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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毛毛雨 -【逗妻(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3:23     標題: 毛毛雨 -【逗妻(卷三)】《全文完》

逗妻(卷三)》作者:毛毛雨

化名袁公子的蕭元都明白表示不會娶她,謝瀾音不得不對他死心,
又聽說太子及衡王選妃在即,她不想再和皇家人扯上關係,
既然郭家來說親,為了不讓爹娘擔心,她點頭答應,等著當郭家媳,

怎知,她不過是到西山散個心,光天化日之下卻遭人綁架,
萬萬沒想到,主使者居然是蕭元,目的是搶親,
他繞了這麼一大圈,為的是讓大家都以為──

是他搶娶,她不想嫁,他還因此得罪了郭謝兩家!
皇上果然中計,以為他是個無腦、不足為懼的皇子,同意兩人成親,
不過,她原本的未婚夫郭澄得知消息後,竟扮女裝潛入府要和她私奔,

幸好她成功解開郭澄的心結,兩人和平道別,
終於到了嫁人這一天,因為皇命難違,她這輩子只能是他的側妃,
可他大言不慚的允諾她,盛大的婚禮及正妻之位,他通通都會補給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3:45

第一章

    郭家真的來人提親了,郭老太太親自登的門。

    蔣氏不由看向女兒,傳話的丫鬟還不知道郭老太太的來意,她相信女兒明白。

    謝瀾音正在教弟弟滾琉璃珠玩,動作頓了頓,抬頭朝母親展顏一笑,“娘去吧。”

    已經決定的事,又因為選秀旨意將至迫在眉睫,她沒有時間猶豫。

    望著女兒慘澹卻假裝堅強的笑臉,蔣氏心情複雜地去前面見客。

    一番客套後,郭老太太看看對面端莊得體的蔣氏,越看越滿意。

    蔣氏雖是商家出身,但儀容舉止與那些名門出來的貴婦人也沒什麼差別,況且又嫁了個有本事的丈夫,往後好日子多著,算是門當戶對了。而瀾音那孩子模樣萬里挑一,嘴甜招人喜歡,自己那頑皮搗蛋的孫子能娶到瀾音,才算高攀,占了天大的便宜。

    “昨日晉北生辰宴,我們家阿澄偷偷跑過來搗亂,瀾音有沒有跟夫人說啊?”提及孫子幹的混帳事,郭老太太有些尷尬,自責道:“都怪我管教不嚴,好在瀾音懂事,竟有辦法讓阿澄聽她的,答應以後要好好讀書了。”

    蔣氏沒有否認自己已經知情,順著老太太話誇讚郭澄道:“阿澄聰明,只要他將心思放在讀書上,有尚書大人親自提點,定能考取功名,您不必太費心。”

    郭老太太謙虛地搖搖頭,瞅瞅蔣氏,忽的拍了拍膝蓋,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直接表明了來意,“哎,我這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是學不來拐彎抹角的說話,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其實是阿澄喜歡瀾音,求我來替他說親的。我呢,早在去年做壽那天看到瀾音,就打心眼裡喜歡上瀾音了,所以今日寧肯拉下這張老臉,也要親自過來替臭小子問問。夫人放心,我們郭家有規矩,男人四十無子才能納妾,從我那位到阿澄兄長都是例子,只要瀾音嫁過來,我保證她不會受委屈。”

    蔣氏沒料到老太太如此快言快語,想到老太太過來前肯定也從孫子口中探過女兒的心思,便委婉道:“昨日阿澄突然冒出來,瀾音受了驚嚇,後來一直跟我說阿澄胡鬧,怕是一時半會消不了氣……”

    只說女兒生氣,卻沒一口婉拒,郭老太太心中有了數,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這是瀾音脾氣好,換我非打斷他的腿,看他還敢不敢胡鬧。不過那孩子就是一根筋兒,心地不壞,我也是看他真心喜歡瀾音,才希望瀾音給我當孫媳婦,幫我管教管教他。”

    她有誠意,蔣氏也打算說實話,先示意丫鬟們下去,她才坐到郭老太太旁邊,輕聲道:“不瞞您老,瀾音是嬌氣性子,喜歡讓人哄著。她父親一直希望她嫁個穩重的,我卻喜歡阿澄這樣的,有點小孩子脾氣,但兩人能玩到一處,真鬧彆扭了,也容易服軟哄人,不像瀾音父親,穩重夠穩重,就是悶葫蘆,一聲不吭的氣死我……”

    “可不是!”郭老太太深有同感,“我家那老頭子也是,若非我肚量大,早被他氣壞了!”

    蔣氏會意地笑,在郭老太太期待的目光裡繼續道:“瀾音嫁給阿澄,我是一百個樂意,只是還得跟她父親商量商量,然後我再好好問問瀾音,不管成不成,後日我給您回信兒?”

    嫁是要嫁,但也得講究技巧,不能讓郭家以為他們是因為躲選秀才同意的。

    婚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得了蔣氏這番話,郭老太太很滿意了,又聊了會兒,笑著離去。

    隔了一日,蔣氏再親自去了一趟郭家,名為普通的探望,其實是送准信兒去的。

    “瀾音氣歸氣,一聽說阿澄真來提親了,臉立即就紅了……我們倆都願意,瀾音父親就沒說什麼,只要阿澄說到做到,真的安心讀書,相信他也會喜歡上阿澄的。”

    廳堂裡,蔣氏笑著道。

    郭老太太心花怒放,才要說話,那邊躲在側室偷聽的郭澄興奮地跑了出來,撲通就給嚇了一跳的蔣氏跪下了,紅著臉道:“伯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不給瀾音丟臉!”

    她答應嫁給他了,原來她心裡也有他!

    胸口歡喜滿溢,郭澄高興地不知該說什麼,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未來岳母。

    少年郎這麼喜歡自家女兒,蔣氏多少有些寬慰。

    倒是郭老太太嗔了孫子一句:“果然還是瀾音管用,我說了你十來年你都不聽!”

    郭澄咧著嘴笑,站到祖母身邊催道:“祖母,您馬上派人去提親吧!”

    之前祖母去只算是私下走動,真正提親,得請媒人才行。

    孫子著急娶媳婦,郭老太太笑個不停,打趣歸打趣,她動作也不慢,翌日就遣了媒人去說。

    問名合八字,兩家一步步往來,到六月二十五,郭家選了定親的吉日送過來,謝徽夫妻看過後,因為女兒十月及笄,選了最晚的十一月的吉日,如此兩家便算是正式約定了婚事。

    有父母操持,謝瀾音什麼都不用管,不是照顧弟弟,就是去看已經定親的謝瀾月繡嫁衣,一刻都不讓自己得閒,直到確定定親吉日那天,謝瀾音才像突然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呆坐在窗前,對著院中開得燦爛的月季發呆,夜裡徹夜難眠,腦海裡全是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但他真的放手了,那日離開後,再也沒有露面。

    謝瀾音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哭,可她還是哭了,哭到窗外漸亮。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謝瀾音痛痛快快洗了把臉,命鸚哥桑枝將母親送過來的幾匹嫁衣料子搬出來,她也要準備繡嫁衣了。

    月底時,宮裡果然傳來消息,要在京城眾貴女裡為太子、衡王選妃,年齡從十三到十五歲,明年三月進宮待選。

    謝家幾個姑娘,謝瀾亭已經出嫁,謝瀾橋今年十六,遠在西安,謝瀾薇謝瀾月謝瀾音三個都有了親事,剩下的謝瀾寶還小,竟無一人需要參選。

    躲過了一劫,謝瀾音心裡越發平靜,除了繡嫁衣時偶爾會想他,再見就是夢裡了,入睡前沒有刻意的想,但他就是會悄悄進入她的夢,夢裡他站在月光下,她笑著喂他吃杏仁……

    夢裡很美,醒了卻淒涼。

    謝瀾音不想再做這種夢,忍了半個月後,去跟母親討要安神湯的方子。

    蔣氏知道女兒是心病,提議多帶女兒出去走走,謝瀾音怕碰見他,堅持不肯。

    就這樣在屋裡悶著,嫁衣繡到一半,已是九月。

    秋高氣爽,謝瀾月過來約謝瀾音去西山登高賞景,“瀾音去吧,明年咱們就都要出嫁了,想出去玩都沒現在這樣隨便,挑個日子就能出門。走吧,嫁衣回來再繡,不著急,你別把眼睛累壞了。”

    蔣氏在旁邊附和道:“瀾月說的對,瀾音去吧,娘跟你們一塊兒去,生完晉北後,我還沒怎麼出過門呢。”

    母親一臉期待,謝瀾音不忍掃她的興致,就朝謝瀾月笑了笑,“好,你挑日子吧,不過我先說好了,我不愛走動,你別指望我陪你爬一路的山。”

    謝瀾月朝她眨下眼睛,笑著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問問我娘,定好日子再來告訴你們。”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4:08

第二章

    小姑娘腳步輕快地走了,蔣氏看看雖然瘦了不少但面色已經開始恢復紅潤的女兒,暗暗決定這次多陪女兒在外面散散心。

    三日後,兩對母女分坐兩輛馬車出了門。

    她們還沒出城門,秦王府裡一心“休養”的蕭元就得到了信兒。

    輕輕轉動那顆紅瑪瑙耳墜,蕭元目不斜視道:“去準備吧。”

    盧俊領命,迅速退了出去。

    蕭元繼續靠在椅背上,鳳眼凝視兩指捏著的紅瑪瑙,仿佛在看兩個多月未見的心上人。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葛進以為主子會一直這樣看下去時,座椅上的男人才慢慢收好紅瑪瑙耳墜,起身朝一旁掛著的鳥籠走去。

    竹編的籠子裡,黃鶯鳥歡快地拍拍肩膀,雀躍地叫了兩聲。

    蕭元卻沒有逗留太久,換身衣裳,悄悄離開了王府。

    葛進目送主子離去,等主子身影不見了,他扭頭望向京郊西山,暗暗求老天爺保佑主子此行順利。自打五姑娘進京,他就沒見主子笑過,再這樣下去,他怕主子根本不會笑了。

    明明是兩情相悅的人,怎麼就這麼命苦。

    重陽剛過不久,楓葉未紅,銀杏樹葉已經黃了,碧空下大片大片鮮黃的銀杏林,絢麗耀眼。

    謝瀾音頭戴帷帽站在銀杏林前,看著幾片鮮黃的樹葉打著旋兒緩緩飄落,心裡難得澄淨。

    “怎麼樣,今日來對了吧?”謝瀾月牽起好姐妹的手,笑著帶她往前走,無憂無慮地道:“瀾寶人懶不愛出門,讓我多摘幾片樹葉給她帶回去,瀾音陪我一起摘吧,要樹上的,地上的可能沾了土。對了,這邊沒人,摘多了你就放帷帽裡,瀾寶說了,她要多多的,最好能把她的床鋪滿。”

    謝瀾音聽到這裡笑了,“小丫頭要求還挺多。”

    “可不是,都是我娘慣的。”謝瀾月輕輕哼了聲,鬆開謝瀾音的手,朝斜對面一顆銀杏樹跑去了,一身桃紅裙子,與周圍燦爛的黃交相輝映,賞心悅目。

    謝瀾音多看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見旁邊就有顆銀杏樹樹幹上冒了幾片葉子,便移步走了過去。

    女兒們好動,蔣氏命人在一顆樹下鋪好氈布,她與三夫人坐了下去,再笑著囑咐兩個小姑娘,“別跑開太遠,摘夠了就趕緊回來。”

    謝瀾音輕輕應了聲,回頭朝不遠處的長輩們招招手,她也聽話,確實就在跟前摘樹葉,鸚哥跟在她旁邊,跟著幫忙。

    “那棵樹上也有,你去那邊。”銀杏樹筆直挺拔,枝椏上的太高難夠,不如揀主幹低處的小枝,兩人圍著一棵樹浪費,謝瀾音就指了指前面第三棵樹。

    鸚哥點頭去了,離得這麼近,不怕姑娘丟了,而且夫人們就在那邊看著呢。

    謝瀾音出過一次事,正因為篤定此地沒有危險,才根本沒有想過防備,小心翼翼摘下銀杏樹葉放到帷帽裡,正要摘第二片,忽見上面有個螞蟻,如迷了路般四處亂爬。謝瀾音覺得有趣,笑著低頭看,直到餘光裡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她還以為是鸚哥,忍不住嗔道:“怎麼……”

    她想說鸚哥怎麼走路沒一點聲音,腦袋轉過去,卻發現那是個男人,而就在她意識到危險準備叫人時,對方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她嘴,跟著就將她扛到了肩上。謝瀾音有些頭暈,最後的意識,是鸚哥母親的齊聲喊叫,是男人大步流星的狂奔。

    謝瀾音真的不明白,什麼人敢如此大膽當著眾人的面搶人,更有悄無聲息靠近她的本事。

    但她吸了迷藥,很快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謝瀾音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顛簸,意識清楚,驚喜地發現蒙面男人還沒有跑出西山,也就是距離家人不是太遠。趁對方還不知道自己醒了,謝瀾音勉強穩住心神,環視一圈,確定此地應該沒有遊人,也就是說,她呼救也不會有人聽到,只會換來對方更粗暴的對待。

    吸取那年在僮山上的教訓,謝瀾音繼續假裝昏迷。

    大概兩刻鐘後,前面小路上出現了一輛騾車,察覺男人朝騾車走了過去,謝瀾音悄悄閉上眼睛。

    男人將她放到車廂裡後,似是不放心般,飛快用布條綁了她手腳,連嘴也堵上了,這才從外面帶上車廂門板,駕車離去。

    在馬蹄聲車輪滾動聲的掩飾下,謝瀾音掙扎著坐了起來,雙手綁在後面,她併攏膝蓋,低頭,雙膝用力將口中的帕子夾了出去。能喘氣了,謝瀾音多了分希望,見外面車簾將門縫遮掩地嚴嚴實實,她看不到歹人對方也看不到她,謝瀾音再一點點挪到車窗前,費力地坐到窄榻上,用腦頂頂開了窗簾。

    放眼望去,全是樹。

    大概也是為了掩人耳目,騾車走得比較穩當,可是再慢,謝瀾音也暗暗焦急,萬一路上遇不到人,對方會將她帶到何處?他又是什麼人,從搶人到逃離都如此熟練,專門打西山遊客主意的嗎?

    心裡各種念頭閃過,眼睛依然盯著外面,不知過了多久,騾車似乎拐上了一條鄉間小道,漸漸前面也有人語傳了過來!

    謝瀾音忍不住探出腦袋,見前面路上看得見的地方至少有三波人,有農夫打扮的也有騎馬的遊客,謝瀾音心跳加快,待騾車經過農夫距離最近的兩個騎馬的遊客不足三十步時,她大聲地喊了出來:“兩位公子救命啊,這個車夫是歹人,我去西山遊玩,被他強擄了來,求你們救救我!”

    趁那歹人來不及阻攔,謝瀾音清清楚楚地喊道,說完一遍繼續重複。

    那兩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停了馬,有些狐疑地盯著她與車夫。

    於是謝瀾音就聽到歹人高聲賠罪的聲音,“兩位公子見諒,我家三姑娘最喜歡開這種玩笑,前兩天害得我被一位俠義之士打了一頓,你看我臉還青著呢。”跟著又朝車廂哀求,“三姑娘,你就饒了小的吧,被老爺知道又要罰我月錢了!”

    眼看那兩個公子信以為真了,謝瀾音連忙辯解起來。

    然而馬上的公子們只是搖頭笑了笑,多看了她兩眼,便繼續走了。

    謝瀾音不甘心,撕心裂肺地喊他們。

    騾車突然停了下來,謝瀾音知道歹人要來弄暈她了,喊得越發急切,那兩人不信她,她就朝前面喊,哪怕因為歹人停得靠路邊,她並看不見前路的情況。

    “閉嘴!”就在謝瀾音恨不得縮小身子從車窗裡逃出去時,歹人終於跨了上來,一把按住她肩膀,將手裡的帕子往她嘴上捂。謝瀾音知道帕子上有迷藥,拚命搖頭掙扎,邊躲邊喊人。

    “我讓你喊!”

    歹人兇神惡煞,忽的改成掐謝瀾音的脖子,只是他手才碰到謝瀾音,車簾突然被人扯開了!

    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謝瀾音哀求地望了過去,卻在看清對方面容時,忘了掙扎。

    是盧俊。

    盧俊也吃了一驚,然而他比謝瀾音先回神,先用力將歹人扯了下去,才扭頭朝馬車外謝瀾音看不見的地方道:“殿下,是,五姑娘。”

    殿下……

    確定他真的在這裡,謝瀾音腦海裡忽的一片空白。

    在她分辨出心頭湧起的第一道情緒是被救的慶倖還是即將面對他的複雜之前,眼淚滾了下來。清涼的淚沿著臉龐滑落,謝瀾音瞬間回神,就著剛剛被推倒的姿勢將臉往窄榻坐墊上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4:19

第三章

    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

    已經斷了,她也即將嫁為他人婦,何必再惹他多想。

    右邊臉上的淚抹完了,她聽見有人挑開車簾,還想再抹左邊的,整個人突然被人拎了過去。

    真的是拎,他提著她被縛的雙手,將她掉了個個兒。

    哪怕想過要當陌生人相處,謝瀾音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對她。

    她怔怔地抬起頭,對上他清瘦的臉龐,兩個多月沒見,他更瘦了,卻依然如初遇那般俊美。

    而她……

    謝瀾音垂下眼簾,低聲道謝:“殿下救命之恩,我……”

    “怎麼謝我?”蕭元放她靠著車板而坐,先去幫她解腳上的布帶,邊解邊問,低垂的鳳眼裡是她看不見的狂熱。

    謝瀾音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扭頭思考他的問題。

    她能給他什麼?

    “殿下想要什麼謝禮?”謝瀾音想不出來,只能反問回去,聲音儘量裝的平靜。

    “我想要你。”抽開布帶時,蕭元終於側頭,盯著她眼睛道。

    謝瀾音震驚地轉了過來,看清他眼裡的認真與霸佔時,心頭狂跳,有緊張有害怕,怕他會做什麼不理智的事,怕到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你,你明知道我已經定了親事,何必還說這種話?”

    蕭元笑了,湊過去裝作要為她鬆綁,卻在她側身露出雙手時將人拉到了懷裡,熟練地捧住她臉不讓她躲,“就是要等你定親。瀾音,現在謝、郭兩家定親,我搶了你,便是得罪了你們兩家,父皇追究起來,只要你父親扮苦主,父皇就不會怪罪他。父皇那邊,他與皇后巴不得我得罪所有人,為了讓我得罪死了戶部兵部,也會封你為我的側妃。也就是說,咱們在一起,不會連累你的親人了,這樣,你願意嫁我嗎?”

    他知道她喜歡他,不嫁更多的還是因為顧忌親人被他這個不受寵的王爺牽連,影響仕途。

    謝瀾音驚駭地忘了躲,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這些都是你算計好的?”他勸她嫁人的時候,她以為他已經放手的時候,他就在盤算搶親了?

    蕭元坦坦蕩蕩地回道:“是,你也是我派人抓來的。”

    安排那些是為了演戲給旁人看,根本沒想過瞞她,免得她自己想明白後再生頓氣。

    謝瀾音身體一僵。

    怪不得他出現的這麼及時!

    可她已經定了親事,現在他又來插一腳,置郭澄於何地?

    想到郭澄純淨誠懇的目光,想到最近從母親那裡聽到的郭澄刻苦讀書事蹟,謝瀾音不再看男人深情卻霸道的鳳眼,低頭拒絕,“你不用算計了,我不會嫁你,我與郭澄……”

    “我說過,就算死了我也會纏著你,郭家以後我會想辦法補償,現在為了你,我只能對不起他們。”蕭元輕輕摩挲她臉龐道,忽的笑了出來,聲音清朗,高高地傳了出去,“本王活了二十一年,還沒見過如此傾城的美人,既然今日英雄救美,說明你我有緣分,那你隨我回府吧。”

    說著打橫抱起雙手還被綁著的小姑娘,走出馬車朝旁邊的駿馬而去。

    他竟然真的打算搶人!

    謝瀾音三魂飛了倆,衝動之下想要罵他,瞥見附近不知何時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眼下的姿勢,謝瀾音又尷尬又惱火,將腦袋往他懷裡鑽,先擋住臉再小聲求他,“你放開我,就算你強行帶我回去,我也不會如你所願!”

    婚姻不是兒戲,說搶就能搶,況且他想得好,父親未必會同意。

    “你是謝家五姑娘?”蕭元動作微頓,說的卻驢唇不對馬嘴,似是有些為難,但還是將她扔到了馬上,很是滿意地道:“原來是謝家,那正好,有資格給本王當側妃了,也罷,那我直接送你回武定侯府,再進宮去求父皇賜婚。”

    言罷他也翻身上馬,一手將還在掙扎的謝瀾音摟到懷裡,一手拉住韁繩,催馬朝京城跑去。

    命盧俊去給西山上的蔣氏等人送信兒,蕭元選了一條小路回城。

    待前後路上徹底沒人了,他看看一聲不吭悶在他懷裡的姑娘,放緩速度,隨良駒信步走。他改成雙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頭,一邊給她解手上的布帶一邊低語,“這邊沒人,瀾音想罵我,可以罵了。”

    解開了,聞著她慣用的玫瑰香,蕭元維持低頭的動作,輕輕替她揉有些泛紅的手腕。

    他知道她會生氣,他不怕,只要能抱著她,能聽到她的聲音,她說的再難聽,他都甘之如飴。

    謝瀾音沉默。

    剛被他抱上馬時,她是想罵他,罵他不顧她的名聲。

    但她更怕被人看見模樣指指點點,所以她縮到了他懷裡,掩耳盜鈴。

    漫長的一路,她都只能靠著他,背上是他穩穩摟著她的手臂,前面是他寬闊的胸膛。她熟悉這懷抱,熟悉他身上的味道,都說失而復得會更加珍惜,她不懂那些,她只知道,她想他,她,想這樣的親密。

    旁人會怎麼想這件事,父親會不會生氣,郭家會不會大怒,郭澄會不會難過?

    這些謝瀾音都拋到了腦後,至少現在,在她無法阻攔的這一路上,她想放縱自己,再享受一次他的懷抱。她喜歡他,早在僮山上被他背起時,她就知道她喜歡他了,喜歡到希望他真的只是個洛陽商人。

    那樣她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瀾音?”

    她久久不語,蕭元以為她氣到連罵他都不想了,心裡一陣發涼,緊張地扶正她,卻見她閉著眼睛,細密的眼睫早已被淚水打濕。

    這是比罵他還重的懲罰。

    蕭元心如刀割,重新將人按到懷裡,將他的想法都說給她聽,“瀾音,不能娶妻的旨意是父皇下的,我沒法更改,他也不會主動改口。那日我在大殿上求他,一來是想讓你父親知道我的無奈,二來是讓父皇親口說出允許我自己挑一個側妃,他不會塞人給我,所以你進了府,就是我唯一的姑娘,我不會變心,旁人也沒法安排人進來。”

    “瀾音,現在我搶親欺人,是自斷聯姻可能得到的好處,只要你裝成是被迫的,你父親不消氣,父皇就絕不會再因為我冷落謝、唐兩家人,西安那邊,現在沈應時做主,他喜歡你二姐,你覺得他會找蔣家的麻煩?”

    “這些都解決了,你還有什麼顧慮?”

    蕭元低下去,輕輕親她額頭,話裡帶了哀求,“瀾音你把心裡話告訴我,除了暫且不能給你妻子的名分,只要還有一樣我做不到的,我現在就罷手,不再強迫你,如果你真的只是不喜歡我才不想嫁我,我會放手。”

    如果她跟他在一起只覺得痛苦,他不會強迫她。

    聽著他一件件說他為了兩人能在一起做的努力,將她那邊的親戚都考慮到了,謝瀾音忍不住哭出了聲,哭得沒察覺他說“暫且不能給她名分”那句話的深意,只聽出了他最後幾句的悲涼。

    謝瀾音知道,只要這次她堅持不嫁,他會真的放手。

    謝瀾音不想讓他放手,她已經嘗過一次以為這輩子再不會相見的絕望滋味,嘗過夜夜夢裡相見白日卻只能不斷告訴自己忘了他的滋味,太苦太苦,她不想再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4:30

第四章

    他自私,為了她誰都敢得罪,她其實也自私,答應嫁郭澄時覺得自己能做到,現在發現忘了他太難,她就沒有勇氣再自欺欺人。

    如何在一起,她沒有他那麼多辦法,她只能寄希望於他一人,倘若他真的能夠解決她一切顧慮,她願意去陪他,免得他孑身一人,一個關心他的親人都沒有。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喊旁人母親。”

    抬起頭,謝瀾音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皇上說,做你的側妃,將來孩子會記在她名下。我不想聽他喊旁人母親,可我也不願他被人說是庶子庶女,我可以做你的側妃做你的妾,但我……”

    她有個才周歲的弟弟,謝瀾音試著想像弟弟被二夫人搶走,再也不許喊她姐姐,她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弟弟都如此難以割捨,更何況是親生骨肉?

    只是沒等她說完,頭頂的男人居然笑了。

    謝瀾音眼淚忽的斷了,呆呆地問他,“你笑什麼?”

    蕭元輕輕抹掉她臉上殘留的淚珠,曖昧道:“還沒成親,先想著洞房了?”

    他天馬行空亂扯,謝瀾音卻被他問得臉上一熱,隨即惱羞成怒要推開他。

    蕭元趕緊摟緊她,貼著她耳朵低沉而堅定地保證,“瀾音,你記住,委屈你是因為選秀在即我怕你被人選去,是因為我急著快點娶到你與你朝夕相處,這是我最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我絕不會委屈咱們的孩子,在我能為你爭取正妻名分之前,我不會讓你懷上。”

    謝瀾音不太明白,靠在他胸口悶聲道:“你能替我爭取到正妻名分?”

    皇上那麼憎惡這個兒子,怎麼可能……

    “瀾音,他已經四十多了,我才二十出頭,路還長,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只需要記住,我不會讓你等太久,就像當初你懷疑我沒法帶你去華清池,我不也帶你去了?”

    謝瀾音本能地想相信他,可理智上……

    “瀾音,”蕭元抬起她手按在她胸口,抵著她額頭道:“瀾音,你什麼都別想,摸摸自己的心,到底是想嫁給郭澄與他強顏歡笑一輩子,還是嫁給我與我廝守終身?你想想我曾經對你做過的事,那些親密舉動,如果換成郭澄,你真的能忍受嗎?”

    謝瀾音茫然地望著他,順著他的話去想像郭澄親她……

    腦海裡還沒開始,他忽然欺了過來,謝瀾音愣住,而蕭元深深看了一眼她驚訝的模樣,才徹底放開滿腔思念,吻住了他日思夜想的櫻唇。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親能抱,旁人想都不能想。

    都說細藤繞樹,但他這棵霸道的樹卻生怕她逃跑一般,急切地伸出枝幹將她的藤往他身上扯,逼她纏住他,還來搶她口中的甘甜。

    他如疾風驟雨,攜著濃濃烈火的風雨,謝瀾音毫無招架之力,身心都失守,但她沒忘了這是在外面,沒忘了可能會有人經過,努力想要掙脫。

    蕭元不放,兩人在馬上摟作一團,越想分開纏得就越緊。上面胳膊在使勁兒,兩人的腿也跟著磨蹭駿馬。渾身毛發黑得發亮的駿馬打個響嚏,回頭望望,猜不透主人們在做什麼,便慢悠悠往前面走了起來。

    腳下不穩,做什麼都不盡興,蕭元忽的抱住謝瀾音跳了下去,將她抵在路旁楊樹幹上,繼續親。

    “瀾音,你讓我想得好苦。”親到漸漸難以自控,蕭元才鬆開她唇,抵著她發燙的額頭訴說離愁,“瀾音,如果我沒有出手搶你,你真的會嫁給他?”

    謝瀾音還沒說話,嘴又被他堵住了。

    他就這樣有些委屈地問,問完了不等她回答就懲罰似的親,雖然動作溫柔,謝瀾音這個無法開口的人還是生氣了,在他又一次問後猛地推了他一把,“是你勸我嫁人的,現在你委屈什麼?”

    “好好好,是我不好。”蕭元一點都不想再跟她鬧彆扭了,伸手拽住想跑的姑娘重新推到樹上,低頭求她,“瀾音,咱們不吵了?我真的想你。”

    抓起她雙手放到自己胸膛,他看著她剛剛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瀾音,你再不答應我,我怕我會瘋了,你不知道這兩個月我是怎麼過來的。”

    說了這麼久,謝瀾音已經原諒他了,她自己怎麼過來的,也能想像他在王府的情形,而且沒有家人關心的他只會更慘。但想到另一個因為他們被連累的可憐人,謝瀾音就見不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扭頭道:“少裝可憐,你準備怎麼跟謝、郭兩家解釋?特別是郭澄,你我都對不起他。”

    “我欠的債,我慢慢還,不用你操心。”蕭元將人拽到懷裡,記著接下來還有一場戲要演,他鄭重囑咐道:“瀾音,你記住,除了在岳父岳母面前堅持嫁我,你不用替我求情,對其他人,你要裝成迫不得已的樣子,婚後在外人跟前也要假裝不待見我,咱們關係越不好,宮裡人越不會懷疑謝家會偏幫我。”

    這個謝瀾音心裡有數,本想再諷刺他幾句,想到他即將承受的怒火,又隱隱擔心起來。

    真的會那麼順利嗎?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耽誤這麼久,伯母都快進城了。”事情緊迫,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親昵,蕭元戀戀不捨地牽起她手,朝停在不遠處的駿馬走去。

    謝瀾音有些犯怵,上馬前看看他,小聲猶豫道:“你直接送我去跟母親會合吧?反正,剛剛那一路已經有人看見咱們在一起了……”

    她明白他接下來的計畫,但那樣太招搖了,她還是做不來。

    “鬧得越大,咱們成功的機會才越大。”蕭元歉疚地親親她額頭,“瀾音,委屈你了。”

    謝瀾音抿抿唇,認了。

    半個時辰後,秦王蕭元騎馬進城,懷裡躲著被他救下的謝家五姑娘,惹得街側百姓紛紛觀望。

    雖然路上耽擱了片刻,因為蕭元的黑馬乃難得的良駒,腳程快,所以還是趕在蔣氏等人進京前回了武定侯府。

    “安心等我。”下馬前,蕭元在她腦頂低聲道。

    侯府門外有侍衛守著,身後更是跟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街坊,謝瀾音不用裝都恨不得找個地縫躲了,因此腳一沾地,她便狠狠推開他,捂著臉跑了進去,而在外人看來,便是謝家五姑娘哭著跑了。

    仿佛嫌事情鬧得不夠大般,蕭元對著她背影高聲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向父皇求賜婚旨意!”

    說完環顧一周,翻身上馬,頗為意氣風發地策馬跑了。

    兩刻鐘後,崇政殿內,宣德帝意外地抬起頭。

    他身邊的大太監權公公就又回稟了一遍,“皇上,秦王殿下求見。”

    這是宣德帝第一次聽說長子主動要求見他。

    他低頭,繼續批閱剛剛批了幾個字的奏摺,幾句話寫完了,才放下朱筆道:“宣吧。”

    權公公便親自去外面請人了。

    宣德帝起身,走到那邊供他休息的暖榻上坐下,端茶細細品。

    “兒臣叩見父皇。”蕭元大步進來,目不斜視,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找朕做什麼?”宣德帝瞥他一眼,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這個兒子,太像顏家人,倘若生的更像他些,他未必會如此反感他。模樣不好,脾氣也不好,從小就板著一張臉,好像他這個父皇欠了他一般,哪像另外兩個兒子,知道孝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4:43

第五章

    蕭元視線落在男人胸口,雖然是來求人的,神色依然冷淡,直接就道明瞭來意,“父皇,兒臣今日去西山賞景,路上無意救下被賊人劫走的武定侯府謝家五姑娘,五姑娘容貌嬌美,乃兒臣見過的最美之人,所以懇求父皇將她賜婚給兒臣當側妃。”

    說話時,權公公輕步走了進來,彎腰行到宣德帝身前,低聲耳語了一陣。

    他說的就是已經在京城百姓中傳開的秦王救美之事,順帶還將謝瀾音與郭澄定親一事說了。

    宣德帝食指習慣地敲了敲膝蓋,等權公公退下後,他懶懶往靠枕上一靠,斜睨著面前的長子,“據朕所知,謝五與郭懷慶的孫子已經議婚了,十一月裡便要定親,你還是換個人吧,貌美的姑娘多的是,那也得挑沒主的。”

    懷慶便是郭澄祖父戶部尚書郭大人的名諱。

    蕭元驚詫地抬起眼,與宣德帝探究的眼睛對視片刻,先是猶豫,跟著皺眉道:“父皇,他們沒有定親,婚事就算沒成,況且我與五姑娘同騎進京,路人都看見了,五姑娘不嫁我嫁誰?恐怕郭家現在也未必願意娶她。”

    他堅持己見,宣德帝心裡的疑惑反而消了。

    長子不知道那婚事,想娶有身居要職之祖父父親的謝家姑娘,說明長子有心結黨營私,靠姻親拉攏朝臣,但現在長子知道了,還不懂事地求娶,不顧謝、郭兩家的顏面,一下子得罪兩家人,特別是郭家的勢力還比謝家大,就證明長子確實是色迷心竅,只貪戀美人姿色。

    以宣德帝對謝家那爺倆的瞭解,他們絕不會因為女兒要進秦王府為妾便乖乖地投靠過去,嬌生慣養的女兒被迫當了不受寵王爺的妾室,日日鬱鬱寡歡,謝家只會恨秦王截胡。

    長子自尋麻煩,他何不成全他?免得將來他看上旁的名門貴女,他還得想辦法下絆子。

    “你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宣德帝重新坐正了,就在蕭元終於露出一分喜色時,又道:“但他們兩家畢竟有了婚約,你想娶謝五當側妃,還得看看他們兩家的態度,如果郭家願意退出,朕再替你做主。來人,傳謝定謝徽父子,還有郭懷慶郭德父子。”

    這兩家,果然門當戶對,都是爺倆在朝為官。

    小太監去傳旨了,很快兩對父子便先後走了進來,見到蕭元都視若無睹。四人行過禮後,宣德帝示意權公公解釋,他漫不經心般打量他們。

    權公公偏陰柔尖細的聲音便在屋裡幽幽響了起來,“……秦王殿下英雄救美,此事已經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現在殿下欲娶五姑娘為側妃,皇上想先問問諸位大人的意思再定奪。”

    謝定不知孫女與秦王的關係,真的當成了一樁英雄救美,視線掃過秦王,皺眉看向兒子。

    孫女的婚姻大事,他這個已經被長子一家嫌棄的祖父當不了主,此時自然不適合先開口。

    可謝徽又怎猜不到今日一切都是秦王的安排?

    為了得到他的女兒,竟然連女兒的名聲都不顧了!

    袖中雙拳緊握,謝徽沒有看蕭元,沉著臉望向對面郭家父子倆,聲音清冷,“秦王殿下看上小女是小女的榮幸,只是小女自幼嬌生慣養,絕不願與人為妾。如今小女與殿下同騎進京,清譽多少有損,不知郭大人是否介意,如果你們不願再娶小女,謝某便養她一輩子。”

    “你……”蕭元驟然變色,朝謝徽走去,才走兩步,被宣德帝呵斥,不得不停下,面冷似鐵。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嫌棄,他高興才怪。

    不孝長子吃癟,宣德帝身心暢快,卻肅容問郭家父子,“你們怎麼說?”

    戶部尚書郭大人身材微胖,臉上更圓,笑起來像個彌勒佛。這會兒他就朝謝徽笑了,“明堂言之過重了,瀾音與殿下同乘一騎乃形勢所迫,何來清譽受損之說?我郭家可不是那等不講理之人,難得阿澄因為這門婚事發奮讀書,我可捨不得這樣好的孫媳婦,你別多想,繼續準備你的嫁妝吧。”

    言罷轉向蕭元,臉上笑容收斂,“不好意思了,殿下遲來一步,瀾音已是我郭家的孫媳婦了。”

    郭澄父親郭德也歉疚地朝蕭元稽了一禮。

    從感情上講,兒子真心喜歡謝家五姑娘,為了她都上進了,五姑娘也得老太太的喜歡,這樣讓全家滿意的好媳婦,他們往哪找去。從理智上講,謝徽都那樣說了,如果郭家退親,連累謝徽一輩子嫁不了女兒,謝徽定會遷怒郭家,也就是說,他們為了成全一個不受寵的王爺得罪了正如日中天的謝家,如此虧本的買賣,他們不會做。

    “多謝。”郭家父子沒有嫌棄自己的女兒,謝徽臉色好看了些,鄭重道謝。

    他們兩對父子禮尚往來,宣德帝暗暗好笑,視線轉向長子。

    蕭元那兩道英挺的長眉皺如冷劍,胸口起伏不停,冷冷盯著謝、郭四人,突然朝宣德帝跪了下去,“父皇,要嫁的人是五姑娘,四位大人雖然約定好了,五姑娘卻未必願意再嫁郭澄……”

    “殿下此話何意?”謝徽厲聲喝斷道。

    蕭元冷笑,起身與其針鋒相對,“這還得謝大人會教女兒。送五姑娘回府路上,我便跟她提了親,她亦用已有婚約拒絕我。我就問她,她已經被我抱過了,清白受損,還好意思嫁給旁人?五姑娘欲咬舌自盡,我再用她不孝父母阻攔,五姑娘哭著收手,揚言寧可做一輩子姑子。她如此貞烈,我相信她絕不會再嫁郭澄,那麼除了嫁我,她只能做姑子,謝大人莫非真要因為看不起我,便讓女兒一生常伴青燈古佛?至少嫁了我,我會給她錦衣玉食……”

    謝徽再也聽不下去,隱忍怒氣道:“殿下若是君子,救人時就該想到避嫌,而非大張旗鼓送小女回京,既然如此,與其將女兒嫁給心懷不軌……”

    “行了,在朕面前公然喧嘩,你們眼裡可還有朕?”

