氏和陳氏聯手弄死了不少大爺和二爺身邊的通房,最後又看著夏氏是如何將唐氏逼到死角裡。

這一切方氏都知道,只是她默默地當作沒見到。

不過自從沈婠從舟城回來後,方氏發現到府裡的風向有些不一樣了。她看著這個九歲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討好老太爺,之後又三番四次躲過了夏氏的那些手段,甚至還漂亮地反將一軍。

蘭姨娘爬上大爺的床,方氏很清楚這是沈婠的手段。

同時的,方氏意識到一直保持中庸之道雖說可以避免鬥爭的漩渦,但要想最後在沈府裡立足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方氏決定踏上沈婠這條船。

如今發現了紅胭的異樣,以她過去十數年的直覺,她可以肯定地說,裡面絕對有一場不為人知的陰謀。若是以往的方氏,她會選擇明哲保身,不輕易靠近。

但現在不一樣。

方氏走近了,她細細地觀察夏氏,嘴裡擔憂地道:「怎麼突然就成這般模樣了?蘭姨娘,你怎麼會無端端地推了大嫂?」

蘭姨娘說道:「是……是……她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9:48

第四十四章

蘭姨娘猛地一個激靈。

她不能說,便是說了也於事無補。她的思哥兒已經沒有了,沒有了平安符,她說什麼都不是,老夫人不會信她,老爺更是不會。他們更在意的是夏氏肚裡的孩子。

她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當務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現在的地位。

蘭姨娘咬牙道:「是我不好,一時情急撞倒了姐姐。姐姐,你千萬不要有事呀。」

方氏注意到地上的血跡深淺不一,她目光微凝,趁紅胭不注意挪到顏色最為深紅的那一灘血跡上,她故意掉落手裡的繡芙蓉帕子,而後又撿了起來,偷偷地掖進了袖袋中。

方氏早已讓人去給沈婠帶了消息,並將那條染了血的帕子交給了沈婠。

她之前悄悄地嗅了下,只覺有異樣。

她相信沈婠身邊的容大夫可以給出最佳的答案來。容銘細細地看又看,聞了又聞,他很肯定地說道:「這是雞血,而非人血。」

沈婠頓時了然。

果然小產是用來騙人的,夏氏只是想陷害蘭姨娘。

沈婠抿抿脣,說道:「先生,你可以跟我去沈府一趟嗎?此事非同小可。」蘭姨娘若就此敗了,夏氏下一個盯準的對象必然是她。她得給夏氏使點絆子,她不安心了,她才能有好日子過,才能慢慢地磨刀。

容銘頷首。

老夫人聽到消息時,整個人顫了又顫。得知是蘭姨娘推倒夏氏後,老夫人整張臉氣得都白了。采鶯連忙讓僕役抬了轎子過來,扶了老夫人上了轎後,抬轎的僕役疾步前往了蘭香苑。

老夫人到時,剛好林大夫也到了。

林大夫是近來才開始給夏氏看診的,是夏氏的閨中好友所介紹的。林大夫接觸得多這些深門大院裡的事,當夏氏讓他配合時,林大夫猶豫了會還是應承了。

他仔細思量過,便是當真出事了,他也能撇得一干二淨,夏氏本身就用了古怪的藥方子。

紅胭說:「林大夫,您快來給夫人看看。方才蘭姨娘推的力度可不小……」

蘭姨娘滿臉冷汗,青碧同樣是擔心得不行。

老夫人冷冷地剜了一眼蘭姨娘。

夏氏現在是疼得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耳邊嗡嗡嗡地作響。她只覺自己的背脊完全被冷汗給浸透了,涼颼颼的。

林大夫上前時,打量了一眼夏氏,心想真不愧是一家主母,這裝小產裝得可真像,若不是事先知曉了,恐怕現在他也會誤以為夏氏當真小產了。

為了更為逼真,林大夫也著急地說了句:「夫人,我來診脈了。多有得罪。」

他搭上了她的脈搏。

此時,沈州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一路上,他早已是聽了夏氏派去的嬤嬤添油加醋所說的真相。一進蘭香苑,見到瑟瑟發抖的蘭姨娘,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刀子仿佛要將蘭姨娘千刀萬剮似的。

不過此時沈州也顧不上責問,連忙問道:「林大夫,狀況如何?孩子可保得住?」

林大夫卻是傻了眼,怔了好久,等沈州重問一遍時方是回過神來,「大……大夫人的胎兒沒有保住。」

紅胭在心裡頭誇道,這大夫演得比以前的郭大夫逼真多了。

一個月內痛失兩個孩子!

沈州宛若雷劈!

此時,蘭姨娘撲到沈州的面前,哭喊道:「老爺,妾身不是有心的。」

沈州直接踢開了蘭姨娘。

疼到極致的夏氏聽到蘭姨娘的慘痛聲,強忍著痛意睜開了雙眼,虛弱地說道:「老……老爺……」她痛哭了出來,「我們的孩子,坤兒的弟弟……」

林大夫格外心虛,夏氏的目光迎上來時,他壓根兒就不敢碰觸。

就在此時,沈婠的聲音響起。

「祖母,父親,婠婠聽說了母親的事,特地請了先生過來。」

沈州面上一喜,心中只覺沈婠這個女兒貼心得很。

老夫人也甚是高興,畢竟有醫術高超的神醫在,興許孫兒就能保住了。屋裡的人都很是高興,蘭姨娘也像是看到了曙光一樣,期盼著看向容銘,唯有紅胭慌了神。

夏氏此刻已是疼得顧不上什麼了。

林大夫卻是此時定下神來,他很是鎮定地和容大夫說道:「大夫人的胎兒定是保不準了,前一個月的胎兒最容易不穩了。」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下,包括劇痛中的夏氏。

「什……什麼意思?」老夫人詫異極了。

容銘一把脈,也道:「的確,胎兒是保不住了。若是這胎兒在娘胎多呆數月,也勉強有保胎之法,可這才一個月的胎兒,是神仙也難救呀。」微微一頓,容銘又道:「且孕婦是聞不得血腥的東西,怎麼地上會有這麼多雞血?」

「雞血」二字一出,老夫人立馬明白過來。

糊塗!實在是糊塗!

沈州也頓時了然了,本來發白的臉色瞬間轉青。

夏氏竟敢騙他!

想起前幾個月夏氏總是有意無意地勾著他同房,他還擔心會傷害嬰孩,沒想到夏氏竟是起了這樣的心思!

容銘又道:「大夫人的脈象極亂,經過此次小產,以後怕是不易懷胎了。不過若是好好調理的話,也未然。只是希望渺茫了一些。」

在容銘面前,林大夫哪裡敢亂說什麼,只好嘆了聲,附和道:「是呀,希望渺茫。」

夏氏這回聽清了,胸腔裡重重一跳,只覺有股血液衝上來頭,整個人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老夫人對夏氏甚是失望,不過念在坤哥兒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蘭姨娘被責罰了,本來若無夏氏那一樁事的話,老夫人是想趕蘭姨娘出府的。可如今是夏氏自作孽,老夫人想著蘭姨娘還年輕以後還能生養多幾個,再加上蘭姨娘認錯態度誠懇,老夫人便只讓蘭姨娘閉門思過。

夏氏在次日方是醒了過來。

她悠悠轉醒時,只覺渾身軟弱無力,肚子仍是在微微作痛。夏氏昨天夜裡做了個噩夢,夢裡的她設好局等著青蘭那賤人跳入,可最後她的孩子卻真的沒了。不過幸好是噩夢。夏氏沙啞著聲音問道:「那賤人趕出了沈府沒有?」

紅胭瑟縮了下,半張臉紅腫紅腫的,上面還有很明顯的巴掌印。

昨天夜裡,沈州怒氣騰騰,夏氏暈厥了,沈州無處發泄的怒氣便甩在了紅胭的臉頰上。那一巴掌毫不留情,重重地迎面而來,打得紅胭的耳朵嗡嗡作響。

至今想起,紅胭心裡還是止不住地後怕。她顫著聲音道:「……夫人節哀。」

夏氏說:「節哀什麼?我的孩子沒有了,青蘭那賤人怎麼還能留在沈府!那賤人力氣真大,撞得我現在還是暈乎乎的,她……」

驀然,夏氏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想起來了!昨天的事情如泉水一般涌了進來。

不是噩夢!是真的。

她的孩子真的沒有了!

夏氏的五指緊緊地抓住了被角,露出泛白的顏色來。她哆嗦著脣,看向紅胭,「我的孩子……」

紅胭含淚點頭,「夫人節哀。」

昨日容銘所說的那一番話倏然躍進夏氏的腦海里——「大夫人的脈象極亂,經過此次小產,以後怕是不易懷胎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49:53

第四十五章

夏氏身子一抖,眼淚奪眶而出。

紅胭連忙安慰道:「只要好好調養,還是有機會的。夫人打起精神來。」

「賤人!是那個賤人!不是她的話,我的孩子還是好好的呀!」是那個賤人推倒了她!「老爺如何懲罰那個賤人?」

紅胭說:「老……老夫人讓蘭姨娘閉門思過。」她也不甘心呀,她都被扇了重重一巴,而蘭姨娘卻只得了小懲罰。閉門思過,門一關起來,誰曉得她在裡面有沒有思過呀。

夏氏只覺心裡憋了口血。

她又問:「老爺呢?老爺有沒有來過?」

紅胭搖了搖頭。

這一回老爺怕是氣極了夫人,夫人小產了,老爺昨夜連一眼都沒有來看過夫人。

夏氏的腦袋此時一片空白,雙眼無神地放空著。

紅胭見狀,心裡也有些慌亂,她連忙喊道:「嬤嬤,嬤嬤,快去把大夫叫來。」話音未落,夏氏就用力地抓住了紅胭的手腕,明明全身軟弱無力,可現在的力度卻大得讓人吃驚,仿佛只要稍有松懈,就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紅胭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夏氏喊道:「坤兒,快把我的坤兒帶來。」

紅胭改口:「嬤嬤,帶坤哥兒進來。」

坤哥兒被嬤嬤帶了進來,坤哥兒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聲音軟糯軟糯的,「母親。」

夏氏一把摟住了坤哥兒,慌亂緊張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她緊緊地把坤哥兒抱在懷裡。

「娘還有坤兒,不怕。」

臘月初三,京城裡開始下了第一場雪。一夜過後,院裡堆了層積雪,樹梢上亦是掛了不少霜花,寒風一吹,撲簌撲簌地掉落下來。

李氏披上銀白狐裘,站在屋檐下看著丫環們在掃雪。

李氏忽然輕嘆一聲。

陪著母親看雪的魏子昌聽得母親的嘆聲,問道:「母親是在擔憂什麼嗎?」

李氏有四子,長子魏子昌,二子魏子騫,三子魏子清,四子魏子興。威遠將軍對四個兒子都頗是嚴厲,打小就開始嚴格要求,尤其是長子魏子昌。

所幸魏子昌也不負其父所望,十四歲時便已是進了驍戰營裡歷練,短短兩年就立了不少功勞,如今正擔任羽林郎一職。

李氏失笑道:「哪有擔憂什麼,我只是嘆了聲,感慨下眨眼間你們四個都長大了。子昌你都快十七了,也是時候該議親了。」

她本來是想著在努力一把,生個女娃下來的。

可這小半年下來,肚子裡也一點起色也沒有。問了大夫後,大夫很是委婉地勸說了她一番。她也就此打消了再生個女娃的念頭。既然自己生不了,不打緊的,還有兒媳。

魏子昌心中咯■了好幾下,他苦笑著道:「母親,議親還過早。兒子想要先立業再成家。」

李氏說:「可有心上人了?」

魏子昌說道:「母親,兒子……」

「別說什麼先立業再成家,你如今都身居官職了,也算是立業了。等成家後再慢慢往上爬不是更好麼?京城裡好姑娘不多,你慢一步可就被其他家訂走了。先訂著親,成親不急,」李氏又問:「有喜歡的姑娘麼?」

魏子昌說道:「……沒有。」

李氏眯眼笑著,「沒有也罷,過幾日娘在府裡辦個茶話會,將各家的姑娘都請過來。到時候你瞅瞅有沒有喜歡的。」

李氏心裡的小算盤撥得嘩嘩響。

沈家的大姑娘九歲,兒子十六歲。若是先訂下來了,待沈婠及笄後也差不多可以成親了。沈婠長得頗合自己的眼緣,自家兒子人品性子又是極好的,兩人再般配不過了。

魏子昌拗不過母親,只好轉移話題,「母親,這幾個月來二弟有些古怪。」

「怎麼說?」李氏漫不經心地接了句。

魏子昌說道:「前些時候,二弟忽然向我請教放紙鳶的訣竅,之後連著好些日子我偶然經過二弟的院子,都剛好瞧見他在搗鼓紙鳶。幸虧父親不曾瞧見,不然定要說二弟不務正業玩物喪志了。」

李氏聽罷,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她笑道:「你弟弟平日裡就是太過勤奮,一點也不像是個少年。如今玩玩紙鳶倒也沒什麼不好,正所謂勞逸結合。」

魏子昌見母親沒有再提起議親的事,心裡稍微松了口氣。

他也笑道:「前幾日我在宮門外等著父親下朝後一起回府,剛好遇見了夏丞相。丞相說我們府裡的二公子最近往他們夏府跑得勤快。我記得夏府有好幾位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二弟看上了誰。說起來,二弟的確也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

瞧見李氏眸色微深,魏子昌微不可見地一笑。

二弟,不要怪為兄禍水東移,你自求多福吧。

李氏惦記著自己的大兒子,也不忘自己的二兒子。她當天就找了魏子騫,問道:「我聽你兄長說,你最近往夏府跑得勤快?」李氏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出夏府裡有多少個姑娘,她只記得夏府的程氏有個女兒,喚作夏玥。印象中,這夏姑娘似乎和子騫差不多的歲數。

魏子騫說:「是的,兒子去夏府探望遠帆,還有和遠華切磋。」

這麼一本正經的回答,夏氏問:「切磋什麼?」

魏子騫說道:「上回與遠華比賽放紙鳶,我輸了,所以就一直想著要贏回來。」

自己兒子某些時候的確有些好勝,難怪他近日常往夏府跑,原來是為了這樁事。李氏心裡頗是失望,原以為自己四個榆木腦袋的兒子難得有個開竅了,不料最後還是為了這樣的事。

如此下來,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抱得上孫女呀。

李氏不死心地又問了句,「有沒有見到夏姑娘?」

「夏姑娘?」魏子騫愣了又愣,「沒有。兒子在夏府裡只見到夏夫人和兩位夏家公子。」見自己母親一臉狐疑的模樣,魏子騫又說道:「我每次去夏府都是先去拜見了夏夫人,然後再去探望遠帆,接著再與遠華切磋。從頭到尾都不曾見過母親口中的夏姑娘。且昨日兒子終於贏了遠華,估摸以後都不會怎麼過去夏府了。」

唉,榆木腦袋的兒子呀。怎麼就不多留個心眼去瞧瞧其他東西。贏了有何用,她能抱孫女嗎?

不能!

李氏還是不死心。

她問了句:「當真僅僅是切磋?」

魏子騫很肯定地點頭。

不過在夜色之下,李氏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兒子的耳根正在慢慢地轉紅。

魏子騫在袖下摩挲著從夏遠華身上贏回來的手鐲,一顆心躍躍欲試。

威遠將軍府的夫人李氏要舉辦茶話會,請帖不日便送到了京城裡的各府上。請帖的內容寫得很是誠懇,李氏特彆強調了將軍府頗是清冷,若是有幾個孩子來熱鬧熱鬧就好了。

言下之意,收到帖子的人都明白。

威遠將軍頗得聖恩,而李氏又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府上的四位公子各有千秋,雖說目前而言年紀還是小了些,但一到適婚年齡,興許就輪不到自個兒頭上了。

李氏有這個心思,其他府裡的各位夫人也有這樣的心思,當即是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地回了請帖,表明定會準時到府。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0:16

第四十六章

將軍府的四位公子中,又屬大公子最為炙手可熱。

魏子昌這幾日在宮中當值時,前前後後地受了不少上下朝官員的打量。魏子昌想起幾日後的茶話會,俊朗的面孔上不由得有幾分無奈。他想著那一日乾脆與人調值好了,他可不想面對母親別有深意的目光,也不想乾笑著和一群姑娘家周旋。要曉得這世上是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咳,母親除外。

夏氏小產後,又因一時怒火攻心,身子變得奇差,如今外邊北風呼嘯的,夏氏凍得只能在屋裡取暖,沈府的一切事宜,夏氏也是有心無力,原先是強撐著身子打理的,可後來暈過一回後,夏氏也不敢勉強自己了,將大部分事宜交還給老夫人。