    宣德帝突然發火,冷聲喝道。

    蕭元第一個跪了下去,謝徽四人也連忙跪下賠罪。

    宣德帝死死盯著他們,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後才道:“謝徽,你們兩家都是重諾守信之人,朕明白,但秦王所說也有道理,五姑娘貞烈,定不會在名聲有損的情況下繼續嫁進郭家。別說什麼做姑子,秦王雖然混帳了些,但他畢竟救了她,只要五姑娘做了秦王側妃,傳出去就是一段佳話,你口口聲聲要讓女兒當姑子,難不成在你眼裡,給堂堂王爺當側妃還比不上做姑子?”

    謝徽叩首,“微臣不敢,只是……”

    “不敢就好,那就這樣定了,別在朕跟前吵了,回去好好勸勸你女兒,讓她別做傻事。她人小不懂事,你難道真分不清好賴?說著容易,做姑子真那麼簡單?若她堅持要做,朕就安排她去法寧寺。”

    謝徽心頭一寒。

    法寧寺是皇家寺院,裡面清修的都是後宮犯了錯事又罪不至死的妃嬪,雖為寺院,實如牢獄。

    “皇上息怒,小女能給秦王做側妃,微臣喜不自勝。”

    額頭觸地,謝徽語氣突然平靜了下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5:00

第六章

    他夠識趣,宣德帝點點頭,又安撫了郭家父子一番,見長子面露輕狂喜意,立即斥道:“你救人是好,但也有渾水摸魚之嫌,自己丟人不夠,也丟了朕的臉,罰你先去謝家請罪,再閉門思過三月,年後再辦喜事。”

    “兒臣領旨。”

    事情終於定了下來,蕭元朗聲拜謝。

    宣德帝看看他,再看看謝徽手背上的青筋,滿意地笑了,面上不露,嫌棄擺手道:“好了,都下去吧,被你們吵得朕頭疼。”

    五人再次告罪,低著頭退了下去,神色各異。

    從崇政殿出來,謝徽無心政事,立即打道回府。

    蕭元與他同行,謝徽冷臉無視。

    岳父短時間內肯定不會消氣,蕭元識趣地默默跟著,到了侯府門前再給圍觀的人演了場真心求娶的戲,沒有強求進門,很快就走了。

    謝徽聽管事說妻子在女兒的院子,他直接走了過去。

    小姑娘閨房裡面,謝瀾音正在跟母親說心裡話。

    母女連心,女兒的所有決定蔣氏都能理解,她只是心疼,還有點擔憂,摸著懷裡女兒的腦袋歎道:“瀾音,娘知道你們倆心裡都有對方,但你與他不同,你這一去,便是徹底沒了退路,他以後變了心,可以再納妾,你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側妃,想和離出府都不行,你真的信他嗎?”

    女兒有多喜歡蕭元,蔣氏知道,她還清楚,女兒嫁過去了,只要蕭元不變心,女兒私底下肯定會過得十分甜蜜。姑娘家丟了心,那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長相廝守了,她沒法改變女兒的喜歡,只能提醒她以後可能遇到的艱難。

    謝瀾音自覺對不起父母,剛剛哭過一場,眼圈是紅的,聲音也發啞,沒臉見人般躲在母親溫暖的懷裡,“娘,之前我以為他真的放棄了,才答應嫁別人,現在得知他從未放棄,我實在沒法再丟下他……娘,我也不敢保證他會一直不變,但如果我不賭,我會違心跟旁人過一輩子,賭了,至少眼下我是滿足的,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娘,你懂我的意思嗎?”

    蔣氏怎能不懂?

    當年丈夫求娶,嫂子擔心她被陳氏欺負,勸她三思,她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就想跟丈夫廝守。

    男人們求娶,都會做出承諾,任何承諾都得用一輩子見證,然而留給姑娘決定出嫁與否的時間只有幾年幾個月甚至幾天,所以哪個姑娘嫁人不是一場賭?

    嫁給謝徽快二十年了,她應該是贏了。

    她由衷希望女兒能贏,即便輸了,女兒還有她,她會永遠做她的退路。

    低頭,親親女兒柔軟順滑的頭髮,蔣氏聲音溫柔極了,“瀾音不哭,跟著自己的心走吧,娘站在你這邊,娘會一直護著你。”

    母親不讓她哭,謝瀾音卻哭得一塌塗地。

    正是因為知道母親會同意,她才越覺得愧疚,從小到大母親一直說她是三姐妹裡最乖的,現在她的婚事卻最讓母親操心。

    “娘……”

    “夫人,姑娘,世子爺來了。”

    鸚哥小聲在外面通傳,聽著有點害怕。

    想到父親可能會有的怒氣,謝瀾音也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父親太冷,謝瀾音從未像與母親撒嬌這般求過父親什麼,如今她要悔婚,讓父親失信于人,父親他……

    “別怕,有娘呢。”蔣氏拍拍女兒肩膀,淡然無比地看向門口。

    謝瀾音沒有母親的底氣,微微偏頭,怯怯地望了過去。

    於是謝徽沉著臉進來,就見娘倆坐在床上,妻子平靜如水,女兒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怕被他責罰。

    明明是被人欺負了,她有什麼好怕的?

    除非是……

    想到女兒與那人的舊情,謝徽心頭浮上不好的預感,盯著女兒質問道:“你答應他了?”

    蕭元拐走女兒一路,肯定說甜言蜜語哄過女兒。

    顧忌外面的丫鬟,謝徽聲音壓得極低,但他不怒自威,謝瀾音本就心虛,當然更怕。

    先抬頭看了眼母親,得到母親無聲的鼓勵,謝瀾音才怯怯點頭,水汪汪的桃花眼裡滾下兩行淚,“爹爹,我真的喜歡他,您成全我們吧……”

    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謝徽心都要碎了,為女兒傻傻地被人哄騙徹底丟了心,為自己身為父親卻沒能阻攔小人奸計,好像也更為,女兒竟然如此怕他。怕什麼啊?他再生氣,也是氣蕭元,難道他還會打女兒罵女兒不成?

    眼看著女兒害怕地躲到了她娘懷裡,妻子則隱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謝徽突然覺得委屈。

    不知道該說什麼,謝徽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垂眸不語。

    丈夫又成了悶葫蘆,蔣氏氣不打一處來,摟著女兒問他,“你倒是說話啊,皇上怎麼說的?”

    此話一出,謝瀾音登時止了淚,雖然臉還埋在母親懷裡,耳朵卻豎了起來,忐忑地等著。

    小姑娘又不是兔子,耳朵當然不會真的豎起來,謝徽卻不知為何看了出來,對蕭元的怒火早已在意識到妻女態度後轉成了氣悶,心情不好,聲音當然也好聽不了,“皇上罰他閉門三月,年後,再辦喜事。”

    一句話統共沒幾個字,他不知有意還是因為不甘心說得斷斷續續,謝瀾音的心也跟著墜入泥潭,猛地又被人拽去了雲端。

    皇上答應了!

    他的計畫成功了!

    她真的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心花怒放,謝瀾音更不敢坐正,怕被父親看出她的高興,可滿腔歡喜無法發洩,只能抱緊母親,緊緊地抱住,邊笑邊哭。

    女兒如此纏人,蔣氏好笑地拍拍她肩膀,瞅瞅丈夫受了委屈的冷臉,蔣氏決定晚上再好好補償丈夫,先跟丈夫打聽事情經過。

    她問一句,謝徽就答一句,乾巴巴的,是另一種耍氣。

    蔣氏聽完了,誠心贊道:“元啟算是猜透了皇上的心啊。”

    妻子竟然還誇那混帳,謝徽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風似得大步離去。

    謝瀾音嚇了一跳,驚恐地抬起頭。

    “沒事,你爹那是氣元啟呢,才捨不得跟你生氣,娘去勸勸他,一會兒再商量商量怎麼跟郭家解釋,瀾音先去洗洗臉吧,不准再哭了!”

    擔心丈夫氣壞了身子,蔣氏急急囑咐女兒兩句,趕緊去追丈夫了。

    而謝瀾音也成功被母親的話轉移了心思。

    是啊,她與蕭元勉強算如願以償了,郭澄怎麼辦?

    ~

    那邊蔣氏追到丈夫的書房,走到裡面,發現里間的門竟然是關著的。想到丈夫分明瞧見她跟在後頭了,蔣氏也有點生氣,不過那點氣在她用力拍門而門板一推就開了時,瞬間消了。

    原來只是虛掩著。

    蔣氏笑著走了進去。

    謝徽背對她站在窗前,側臉冷峻。

    “當年若非我一意孤行,哥哥大嫂都不贊同我遠嫁給你的。”從背後抱住丈夫的窄腰,蔣氏貼著他寬闊的脊背,溫柔開口,“明堂,咱們瀾音不傻,如果元啟不是真心的,她不會嫁。”

    “你改口倒是快。”謝徽冷冷地道。

    蔣氏這才明白,丈夫是吃女婿的醋了。

    “他走到現在也不容易,你就別跟他計較了,”蔣氏轉到丈夫前面,背靠窗臺,雙手握住他手,“不論怎麼說,他救過瀾音的命,沒有他,咱們瀾音早被人害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5:11

第七章

    謝徽依然望著窗外,“誰知道那次是不是也是他派的人?”

    “你胡說什麼?”男人胡攪蠻纏,蔣氏不高興地鬆開他手,瞪著他道:“你以為元啟是什麼人?他那時最多對瀾音有些好感,根本沒想娶她,因為你出事我們再去西安兩個孩子才走到了一起,你真要怪他,不如怪你自己狠心丟下我們娘仨那麼久!”

    氣人的與被氣的陡然換了,蔣氏白著臉要走。

    “素英……”謝徽無奈地將妻子扯進懷裡,按住她歎道:“算了算了,聖旨已下,我不贊同也沒用,但以後你切不可給他好臉,咱們若表現出愛屋及烏之意,皇上定會多想,反而給女兒添麻煩。”

    “我知道,元啟也是這麼囑咐瀾音的。”蔣氏乖順地靠在丈夫懷裡,細聲與他商量接下來的事,“郭家……”

    “郭大人是聰明人,會懂咱們的苦處,下午我親自去退還他們之前送的禮,以後不相往來罷。”謝徽氣歸氣,該打算的都已經想過了,從今日起,謝家不但要與秦王府保持距離,與郭家也要假裝反目為仇,才能不惹皇上猜忌。

    蔣氏能說什麼,只發出一聲輕歎。

    父親消了氣,謝瀾音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只剩郭澄了。

    結果下午謝徽還沒出門,外面就傳來消息,郭澄跑去秦王府大鬧,被秦王身邊的侍衛一拳打吐了血,被及時趕至的郭家人硬塞進馬車帶了回去。下午謝徽去賠罪,被郭家拒之門外,只有帶去的那些郭家所贈之禮被人抬了進去。

    郭、謝兩家就此成了冤家。

    至少在外人眼裡便是這樣。

    謝瀾音不擔心郭家的長輩,那些人都聰明,知道怎麼行事才不會捲進這趟渾水,她只擔心沒了婚約又被必須演戲的蕭元打了一拳的郭澄,怕他自此一蹶不振。

    賜婚旨意下來半個月後,謝瀾音才通過謝瀾月得知郭澄來了,就在三房那邊,想見她一面。

    謝瀾音沒有任何猶豫,領著鸚哥假裝去謝瀾月那邊做客。

    她欠郭澄的,避而不見,她良心不安。

    有謝瀾月謝晉南幫忙,很快謝瀾音就在謝瀾月的書房見到了以女裝混進來此時又恢復男裝打扮的郭澄。十七歲的少年郎,個子比上次見面高了許多,人卻瘦了,瘦的讓人心疼。

    “瀾音,咱們私奔吧!”一見面,郭澄就沖了過來。

    謝瀾音原本很是愧疚,聽到這話先是嚇了一跳,跟著突然輕鬆了許多。

    郭澄雖長她兩歲,其實更像個孩子,正因為像孩子,短暫的憤怒不甘之後,他也更容易走出來。

    “別胡說了,你知道我不會答應。”

    避開郭澄的手,謝瀾音往旁邊走了兩步,趁郭澄繼續胡言亂語前搶先道:“二公子,你是尚書之孫,我雖然看不上你的人,卻很滿意你的身份,願意嫁給你當尚書家的孫媳婦。秦王半路搶人,我想過以死明志,但絕不是為了為你守節,而是為了謝家的名譽。後來皇上賜婚,我無路可退,要麼去法寧寺出家,要麼委屈自己做秦王側妃,但這些都與你無關了。婚事不成,我對不起你,你也忘了我吧,別再衝動行事,害我淪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我只想此事早點平復,誰都不再記得我。”

    為了親人們的仕途,謝瀾音不能告訴郭澄她本就與蕭元兩情相悅,只能這樣說了。

    郭澄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姑娘。

    被迫做側妃,他想過她會委屈會難過,所以半個月的禁足之後,他馬上趕過來見她,唯獨沒想過她先前答應婚事只是看中祖父的官銜……

    “我不信……”

    “那就請你仔細想想,咱們那幾次見面,我何時露出過喜歡你的意思?”

    謝瀾音轉身,直視他的眼睛道,面容平靜,根本沒有半點對他這個前未婚夫的留戀。

    郭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桃花眼,幾次欲言又止後,目光黯淡了下去。

    謝瀾音心中不忍,卻不得不狠心,既是演戲,也是真心實意地勸道:“二公子,你我相識,也算一場緣分,我希望你繼續努力讀書,靠自己的真本事謀得官職,也祝你將來遇到個兩情相悅的好姑娘,一個只是因為喜歡你的人才答應嫁你的姑娘。”

    “那如果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已經中了狀元,你會喜歡我嗎?”郭澄凝視她美麗寧靜的臉龐問。

    少年目光執著,謝瀾音認真想了想,朝他笑道:“喜不喜歡我真不知道,但倘若你依然扮成小丫鬟欺負人,那我肯定還會罵你不男不女。”

    她笑得太美太純粹,郭澄怔住,憶起兩人初遇,他慢慢地也笑了,不知為何,雖然確定了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他卻好像沒有剛剛那樣失望了,如初遇那般上下打量她兩眼,滿眼不屑道:“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娶不到比你更好看的,你等著瞧!”

    說完轉身走了,出門時見謝瀾月謝晉南姐弟倆匆匆避開裝作沒有偷聽的樣子,他冷哼一聲,直奔門口,卻見走廊裡一個穿粉裙的小姑娘正與謝瀾月的大丫鬟爭執。

    看到他從姐姐書房裡走了出來,瀾寶愣了愣,跟著掐起小腰,怒氣衝衝道:“你怎麼來了?”

    她不喜歡郭澄,誰讓他每次揉她腦袋時都那麼用力。

    “想來就來,你管得著嗎?”郭澄心裡肯定還是有點難受的,越難受他就越不想讓人看出來,走到瀾寶跟前,故意更用力地揉了揉小丫頭腦袋。

    瀾寶躲閃不及,氣得打他。

    郭澄大笑著往前跑了,邊跑邊回頭逗她,“有本事你來抓我,抓住了我也給你揉腦袋!”

    瀾寶想也不想就去追,追著追著不小心絆了一下,眨眼間就撲到了地上。

    郭澄大驚,趕緊折回去扶她起來,蹲著給小姑娘拍膝蓋上的灰土,“疼不……”

    話沒說完,腦袋突然被一雙小手捂住了,跟著就是一通亂揉。

    等郭澄回神,瀾寶已經跑出十幾步了,大概覺得安全了才回頭看他,興奮小臉紅撲撲可愛。

    看著小姑娘揚眉吐氣的俏模樣,郭澄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生氣。

    書房門口,謝瀾音謝瀾月姐妹倆則望著郭澄亂蓬蓬的頭髮,都笑出了聲。

    謝晉南是知道郭澄的脾氣的,擔心妹妹吃虧,趕緊去救瀾寶了。

    謝瀾音與蕭元的婚期定在了來年二月十八。

    雖說側妃也是妾,但畢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只有家世身份足夠的女子才有資格嫁為王爺側妃,日後一般的誥命夫人見到側妃也得行禮,所以側妃進府也有一套繁複的禮節要走。禮部派人來謝家告知要準備的一切,還給謝瀾音量了尺寸,做側妃冠服用。

    有禮部操持,謝家要做的主要就是準備謝瀾音的嫁妝,而近在眼前的,是謝瀾音的及笄禮。

    小姑娘十五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

    然而為了表示謝家對這門婚事不是很滿意,表示謝家心情不太好,蔣氏並沒有設宴席,女兒最近處在風頭浪尖上,與其請些人過來說閒言碎語惹女兒不開心,不如就清清靜靜地過。

    但還是有幾家交好的長輩送了及笄禮過來。

    秦王府也送了,被謝徽攔在門外,僵持了許久葛進才無奈地原樣抬了回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5:25

第八章

    謝瀾音聽鸚哥學後暗暗好笑,卻隱隱覺得今晚蕭元會過來找她。

    定親快一個月了,他們還沒見過呢。

    謝瀾音可不信皇上讓他禁足他就會乖乖禁足。

    夜裡衣服穿得好好的,躺在被窩裡等他,仔細想想,去年九月裡分開後,到現在一年多了,兩人都沒有好好相處過,進京見了幾面,幾乎每次都是吵,明明喜歡,卻如仇人一般。

    想著想著,街上原來悠揚的梆子聲,一更了,初冬的一更,天早黑如墨。

    視線剛投到窗子上,那邊窗子就被人敲響了。

    好久沒有夜裡相見,謝瀾音突然有點緊張,繼續在床上賴了會兒,才下了床。

    開窗時,謝瀾音心跳如鼓。

    窗外蕭元也有點緊張,他不慌,只是著急,急著見她。

    雕花軒窗發出一聲輕響,蕭元看著它緩緩打開,看著面前出現日思夜想的姑娘。淡淡月光下,她衣衫完整,長髮如瀑披散,髮絲在晚風裡輕揚,眼簾低垂紅唇輕抿,微微低著腦袋不敢看他。

    她害羞了。

    有多久沒看到她這樣了?

    像是乾涸許久終於得到了雨水慰藉,蕭元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

    “瀾音。”他輕輕地喚她。

    眼下已經是初冬,剛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驟然吹到晚風,謝瀾音原本有點冷的,被他如此充滿柔情地一喊,那點冷突然就沒了。她鼓起勇氣抬眼看他,他背著月光,面容朦朧,唯有一雙鳳眼如星子般,熠熠生輝。

    似久別重逢,明明很熟悉的人,此時謝瀾音卻不知該說什麼,美眸一轉,盯著他胸口道:“不是被禁足了嗎?怎麼還敢出來?”

    蕭元喜歡聽她這樣含羞的諷刺,低聲回道:“想你了,別說禁足,就是關在牢房裡,我也照樣能逃出來見你。”

    “你真有被關到牢房那一天,我才不見你。”他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謝瀾音偏頭,隨口嗔道。

    蕭元笑了笑,彎腰,從地上搬起一個將近三尺來高一尺多寬的高粗木匣,隔著窗子遞給她,“給,送你的及笄禮,有點重,你小心點,放到桌子上去吧。”

    謝瀾音被這份及笄禮的塊兒頭嚇了一跳,短暫的驚詫後沒有接,又好笑又無奈地解釋道:“這麼大的禮,我都沒法藏,就在這兒看看吧,一會兒你再搬回去。”

    蕭元只歪頭看她,無聲堅持。

    謝瀾音心軟了,想到他搬著這個大匣子老遠走夜路趕過來,嗔他一眼,“以後別送這樣的了。”

    “看看喜不喜歡再說。”蕭元笑著催她接。

    謝瀾音試著托住匣子底座,蕭元提醒她穩著點,等他鬆手,謝瀾音卻發現禮物沒有想像裡那般重,倒有點像花盆。往裡面走的時候,謝瀾音看看懷裡的大匣子,不禁猜測裡面是不是真的是花。

    剛把匣子放到桌上,身後忽然傳來一點動靜,謝瀾音回頭,就見蕭元竟然翻了進來,正在關窗!

    不是沒有待在一個屋裡過,但不知為何,今晚謝瀾音卻是最慌的,總覺得他會做點什麼。

    “你……”

    蕭元抬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她身邊時規規矩矩的,看著匣子道:“陪你一起看,你去拿燈過來,看完馬上吹了,不礙事。”

    人都進來了,謝瀾音太瞭解他,知道輕易攆不出去,只得先去端盞燈來。屋裡備著火摺子,她要點,蕭元將東西搶了過去,好像那是什麼費力氣的事似的。但謝瀾音還是忍不住笑了,站在他旁邊,看他忙活。

    仙鶴狀的銅燈亮了,燈光柔和,照亮了兩人周圍。

    蕭元放下火摺子,手落到匣子上,卻扭頭叮囑她,“先閉上眼睛。”

    神神秘秘的,謝瀾音假裝生氣地轉過身,背對他道:“我不看行了吧。”

    嬌滴滴的聲音,是許久沒聽過的味道,蕭元恨不得馬上就抱住她好好親幾口,不過他知道循序漸進,一來就親,恐怕會被她罵成登徒子。

    耐心挪開木匣,蕭元看看裡面的東西,走到她身後,雙手蒙住她眼睛,再示意她慢慢轉身。謝瀾音真的好奇他送的是什麼,乖乖按照他的囑咐來。等她轉到了禮物之前,蕭元才改成抱住她腰,心上人看禮物,他歪著腦袋看她。

    謝瀾音此時眼裡卻沒有他。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碧綠的櫻桃樹盆栽,若不是那上面掛著的紅櫻桃個個都太大,光芒也太耀眼,而初冬時節不可能有這麼綠的櫻桃樹這麼紅的櫻桃果,她差點就相信這是真的櫻桃樹了。

    她伸手,碰到那光滑瑩潤的碧綠樹葉,終於確定整棵樹都是玉雕的了,而那些紅紅的櫻桃,數了數,一共十五顆,都是碩大的紅寶石,一顆便已罕見,他竟然一下子送了她十五顆!

    “你哪來的這麼多寶石?”目光在那些寶石上流連,謝瀾音喃喃地問,他是不受寵的皇子啊。

    “別忘了我還是洛陽富商。”蕭元非常滿意她癡迷的模樣,說話時對著她耳朵輕輕吹了口氣,“瀾音喜歡嗎?”

    這一口吹得她心尖兒亂顫,謝瀾音注意力終於回到了他身上,感覺他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謝瀾音佯裝鎮定地諷刺道:“你還好意思提洛陽富商,早知道你是裝的,我回京城路上才不會去洛陽找你。”

    她是想跟他在一起,但那不代表她不會算這筆賬。

    “是我不對,罰你親我一口?”蕭元早饞了,她的聲音就是最烈的酒,一口就讓他迷醉。

    不給她拒絕這個懲罰的機會,蕭元轉過她身子,急切地親了上去。

    謝瀾音試著掙了下,奈何他鐵壁箍得太緊,她無處可躲。

    漫長的一吻結束,怕他還來,謝瀾音扭頭勸他,“好了,你該走了。”

    “櫻桃樹抱著不方便,我翻牆時不小心崴了腳。”蕭元鬆開她,吹完燈後,又將想保持距離的未婚妻拉到了懷裡,抵著她額頭問道:“瀾音,我崴了腳,要休養一晚才能好,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年多的分別與被迫隱忍,他心底壓了太多太多的想念,怎麼可能一吻就能彌補?

    “瀾音,今晚我抱著你睡。”無需她裝傻,他一邊用發燙的唇摩挲她細膩的臉蛋,一邊沙啞著道,聲音篤定,是知會,不是詢問。

    謝瀾音腦海裡嗡的一聲,才要說什麼,他忽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瘋了!”謝瀾音低低地急急地罵他,抓著他肩膀想要下去,氣得威脅他,“你再胡鬧,我改主意不嫁你了!”

    “你再不老實,今晚我也不只是抱你。”蕭元停住腳步,同是威脅,她氣急敗壞,他只是笑。

    謝瀾音被噎了一下,威脅不管用,她不得不服軟,靠到他懷裡軟聲跟他講道理,“你別欺人太甚,哪有成親前就這樣的,如果你把我當隨時都可以欺負的人,那我認了,否則你真在乎我,就該尊重我。”

    她喜歡他,願意給他占些便宜,但大規矩還是要守的,婚前同床太過了,他說的好聽,誰知道他做不做的到?

    說完小姑娘可憐巴巴的低下頭,想要博取他的心軟。

    可惜不管用。

    “那你就認了吧。”蕭元抱著她,大步朝架子床那邊走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5:57

第九章

    他知道他不會做什麼,就是想抱抱她,躺在她身邊,舒舒服服地聽她說話。來的路上他想的全是抱她,想的快要發瘋,今晚她就是說出花兒來,他也不會改主意。苦了一年,再不犒勞犒勞自己,他怕他堅持不到明年娶她。

    將兀自不滿掙扎的姑娘放到床上,蕭元直起身子,開始寬衣解帶。

    謝瀾音真的慌了,偏偏外面睡著桑枝,她不能大聲罵他,聲音一小,她自己都聽不出威力。

    “蕭元!”沒有威力,她也得嘗試,翻身起來,瞪著眼睛低聲斥他。

    “你不用脫?”她咬牙切齒,蕭元聲音自然,仿佛床上的是成親多年的妻子,而不是未婚妻。

    謝瀾音又氣又急,攔不住他,她賭氣往床下爬,他想睡床她就給他!

    “別鬧了,我是真的崴了腳。”蕭元將外袍扔到椅子上,及時按住她,指了指還未脫下的長靴,“不信你自己抱著那匣子去試試,我跳下來時怕摔碎了它,都顧不得自己,瀾音,你狠心讓我一瘸一拐地回去?”

    他說得跟真的似的,謝瀾音才沒那麼好糊弄,盯著他眼睛道:“是嗎?抱我過來怎麼沒瘸?”

    蕭元愣了愣,跟著歎了口氣,摟住她道:“瀾音真聰明,好了,睡吧。”

    言罷不由分說,將她塞進被窩,他緊追而至

    小姑娘原本很寬敞的床,被蕭元這個身強體健的大男人擠上來,立即顯得小了。

    謝瀾音困在男人懷裡,緊張地全身僵硬。

    真的躺在一起了……

    再多的吻,也比不上未婚男女躺在一個被窩裡更禁忌。

    剛被他按倒的時候,她躲著,躲著躲著把他給點著了,不用他說她都感覺了出來,立即不敢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盼著他快點平復。不過現在他只是上半身挨著她,到底滅沒滅火,謝瀾音無從知曉。

    “怎麼不說話了?”蕭元聞著她被窩裡的香,聞著她身上的香,沙啞地問。

    謝瀾音咬咬唇,料到今晚攆不走他了,悶悶道:“你明早什麼時候走?”

    “肯定比岳父早。”蕭元又將她往懷裡勾了勾,“不能讓上朝的大臣們撞上。”

    “那麼早,你起得來嗎?”謝瀾音小聲嘀咕道,沒理會他提前喊的那是岳父。

    “起不來,就在你這兒躲一天,反正我回王府也沒事情做。”蕭元本是隨口說的,說完發現這主意不錯,興奮地低頭去看她眼睛,“瀾音,我……”

    “你做夢!”他在床頭放了顆夜明珠,謝瀾音將他眼裡的興奮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捂住他嘴,瞪著眼睛道:“你別得寸進尺,明早早早離開,成親前都不許再來了!”

    他膽子一日比一日大,今天只是抱抱,誰知道下次會不會做什麼?

    蕭元笑而不語。

    謝瀾音更急了,“你到底聽不聽我的?”

    蕭元看著她水潤的眼睛,低笑道:“聽了,有什麼獎勵?”

    他又來這一套,謝瀾音低頭哼道:“現在這樣還不算獎勵嗎?你別占了便宜還賣乖。”

    蕭元額頭貼上她腦頂,輕輕蹭了蹭,“我占了什麼便宜?”

    他根本還沒開始占。

    念頭一落,蕭元雙腿夾住她,輕輕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了下面。

    謝瀾音才抬起頭,他已經欺了過來。

    頭暈目眩中,她變成了無意飄落湖中的牡丹花,他是蕩漾的湖水,一圈一圈漣漪連續不斷地湧向她,將她推到岸邊,她無處可飄,可憐巴巴地扒著湖岸,任由他不知疲憊地襲來。

    “你做什麼?”

    驚覺他手摸到了她夾襖盤扣,謝瀾音急著躲開他唇,氣得直抓床褥,“蕭元,你……”

    “我怕你熱,幫你脫了外衣,瀾音別怕,我不做旁的。”蕭元只穿單衣都覺得熱了,這麼熱的被窩,他怕她的瀾音捂壞了。

    “我自己來!”謝瀾音確實有點燒壞了腦袋,本想說自己不嫌熱的,一開口卻變成了另外一句。然而她說什麼都沒關係,蕭元恍若未聞,重新堵住她嘴,一手托起她背,一手就將她的外衣扯了下去。

    然後繼續。

    他忍不住了。

    那日在海棠園的山洞裡,衡王蕭逸的話讓他心裡生了魔,一靠近她,當日聽到的那些聲音就都冒了出來。他渴,他也想喝。

    兩刻鐘後,蕭元掀開被子,疾步去了恭房。

    被窩裡,謝瀾音呼吸起伏不定,一雙小手終於鬆開了被她緊緊攥了兩刻鐘的褲腰。

    她攔不住他,身體也背叛了自己,僅剩的所有理智和力氣,都用來守褲子了。

    呼吸漸漸平復,理智回歸。

    謝瀾音不懂蕭元去恭房做什麼,她只知道得儘快穿好衣裳。先在被窩裡摸索了一陣,沒碰到貼身小衣,謝瀾音不得不撐了起來,藉著夜明珠皎潔的光芒,看到她那條繡荷花的小衣不知何時被他甩到了地上。

    想到那小衣幾乎已經被他弄濕了,謝瀾音羞惱地咬唇,不穿不行,他一會兒就回來了,沒有辦法,謝瀾音抓起床側中衣披到肩上,躡手躡腳地趕去衣櫥前,隨便找了件小衣出來,剛要走,想到底下的異樣,謝瀾音又翻了條褻褲。

    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換好,謝瀾音將髒了的衣物暫且塞到了床底下,急匆匆鑽進被窩。才躺好,恭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奇怪的響,像什麼東西突然濺到了水裡,斷斷續續的幾下,又像是晉北噓噓的動靜。

    想到他竟然在她這裡解手,厚顏無恥,謝瀾音恨恨地砸了下床。

    恭房裡面。

    蕭元放下恭桶蓋子時,雙腿有些發軟。

    不是沒自己解決過,但這次,卻是最暢快的一次,腦海裡的一切都那麼真實。

    長長地呼了口氣,蕭元摸黑在旁邊洗了手,回到內室時,提起茶壺連喝了兩碗茶,喝完又添滿。放好了,他走到床前,見她躲在被窩裡裝睡,蕭元無聲地笑,連人帶被子一起抱住,一邊慢慢往下扯被子一邊啞聲問她,“瀾音渴不渴?我喂你喝水。”

    因為剛剛得了天大的好處,這會兒語氣格外的寵溺,仿佛她要什麼他都會答應。

    “你走!”謝瀾音羞得不肯見他,也氣得不想見,氣呼呼送他兩字。

    蕭元唯一不會答應的也就是這個了。

    他知道她肯定渴,扒開被子,捧著她發燙的臉頰一邊親了一口,再親親她閉著的眼睛,“瀾音,做都做了,不必難為情,你那麼美,不就是留著給我看的嗎?”

    他是她的丈夫,是唯一能看見她所有美的男人。

    “你還說!”謝瀾音都快被他這話燙熟了,閉著眼睛伸出胳膊,胡亂打他。

    蕭元抓住她手,低笑著親了好幾口。

    謝瀾音還想罵他,一開口喉嚨難受,忍不住乾咳了兩聲。蕭元立即放開她,走過去將茶水端了過來,坐在床邊哄道:“一會兒再罵我,先喝口茶。”

    謝瀾音確實渴得厲害,垂眸慢慢坐了起來,接茶碗時瞥見蕭元盯著她身上的中衣,她又剜了他一眼。低頭喝水,吞咽時難以避免發出聲音,頓時想起他在她懷裡發出的那些喉頭滾動聲,謝瀾音臉上噌地著了火,情不自禁地放緩了喝水的速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6:12

第十章

    蕭元現在卻沒那些花花心思,他看著端茶喝水的姑娘,體貼地替她將披散下來的長髮挪到了背後,伸手時對上她警惕瞥過來的目光,他無奈地笑笑,誠心道:“放心吧,剛剛已經吃飽了,喝完水咱們就睡覺。”

    謝瀾音裝沒聽明白,喝夠了別開眼,頤指氣使地將茶碗遞給他。

    蕭元笑著去放茶碗,一轉身,就見她又躺平了,他搖搖頭,回到床邊,彎腰掀被,不料一下沒能扯動,竟被她壓著。這次蕭元忍不住笑出了聲,先上床,掩好紗帳才硬扯開被子鑽了進去。

    再次抱住她溫溫軟軟的身子,蕭元心中只有柔情,親了親害羞埋在他懷裡小姑娘的腦頂,“瀾音,謝謝你。”

    謝她得知他身份後還願意喜歡他,謝她不顧父親反對也願嫁給他。

    他聲音低沉,沒有之前的無賴輕佻,謝瀾音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那一瞬,她不惱他了,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略微猶豫了會兒,慢慢抱住了他窄瘦的腰,很簡單的動作,卻蘊含了無限溫柔。

    蕭元不由將她抱得更緊,良久才放鬆,有些困倦地道:“睡吧。”

    他真的困了,這一年多裡,第一次舒服地想睡覺。

    謝瀾音輕輕嗯了聲,心滿意足。

    這一晚,兩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謝瀾音被一陣疼驚醒,睜開眼睛,屋裡漆黑一片,而身邊的男人居然又趴在了她懷裡!

    謝瀾音疼得直吸氣,伸手就在他背上抓了一把!

    蕭元悶哼一聲,沙啞地抬起頭求她,“瀾音,我馬上走了,你再給我……”

    “疼……”謝瀾音裹緊被子,腦袋也蒙到了被子裡,“都,都被你弄腫了……”

    昨晚穿衣服時就覺得不舒服了,睡了一晚,更是一碰就疼,他居然還想來?

    “你趕緊走,帶著你的禮物一起走,成親前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小姑娘躲在被窩裡,悶悶地道。

    蕭元聽她說腫了,又後悔又擔心,仔細回想,昨晚好像是使了不少勁兒。

    “給我看看,真傷了得上藥。”怕她傷的厲害,蕭元又去扯她被子。

    “你到底走不走?”謝瀾音猛地坐了起來,指著窗外瞪他,聲音沒控制好,有點大了。

    蕭元像是被她嚇到了,呆呆地看著她……胸口。

    謝瀾音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衣不知何時被他弄走了,越發羞惱,一手抓被子擋住自己,一手狠狠打他,如徹底被激怒的貓。偏蕭元一點都不怕,拼著被她打也摟住她又一陣稀罕,親地她失力跌在床上,他才意猶未盡地起來了,走時沒忘了帶走那盆玉雕櫻桃樹。

    謝瀾音躺在床上,透過被子縫隙見他像個賊人似的抱著大木匣子跳窗離去,忍不住笑了。

    那邊蕭元一路趕回王府,進屋後先脫了衣裳去照鏡子,就見前胸後背好幾道抓痕,正是翻牆時隱隱作痛的地方。

    他摸了摸胸前的一道,有點疼,人卻笑了,決定不管這些小傷,讓它們自己癒合。

    回想昨晚甜蜜,這一天蕭元都神清氣爽。

    就在他站在鳥籠前逗弄黃鶯鳥時,千里之外的西北,平西侯府,已繼承爵位的沈應時忽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跡娟秀又不失灑脫,他以前從未見過。

    沈應時瞥了一眼並不知送信人身份的長隨,疑惑地拆開了信。

    信上內容只有四個字:明月樓見。

    沈應時視線挪到落款,看清“謝瀾橋”三字時,心跳陡然加快。

    明月樓。

    沈應時剛下馬,裡面就有夥計迎了出來,笑呵呵道:“侯爺來了,有位公子說他約了您,囑咐小的為您帶路。”

    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面前年紀輕輕的侯爺,怕二樓雅間那位公子是誆他的。

    沈應時神色淡淡,示意他帶路。

    夥計馬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應時跟在他後面,掃一眼二樓各個雅間,心中有不解,也有緊張。

    她去年九月離開西安,今年六月底回來,他雖然想見她,因為她說過對他無意,自己又身在孝中,也實在沒有太多閒情考慮兒女情長,只有看到她的信時,才陡然發現,他對她的想念比自以為的深。

    夥計將他領到一個雅間門前便退了下去,沈應時站在門前,平復了心裡的悸動,才推門而入。門開了,就見窗邊桌前坐著一個身穿白衫的俊朗……姑娘,容貌與記憶裡的模樣重合,又好像更出彩了,如雅室裡的一顆明珠,光華繞身。

    “二姑娘。”沈應時客氣地道,順手關了門。

    “沈公子,別來無恙。”謝瀾橋起身同他寒暄,“令尊的事,我也有所耳聞,還請沈公子節哀。”

    沒有喊對方侯爺。

    這是將他當朋友看。

    沈應時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提及已經過世一年的亡父倒還算淡然,“逝者已矣,我明白,二姑娘不必憂心。二姑娘這次怎麼單獨來了西安?”

    他走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坦蕩,沒有隱瞞自己早就得知她進城的事。

    謝瀾橋多看了他一眼,落座道:“實不相瞞,我本想隨幾位兄長去各地遊歷一番,只是剛剛收到家書,驚聞妹妹瀾音被皇上賜給秦王殿下為側妃了,便打消了心思。”

    沈應時本欲端茶的,聞言收回手,直視對面的姑娘道:“五姑娘嫁與秦王殿下,與你的志向有何關係?”