夏氏敢交出管家大權,心裡也是有譜的。老夫人絕對不會交託給方氏,而陳氏平日裡又是唯她馬首是瞻,本是囂張的性子在沈府裡也被磨平得七七八八了,她明白陳氏不是管家的料,老夫人也會明白。且老夫人也上了年紀,等她養好身子,想要拿回管家大權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於是乎,夏氏放心地交還了。

如夏氏所想的那般,老夫人的確沒有交託給陳氏或是方氏,而是親力親為。收到威遠將軍府的請帖時,老夫人很快就明白了李氏的心思。她左右思量,也覺魏家是個不錯的選擇,府裡有四位姑娘,若能嫁過去一個,沈府便又多了個穩靠的姻親。

好的姻親要趁早下手,老夫人深歆此理,遂立馬喚了陳氏和方氏過來,讓她們倆帶著府裡的四位姑娘前去赴宴。

陳氏從老夫人那兒知道了消息,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囑咐了沈蓮一通。

陳氏從沈蓮懂得說話之後,心裡便開始惦記著女兒的婚事,平日裡也有仔細留意京城裡各府的情況。陳氏甚至列了份名冊,而魏府的大公子二公子更是榜上有名。

陳氏斟酌了一番,倒是覺得二公子更是適合沈蓮。

魏子騫今年十四,而沈蓮再半月也要八歲了,如今看起來七歲之差是有些大,但再過些時候,七歲的年紀倒是剛剛好。

陳氏語重心長地對沈蓮道:「蓮兒,你過幾日可要在魏夫人面前好好表現呀。」

茶話會那一日,天清氣朗,碧空中萬里無雲,雖是有些風,但勝在日頭頗是暖和。李氏早已為今日忙碌了好久,如今各種事宜都準備妥當,只待赴宴的人前來。

李氏今個兒的意思是一個不能少,包括年紀最小的魏子清。

日頭升到半中腰時,府裡的賓客也來齊了。李氏和眾人相談甚歡,看著眾夫人身邊的姑娘,心裡樂開了花。不多時李氏見差不多了,便想把自己的兒子們叫來。

丫環前來悄悄地稟報,「夫人,大公子兩刻鐘前說是宮中有急事,被召走了。」

李氏心裡只覺可惜,又問「子騫他們呢?」

丫環說道:「林嬤嬤正帶著三位公子前來。」

話音剛落,魏子騫三兄弟便已是到了正廳,與各位夫人打了招呼。李氏臉上笑了開來,與眾位夫人侃侃而談,很是謙虛地道:「我這幾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不像章夫人的公子,年紀小小就文采過人。」

馬上便有夫人說道:「魏夫人說的是哪兒的話。」

陳氏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魏子騫,心裡是越看越滿意,只覺魏家的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那面相一看就知以後是個能夠飛黃騰達的。

沈蓮並非是第一次見到魏子騫,上次魏子騫過來時,沈蓮也有見到,只不過當時也想那麼多。但前幾天夜裡頭聽得母親的囑咐後,沈蓮便將魏子騫放在了心上。

今日細細地一瞧,沈蓮只覺母親的眼光真是好,這魏家的二公子可比夏家的兩位公子俊俏得多了。沈蓮微微垂首,有些害羞。

陳氏見著女兒的表情,哪裡會不知女兒心底也是屬意的,她更是殷切地與李氏搭起話來。

沈婠安靜地坐在一旁,心裡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哪兒是茶話會呀。

瞧見陳氏的表情,沈婠順著她的目光一望,剛好碰上了魏子騫的目光。沈婠禮貌性地一笑,又垂首下來,心想:原來陳氏看上了魏子騫。

魏子騫只覺藏在衣襟裡的手鐲熱得發燙,仿佛空氣也變得悶熱起來。

他站在廳堂中間,渾身有些不自在。

這時李氏開口說道:「我暖閣裡備了些孩子家喜歡的吃食,我們大人在這兒慢慢閒話家常,讓孩子們出去玩樂吧。瞧瞧他們,都快在臉上寫著無趣二字了。」

眾夫人捂嘴笑著。

李氏給林嬤嬤使了眼色,林嬤嬤明白,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地觀察幾位公子到底有沒有看上哪一家的姑娘。

暖閣裡擱上了好幾盆炭火,再加上地龍燒得暖暖的,進來暖閣後,不少姑娘都覺得有些熱,便脫了身上的斗篷,圍著桌子坐在一塊。

湖藍,碧綠,櫻紅,桃粉……姑娘家們的衣裳一件賽一件地漂亮,坐在一塊,就像是冬日裡頭綻開了百花一樣,遠看近看都像是一幅畫。

沈蓮今日打扮得格外出彩,身上是橘紅鸞尾花圖案雲錦對襟襦裙,脖子上戴著的瓔珞也是與衣裳互相映襯,方才一進來就惹來了不少的矚目。沈蓮心裡得意,面上笑容愈發燦爛。

沈妙因夏氏的事,倒是沒有心思特地打扮,不過穿得也不差,與沈蓮站在一塊時,反而是顯得沈蓮打扮得有幾分刻意了。沈蓮並不曾想到自己今日的打扮讓不少在場的姑娘家們留了個不少的印象,尤其是幾位較為年長的姑娘,她們的眉眼間都有一絲微不可見的不屑。

沈妙與夏遠華說著話,這回沈妙並沒有想著如何去讓沈婠出糗,夏氏的事情讓沈妙悶悶不樂了許久,以至於也顧不上沈婠了。

沈婠和沈菱坐在一塊,離沈妙沈蓮不遠。

沈婠身上穿的是瑩白蝶戲水仙齊胸儒裙,在一群五顏六色的姑娘家裡並不怎麼顯眼。她一邊與沈菱說著話,一邊打量著暖閣裡的其他姑娘。

同時的,沈婠在回想上一世的事情。

對於政事,沈婠上一世知道得並不多,她深居後宅,並沒有多少機會了解,除去有時候進宮拜見太后和皇后時,才有機會了解一二。

沈婠曉得靠一人之力,無法扳倒平南侯府,所以她要尋找有能力扳倒平南侯府的。

威遠將軍府在沈婠心裡頭是第一個被排除掉的。

若是這一世政事不變的話,威遠將軍府在十年內就會衰敗。威遠將軍是一品大將軍,身掌帥印,六年後蠻夷來侵,威遠將軍率兵迎戰。

沈婠還記得當時威遠將軍凱旋回京時,京城裡萬人空巷,在城門前歡呼接迎。

沈婠那時也在,她記得裴淵在她身邊很是可惜地搖了搖頭。沈婠不解,裴淵笑了笑,並未與她多說。而半年後,威遠將軍意圖謀反,皇帝慈悲,只收回了帥印和賜死了威遠將軍,其四子官階連降兩級。

從此威遠將軍府沒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0:24

第四十七章

沈婠偶然見過威遠將軍一面,威遠將軍平易近人,沈婠聽到威遠將軍謀反時,吃驚了好久,總覺得威遠將軍不像是這樣的人。只不過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她又非仙人,怎能琢磨清楚每個人的心思。

沈婠抬眼看了下魏子騫。

魏子騫一直都有在留意著沈婠,見她抬頭望自己一眼,馬上準確地捕捉在眼底。魏子騫的胸腔裡又開始噗通噗通地跳著,耳根子又慢慢地變紅了。

他的脣角情不自禁地彎開了弧度來。

沈婠在心裡嘆道:真是可惜了。

沈菱湊到沈婠耳邊,小聲地說道:「姐姐,魏二公子的耳朵又紅了。」

沈婠一看,果真如此。

她的眼裡浮起笑意來,心想這二公子倒是個有趣的,真是個孩子呀。

魏子騫見沈婠一笑,整張臉也燒起來了,他連忙咕嚕咕嚕地一杯熱茶,喝完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舌頭都燙麻了。

魏子清說道:「二哥,你喝錯茶了。」

魏子騫頓覺窘迫。

沈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沈婠亦是不禁莞爾。

而將一切看在眼底的沈蓮表情陰惻惻。

沈婠忽覺有道不善的目光,抬首掃視了一圈,瞧見沈蓮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她微微一怔,沈蓮輕哼一聲,扭過頭去,給沈婠甩了張冷臉。

沈婠頓覺莫名其妙。

沈蓮又開始偷偷地打量坐在不遠處的魏子騫,心裡是越瞧越歡喜,只覺自己未來的夫婿就該長魏子騫那般模樣的,自己是嫡女,魏子騫也是嫡子,沒有比他們兩個再般配不過了。

漸漸的,沈蓮發現一事。

自己心目中屬意的夫婿總是看向沈婠,那神情像足了自己。沈蓮咬咬牙,心有不甘,恰好此時夏家的大姑娘夏玥提起前些日子里程氏給她打了個時興的絡子,她拿出來給眾人一瞧,不少姑娘家都贊道:「果真好看呢。」

夏玥滿足地收回來。

此時沈蓮接上一句,說道:「我母親也給我打了個絡子,樣式不及夏姐姐的好看,但也很不錯。我們都是有母親的人,不像是我的大姐姐,想要個絡子,還得自己打。」

沈蓮意有所指地瞅了眼沈婠。

在場的姑娘家們小道消息最為靈通了,平日裡的各種宴會裡便是將各府的事都說了個遍。當年唐氏被休的的時候,沈婠這名字在眾人的嘴裡都溜了一回。

如今沈蓮提起,大家自然也沒有忘記。

瞬間,沈婠為眾人所矚目。

沈婠仿若聽不明白,落落大方地一笑,「我打得絡子樣式也不差,前陣子祖母還誇我手藝好。三妹妹也快到學女紅的年齡了,到時候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大可以來問我。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免得三妹妹被祖母責罰。」

沈婠意味深長一笑。

沈蓮馬上想起上一回祖母生辰自己被責罰的情況,一張臉唰地一下變青了。

在場的姑娘家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不禁有些好奇。一時間倒也忘了沈婠母親的事,接口道:「蓮妹妹是怎麼了?」

沈婠笑道:「說起來都是我這個當姐姐的不好。」說罷,沈婠也不再多說,而是舉起茶杯,「婠婠以前甚少出府參加宴會,這回算是第一次與各位姐姐妹妹相見,若有什麼得罪的,還請各位姐姐妹妹多多包涵。」沈婠一飲而盡,又道:「想著今日會見到不少人,我打了些許絡子,聊表心意,還望大家莫要嫌棄婠婠的手藝。」

沈婠抿脣一笑,讓身邊的輕羽和霜雪將早已備好的各式絡子一一送上。

絡子的花樣甚多,還帶著各種各樣的花香。雖是不值錢的玩意,但是式樣卻著實新奇得很,一下子就討好了不少在場的姑娘。

這些樣式,沈婠也是從京城裡很是紅火的香囊鋪子裡學來的。

那回從方氏那兒看到後,沈婠便趁去容銘那兒時悄悄地去趟那間鋪子裡,裡邊果真有不少新奇的樣式,沈婠看在心底,默默地記住,回了沈府後取其精華自己研製了些新樣式出來,沒想到打出來時果真十分好看。

沈蓮看到夏玥愛不釋手的模樣,心裡極是鄙夷,明明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虧沈婠送的出手。

不過說到底沈蓮還是有些失落的。

她看了看周圍的人,發現她們都在說著沈婠的絡子,沈蓮心底更是不舒服。收回目光時,剛好瞧見沈妙撇了撇嘴,沈蓮心中一喜。

是了,差點兒就忘了。不喜歡這位大姐姐的人,可不止她一個呢。

沈蓮的眼珠子轉了轉,湊到沈妙耳邊。

半晌,沈妙和沈蓮相視一笑。

沈婠喝了不少果茶,時間一久便想去如廁。她與沈菱說了聲,帶著輕羽和霜雪離開了暖閣。將軍府裡的婆子帶著沈婠去茅廁。

從茅廁裡出來時,霜雪說道:「大姑娘,方才四姑娘讓人過來說是大夥兒都不在暖閣裡了,出來外頭了。如今正在假山那邊玩捉迷藏。」

沈婠微微一頓,「捉迷藏?」

霜雪道:「是的。」

沈婠蹙蹙眉,大冬天在外邊玩捉迷藏,她可沒有這個興致,倒不如回暖閣裡安安靜靜地坐著。沈婠問:「是誰提議要玩捉迷藏的?」

霜雪想了想,「聽四姑娘說,好像是二姑娘。」

聽到沈妙的名字,沈婠心裡就嘆了聲。

這回沈妙定又不知想玩什麼把戲了。

但是她不去也不行,大家都在外頭玩著,只有她一個回暖閣,難免有些不合群。沈婠說道:「我們也去吧。」走了會路後,沈婠遇到了從屋裡頭出來的李氏。

李氏見到沈婠心裡頓時有幾分驚喜。

李氏相當熱情,只道:「怎麼只有你一人在這兒?其他姑娘呢?」見沈婠穿得單薄,李氏又道:「欸,怎麼穿得這麼少,小心凍著了。琳琅,快去我房裡拿件斗篷出來,可別把小姑娘給凍壞了。」

李氏眼底的喜愛之情十分真切,沈婠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有婦人用這麼關心的目光看著自己,像是小時候母親待自己的那般。沈婠心底有些觸動,她連忙道:「多謝夫人好意,我出來如廁時,不小心把斗篷落在暖閣裡了,讓我的丫環去拿就好。」

霜雪欠身道:「奴婢這就去拿。」

李氏她方才在廳堂裡與眾夫人談聊著,酒喝得有些多,便想出來醒醒神,沒想到這麼剛好就遇見了沈婠。她打量了沈婠好幾眼,正要說些什麼時,忽有個小廝捧著托盤從一座院子裡走了出來。

小廝見著了主母,趕緊過來行禮。

李氏瞧見托盤上的帕子,順口說了句,「可是在玩捉迷藏?」

小廝應道:「是的,四公子讓奴才回院子拿遮眼的帕子。」

李氏笑道:「去吧。」

小廝應了聲「是」,眼角卻是偷偷地瞥了沈婠身後的輕羽一眼。沈婠察覺到了,心中一動,問道:「這是四公子身邊的小廝嗎?」

李氏心裡琢磨著,子清配沈婠倒也不錯,年紀相仿,想來私下裡也談得來。她說道:「嗯,是子清的小廝,跟了子清好些年,手腳靈活,人也勤快。」

沈婠說道:「可是岷州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0:40

第四十八章

李氏詫異了下,印象中,子清身邊的小廝的確是岷州人。只不過李氏也不確定,此時李氏身後的琳琅說道:「大姑娘真是觀察入微呢,四公子身邊的王言是岷州人。」

沈婠含笑道:「我聽著口音和我身邊的丫環相似,我這丫環也是從岷州來的。」

李氏笑意滿滿,「你這丫頭當真聰慧得很。」眼裡的喜歡之意不言而喻,看得輕羽愣了愣。

沈婠與李氏說了好一會話後,霜雪把斗篷拿了過來。沈婠這才與李氏告辭,李氏含笑擺手,說道:「去吧,好好玩。」

不見了李氏的身影後,沈婠停下腳步來,她左右探望了下,方是笑吟吟地看向輕羽,說道:「輕羽姐姐,你覺得方才那喚作王言的小廝如何?」

輕羽心底一顫,穩住身子,說道:「奴婢不知大姑娘在說什麼。」

沈婠說道:「輕羽姐姐平日裡少與我親近,定也不怎麼了解我。我雖是年紀小,母親也不怎麼疼惜我,但是安排一個丫環的婚事的能力還是有的。等再過多幾年,我被許配了人家,只要是忠心待我的,我定會為她指一門好的婚事,嫁妝必然也是不會虧待的。如今祖父疼我,父親也對我頗是讚賞,想來以後許配的人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沈婠微微一笑,「這些日子以來輕羽姐姐想必也是有眼見的,雖是險境叢生,但每次我都能安全逃離。輕羽姐姐定是曉得這不是湊巧。青蘭姐姐都能當得了父親的姨娘,輕羽姐姐想要嫁給自己的青梅竹馬,這也並非難事。方才輕羽姐姐也見著了,魏夫人看起來很是喜歡我,以後我若是開個口了,我想魏夫人也不會不答應。」

霜雪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垂下頭來默默不語的。

輕羽心中似是翻起了驚濤駭浪,她明明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王言的事情。可大姑娘竟是知道了!