    那事他也得到了消息,只是早就知道蕭元心裡有謝瀾音,並未意外。

    謝瀾橋笑了笑,示意他先喝茶,等沈應時舉止雍容地飲了一口放下茶碗時才道:“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也有一事想問沈公子,去年你曾經向我提親,不知一年過去,沈公子是否還看得上我?”

    沈應時心跳漏了一拍,只是他何等聰明,聯想謝瀾橋剛剛的話,短暫心跳加快後,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皺眉道:“秦王不為皇上皇后所喜,謝家與他成了姻親,在外人眼裡自然成了秦王一派,即便令尊假裝與秦王不合,一旦秦王假扮洛陽商人與五姑娘定情的事傳進京,必然會引起宮裡的人猜忌。”

    秦王與謝瀾音的關係,京城的人不知,西安的人也不知,而他與秦王的兩個身份都見過,謝瀾橋自然能猜到他知曉內情,繼而想到他可能對他們造成的威脅。

    沈應時聲音冷了下來,臉色十分難看,“你想用你的一輩子,換我替他們保密?”

    在她眼裡,他沈應時就是那等小人?

    “沈公子誤會了。”謝瀾橋不急不緩地道,目光誠懇,“公子非妄言告密之人,這點我很清楚。只是秦王身份擺在那,皇上相信家父一時,未必會相信一世,還有瀾音,父親與秦王明面上不合,她也不能隨便回家。所以我要換的不是請你保密,而是用你我的婚事,徹底讓皇上皇后放心。謝家兩個姑娘,一個嫁給了太子表弟,一個嫁給了秦王,都是親女兒,在皇上皇后心裡,我父親只能保持中立,如此瀾音會輕鬆不少。”

    沈應時神情依然冷峻,對著窗外道:“有你這樣的姐姐,五姑娘真有福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6:26

第十一章

    他是喜歡她,但他不想她因為這種與感情無關的理由嫁給他,可他又想不到既不娶她又能幫她的辦法,更主要的是,如果他拒絕,她會不會誤會他變了心,會不會覺得難堪?

    太久的沉默都不合適,沈應時勉強問道:“你真的願意為了五姑娘,委屈自己一輩子?”

    “何來委屈一說?”看出他的為難與體貼,知道他還喜歡她,謝瀾橋放鬆了下來,明亮的桃花眼裡浮現一絲狡黠,“沈公子,我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如果你相貌醜陋或品行不堪,讓我看了就生厭,我絕不會來找你,正因為你是很合適的婚嫁人選,我才會想到這個辦法。”

    說到最後一句,她聲音放低了,不是害羞,反而有點風流公子老練調戲人的味道。

    沈應時難以置信地看向她,對上她含笑的打量,再回味她話裡毫不掩飾的贊許認可,他白皙的俊美臉龐不受控制,微微泛了紅,“你……”

    說的是真心話,還只是為了哄他答應的……甜言蜜語?

    但沈應時無論如何也問不出這種明明該由女子問男人的話。

    謝瀾橋卻知道他的意思,坦蕩蕩地看著他道:“我說的是真心話。”

    言罷她端起茶壺,走到沈應時身邊替他斟茶,居高臨下看著男人因為她的靠近愈加泛紅的臉,謝瀾橋翹起嘴角,聲音輕柔了下來,“沈公子,去年我拒絕你,理由是我想四處遊歷,可有說過我不喜歡你?現在我只是為了妹妹家人,放棄了遊歷的打算,但我同時得到了一個癡情於我的男子,我有何委屈的?”

    上好的烏龍茶輕輕落入茶碗裡,響聲動聽,卻不及她說的每一個字。

    沈應時看著她放下茶壺,看著她慢慢收回手,他能察覺她在看他,也知道她肯定看出了他的窘迫,堂堂大男人因為一個姑娘的話臉上發熱,估計也紅了,沈應時有點不敢抬頭面對她。她站在他身邊,似乎在等什麼,因他沉默,她轉身要回座位。

    沈應時突然不舍。

    他迅速抓住心上人手腕,起身問她,“如果沒有五姑娘的事,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謝瀾橋慢慢轉過身,抬頭看比她高許多的男人,誠懇道:“我沒想過,因為我只是覺得你人不錯,而瀾音不嫁秦王,我會繼續遊歷,那麼我沒有自負到認為三年後出身名門的你還會喜歡我,所以沒有考慮與你的將來。”

    沈應時眼裡光彩更盛。

    如果她一口肯定,他會繼續懷疑她只是哄他,但她這樣說,他反而信了。

    “真的不後悔?”沈應時再次確認道,手依然攥著她手腕。

    謝瀾橋也沒有掙脫,扭頭看窗子,有些擔憂,“我只怕你母親姑母不會同意你娶我。”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她確實很欣賞沈應時,如今嫁給他便能解了父親姑父的前程之憂,又能讓妹妹過得安心,這兩樣,足以彌補不能四處遊歷的遺憾了。有得有失,很公平,她承受的起。至於如何做侯夫人,只要他能娶她,她也自信能做好。

    “只要我想娶,誰也管不了我。”

    沈應時慢慢攥緊了她手,在她看過來時,低聲道:“年底我要回京,你與我一道回去,我會跟皇后說,出孝後就娶你,她是聰明人,不會放過這個將謝家從秦王身邊拉回來的機會,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不想攙和宮裡的事,現在娶她也不是想幫蕭元,也不是為了幫她。

    他就是想娶她。

    “多謝。”謝瀾橋真心實意地道。

    謝他喜歡她這樣不被世人所喜的姑娘。

    沈應時又攥了攥她手,到底還是忍住了,守禮地鬆開,沒有擁她入懷。

    他很清楚,她只是欣賞他,還沒到動心的地步,不過沒關係,他願意等。

    ~

    從明月樓出來,沈應時騎馬回了侯府,秋日西北的陽光明媚溫暖,像是照到了他心底,一年多來,第一次覺得溫暖。

    “侯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才下馬,門房就低頭說了一句。

    沈應時頓了頓,直接去了孟氏那邊。

    “剛剛去哪了?”因為沈捷的死,孟氏瞧著老了幾歲,不過一年過去,她精神也好了不少,雖然一身素服,依然雍容華貴,此時坐在太師椅上,閒聊般問長子。

    沈應時路上已經想好了,沒有隱瞞,直言道:“母親,我去找謝家二姑娘了,如母親所說,去年我對她一見鍾情,這次她回西安,對我來說猶如失而復得,我不想再錯過,便向她袒露了心意,她也願意等我出孝,屆時我娶她為妻。”

    孟氏越聽臉色越青,氣的,耐著性子聽完了,長子平平靜靜,她也就平平靜靜地回道:“我不同意,她身份還算配得上你,可她喜好抛頭露面,絕不適合做侯夫人,你趁早死心吧。”

    沈應時熟悉孟氏的脾氣,沒有試圖用母子情分勸她答應,只道:“母親,我娶她,一是因為喜歡,最主要的還是為了皇姑母。”

    孟氏猛地抬起頭,疑惑地盯著他。

    沈應時繼續道:“父親過世後,我朝再無名聲赫赫的勇將,相較之下,曾大敗倭寇的謝徽父子便是翹楚,看皇上將他們父子均調進兵部,也知皇上想重用他們。如今他們與秦王成了姻親,皇姑母定會心中不安,而我娶了瀾橋,謝家各有一女在秦王、沈家,只能兩邊都不幫。”

    孟氏抿了抿唇,雖然覺得長子的話有道理,想到謝瀾橋,還是有點不高興,哼道:“謝家父子再有本事,只要你姑母在皇上耳邊吹吹耳旁風,皇上馬上就能將他們打發回杭州,敢與咱們對著幹,折了他們的翅膀就是,何必娶他家姑娘?你不必說那些大道理,其實就是想娶她吧?”

    “母親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說了,稍後我會寫信知會皇姑母,相信她會同意我的做法。謝家本就不滿秦王搶人,現在我再求娶,謝家一定會更傾向輔佐太子,一門姻親就能拉攏兩位能臣,皇姑母何必冒著被皇上厭棄的危險去干涉朝政?”

    沈應時聲音清冷,看著氣得漲紅了臉的孟氏道:“母親,我說這話不是拿皇姑母壓你,只是將朝中形勢解釋清楚,希望母親仔細想想,進京後才不會說錯話得罪皇姑母。”

    語畢轉身走了。

    孟氏於他有多年的養育之恩,他會敬她,但人生大事,他自己做主。

    不論孟氏同不同意,他言盡於此。

    京城的冬天特別冷,日頭都爬上屋頂了,琉璃窗外面附著的那層薄冰還沒有化乾淨。

    謝瀾音穿著繡海棠花的桃紅夾襖坐在暖榻上,兩歲的晉北趴在窗沿上,用他胖胖的手指頭戳窗子玩。玉盞挑開簾子走進來,小傢伙聽到動靜,立即扭頭看,卻因為身上衣服太厚,一個不小心就蹲坐了下去,大眼睛瞅瞅姐姐,突然“哎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謝瀾音笑著將弟弟抱到懷裡,聽玉盞同母親說二姐謝瀾橋還沒到,有點失望。

    半年沒見了,她想姐姐們,二姐上個月就送了家書來,說是今日到。長姐有孕得明年年底才回來,謝瀾音既想長姐,又替她高興,長姐肚子裡的可是她第一個外甥或外甥女呢,可惜離得太遠,她沒法看到懷孕的長姐是什麼模樣,光靠想完全想像不出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7:03

第十二章

    “晉北想不想二姐姐?”繼續等著,謝瀾音親了親弟弟腦頂問。

    晉北茫然地看著姐姐,眨眨眼睛,伸手往外面指,“六姐姐!”

    瀾寶幾乎天天跑過來哄他,除了親姐姐,晉北最喜歡愛笑的六姐姐了。

    蔣氏聽了,在那邊假裝幸災樂禍地同小女兒道:“活該,讓你二姐跑到西安去,晉北都不記得她了。”

    謝瀾音知道母親比她還惦記兩個姐姐,笑而不語。

    娘仨又等了一會兒,門房那邊終於送信兒過來,二姑娘與三表公子進城了,很快就到。

    謝瀾音本能地要穿鞋下地,挪到榻沿前又頓住,看著母親道:“娘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他們。”

    她現在是抑鬱待嫁的姑娘,越少露面越好,否則去外面接姐姐,肯定會笑。

    蔣氏點點頭,讓小女兒在屋裡哄兒子,她去外面接人了。

    謝瀾音繼續在榻上坐著,沒過多久,就聽院子裡傳來了三表哥蔣懷舟打趣的聲音,“瀾音架子越來越大了,親表哥來了你面都不露,一點誠意都沒有。”

    謝瀾音忍不住笑,見弟弟好奇地爬到了窗前,她柔聲道:“這是咱們三表哥。”

    晉北就小聲學了一句“三表哥”,咬字清晰。

    等蔣懷舟謝瀾橋跟在蔣氏身後進來,晉北卻有點認生地躲到姐姐懷裡,拘謹地看著榻前的兩人。

    “晉北過來,給三表哥抱抱。”蔣懷舟看了一眼小表妹,先朝晉北伸手。

    晉北一點都不給面子,搖了搖頭,大眼睛轉向了謝瀾橋。

    謝瀾橋同樣伸出手,笑著哄自己可愛的弟弟,“晉北還記得二姐姐不?”

    或許是她模樣與母親五姐姐相似,五姐姐又跟他念叨了一上午二姐姐,晉北有點明白眼前這個也是親的,猶豫了片刻,仰頭看五姐姐,得了鼓勵後,這才朝謝瀾橋那邊歪了過去。謝瀾橋立即將小傢伙抱到懷裡,連續親了好幾口。

    丫鬟們不知何時退出去了,蔣懷舟捏捏表弟的小胖手,目光漸漸回到了坐在裡面的小表妹身上,臉色冷了下來,壓低聲音問道:“三月裡秦王回京,那時你是不是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要跟他分開?”

    袁公子就是秦王,姑母的秘信裡已經告訴了他們。

    表哥來跟她算知情不報的賬了,謝瀾音耷拉下腦袋,一副任打任罵的老實模樣。

    蔣懷舟氣得不行,小表妹裝可憐也沒用,一股腦將他憋了一路的數落都倒了出來,“他沒膽子見我,你為何不告訴我?難道還怕我一個普通百姓能傷到他不成?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現在他想娶你也乖乖嫁過去,被他吃的死死的,我看將來他欺負你了你怎麼辦!”

    想到自己將蕭元當好友,對方卻從頭到尾用的都是假身份,蔣懷舟就想找到秦王府去。

    謝瀾音低著腦袋攥帕子,將被表哥訓斥的賬都記在了蕭元身上,嫁過去再跟他算。

    “行了行了,他的苦衷你又不是不知道。”蔣氏還是挺心疼二女婿的,低聲勸侄子打住。

    “姑母也偏心他!”蔣懷舟很是泛酸地道。

    蔣氏好笑,轉移話題道:“今年就在京城過吧,你大表妹不在,你留下來陪姑母,等明年瀾音出嫁了你再走。”雖是喜事,因為女婿身份的關係,她在寄去西安的家書裡說了,讓哥哥嫂子不必再跑一趟。

    蔣懷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一邊點頭,一邊瞪了還在那裝乖的小表妹一眼,“就因為你非要嫁他,瀾橋也要提前嫁人了。”

    謝瀾音震驚地抬起頭,看向二姐姐,蔣氏也吃了一驚,“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瀾橋將晉北交給母親,她挨著妹妹坐下,握著她手,語氣輕鬆,“是沈應時,去年他跟我提過親,我沒有答應,這次我主動找他去了……”

    聽完了,謝瀾音眼淚掉了下來。

    沒有人比她清楚,她的二姐姐多想去外面闖蕩,偏偏因為她,姐姐選擇了做束縛重重的內宅夫人。沈應時,謝瀾音記得,那是個品貌不俗的世家公子,但他人好,不代表姐姐就會喜歡他,更何況沈應時的母親妹妹都不待見她們。

    謝瀾音愧疚極了,靠到姐姐懷裡哭,“都怪我……”

    謝瀾橋拍拍妹妹肩膀,好笑道:“至於哭嗎?他的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哪裡配不上我?瀾音不用多想,姐姐確實是為了讓你過得更自在些才決定嫁給他的,但也是真的欣賞他,早晚都要嫁,只不過提前兩年而已,你該替咱們娘高興才是,不用再擔心我嫁不出去了。”

    她在打趣母親,謝瀾音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依然抱著姐姐抹淚。

    晉北看到姐姐哭了,茫然地抬頭望母親。

    蔣氏抱著兒子走到姐妹倆跟前,放下晉北讓他去安慰姐姐,她坐到次女旁邊,摸了摸她長髮,“瀾橋跟娘說實話,沒有瀾音的婚事,你真的願意嫁給他?”

    謝瀾橋笑道:“我滿意他的人,但應該不會嫁給他,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家人似乎也不好相處。但事到如今,只要忍耐他的母親妹妹就能換咱們一家子過得舒心,我還是賺了的。”

    女兒太懂事,蔣氏眼睛發酸,將人抱到懷裡,喃喃地斥道:“你怎麼這麼傻,你爹爹寧可不當官,我寧可不做官家太太,也不會用你的終身大事換那些身外之物。瀾橋,你再去找沈公子……”

    “君子一諾,怎可隨便食言?”謝瀾橋平靜地打斷母親,“況且他應該已經跟皇后娘娘提了,娘與其勸我改變主意,不如想想以後的事吧,還有爹爹,也得您幫我們勸他消氣。”

    蔣氏苦笑。

    如今看來,這三個女兒最省心的反而是長女了。

    傍晚謝徽提前從衙門趕回來與女兒團聚,本來挺高興的,得知半年不見的次女竟自作主張跟人定了婚事,他愣了愣,倒沒有與女兒們耍氣,直奔書房去寫辭呈,說什麼都不同意那次女的姻緣換前程。謝瀾橋想勸父親,被蔣氏攆走了,不知她怎麼勸的,謝徽氣了一晚,還是認了。

    謝瀾音卻明白,姐姐是為了她選擇嫁給沈應時,父親也是為了她才妥協的,為了讓她在王府過得安生,不必擔心連累家人。現在她確實不用擔心了,但她內疚,內疚她與蕭元還是連累了家人,內疚地上了火,嘴唇上挨著起了三個火泡。

    謝瀾橋氣妹妹見外,看完妹妹就走了,稱她什麼時候好了她什麼時候再來。

    蔣懷舟也是心疼小表妹,氣歸氣,年後小表妹都快嫁過去了,再翻舊賬只會加深她的自責,便想方設法逗謝瀾音開心,特別說了他們與沈應時同路進京時沈應時在謝瀾橋跟前做的一些傻事,將沈應時說成了一個愛臉紅的害羞小媳婦。

    說這個比什麼藥都管用,得知沈應時真心喜歡姐姐,姐姐喜歡言語逗他,應該也是有好感,謝瀾音的火終於滅了,好生調理幾日,嘴唇恢復如初。

    臘月中旬,謝瀾薇要出嫁了,嫁進沈家二房。

    謝瀾音沒有露面,只讓姐姐將出閣禮捎帶了過去,免得親自去又得聽兩耳朵二夫人的諷刺。

    未料三日後謝瀾薇回門,竟來了她這邊,紅光滿面,似乎在沈家過得不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7:09

第十三章

    謝瀾音客氣地請她落座,“三姐姐怎麼想到來看我了?我最近一直病著,別過了病氣給你。”

    謝瀾薇是新嫁娘,穿了一身正紅衣裙回娘家,這會兒她站在榻前,看著坐在裡面態度敷衍的堂妹,親昵地笑道:“五妹妹,皇后娘娘說了,年後你要嫁進秦王府,加上我這邊的關係,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所以讓我帶你與二姐姐一起去宮裡請安,娘娘想先見見你們呢。”

    說話時心裡十分複雜。

    她不嫉妒謝瀾音的側妃位子,因為秦王不受寵,但她想不通為何沈應時會看上謝瀾橋,一旦沈應時娶了謝瀾橋,謝瀾橋就成了她的大嫂,成了沈家的當家夫人,將她這個堂弟妹壓得死死的。

    母親已經被蔣氏壓了,她不甘心自己繼續被蔣氏的女兒壓。

    這次進宮,她說什麼都要想辦法讓皇后厭棄謝家姐妹,最好將謝徽一家都打壓下去,打壓到謝徽將侯府世子之位讓出來,還給她的父親。

    臘月天冷,今日難得放晴,天空藍得似塊兒倒扣的藍寶石,越發顯得下面的宮殿金碧輝煌。

    這是謝瀾音第一次進宮。

    想到這是皇宮,住著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帝一家,每天父親都得早早起來排在宮牆外等候早朝,謝瀾音這個小姑娘不禁心生敬畏,然轉念一想,這裡也是蕭元的家,對蕭元來說冰冷之極的家,謝瀾音心中頓時只剩反感。

    什麼皇上皇后,不過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父親,一個苛待原配之子的繼母,沒什麼好敬畏的。

    替蕭元不值,謝瀾音反而鎮定了下來,目不斜視地跟在鳳儀宮領路的宮女身後。

    謝瀾薇側目看她,見堂妹面色泛白,猜到她心情不好,她微微翹起了嘴角。

    雖然嫁的也是王爺,卻是個側妃,還與這巍峨氣派的皇宮無緣,能高興才怪。

    目光挪到謝瀾橋身上,對上謝瀾橋似乎時時刻刻都雲淡風輕的側臉,謝瀾薇又收斂了笑。

    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鳳儀宮前。

    謝瀾薇已經見過皇后了,宮女進去通傳時,她笑著對兩個堂姐妹道:“皇后娘娘十分和藹,一會兒見到了你們不用拘謹,娘娘問什麼就答什麼好了。”

    “多謝三妹妹提點。”謝瀾橋客氣道,餘光裡見妹妹神色黯然,有些委屈又有些緊張,明白妹妹已經開始演了,謝瀾橋心裡好笑,卻配合地拍了拍妹妹肩膀,小聲安撫了一句。

    謝瀾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看向裡面時,目光忐忑。

    鳳儀宮暖閣裡,沈皇后端詳兩眼剛剛修剪好的牡丹花,轉身將剪刀放到託盤上,吩咐小宮女道:“請進來吧。”

    能讓她一下子見三個謝家姑娘,謝家也算有本事了。

    坐到榻上,沈皇后低頭賞玩護甲上的蔻丹,聽到腳步聲,她才懶懶地抬眼。

    進來了三個姑娘,婦人打扮的是已經見過的堂侄媳婦,剩下兩個……

    沈皇后的視線定在了謝瀾音臉上。

    有多久,沒有為一個女子的容貌生出驚豔感了?上一次,好像是二十幾年前進宮拜見前皇后時吧?顏家兩姐妹,貌美冠京城,她曾經羡慕嫉妒過,最終顏家姐妹一個“病”死一個在流放途中慘死,命都不如她。

    可是今天,讓她驚豔的這個謝家五姑娘,竟然要嫁給大顏氏的兒子。

    沈皇后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

    英雄難過美人關,謝瀾音生的如此花容月貌,難怪蕭元寧可得罪郭、謝兩家也要搶人,郭澄更是跑到秦王府去鬧。現在蕭元得了美人,還是有得力父兄的美人,他會不百般寵愛?謝瀾音呢,此時再不滿,婚後面對蕭元刻意的溫柔,她會不動心?

    蕭元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男人愛色,女人又何嘗不是?

    一夜夫妻百日恩,多睡幾晚,夫妻倆也就和睦了,屆時謝瀾音再到娘家走幾趟,謝徽那麼寵愛女兒,早晚會愛屋及烏,站到秦王那邊。

    沈皇后一開始就對這樁賜婚不滿,隱晦地跟宣德帝抱怨了一次,宣德帝卻拿謝徽不敢為由堅持己見。沈皇后就不好再說了,伴君如伴虎,她打壓蕭元在皇上看來只是吃前皇后的醋,若操心朝政,以宣德帝剛愎自負的性子,定會不喜。

    那麼想避免謝徽倒向蕭元那邊,就只有親侄子沈應時提出的法子了。

    視線挪到謝瀾橋身上,雖然臉蛋比妹妹遜色些,卻也是個貌美的姑娘,沈皇后意味深長地笑了,要麼說男人都好色呢,侄子那麼清冷的人,不也為美色動了心?想幫她這個姑母是其一,更多的還是喜歡謝瀾橋吧?

    看著三人行完禮,沈皇后笑著喊她們起來,將謝瀾橋叫到跟前,贊許地誇道:“昨天有人跟我誇你人美又聰慧,氣度十分不俗,我還以為他是自誇之言,今日見了,果然讓人眼前一亮。”

    語氣促狹。

    謝瀾橋想像不出沈應時會說這種話,知道是打趣,佯裝害羞般低下了頭。

    謝瀾薇上前兩步,站到沈皇后一側笑著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二姐姐從小就聰明,我們在屋子裡繡花時,二姐姐最喜歡跑去大伯母的鋪子裡看掌櫃做生意,十歲時就纏著大伯母給她開了間胭脂鋪子,後來生意越做越好,比很多掌櫃都賺錢,今年二姐姐更是跟著蔣舅舅一家去了西安,說是要隨表哥們出門走生意,游遍大江南北呢。”

    臉上笑得好看,眼睛卻悄悄觀察沈皇后。

    普通的官家夫人都不喜歡這樣的兒媳婦,皇后娘娘又怎會高興繼承沈家爵位的親侄子娶謝瀾橋這種受人恥笑的妻子做當家夫人?

    沈皇后看看面露尷尬的謝瀾橋,順著謝瀾薇的話笑道:“小時候聽說木蘭從軍的故事,一直敬佩她不輸男人的本事,沒想到今日叫我也遇到了一個。瀾橋跟我說說,應時做了什麼,讓你願意為他棄了出門遠遊的打算?”

    她說得十分親昵,沒有任何不悅,倒像慈愛的姑母,好奇侄子的感情小秘密。

    謝瀾薇詫異地盯著沈皇后,仿佛要分辨她是真的不介意,還是單純的客套。

    謝瀾橋此時徹底松了口氣,沈皇后果然願意湊成她與沈應時的婚事。

    穩住了沈皇后與太子,家人就無憂了。

    謝瀾橋便有些害羞地編起了她與沈應時的故事。

    沈皇后含笑聽著,餘光不時瞥向獨自站在後面的謝瀾音,見小姑娘臉色蒼白,拘謹地攥著手裡的帕子,腦袋低著,偶爾偷偷看姐姐,眼神羡慕又自怨自艾,顯然也覺得自己給蕭元做側妃是受了委屈,沈皇后便挑了個恰當的時機,朝她道:“瀾音也過來,咱們就快成一家人了,我還沒好好跟你說過話呢。”

    謝瀾音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澄澈的桃花眼裡一片震驚,像是不懂為何皇后願意跟她說話。

    沈皇后笑得更和藹了,待謝瀾音走到身邊,她牽起小姑娘手,輕輕歎道:“瞧你這標緻的模樣,早日讓我看見,我肯定會搶在郭家去提親前將你定下,留著做我的兒……咳咳,不過你也別難過,秦王雖然霸道了些,相貌頗為不俗,你見過的,婚後好好跟他過,早點為他開枝散葉,就別再為以前的事鬧彆扭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7:24

第十四章

    在她提及郭家時,謝瀾音眼裡就轉了淚,聽到開枝散葉一句,那豆大的淚疙瘩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慌忙跪下,低頭掩飾道:“瀾音謹遵娘娘教誨。”

    沈皇后示意謝瀾橋扶妹妹起來,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就讓她們下去了。

    自始至終沒有同謝瀾薇說一句話。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沈皇后是惱了謝瀾薇。

    謝瀾薇進宮時滿心算計,自以為能下了兩個堂妹的臉,結果反被二女看到她受皇后冷落,出宮路上小臉繃得難看極了,到了宮門,飛快上了沈家的馬車,獨自離去。

    謝瀾橋唇角微翹,扶著妹妹上了自家的馬車。

    “姐姐,委屈你了。”謝瀾音握住姐姐的手,小聲道,姐姐不喜歡跟夫人太太們打交道,如今卻要為了她與最招人厭的沈皇后虛以委蛇。

    “你該高興,咱們將她哄住了,不也變相著替你們家那位出了氣?”謝瀾橋點點妹妹的小鼻子,輕鬆地道。

    “姐姐替他出氣,回頭我讓他好好酬謝你。”姐姐笑得開朗,謝瀾音也不再說那些見外的話。

    謝瀾橋哼了聲,摟著妹妹道:“他始終真心待你,就是最好的酬謝了。”

    姐姐惦記她,謝瀾音依賴地往她懷裡靠了靠。

    越記著姐姐對她的好,就越惱蕭元給她帶來的這些麻煩。

    夜裡蕭元過來,問她宮裡的事,謝瀾音就小聲強調了一遍姐姐為他受的委屈。

    冬夜天冷,滴水成冰,小姑娘裹著厚厚的斗篷,雪白的狐毛將她小臉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塊兒給他看,還不讓他進去。蕭元無可奈何,卻也想不到如何才能答謝謝瀾橋。

    送金銀財物,那是侮辱,事成後不動沈家?

    那是沈家得利,與謝瀾橋有屁干係!

    至於沈應時……看在姨母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動他。

    “瀾音,你二姐有沒有什麼想要的謝禮?”蕭元靠著窗臺,摟著她肩膀道,她們是姐妹,應該知道吧。

    謝瀾音哼了哼,低聲嘀咕了一句。

    蕭元笑了,抵著她額頭道:“這個不算,咱們很快就做夫妻了,我對你好是天經地義,不是為了答謝誰。這樣吧,明天你替我轉告她,就說這次的謝禮我先欠著,將來她有什麼想要的,儘管直言,我會竭盡全力報答。”

    他嘴甜,謝瀾音終於正眼看了他一下,恰逢一陣冷風吹來,她有點心疼了,勸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別凍著,以後別再來了。”

    蕭元乖乖點頭,手卻不老實,一把拽下她頭頂的兜帽,按住她腦袋狠狠親了口,親得渾身都暖和了,親得小姑娘關窗時手臂都發軟,他才對著窗子笑了笑,戀戀不捨地離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炮竹喧鬧,又是新的一年。

    正月裡走親訪友,京城處處喜氣洋洋,熱鬧過後,隨著上元節結束,百官開始上朝,百姓們也恢復了往常的生活,開鋪子的開鋪子,幹活的幹活。

    在某人殷切的盼望下,終於迎來了二月。

    謝瀾音要出嫁了。

    側妃,一個側字,註定了側妃出嫁與王妃出嫁會有諸多不同。

    首先蕭元不必去謝家迎親,新娘子到了王府這邊,兩人也不用拜堂。

    不過百姓納妾還會整頓兩桌酒席,蕭元娶側妃,自然也少不了這些熱鬧。

    太子、衡王蕭逸都來了,還有其他一些宗親,放眼望去,酒席上唯獨不見謝家人。

    蕭逸打了個酒嗝兒,仿佛喝醉了般同蕭元道:“大哥,謝家怎麼沒來人?哼,我早就聽說了,他們一直因為女兒只能做側妃不滿這門親事,我看他們就是蹬鼻子上臉,回頭我告訴父皇去,讓父皇懲治那幫不懂規矩的……”

    說話時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巧葛進端著酒水從後面過來,正好撞到他,潑了他一身酒。

    “殿下您沒事吧?”葛進趕緊拿出帕子幫他擦拭,口中不停地道歉,一點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蕭逸認出他是蕭元身邊的大太監,掃一眼那邊端坐的新郎倌兒,決定給他點面子,罵了葛進兩句就讓他下去了。歪著腦袋盯著葛進的背影瞧了會兒,蕭逸坐下後繼續對蕭元道:“回頭我告訴父皇去,讓……”

    “三弟。”太子冷聲斥道,眼含警告。

    母后贊成沈應時與謝家二姑娘成親,就是為了拉攏謝家,三弟這樣胡言亂語,傳到謝家人耳裡豈不是將人往外推?只知道嘴上佔便宜的蠢貨,若不是親弟弟,他才不屑與這種人為伍。

    蕭逸從小被太子兄長壓著,雖然心中不忿,依然忍了下來。

    蕭元始終面無表情,見外面天色漸黑,他站了起來,朝一眾賓客淡淡地客套了句,逕自離去。

    他這個王爺平時很少露面,從不與官員宗親熱絡,可謂獨來獨往,無需求人也不會助人,就養成了隨心所欲的脾氣,眾人都習慣了,繼續喝了幾杯酒,也紛紛離開了這並不熱鬧的喜宴。

    ~

    王妃都有自己的院子,而蕭元將謝瀾音安排在了他的後院,那也是今晚兩人的新房。

    此時的新房裡,謝瀾音剛換好她自己繡的那身嫁衣,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

    她該不高興的。

    今日她雖然出嫁了,礙于名義上只是側妃,他不能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她穿著的喜服不是正妃的大紅顏色,花轎品級也照正妃出嫁的遜了一籌。到了王府,他不能跟她拜堂,她直接來了新房,人都沒見著,新郎新娘該有的洞房禮就更不用想了,甚至宮裡派來的嬤嬤還要讓她給沈氏的牌位敬茶,被趕來的蕭元冷聲訓誡才免了。

    隨便哪一樣,她都高興不起來。

    但事實上,謝瀾音挺高興的。

    她終於嫁給他了,在兩人經歷了那麼多分分合合後,從最初的偷偷喜歡到明明喜歡卻不能嫁,到最後他想辦法求得賜婚旨意她則演戲裝苦哄騙宮裡的皇后,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名義上是側妃又如何,她知道蕭元只喜歡她就好,她把自己當正妃就好。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總想著不如意的地方,那叫自尋煩惱。

    “姑娘,殿下過來了!”

    留在門外放哨的鸚哥興奮地提醒道。

    謝瀾音聽了,忽然緊張起來,最後看一眼鏡子裡的新娘,她提著裙擺快步坐到了床上,桑枝緊接著將手中的鳳冠替姑娘戴好,迅速遮上紅蓋頭,再次確認一番,笑著退了出去。

    到了外間,正好看見一身大紅喜袍的王爺進門,桑枝低頭行禮,等王爺進去了,她才同鸚哥對個眼色,兩人一起到外面守著。

    而那邊蕭元進門,看到她一身大紅新娘打扮坐在床上,嬌嬌小小的,人就定在了門口。

    謝瀾音看不見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這樣多此一舉,會不會顯得她太看重名分了?他會不會在心裡嘲笑她?

    這種平時根本不會想的傻問題,輪到心如鹿撞的時候,就都冒了出來,越想越不安。

    謝瀾音忍不住攥了攥袖口。

    蕭元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突然說不出來的心疼。

    她本就該這樣嫁過來,是他委屈了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7:39

第十五章

    “瀾音。”他大步走了過去,心急想看她,手碰到那蓋頭邊緣,又停住了,有些無措地問道:“好像要用金秤桿挑起來?”

    他雖然被父皇趁他昏迷時辦了婚事,可他沒有迎親沒有拜堂也沒有掀過別人的蓋頭。

    他沒有暗示什麼,但謝瀾音卻想到了,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這些,她心裡的忐忑不安瞬間變成了濃濃的甜蜜,看著蓋頭下他繡著蟒紋的衣擺,細聲道:“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真講究。”

    夫妻倆私底下掀蓋頭,再對飲交杯酒,她想要的就這兩樣。

    蕭元卻想要更多。

    他原本的計畫是,將來登位了,他再辦一場隆重的封後禮,他以天子之尊將她從謝家接進宮中,所以這次沒有太在意。但她在意,那他就必須給她一個有模有樣的大婚。

    蹲到她身前,蕭元捧住她手親,“瀾音,你再等等,我去安排拜堂,咱們先拜堂,再洞房。”

    “這……”謝瀾音真沒有折騰他的意思,在他起身時拉住他手道:“不用了……”

    “聽我的,很快就好。”蕭元攥了下她手,大步離去。

    新郎倌兒走了,守在外面的桑枝鸚哥都嚇了一跳,急匆匆跑了進來,“姑娘,殿下怎麼走了?”

    王妃不能亂叫,萬一叫習慣了將來在外人面前說漏嘴會惹麻煩,側妃她們肯定叫不出口,就商量好私底下繼續喊姑娘。

    謝瀾音心裡甜的很,卻不好意思解釋,小聲讓她們不用管,她笑著等著,人坐的端端正正,一雙小腳卻孩子般搭在一起晃了晃,紅緞繡花鞋輕輕搖,洩露了新嫁娘輕快飛揚的心。

    夫妻倆沒事,鸚哥桑枝松了口氣。

    約莫兩刻鐘後,蕭元回來了,緊緊攥住謝瀾音的手,牽著她往前院去。

    天已經黑了,謝瀾音慢慢地走。為了穿嫁衣好看,她裡衣穿的少了,在燒著地龍的新房裡沒什麼,出了屋頓時冷了起來。可她高興,心裡熱乎,那麼怕冷的姑娘,現在卻一點都不嫌棄,連哆嗦也沒打。

    蕭元這會兒就是個真正的新郎,就高興娶到媳婦了,完全沒注意到妻子穿的太少。

    “小心腳下。”前面是門檻,蕭元輕聲提醒道。

    謝瀾音明白,這裡就是兩人拜堂的地方了,是誰充當主持拜堂禮的儐相呢?難道是盧俊或葛進?那也太難為情了吧,明天她怎麼好意思見他們?

    念頭剛落,就聽一道溫柔的透露著喜意的聲音道:“站好了,我要開始啦。”

    謝瀾音本能地朝蕭元那邊歪了歪腦袋,秦王府裡還有女眷?能讓蕭元請來見證他們大婚的人,除了值得信任,肯定還得有一定的資歷,至少說明蕭元敬重她,但她從未聽他提起過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蕭元捏了捏她的手,隨即朝前面含笑注視他們夫妻的姨母點點頭。

    外甥有心補償妻子,小顏氏樂見其成,等夫妻倆重新站好了,她輕聲道:“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謝瀾音看不見,蕭元深深看了眼前面母親的牌位,鄭重拜了下去。

    母后,我給您娶了天下最好的兒媳婦,您在天有靈,一定看見了吧?

    夫妻交拜後,蕭元辭別姨母,牽著謝瀾音出了門。

    二月中旬,夜風涼人,謝瀾音拜堂的興奮勁兒過去了,扛不住冷,沒走兩步就打了個激靈。

    這次蕭元察覺到了,一摸她衣袖,幾乎碰不到棉的,小胳膊細細溜溜,登時氣她胡鬧,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謝瀾音受驚哎了一聲,急著扶住頭頂的蓋頭鳳冠,這樣一抬手,露出小半條手腕。

    “手放下去!”蕭元低聲斥道,著涼了怎麼辦?

    “放下去鳳冠就掉了,你快點走吧!”謝瀾音心心念念著掀蓋頭,怎麼能提前讓他見著?

    她執著掀蓋頭,嬌嬌的,蕭元捨不得再訓她,只能加快腳步往新房趕。

    謝瀾音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好。

    或許這次大婚有很多遺憾,但有他對她的心,她就滿足了。

    夫妻倆又折了回來,桑枝鸚哥也早將新房裡面重新佈置好了,識趣地退到外面,不再打擾一對兒新人洞房。

    蕭元穩穩地將新娘子放到床上坐好,什麼都沒做,先拉起被子裹住她,他緊緊抱著,“誰讓你穿這麼少的?就知道臭美是不是?”

    謝瀾音冤枉極了,隔著蓋頭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非要去拜堂,我根本不用出屋,屋裡這麼暖和,哪裡會凍著?”

    “行,今日你最大,我不跟你計較。”蕭元十分大度地道。

    謝瀾音無聲地笑,她受涼也是她的事,他計較什麼啊,好像她是他的一樣。

    甜言蜜語讓人甜,有時候這種乍一聽有點賭氣意味的話,回味起來反而比甜言蜜語還讓人歡喜。

    “好了,拿開吧,有點熱了。”說不清是因為他抱得太緊,還是他呼出來的淡淡酒氣醉人,謝瀾音真的不冷了,雙頰甚至漸漸發燙。

    蕭元摸了摸她手,確實熱熱乎乎的,就將裹著她的被子放了回去。

    謝瀾音輕鬆地舒展下手臂,眼睛被蓋頭遮著,看不見身旁男人似乎蘊含火種的眼神。

    “我去拿秤桿。”蕭元捏捏她手,站了起來。

    謝瀾音方才還因為擺脫被子舒服了的身子,立即緊張到僵硬。

    她只是戴了鳳冠,臉上可沒有如早上出閣時那樣精心打扮,他會不會覺得沒有先前美?