一時間,輕羽心裡千回百轉。

不得不承認,大姑娘說的話很誘人。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確是看著大姑娘一次又一次地避過大夫人的利箭,安然無恙地笑傲至今。

輕羽瞅了眼霜雪。她們兩個人是一起來侍候大姑娘,起初都是收了大夫人的好處,可因霜雪早早投誠,如今已然是大姑娘的心腹。

現在她……

仿佛知曉輕羽的心事,沈婠說道:「只要能忠心待我,我定不負你們的一片忠誠。」

輕羽咬咬牙,說道:「奴婢明白。」

沈婠笑了笑,「我們過去假山那邊吧,不要叫四妹妹等急了。」沈婠之前從蘭姨娘口中得知輕羽的秘密後,便一直想著要以此收買輕羽。但時機不對,效果也只會事倍功半。

這也是今日沈婠特地帶輕羽出來的緣故。

沈婠也沒想到會在這麼巧合的境況下遇見了王言,且還在李氏的眼前。李氏恰好表現出來的喜愛,估摸也讓輕羽心裡多了幾分忌憚。

沈婠滿意地抿起脣角,心想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威遠將軍府裡的山石是威遠將軍年輕時從遙遠的邊疆親自運回來的,是極好的上水石,堆疊切割成八仙過海的形狀,威遠將軍還特地圍了個水池,池上飄了幾朵紫色的水蓮,清風拂來,倒真有幾分仙氣飄然之感。

沈婠還未靠近,就聽到宛若銀鈴一般的清脆笑聲連續響起,眼睛上綁了黑緞帶的粉衣姑娘撒著腿丫子跑得很是歡騰,周圍的姑娘吃吃地笑著。

不遠處的涼亭裡坐了魏家的三兄弟和其餘男賓客,另一處的涼亭也坐了好幾位較為年長的姑娘,玩捉迷藏的也就只有七八個小姑娘。正在抓人的粉衣姑娘,沈婠認得,是尹僕射家的六姑娘。

沈婠不想加入,便也想著去另外一處的涼亭裡坐著。

沒想到還邁開步伐,就聽到沈妙笑嘻嘻地說道:「姐姐來遲了,要罰姐姐。」

沈蓮也附和說道:「對,對,要罰姐姐。姐姐綁上來緞帶來抓我們。」沈蓮說這話時,表情嬌憨嬌憨的,像是個娃娃一樣。

在這麼多人面前,沈婠於情於理都不能拒絕沈蓮。

沈蓮用了這樣的語氣和表情,分明將是自己擺在一個在撒嬌的妹妹的身份上,若是拒絕了,反倒會讓人覺得沈婠不近人情。妹妹都如此請求了,不過是捉一回迷藏,哪有不答應之理。

沈婠看了眼沈妙,沈妙又笑得像是上回一樣。

沈婠不知沈妙在打什麼主意,但她仍是笑著道:「好呀。」之後,沈婠又給身後的霜雪和輕羽分別使了個眼色。

尹六姑娘的丫環替她解下了緞帶,霜雪接了過來。

沈婠眼前一黑,很快就有姑娘數著數兒。

數到十時,沈婠也自個兒轉了好幾圈,她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她在腦子裡迅速想著沒有夏氏在,沈妙和沈蓮兩個小姑娘到底能夠想出什麼計謀來。

「大姐姐,我在這裡。」是沈妙的聲音。

「大姐姐,我在這邊,快過來呀。」是沈蓮的聲音。

沈婠看不見眼前的狀況,只好耳聽八方,聽到沈妙和沈蓮的聲音,她也當作沒聽到,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驀然,那一池冰冷的水躍入沈婠的腦子裡。

上一世她有過落水的經驗,也是大冬天,不過是在沈府裡頭,沈妙和沈蓮要捉迷藏,她的眼睛蒙上了緞帶,最後在快要抓住沈妙的時候被推到了水裡,凍得她整整臥榻了半月之久。

思及此,沈婠毅然順著沈蓮的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走得越近,沈婠越能感受到那一池水裡撲來的冷氣,她打了個顫。

就在此時,沈婠聞到一股香味,她知曉沈妙平日裡的衣服都是要熏香的,便是這種淡淡的味兒。

她心想,來了!

沈婠說:「三妹妹,我要抓到你了!」話雖如此,沈婠卻故意扭了下腳踝,整個人踉蹌了下,摔倒在地。

只聽噗通兩聲,有小姑娘尖叫起來。

「啊,有人落水了。」

沈婠拉下緞帶,一瞧,竟是沈妙和沈蓮齊齊落水。她也連忙慌張地道:「快來救人!來人呀!」

方才玩捉迷藏時,沈家三個姑娘都在水池前,三個人離得很近,周圍的人無法看清沈妙和沈蓮的小動作,只是聽到沈婠用歡呼的聲音說了句話後,緊接著便是兩個嬌滴滴的姑娘落水了。

而魏子騫一直注意著沈婠,一雙眼睛看得格外分明。

明明是沈家的三姑娘想要去推沈婠,沒想到卻沈婠忽然摔倒,反而推了沈家的二姑娘,結果兩個人一起雙雙落水。

頓時,水池旁亂成了一團。

好好的茶話會鬧出這樣的事來,陳氏頓覺面上無光,但看到自家女兒凍得鼻子發紅時,也不禁心疼了。一邊數落著沈蓮一邊擦著她的手,「好端端的玩什麼捉迷藏,還小嗎?」

夏氏沒有來,不過幸好有程氏在。程氏頗是心疼這個侄女,趕緊把自己的手爐塞到了沈妙的懷裡。

程氏問:「怎麼這麼不小心?」

沈妙哪裡敢說什麼,只好自己吃了這個死貓虧。她心裡不由得責怪起沈蓮來,都是沈蓮的錯,若不是她提議,她才不會想讓沈婠落水。真是邪門,除了上次放紙鳶之外,次次害沈婠結果都連累了自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0:53

第四十九章

沈蓮大冬天的掉進水池裡已是將她凍得夠嗆了,她哆嗦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氏怕兩位姑娘會落下病根,趕緊著人去請了大夫回來。

李氏叫來了魏子騫,詳細問了當時的狀況。魏子騫將自己看到的與李氏說了,李氏聽罷心裡立馬對沈蓮和沈妙添了分厭惡。

小小年紀就如此作惡多端,若是嫁到自己的府裡來,豈不是要欺負到她頭上了。

想到這裡,李氏看了眼沈婠。

沈婠正垂著眼,一副驚嚇未定的模樣,看得李氏心裡又是一軟。唉,沒有親娘疼的孩子果然可憐,李氏說道:「琳琅,把沈大姑娘帶到偏廳裡,給她煮碗安神茶,好定定神。可憐的,但願這孩子沒有被嚇著。」

偏廳裡只有沈婠一人,其餘姑娘家都湊到了沈妙沈蓮那兒看熱鬧去了。霜雪說道:「大姑娘,方才好險呢。」

沈婠說:「是呀。」若不是剛好記得上一世的事,此次興許也沒這麼僥倖避過。

忽然,簾子打起,有個小廝進了來。

沈婠只覺有些眼熟,那小廝說道:「小的是魏二公子身邊的阿爾。小的奉公子之命給大姑娘送還東西。」

霜雪接了過來。

阿爾說道:「二公子說一定要親手送到大姑娘手裡。」

沈婠瞅了下,是一條帕子。

阿爾又說道:「公子說這是大姑娘的東西。」

沈婠打開了帕子,赫然見到一個鐲子躺在上面。正是前些時日她輸給夏遠華的桌子。她不禁一怔。

她問:「二公子現在哪裡?」

阿爾說道:「就在外面。」

沈婠想了想,她對霜雪說道:「霜雪姐姐你先在這兒等著,若是琳琅姐姐端安神茶過來了,你就讓她等一等。我出去給二公子道聲謝,」微微一頓,「輕羽姐姐,你跟我來。」

魏府裡人多,沈婠怕口雜。

阿爾聽到後,笑著說:「還請大姑娘放心,二公子吩咐過了,周圍都不會有人在。」

阿爾領著沈婠到了一處僻靜之地後,阿爾默默地退下了,沈婠見著了魏子騫的身影,便對輕羽道:「輕羽姐姐,你不用跟過來了。」

沈婠一走近,魏子騫就轉過身來。

他看著沈婠,還未說話耳根子便已是紅透了。

「鐲……鐲子……」他重重地咳了好幾聲,「阿爾交給你了嗎?」

沈婠含笑道:「多謝二公子。」

魏子騫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咳了好幾聲,「我是從遠華手裡贏回來的,下……下回若是遠華又贏了你的東西,我再……再幫你贏回來。」

沈婠微微側首。

魏子騫在心裡哀嚎,別緊張!別緊張!不就一個姑娘,有什麼好緊張的!魏子騫快默念一句,眼前的是母親,是母親!

魏子騫腦子裡浮起李氏的臉,可一對上沈婠的目光,魏子騫的腦袋像是充滿了漿糊了一樣,暈乎乎的。

他結結巴巴起來,「你……你妹妹欺……欺負你了,你……你……你……」

沈婠失笑道:「我什麼?」

魏子騫說:「我……我……」

沈婠兩世為人,此時多多少少也感覺得出魏家的二公子對自己有些意思。只是看著他,沈婠心裡卻是沒有什麼感覺,最多隻覺魏子騫像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雖說現在她的年齡比魏子騫還要小五歲。

不過這種有個少年郎喜歡著自己的感覺倒是讓沈婠有些受寵若驚,倘若上一世沒有遇見裴淵反而是遇見魏子騫的話,她一定會喜歡這樣的少年郎。

可現在,她滿懷仇恨之心,連下棋時也唯有黑子才讓她覺得像是自己,而魏子騫則仿若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乾淨得讓她觸摸下都覺得會玷污了他。

這一世她非得要和裴淵不死不休。

沈婠說道:「多謝二公子的好意,只是若是我被欺負了,我也有能力應對。」沈婠又是欠身一禮,「這個鐲子,實在是多謝二公子了。」

說罷,沈婠轉身離去。

魏子騫瞬間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叫住了沈婠。

「沈姑娘。」

沈婠停步,側首望去。

魏子騫又是憋紅了一張臉,「……下回你被欺負了,我還是會幫你的!你有能力歸有能力,可我還是想幫你!」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想要幫沈婠!明明只是個九歲的姑娘,可偏偏卻讓他覺得她像是大哥一樣,甚至比大哥還要沉穩冷靜。今日看到她險些掉進池裡,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她不是長得最好看的,可是他就是喜歡她。

喜歡二字浮上心頭,魏子騫似是明白了什麼,急急地抬眼望了下沈婠,心頭忽然圓滿起來。

是的。

他喜歡這個姑娘,所以才想幫她!

對!他喜歡沈婠!

所以才會在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時,心裡才有那樣古怪的異樣,所以才會豁出去苦練他從小就討厭的紙鳶,所以才會纏住夏遠華只為贏回她的鐲子!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沈婠這個姑娘!

魏子昌回府後,路經魏子騫的院子時,剛好見到他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時不時提筆寫些什麼,眉眼間是滿當當的愉悅之色,擱下筆後,他抬起眼來,仿佛想到了什麼,耳根子微微地染紅了。

魏子昌只覺怪異,便走了過去。

不料還未走近,便迎上了魏子騫的目光。騰地一下,魏子騫似是作賊心虛那般從椅上彈跳起來,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連手邊的硯台也打翻了。

「大哥,你今日無需當值嗎?」

魏子昌說:「二弟,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就算是要當值也早當完了,你有些不對勁,可是今日被林夫子罵了?林夫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嚴厲了些,不過也是為你好。大哥也是這麼經歷下來的,那時可是隔三岔五就要被他罰抄一次。來,我看看,林夫子罰你抄什麼了……」

魏子昌邊說邊往書案上望去,魏子騫連忙踮腳擋住了魏子昌的視線,他道:「大哥,母親找你。母親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大哥你沒有參加母親的茶話會就算了,還連著數日沒有回府……總之,大哥你快些去母親那兒吧。」

魏子昌說:「好吧,我去找母親。」

魏子騫松了口氣。

魏子昌轉身時,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他可是看到了,雖說他不擅文,但是字還是認得的,比如「關關雎鳩」四字。

魏子昌滿臉笑容地去了李氏的院子。

一進去,不等母親數落自己,魏子昌就神秘兮兮地和李氏道:「母親,我知道了一個秘密,有關二弟的。」

李氏的話被咽在喉嚨裡,她愣了會,才道:「什麼秘密?」

魏子昌說道:「方才我瞧見二弟一臉情竇初開的模樣,在紙上不知寫了什麼,還邊寫邊傻笑,我走近一看,二弟就慌慌張張地擋住我的視線,書案上的硯台呀筆架呀全都打翻了,二弟那模樣就像是做賊那般。母親,你猜二弟在紙上寫了什麼?」

李氏心癢癢的,好奇地問:「寫了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1:05

第五十章

魏子昌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氏一聽,雙眼都亮了。

「是哪一位窈窕淑女?」

魏子昌道:「興許是夏家的那幾位姑娘。」

李氏略微沉吟,那一日林嬤嬤回稟,只說了子騫一直在和自家兄弟說著話,並沒有對哪個姑娘特別另眼相看。如今聽子昌這麼一說,李氏原本有幾分失望的心馬上燃燒起來。

她不停地想著那天來茶話會的有哪些姑娘家,只不過想了好些時候都沒有想出子騫到底是看上了哪一位。

魏子昌提議道:「母親,阿爾一直跟在二弟身後,想來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李氏拍了拍腦袋,「哎呀,怎麼我就把阿爾給忘了。快快快,把阿爾喚過來。」

阿爾過來後,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沈府的大姑娘,」頓了下,阿爾又道:「在沈府比賽放紙鳶時,沈府的大姑娘輸給了夏府的三公子一個鐲子。之後二公子便一直想將沈大姑娘的鐲子贏回來。後來贏了回來,二公子便一直尋著機會想還回給沈大姑娘。前幾天茶話會時,二公子還特地讓奴才去請了沈大姑娘到小花園裡說了一會話。」

李氏一聽,滿臉喜色。

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兒子呀,眼光是頂頂的好,一看就看上了自己所中意的姑娘。本來她還想著撮合子昌和沈婠的,如今看來還是子騫比較好。

阿爾又道:「不過依奴才所看,沈家的大姑娘似乎對我們二公子沒什麼意思……」

李氏仍然是笑呵呵的模樣,「沒意思也不要緊,沈婠還小,我的子騫如此優秀,兩人多些相處便有意思了。」

李氏去沈府拜訪老夫人,兩人相談甚歡。李氏無意間提起沈婠的名字,說道:「大姑娘過了年便十歲了吧。」

老夫人眼睛微眯,接道:「是呢,婠姐兒過了年就十歲了。」

李氏毫不掩飾自己對沈婠的喜愛,她說道:「沈府真是有福氣,教導出來的四個姑娘各有千秋,如今年紀才這麼小,怕是過多幾年沈府的門檻都要別踏破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哪裡會不明白。

府裡這麼多姑娘,怎麼李氏就一眼相中了沈婠。想到那一日的茶話會,老夫人就有些頭疼,好端端的,沈妙和沈蓮兩個丫頭竟然掉進水裡去了,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個大臉。

沈妙和沈蓮回府後,可沒少遭到老夫人的冷眼。不過兩人也識趣,乖乖地認了錯,老夫人也只好作罷。

老夫人此時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她希望沈府能再有個強大的姻親,可另一方面她卻看不得沈婠好。不過最後老夫人還是以大局為重,她笑道:「魏府的四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威遠將軍才是真正有福氣的。我們沈府雖有四個姑娘,但姑娘家最後還是要嫁出去的,一出嫁,府裡就冷冷清清的。」

李氏說:「唉,便是府裡冷冷清清的,那也是數年後的事情。哪像我現在,沒個貼心的女兒,平日裡想說說話都沒有人陪。要是我有個像大姑娘那般的女兒,怕是做夢也會偷笑了。」

老夫人說:「難得婠姐兒能入了你的眼緣,以後若是你想找人說說話,儘管把婠姐兒接過去。」

得了老夫人的首肯,李氏次日便將沈婠接到了魏府。

李氏如此殷勤,沈婠有些受寵若驚。但轉眼一想,沈婠又馬上明白了李氏為何如此殷勤,恐怕是曉得了自己兒子的心思。

沈婠很是糾結地去了魏府。

一段日子下來,沈婠不得不承認魏府裡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李氏,她待自己極好,噓寒問暖的,眼神裡的喜愛十分真切。

雖然李氏捏她臉頰時眼神頗是詭異,但她每次來魏府,心情都會格外放鬆。

李氏有時候會和她說起威遠將軍,每次談起自己的夫婿,李氏面上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沈婠的心底不由得又幾分欽羡。

可一想到魏府的結局,沈婠的心底又多了幾分感慨。

從李氏的口中,沈婠只覺威遠將軍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且還忠心為國。沈婠不明為何若干年後威遠將軍會做出謀逆朝廷的事情來。

沈婠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她很是後悔當時沒有多問裴淵幾句。若是曉得原因,興許現在她還能趁沒有發生之前,極力阻擋。如此一來,便不會發生那般慘劇。