    底氣不足地雙手交疊,謝瀾音垂下了眼簾,他的秤桿伸過來,將蓋頭一點點挑起。

    蓋頭越高,她心跳就越快,最後羞極了,閉上了眼睛。

    蕭元居高臨下看著她,忘了去接蓋頭,紅蓋頭飄落在地,像朵綻放在她腳下的大紅睡蓮。

    但紅蓮也不及她半分美。

    她的眉細如新月,她的臉頰燦若芙蓉,她的唇紅似櫻桃,都已經是最美,無需裝扮。

    蕭元很想馬上就抱她。

    只是桌子上還擺著葛進特意為他們配製的酒。

    他得先把她想要的交杯酒陪她喝了,之後再一心做他想做的事。

    “瀾音真美。”幫她取下沉甸甸的鳳冠,再在羞答答的新娘耳邊沙啞地誇了一句,蕭元轉身去倒酒了。

    謝瀾音這才敢睜開眼睛,對面窗下燃著龍鳳喜燭,屋裡燈光彙聚,沒有白日裡明亮,卻多了種讓人心慌的曖昧。而她的丈夫,此時正側對她站在桌前倒酒,雙手白皙修長,曾經在夜裡霸道地撫過她身。

    記憶陡然清晰,想到今晚他還會那樣,謝瀾音臉越來越熱了。

    蕭元端著兩杯酒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將一杯遞給她。

    這是她的主意,真的等到這一刻,謝瀾音才後悔了,面皮上火燒一般,接酒時都不敢看他。

    雙臂交纏,她緊張到手微微顫抖,香醇的酒味兒在舌尖漾開,她才悄悄朝他看去,未料他也在看她,一雙鳳眼倒映著燭光,璀璨明亮,裡面有溫柔,還有戲謔的笑,像是在說,他就知道她會偷偷瞧。

    謝瀾音慌亂地垂眸。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7:53

第十六章

    蕭元一飲而盡,喝完見她才品了一小口,蕭元放下自己的酒杯,再接過她的,一口喝下,卻在她低頭偷笑時一把抱住她,抬著她下巴親口喂她喝。微涼的酒水驟然灌了下來,謝瀾音被嗆了一下,可他不鬆開,直到她全部咽下。

    被強行灌酒的滋味兒並不舒服,謝瀾音有點生氣了,狠狠砸他胸口一拳,別過腦袋不理他。

    蕭元隨手將酒杯放到榻前,回頭對上她這副耍氣的小模樣,笑了,貼著她耳朵道:“這酒有滋養身體之效,所以喂你喝,瀾音,咱們掀了蓋頭喝了交杯酒,接下來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帶著酒氣的呼吸撞到她臉上,醉意也傳到了她心裡。

    謝瀾音傻傻地順著他話想,還有什麼禮嗎?

    好像沒有了……

    她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因他抱得太緊,她整個人都快縮到了他懷裡。

    “那就睡吧。”

    蕭元早已等不及,壓著她倒了下去。

    婚前偷偷逾矩過,再加上出閣前母親已經提點過如何行周公之禮,謝瀾音雖然害羞,因為這些都是新婚夜該做的,她也就忍著了,任由他將她的嫁衣裡衣都丟出了紗帳。

    “冷……”畢竟是二月,他再熱,她還是瑟瑟發抖。

    蕭元忙裡偷閒將被子扯了上來,嚴嚴實實遮住了裡面的動靜。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羞澀又美好,謝瀾音嬌羞無比地承受著他的一切,也無意識地展現了更多的美給他。最讓蕭元抵擋不住的,無異於她嬌滴滴的聲音,一會兒討好地求他打住,一會兒嗔怒地嫌棄他手重了,一會兒又緊緊抿著唇,只發出更好聽的鼻音。

    他再也堅持不住,兵臨城下。

    謝瀾音嚇了一跳,作為一個昨晚偷偷觀摩過小冊子的新嫁娘,謝瀾音當然知道新婚夜夫妻該做什麼,但她沒料到蕭元竟然打算做全套。

    她慌了,也不高興了,說什麼都不肯給。

    蕭元急得快冒煙了,爬上來親她臉頰,啞聲求她,“瀾音別鬧了,我保證不讓你疼……”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會有怎樣的感受,只想哄她聽話。

    謝瀾音這會兒很清醒,聽他又想用這種甜言蜜語騙她,她委屈又失望,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信錯了他。一委屈,眼淚流下來,哭著躲開他的唇,“你答應我先不要孩子的……”

    她願意委屈自己,絕不願委屈孩子,可他居然說話不算數,只顧自己快活。

    蕭元被她的哭聲驚住,終於清醒了些,聽她越哭越委屈,以為那樣就會懷孩子,蕭元卻笑了,還有點愧疚,轉過她濕漉漉的臉,一邊親她眼淚一邊柔聲歎道:“傻,你以為那是什麼補酒?就是讓你懷不上孩子的,既懷不上,還不會像避子湯那樣傷身。”

    他說話時雖然還有點喘,但已經像是正常的語調了。

    謝瀾音驚訝地止了哭,只是看到他額頭隱含的汗,又懷疑了,“真的?”

    不會是急中生智騙她的吧?

    她不相信,蕭元懲罰般咬了她鼻尖一下,“葛進祖上是神醫,那年我被人下毒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是葛進救了我,你不用懷疑他的醫術。”

    謝瀾音不懷疑了,她好奇,眨著一雙含淚的桃花眼問他,“既然是神醫的子孫,怎麼會……”

    成了太監?

    蕭元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無奈道:“明天我再告訴你。”哪有新婚夜說旁人的?

    又是明天,謝瀾音還好奇拜堂時那個女子呢,這會兒賭氣地撅起嘴,瞪著他道:“我就要現在聽,你不用裝可憐,你若早告訴我那酒的效用,我也不會……反正你一直都是這樣,有什麼打算都瞞著我,非要事後才說。”

    今晚他不告訴她葛進的來歷,她就不給他,誰知道是不是他瞎編的?

    做錯事就要受罰,蕭元沒轍,只得一邊占點小便宜一邊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我曾經喬裝出宮,碰巧遇到葛進被一個惡霸搶了,因眼睛被葛進弄瞎,那惡霸給他灌了藥……我救了他,葛進要報恩,就假扮太監隨我進了宮。”

    這世上也有喜歡男風的,葛進生得眉清目秀,倒楣被人盯上了,加上當時剛出山,年少氣盛,自以為天大地大隨他闖,結果大意地栽進了混帳陷阱。煙花地的女子會被調教,小倌同樣如此,其中一種就是留著根,能看不能用。

    不想汙了她耳朵,這些地方他說得不清不楚,謝瀾音明白了兩人的因緣,對葛進的身體情況還是雲裡霧裡的,“灌了什麼藥啊?”她知道太監大概是怎麼回事,卻無法將毒藥與讓人變成太監的法子聯繫到一起。

    “就是東西還在,不能用,不知他何時能醫好自己。”她刨根問底,蕭元就以身示範,讓她明白葛進到底是怎麼個不行。

    謝瀾音終於懂了,有點同情葛進,“他真可伶……”好好的神醫,最終淪落成了太監。

    她還有閑功夫想旁人,蕭元呵呵笑,不再徒勞跟她講道理,又鑽進了被窩。

    謝瀾音驚叫了聲,怕被丫鬟聽見,及時捂住了嘴,因他的動作,雙頰豔若桃李。

    但她還是出聲了。

    一刻鐘後,守在外面的鸚哥桑枝都聽到了自家姑娘有些淒厲的呼痛聲,尖而短促,後面好像還要再罵什麼,卻如被人堵住一般,戛然而止。

    謝瀾音得了母親的提點,還有小冊子看,兩個丫鬟可什麼都不知道,擔心姑娘出事了,二女互視一眼,偷偷溜到了屋簷下,側耳傾聽。

    聽到架子床輕輕搖晃的動靜。

    鸚哥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王爺的新床結實沉重,輕易晃不動,這會兒兩人再做什麼啊?

    幸好那動靜很快就停了……

    鸚哥也說不清楚為何床不晃了,她就覺得姑娘沒事了。

    然後她又聽到了姑娘萬分委屈的哭聲,像是小少爺晉北想哭時被姑娘淘氣地堵住嘴,結果手一挪開,小少爺哭聲更響。

    “瀾音,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滾!”

    屋裡頭小倆口一個哄得越來越羞人,連心肝都喊上了,一個邊哭邊罵,毫不領情。

    鸚哥桑枝互視一眼,明白沒出大事,笑了笑,悄悄地退回了新房門口。

    外面一片漆黑,熟睡中的謝瀾音忽然覺得身上有些怪異,昨夜經歷之事忽然浮現腦海,她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

    然而已經晚了,蕭元身子一沉,又來了。

    謝瀾音難受地皺眉,無力地打他,細細弱弱的哭聲如雛鶯哀啼,“你答應我……”

    “就這一回,就這一回不算數。”知道她還沒準備好,蕭元左手手肘撐著床,右手溫柔地幫她擦淚,啞聲哄她,“瀾音,昨晚我沒吃夠,有你在我旁邊,我幾乎一晚都沒睡,實在忍不住了。”

    一是忍不住,二是憋屈。

    昨晚初戰,他潰不成軍一敗塗地,萬幸她只顧著自己的委屈,沒有察覺他的尷尬。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趁她被他親得迷迷糊糊時他又得逞了,這次稍微好了點,估摸著應該有一刻鐘,但蕭元還是不滿意,在西北大營時聽過不少葷話,在那些將士們眼裡,新婚夜必須一晚不睡才算本事。

    可能是真的,更有可能是吹噓,但蕭元覺得吧,一刻鐘肯定是被人恥笑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8:06

第十七章

    他不想讓她看低他。

    奈何她堅持不肯再給,他親可以,手才往下去,她就哭,人也怕得打哆嗦,蕭元實在不忍心,就放她睡覺了。他是真的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她,用個不太妥當的比方,就像他剛從蔣懷舟那裡得了合心意的良駒時,便想騎著馬痛痛快快跑一場,跑到沒力氣了為止。

    而現在他還有渾身的勁兒。

    憋了一晚上,真的憋不住了,小心碰碰她底下,估摸著差不多好了,他就……

    “瀾音……”蕭元捧著她臉,一下一下輕輕地親,親不夠,“瀾音,我今天都不想起來了……”

    他開始亂動,牽一髮而動全身,謝瀾音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哼,那嬌嬌的語調裡最初是不適,慢慢地就變成了享受。

    主人們在紗帳裡膩歪,廚房裡已經開始忙活了,淘米的小丫鬟將溫水倒進盆子裡,手伸進去快速地攪動幾圈,米粒被迫轉動,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水也跟著晃動,最後米洗好了,淘米水被倒了出去,一泄如注。

    天漸漸亮了,屋頂嫋嫋炊煙盤繞著升起,一圈一圈,如海邊的波浪連綿不絕,飯菜都做得差不多了,那白煙才開始變淡。

    紗帳裡,謝瀾音高高仰起了頭,聲音媚啞,指甲陷進了他脊背。

    蕭元撐著上半身看她,汗如雨下。

    這一刻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呼吸慢慢從急促平復。

    不知過了多久,謝瀾音懶懶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屋子裡已經亮了,他撐在她上面,望著她的鳳眼裡全是滿足,似乎還有一點點自豪。目光相對,他朝她笑了,人也低了下來,貼著她額頭問她,“很喜歡,是不是?”

    謝瀾音羞澀地閉上了眼睛。

    感覺,跟昨晚是挺不同的,昨晚只想著自己的疼,剛剛,聽著他近在耳邊的呼吸,聽著他斷斷續續的情話,感受著夫妻間獨有的親密,那種渾然一體的幸福感,興奮卻又安心。

    謝瀾音忍不住抱住了他腰,知道他還在盯著她看,她難為情地往他懷裡躲。

    她記得自己叫出聲了……

    她臉如紅雲,小鳥依人,蕭元追了下去,捉住她唇。

    又是一個綿長的吻,再分開時,蕭元呼吸又重了,雖然很想再繼續,那邊姨母多半已經起來準備了,蕭元戀戀不捨地退開。

    謝瀾音見他低著腦袋看,羞得不行,小手抓住被子,他一走她就趕緊將自己蒙了起來。

    蕭元抓起一件裡衣擦了擦,擦完扔到地上,他又撈了一件她的衣裳鑽進被子,將新過門的妻子摟到懷裡,一邊幫她擦一邊看著她紅紅的小臉道:“再躺會兒就得起來了,我帶你去敬茶。”

    謝瀾音吃驚地睜開眼睛,忘了羞了,看著他眼睛道:“進宮嗎?”

    正妃出嫁,次日要與丈夫一起進宮拜見皇上皇后,她只是側妃,不用去的,因為皇上皇后對蕭元不好,不用進宮跪拜他們是謝瀾音在側妃這件事上難得找到的好處。

    蕭元笑了笑,握住她手道:“不是,是給姨母敬茶。”

    成親前不敢告訴她,是怕她趨利避害嚇跑了,現在娶回來了,她沒處跑,蕭元就想跟她說實話。交待清楚了,往後她在王府裡可以安心去找姨母說話作伴,進宮或出門遇到事,也知道如何行事。

    他的瀾音很聰明,最會接人待物,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該說什麼話。

    不過蕭元怕一下子說太多嚇壞她,暫且只交待了姨母與沈應時的關係,沒說他的大志。

    謝瀾音聽得出了神。

    原來嚴姨娘就是蕭元的親姨母小顏氏,而沈應時既是太子的親表弟,又是蕭元的親表弟。

    理清楚了,謝瀾音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親姐姐,擔憂地問蕭元,“那,一旦他的身世敗露,豈不是會被沈家厭棄?我姐姐……”

    “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蕭元安撫地抱住她,親親她額頭道:“他答應過兩不相幫,本就是沉穩的人,為了你姐姐著想更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岳父那邊,瀾音先別說了,你心裡清楚就好。”

    謝瀾音看著他剛毅的下巴,心中有點亂。

    主要是沈應時的身世太複雜了,父母是仇人,他說到做到還好,萬一沈應時將來投靠太子那邊,她與姐姐豈不……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謝瀾音突然哭了出來,氣惱地將他往外推,“什麼都瞞著我,騙我一個也就罷了,為何還要騙我姐姐?”

    早知道沈應時的身世,她寧可父親辭官帶姐姐遠離官場,也不想姐姐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瀾音,我們都有不敢輕易說出來的苦衷。”蕭元理解她的恐懼,抱住她任由她發洩不滿,等她哭夠了安靜下來,他才在她耳邊保證道:“瀾音相信我,你擔心的那些,我保證一件都不會發生。”

    謝瀾音閉眼苦笑,她已經嫁過來了,姐姐與沈應時的婚事也得到了皇上皇后的默認,除了相信他,她還能做什麼?

    “姐姐若出了事,我這輩子都不再理你。”她仰頭看他,眼裡含淚,“我說到做到。”

    蕭元心中一悸,攥緊她手道:“絕不會有那一日。”

    他亦說到做到。

    “好了,起來吧,姨母還在等咱們。”蕭元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道。

    謝瀾音知道他怕什麼,哼了一聲,賭氣地轉了過去,背朝他道:“你放心,我只是氣你再三隱瞞我,並沒有不滿姨母的意思,你先起來,我躺會兒再起。”

    小顏氏那麼可憐,謝瀾音才不會隨便遷怒人。

    “瀾音最心善了。”蕭元松了口氣,湊過去又要親她。

    謝瀾音眼疾手快將腦袋縮進了被窩裡。

    蕭元悶聲笑,隔著被子揉揉她腦袋,他先去更衣,穿好了,見她還在被窩裡蒙著,蕭元無奈地走過去道:“我穿好了,再幫你穿?”

    “不用你,你出去吧,讓鸚哥她們進來。”謝瀾音氣他呢,悶悶地道。

    蕭元看看外面,決定先忙正事,敬茶回來再賠罪哄人,就道:“那好,一會兒我再來接你。”

    趴下去抱抱她,蕭元搖搖頭,神清氣爽地走了。

    男主人走了,早就守在外面等候傳喚的桑枝鸚哥立即進來,準備服侍自家姑娘起來。

    謝瀾音身上還光著呢,自己都害羞瞧,更不好意思讓她們看,背對她們道:“把衣裳拿過來,你們先出去吧,一會兒我叫你們。”

    夫妻倆從黎明一直忙到現在,蕭元只顧幹活很少說話,謝瀾音就不一樣了,求他的時候要說話,不求的時候也被他欺負得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一開口聲音慵懶微啞,另有一種勾人的味道。

    兩個丫鬟一大早就領略了一番,便是不知具體也大概猜到了怎麼回事,互相看看,將手裡的衣裳放到床邊。桑枝行事穩重,放好東西就走了,鸚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見被子底下姑娘的褻褲露出了一角……

    猜到被窩裡姑娘身無寸縷,鸚哥臉上一燙,趕緊追桑枝去了。

    屋子靜下來,謝瀾音才裹著被子坐了起來,什麼都沒幹,先忙著放下紗帳。

    掩好了,她咬唇放下了被子,低頭一看,就見身上這一塊兒那一塊兒,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晚,留下痕跡點點,甚至還有蕭元的手指印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8:21

第十八章

    一晚荒唐再次湧了上來,謝瀾音埋到被子裡,渾身發燙。

    原來這就是夫妻,怪不得說夫妻一體。

    羞夠了,謝瀾音紅著臉穿衣裳,要去給姨母敬茶,沒時間清洗了,回來再說吧。

    上面穿好了,才要穿褲子,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水似的流到了褥子上。謝瀾音嚇了一跳,聯想昨晚的疼,以為自己流血了。驚詫于失血過多,謝瀾音白著臉掀開腿上的被子,稍微挪開腿,心驚膽顫地看了過去……

    鸚哥桑枝再進來時,就見架子床上被褥被裹成了一團,跟個大球似的。

    “不用疊了,都換了。”謝瀾音坐在梳粧檯前,儘量從容地對桑枝道,說完怕被丫鬟們看出臉上的不對,搶過鸚哥手裡的帕子就覆在了臉上。

    桑枝哦了聲,沒有多問,抱著大紅的被褥出去了。

    出門時遇到練拳歸來的王爺。

    桑枝低頭行禮,蕭元看了眼她手裡的被子,眼裡多了一抹只有男人們才明白的笑。

    進了屋,就見鸚哥正要伺候妻子穿外衣,蕭元接過衣裳,示意鸚哥先下去,他站在穿衣鏡前朝謝瀾音笑,意思顯而易見。偏偏謝瀾音一動不動,蕭元以為她不懂,只好道:“過來,我幫你。”

    謝瀾音平時確實都是在鏡子前更衣,但這會兒她腿酸那兒疼,就想坐著穿,此時看到蕭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扭過腦袋,給他看後腦勺。

    蕭元只當她在耍小性兒,就拿著衣裳走過來,低頭親她耳朵,“行,我到這兒來伺候你。”

    謝瀾音可不是受了委屈還忍著不說的性子,見他還嬉皮笑臉的,她撇撇嘴,就擠掉了一對兒淚疙瘩,撲到他懷裡,狠狠掐他腰,“讓你別弄別弄你還要來,我疼,都站不起來了!”

    腰酸腿疼,走路兩腿不停地打哆嗦。

    蕭元看著埋在懷裡的小姑娘,他想像不出她的疼,但想到她那仿佛稍微使點勁兒就能掐斷的小腰,還有她嬌不堪憐時哭得可憐巴巴的樣子,頓時心疼又自責,哄孩子般摸著她長髮賠罪道:“是我不好,我答應你,今晚一定讓你好好睡覺。”

    謝瀾音悶聲問:“說話算數?”

    蕭元彎腰親她腦頂,“再敢不算數,任你處置。”

    謝瀾音勉強原諒了他,攥著他衣袍擦擦眼睛,隨即張開手臂,仰頭使喚他,“有點冷,你快幫我披上。”

    一副將他當丫鬟使喚的模樣。

    蕭元捏了捏她鼻子,笑著伺候她,因為站得高,看見她中衣衣領鬆動時露出來的白皙肩頭,上面似白雪落了幾點梅花,蕭元心神一蕩,才幫她套好袖子,就抱起人站到了衣櫃前,堵住她欲抗議的嘴,又是一通揉。

    兩人再分開時,未塗胭脂,謝瀾音小臉已經燦若朝霞。

    “你……”

    “我只動手了。”蕭元讓她靠著衣櫃,他一邊幫她系盤扣,一邊看著她眼睛笑。

    謝瀾音氣呼呼地轉過頭,“手也不能動!”

    “君子動口?”系好最後一顆,蕭元低頭,故意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腦海裡不受控制浮現他動口卻與君子毫無關係的情形,謝瀾音耳根如著了火,惱羞成怒,目光落到他耳朵上,想也不想就抱住他脖子,然後就在蕭元以為她主動投懷送抱驚喜雀躍時,使勁兒咬了他耳朵一下!

    咬完卻見蕭元滿臉笑。

    謝瀾音不解地皺眉。

    蕭元捏了捏耳朵,問她,“有牙印兒嗎?姨母一直擔心你怨我,一會兒她看到牙印,就知道咱們有多好了。”

    謝瀾音一聽,急了,仰著脖子要他低頭,“快給我看看!”

    總不能真的讓他帶著牙印兒去敬茶吧,被長輩看到多丟人啊。

    蕭元轉過腦袋不給她看,大步朝門口走了過去,快出門前回頭朝她笑了笑,嘴上卻喊丫鬟們來替她梳妝。

    他人跑了,謝瀾音無可奈何,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她急著去外面檢查他耳朵。蕭元故意捂著耳朵不給她看,謝瀾音一會兒撒嬌一會兒假裝生氣,嬌軟的哀求嗔怪聲聲悅耳。蕭元牽著她手往前走,看著身邊不時偷襲要看他耳朵的妻子,忽然覺得他不是去看姨母的,反而有點像是晨起遛鳥……

    嘰嘰喳喳的,多好聽。

    ~

    小顏氏住在秦王府的沁園,蕭元知道姨母喜歡梅花,特意派人移植了一片梅林過來。夫妻倆一路緩步走來,瞧見幾枝早開的梅花,蕭元見妻子喜歡,想去給她摘。

    謝瀾音拉住他手,細聲嗔道:“摘了放在哪兒?拿過去給姨母看?回來再說吧。”

    剛因為他耳朵上沒有痕跡松了口氣,哪能再把夫妻甜蜜的證據主動送過去?

    “好,回來再給你摘。”蕭元牽著她手,瞅瞅剛剛走過的路,心裡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輩子第一次,在大白天,跟一個人牽手並行。

    忍不住又拉住她,攬住她腰,低頭親。

    恰好頭頂的梅枝上開了一朵,謝瀾音怕被人瞧見本想拒絕的,仰頭時看到那朵嬌豔的紅梅,看到梅花下他溫柔似水的鳳眼,她情不自禁地笑,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走兩步親一下,往常蕭元自己走只需一盞茶功夫的路程,今早夫妻倆用了一刻鐘。

    跨進沁園門口時,謝瀾音瞅瞅上房那邊,有點快要見公婆的緊張,小聲問他,“姨母會不會嫌咱們來晚了?”

    蕭元好笑地捏捏她手,“姨母沒那麼不講理,昨晚她還叮囑我,讓你早上多睡會兒。”

    這話大有深意,謝瀾音臉上一熱,掙開了他手。

    已經到了地方,蕭元沒再糾纏。

    堂屋裡,小顏氏已經在等著了,三十出頭的美婦人,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褙子,面帶淺笑,期盼地望著門外漸漸走進的外甥外甥媳婦,素雅恬靜地像幅畫。

    謝瀾音雖然跟小顏氏打過交道,卻未見過小顏氏真面容,現在見到了,她先是驚豔小顏氏不曾被歲月被那些苦難影響的美,緊跟著就是一陣心疼,或許是因為小顏氏本身命苦,或許因為小顏氏是蕭元的姨母,而蕭元是她的丈夫,她愛屋及烏。

    “姨母。”不等蕭元介紹,謝瀾音先熟稔親昵地喚道。

    好像有點不知羞,卻表露了小姑娘的親近之意。

    看著眼前的外甥媳婦曾經幫忙救了她的姑娘,小顏氏溫柔地笑了,示意謝瀾音走到跟前,握住她手柔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們多歇會兒嗎,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害我都沒能睡成懶覺。”

    面對長輩意味深長的打量,謝瀾音心裡的感傷煙消雲散,羞紅臉低下頭。

    蕭元笑著看她。

    小顏氏瞅瞅小夫妻倆,輕輕咳了咳,身邊的丫鬟立即將蒲團擺上,奉上早就備好的茶水。

    蕭元牽著妻子端端正正跪了下去,端茶道:“姨母請用。”

    小顏氏點點頭,品了一口,鄭重對他道:“瀾音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哪天讓我知道你欺負她,我身為姨母,第一個不饒你。”

    一個嬌生慣養的官家女,不計較外甥的出身,不在乎他是商人還是不受寵的皇子,這樣好的姑娘,即便她還是曾經護國公府的二姑娘,小顏氏也挑不出任何不滿意的地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8:36

第十九章

    蕭元側頭,看了眼旁邊臉頰緋紅眼簾低垂的妻子,這才道:“元啟謹記姨母教誨,對瀾音,此生不負。”

    小顏氏連道了三聲好。

    謝瀾音又感動又難為情,害羞地接過茶,學蕭元那樣敬道:“姨母請用。”

    聲音輕軟好聽。

    小顏氏受用地笑,喝過茶後,將手上一對兒福祿壽三色玉鐲套到了謝瀾音手腕上,拍著她手感慨道:“姨母的事瀾音想必都知道了,身無長物,元啟孝敬我的東西我不好再拿來送你,這對鐲子雖然算不上多好,卻是姨母曾經出門時自己買的石料,自己雕的鐲子。一共兩對兒,另一對兒我先留著,有機會親手送你姐姐,沒機會,只能托你轉送罷……不管怎麼說,元啟應時能遇到你們姐妹,都是他們的福氣,姨母對你沒什麼要求,就希望你們小倆口圓圓滿滿的,白首偕老。”

    從沁園出來,謝瀾音總是忍不住看手腕上的福祿壽三色玉鐲,陽光透過梅枝照到玉鐲上,那玉色溫暖祥和,像小顏氏與她說那番話時,鳳眼裡的溫柔。

    “喜歡還是不喜歡?”當她再次低頭看鐲子時,蕭元轉過她肩膀,輕聲問。

    謝瀾音回望一眼沁園的方向,心裡莫名替小顏氏難過,“他,真的不肯認姨母嗎?”

    她還沒有當母親,但她已經當了姐姐,小顏氏對沈應時的想念,肯定比她對弟弟的深。

    蕭元目光微變,牽住她手,邊走邊道:“除了他,沒人知道。”

    言罷就沉默了。

    剛知道姨母與沈應時的身份時,他心裡全是對沈家的恨,沈應時不認姨母,他只怨沈應時不孝。回到京城,想辦法跟她在一起不得不面對父皇,蕭元忽然又有點理解沈應時的想法了。

    按姨母所說,沈應時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誰是他真正的母親,那沈應時肯定希望母親先認他,就像他小時候,看著高高在上的父皇,也盼望過父皇會像寵愛太子衡王那樣考他功課,教他習武。

    失望的次數多了,才真正明白他與那人註定沒有父子情,才開始不將他當父皇。

    沈應時與他不一樣,不過雖然沈應時嘴上不認姨母,從他沒帶曾經見過他袁公子身份的沈妙姐弟進京這事上,就知道沈應時並不想壞了他的事,其中的原因,肯定還是因為姨母。

    至於沈應時何時能想明白珍惜眼前人,蕭元就不知道了。

    不想她為此傷神,蕭元看看前面,走到一顆梅樹下時,他頓住,抬手掐了一朵紅梅下來,笑著看她。領會他意圖,謝瀾音心裡甜絲絲的,乖乖站著不動,讓他替她簪上。

    “以後每天替你摘花。”蕭元認真端詳她一番,柔聲道。

    “你有那麼閑嗎?”他目光灼灼,謝瀾音低下頭,小聲道。

    蕭元看了眼皇宮的方向,笑了笑,食指拇指輕輕捏她耳垂,“京城恐怕沒有比我更閑的人,瀾音,還疼嗎?”

    他話變得太快,謝瀾音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哪兒,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睛,謝瀾音紅著臉點點頭。

    她不敢說不疼,怕面前的閑王又抱她去床上消磨時間,而且她確實不舒服。

    “那我抱你回去。”蕭元親了她臉蛋一口,隨即就將毫無準備的妻子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急了,左右看看,捶他肩膀,“你放我下來,讓人看到怎麼辦?”

    “看見又有何妨?”蕭元使壞捏了捏她大腿,“新婚燕爾,天經地義。”

    謝瀾音說不過他,埋到了他懷裡。

    蕭元就真的抱著她回了正房,進屋後打發丫鬟們下去,他直接將謝瀾音放到了床上。

    大白天的,謝瀾音不想陪他胡鬧,但剛開了葷的男人,就是不能吃也想聞聞香解饞,更何況夫妻間有太多花樣,蕭元想做的還很多。不理會新婚妻子的反對,蕭元迅速放下紗帳,甕中捉鼈。

    一件件衣服被人粗魯地丟了出來,裡面小姑娘左擋右擋,最終還是力氣不如人,再羞也只能忍著。

    下午蕭元還想摟著妻子一起歇晌,葛進突然來找,蕭元就讓妻子先歇著,他去去就來。

    躲過一劫,謝瀾音又慶倖又奇怪,蕭元這麼閑,王府裡人少安寧,他還有什麼要忙的?

    卻不知道蕭元只是看著閑,其實有太多事情要暗中籌謀。

    想奪大位,可不是光有志向就行的。

    書房裡,盧俊將剛接到的密信遞給了主子。

    蕭元展開信,看完後,唇角翹了翹,笑得有些諷刺。

    原來太子還有這種嗜好,看似清風朗月,實則道貌岸然。

    葛進盧俊也看了信,卻是選秀在即,內閣首輔許家的嫡出姑娘許雲柔與母親去郊外踏青散心,巧遇微服出行的太子。那許雲柔生的花容月貌,太子看對了眼,命人佈置一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惜許雲柔心裡早有衡王蕭逸,不明太子身份的她道謝後就想離去,太子攔了一下,被許雲柔認成登徒子,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個耳光。

    葛進放下信,興奮地搓了搓手,低聲提議道:“殿下,咱們將這事透出去?衡王身邊沒有通房沒有侍妾,想來對許姑娘一往情深,得知心上人被太子調戲了,以他莽撞的脾氣,定會與太子起爭執,給咱們可乘之機。”

    蕭元想了想,否定道:“現在說了,沒有人證物證,許雲柔礙于名聲多半不會承認,太子再撇清自己,那麼衡王最多懷疑太子。咱們冒然傳出風聲,反而會惹太子猜忌,以後行事會更加謹慎。”

    葛進贊成地點點頭,跟著發愁了,“那這事就輕易放過了?”太子城府深,至今只送了這一個能利用的把柄過來,不鬧出點文章有點不甘心啊。

    蕭元再次看向桌上的密信,淡淡道:“太子自小被人捧在天上,最容不得旁人拂逆,他不會白挨那一巴掌。吩咐下去,所有人按兵不動,等太子想到辦法報復,或許不用咱們出手,他們也會兄弟反目。”

    葛進恍然大悟,立即奉承道:“還是殿下考慮地周全!”看來沒只顧著娶媳婦啊……

    他笑得促狹,連主子也敢打趣,蕭元習以為常,又囑咐幾句,提著鳥籠走了。

    路上又將這兩年發生的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黃鶯鳥歡快的叫,蕭元低頭看鳥,就好像看到了正等著他回去的妻子。

    他必須考慮周全。

    不周全,將來他怎麼護住她?

    前往陝西時,他孑然一人,計畫的是奪兵權篡位,勝了他不在乎史書怎麼講,敗了他也承受得起,大不了一條命。然天公另有安排,送了瀾音給他,現在回京了,身邊有姨母有她還有她的一干親戚,為了他們,他不能再冒險。

    篡位那條路走不通,那便光明正大地繼承皇位。

    他倒要看看,等太子衡王都敗了,他那位坐在龍椅上的父皇,眼裡會不會有他。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正房時,蕭元臉上又恢復了從容。

    謝瀾音昨晚累了兩番,上午被他纏著沒能好好休息,午後一沾床就困了,迷迷糊糊將要睡著之際忽然聽到清脆的鳥叫,還越來越近,她難以置信地轉身,挑開紗帳探出腦袋,莫非有鳥從窗子那兒飛進來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8 22:18:58

第二十章

    結果就見蕭元拎著鳥籠跨進了門。

    謝瀾音認出了籠子裡的黃鶯鳥,看著那鮮亮嫩黃的羽毛,頓時不困了,盯著黃鶯問蕭元,“這是在西安時你養的那只嗎?”當時她就喜歡了。

    “正是。”蕭元目光卻落在了她因為趴著衣領那裡露出來的一抹春光上,喉頭一緊,就要將鳥籠放到桌子上。

    “拿過來拿過來!”謝瀾音對自己的春光外泄毫無所覺,興奮地催道。

    “歇完晌再看,拿過來就是給你看的。”蕭元現在心情極好,想到距離皇位又近了一步,被略微滿足的野心蠢蠢欲動,化成另一種渴望。

    “瀾音,露出來了。”一邊寬衣一邊走向她,蕭元盯著她衣領道。

    謝瀾音的心思頓時從黃鶯鳥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低頭一看,雙頰發燙,急忙縮進了紗帳裡,腦袋還沒沾到枕頭,蕭元就緊追了進來,鳳眼裡仿佛燃了兩把火,站在床前,緊緊盯著她。

    謝瀾音緊張地吞咽了下,試圖跟他講道理,“你,你早上答應我的。”

    “答應你什麼?”蕭元扯開中衣,露出結實的胸膛。

    謝瀾音以前跟他親近都是在晚上,還沒見過他衣裳裡面,羞得立即轉過頭,聲音微顫,“你心裡清楚,你別說話不算數……”

    “可我說的是今晚讓你好好睡覺,沒有說下午,是不是?”蕭元從她背後貼上她,呼吸噴在她脖頸上,似盛夏灼人的暑氣。

    謝瀾音自知上當,又氣又急,知道硬的不行,她轉過來想跟他撒嬌,還沒開口就被人堵住了嘴。

    一陣推推搡搡追追躲躲後,紗帳裡突然傳出美人鶯啼似的哀求。

    鳥籠裡的黃鶯鳥像是遇到了夥伴,跟著叫了起來,一聲一聲不斷,十分起勁兒。

    似是回應般,紗帳裡的美人聲音也越來越大了,雖然是被迫的……

    高高低低的黃鶯鳥叫,最後變成了細細的啜泣。

    謝瀾音真的哭了。

    委屈的,疼的。

    答應了讓她休息休息,結果又來了,樁子鑿井似的,三番兩次,誰受得起?

    蕭元本以為她是太喜歡才哭的,他像早上那樣埋在她脖頸,邊享受餘波邊心不在焉地哄,腦海裡還都是方才的酣暢,哪有理智分辨她的哭聲,直到她哭得越來越委屈,他才意識到了不對。

    “瀾音?”蕭元緊張地抬頭看她。

    謝瀾音閉著眼睛,只是哭。

    蕭元見她臉色不太好,趕緊退了出來,離開時她打了個哆嗦,眉頭緊蹙。蕭元心中一驚,先抓起中衣擦拭,要扔開時卻見雪白的中衣上沾了紅。

    蕭元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顧不得先安撫她,低下去要檢查她傷勢,謝瀾音不想給他看,蕭元此時容不得她鬧彆扭,緊緊按住她腿,看完了,他後悔不已,心疼地替她蓋好被子,抱到懷裡哄,“瀾音,我,對不起……”

    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說她的聲音與外面的黃鶯鳥叫混在一起,他抵擋不住,著了魔的想讓她的叫聲壓下鳥叫,腦袋裡全是聲音,忘了顧忌她的感受。

    可到底都是他的錯,才害她受了那麼大的苦。

    “瀾音你等等,我這就去找藥,上了藥就好了。”他說什麼她都只是哭,蕭元沒辦法,歉疚地親她一口,迅速穿衣去前院找藥。葛進提前為他準備了專門用在她那裡的藥,蕭元自認不會讓她遭罪,未料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一刻鐘沒用上,蕭元去而複返,還端了一盆熱水來,替她清洗後再小心翼翼的上藥,整個過程中,她除了疼得打顫,哼都沒再哼一聲。

    蕭元最怕她這樣,他寧可她打他罵他。

    “瀾音,我知錯了,你說你怎樣才能消氣?”上完藥,蕭元再次將她圈到懷裡,誠心地賠罪。

    謝瀾音一聲不吭。

    蕭元就一直輕聲的哄。

    他懷抱是暖的,賠罪的話比甜言蜜語更溫柔,生怕她不原諒。

    原諒還是不原諒,謝瀾音還沒想好,她太累了,不知不覺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蕭元過了會兒才發現她睡了,小臉蒼白,長長的眼睫還是濕的,眉尖兒微蹙,像是被惡人欺負了的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縮在他懷裡,明明知道他就是那個惡人,她靠著他胸口的姿勢,抱著他腰的手臂,還是洩露了她對他的依賴。

    蕭元明白了,就像之前幾次惹她生氣一樣,她會生氣,最後肯定還會原諒他。

    這就是她對他的喜歡吧?