在魏府裡,沈婠常常可以見到魏子騫。

魏子騫每次見到她,說話時總會特別彆扭。李氏常常以此來取笑魏子騫,之後又不著痕跡地誇讚魏子騫一番。

沈婠每一回都是以笑應答。

轉眼間新年悄然而至。

京城裡各處都是熱熱鬧鬧的,鞭炮聲響個不停,便是在屋裡頭也能聞到那股硝煙味。魏府的馬車駛過堆了薄薄一層積雪的街道時,李氏笑著和身邊的威遠將軍魏平道:「這硝煙味真有過年的氣氛。」

魏平也笑道:「等從宮裡回來後,我們也在府裡放放鞭炮。」

「也好。」李氏說道。

驀地,她「哎呀」了一聲,「恐怕不行了,去年娘娘留了我下來用晚膳。怕是我回府後大家都歇下了。」

魏平道:「無妨,若是太后娘娘留了你下來。我們明晚再放便是。」

李氏含笑,「好。」

進了宮後,魏平便與李氏分道揚鑣。新年期間,宮裡有不少宴會,魏平身為一品大將軍,自是少不了要去的。而李氏又十分得太后的歡心,平日裡也常常進宮陪太后閒話家常,如今過年當然也少不了進宮拜見太后。

於是兩夫婦便一道出了門,一起入宮。

李氏平時常常出入祥寧宮,宮裡頭的嬤嬤也識得李氏,知道她在太后面前說得上話,是以也不敢怠慢。太后年紀雖大,但卻保養得十分好,盛裝之下仍是一副雍容華貴之態。

李氏進來拜見了太后。

太后見著李氏,面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來,精緻的比甲一抬,「快起來,別跪著了。」

宮娥搬來了繡墩,上面鋪了朱紅金邊錦墊。李氏坐下後,又一如往常地與太后說起話來。李氏近來與沈婠相處得多了,平日裡在府中與魏平說話時,總愛提起沈婠。

魏平知道李氏想生個女娃,但無奈嘗試了這麼久都沒有成功。李氏的黯然和傷心,魏平是看在眼底的。而如今有個小姑娘討得自己妻子的歡心,魏平心裡也是十分高興的。

雖說也不曾見過沈婠,但從李氏的話語間,魏平只覺沈婠會是個討喜的姑娘。

魏平有這樣的感覺,太后也有。

李氏進宮拜見太后,連著好幾次說話時總是無意間提到沈婠。太后本是不怎麼在意的,可李氏說的次數一多,太后也逐漸好奇起來。

這一回當李氏又再次提起沈婠時,太后終於說道:「下回你進宮把那個小姑娘也帶過來讓哀家瞧瞧。」微微沉吟,太后又道:「是沈尚書家的姑娘?」

李氏想了想,「是的,是沈家的大姑娘。」

宮門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下。一穿著寶藍如意紋雲錦宮裝的婦人從馬車裡走了下來,緊接著婦人扭過身,伸出雙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1:38

第五十一章

馬車裡的小姑娘微微有些臉紅,「我自己下來就可以了。」

婦人道:「馬車高,小心別摔著了。」

沈婠踩在蹋階上,平平穩穩地下了馬車,她抬頭對李氏一笑,「夫人你瞧,我自己就可以了。」

李氏只覺可惜,本來還想抱一抱的。李氏捏上沈婠的臉頰,笑道:「婠婠果真聰慧呀。」

沈婠的嘴角抽了下,這與聰慧有何干係?

其實的確沒什麼幹係,李氏只是想捏沈婠的臉。每次捏沈婠的臉頰,李氏總忘不了誇沈婠一句。

李氏牽上沈婠的手,踏入了宮門。

李氏那一日從宮裡回來後,便親自去了沈府和老夫人說想太后無意間提起想要見見沈婠這個丫頭。

老夫人聽後便立馬喚了人來給沈婠裁了新衣裳,新鞋襪,還有不少首飾頭面,甚至還請了個從曾在宮裡伺候過不少貴人的嬤嬤來教導沈婠禮儀,並親自囑咐了沈婠不少話。

要知道能見著太后的面,是件好事同時也是件壞事。

若是表現得好,像是李氏那般入了太后的眼,前程定是無憂了,這以後於沈家也是一道不小的助力。只不過若是不小心說錯了話,那便是會連累整個沈家了。

所以老夫人心裡擔心得很,也是頭一次盼著沈婠能好好的。

李氏邊走邊囑咐著沈婠:「我之前和你說的,你都記住了麼?」

沈婠說道:「都記著了,太后娘娘不喜歡畏畏縮縮的人,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能露出緊張之色,要笑得自然,切忌過於諂媚。至於其他的,按照平常那樣來便可。」

李氏含笑道:「總的來說,太后娘娘還算是容易說話。若是婠婠你能得太后娘娘的歡心,以後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沈婠露出一個笑容來。

李氏暗自驚奇,想當初她頭一回進宮,見到如此恢宏壯觀的皇宮,眼睛都瞪直了,左看看右瞧瞧的,恨不得眼睛裡能裝下整個皇宮。可如今沈婠明顯比當初自己的淡定從容得多,神色自然,仿若閑庭散步一般,絲毫沒有緊張或是好奇之色。

即便是子騫入宮時,他都會好奇地問東問西。

李氏此時深深地為自己的兒子擔憂,這樣的一個姑娘,會喜歡自己的兒子麼?

當然,李氏是不會知道沈婠上一世也曾多次出入過皇宮。

兩世為人,與沈婠而言,這皇宮也不知進了多少遍。上一世,沈婠是見過太后的,平日裡時節命婦總要進宮拜見太后和皇后,那時的沈婠都是站在人群裡頭,她是最少話的那一個。

不過太后也並不討厭沈婠,只是印象略淺而已。

李氏又道:「宮裡有不少好吃的糕點,你若是嘴饞的話,儘管吃。太后喜歡真實的人。」

話音未落,忽有車輪轆轆聲響起。

沈婠抬眼望去,不遠處有輛馬車正緩緩駛來,馬車極是奢華,兩匹血統高貴的純種白馬,車廂上鑲嵌了各色寶石,日光之下顯得熠熠生輝,就連車簾也是難得一見的雲州錦。

李氏連忙拉了沈婠退至一邊。

馬車經過時,沈婠悄悄地抬眼望了下。剛好微風輕拂,車簾飄起,一張風情萬種卻又不失貴氣的臉映入沈婠的眼底。

她微微一怔。

待馬車遠離後,李氏小聲地與沈婠道:「那是長公主,長公主是天底下最為受寵的女人,即便是當今皇后也要禮讓長公主三分,皇帝陛下極其信任長公主。這宮裡頭,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用馬車,可見長公主之榮寵。」

李氏說的這個,沈婠上一世也是曉得的。宮裡對馬車使用的規定特別嚴格,能用馬車自由出入的人也就只有寥寥數人。可是沈婠有些不解,上一世長公主也是沒有資格使用馬車的。

沈婠印象中的長公主是個身份尊貴帶著幾分嬌氣的姑娘,而這一世的長公主,沈婠方才幾乎沒有認出來。

沈婠道:「原來是長公主。可……可是長公主不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嗎?不是已經……」沈婠壓低聲音,「三十好幾了,而我剛剛不小心瞥到了馬車裡的長公主,並沒有見到她扎婦人髻。」

李氏道:「長公主不曾婚配,自然是沒有扎婦人髻了。」

沈婠詫異地道:「這……」

李氏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曾聽太后偶然說過一句,長公主和皇帝陛下說自己的婚事希望能自己做主,陛下也應承了長公主。太后提起時頗是無奈,但也奈長公主不何。太后娘娘自從長公主小時候大病了一場後,就特別疼愛長公主。」

沈婠只覺怪異得很。

她上一世並不曾聽過太后寵愛長公主一說,以前進宮時太后也甚少提及長公主,且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長公主早已是嫁為人婦了。

李氏又笑著和沈婠道:「不過長公主也不愁嫁,若是想嫁了,天底下不知多少好男子等著。」

到了祥寧宮後,宮娥言笑晏晏地與李氏道:「還請魏夫人稍等一會,今日閒王爺來給太后娘娘請安,如今還在裡頭說著話。閑王爺難得來一回,怕是夫人要等上好一會了。」

李氏也笑著道:「無妨無妨,太后娘娘好好地與閑王爺說話才是正經事。」

沈婠聽得「閑王爺」三字,整個人的身子都顫了下。想起上回裴明澤輕描淡寫地就拆穿了自己的心思,沈婠是萬萬再也不願與這位難纏的王爺相見。

不料沈婠剛剛這麼想,下一刻便聽到輪椅滾動的聲音,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漸漸出現。裴明澤的身子仍是一如既往地瘦削,但也難掩其樣貌的溫文儒雅。