    知道她會原諒自己,蕭元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更愧疚。

    他溫柔地摸了摸她頭髮,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這樣抱她的姿勢,直到熟睡的她嫌靠在他懷裡不舒服朝裡面轉了過去,蕭元才收回發麻的手臂,慢慢地坐了起來。

    放下紗帳,看著一地淩亂,蕭元彎腰,一件件撿了起來,暫且放到椅子上。瞅瞅紗帳裡安睡的妻子,猜她短時間不會醒,蕭元提著鳥籠走了過去,吩咐鸚哥桑枝不得進去打擾,他看看手裡的梅花,那朵他親手戴在她頭上然後被她梳頭時放在梳粧檯上的梅花,視線投向了梅林。

    這一覺謝瀾音睡到黃昏時分才醒。

    睜開眼睛,對面是床板,她打個哈欠,想轉身,才動,就被身上的酸痛徹底趕走了睡意。

    記起睡前發生的事,謝瀾音小臉立即繃了起來,皺眉轉過去,身側卻是空的。

    心虛不敢見她了嗎?

    剛剛只是生氣,一覺醒來沒看到人,謝瀾音心裡又忍不住一陣失落。

    她喜歡看他緊張的樣子,喜歡被他哄。

    “鸚哥,桑枝。”無精打采地躺著,謝瀾音喊丫鬟們進來服侍。

    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

    謝瀾音眨眨眼睛,又喊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應。

    謝瀾音奇怪了,忍著腿間的不適坐了起來,這才發現中衣好好地放在床腳。穿好中衣,謝瀾音挑開紗帳,剛要將紗帳掛到床頂墜下來的彎鉤上,卻被眼前所見驚住了。

    架子床與屏風中間,不知何時被人擺了一張黃梨木竹節長案,案上鋪著一條雪白的畫軸,而畫軸之上,擺了一朵朵深紅鮮豔的梅花。

    謝瀾音難以置信地盯著那五個用梅花擺成的字:

    瀾音,對不起。

    梅花太多,不知擺了多久,屋子裡好像都多了淡淡的梅花清香。

    謝瀾音抿了抿唇。

    屏風後蕭元“偷偷”地探出頭。

    謝瀾音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才笑一聲立即又繃住臉,狠狠甩下了帳子,再次躺到了被窩裡。

    蕭元這次真的松了口氣,走到床邊挑起紗帳,他趴了下去,抱著她小聲哀求,“瀾音,原諒我這一回?這次我保證,再你養好之前,我絕不碰你。”

    謝瀾音閉著眼睛冷哼,“你都保證多少次了。”

    蕭元自知理虧,貼著她臉喃喃道:“那你說,怎樣才肯消氣?”

    謝瀾音抿著嘴不說話。

    蕭元這一下午都在想如何討妻子歡心,親了親她鼻子,低聲道:“月底我請岳母她們過來?”

    她名義上是側妃,沒法三朝回門,剛成親馬上就請岳母過來,之前演的戲就容易穿幫了,等到月底,讓她假裝生病,岳母就有理由過來探望了,至於她為何病了,是被他欺負了還是被迫嫁人鬱鬱寡歡,全憑外人揣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3:55

第二十一章

    謝瀾音眼睫顫了顫,“合適嗎?”

    她當然想家,卻怕因為與娘家聯繫太多連累他們被皇上猜忌,至少在沈應時出孝姐姐嫁過去之前,都得謹慎些。

    蕭元便將他的法子解釋給她聽,最後用力抱了她一下,看著她眼睛道:“不生氣了?”

    他送的兩樣賠罪禮都合她心意,謝瀾音慢慢睜開眼睛,與他期待溫柔的鳳眼對視片刻,勉強點點頭,沒忘了警告他,“再有下次,你把樹上所有梅花都摘下來也不管用。”

    “絕不會再有下次。”蕭元笑著保證道。

    謝瀾音瞪了他一眼,推開他要起來,躺了一下午了,再不起來丫鬟會怎麼想?

    衣裳都穿好了,謝瀾音忽的想起什麼,朝桌子上望了過去。

    蕭元順著她視線看去,了然道:“你想看黃鶯?我命人去拿……”

    “不准你拿!”謝瀾音聲音陡然拔高,轉身罵他,“再敢拎你的破鳥過來,我讓人燉了它,以後也不准你在我面前提它!”

    都怪那只黃鶯鳥,叫來叫去叫個不停,叫得他也發瘋。謝瀾音永遠忘不了他在她耳邊說的那些混話,什麼那只黃鶯是公的,肯定以為她是母黃鶯鳥了,還讓她叫的更大聲些,看看能不能引來更多黃鶯……

    這輩子謝瀾音都不想再看到那只破鳥!

    她氣鼓鼓的,蕭元也記起了自己說過的話。

    只是他回味起來卻是另一番滋味兒。

    雖然很想再聽她與黃鶯一起叫,短時間內蕭元是不敢觸怒她的,為了哄她高興,晚上還特意命廚房燉了只乳鴿。

    “你不喜歡它,我讓人燉了。”飯菜擺上來,蕭元一本正經地指著白瓷湯盆裡的乳鴿道。

    謝瀾音聽了,恨不得將湯盆扣到他腦袋上,真以為她沒吃過乳鴿?

    ~

    月底天氣暖和了不少,謝瀾音按照蕭元的法子,稱病臥床不起。

    蕭元先請太醫來替她診治。

    謝瀾音沒病,提前服了葛進配出來的神藥,原本因男人辛勤滋潤的小臉頓時變得蒼白憔悴。

    太醫號脈後,稱是心有鬱結,開了養神的方子,勸她放寬心。

    當時蕭元就在旁邊聽著,謝瀾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蕭元則面冷如霜。

    秦王與側妃不合的消息就迅速傳了出去。

    皇上與沈皇后聽聞後都挺滿意,並不知真相的蔣氏可著急壞了,收到蕭元請她過去開解女兒的帖子,立即抱上晉北,領著謝瀾橋一起去探望女兒,見了面卻發現謝瀾音紅光滿面,如怒放的牡丹,嫵媚妖嬈。

    那是被丈夫疼愛的新嫁娘才會有的模樣。

    蔣氏一顆心落回了肚子,謝瀾橋也松了口氣。

    謝瀾音看看姐姐,雖然很想介紹姐姐與小顏氏認識,但此事干係太大,傳出去所有人都得遭殃,她不得不謹慎,只能跟蕭元一樣,選擇暫且隱瞞。

    見過家人,謝瀾音心情大好,夜裡蕭元摸黑過來,她很快就原諒了他的遲到,回應他時也放開了些。誰料正要迎他,外面突然傳來讓她心有餘悸的黃鶯鳥叫。

    知他又帶鳥過來,謝瀾音氣得要推人,卻被早有準備的蕭元牢牢按住,霸道地占了地方。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受謝瀾音控制了。

    幸好成親半月,夫妻已經互相習慣互相瞭解,事畢,謝瀾音如泡在湯泉池子裡,遍體舒暢。

    新婚的日子如蜜裡調油,只是時間長了好像也有點沒趣了,畢竟因為蕭元身份尷尬,謝瀾音不能回家探親,也不能出門與交好的姐妹們賞花喝茶,天天悶在王府,就他們兩人,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那樣。

    就在謝瀾音坐在蕭元腿上哼哼唧唧求他換種方式幫她打發時間時,沈皇后突然派人送來口諭,請她入宮,與眾妃嬪一起賞花,順便瞧瞧待選的秀女。

    今年牡丹開得早,才三月下旬,花園裡已經一片姹紫嫣紅了。

    涼亭裡,謝瀾音坐在沈皇后下首,暗暗打量對面的幾位妃嬪。

    那些都是沈皇后進宮前皇上封的妃子,聽說沈皇后進宮後,皇上再沒有選過妃,夜裡不是自己歇在崇政殿,便是去沈皇后那邊,真正的後宮三千獨寵一人。

    謝瀾音的視線又回到了沈皇后身上。

    挺美的,只不過照小顏氏還是差了點。

    謝瀾音不由就納悶了,按小顏氏所說,婆母容貌只會比她更美,皇上對婆母都沒做到獨寵,這個沈皇后到底有何驚人之處,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

    不過也不是美人就更招人喜歡,或許皇上就是喜歡沈皇后的性格?

    冷血的父親與狠心的繼母,確實挺配。

    “瀾音,聽說你前陣子病了,現在可好些了?”正胡思亂想,沈皇后突然轉過來同她說話了。

    謝瀾音便露出個勉強的笑,配著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蒼白小臉,落寞又可憐,“好多了,勞母后關心。”

    沈皇后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雖然只是側妃,卻是秦王身邊唯一的女人,與其他側妃妾室不一樣,身份更尊貴些。以後若是覺得在王府住的悶,可以多進宮陪我聊聊。秦王那孩子,自小性情孤僻,可能不大會疼人,有些地方,讓你受委屈了。”

    謝瀾音感激地望著她,像是遇到了慈愛的長輩。

    心裡卻很清楚,沈皇后根本沒想讓她與蕭元好好過,看似是在關心她,如果她真是被蕭元搶來的側妃,真的進宮與沈皇后親近,蕭元定會越來越不滿她,她又始終解不開心結,最後必定淪為一對怨偶。

    他們是怨偶,沈皇后才安心。

    但謝瀾音才不會如她所願。

    乖巧地坐在一旁,謝瀾音假裝賞花了,偶爾用羡慕的目光打量那些待選太子妃、衡王妃的秀女。

    “聽聞這批秀女裡有幾位姑娘容貌極為秀麗,不如娘娘叫她們過來,也讓我們先瞧瞧?”

    一位妃子笑著道。

    沈皇后看她一眼,微微頷首道:“確實有幾個出挑的,宋嬤嬤,你去請吧。”

    宋嬤嬤應了聲,剛要走,遠處花樹掩映的湖畔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尖聲大叫救人,有人急著喊姑娘,很快就又有人慌裡慌張地跑過來,邊跑邊嚷嚷,“不好了,許姑娘落水了!”

    涼亭裡面,沈皇后第一個站了起來。

    這批秀女裡就一個姓許的,乃內閣首輔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她替次子相中的准王妃!

    心裡著急,沈皇后立即帶人趕了過去。

    妃嬪們都去了,謝瀾音這個秦王側妃瞅瞅左右,也好奇地跟在了眾人之後。

    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湖邊,就見岸邊圍了一片姑娘,小太監高聲斥了一句,眾秀女才紛紛避到兩側。

    她們一走,眼前豁然開朗,此時謝瀾音已經站到了比較靠前的位置,看清湖裡情形時,有些意外。

    她認出來了,落水的那人是許雲柔,而拖著她往岸邊遊的男子,謝瀾音不認得。

    謝瀾音看過去的時候,湖裡的兩人已經到了岸邊,大概是岸上的人都過於吃驚,竟然沒人幫男子一把。男子似乎也不需要幫忙,使勁兒將懷裡昏迷過去的許雲柔推到了岸上,放好了才發現許雲柔濕透的對襟褙子不知何時滑落肩頭,露出白皙如玉的半邊膀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4:16

第二十二章

    男子一怔,迅疾幫她將褙子拽了上去。

    他不動還好,這一動,沒瞧見許雲柔失態的人也注意到了,湖邊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抱了看了碰了,許雲柔的清譽算是徹底毀了。

    那男子掃視一圈眾女,平靜地上了岸,然後走到沈皇后身前跪了下去,“母后,兒臣方才偶然路過,見有人落水便急著救人,沒想到會唐突了這位姑娘。既然我看了她,也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母后,兒臣願娶她為妃。”

    旁邊有人竊竊私語,低聲羡慕許雲柔運氣好,竟然能嫁給太子做太子妃。

    謝瀾音這才知道,跪在皇后跟前的竟然是太子。

    可是,許雲柔與衡王已經私定終身了啊。

    謝瀾音悄悄看向沈皇后,如果衡王想娶許雲柔,應該提前跟母親打過招呼了吧?

    而此時的沈皇后,臉色鐵青。

    她不信太子是單純路過。

    宮裡出了事,謝瀾音這個外人最先被沈皇后委婉地打發出宮了。

    馬車平穩,謝瀾音靠著柔軟的迎枕,腦海裡還在尋思今日宮裡發生的事。

    太子要娶親弟弟的心上人!

    倘若他不知情,今日之事應該純屬巧合,若是他知道……

    換成是她,就算跳下水時沒認出許雲柔,遊到跟前,她也會注意避嫌,絕不會出現讓許雲柔衣衫不整的事,也就不會落得許雲柔只能嫁他,否則繼續嫁給衡王,哪怕衡王不在意,她都被太子看了,事情傳出去,兄長碰過弟妹,對太子兄弟倆來說都是醜聞。

    那太子到底知不知情?

    跨下馬車時,謝瀾音還在琢磨此事。

    馬車是直接停在內院的,知道她歸來,蕭元早早過來接她,見她一副走神的模樣,他熟練地牽住她手,“又在想什麼?”想的連他都沒看到。

    “你怎麼來了?”謝瀾音驚詫地反問。

    蕭元回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這麼點路他也出來接,謝瀾音心裡吃了蜜似的甜,瞅瞅還沒退下去的車夫,暫且沒說話,與他攜手往後院走。

    進了內室,鳥籠裡的黃鶯鳥撲閃著翅膀叫了兩聲。

    現在謝瀾音已經習慣黃鶯鳥了,除了夜裡不想它在屋裡,其他時候她都挺喜歡逗這只鳥的。半天沒見,謝瀾音走到鳥籠前逗了一會兒,這才走到床邊坐下,小聲對懶懶靠在那裡的男人道:“猜猜宮裡出了什麼事?”

    眼裡有些興奮。

    說到底,她與許雲柔沒什麼交情,雖然有點同情她姻緣坎坷,但太子衡王連同沈皇后都是蕭元的對頭,那些人家裡出了內鬥,謝瀾音很有心情看熱鬧。

    蕭元拉過她右手揉捏,如深山裡隱居卻知曉天下事的賢者,“太子英雄救美了?”

    謝瀾音正準備告訴他呢,見他這樣,震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幾乎太子救完人她就回來了,難道還有人先她一步告訴了蕭元?

    蕭元喜歡看她這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瀾音,我雖然是閑王,手裡也有幾個人,以前在宮裡安插人手是為了自保,現在,是為了護好你。”

    謝瀾音因為沒能用大消息驚到他的失望立即變成了歡喜。

    她就知道,他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窩囊王爺。

    丈夫有本事,謝瀾音心裡越發安生,主動靠到了他懷裡,仰頭問他,“那你說,太子是故意搶衡王心上人的嗎?”

    衡王與許雲柔的私情他們倆都知道的。

    蕭元摸了摸她腦袋,笑得有些神秘,“那個與咱們無關,不過接下來應該會有場好戲,瀾音不用嫌悶了。”

    ~

    皇宮裡。

    沈皇后命人將昏迷的許雲柔安排到了偏殿,先派人去請太醫,再去許家請許夫人進宮,卻命人封鎖消息,不得讓衡王知曉。

    次子與許雲柔私下來往,如果不是要選秀,次子來求她,她都不知情,相信許雲柔也瞞了她的家人,那麼她就必須想辦法避免次子將事情鬧大,最終難以收場。

    趁太醫替許雲柔診脈時,沈皇后將太子叫到書房,進屋後便冷聲斥道:“我已經跟你說過要將鄭太傅的孫女指給你,你為何要設計這一出?別否認,我還沒老糊塗到看不出你的這點把戲!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兒子,我會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如果不是存心,便是她溺水出事,你也不會去救。”

    鄭太傅是本朝鴻儒,桃李滿天下,長子順順利利與鄭家結親,便如虎添翼,次子同時娶了內閣首輔家的姑娘,就相當於替兄長多拉攏了一個幫手。這麼好的計畫,偏偏被長子親手毀了!

    沈皇后越想越氣,冷冷地瞪著太子,看他有什麼說法。

    太子既然動手,之前就想過怎麼應付母后,坦然道:“不瞞母后,沒有見過雲柔之前,兒臣確實想按照您的安排迎娶鄭家姑娘,但二月出遊兒臣偶遇雲柔,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沒忍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兒臣娶她已成定局,母后有什麼話,還是等安撫過許家人再說吧。”

    母后看中鄭家,完全可以讓三弟娶鄭家女。至於許雲柔,她貌美動人,身份又配得上他,太子對她勢在必得,何況美人那一個耳光,他還要好好跟她算帳呢,樂得將個端莊的大家閨秀變成紗帳裡的……

    “那你可知你三弟喜歡雲柔?”長子雲淡風輕,沈皇后氣得低聲吼道。

    太子臉色驟變。

    三弟竟然喜歡許雲柔?莫非……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沈皇后轉身道:“秀女剛進宮,你三弟就來求我將雲柔指給他,我也答應了。”

    “那母后為何不早跟兒臣說?”太子胸口也憋了一口氣,如果母后早說,他怎會打許雲柔主意?

    “你平時最不喜我在你面前提他的事,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婚事,我跟你說,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嫌我囉嗦?”長子犯錯竟然還想賴在她頭上,沈皇后真的氣壞了,加上頭疼煩躁,坐到了椅子上,斜眼睨長子的衣擺,“你不關心他,他不跟你好,現在被你搶了心上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太子一時沒有說話。

    他確實不喜三弟,他是太子,除了父皇母后,宮裡所有人都要奉承巴結他,唯獨三弟,小時候看他有什麼好東西都要搶,母后不當回事,笑著勸他讓著弟弟,長大了他立了什麼功勞,母后也要讓三弟分杯羹,明明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人,卻因為占了他的便宜頻頻被父皇誇獎……

    那這一次,他搶了許雲柔又如何?

    況且他並非有意。

    想到母后之前的一串吩咐,太子越發冷靜,沉聲道:“方才之事想必已經傳出宮去了,雲柔除了嫁我別無他法,三弟那邊我會去跟他解釋,在那之前,請母后定下我與雲柔的婚事,以免觸怒許家。”

    沈皇后本就是這麼想的,叫長子過來,除了訓斥,更多的還是提醒他。

    站起身,沈皇后走到太子面前,盯著他眼睛道:“這次許家那邊我能替你擺平,但你三弟那裡,你自己想辦法,最好誠心跟他賠罪。恒睿,不要以為你是太子是兄長,搶了人就沒關係了,若因此鬧得兄弟不合,這京城裡可不只有你們兩個皇子,別只顧跟親弟弟慪氣,讓旁人漁翁得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4:31

第二十三章

    太子心中一凜,看看母親,誠心認錯:“是兒臣行事魯莽,欠考慮了,母后放心,兒臣會謹遵您的教誨,絕不給他人可乘之機。”

    見他真的聽進去了,沈皇后沉著臉回了偏殿。

    許雲柔剛好醒來,看著陌生的地方,還有些茫然。

    沈皇后一個眼神,太醫與宮女太監們就退了出去。

    許雲柔忽然記起來了,記起自己被人推下水,記得水裡那個男人粗魯地將她衣裳扯了下去,她掙扎,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許雲柔明白,後面的事肯定會對她不利。

    “娘娘……”許雲柔哭著要下床。

    “雲柔別急,你先聽我說。”按住這個已經提前說過貼己話的小姑娘,沈皇后心裡也很是無奈,但關係到兩個兒子的前程,她也必須冷硬下來。

    許雲柔不安地望著她。

    沈皇后低聲道:“你不慎落水,被太子所救,眾目睽睽之下,現在我只能將你指給太子。雲柔先別急,你聽我說,我知道你與逸兒互相喜歡,但現在你們真的不可能了。如果你不答應,因清譽有損,對方又是太子,逸兒也不能娶你,你只能回家,自己苦了一輩子,還會連累你的家人。你想想,你父親那麼寵你這個么女,你受了委屈,他會不與我那兩個兒子為敵?不是我危言聳聽,男人們會做的事,咱們內姹女子完全想像不出來。”

    許雲柔在聽到輕薄她那人是太子的時候心裡就亂了,後面只能順著沈皇后的思路走。想到對她有求必應的父親,許雲柔突然很害怕,沈皇后說的沒錯,父親確實能做得出那種事情來,而沈皇后已經猜到了,一旦她拒婚,沈皇后會給父親對付太子的機會?

    不會,她會先解決了許家,皇上那麼寵她……

    看出她眼裡的恐慌,沈皇后適時道:“雲柔別怕,你是好姑娘,我有多喜歡你你知道的是不是?我是萬萬不願咱們結親不成反而淪為冤家的,只是希望你顧全大局,別將你與逸兒的私情告訴你父母,然後安心嫁給太子,太子對你有心,他不會委屈你的,你還是我的好兒媳婦。”

    “那逸哥哥怎麼辦?”許雲柔淚如雨下,“他會恨我的,我明明答應要嫁給他……”

    “恨你,比恨太子最後兄弟反目強,你說是不是?”沈皇后溫柔地替小姑娘擦淚。

    許雲柔震驚地望著她。

    沈皇后點點頭,“一旦逸兒知道太子故意搶的你,以他的脾氣,我都想像不出事情會鬧到什麼地步,所以雲柔,算是我求你,如果逸兒來找你,你只說落水是意外,萬萬不能將真相告訴他,知道嗎?他們雖然是兄弟,更是太子與王爺,我怕啊,我怕逸兒為了你得罪了太子,將來……”

    說到這裡忽然轉過去,捂住了嘴。

    許雲柔臉瞬間白了。

    她明白沈皇后的意思,沈皇后是怕太子登基後,對親弟弟下狠手。

    想明白了,許雲柔撲在床上,埋頭哭了起來。

    嫁給太子,她對不起他,可是不嫁,既害了父母,也害了他。

    小姑娘嗚嗚地哭,聽得人都替她心疼。

    外面小宮女突然稟報,許夫人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沈皇后輕輕擦掉臉上並沒有的眼淚,轉身拍了拍許雲柔肩膀,“雲柔,你……”

    “我嫁……”許雲柔強行止住淚,慢慢坐了起來,垂眸道:“娘娘放心,雲柔知道該怎麼做。”

    沈皇后低歎一聲,幫她擦擦淚,又一番叮囑後,命人請許夫人進來。

    兩刻鐘後,許夫人領著女兒出宮了,還有沈皇后賜婚女兒給太子的允諾。

    她們一走,沈皇后就去找了宣德帝。

    宣德帝對妻子相中的兩個兒媳婦都很滿意,如今因為意外婚事要換一下,並不知衡王與許雲柔私情的他也沒有意見,隨口道:“那就將鄭家姑娘賜給逸兒。”

    沈皇后勉強笑道:“先賜了太子的吧,選秀還有幾天,逸兒的不急,否則現在都賜了,那些秀女留在宮裡做什麼?”安撫次子需要時間,丟了心上人又隨便找個人給他,沈皇后怕雪上加霜。

    宣德帝點點頭。

    晌午未到,賜婚許雲柔為太子妃的旨意就傳了出去。

    聖旨已下,消息瞞不了多久,在蕭逸發作之前,太子主動去找他了。

    到了衡王府,卻得知蕭逸正在花園裡訓狗。

    太子皺皺眉,單獨朝花園而去,遠遠就見蕭逸牽著狗繩站在一排支起來的木杆前,一手牽狗一手舉著肉骨頭,氣急敗壞地示意小白狗跳過去。小白狗蹲坐著,伸著舌頭搖著尾巴望頭頂的肉,就是不肯跳。

    不學無術,只知道招貓逗狗!

    太子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不過記著今日來意,太子並未將不滿表現出來,高聲喊“三弟”。

    蕭逸聞言,吃了一驚,見真是兄長來了,不由挪步擋住愛狗,納悶地問他,“二哥怎麼來了?”

    自他搬進衡王府,兄長來他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

    蕭逸旁邊站著他的貼身太監小錢子,太子朝他擺擺手,隨口問蕭逸,“怎麼又想到訓狗了?前陣子聽說你養了只鸚鵡,教會說話了?”

    提到這個蕭逸就來氣,四月中旬許雲柔生辰,他原打算送只鸚鵡的,結果養了沒幾天鸚鵡病死了,然後他就想養狗送她。派人牽了好幾條來,屬眼前這只最漂亮,就是還沒調教好,正好他閑著沒事,便想著自己訓狗,反正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但他不會將這些告訴兄長,尷尬地摸摸腦袋,反問道:“二哥還沒說找我何事。”

    此時小錢子已經走遠了。

    太子臉上浮現一抹愧色,看著蕭逸道:“三弟喜歡雲柔,為何不告訴我?”

    蕭逸原本嬉皮笑臉的,聽到兄長直呼心上人閨名,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諷刺道:“二哥整天忙著政事,哪有閑功夫聽我的私事?怎麼,母后告訴你了?二哥,母后已經答應賜婚我們了,你以後可以直接喊雲柔弟妹。”

    他以許雲柔丈夫的身份自居,太子作為許雲柔新的未婚夫,心裡肯定不喜,卻還是歎道:“今日我進宮,路過牡丹園時發現有人落水……三弟,當時圍在岸邊的人太多,我又不知道你與雲柔的事,為了她的清譽考慮,求母后賜婚,母后,她答應了,如今父皇聖旨已下……”

    “我不信!”

    蕭逸氣極,想朝太子揮拳又忍住了,恰好手裡的狗繩動了動,蕭逸怒火頓時有了發洩的地方,狠狠一腳踹出去,將圓滾滾的小白狗踹飛了老遠。小白狗痛苦地嗷嗷叫,蕭逸紅著眼睛盯著太子,拳頭攥得發響,“我不信!雲柔答應嫁我了,母后也答應賜婚了,她怎麼還會把雲柔許配給你?我這就進宮問她去,還要求父皇收回旨意!”

    言罷紅著臉就要走,不僅臉紅了,脖子都氣紅了。

    “你聽說哪個皇上下旨又收回旨意過?”太子伸手拽住蕭逸手臂,被蕭逸猛地扯開,繼續往前走,“我不管!雲柔是我的,除了我她誰都不能嫁!”

    太子胳膊被他震得生疼,見短短功夫蕭逸已經走出幾丈遠,他冷笑,站在原地對著他背影道:“好,你去找父皇,現在父皇不知道你喜歡雲柔,一旦讓他知道咱們兄弟要搶一個女人,你猜父皇會怎麼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4:59

第二十四章

    蕭逸腳步頓住。

    他滿腦子都是怒火,什麼都無法想,但他想聽兄長說下去。

    太子邊朝他走邊道:“我告訴你,父皇不會處置咱們,因為咱們是他的親兒子,但他絕不會讓一個女人影響咱們兄弟的感情。現在你去找父皇,我敢保證,雲柔絕對活不過四月!或許父皇會給許大人情面,但雲柔也逃不過去法甯寺修行的命!”

    蕭逸突然全身發冷,冷意熄滅了怒火,理智終於回歸。

    父皇,父皇……

    “你以為雲柔為何會同意?”太子轉到蕭逸身前,指著許家的方向冷笑,“因為她比你聰明,她知道拒婚的下場,她怕死,她不想一輩子困在法寧寺,所以母后一跟她提,她馬上就答應了!三弟醒醒吧,你願意為了她得罪父皇,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你,現在能爬的更高當太子妃,她心裡不定多快活!這樣的女人,若不是礙于許家的身份,你以為我會娶她?”

    許雲柔是他的太子妃,他不能讓三弟一直惦記他的女人。

    蕭逸如遭雷擊,不願相信地盯著兄長,“不可能,雲柔不是……”

    “不信你去問問母后,母后向來偏心你,你不信我,總該信母后吧?”太子沉著臉道。

    蕭逸想去,可是雙腿像灌了鉛,想到他與許雲柔曾經的點點滴滴,從初遇到私定終身,他突然撲向太子,朝他胸口就是一拳,一拳不夠,他又打了一拳,攥住太子衣襟哭著罵他,“誰讓你去救她的!誰讓你碰她的!”

    太子看著親弟弟滿臉淚水的狼狽樣,沒料到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沒有反抗,任由蕭逸發洩,等蕭逸打夠了低下頭,太子才安撫地拍了拍他肩膀,“三弟,事已至此,不管是為了她的命好,還是為了母后為了你我兄弟的名聲,我希望你別再鬧了,否則事情傳出去,受益的是秦王,難道你願意讓他看咱們的笑話?真傳出去,你我只是百姓一時的笑柄,雲柔就徹底毀了,屆時秦王再去拉攏許大人,你說許大人會選誰?是害了他女兒的你我,還是秦王?”

    兄弟倆從小就不大和睦,唯有在針對蕭元的事情上,才會同仇敵愾。

    蕭逸依然低著腦袋,良久良久,才轉身往正院那邊走去。

    太子知道,三弟都聽進去了。

    但他與沈皇后仍然不放心,派了一撥人盯著衡王府的動靜,另派人去盯著許家,免得蕭逸偷偷跑過去見許雲柔。

    讓他們吃驚的是,蕭逸一步都沒有再踏出王府,每日借酒消愁,連宣德帝要見他他都不去,氣得宣德帝罰他禁足三個月。沈皇后趁機以兒子不爭氣為由,勸他暫且不要給蕭逸賜婚,宣德帝也沒臉送這樣丟人的兒子給旁人做女婿,聽了沈皇后的勸。

    而太子與許雲柔的婚期,定在了八月。

    眼看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蕭逸依然喝得酩酊大醉,小錢子實在看不下去,跪在蕭逸身前道:“殿下,您別喝了,您仔細想想,許姑娘那麼喜歡你,真的是心甘情願答應太子的嗎?您信,我不信,上個月咱們王府解禁,我偷偷去找靈兒了……”

    靈兒是許雲柔身邊的大丫鬟。

    蕭逸慢慢從酒罈後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看他,“你,你找她,做什麼?”

    小錢子仰起頭,眼圈紅紅的,“殿下,靈兒叮囑我千萬不能告訴您,可我實在忍不住了,殿下日日借酒消愁,您可知許姑娘自宮裡出來後就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一個月,瘦的不成樣了,您仔細想想,許姑娘真是那種攀龍附鳳的人,她何至於生病?”

    蕭逸眼裡陡然恢復清明,撲到小錢子身上道:“你是說,雲柔心裡有我,她是被迫的?”

    小錢子使勁兒將醉醺醺都站不穩的人扶到椅子上,“猜測著”將許雲柔的苦衷分析給他聽。

    而小錢子說的那番話,雖是蕭元囑咐他背下的,卻也與當日沈皇后勸撫許雲柔之言八九不離十。

    蕭逸聽完,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

    ~

    秦王府,謝瀾音正站在一排華貴精緻的衣裳前,挑選明日去東宮所穿。

    太子大婚,她這個側妃是有資格過去喝喜酒的。

    蕭元懶懶地靠在床上,好笑地看著她道:“穿哪件還不一樣?”

    一樣美。

    謝瀾音瞪了他一眼,繼續挑,悶在王府這麼久,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光明正大出門的機會,她不好好打扮打扮怎麼成?

    精挑細選,選了一套顏色偏素雅繡案卻十分出彩的宮裝,換好了走一圈,淺綠色的裙擺如碧波蕩漾,上面粉色的荷花栩栩如生。謝瀾音挺滿意的,扭頭問蕭元,“如何?”

    桃花眼明亮狡黠,芙蓉面嬌美動人。

    蕭元盯著她半晌了,朝她招招手,“過來,走近點我瞧瞧。”

    謝瀾音毫無警惕之心地走了過去。

    到了床前,蕭元又讓她轉身。

    謝瀾音以為他要看後面,笑著照做。

    蕭元卻悄悄解了衣袍,在她好奇回頭時一把將她扯到床上,直接壓了下去,迅速撩起她裙擺。這裙子確實好看,很襯她婚後日益窈窕豐潤的身段,看著她在那邊“搔首弄姿”,蕭元不上火才怪。

    謝瀾音氣壞了,知道他在興頭上攔不住,她雙手撐床,扭頭與他商量,“你,你先讓我脫了行不行?別把衣服弄皺了!”她明天還要穿呢。

    “皺了才好,換條難看的。”蕭元呼吸微亂,怎麼禍害衣裳怎麼來。

    她最美的樣子,只能他看。

    謝瀾音勸不住他,便儘量抬高身子,不讓衣裳擦到床。

    這下倒便宜了蕭元,牟著勁兒來,事畢拽過她心心念念的衣裳,當了巾子用……

    好好的一件衣裳被蕭元毀了,謝瀾音欲哭無淚,只得另選一條。

    翌日早上,謝瀾音對鏡梳妝,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疑惑地問蕭元,“葛進不是神醫子弟嗎?為何還會做脂粉?”

    她要裝怨婦,臉色不能好看,普通的增白脂粉容易脫落,葛進就專門為她配置了一瓶。

    “他學的雜。”蕭元已經收拾好了,坐在床上看她打扮。

    謝瀾音哦了聲,看看放在一旁的脂粉盒子,突然想下次三表哥再來,她請他來王府住幾日,跟葛進切磋切磋,在西安時葛進藏拙,三表哥並不知道他還會配置脂粉。

    外面馬車已經備好,夫妻倆攜手出去,到了門口,謝瀾音嫌棄般甩開蕭元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上馬車時也沒用他扶。

    蕭元失笑,到了車裡面,才一把抱住她,邊親她耳朵邊喃喃地哄,“瀾音別急,很快就不用再委屈你了,以後我送最好的脂粉最華貴的衣服給你,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不必遮遮掩掩。”

    甜言蜜語好聽,謝瀾音卻沒有放在心上。

    她知道他對她好,但只要沈皇後娘仨不倒,蕭元的話就不可能實現。

    腦海裡突然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謝瀾音微怔,想抓住那個念頭深思,耳垂卻被他抿住,她情不自禁叫了聲,軟到了他懷裡,心裡滿滿都變成了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5:19

第二十五章

    怕吃掉她精心塗抹的胭脂,蕭元只親她唇,馬車抵達宮門時,謝瀾音小臉白白,嘴唇卻紅的跟櫻桃似的,宮門前專門給主子們牽馬引車的小太監走過來,好奇瞥了眼鮮少露面的秦王妃,然後就被謝瀾音這副模樣驚住了。

    美,真美,可惜過得似乎不怎麼開心。

    再大膽瞅瞅秦王,小太監在心裡搖了搖頭,看外貌,這二人簡直是天作之合,可惜……

    夫妻倆可沒功夫揣摩一個小太監的心思,先去崇政殿給宣德帝請安,再前往東宮。

    謝瀾音與蕭元道別,領著鸚哥去了新房,與其他宗室女眷等待新人進門。

    她來的比較晚,明亮的廳堂裡已經坐了不少客人,謝瀾薇也在其中,笑著喚她道:“五妹妹,到這邊坐吧。”

    親昵非常。

    謝瀾音最先看到了她已經顯懷的肚子,再想到謝瀾薇平時行事,基本能猜出她現在如此親昵的原因。不過謝瀾音實在悶得無聊,樂意陪她說說話。

    “原來三姐姐有喜了,恭喜你啊。”謝瀾音在謝瀾薇上首落座,笑容勉強。

    謝瀾薇見了,笑得更燦爛了,羞澀地摸了下肚子,再關切地問她,“五妹妹嫁進王府半年了,還沒有好消息嗎?咱們家幾個姐妹,大姐姐已經添了個小外甥,二姐姐還沒成親,四妹妹剛出嫁,你可得抓緊點,別讓四妹妹搶在你前面。”

    她聲音不高不低,周圍幾位夫人都聽見了,看謝瀾音的眼神就有些同情。

    謝瀾音低頭攥帕子,沉默好一會兒才細聲道:“三姐姐不說,我都快忘了前幾天是四姐姐的好日子了,我記得當初展表哥承諾中舉才成親的,三姐姐常在外面走動,知道他考得怎樣嗎?”

    委婉告訴眾人她現在與謝家沒什麼往來,也暗示了她與蕭元關係不好,否則蕭元肯定會告訴她。

    謝瀾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才要說話,旁邊一位郡王妃恍然大悟道:“對啊,唐大人是你姑父呢,別擔心,你表哥排名挺靠前的,我外甥今年也考了,第五十名,我聽他提過你表哥,好像在二十名裡面吧。”

    秋闈不分三甲,但也會將名次貼出來。

    謝瀾音輕聲同這位郡王妃道謝,忽的想到什麼,好奇地問謝瀾薇,“三姐姐,三姐夫是不是也參加秋闈了?常聽二嬸母誇讚三姐夫學業有成,肯定榜上有名吧?”

    謝瀾薇臉上的笑頓時僵了僵。

    丈夫確實中了舉,但名次很靠後,一看就是托了關係的,給他名次又不能給太高,免得受猜忌。

    咬唇掃視一圈,總覺得人人都在嘲笑她,謝瀾薇坐不住了,扶著肚子道:“哎,我有點不舒服,五妹妹先坐,我去去就回,懷孩子就是事多,往後五妹妹就知道了。”

    謝瀾音唇角微翹。

    東宮前院,太子嘴角卻抿了起來,皺眉看那邊走來的親弟弟。蕭逸穿了一身絳紅色的圓領長袍,臉色有些差,但在一身紅衣的襯托下,更顯得他五官精緻,陰鬱的神情別有一種風流。

    “三弟怎麼來了?”太子走過去,眼含警告。

    蕭逸苦笑,環視一圈前來相賀的賓客,低落道:“二哥大喜的日子,我身為弟弟怎能不來?二哥放心,我只喝杯喜酒,不會做什麼。”

    太子能放心才怪,但人都來了,他沒有理由攆他出去,客套後,示意身邊的大太監盯著蕭逸。

    蕭逸就像不知道似的,隨便挑了個地方坐,一開始還有耐心應付過來寒暄的人,後來就懶得搭理了,抓起酒壺自斟自飲。太子的大太監見了,命人再給蕭逸那桌端酒時,多兌點水。

    蕭逸若無所覺。

    他在猶豫。

    想要阻攔雲柔嫁給旁人,他必須搶親,可是搶了,最後會是什麼局面?