李氏欠身行禮,沈婠也跟著行禮。

裴明澤含笑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沈婠一直垂著眼。

裴明澤的目光掃向沈婠時,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下。

是容銘新收的學生。

想起那一日,裴明澤眼裡浮起了幾分笑意來。

他說:「原來是威遠將軍的夫人,」微微一頓,他看向沈婠,「咦,這小姑娘看起來面生得很。」

李氏答道:「回稟王爺,是沈尚書府的大姑娘。妾身與她頗是投緣,心裡喜歡得緊,前些時候與太后娘娘請安時無意中提起,太后娘娘也想見一見,妾身便帶了她進宮。」

裴明澤眸色微深。

沈婠這姑娘,人緣倒是不錯。

他笑了笑,說道:「原來是沈府的大姑娘,叫什麼名字。嗯?」

「回王爺,單名一個婠字。」

裴明澤說道:「可是女官的婠?」

沈婠道:「是的,王爺。」她委實不知裴明澤這位王爺想做什麼,明明是知道她的名字,可偏偏現在卻裝成不認識她。

她可沒有錯過裴明澤眼裡的笑意。

裴明澤笑道:「女官女官,看來沈尚書對你期待不小,盼你將來能有一番作為。」

覽古推著裴明澤離開時,疑惑地問:「王爺不是認識沈姑娘麼?」

裴明澤淡笑道:「許久沒見她,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

裴明澤含笑不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8-12-2 16:51:45

第五十二章

他是知道沈婠是個有心機的姑娘,只是沒有想到她的動作如此迅速,竟是這麼快便能入宮見得太后。若是得了太后的喜歡,她以後想要做些什麼便能容易得多了。

他派人去查探過,沈婠在舟城時每逢雨天便往大靈山上跑,直到遇到容銘後才停下來了。分明是她有預謀地接近容銘。

沈婠如此年紀便已是步步為營,他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李氏說道:「難得能在宮裡頭見到閑王爺,平日裡那是比皇帝陛下還要難見到的。不過這閑王爺還真如太后娘娘口中所說的那般是個溫和而又平易近人的人呢。」

沈婠呵呵一笑,「是呀,王爺真是平易近人。」呸呸呸,他方才分明是在戲弄自己。若有機會,她定要抹他一臉手印!

宮娥此時走了前來,「魏夫人,沈姑娘,這邊請。」

一進祥寧宮,沈婠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檀香味。

太后坐在座屏前,手裡在把玩著一串佛珠,抬眼瞥見了李氏,太后眼裡多了幾分慈祥之色。李氏含笑與太后行禮,並道:「娘娘,這便是臣妾前些時候與你所說的沈家大姑娘,沈婠。」

沈婠跪下行禮。

「沈婠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太后瞅了瞅沈婠,「抬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沈婠依言,緩緩地抬起下巴。

太后此時對李氏道:「難怪你會喜歡她,果真生得十分可人。起來吧,別跪著了。」太后又笑著和李氏說:「方才你可有見著明澤?這孩子難得進宮來看哀家一回,下一回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李氏說道:「娘娘若是想見王爺,何不喚人召王爺進宮?」

太后嘆了聲。

她說道:「罷了,不說此事。」

太后看向沈婠,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十歲了。」

太后笑了笑,「十歲呀,真是個好年齡。哀家老了呀。」李氏說道:「太后娘娘哪裡老了,臣妾頭一回見到太后娘娘時,心裡還唏噓不已呢,想著太后娘娘怎麼這麼年輕,若不是早已曉得您是太后,怕是會以為是宮裡頭的哪位公主。」

太后拍了拍李氏的手,「你呀,就這把嘴兒甜,常常哄得哀家心花怒放。」

李氏接著道說:「臣妾這哪裡是嘴甜,若是娘娘不信臣妾的話,大可問問婠婠,小姑娘家的嘴最老實不過了。」

沈婠明白李氏有意讓自己在太后面前表現,她迅速會意,甜甜一笑,說道:「太后娘娘風華正茂,便是再過幾年,也是隻添風華,不添老態。」

沈婠笑意盈盈的。

太后聽得眼角也含了幾分笑意,她對李氏說道:「你瞧瞧,這沈家的大姑娘嘴兒跟你一樣甜。」

驀地,沈婠的目光被太后身邊桌案上的一物所吸引。

只見漆木雕花的桌案上,佇立了一個巴掌大的陶瓷玩偶,其身上是端莊而威嚴的朱紫金絲邊深衣,頭頂珠翠縈繞,一張臉蛋極具貴氣,與沈婠眼前的太后有九分相像。

太后注意到沈婠的目光,不由笑道:「哀家的雲福心思特別多,也不知她是從哪兒想來的,前幾日竟是送了此物給我哀家,當時乍看之下險些嚇了哀家一跳,沒想到工藝竟是如此高超,像極了哀家。」

李氏一看,也連忙贊道:「長公主果真別出心裁。」

太后說道:「就這孩子最會哄哀家開心,可惜這孩子的性子像足了先帝,一旦決定了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本來固執一些也沒有什麼,但這性子用在了婚事上,實在是讓哀家難以安心,可偏偏皇帝又是寵著自己的妹妹,哀家也拿雲福這孩子沒辦法。」

這話太后雖是說著無奈,但沈婠卻能看出太后是相當疼愛長公主的。且一說起長公主,太后的話就停不下來,張口閉口都是雲福,李氏和沈婠也只能微笑傾聽著。

末了,太后有些困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李氏見狀,便開口告辭,帶著沈婠離去。李氏心裡有些失望,原以為太后會像自己那般,一見沈婠就會表現出由衷的喜歡,如同當年太后第一次見到自己那般。可就方才的情形看來,太后對婠婠不冷不熱的,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

李氏怕沈婠會胡思亂想,便對沈婠道:「你方才表現得不錯,很是鎮定。我記得當初我帶子騫過來時,子騫還緊張得手一直在抖呢。」

沈婠自然是看得出來太后對自己印象如何,跟上一世沒什麼差別。沈婠也不覺失望,能討得太后歡心那自然是好的,不能討得也是自己的命,起碼值得慶幸的是太后對自己有了初步的印象。

沈婠眉眼彎彎地一笑。

她道:「太后娘娘看起來很是疼愛長公主呢。」

李氏說道:「是呀,不過長公主也惹人疼,腦子裡總有數不清的古怪點子,打小就是太后娘娘的開心果。」

兩人一路行至宮門,剛要離開皇宮時,又見著了長公主的馬車。

李氏拉著沈婠退到一邊。

不料這一回長公主的馬車卻是沒有繼續往前走,反而是停了下來,剛好停在李氏和沈婠的身前。有宮娥打起了車簾,一道視線落在了李氏身上。

「哦?是威遠將軍的夫人。」

李氏連忙行禮。長公主說道:「不必多禮,魏夫人是進宮陪母后說話的吧。母后常常和我提起你,」長公主一笑,「咦,什麼時候威遠將軍府添了位千金?」

李氏說道:「回公主,是沈尚書府的大姑娘,臣妾見與她投緣,便帶她入宮瞧瞧。」

長公主的視線落在沈婠身上,「沈尚書府的千金,叫什麼名字?」

沈婠答道:「回公主,臣女單名一個婠字。」

「沈婠,名字倒是不錯。抬起頭給本宮瞧瞧。」

沈婠抬頭,目光半遮半掩的。

長公主一見,眼裡的神色倏然一深,「好生面熟,本宮可是在哪兒見過你?」

沈婠心中有些詫異,「臣女是第一回入宮。」

長公主打量著沈婠,目光極是認真。沈婠只覺心裡毛毛的。李氏此時開口說道:「這的確是沈婠第一回入宮,之前也甚少出門。」

長公主笑道:「興許是本宮在夢裡見過。」她瞅了眼天色,問道:「臨水,什麼時辰了?」

有宮娥回道:「回公主,剛好午時。」

長公主說道:「正好了,你們倆陪本宮一道用午膳吧。」長公主看向沈婠,似笑非笑地道:「在本宮的夢裡,興許你也跟本宮一道用過午膳。」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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