    但他不搶,雲柔就要嫁給二哥了,以後再見,他得喊她嫂子。

    周圍人來人往,各種喧囂不斷。

    蕭逸突然記起那天在海棠園,他忍不住欲望欺負了她,事後她哭了,罵他不尊重她。雲柔那麼喜歡他,都不肯給他親,今晚她卻要被一個搶了她的男人碰……

    蕭逸想像不出她會多絕望,他也根本無法再往下想。

    蕭逸陡然站了起來,盯著人群尋找太子身影,找了一圈沒找到,這才知道太子去新房掀蓋頭了。

    蕭逸忍無可忍,直奔新房而去。

    太子的大太監瞧見了,趕緊過來阻攔,然而蕭逸此時已經被憤恨燒沒了理智,有人擋他,他一腳就踹了過去。那太監平時也算養尊處優的,哪裡禁得住這一腳,哎呦一聲就朝後倒了下去,撞翻一桌酒席。

    賓客們都吃驚地望了過來。

    蕭逸已經冷著臉朝新房去了。

    短暫的鴉雀無聲後,突然有誰小聲嘀咕了一句,說他曾經看過衡王與剛進門的太子妃一同賞春踏青。此言一出,方才衡王的舉動立即有了解釋,賓客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大多數賓客都是臣子,雖然好奇衡王去做什麼了,卻依然留在原地明哲保身,只有幾個膽大的世家子弟不怕惹事,興奮地追了上去。

    蕭元沒動,端坐在酒桌旁,一臉雲淡風輕。

    東宮,新房。

    太子剛用金秤桿將許雲柔頭上的紅蓋頭挑了下來。

    屋子裡有片刻安靜,跟著女眷們紛紛誇讚太子妃的好相貌。

    謝瀾音站在一眾女眷裡,看著身穿一身大紅嫁衣低頭坐在床上的許雲柔,看著許雲柔明顯清瘦了的臉龐,不免有些唏噓。

    她與許雲柔算是截然不同了吧?自己嫁給了喜歡的男人,卻遺憾沒能做正妃,許雲柔倒是當了萬女羡慕的太子妃,但她嫁的不是她心裡的人,但凡她有半點喜歡太子,此時都不會如此木然。

    誰更幸運?

    至少目前,謝瀾音覺得她寧可做蕭元唯一的側妃,也不會願意與許雲柔換。

    “殿下,該飲合巹酒了。”負責太子大婚的女官笑著提醒道。

    太子點點頭,目光移到許雲柔臉上,見她木木的不似新嫁娘,顯然還沒有想通,心生不喜。

    女官端了酒過來,太子剛要托起酒杯,門外忽然傳來小太監宮女們的驚呼,好像還提到了殿下。他在這裡,外面還有誰能被稱為殿下?

    太子暗道糟糕,立即放下酒杯往外走,轉身太快撞了女官一下,託盤上酒杯雖然沒倒,酒水卻灑了出來。女官心慌地望向太子,卻見衡王蕭逸疾風一般闖了進來,佈滿血絲的眼睛越過眾人,直接落到了許雲柔身上。

    許雲柔呆呆地站了起來。

    她好像聽見了太子的聲音,聽到了女眷們的吸氣聲,可又好像沒聽見,眼裡全是門口熟悉的那個男人。許雲柔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他,已經做好安心當太子妃的準備了,如今再度遇上,她才突然有種活了過來的感覺。活了,心更疼了,許雲柔用盡所有力氣朝蕭逸搖搖頭,求他不要說出來。

    搖完了,她不敢再看,微微仰著頭轉了過去。

    但蕭逸看到了她滿臉的淚。

    那一刻,蕭逸突然如釋重負。

    父皇母后朝局,他什麼都不想管了,他只知道,她不願意嫁太子,她心裡還有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5:42

第二十六章

    沒有理會面前低聲警告他什麼的兄長,蕭逸直接朝許雲柔走了過去,太子又不是死的,猛地拽住他往外走。蕭逸學業上不如太子,功夫勝過他許多,反身就將太子推開了,無視旁邊目瞪口呆的女眷,抓起許雲柔手就往外走。

    “你瘋了!”許雲柔哭著往回縮,不肯跟他走,“蕭逸你走吧,我求你了行不行?”

    “不行,現在我就帶你去見父皇,父皇要你死,我跟你一起死,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你違心嫁給旁人。”蕭逸如著了魔,不容拒絕地拉著許雲柔。

    許雲柔哭成了淚人,說什麼都不肯配合,兩人正僵持,太子突然發出一聲怒吼,“都給我出去!”

    謝瀾音正看那對兒苦命鴛鴦看得入神,突然聽到太子雷鳴般的怒喝,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與其他女眷一起往外走。最後一個人出來後,身後的門猛地被人關上,之前主持婚儀的女官乃皇后的人,知道出大事了,她肅容催女眷們迅速離開,不得再在東宮逗留。

    女眷們將消息帶到了前面,短短一刻鐘不到,賓客們就如潮水般湧了出去。

    謝瀾音心砰砰地跳,謹記在宮裡不宜多說,一直忍到上了自家馬車,她才撲到蕭元懷裡,桃花眼裡還裝滿了難以置信,“衡王居然來搶親了,那可是太子啊,現在他們兄弟倆爭一個女人,傳出去……你說,皇上會怎麼處置?”

    將許雲柔改嫁給衡王?

    想想都不可能。

    蕭元看著她明亮她眼睛笑,“今晚差不多就能知道了。”

    他平平靜靜的,眼裡沒有太大波瀾,謝瀾音奇怪了,坐直了問他,“他們出醜,你不高興嗎?”

    “一個小小的醜聞,過些時日也就淡了,對他們不會有太大影響,有何值得幸災樂禍的?”蕭元握住她手,沒有告訴她今日這一出只是個引子,最重要的好戲還要等等才能上。一個太子一個衡王,都是皇后所出,可不是一樁醜聞就能搬倒的。

    謝瀾音仔細想了想,忽的有點替許雲柔擔心,“如你所說,太子衡王不會出事,那她……”

    蕭元毫不動容。

    人各有命,與母后姨母相比,許雲柔算是命好的。

    ~

    崇政殿,宣德帝看著跪在眼前的沈皇後娘仨,內閣首輔許朗與許夫人娘倆,雖然還沒有斥責半句,但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已經彰顯了他的憤怒。

    兒子不能有錯,許家不能得罪,沈皇后將所有罪名都攬到了自己頭上,叩頭道:“皇上,是臣妾考慮不周,只想著全了雲柔的清譽,勸她嫁給太子,事後又沒能約束好逸兒,才鬧成今日之禍。臣妾有罪,請皇上責罰。”

    蕭逸看不得母親這樣,急著道:“母后,這事與你無關,你早答應了將雲柔嫁我,只是咱們都沒料到二哥會那麼巧……”

    沈皇后連忙打斷他,“閉嘴,如果不是你二哥救了雲柔,雲柔……”

    “岸邊那麼多人,難道二哥不去救,那些太監宮女會坐視雲柔溺水?”經過小錢子提醒,蕭逸已經想明白了,此事完全是太子一手謀劃,為的就是跟他搶雲柔!

    再看太子時,蕭逸眼裡滿是仇恨。

    太子徹底對這個蠢貨失望了,不屑跟他理論,朝宣德帝道:“父皇,此事與母后三弟無關,是兒臣鬼迷心竅,得知那日秀女全在牡丹園,兒臣一時犯了糊塗,想去牡丹園預先見見那些秀女,不巧碰上雲柔落水。當時兒臣並不知三弟提前求娶過,否則絕不會下水救人。”

    宣德帝重重哼了兩聲,當眾道:“太子所為有愧朕多年教養,罰閉門思過半年,期間不得參與朝政。衡王行事魯莽,意圖抗旨搶親,念在事出有因,同罰閉門思過半年。皇后糊塗,顧小節亂點鴛鴦譜,罰禁足思過一月。”

    都是掃顏面的懲罰,卻又不疼不癢。

    罰完了,宣德帝看向了許朗。

    許朗已年過五旬,頭髮泛白,此時叩首道:“皇上,小女不守婦道,擅自與衡王殿下私定終身,先是壞了臣家門風,又導致衡王殿下衝動搶親,臣再無顏面留她在世上,只求皇上允臣帶她回去,給她留個全屍體。且子不教,父之過,臣教女無方,不堪內閣首輔之職,還請皇上允臣告老還鄉。”

    許夫人一動不動地跪著,許雲柔只是默默地哭。

    蕭逸急了,仰頭求宣德帝,“父皇,這一切都怪兒臣魯莽,求父皇饒過雲柔!”

    宣德帝看看兩個兒子,再看向跪在那兒哭的許雲柔,心裡確實動了殺念。

    換個人的女兒,他絕對會殺,但許朗不同,許朗是他登基後一手提拔上來的內閣首輔,對他忠心耿耿,他不能因為兒子們的錯,一下子要了許雲柔的命。許朗就這一個女兒,還是老來得女,幾乎把女兒當命根子寵了,他真賜死許雲柔,許朗能不寒心?

    “愛卿言重了,”宣德帝俯身,將許朗扶了起來,歎道:“好好一場婚事落得這樣,其實誰都無過,只能說陰差陽錯,雲柔與他們兩個都沒有緣分,何至於張口就要孩子的命?辭官的事,朕只當沒聽見。”

    許朗怎會真捨得女兒死,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皇上不怪臣,臣感激涕零,可臣女德行有虧,萬萬不配再嫁太子為妃,她也沒有臉再活在這世上……”

    “許大人!”蕭逸急紅了眼睛,“雲柔是你女兒,你怎麼如此狠心?”

    許朗充耳未聞,再次朝宣德帝跪了下去,“求皇上成全。”

    宣德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回到龍椅上道:“雲柔無錯,朕絕不會讓她冤死,只是現在她被推到了風頭浪尖,留在京城恐怕會惹人非議。朕先安排她去法甯寺清修一年吧,等明年風聲過了,你們再接她出來,另擇良婿。”

    他相信許朗是聰明人,知道該將女兒嫁到什麼地方。

    許朗再不甘心,但這確實是目前他能為女兒爭取到的最好結果,誰讓對方是天家?

    “謝皇上恩典!”

    他深深伏了下去,額頭觸地,餘光卻斜向了不遠處的沈皇后母子三人。

    此仇不報,他不姓許。

    ~

    許家一家三口出宮不久,宣德帝對此事的處置也傳了出去。

    葛進過來回稟,蕭元就讓他當著謝瀾音的面說。

    謝瀾音聽了,替許雲柔松了口氣,又因為宣德帝對沈皇后母子三人的輕罰憋悶。

    這三人讓宣德帝丟了這麼大的臉,讓皇家淪為整個大樑朝的笑柄,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難不成還因此廢了太子?”蕭元笑著將她拉到懷裡,親親她臉解釋道:“他一共三個兒子,兩個是親的,狠狠罰了,他還能用誰?”

    他還有閒情自嘲,謝瀾音更心酸了。蕭元哪點比太子衡王差了,叫宣德帝如此冷落他?

    蕭元拍拍她肩膀,眼睛望向了窗外。

    其實他也想不通,父皇到底喜歡沈皇后什麼,以前沈皇后沒有犯過錯,現在犯了,父皇竟然還要寵她?

    然而蕭元終於猜錯了一回。

    就在沈皇后禁足期間,宣德帝在近二十年專寵後,終於翻了其他妃嬪的牌子,還封了兩個貴人。

    沈皇后雖然禁足鳳儀宮,宮外的事情她卻是知道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5:59

第二十七章

    宣德帝第一次翻旁人牌子時,她強顏歡笑,勸慰自己,她讓宣德帝丟了臉面,他是該生氣。

    直到宣德帝一個月翻了快半個月的牌子,還封了兩個貴人,沈皇后才徹底明白,什麼叫一招錯,滿盤皆輸。

    她身為皇后,沒有輸,一共三個皇子,她的兒子還是太子,宣德帝並沒有太生他們的氣。但作為一個妻子,她輸了。

    宣德帝寵愛她那麼多年,是真的愛她嗎?

    沈皇后有自知之明,宣德帝確實喜歡她,但絕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樣的喜歡。宣德帝寵她,是因為她趁兩人情濃的時候摸清楚了宣德帝的脾氣,知道他所有喜好,他來鳳儀宮,她能讓他身心愉悅。而宣德帝並不是多好女色的人,在她仗著年輕得寵時跟他耍過兩次小性後,宣德帝就不再找旁人了。

    換句話說,宣德帝沉迷於政事,在妃嬪上面很懶,一個用慣了,就不再找旁人。她比大顏氏幸運,沈家沒有礙宣德帝的眼,她更比大顏氏聰明,懂得如何收服男人。瞧這過去的二十年,宣德帝幾乎對她千依百順,有求必應。

    正因為如此,她大意了,忘了宣德帝之前千依百順,有個前提。

    那便是不能犯錯。

    可這次,她讓皇家丟盡了臉。

    宣德帝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他應該也是覺得她恃寵生嬌了,故意用這種方法教訓她。

    只要她誠心彌補,她還有機會。

    一個月禁足之後,沈皇后精心打扮一番,卻又只穿著一身素雅的宮裝去了崇政殿。

    “皇上,”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低頭道:“皇上,臣妾知錯了,以後不論做什麼,定會先與皇上商量,不敢再有任何隱瞞,只求皇上別再為臣妾生氣,傷了身子。”

    早在她進來時,權公公就領著太監宮女們退了下去。

    宣德帝一直都在批閱奏摺,寫完了才放下朱筆,繞到前面將沈皇后扶了起來,面上不見喜怒,“知錯就好,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

    沈皇后連忙點頭,點完了仰頭看宣德帝,目光含情脈脈地掃過他五官。

    宣德帝笑了,摸摸她眼角細微的魚尾紋道:“為何這樣看朕?”

    沈皇后眼裡忽的落下淚來,撲到宣德帝懷裡道:“我想皇上了,我怕皇上生氣,更怕皇上有了新人忘了我……皇上,我真的知錯了,皇上寵倖她們我也不再嫉妒,只求皇上別冷落我行嗎?”

    女人小聲地哭,肩膀顫動,宣德帝抱著寵愛了二十年的女人,怎麼可能毫不動容?

    他拍拍她肩膀,歎道:“事情剛鬧出來時朕確實生氣,現在早消氣了,你不用多想。朕寵倖旁人,主要是做給那些大臣們看的,特別是許朗,否則朕只是罰你閉門思過,他們會怎麼想朕?現在罰過了,往後你只需慎重行事,不必再繼續自責。”

    沈皇后心裡並不相信,卻懂事地點點頭。

    宣德帝幫她擦了淚,拉著她到榻上坐下,沉默片刻道:“他們兩個的婚事,朕會安排,你不用再管。別急,朕這樣做不是還在怪你,而是你太過縱容他們兩個,逸兒還好,太子是一國儲君,朕以前還是疏忽了,等他出來,朕要嚴加管教。”

    沈皇后現在是他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不敢有半句不同意見的。

    看著她為了討好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露出來的小心翼翼的樣子,宣德帝由衷地笑了。

    這娘仨以前日子就是過得太順心了,他得做些什麼緊緊他們的皮,免得他們一個個都胡鬧。

    當晚宣德帝自然歇在了鳳儀宮。

    夫妻敦倫時,宣德帝看著身下閉眼享受的沈皇后,卻覺得有些無趣。

    先前沒覺得,但碰過那些年輕的新鮮的女子後,宣德帝竟然困惑了,為何他這麼多年都沒想過碰旁人?

    或許是她最近才老了?又或是以前他事事順心,不用在別的事情上發洩,如今被兩個兒子氣了一次,惱怒下隨便點了個妃嬪,然後就被對方青澀的反應取悅了,食髓知味?

    宣德帝找不到答案,他也懶著費心琢磨,他只知道,現在他更喜歡年輕的妃嬪。

    這晚之後,宣德帝每隔幾天就會翻旁人的牌子,一個月算下來依然沈皇后最多,但誰都知道,沈皇后專寵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沈皇后心裡最清楚,但她必須強顏歡笑,甚至連拈酸吃醋都不行了。男人對你好的時候,你跟他置氣他會哄你開心,男人心裡沒你了,你再去質問他跟他發脾氣,只會更招他煩。

    看透了宣德帝,沈皇后開始將心思轉到了大事上。

    只要長子的太子之位不受影響,她將來就能當太后,宣德帝的專寵不過是錦上添花,得了最好,丟了也沒有必要太在意。她該關心的是她與長子明明盯著次子了,為何他還會猜到事情真相,沈皇后最瞭解次子,他頭腦簡單,定是受了人提醒。

    那個提醒的人,是秦王的人嗎?

    一定是,陷害她的兩個兒子反目成仇,他就能漁翁得利了。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沈皇后冷笑,她就知道,秦王並沒有表現的那麼老實。

    兒子們都在禁足,她暫且不好插手東宮衡王府的事,沈皇后心思轉了轉,想到了謝家。

    她的兒子們得罪了許家,她也要秦王徹底得罪死謝家。

    “來人,傳我口諭,明日請秦王側妃進宮賞菊。”

    ~

    深秋十月,天又冷了,謝瀾音聽完旨意回來,皺眉朝蕭元抱怨道:“皇后讓我明日進宮賞菊。”

    “不想去?”蕭元坐在矮桌前問她,剛剛兩人在下棋,勝負未分宮裡來人了。

    謝瀾音脫了繡鞋,跪坐在他對面,盯著棋盤道:“不想去,太冷了。”

    “那就別去。“蕭元悠哉地吃了她一子,在她嘟嘴抬頭時笑道,“明早我派人去宮裡遞話,就說你晚上著了涼。”

    謝瀾音忘了被吃掉的那個子,擔憂道:“會不會惹麻煩?”

    蕭元搖搖頭,“能有什麼麻煩,就算你天天進宮,她也不會真喜歡你。”

    謝瀾音想想也是,第二天就安心地睡了個懶覺,不受寵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怕得罪人失寵。

    她沒進宮,沈皇后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笑了,晚上宣德帝過來,她裝作無意般提起道:“今日我請謝側妃進宮,誰料她又病了。這孩子真是死腦筋,都嫁給元啟快一年了,還沒想通,三天一大病兩天一小病,怪不得兩個姐姐比她後成親都有了好消息,她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元啟肯定很失望,他娶側妃不就是著急子嗣嗎?”

    宣德帝聽了,眉頭皺了起來。

    他不喜歡長子,但那畢竟是他的骨肉,沒有女人也就罷了,有了還不會生……

    或許是被另外兩個兒子氣到了,宣德帝突然想對長子好一點,躺了會兒,對沈皇后道:“你挑個容貌出眾的宮女,再由朕賜給他。”

    沈皇后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是答應過,讓元啟自己選側妃,你不給他塞人嗎?”

    宣德帝看了她一眼,“當初他說只想要一個側妃,求朕准他自己選,朕答應了,何時說過不再賜人給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6:13

第二十八章

    沈皇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語地道:“確實該這樣,子嗣可是大事……”

    很快沈皇后就精心挑選了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宣德帝看過後,滿意地點點頭。

    看完人,隨後就命人將“賞賜”送到了秦王府。

    彼時謝瀾音閑著無事,親自下廚為蕭元做了一碟桂花糕,香噴噴的桂花糕端到桌上,她捏了一塊兒剛要喂他吃,葛進突然跑過來說宮中有旨意,給蕭元的。

    謝瀾音是側妃,不必跟著他去接旨,順手把喂到一半的桂花糕塞到自己嘴裡,桃花眼含笑,遞給蕭元一個“回來再喂他”的戲謔眼神。

    恩愛被打斷,蕭元沉著臉去接旨了。

    謝瀾音好奇宣德帝怎麼突然想到賞蕭元了,派鸚哥跟著去瞧瞧。

    鸚哥欣然領命,回來時卻一臉憤怒,“姑娘,皇上賜了一個美妾給殿下!”

    面對忽從天降的恩賜,謝瀾音彭地關上了屋門。

    於是去前院領旨回來的蕭元,婚後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看著面前緊閉的屋門,蕭元轉身,掃了眼鸚哥。

    作為通風報信導致主子被拒門外的罪魁禍首,鸚哥心虛地低下了腦袋。

    蕭元並未生氣,淡淡道:“都下去。”

    鸚哥桑枝就趕緊走了。

    蕭元走到門板前,因為裡面有簾子,透過門縫也看不見什麼。他側耳傾聽,聽到她吃東西的動靜,平時細嚼慢嚥的,這會兒肯定是氣壞了,才發出了聲。

    想到她特意為他做的桂花糕,蕭元有點著急了,低聲道:“瀾音,你別都吃了,給我留點。”

    謝瀾音聽了,吃得更快。

    蕭元又氣又笑,好心提醒道:“瀾音,再吃肚子就更胖了。”

    最近她肚子上長了點肉,其實如果不摸的話蕭元是看不出來的,她眼睛毒,因此跟他念叨好幾遍要少吃點了。

    謝瀾音往嘴裡塞桂花糕的手半途頓住了,瞅瞅甜而不膩顏色漂亮的桂花糕,謝瀾音再次放回了碟子裡,腦袋轉了一圈,悄悄端著碟子去了梳粧檯前,將桂花糕藏進抽屜。她是生氣,但她知道錯不在他,這桂花糕最後肯定會進到他肚子裡,只是不能讓他吃的太容易。

    “瀾音,開門。”蕭元聽不到動靜,怕她生悶氣又怕她委屈哭,輕輕推了下門。

    “你來找我做什麼?找你的美妾去啊。”謝瀾音朝門口走了兩步,對著門板冷哼道。

    “你知道我不會碰她。”蕭元無奈地笑,目光仿佛透過門縫看到了她,“我將她安排在了翠竹居,以後有機會再打發出去,在那之前她半步都走不出來,絕不會給你添堵。”父皇送一個他養一個,送十個他養十個,只要他不碰,難道父皇還能逼著他碰?

    翠竹居是王府裡最偏僻的宅院,離這邊遠到再悶謝瀾音也懶著陪蕭元去看。

    謝瀾音氣順了些,又故意道:“她出不來,你又不是沒長腿。”

    蕭元笑了,身體貼到門上,聲音低啞,“本王三條腿都守著你,哪都不去。”

    他厚顏無恥,混話張口就來,謝瀾音惱羞成怒,隔著門板呸了他一口,回床上躺著了。

    蕭元等了會兒,哪怕知道她不會真以為他要碰旁人,還是有點撓心撓肺,轉身看看,見多寶閣上放著她在西安買的那把匕首,蕭元無聲地笑,取來匕首,將刀刃插到門縫裡,一點一點往旁邊撥弄門栓。

    這動靜太小,謝瀾音根本沒聽到,背對外面躺在床上,抓他的枕頭排遣胸悶。

    她相信他不會碰別人,至少現在不會,兩人成親不足一年呢。但她就是不痛快,為旁人可以隨便干涉他們夫妻的生活。因為宣德帝沈皇后,她與蕭元不能光明正大地做夫妻,她不能隨心所欲回家探親,如今連簡單膩歪的二人生活都不讓他們過……

    越想越委屈,謝瀾音埋到枕頭裡,忍不住哭了。

    蕭元本想嚇唬她一下的,沒想躡手躡腳走過來,就見她躺在那兒,肩膀輕顫。

    原本未將送人之事放在心上,見她哭了,蕭元眼中突然浮現戾氣,轉瞬又被他壓下。

    他坐到床上,將受驚要起來的她抱到了懷裡,低頭親她眼淚,“瀾音別怕,這輩子我若碰別的女人,叫我不得好死。”

    “好好的為何突然要塞人?”謝瀾音沒怕這個,轉到他肩窩,恨恨地問道。

    她還信他,蕭元松了口氣,摸摸她腦袋解釋道:“因為咱們沒孩子。”

    謝瀾音身體一僵,想到長姐家書裡提到的小外甥,想到謝瀾月也有了身孕,心裡更苦了。

    如果能生,她也想生。

    蕭元知道她苦,唇移到她耳邊,“瀾音再等等,明年年底,我讓你生,以我正妻的身份。”

    謝瀾音震驚地抬起頭。

    婚後他說過很多安慰她的話,但承諾會給她正妻身份,他只說過一次,所以謝瀾音知道,他並不是一個誇誇其談的人,既然說了,還如此肯定期限,他一定是有了什麼打算。

    “你要做什麼?”她忽然有點擔心,怕他衝動。

    蕭元幫她擦掉臉上殘餘的淚,凝視她眼睛道:“先不告訴你,瀾音只需記住,一年,再委屈一年,以後你想做什麼,都沒人能管你。”

    沒人能管她……

    連皇上皇后也不能管?

    要做到這點談何容易,除非蕭元……

    謝瀾音驚駭地瞪大眼睛,緊張地抓住他手,“你……”

    蕭元食指搭上她唇,低低道:“別說出來,也別告訴任何人,瀾音信我,等我就好。”

    看著他平靜的鳳眼,謝瀾音腦海裡卻一片紛亂。為何蕭元在西安時要假扮洛陽商人,為何他能第一時間得知宮裡發生的事,等等等等,終於都有了解釋。

    原來他從未想過久居人下。

    想明白了,緊跟著又冒出太多的顧慮,謝瀾音望著頭頂的男人,目光焦急,“可是……”

    “說了不用你操心。”蕭元堵住她嘴,嘗到桂花糕香甜的味道,進屋時還惦記桂花糕著,現在卻只想吃她。

    羅裳輕解,蕭元緊緊地抱她,一下比一下重。

    那些保證他不屑多次重複,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她感受他的決心。

    謝瀾音早已意識不清,只知道他力量太大,那麼強大,無所不能……

    ~

    轉眼到了年底。

    沈應時再次進京,這次平西侯府一家都來了。

    父母過世子女要守二十七個月的孝,來年正月下旬沈應時兄妹幾個就能出孝了,沈皇后的意思是早點把沈應時與謝瀾橋的婚事定下,另擇吉日完婚,當然需要沈應時的母親孟氏進京。另外沈妙也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沈皇后想替侄女在京城挑門好親事。

    因為沈妙姐弟倆見過蕭元的另一個身份,未免在宮宴上撞上,蕭元索性裝病,推拒了所有應酬。

    “元啟病了一個多月了,身子怎麼還不見好?”正月底,沈皇后請了蔣氏謝瀾橋謝瀾音娘仨進宮,也請了孟氏沈妙母女,寒暄過後,先關切地問謝瀾音。

    謝瀾音神色淡淡,仿佛蕭元與她無關,“最近都是葉氏在照顧殿下,殿下具體情形我也不知。”

    葉氏就是沈皇后精心挑選的那個宮女。其實自進府後葉氏就一直被關在翠竹居,謝瀾音一眼都沒見過,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就當王府裡沒有那個人,編起瞎話來倒跟真的似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6:25

第二十九章

    沈妙還記得自己輸給謝瀾音過,心裡幸災樂禍,面上卻假裝好心勸道:“元表哥病了,正需要人陪伴,瀾音妹妹身為側妃,該多關心關心他才是,怎能讓一個小妾出盡風頭?”

    長得再美又如何,跟著一個不受寵的王爺,終究還是白搭了。

    謝瀾音垂眸,低聲道:“葉氏心細,由她伺候殿下最為合適。”

    沈皇后多看了謝瀾音兩眼,見她態度冷淡,不似吃味兒,暫且相信了這話。都怪秦王將王府看得鐵桶一般,她的人根本混進不去,秦王到底有沒有寵倖葉氏,她無從得知,只能通過謝瀾音試探。

    目光移向蔣氏,就見蔣氏正憐惜心疼地望著小女兒,沈皇后尷尬地笑了笑,及時轉移話題,將提前準備好的兩張紅紙拿了出來,分別遞給蔣氏孟氏,“應時與瀾橋年紀都不小了,我就想著早點把親事定下,下半年再成親。欽天監的人算過,二月二十六、三月初九、三月二十八都是吉日,你們倆商量商量?”

    孟氏看看謝瀾橋,抿著嘴接過了紅紙。

    她並不滿意這門婚事,架不住長子勸服了皇后。

    蔣氏只當沒瞧見孟氏不情不願的樣子,接紅紙時疑惑地問道:“聽說皇上決定三月去景山春獵,月底才回京,娘娘可知應時會不會去?他若是去了,這定親宴……”

    沈皇后驚了下,隨即自嘲笑道:“瞧我這記性,昨晚皇上還跟我說過,應時去的,非但他去,太子衡王秦王他們三兄弟也要隨駕……這樣的話,定親宴就只能定在二月二十六了,夫人覺得如何?”

    蔣氏看看低頭裝羞的次女,笑道:“臣婦全聽娘娘安排。”

    商量好了定親的日子,孟氏沈妙繼續留在宮裡陪沈皇后,蔣氏娘仨一起出了鳳儀宮。

    “姐姐,你定親前一天我回家住。”家裡有大事,還是與沈家結親,謝瀾音總算有理由回家住一晚了。

    謝瀾橋心疼地挽住妹妹,“我們定了親,瀾音不必再顧忌那麼多,想回就回,別帶他就行。”

    姐姐打趣蕭元,謝瀾音輕輕笑出了聲。

    蔣氏心裡有事,在另一側低聲問道:“之前皇上並沒有提帶哪個皇子伴駕,聽皇后的意思,元啟也得去,你們事先知道嗎?”

    謝瀾音搖搖頭,神色凝重起來,“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蔣氏就困惑了,“以前有什麼長臉的事皇上都不帶元啟,這次怎麼想到他了?”

    事出必有因,突然得了聖寵,未必就是好事。

    謝瀾音也猜不透,回到王府,急著告知蕭元。

    蕭元同樣意外,他知道父皇會去春獵,也準備了一份大禮給他,唯獨沒料到這次父皇會命他隨行,長這麼大可是頭一回。

    “可能太子衡王剛解禁,他怕兩人恩怨未消,帶上我好提醒他們什麼是親兄弟?”思來想去,蕭元只想到這一個理由。

    謝瀾音頓時氣壞了,靠到他懷裡抱住他,“那你還裝病推掉,留在家裡陪我好了,不去受他們的氣。”她還捨不得他離開呢,更捨不得讓他去充當團結太子衡王的餌。

    “那怎麼行,難得父皇想到我。”蕭元笑著摸了摸她腦袋。

    謝瀾音明白這理由不是真的,幽怨地抬起頭,“你去做什麼啊?你走了我怎麼辦?”

    “瀾音隨我一起去。”蕭元當然也捨不得她,將她壓到床上,狠狠香了口。

    謝瀾音詫異極了,望著他鳳眼道:“真的帶我?”

    蕭元點點頭,故意輕佻地摸了摸她臉,“這一去將近滿月,本王身邊少了美人伺候怎麼行?”

    景山那邊風光不錯,正好帶她出去散散心,蕭元可還記得她騎在馬上無憂無慮的樣子。

    明日謝瀾橋就要定親了,謝瀾音高高興興地回了娘家。

    晉北是最想五姐姐的,謝瀾音走哪兒他跟到哪兒,晚上吃飯還非要坐在謝瀾音旁邊。

    看著飯桌旁的家人,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的謝瀾音心裡暖融融的。

    飯後晉北乖乖去睡覺了,謝瀾音陪父母說了會兒話,然後與謝瀾橋一起回了她的院子。

    今晚她要與姐姐睡。

    “要是大姐回來該多好。”洗漱完畢,謝瀾音趴到床上,毫不避諱地滾了一圈,扭頭看梳妝鏡前正在通發的姐姐,“自從前年大姐被姐夫拐跑,咱們都快兩年沒看到她了。”

    謝瀾橋笑笑,放下梳子朝妹妹走了過去,“那有什麼辦法,去年過年大姐剛懷孕,這次過年小外甥太小,娘提前送了信回去,叮囑大姐不許回來。大姐第一次當母親,娘怕她路上照顧不好咱們外甥。”

    說著掀開被子,靠到了床板上,伸手順了順妹妹淩亂的柔順長髮,“瀾音最近過得還好嗎?他有沒有碰那個小妾?”

    謝瀾音興致寥寥地翻個身,平躺著望床頂,“還在翠竹居關著呢,姐姐放心,他不是那種人,至於我啊,要麼跟他待著,要麼去找姨母……”

    “姨母?”謝瀾橋疑惑地問。

    謝瀾音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口快說錯話了,仰頭看向姐姐,見她依然靠著床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胸前,除了眼裡多了疑惑,詢問地盯著她,臉上還是平靜從容,聽到什麼消息都不會驚慌般,謝瀾音不知為何,將準備出口的謊話咽了下去。

    她慢慢坐了起來,側著靠到姐姐身旁,握住她手道:“姐姐,我跟你說件事。”

    那是蕭元的大秘密,真與姐姐無關,謝瀾音會一直瞞下去的,但嫁給沈應時的決定關係到姐姐一輩子,謝瀾音不能再瞞著她。她被蕭元騙過,知道被騙的滋味兒,沈應時的情況雖然與蕭元不同,謝瀾音還是希望姐姐知情。

    她放下紗帳,低低地說了起來。

    謝瀾橋靜靜地聽,波瀾不驚。

    “姐姐,你確定還要嫁給他嗎?”

    謝瀾音擔憂地問。蕭元無心帝位的話,太子登基後他繼續做閑王,沈應時與蕭元的明面關係算不得對立。現在蕭元要與太子爭奪帝位,一旦失敗,太子定不容他,雖然沈應時答應了兩不相幫,身為太子的親表兄,他這個平西侯也會自動被世人歸於太子那邊,謝瀾音怕姐姐因為她與沈應時鬧矛盾。

    蕭元勝了,他看在姨母的情分上絕不會刁難沈應時,但沈應時會不會鑽牛角尖,選擇與沈家同進退?真那樣,姐姐又得在丈夫與妹妹中間為難。

    一切都得看沈應時的選擇。

    謝瀾橋懂這些道理,而且她比謝瀾音想像得更聰明,謝瀾音只說了小顏氏半路夭折的復仇計畫與沈應時的身世,一句都沒暗示蕭元有奪位之心,謝瀾橋卻從在西安的種種自己推斷出來了。

    真這樣,她必須嫁給沈應時,屆時就算蕭元敗了,太子也會看在她與沈應時的關係上放過謝家。

    可謝瀾橋由衷希望蕭元勝,那麼她就得考慮蕭元贏了,沈應時的選擇。

    翌日定親宴上,沈應時正在陪賓客們敬酒,忽有人走到他身邊低語了幾句。

    沈應時心跳加快,尋個藉口告辭了。

    他去了謝徽的書房,進屋後,就見未婚妻一身紅裙站在書架前,側臉柔美。

    沈應時有些出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6:42

第三十章

    他與她見面的次數,真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從去年他回西安到現在,又是一年沒見。想她了,他會畫她,可是不管畫多少幅,都覺得哪裡不對,如今她近在眼前,沈應時才知道為何不像。

    因為那些畫都是假的,眼前的這個才是活生生的。

    謝瀾橋已經看到他了,見他愣在門口,笑了笑,“進來啊,站在那裡做什麼?”

    沈應時為自己的失態尷尬,迅速關了門,朝她走去,“找我有事?”

    在他的印象裡,她絕不會因為想他才見他。

    謝瀾橋沒有回答,認真打量自己的未婚夫。一年不見,他更高了,修長挺拔,原本白皙的臉龐也黑了不少,減了世家貴公子的秀氣,增了戰場將士的冷峻威嚴,只不過威嚴只是臉龐,對上那雙明顯流露出緊張的鳳眼,謝瀾橋就知道,這還是那個容易被她弄得臉紅的男人。

    “怎麼黑了這麼多?”謝瀾橋朝兩排書櫥中間的過道深處走去,畢竟一會兒要說的是大秘密,她必須謹慎。

    沈應時明白她的意圖,跟在她身後道:“西北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邊疆防衛要重新佈局,我初領兵權,親自走一趟,既能安撫民心,又能震懾那些想渾水摸魚的官員。對了,這一年我幾乎走遍了西北每個地方,將來你想去,我可以替你引路。”

    遼闊的草原,巍峨的雪山,每次路過那些地方,都會希望身邊陪著一個人。

    謝瀾橋轉過來時,就對上了他深邃的鳳眼,那裡面的溫柔思念顯然被壓抑了,內斂含蓄。

    謝瀾橋望著他,發現男人眼底澄淨,若非親耳聽妹妹說過他的身世,她難以想像這是個被父母雙重傷害過的人。從懵懂的孩童到侯府世子,明知生母另有其人卻得不到母親的承認,小顏氏假死那天,應該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一天吧?

    謝瀾橋第一次替一個外男心疼,妹夫蕭元那麼可憐,她會因為妹妹選擇站在蕭元那邊,卻沒有心疼過。

    “昨晚瀾音,跟我說了你的身世。”謝瀾橋輕聲道。

    沈應時眼裡的柔情頓時變成複雜,他看看剛剛定親的未婚妻,垂眸道:“如果你後悔,我……”

    “我沒後悔,只是想知道,等塵埃落定後,你有什麼打算。”謝瀾橋打斷他的胡思亂想,直視他意外的鳳眼,等著他答。如何沈應時的回答是她想聽的,他們應該能過一輩子,如果不是,蕭元太子分出勝負時,便也是二人夫妻緣盡時。

    她不想做了幾年夫妻後再逼他選擇,等他說完了,她再讓他選此時是否娶她。

    她太冷靜,沈應時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也不願猜測然後故意說她想聽的,直言道:“太子贏了,我會對你更好,不讓謝家被秦王連累,也會竭力保住她跟你妹妹,虧欠的是孟氏。秦王贏了,我會求他饒過孟氏母子四人性命,然後放棄爵位,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與你去各地遊歷,虧欠的,是她與謝家。”

    現在他不認她,蕭元贏了他更不會認她,他只想靠血緣關係替孟氏母子求情,不想在太子沈家倒了之後靠認母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有蕭元孝敬,她會過得好好的,他則挑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做他自己。

    如果謝瀾橋願意陪他,他就是拐走了謝家的女兒,所以說虧欠了謝家。

    他每句話裡都帶著欠字,謝瀾橋不愛聽了。

    他誰都不欠,無論是沈捷的背叛欺人還是小顏氏的血海深仇,都不該由他承擔。他願意有這樣的父母嗎?他不想父慈子孝一家人共用天倫嗎?沈捷與小顏氏生了他,卻都沒有給他純粹的父母關懷。

    她沉默,沈應時心中忐忑,凝視她美麗的桃花眼道:“瀾橋,你願意……”

    話沒說完,身量高挑的姑娘突然踮腳抱住了他脖子,尚未反應過來,她嘴唇壓上了他的。

    那一瞬,沈應時好像聽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徹底僵在了那裡。

    謝瀾橋只是想堵住他的疑問,不讓他再用那種不安的語氣問她,只是想告訴他她有多滿意他這個人,現在親上了,他不說了應該也懂了,她也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做了什麼,短暫的四唇相貼後,她莫名心慌,鬆開他肩膀就要退開。

    她要走,沈應時終於從震驚裡醒了,幾乎是本能地摟住她腰將她抵在書櫥上,緊追而上。

    他早就想抱她親她了,怕她生氣不敢唐突,如今她主動了,他豈能錯失良機?

    再青澀,都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鐵骨錚錚的男人,抱著日思夜想的姑娘,沈應時全身熱血上湧,竟不顧謝瀾橋推搡拒絕,一吻到底。

    如水君子突然變成了火,謝瀾橋看著他閉上的眼睛,感受著他笨拙卻執著的唇,推他肩膀的手慢慢地就垂了下去,順從地給他。

    他好像知道了,不再急切,細細品。

    呼吸重了,他越抱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沈應時才在自己還能控制時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

    謝瀾橋嘴唇都有些疼了,她抬手摸,想知道有沒有腫起來,這動作卻比什麼言語訓斥都管用,沈應時因渴望變紅的俊臉更紅了,退後一步垂眸賠罪,“瀾橋,我……”

    “你我尚未成親,你不該親我,現在親了,便是占我便宜,欠我一次。”謝瀾橋抿抿唇,儘量平穩地道,一本正經地像是談生意。

    沈應時心虛地看她,目光相對,她那麼鎮定,他卻沒有與她對視的勇氣,移開視線道:“是我失禮,不該……”

    謝瀾橋並不需要他賠罪,她只要他償還,朝他走了一步,低聲道:“三月春獵,瀾音他們兩個也去,我知道你誰都不想幫,不過既然你欠了我一回,這次就幫我照看他們一次吧,如果發現皇上或旁人想害他們,希望你能提個醒。”

    宣德帝突然命他最不待見的兒子隨駕,肯定有原因,他們一家都不放心。

    沈應時詫異地轉向她。

    謝瀾橋挑了挑清秀的眉,“成交了?”

    沈應時無奈地笑,目光落到了她唇上,“剛剛你親我,就是為了誘我進圈套?”

    謝瀾橋心思迅速繞了個彎,坦然承認道:“沈公子果然聰明,那你答不答應?”

    沈應時有些失望,不過更喜歡她狡黠算計的模樣,看她時柔情似水,“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算錯賬了。”

    謝瀾橋皺眉,“什麼算錯……”

    沈應時笑而不語,看看窗外,含笑告辭:“前面客人都在等我,我離開太久不妥,先走了。”

    言罷最後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出了岳父大人的書房。

    她當然算錯了,她不求他,他也不會旁觀蕭元夫妻出事,更何況剛剛那個令人沉醉的吻……

    美好到足以讓他回味一生。

    姐姐背後對她的關心,謝瀾音並不知情,明日就要出發了,她正忙著挑選要帶過去的衣裳。

    眼下才三月初,蕭元見她選了不少夏日才穿的薄紗裙子,皺眉提醒道:“景山山林多,早晚比京城更冷,你挑些厚的,別著涼了。”反正不管她穿什麼,他都能看見,他寧可妻子在屋裡打扮地花枝招展,到了外面最好收斂,免得便宜外人的眼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6:54

第三十一章

    謝瀾音知道他的小心思,睨了他一眼,“要你管!”她穿好看的衣服是因為自己喜歡,穿著舒服,可不是專門為了給誰看的。

    蕭元噎住。

    他難得露出傻樣,謝瀾音撲哧笑了,挑出一條繡蘭花的裙子擺到身前,笑盈盈問他,“如何?”

    蕭元往後一倒,長腿搭在床沿邊上,雙手搭在腦後,平躺著道:“我不管。”

    竟然學她,耍上了小脾氣。

    這回輪到謝瀾音噎住了,見他閉著眼睛不肯看她,謝瀾音美眸轉動,跟著自言自語似的道:“不看就不看,我現在要換衣裳,有本事你別睜開眼睛。”看誰堅持的時間長。

    她就沒主動當著他的面換過衣服,蕭元才不信,繼續躺著,還朝裡面轉了過去。

    謝瀾音看看他,諷刺地哼了聲,先去落下門栓,再回到鏡子前,悉悉索索動了起來。

    聲音輕微,卻莫名撩撥人心。蕭元喉頭忍不住動了下,覺得她在故意弄出這種動靜騙他,他一看過去她定會得意地笑,可是那聲音真的很像脫衣服,或許她真的脫了?做了一年夫妻了,夜裡她也越來越放得開……

    正猶豫不決,那邊傳來她驚訝意外的自言自語,“咦,這條抹胸好像小了點,看來得重新叫繡娘來量尺寸了,上次量還是過年前呢。”

    蕭元心頭一跳。

    抹胸小了,豈不是說明被包著的地方長了?

    心癢癢手癢癢嘴也癢癢,蕭元直接坐了起來。

    謝瀾音衣衫完整地站在穿衣鏡前,眼睛一直盯著他呢,對上他幽幽的鳳眼,她輕輕一笑,轉過頭,一邊對著鏡子擺弄手裡的裙子一邊嘲諷道:“殿下不是不屑看嗎?”

    她以為他堅持的會長些,沒想到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真沒出息。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看你了?”在他坐起來那一刹那,蕭元就在實惠與尊嚴中間選擇了前者,大步朝她走去。她想笑就笑,怎麼嘲笑都行,他不在乎,一會兒再讓她哭。

    男人輸不起強詞奪理,謝瀾音扭頭瞪他,“你沒看我那為何往我這邊走?”

    “我看的是……”蕭元目光下移,未出口的話不言而喻。

    謝瀾音氣得紅了臉,加上他的眼神太熟悉,她轉身就往遠處跑。上次挑衣服就被他打擾還浪費了一條好裙子,這次說什麼不能再由他胡鬧了。

    但她哪跑得過渾身從裡到外冒火的男人,蕭元幾個箭步就抓住了她,扛到肩頭就去了架子床前,丟到床上扯她衣服,“給本王看看,若是真的小了,說明那些繡娘辦事不力,本王要罰她們。”

    他動作熟練粗魯,謝瀾音本該生氣的,莫名地也被他挑起了火,小臉紅撲撲的,誘人採擷。

    外面鸚哥奉自家姑娘的命去廚房端了一盤豌豆黃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裡面架子床光當光當的,比任何一次都響。她紅著臉退後,瞅瞅窗外明晃晃的日頭,越發羞臊,趕緊端著豌豆黃躲了。

    屋內鴛鴦戲水,半晌方歇。

    謝瀾音無力地趴在蕭元身上,閉目平復。

    蕭元無意識地摩挲她脊背,手挪過去捏了捏,啞聲道:“是得重新量尺寸了。”

    謝瀾音羞惱地拍開他的大爪子,不滿地哼道:“都怪你,只讓我吃不讓我動,不胖才怪。”

    蕭元仔細琢磨了下這番話,笑了,抬起她下巴道:“剛剛讓你動你又不動,就喜歡讓我喂。”

    謝瀾音眨眨眼睛,明白後立即埋到他懷裡,羞過了,賭氣地用下巴狠狠磕了他一下。

    蕭元喜歡這樣的親近,有點口渴,他目光移向桌子,收回時掃過那排衣架,其中一條裙子上繡著海棠花,是蘇繡,栩栩如生,爛漫如春光。

    他思緒飄遠,鳳眼裡閃過算計,拍拍妻子肩膀,很是認真地道:“瀾音,帶上那條繡海棠花的裙子,我喜歡那件。”

    他終於肯幫她選了,謝瀾音扭頭看過去,很快就找到了他說的那條,點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蕭元又摸了摸她柔軟的長髮,“我記得你有支鑲粉碧璽的海棠花步搖?”

    他兩次提到海棠花,謝瀾音微微訝異,抬頭看他,“你什麼時候喜歡海棠花了?”

    蕭元笑了笑,低聲提醒她,“我不喜歡,只聽說許雲柔百花之中最愛海棠。”

    他提示地如此明顯,謝瀾音頓時想到了那年的海棠園,想到了蕭逸與許雲柔的濃情蜜意。現在許雲柔在法甯寺清修,蕭逸剛剛解禁,景山一行乍然看到她頭上身上的海棠,多少都會觸景生情吧?生了情,會越發思念意中人,也會更恨拆散他們的……太子。

    “他那麼難過,你怎麼還想在他傷口撒鹽?”謝瀾音靠到他肩頭,玉指點著他下巴,聲音嬌嬌。

    蕭元攥住她手親了親,笑道:“那瀾音是不準備帶這兩樣去景山了?”

    “為何不帶?”謝瀾音抱住他脖子,湊到他耳邊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你的妻子,當然有樣學樣。”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沈皇後娘仨不定冷嘲熱諷過蕭元多少次,就為了替他出口氣,她也會往蕭逸心上撒這把鹽,更何況此事關係到蕭元的籌謀,關係到她能不能早些懷上自己的孩子,她當然要幫忙,與他夫妻同心。

    蕭元就知道她也是只壞狐狸,心裡喜歡,又低頭去親。

    一晚好眠,第二日謝瀾音與“身體虛弱”的蕭元一起上了馬車,後面隨行的馬車裡,就有那條夫妻倆共同選出來的繡海棠紅裙。

    而此時的鳳儀宮裡,沈皇后看著被她早早宣進宮的兩個兒子,再次提醒道:“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始終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握手言和,到了景山共同進退,別給人可乘之機,知道嗎?”

    太子正色道:“母后放心,兒臣心裡有數。”

    沈皇后點點頭,看向次子。

    蕭逸面無表情。

    “逸兒是不是連娘的話也不聽了?”沈皇后很清楚次子吃軟不吃硬,遂神色落寞地問。

    蕭逸看看母親,抿抿唇,盯著地面道:“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車馬勞頓五日,聖駕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了景山行宮。

    宣德帝車駕先進,謝瀾音與蕭元排在太子儀仗後等著,謝瀾音正透過簾縫往外看,忽聞有人腳步匆匆趕了過來。她不禁坐正了,再看旁邊,蕭元依然懶懶地靠在坐榻上,鳳眼隨著她轉,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謝瀾音笑著去捂他眼睛,馬車裡沒什麼消遣的,只能鬧鬧打發時間。

    蕭元抓住她手,剛要親,外面傳來了太監特有的尖細聲音,“殿下,今晚皇上設宴流霞殿,請殿下同席。”

    蕭元嗯了聲,慵懶到略顯不敬的低沉聲音,仿佛他只是給宣德帝一個面子。

    傳話的太監愣了愣,不解為何裡面的秦王沒有因這份難得的榮寵興奮雀躍,好在遠處車馬行進的動靜提醒了他。掃了一眼車簾,他沒再繼續琢磨,去了後面衡王的馬車前。

    車廂裡,謝瀾音見蕭元望著車窗,目光似春日綿綿細雨,朦朧了他眼底的情緒,她體貼地沒有開口打擾他,仍然維持被他牽著手的姿勢。

    馬車漸漸又動了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7:07

第三十二章

    蕭元終於收回視線,捏捏她手道:“我記事的前兩年,宮中宴請他都會叫我,但我從來沒有朝他笑過,也沒有喊過那人母后,後來除了逢年過節我必須露面的宮宴,他沒再叫過我,這次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失寵的兒子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請帖,該高興的,但謝瀾音沒在他臉上看到高興,連嘲諷都沒有。

    她心疼極了,靠到他懷裡道:“等咱們有了孩子,天天叫他跟咱們一起吃飯。”

    蕭元拍拍她背,試著想像與她兒孫滿堂的情形,目光溫柔下來。

    兩刻鐘後,夫妻倆住進了他們的別院。

    天馬上就黑了,謝瀾音取出一件深色繡蟒長袍幫他穿上,不放心地囑咐他,“少喝點酒,別醉醺醺地回來。”

    “你晚上吃什麼?”蕭元低頭看她,答非所問。

    謝瀾音想了想,輕聲道:“我讓廚房做面了,累了幾日,今晚簡單吃點,吃完了早點睡覺。”

    “嗯,不用等我了。”蕭元親了親她額頭。

    衣服穿好了,謝瀾音一直將他送出別院,看著他領著葛進越走越遠,高大的身影漸漸被柔和的夕陽渲染模糊,一點點變小,變成一個七八歲的小皇子,面無表情地去赴席,去看害了他外祖父一家害了他生母的父親與另一個女人言笑晏晏,看名義上的父親毫不吝嗇地寵愛另外兩個孩子。

    謝瀾音突然一點胃口都沒了,晚飯端上來,她勉強動了幾下筷子,就沐浴歇下了。

    她在疲憊裡淺睡時,流霞殿裡晚宴剛剛開始。

    宣德帝坐在主位,左側是三個皇子,右側是隨行的幾位大臣。

    宣德帝剛剛落座,與眾人客套幾句後,目光移向了兒子們那邊,逐個掃過太子蕭元蕭逸三人,最後落到了蕭元身上,“元啟身子一向虛弱,這次趕路可有不適?”

    大殿裡忽然靜了下來,眾人俱皆意外地看向那邊的秦王殿下。在座的都是宣德帝跟前的紅人,對宣德帝的脾氣十分清楚,秦王自小體弱,今日之前,卻從未聽宣德帝在人前表露出過關心。

    身為被關心的人,蕭元神色不變,起身道:“謝父皇關懷,兒臣無礙。”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落座,他摸摸鬍子感慨道:“高祖靠弓馬得的天下,也告誡後代子孫要文武兼備,不可荒廢任何一樣。這次春獵,臣要好好看看你們的本事,元啟,你身子弱,可願意參加比試?如果身體承受不住,便同朕一起看他們比拚。”

    語氣慈愛,有商有量的。

    太子暗暗攥了攥手,看看對面的幾位大臣,心中有些沒底。解禁後父皇不但開始冷落母后,對他們兄弟也大不如從前,今日又對蕭元青睞有加,莫非真的因為爭奪許雲柔一事厭棄他們了?

    蕭逸臉色也不大好看。三兄弟裡,太子是地位最高的,但他這個么子向來最得父皇偏心,眼下開席這麼久,父皇只顧著同蕭元說話,難道父皇要開始偏心蕭元不成?

    一旦遇到與朝堂相關的疑惑,蕭逸都會尋求兄長的意見,這次他也沒有例外,習慣性地朝太子看了過去。太子余光裡瞥到一點動作,也習慣性地明白了弟弟的意思,與蕭逸對個眼神,示意散席後再說。

    此時二人誰都忘了許雲柔。

    宣德帝坐的高,將兩個兒子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然無比地收回視線,端起酒杯,掩飾了嘴角的笑。

    要想讓親兄弟倆冰釋前嫌團結一心,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樹個共同的靶子。

    品了一口酒,他再次詢問長子,“元啟怎麼說?”

    蕭元不鹹不淡地道:“兒臣有自知之明,就不下場比試了,願陪父皇觀戰。”

    宣德帝點點頭,笑容不減,沒過多久又賞了他兩道菜。

    御賜珍饈擺上來,蕭元拿起筷子,眼底平靜似水。

    散席時,外面已經黑了下來,蕭元與太子二人一同走出了流霞殿。

    “恭喜大哥了,看席上父皇對大哥關懷備至,大哥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或許過陣子再去求父皇,父皇可能會准你娶新王妃也說不定。”蕭逸走在蕭元身後側,陰陽怪氣地道。

    蕭元第一次因為他的話笑了,轉過身,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他,“未免娶了王妃又被三弟搶了,我還是不娶的好。”

    言罷沒再觀察蕭逸驟變的臉色,揚長而去。

    蕭逸望著他背影,胸膛劇烈地起伏。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三弟別上他的當,他明顯是想挑撥我們,如今父皇已經偏向了他,你我再為過去的事自相殘殺,只會白白便宜了他。”

    “我知道。”蕭逸良久才僵硬地回了三個字,瞥了眼身邊太子杏黃色的長袍,原本想同兄長商量對策的,此時突然沒了興致,挪開太子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

    心裡有事,謝瀾音睡得並不沉。

    所以外面有人推門,她立即就醒了。

    “是我。”聽到她起身,蕭元及時道,沒有點燈,他摸黑走到床邊。屋裡昏暗,勉強能看清人影,他握住她手,有些愧疚地道:“被我吵醒了?”

    話說時呼出重重的酒氣。

    謝瀾音皺了皺眉,小聲嗔他,“怎麼喝了這麼多?”

    蕭元抱住她,在她耳邊笑,“因為我高興。”

    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還有點利用的價值。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這個皇長子蠢笨到不會看出他恩寵後的算計。高興在父皇眼裡,他從未來都不是他親生的兒子,不是父子,動手時他就不必有任何猶豫。

    他雖然抱著她,卻也用肩膀壓住了她肩頭,沉甸甸的,像是真的醉了。謝瀾音從來沒見到過喝醉的蕭元,總覺得宴席上一定出了什麼事。

    “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茶。”謝瀾音試圖將他放平在床上,卻被他胳膊勾著跟著倒了下去,還想再起來,蕭元一個翻身壓住了她,動作粗魯,呼出的酒氣也不好聞。

    謝瀾音不喜歡這樣的對待,一邊推他一邊跟他講道理,“你別這樣,到底怎麼了?你……”

    “瀾音,你不是想知道他為何要帶我來景山嗎?”她不老實,蕭元暫且停下,笑著親她耳朵,“我猜對了。”

    謝瀾音一怔。

    蕭元猜的是宣德帝要利用他促使太子蕭逸和好如初。

    那……

    聞著他呼出的酒氣,想到他在馬車裡說的那番話,謝瀾音心疼地想哭。

    十幾年後父親第一次主動請兒子去同席用飯,就算蕭元早不把他當父親了,多少都會有些感慨吧,結果去了,卻發現宣德帝真的只是在利用他,為了另外兩個同父異母的兒子。

    謝瀾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安撫地拍拍他背,“想不想再吃點什麼?”

    那樣的宴席,他肯定沒心情用東西。

    蕭元本來趴在她肩頭,這會兒抬起腦袋,唇貼著她臉頰四處磨蹭,“我想吃你。”

    他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要她。

    謝瀾音笑了,感受著他底下的變化,確定他是真的餓了,單純想要還是發洩也好,她都願意。抓住他發燙的大手,謝瀾音將其放到了自己胸口,閉上眼睛哄他,“給……”

    黑暗裡,蕭元強忍著才沒笑出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7:50

第三十三章

    他是喝了點酒,但完全沒到喝醉的地步,借酒消愁?那人連讓他愁的資格都沒有。

    他只是,有點嫉妒。

    嫉妒太子蕭逸有人疼。

    所以他裝醉騙她,想要她疼疼他。

    而她果然心疼他。

    心得了滿足,蕭元猶豫片刻,到底沒有真吃她,靠在她肩頭假裝睡了過去。

    她這一路挺辛苦的,今晚就不累她了。

    謝瀾音猜不到男人的小心思,見他一動不動睡著了,她無奈地笑,小心翼翼將他推下去,她下床點了一盞燈,再走到外間,低聲命鸚哥準備熱水,熱水備好了,她打濕帕子,動作輕柔地替他擦臉擦手腳。

    這些蕭元都不知道,因為他真的睡著了,在妻子溫柔的照顧下。

    睡著了,他夢到他的瀾音替他生了三個兒子,一家五口圍坐在桌前,和樂融融。

    謝瀾音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依賴地往旁邊靠,卻撲了個空。

    蕭元不在,被子是涼的,顯然已離去多時。

    謝瀾音怔了怔,挑開紗帳,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揉著額頭坐了起來,喊鸚哥桑枝進屋伺候。

    “姑娘,今日皇上要去狩獵,殿下奉命隨扈左右,天剛亮就走了,臨走前囑咐我們別吵到你。”鸚哥將銅盆放到洗漱架上,笑著回稟道。

    謝瀾音聽了,有些擔心。

    昨晚他醉醺醺的回來,沒怎麼說話就睡著了,宴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毫不知情。

    穿衣洗漱,自己用了早飯,習慣了整日跟他黏在一起,驟然分別,謝瀾音心裡就好像空了一塊兒,唯一慶倖的是她知道他功夫好,身邊又跟著盧俊,便是與人狩獵應該也不會出事。

    陽春三月,別院裡景色不錯,水池邊種了一圈桃樹,謝瀾音閑著無事,領著鸚哥去剪桃花,擺到屋子裡添景。

    日頭漸漸升高,謝瀾音站在屋門口,遙望狩獵場的方向,歎口氣,吩咐鸚哥,“你去廚房,午飯做雙人份。”他大概不會回來用午飯,但萬一呢?

    謝瀾音不想讓他餓著。

    狩獵場外面的草地上,蕭元也剛剛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

    不遠處宣德帝見了,笑道:“元啟是不是餓了?再等等,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一副聊家常的語氣。

    蕭元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宣德帝臉色沉了下來。

    是,這次春獵帶上長子主要是利用他刺激另外兩個兒子,但也同時給了他盛寵,長子心裡有他這個父皇,就該感激他,順著他給的臺階往上爬,乖乖做個孝順兒子,而不是像小時候一樣,時時刻刻都繃著一張臉給他看,一雙鳳眼冷漠疏離,活生生像是原護國公!

    舊恨浮上心頭,宣德帝再看看長子,心裡有了決定。

    狩獵結束時間一到,兩排侍衛立即擂鼓提醒狩獵場內的勳貴子弟們。

    太子今日運氣不錯,獵到一頭壯鹿,自信能拿頭名,誰料往回走時碰到親弟弟蕭逸,沒看清人,先看到了他身後馬背上搭著的一頭灰毛狼,脖頸上羽箭隨著駿馬的顛簸輕輕晃蕩。

    太子攥了攥韁繩。

    他處處都強過三弟,唯獨武藝不如他。

    “二哥。”見兄長停在前面等他,蕭逸抿抿唇,語氣有些僵硬。

    太子知道三弟對他還有心結,暫且壓下心中的煩躁,看看他的獵物,朗聲贊了起來。

    蕭逸配合地回了兩句,兄弟倆一起出了狩獵場。

    宣德帝看到三子蕭逸的獵物後,龍顏大悅,連誇了蕭逸好幾句,雖然也誇太子了,但有蕭逸的風頭擺在前面,太子得到的讚賞立即遜色不少。不過看父皇似乎恢復了對他們的寵愛,太子飛快掃了眼站在遠處再度受到冷落的蕭元,松了口氣。

    給狩獵獲勝的前三甲發完賞,眾人就地燒烤獵物,天藍草青,兒子們文武雙全,看著臣子們紛紛誇讚兩個兒子,宣德帝終於忘了那件醜聞,有種揚眉吐氣感。

    如果長子也識趣點就好了。

    懶得看長子的敗興臉,宣德帝目光再沒往那邊轉過,散席前才道:“剛剛考的是箭術,下午你們好好養精蓄銳,明早朕要看看你們的功夫。元啟,你也準備準備,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露兩手給他們瞧瞧。”

    昨晚還讓長子自己選擇是否參與比試,今日就直接強人所難了。

    在場的臣子勳貴子弟都是人精,聽完這番話,對蕭元與太子蕭逸又恢復了從前的態度。

    前者冷落,後者奉承。

    蕭元無動於衷,逕自回了別院。

    謝瀾音正在屋裡逗弄黃鶯鳥,百無聊賴之際忽然看見他走了進來,她立即放下鳥籠,鞋子都沒穿就朝他跑了過去,高興地撲到了他懷裡,“可算回來了!”

    經過這一上午的分別,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無所事事,他在的時候,哪怕半天不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她也滿足。

    “就這麼想我?”蕭元被她的投懷送抱取悅,一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沒有回答,緊張地打量他臉龐,“沒受傷吧?”

    蕭元嗤了聲,抱著她坐到床上,“我沒去狩獵,在外面坐了半天,不提那些,中午吃了什麼?”跟她在一起,他不想談那些掃興的事。

    謝瀾音就道:“就那些尋常菜,你呢?”

    蕭元要勾她的饞蟲,故意誇大了烤肉的美味兒。

    謝瀾音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抱住他脖子道:“什麼時候你帶我去吃?你還說帶我去騎馬呢,結果一來就晾了我半天。”

    溫香暖玉在懷,蕭元正要扯她衣裳,聽她嬌滴滴的抱怨,他心中一動,笑道:“現在如何?先陪你騎馬,傍晚再烤肉喂你。”

    謝瀾音興奮地點頭,跳下床道:“我去換衣裳!”

    蕭元笑著看她忙活。

    謝瀾音正在選穿哪條裙子,外面葛進來了,有事要稟。蕭元讓她先忙,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走了進來,停在對鏡擺弄衣裙的妻子身邊,意味深長道:“穿繡海棠花的那條吧,最襯你。”

    謝瀾音扭頭看他,對上他明亮的鳳眼,立即懂了。

    該她出場了。

    ~

    三月裡百花齊放,桃花梅花櫻花海棠,比美般一樣比一樣開得熱鬧。為了讓主子們每個時節都有花看,行宮裡專門開闢了幾處園子種植花樹,供主子們過來時觀賞。

    蕭逸單獨來了海棠園。

    看著那一片片的爛漫海棠,就好像看到了她柔美的臉龐,不想的時候如行屍走肉,想了則哪裡都疼,幾乎站立不穩。

    不知是不是太想,蕭逸忽然瞥到一片裙角,素雅的顏色,繡著她最愛的海棠花。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拐了幾次彎後,遠遠看到一個穿繡海棠長裙的女子背對他站在一顆海棠樹前,身旁站著一個小丫鬟。那女子頭上梳著婦人髮髻,發上的海棠步搖與枝頭的海棠花同色,遠觀如簪花。

    蕭逸盯著那步搖出了神。

    雲柔也有支類似的步搖。

    明知那不是他的雲柔,蕭逸還是悄悄踱了過去,鬼使神差,都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想像那是她?

    “側妃,有句話奴婢憋了很久,不知當講不當講。”鸚哥低下頭,不安地攥著手指,有模有樣地按照主子的吩咐道。

    側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8:02

第三十四章

    蕭逸登時知曉那女子的身份了,他與太子都沒有側妃,定是蕭元的那位。

    關係到蕭元的私事,蕭逸更要繼續聽了。

    “你說。”謝瀾音語氣淡淡的,仿佛已看破紅塵。

    蕭逸心中動了動,都說這位側妃因為被搶婚一直怨恨蕭元,現在看來果然屬實。

    “側妃,我知道您心裡還想著郭家二公子,可您已經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對你那麼好,您與其為了有緣無分的二公子整日鬱鬱寡歡,為何不忘了他好好跟殿下過?”鸚哥困惑地仰起頭,眼睛卻閉上了,怕自己沒姑娘演戲的本事,破功笑出來。

    謝瀾音沒看她,伸出手,接住飄落下來的一片海棠花瓣,溫柔的聲音裡多了回憶,“因為他還沒忘了我,只要他一日沒成親,我的心就繼續為他守一日。殿下再好,終究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不能因為他對我好,就忘了與二公子的海誓山盟。”

    蕭逸原本想偷聽些蕭元的秘密的,聽了這番話,心頭一震。

    假如,那日雲柔真的嫁給了太子,婚後是不是跟這位側妃一樣,始終為他守著心?

    一定會的,她那麼喜歡他。

    “可惜,就像你每日勸我一樣,他身邊的忠僕他的家人,肯定也會勸他,勸他再娶別的好姑娘……”謝瀾音突然哭了,靠到鸚哥肩頭,哭得絕望而哀傷,“鸚哥,我怕,我與他再無可能,我怕他妥協,怕他喜歡上旁的好姑娘,我怕我在這裡日夜牽掛他,他卻已經移情別戀……鸚哥,你說,他會為了我堅持嗎?”

    鸚哥歎了口氣,拍著她肩膀道:“不是奴婢故意潑側妃冷水,您嫁的是殿下,殿下再不受寵,都是堂堂王爺,怎是二公子惹得起的?”

    謝瀾音如遭雷擊,慢慢站了起來,對著滿樹海棠苦笑,“是啊,那是王爺,他怎麼肯為了我得罪家人得罪王爺?說不定,他還會為了自己的前程討好王爺,當初去王府理論不過是年輕氣盛罷了……”

    “唉,側妃還是別想了,咱們趕緊回去罷。”

    又幾句輕聲細語後,主僕倆漸漸走遠。

    蕭逸靠著樹,臉上不知何時落了淚。

    雲柔一個人困在法寧寺,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想他,又懷疑他?

    謝側妃說出懷疑郭澄的話時,他在心裡替郭澄回了不會,不會娶旁人。其實蕭逸不知道郭澄的想法,卻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太子害得他們兩地分隔姻緣不成,他最初還衝動地去搶婚去與太子理論,可是現在,他不正如謝側妃所說,為了母后為了朝局要與太子握手言和嗎?

    若此事傳到雲柔耳中,她定會傷心後悔吧?

    傷心他的虛情假意,後悔信了他。

    蕭逸不想她怨自己。

    可他能做什麼?

    與太子保持距離?

    念頭一起,蕭逸忽覺茅塞頓開。,母后怕他們兄弟自相殘殺,他當然不會殺太子,但他可以與他斷絕關係啊。沒有他,太子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段穩固他在朝堂的地位,只要他不壞太子的籌謀,置身事外,蕭元就沒有可乘之機。

    決定了,蕭逸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當晚太子過來找他,他避而不見。

    兄弟再見,就是翌日的比武了。

    蕭逸就像眼裡沒有太子一般,始終不理會太子。

    弟弟頑固倔強不懂事,前一刻還要和好下一刻又耍起了脾氣,太子氣得胸悶,趁人不注意時瞪了蕭逸好幾眼。

    宣德帝沒留意到兩個兒子之間的劍拔弩張,皺眉問長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蕭元頂著一張蒼白的臉道:“回父皇,為了準備比試,昨天兒臣與身邊侍衛練手,不慎挨了一掌,今日恐怕不能上場了。”

    宣德帝盯著他,不知他是真傷了還是怯場裝病的,但一番話算是徹底堵住了他的嘴。

    “既然傷了,那就在一旁看著吧。”冷冷回了一句,宣德帝朝大太監權公公遞了個眼色。

    權公公點點頭,上前幾步,宣佈比試正式開始。

    能在皇上面前展現身手,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勳貴子弟們摩拳擦掌,俱都使出了看家本事。但他們並沒有忘了皇上最想看到什麼,因此與太子衡王交手時都會故意落敗,如此一來,想要得出魁首,太子兄弟倆必須對陣一場。

    圍觀的多是少年郎,興奮地替兩人喝彩。

    見眾人都盼著看,宣德帝笑道:“那你們就比一場,注意別傷了人。”

    太子朝蕭逸拱拱手,打趣道:“三弟武藝超群,稍後還請手下留情,別讓為兄輸得太難看。”

    蕭逸淡淡嗯了聲,請他先。

    然而太子只是口頭謙遜罷了,昨日狩獵他已經輸給了弟弟,今日再輸,他這個兄長有何顏面?非但要被臣子看低,父皇也會越發偏心弟弟。

    一心想贏,太子的招式十分淩厲。

    蕭逸感受到了兄長的意圖,對上太子勢在必得的眼神,胸口壓抑了半年多的怒火陡然破胸而出,手中長劍舞動如靈蛇。

    宣德帝看出異樣,拍案而起,“都給朕住手!”

    太子愣了一下,而就在此時,肩頭忽然一疼。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就見親弟弟的劍尖紮進了他肩膀。

    蕭逸也沒料到自己會刺中,回神後迅速收回劍,低頭賠罪,“二哥,我……”

    太子看看肩膀,大方道:“沒事,比武切磋在所難免,一點點小傷,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他話說得漂亮,沒讓事情變得更難看,宣德帝強壓怒火道:“好了,先回去請太醫上藥。”

    太子領命,朝大臣們笑笑,捂著肩膀告辭,沒走多遠,身形忽的一晃,一頭栽了下去。

    眾人譁然!

    誠如太子所說,蕭逸的劍只刺入了他肩膀一點,確實只是一點小傷,血都沒流多少,怎會讓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昏過去?因此眼看著太子倒地昏迷,在場所有人心裡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一個念頭……劍上有毒!

    宣德帝最先反應過來,兒子身體要緊,立即吼人快抬太子回行宮,請太醫。

    “父皇,二哥,二哥怎麼昏倒了?”蕭逸是最後回神的,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劍,想不通為何兄長會昏迷。周圍安靜地怪異,他抬起頭,視線一一掃過那些用一種複雜目光盯著他的人,蕭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到底哪裡不好,他不知道,本能地求助自己的父皇。

    宣德帝盯著一臉茫然的兒子,面沉如水。

    方才兄弟倆比武時招招狠辣,相信誰都看得出來兩人不和,而小兒子確實有毒殺兄長的理由。

    手足相殘,宣德帝不願相信,掃視一圈,沉聲對蕭逸道:“先隨朕去看太子。”

    或許太子只是普通的昏迷,未必是中毒,有結果之前,他不願懷疑自己最寵愛的兒子。

    他大步往前走,蕭逸愣了會兒,慌張地追了上去。

    太子乃一國儲君,是未來的皇上,同來狩獵的幾位大臣毫不猶豫地也跟在後面。身後一片沉重的腳步聲,宣德帝不知想到什麼,頓足回頭,發現長子果然沒有同行,臉色當即更難看了,厲聲朝蕭元吼道:“太子是你弟弟,現在他出事了,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8:15

第三十五章

    蕭元臉本就因為“練武受傷”蒼白蒼白的,這會兒被父皇當眾訓斥,他也看不出害怕與否,默默地走了過來。

    宣德帝冷哼一聲,疾步趕向太子的別院。

    兩刻鐘後。

    隨行而來的太醫院潘院使撩起衣袍跪到床榻前,神色凝重地替太子診脈,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原本只是肅穆卻還正常的臉色越來越白,額頭甚至冒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宣德帝急了,低吼道:“太子究竟為何昏迷?”

    潘院使手一哆嗦,朝蕭元的方向看了眼,低頭跪到一旁,叩首道:“皇上,太子脈象罕見,微臣不敢妄加斷定,請皇上允許王太醫、李太醫共同替太子診脈,倘若微臣三人看法一致,微臣再回稟皇上。”

    此言一出,站在宣德帝身後的大臣們互相看了一眼。

    這事果然有問題啊……

    宣德帝空有殺伐大權,卻對治病一竅不通,只得命另外兩個太醫再去診脈。

    三位太醫輪流號脈後,互相瞅瞅,都不想說實話,但現在這個情形,豈是他們想隱瞞就隱瞞的?

    最終潘院使額頭觸地開了口,“回皇上,太子,太子他,他突染急症……”

    蕭逸身形晃了一下。他終於明白當時眾人看他的怪異眼神了,他們是不是都以為是他下的毒?太醫說的好聽,突染急症突染急症,真是急症,為何偏偏在他的長劍刺中太子後才染上了?太子一定是中了毒,那,是不是父皇也懷疑他了?

    “父皇,兒臣沒有!”撲通跪了下去,蕭逸急著替自己辯解,神情焦急,“父皇,兒臣確實怨恨二哥壞了我的婚事,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他,父皇……”

    “閉嘴!”宣德帝瞪著眼睛打斷這個蠢貨兒子。太子出事,可能是小兒子害的,也可能是有人提前在太子飲食衣物裡動了手腳,暗中嫁禍小兒子,此時小兒子自己跪下來,旁人就算之前沒懷疑他,現在也要懷疑了!

    “太子染了何症?”忍著沒有往長子那邊看,宣德帝沉聲問潘院使。太子出事,蕭元蕭逸都有加害動機,非讓宣德帝懷疑,他更傾向一直怨恨他們的長子。小兒子在他身邊長大,宣德帝很瞭解他,衝動魯莽,但絕不敢做出殺兄之事。

    潘院使貼著地面的雙手都在發抖,“太子,太子的症狀,與當初秦王殿下所染怪病一樣……”

    什麼怪病,當初秦王殿下就是中了毒,因為那毒發作後只是令人昏迷,時間長了才慢慢死去,得到沈皇后暗示後,他與王、李兩位太醫便稱秦王殿下染了怪病。皇上不怎麼關心長子,聽說後只命他們竭力診治,他們不能配出解藥也確實配不出解藥,皇上才接受沈皇后的提議,選擇為秦王沖喜。

    原本天衣無縫的事,如今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于被衡王所傷後“染病”,而且與秦王症狀一致,誰會相信這真的是病?恐怕都會猜測衡王曾經兩度下毒吧?一次陷害的是秦王,一次是……

    潘院使不敢再想下去。

    似乎都被他的話所驚,守在太子榻前的男人們都僵住了,直到……

    有人突然踉蹌了一下。

    是蕭元。

    他臉色好像更白了,目光從太子身上移到蕭逸身上,良久良久,才慢慢看向宣德帝,“父皇,太子他,與兒臣染了同一種怪病……”

    什麼都沒問,沒有馬上扣蕭逸一頂毒害皇子的罪名,更沒有急著求宣德帝替他做主,只是一句重複,但那聲音裡的嘲諷,那種雖然有了答案卻因為不信宣德帝會替他做主而選擇接受太醫所說的無奈蒼涼,清清楚楚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面對長子的“陳述”,宣德帝心神一震。

    因為他在長子眼裡看到了一絲悲涼,不同於往日冷漠的情緒波動。

    有多久沒看到過了?

    長子還是個稚子時,他不懂得掩飾,怨他恨他都寫在臉上,慢慢的他變得面無表情了,只有眼裡能窺見他的心思,再後來,連眼睛都變得清冷如水,整個人就像一塊兒冰,讓他這個父皇感受不到一絲活氣。

    但是現在,宣德帝再次看到了,雖然只是一閃而逝。

    宣德帝不受控制地,生出淡淡的他以為他對長子不會有的愧疚。

    如果長子立即指責小兒子,他都會懷疑這是長子精心謀劃的一場戲,但長子沒有,他就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能從中獲得的利益,只是輕飄飄用一個眼神告訴他,他知道他這個父皇不會替他做主。

    那他會嗎?

    宣德帝低頭,看向還跪在地上臉色更白的小兒子。

    真是小兒子下的毒嗎?

    是的話,兩度謀害兄長,當著這麼多重臣的面,他該怎麼處置小兒子?

    不對,現在最要緊的是太子的病!

    宣德帝雙眼恢復清明,人好像也迅速變成了那個冷靜果斷的皇上,他沒有再看小兒子,沉聲問長子,“元啟,你可記得你是怎麼清醒的?譬如吃過什麼東西,身邊太監又是如何照顧你起居的?”

    站在他身後的沈應時垂下了眼簾。

    皇上這番話,是準備將此事定為單純的染病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是蕭逸兩度下毒還是蕭元曾經自己裝病如今再陷害太子兄弟,他不知。

    而蕭元看著期待地望著他的宣德帝,忽的笑了,笑得無禮而諷刺,“父皇怎麼忘了?兒臣能醒,是因為父皇賜婚替我沖喜?既然太子與兒臣得的是同一種病,不如父皇也尋個真心愛慕太子的女子,賜婚沖喜罷!”

    言罷不顧宣德帝陡然變綠的臉色,憤然離去。

    他走了,屋中陡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著腦袋,除了宣德帝。

    長子明目張膽的嘲諷,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臉上。

    “都下去,沒有朕的吩咐,不得入內。”不知過了多久,宣德帝低聲道,平靜如風暴來臨之前。

    眾臣立即告辭。

    蕭逸仰頭望向宣德帝,“父皇……”

    “你留下。”宣德帝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聲音冰冷。

    蕭元回到別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臉。

    頂著一臉“增白”的脂粉,他渾身不舒服。

    謝瀾音對外面的大事一無所知,拿著巾子在旁邊等他,好奇道:“今天比武,誰贏了?”

    蕭元看著鸚哥剛剛換過的清水,笑了笑,側頭看她,“衡王與太子比試時,刺了太子一劍,太子受傷倒地昏迷不醒,太醫稱太子突染怪病,有人則懷疑是太醫替衡王找的藉口。”

    謝瀾音大吃一驚,示意鸚哥桑枝退下,她低聲道:“你是說,衡王故意借比武毒害太子?”

    蕭元接過巾子,擦完臉拉著她手走到床邊,自己先坐下,再將她抱到腿上,香了一口才輕聲問道:“瀾音這麼吃驚,是不信嗎?”

    謝瀾音探究地看他,見蕭元鼓勵她說,她想了想,皺眉道:“太子斷了他與許雲柔的姻緣,衡王確實有理由報復太子,但當著皇上與眾人的面刺殺太子,劍上還塗了毒,豈不是明擺著想魚死網破?難道他承認了?”

    蕭元獎勵地摸了摸她頭髮,卻搖頭道:“他怎麼可能承認,不過我覺得,以他的衝動脾氣,極有可能真的準備毒害太子,但交手時又退縮了,所以無意刺中太子,他十分驚慌,現在事情鬧大,是你你會承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8:27

第三十六章

    瀾音能想到的疑點,父皇與大臣們自然會想到,不過鐵證如山,真認定了是蕭逸所為,那些人也會想出蕭逸如此衝動的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註定廢了,父皇處置蕭逸最好,父皇偏心,他另有法子等著他們。

    回過神,就見懷裡的妻子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他,蕭元捏了捏她鼻子,“為何這樣看我?”

    謝瀾音拍開他手,見他神色與往常無異,小聲道:“我,我還以為是你……”

    他要挑撥太子與衡王,驚聞太子出事,謝瀾音真的以為是他佈置的,誰料純粹是她多想了。

    “以為是我陷害的蕭逸?”蕭元笑著親她,從唇角慢慢挪到耳朵旁,低低地說了真話,“瀾音真聰明,確實是我做的……”

    是他命蕭逸身邊的小錢子在蕭逸劍刃上抹了葛進精心配製的毒,是他故意用暗器擊中蕭逸的劍讓他刺中太子,是他要將當年父皇沈皇后給他的羞辱一一奉還回去,當時他只是中毒昏迷,如今他們面對他們最看重的昏迷不醒的太子,只會更痛苦。

    “瀾音,我是不是很壞?”最重要的一步已經跨了出去,蕭元承認自己得意了,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輕狂的樣子,只能用一種方式發現自己的興奮。大手探進她衣衫,蕭元邊解她衣裳邊將她壓了下去,“瀾音,我想……”

    他掌心發燙呼吸如火,只有貼著她的臉因為剛洗過清清涼涼,謝瀾音知道自己攔不住他,她也不徒勞,抱著他脖子,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的丈夫,有野心也有手段的丈夫。

    “那太子……”她呼吸不穩地問。

    “一個月後,他應該能醒,只是昏迷那麼久,腦子多半會壞。”蕭元喃喃地道,說著自嘲地笑,“如果父皇替他沖喜,說不定能痊癒。”

    這明顯是風涼話,謝瀾音被他逗笑了,誰料他突然一個前挺,撞碎了她的笑。

    其實她還想問事情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問蕭逸會怎麼樣,但他不讓她問,疾風驟雨般將她席捲。

    ~

    太子病榻前,宣德帝長劍指著蕭逸咽喉,最後一次咬牙問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被向來寵他的父皇威脅性命,還是拿莫須有的罪名,蕭逸心裡發冷,漸漸從最初的驚恐冷靜了下來,他高高仰著脖子,直視宣德帝的眼睛,“兒臣沒做,就算父皇殺了兒臣,兒臣還是那句話,我沒做!”

    兒子倔強,偏又一臉問心無愧,宣德帝一會兒覺得小兒子是被人陷害了,一會兒又否定自己,認為小兒子只是不肯承認,但面對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宣德帝的劍半寸也無法前移。

    “皇上。”門口忽然出現權公公的身影。

    “進來。”宣德帝之前派他去小兒子的別院搜查,這會兒定是有了消息。

    權公公低頭走了進來,跪下道:“回皇上,老奴領人趕過去時,殿下身邊的小錢子扭頭就往殿下內室跑,翻出一包藥粉欲吞下去,老奴及時阻攔,搶了一半出來,至於小錢子……現在也昏了過去。”

    說著遞上一個瓷瓶,“剩餘的藥粉都在這裡,請皇上過目。”

    “不用了,交給潘……”宣德帝說到一半,又生生頓住,看看昏迷的太子,再看看依然一臉倔強的小兒子,良久才沉聲道:“暫且關押小錢子,不得走漏風聲。你將藥粉送到潘院使手中時,告誡他嘴把嚴些。記得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治不好太子,或是藥粉的事傳出半句,朕都會要他們的命。”

    權公公懂了,皇上是想保住衡王,堅持太子是染了怪病。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況太子能不能醒來誰也說不準,一旦太子救不回來,皇上就只剩兩個兒子繼承皇位了,那是選一直不受待見的秦王,還是寵愛有加的衡王?

    答案顯而易見。

    權公公恭敬領命,倒退著出去了。

    宣德帝目送他走,視線挪到蕭逸身上,冷聲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交出解藥,朕就當此事沒發生過,否則就算朕為了你母后為了大局保住你,你也休想過得安生!”

    蕭逸在聽說小錢子的舉止時就明白了,他是被人陷害了。

    誰會陷害他?

    平白無故替人背了黑鍋,蕭逸頓時怒不可揭,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門外指責道:“父皇,兒臣屋裡根本沒有什麼藥粉,一定是小錢子陷害我!還有上次兒臣進宮搶婚,也是聽了小錢子的挑唆!父皇,這些肯定都是秦王的人,一定是他,他一早就在為今日謀劃了!”

    “你是說,當年他故意裝病?”宣德帝盯著他問。

    蕭逸激動地點頭,“就是裝……”

    話沒說完,宣德帝一個巴掌朝他飛來,蕭逸躲閃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

    嘴角流了血,腦袋裡嗡嗡作響,蕭逸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父皇……”

    “你以為他是神仙?”因為太過憤怒,宣德帝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陰狠恐怖,“他從小幽居,身邊只有幾個太監,他從哪裡得來如此厲害的毒藥?他又有什麼本事在太醫都對他束手無策時救活自己?朕是不喜他,是偏心你們,但朕不是傻子,還沒傻到什麼罪名都往他頭上扣!”

    腦海裡閃過長子離開前悲涼的眼神張揚卻苦澀的嘲諷,宣德帝再也不想看小兒子,負手離去,快出屋時回頭,語氣充滿了失望,“他是你親二哥,你還有半點良心的話,自己拿出解藥,別逼朕動手。”

    說完再不留戀,負氣而去。

    蕭逸呆呆地站在那兒,站著站著,忽的笑了,荒謬的笑。

    他第一次聰明了一回,然而父皇不信他,他寧可信那個暗中謀害他們兄弟的蕭元!

    父皇不信他,他該怎麼辦?

    蕭逸的目光,終於落到了昏迷的兄長身上。

    他慢慢地走了過去,看著兄長仿佛只是熟睡的臉,忽然害怕起來。

    二哥,他還會醒來嗎?

    太子突染怪病,聖駕馬不停蹄地回了京城。

    因為宣德帝提前吩咐了下去,京城眾人只知道太子病了,不知其中具體,沈皇后也不例外。

    命根子出了事,沈皇后寢食難安,聖駕一回京,她便匆匆趕去了東宮。跟著權公公走進太子寢殿,就見宣德帝坐在太子榻上,左側跪著她的小兒子,右側跪著太醫院的潘院使、王太醫和李太醫。四人都低著腦袋,誰都沒往她這邊看。

    此時沈皇后並沒有想那麼多,她急著趕到榻前,見太子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眼淚立即就下來了,哭著望向宣德帝,“皇上,恒睿到底得了什麼病啊,為何昏迷這麼久還沒醒?”

    她是真的擔心,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宣德帝卻看得又厭又恨!

    這就是他眼裡一直聰慧懂事的好皇后,可她都做了什麼?她不是單純的不喜秦王,竟然曾經想要下毒要他的命!她管教不嚴以至於兩個兒子為了一個女人爭搶,讓皇家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如今她手裡流出去的毒藥害了太子,她竟然還問他為什麼?

    宣德帝無情地推開沈皇后依賴般抓住他的手,指著三個太醫冷聲道:“他們說太子與之前秦王一樣,身染怪病無藥可治,皇后怎麼看?”

    沈皇后的臉當即就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8:39

第三十七章

    因為極度的震驚與恐慌。

    那年蕭元“染病”,是因為她命小兒子在宮宴上找機會在蕭元的飲食裡下了毒,下了她命人特意從西域尋來的無色無味亦無解的毒,因為中毒的人血不會變色,除了昏睡亦不會有任何中毒的症狀,她只需收買太醫囑咐他們皇上問起時別往中毒上引,就能瞞天過海了。

    而那毒藥,她還有一份,小兒子那邊應該有剩餘,蕭元昏迷後她囑咐小兒子處理了剩下的,免得留下證據,難道他沒有聽她的話?

    關係到太子的安危,沈皇后再也沒了平時的冷靜,忍不住轉向蕭逸,但當她才剛剛偏過頭才剛剛瞥見小兒子的衣衫,沈皇后馬上意識到了不對,生生地改成望向宣德帝,“為什麼會這樣?好好的怎麼會染上那種病?”

    宣德帝看著面前的女人,忽的笑了,笑著笑著一個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沈皇后身嬌體弱,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

    “母后!”

    蕭逸膝行著爬到沈皇后身前,見她臉高高腫起嘴角也流了血,他壓抑了幾天的火爆脾氣又冒了出來,轉身斥責宣德帝,“父皇,是不是非要我以死證明清白你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我與二哥是親兄弟,我再怨他也不會要他的命!父皇懷疑我就罷了,為何要打母后?難不成父皇懷疑母后指使自己的兒子去害另一個兒子嗎!”

    “她當然不會害你們!”宣德帝紅著眼睛低吼道,“但她指使你去害你大哥,如今你喪盡天良又想害破壞你婚事的親二哥,此事朕心中清楚,她心裡更清楚,所以她也認定是你下的毒,你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沈皇后的眼神讓宣德帝徹底認定了兩樁案子後的真相,小兒子竟然還敢指責他,宣德帝怒火攻心,一腳踹向蕭逸。

    “皇上!”被蕭逸護在身後的沈皇后突然撲到蕭逸前面,用自己的身體挨了男人暴怒的一腳。

    眼看著沈皇后吐出一口血,宣德帝愣了一下,忍不住向前傾身想去扶她,卻及時定住了。

    這個惡毒的蠢女人,不配再讓他憐惜!

    沈皇后不是蕭逸,她不知道小兒子當初搶親是受人挑唆的,或許懷疑過,但兩個兒子一直被關著,剛出來就去景山了,她沒機會查證。她不是蕭逸,她不知道蕭逸真的沒有下毒,所以認定只有她與小兒子留有那毒藥的沈皇后,是真的信了宣德帝的話。

    她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了,毒是小兒子下的。

    她又疼又恨,疼太子恐怕再也醒不過來,又恨不得扒了小兒子一層皮,但兩個都是她的兒子,在極有可能失去太子的情況下,她必須保住小兒子。

    宣德帝也是這樣想的,難道不是嗎?

    既然他明知是小兒子所為依然選擇了隱瞞眾人,那小兒子現在老老實實承認,至少不必因為死不承認繼續觸怒他了。

    “皇上,是臣妾糊塗,是逸兒糊塗,臣妾都認了……”沈皇后推開小兒子,哭著爬到了宣德帝身前,連續磕頭求他,“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甘願領罰,皇上怎麼罰臣妾都毫無怨言,只求皇上救救太子吧,他是您親手撫養大的啊!”

    宣德帝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心裡突然一慌,低頭看腳下的女人,“你,你手裡沒有解藥?”

    沈皇后哭著搖頭,早已泣不成聲。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會有今日,她絕不會下毒害蕭元。

    宣德帝身體搖晃了一下,權公公要上來攙扶,被他伸手制止,陰狠的目光挪向了曾經欺君犯上的三個太醫,早在那三人聯合起來稱太子染病而他又在小兒子那裡搜出毒藥時,宣德帝就知道他們都是沈皇后的人了。

    “如你們所說,太子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問道。

    但這句卻比任何訓斥都讓三個太醫心底發寒,三人不敢再隱瞞,戰戰兢兢地點頭。

    宣德帝坐到太子榻上,盯著他親自挑選的儲君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冷聲道:“那朕給你們十日時間,十日後治好太子,朕只罰你們三人發配邊疆,十日後太子依然沒有起色,朕不但要你們的腦袋,還要九族流放!”

    三個太醫除了磕頭領命,還能做什麼?

    宣德帝命蕭逸回衡王府跪著,跪到太子蘇醒為止,然後他沉著臉走了。

    沈皇后看看小兒子,捂著被踢中的肚子追了出去,“皇上,皇上宣秦王進宮吧,既然他能醒,他肯定有辦法救太子的!”

    宣德帝轉身,嘴角浮起諷刺的笑,“無解的毒,太醫們無心治他,他昏迷一個多月才醒,是他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你以為他會有什麼救命的法子?對了,當初你向朕提議為他沖喜,他也確實是在大婚當天醒來的,不如你再從沈家挑個女子賜婚給太子?”

    沈皇后現在什麼都不關心,只要能救回兒子,宣德帝怎麼諷刺她她都不在乎。

    “皇上,秦王沒有法子,那你將他身邊伺候的人調到太子跟前伺候吧?他們照當初服侍秦王那樣來,興許有用呢?”沈皇后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望著宣德帝,“皇上,那是咱們的恒睿啊,你忍心有辦法卻不救他?”

    宣德帝當然盼著太子醒過來,看了沈皇后一眼,命權公公親自去秦王府領人。

    權公公火急火燎地去了秦王府。

    葛進出來迎他,沒等權公公說話,他先哭喪著臉道:“權公公不好了,殿下一回王府就暈倒了,府裡郎中說是內傷未愈又氣火攻心,竟是虧了元氣,我正要去請太醫過來替殿下診治……”

    權公公大吃一驚,急急奔去蕭元寢殿,果然看見秦王殿下一臉灰白地躺在床上,面色比太子還差!王府唯一的側妃木然地站在一旁,一看就不像會精心伺候的。

    府裡沒有能做主的人,人家秦王病成這樣,權公公也不好帶走他的大太監葛進,趕緊回宮請示皇上去了。

    宣德帝聽聞後,沉默半晌。

    長子為何氣,他比誰都清楚,長子嘴上不說不怪他,但心裡肯定怨他偏袒沈皇后三人了。

    “你帶兩個太監去,讓葛進傳授他們伺疾的法子。”

    最終他還是做不出在長子病危時搶走他身邊大太監的事,眼看權公公領命要走,宣德帝又道:“別忘了領太醫去為秦王診治。”

    權公公領命,再度去了秦王府。

    兩個太醫先替蕭元把脈,都神情凝重,稱秦王病情不會危及性命,但卻極難調理。

    看完病,權公公將葛進叫到外面,讓他指點兩個小太監。

    葛進唰地白了臉,撲通跪了下去,“權公公饒了我吧,殿下昏迷時,我完全按照平時那樣伺候的,我家殿下全靠自己命大才撐了過來……不,全靠皇上賜婚才好了,與我沒有半點關係,現在我指點了他們,太子殿下康復了最好,萬一……豈不是要怪在我頭上?還請權公公饒命!”

    這話合情合理,但權公公還得回去覆命,不可能答應他,自然一番寬慰安撫,讓葛進不必多想。

    葛進不信,死活不肯開口。

    兩人正僵持,裡面蕭元醒了。

    權公公趕緊進去請安,有些心虛地說了皇上的口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8:52

第三十八章

    蕭元虛弱地笑了,盯著權公公道:“還請公公替本王轉告父皇一句話,就說本王命大,當初才沒因怪病喪命,如今行事步步謹慎,不敢再承擔唆使身邊太監傳授假的救人之法謀害太子的罪名。如果父皇非要本王的人照顧太子,那就直接賜一壺毒酒給本王吧,好歹讓本王死個痛快,不必那麼拐彎抹角。”

    權公公額頭直冒汗,“這……”

    “送客。”蕭元冷冷道,說完閉上了眼睛。

    再不受寵也是王爺是主子,更何況權公公心裡門兒清,皇上現在對秦王的態度可是大有變化了。

    不敢再打擾蕭元養病,權公公發愁地回宮了,見到宣德帝,儘量委婉地轉達了蕭元的意思。

    沈皇后就在旁邊,聞言哭著朝宣德帝抱怨,“皇上,他分明是不想救恒睿!”

    她聲音淒厲,仿佛遭遇了天大的不公,宣德帝盯著沈皇后委屈的臉龐,突然有點看不透她了。

    是什麼讓她覺得,曾經被她毒害被她欺淩那麼多年的一個人,會甘心救她的兒子?

    一句話都沒再說,宣德帝起身去了崇政殿。

    長子雖然是賭氣,但那番話確實有道理,一旦葛進的法子不管用,屆時別說沈皇后,他自己會不會懷疑長子故意命葛進藏私了?

    宣德帝不想再平白無據的懷疑長子。

    回到崇政殿,宣德帝即刻命人傳旨下去,在各地尋名醫進京,替太子治病。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秦王府。

    謝瀾音正替蕭元擦臉,聞言笑了,狡黠地問他,“千兩黃金的賞賜,要不咱們派葛進去揭榜?”

    蕭元捏了捏她臉,“好歹也是本王王妃,千兩黃金就讓你動心了?”

    謝瀾音輕輕地笑。

    她笑得好看,蕭元抱住人親道:“別急,以後我給你更好的。”

    蕭元看不上那一千兩黃金的懸賞,自有無數自詡醫術高超的名醫或江湖郎中慕金而來,從皇榜發出到進了四月,湧進京城的“神醫”不計其數。

    染病的是太子,宣德帝不可能誰來他都讓他們隨便試試,命太醫院安排了三場考核,來判定這些人的醫術,通過了,便被帶去醫治……三個跟太子染了同樣症狀的太監。

    毒藥有剩餘,宣德帝就命人喂給三個太監了,權當為太子試藥的人。本來還有一個小錢子,大概是吞服的毒藥太多,回京不久小錢子就咽了氣,被人用一卷破席子卷起來丟去亂墳崗了。

    然而宣德帝考慮的再周全,這些神醫們依然沒能配出解藥。

    短短一個月,宣德帝迅速蒼老了下去,或許太子當天毒發身亡都不會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連續三十個白天期待遇到神醫,連續三十個夜晚害怕太子再也治不好,還有朝政要管,別說一個快五十歲的老皇上,就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潘院使三人已經因救治不力被斬首了,宣德帝流放了三家九族,但他記得潘院使說過的話,到了潘院使交待的最後一日,太子可能毒發身亡或不藥而愈的日子,宣德帝沒用早飯,醒來直接去了東宮。

    皇后已經坐在太子榻前了,這一個月她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兒子。聽到宣德帝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長子。也許今日是他在這世上最後一天,在這樣的時候,她什麼都不想想。

    宣德帝走過來,見太子消瘦的臉龐更白了,他不忍心再看,移開視線,意外發現沈皇后曾經烏黑的長髮,明顯見了斑白,未施脂粉的臉龐仿佛初秋被風吹過的葉子,黃了,皺了。

    畢竟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看到她自食惡果變成這樣,同樣憂心兒子的宣德帝突然不恨了也不怨了,她有再多的錯,現在都只是個無助絕望的母親,如果太子出事,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別擔心,有朕在,咱們的恒睿一定能挺過來。”握住沈皇后的手,宣德帝低低地道。

    “皇上……”沈皇后眼淚落了下來,撲到了他懷裡。

    夫妻倆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下去,就他們倆守在太子身邊,從早上枯坐到晌午,宣德帝連早朝都沒去。權公公在外面詢問帝后在哪裡擺飯,宣德帝將他攆走了,兒子生死不明,他哪有胃口用膳?

    他們不吃,太醫院送來了太子的藥湯,續命用的。

    宣德帝扶起太子讓他靠到自己身上,再掰開他下巴,沈皇后舀了一勺溫熱的湯,慢慢喂進去。

    喂完飯,沈皇后精神不濟,同宣德帝說了聲,她和衣躺在了兒子身旁,看看兒子,哭了會兒才睡了過去。

    宣德帝坐在旁邊看她們娘倆,困了就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

    沈皇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在捏她胸口,還想往裡探,她以為是宣德帝,皺了皺眉,剛要推開他,一個大腦袋就鑽到了她懷裡,啊啊啊地要扯開。沈皇后大吃一驚,那邊宣德帝先她一步沖了過來,將意圖侵犯母親的太子推了出去,“混帳!”

    被推開的太子狼狽地倒在床上,看看宣德帝,他平日或精明或陰狠的眼裡閃過一道害怕,可是看到被宣德帝護在懷裡的女人,看到她鼓鼓的衣襟,太子吞咽了兩下,又朝沈皇后爬了過去,口中啊啊地叫,嘴角還流下了口水……

    沈皇后立即發現了不對,一邊躲開兒子一邊著急地問丈夫,“皇上,恒睿他……”

    “宣太醫!”宣德帝蒼老的臉上烏雲密佈,緊緊按住了太子。

    兩刻鐘後,新任太醫院院判鄧院判鬆開太子的手腕,跪到御前道:“回皇上,太子他,似乎傷了腦袋,神智與半歲嬰孩無異。”

    “能否治好?”宣德帝沉聲問。

    鄧院判低頭,沉默片刻才道:“恕微臣無能。”

    沈皇后聽了,眼前一黑,軟綿綿朝後倒了下去。宣德帝及時扶住妻子,再看床上被人按著不停對著妻子流口水的傻太子,只覺得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沈皇后很快就醒了,宣德帝卻真的病倒了。

    當天傍晚,太子傻了宣德帝病重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秦王府,飯桌旁。

    謝瀾音呆呆地看著蕭元,這位尊貴雍容華貴的秦王殿下,剛剛吃了三碗飯,現在居然又讓丫鬟添一碗,謝瀾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雖然那碗不是很大,但這涉及到一個王爺的儀態問題啊,謝瀾音自小接受的提醒就是,飯只能吃一碗,寧可餓了吃糕點。

    “看什麼?”蕭元假裝不懂她的意思,將酒杯挪到她那邊,“再倒一杯。”

    他人沒醉,但那雙鳳眼裡眸光似水,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看得滴酒未沾的謝瀾音反倒有些頭暈目眩。

    “別喝了,已經喝了半壺了。”謝瀾音柔聲哄道,嗔了他一眼,“我知道你高興,但也不用喝那麼多啊,一會兒醉醺醺的你難受我也熏得慌。”

    “你嫌棄我?”蕭元盯著她,目光危險。

    謝瀾音怕了他了,嘟著嘴又給他斟了半杯。

    蕭元一口氣喝光了,恰逢鸚哥端飯過來,蕭元看看妻子那邊,見她早用完了,起身道:“撤下去吧。”

    他突然又不想吃了。

    鸚哥愣住,看向謝瀾音。

    謝瀾音笑著點點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9:06

第三十九章

    鸚哥心裡無奈,最近王爺總是變來變去的,偏偏看著好像還挺高興。

    “瀾音,天越來越熱了,你發現沒?”丫鬟們退了下去,蕭元一步步走向妻子,邊走邊寬衣解帶。

    謝瀾音扭頭往旁邊躲,瞪著他道:“我沒熱,你……”

    “這麼說你冷?”蕭元熟練地抓住她,打橫抱起就往床前走,“那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

    他總是有理由,謝瀾音氣得捶了他兩下,嫌他滿嘴酒味兒,說什麼都不肯給他親。蕭元努力幾次未果,索性放棄妻子紅潤潤的嘴了,反正她有的是地方給他下嘴。

    酒能助興,這晚蕭元格外威風,架子床裡徹底消停下來,謝瀾音只覺得褥子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還沒擰乾一樣,清清涼涼的,全是他們的味道。窗子開著,初夏的晚風吹了進來,紗帳輕輕搖曳,溫馨愜意。

    她懶懶地從他胸膛上抬起頭,就見蕭元背靠床板,正在凝望窗外夜景,俊美的側臉還有些紅,一滴汗水從額角緩緩流下,一路到了那線條完美的下巴。謝瀾音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只覺得此時的蕭元足以傾倒世上所有女人。

    但他是她的,只有她能看到。

    “在想什麼?”謝瀾音挪到他旁邊,轉過他下巴道。

    她覺得他舉世無雙,在蕭元眼中,長髮淩亂臉紅如霞的她更美得惑人心神,親親她額頭,他輕輕地摩挲她手臂,啞聲道:“瀾音猜猜。”

    謝瀾音看著他明亮的鳳眼,心砰砰地跳,卻沒有說出來,狡黠道:“猜不到,也不想猜。”

    她知道他有手段,說到就能做到,現在她只想默默旁觀他一步步實現他的抱負,登上那本就屬於他的位子,而且有時候,預先知道所有計劃,真的如願以償那一天,反而沒什麼驚喜。

    反正她信他就是了。

    太子癡傻兩個月後,早朝上終於有禦史上奏,請宣德帝為江山社稷著想,另擇儲君。

    宣德帝此時老態更顯,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下面的文武百官,突然感到一股無力。

    他是皇上,皇位給了他無限的權利,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恣意妄為,他也有他的責任,他得給他們一個儲君,免得哪天他突然駕崩,他們群龍無首。整個大樑都是他的,但他不能像普通家主那樣想把家業給誰就給誰,他也沒有那麼多家業可分,他能傳下去的只有一張龍椅,只能給一個兒子,其他兒子會落得什麼樣的結局,得看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太子傻了,剩下兩個兒子……

    長子與他之間已經沒了任何父子情,將太子之位給他,他未必會領情,而且他身體虛弱,太醫說他得常年服藥,大樑怎麼能有這樣病弱的皇帝?宣德帝另有一層顧慮,長子心裡肯定恨極了沈皇后與兩個兄弟,一旦長子登基,待他百年後,他能善待他們?

    交給小兒子?

    宣德帝不甘心。

    他最偏心小兒子沒錯,但這次他闖了大禍,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謀害親兄長,如此心狠又衝動魯莽,既不配為人兄弟,又不堪一國儲君。

    或許他心中有了決定,但宣德帝就是不想這麼快的定下來。

    就在此時,沈皇后在照顧太子時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兒後,匆匆趕去了鳳儀宮。

    “怎麼回事?”看了眼服藥睡過去的妻子,宣德帝將太醫叫到外面,低聲詢問。

    太醫低頭道:“回皇上,娘娘是傷心過度,又疲于照顧太子殿下,是以虧了身子,今後好好調養,儘量避免勞心傷神,應該能養好。”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太醫走後,宣德帝重新進了妻子的寢殿,坐在床邊,靜靜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從兒子昏迷後,她就再也沒有裝扮過,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麼看重儀容的人,好像忽然對什麼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顧兒子,就是吃齋念佛,人瘦了好幾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纖弱無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裡。

    “皇上?”似乎被他驚醒,沈皇后睜開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歎道:“恒睿那邊,交給宮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著點就行,不必事事親為。”

    沈皇后搖搖頭,望著他笑了,“我不覺得苦,皇上你知道嗎?恒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幾遍,他終於會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時候那樣……”

    笑著笑著埋到男人懷裡哭了起來,“都怪你!當年他那麼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說他消受不起,你不聽,你看他現在成了什麼樣……”

    女人膽大包天,竟然指責天子,可宣德帝並不覺得被觸犯,只是更難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兒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他並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個心結,宣德帝摟緊了妻子,在她耳邊道:“明日早朝,朕會立逸兒為太子,但他還要學很多東西,你好好愛惜身子,咱們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抬頭時卻變成了難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兒了?”

    宣德帝歎了口氣,幫她擦掉臉上的淚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兒子,只有把皇位給他,將來你與恒睿才會過得安生,朕也走得……”

    話沒說完,被沈皇后急著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蕭逸為太子。

    眾臣下朝後,免不了一些竊竊私語,其實太子為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給遮掩了過去,皇上要保謀害親兄的小兒子,他們閑的沒事才去跟他對著幹。

    王府裡面,謝瀾音不安地看了眼蕭元。

    之前他那麼自信,她以為皇上會封他為新太子,畢竟在皇上眼裡太子是蕭逸害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寧可選擇一個逆子也不肯給蕭元機會……

    謝瀾音又心疼,又怕蕭元受打擊。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時,蕭元忍不住笑了,放下書,朝她招招手。

    謝瀾音特別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蕭元將人抱到腿上,安撫地香了一口,握著她手低聲道:“不用擔心,這都在我意料之中。”

    謝瀾音震驚地看他。

    蕭元眼裡只有平靜,還有一點點被她取悅的愉悅。

    沒受打擊就好,謝瀾音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

    蕭元故意拉長了聲音,然後在她著急皺眉時才笑道:“不過瀾音還得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謝瀾音不滿他三番兩次賣關子,輕輕捶了他一下。

    “幫我想封信。”蕭元攥住她想放下去的小手,與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說了起來。

    早在她幫他救出姨母時,他就知道他的瀾音極有騙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蕭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樣,蕭元相信這次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

    九月蕭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當了一個月太子後,忽然收到一封神秘來信。

    信是許雲柔寫給他的,蕭逸不認識誰的字跡,也認得心上人的。

    而蕭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絞了一下。

    壓抑了許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湧來,蕭逸抬起頭吸了口氣,才繼續看了下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9:19

第四十章

    雲柔說,她以為他會去法寧寺見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沒有等到,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她。

    雲柔說,她知道他當上太子了,勸他以後行事定要謹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樣魯莽。

    雲柔說,祝他遇到個合心意的太子妃,然後……

    如果這輩子過完時他還願意娶她,來生再見。

    看到最後,蕭逸雙手顫抖。

    來生再見,她是什麼意思?

    蕭逸再也坐不住了,一夜輾轉反側,他決定去法寧寺見她。

    當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露餡兒後他被父皇母后責駡不要緊,她的下場會更糟糕。

    蕭逸再次出了門,沿著昨日出宮那條路走,希望她派來遞信的女尼出來見他,他好讓對方傳話回去,然而走了兩趟也沒再見到對方,怕母后新安排給他的大太監生疑,蕭逸只好折回東宮。

    晚上宮裡進出困難,他想偷溜出去也行不通,三日後,蕭逸以登高賞景為由領著人出宮了。

    帶出來的人除了一個大太監,其他的都是他的忠僕,離開京城不久,蕭逸出其不意的迷暈那個大太監,讓眾人留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等他,他換身衣裳,快馬加鞭朝法寧寺的方向而去。因為黃昏前必須趕回宮,蕭逸跑地特別快,恨不得身下駿馬再長出一對兒翅膀。

    可就在他趕到法寧寺山腳已經望見法寧寺裡的院落時,身下駿馬突然長鳴一聲,毫無預兆地抬起前蹄,蕭逸本能地抱住馬脖子想要讓馬平靜下來,那駿馬卻在一陣焦躁的狂奔後山塌般側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蕭逸後頸突然一疼,意識頓失。

    像是暴風突然平靜了下來,林間小道上,駿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死了,它的主人則一動不動地躺在旁邊。

    兩個暗衛等了片刻,對個眼色,鬼魅般趕到蕭逸身旁……

    大概兩刻鐘後,法寧寺的巡寺侍衛發現了蕭逸,碰巧對方曾經遠遠見過蕭逸,認出這是當今太子殿下,立即跑回去回稟主持,主持一邊派人進宮遞消息,一邊親自護送昏迷不醒的太子回京。

    宣德帝剛得到消息時,正在崇政殿處理政事,聽完底下人回稟,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裡發現的太子?”

    那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出了“法寧寺”三個字。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宣德帝暴跳如雷,氣到身體隱隱發抖。他知道兒子今日要出遊,但萬萬沒想到出遊是假,去私會心上人才是真!那個女人害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如今親哥哥都傻了,他竟然還惦記著她!

    “太子去法甯寺,他身邊的人為何沒有勸阻!”還不知道兒子到底傷成什麼樣的宣德帝首先想到了懲罰那些護主不力的太監侍衛們。

    侍衛統領郭大人剛剛審完那些人,低頭道:“回皇上,他們,他們說是太子不許他們跟著……”

    “朕養他們是做什麼的!”宣德帝大怒,狠狠將手裡的奏摺砸了過去,“都拉去杖斃!”

    郭大人不敢耽擱,立即去了。

    他命人去行刑時,蕭逸終於被抬回了宮。

    宣德帝與聞訊趕到的沈皇后一起趕去了東宮。

    太醫診治後,渾身冒冷汗,跪下道:“稟皇上、娘娘,太子墜馬時傷了左腳腳踝……”

    支支吾吾的語氣,顯然後面的不會是好話。

    沈皇后身形搖晃不敢再聽,宣德帝及時扶住她,朝幾個太醫怒喝道:“朕不管他傷了那裡,朕只要你們治好太子,還朕一個安然無恙的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潘王李三人便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眾人惶恐,連連磕頭求皇上饒命,能當太醫,他們個個醫術高超,然而太子的左腿註定沒救了,這輩子都得跛腳走路,就是再給他們幾年時間也治不好啊。

    他們連試都不想試,宣德帝還想再罵,忽的噴出一口老血。

    “皇上!”

    眼看著宣德帝朝自己歪了過來,沈皇后驚恐尖叫,那一瞬腦海裡空白一片,只覺得天要塌了。

    宣德帝中風了。

    幸好病情較輕又醫治的及時,臥床休養三日,宣德帝暫且穩定了下來,只是依然不能處理政事,奏摺交內閣處理,最後將結果念給宣德帝聽,如遇他們無法達成一致的,也由宣德帝定奪。

    這日許大人等六位內閣大學士退下去後,宣德帝慢慢轉向權公公,“皇后何在?”

    權公公彎腰走到龍榻前,輕聲回道:“娘娘方才來過,得知您與幾位大人再談政事,就先去看太子了,老奴這就去請娘娘過來?”

    宣德帝沉默了下,搖搖頭,望著內室門口道:“秦王可有來過?”

    權公公愣了愣,忐忑地看向宣德帝,對上宣德帝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又迅速垂眸,“這,聽聞秦王殿下上次病重後一直沒養好……”

    宣德帝笑了,自嘲地笑,笑著笑著咳嗽了起來。

    權公公連忙上前幫他揉胸口,到底跟隨了宣德帝幾十年,情分與旁人不同,權公公歎著勸道:“皇上,秦王殿下他,他心裡的結打了二十來年了,今年又……一時轉過不來彎,等他想明白了,就會進宮來看您了。”

    他沒兒子,但他懂宣德帝現在的心情,最寵愛的兩個兒子一個傻了一個自作自受瘸了,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另一個,就算曾經極度不喜,如今時過境遷,想法也不一樣了。

    宣德帝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偏心,他想提拔小兒子,可小兒子不爭氣,把自己給折騰殘了。

    在還有選擇的情況下,大樑不需要一個跛腳的皇帝丟人現眼。

    只是,長子他……

    ~

    東宮,沈皇后伏在小兒子床前,又疼又恨又絕望,“她有什麼好你非要想著她?如今害得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的兒子是個癡情種。

    蕭逸緊抿著唇,一字都不想多說。

    他也不能說,不能提雲柔給他寫信了,這樣父皇母后只會怪他胡鬧,不會連累雲柔。

    沈皇后已經認清兒子是什麼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自己哭夠了,擦擦眼睛重新坐正,臉上一片決然,握住小兒子手道:“逸兒,你二哥傻了,現在咱們一家三口只能指望你一人,你聽好了,一會兒馬上隨我去見你父皇,就說你的馬被人動了手腳才致使你落馬,知道嗎?”

    蕭逸只有在與許雲柔有關的事情上才會犯糊塗,此時一經母親提醒就明白了,皺眉道:“母后想誣陷蕭元?可宮裡馬官查過那匹馬,之前就有隱疾了,平時短途快跑無礙,跑得時間長了才突然暴斃。此事父皇也知道,母后……”

    沈皇后自有打算,咬牙切齒道:“不必坐實他的罪名,只要讓你父皇猜忌他便可,猜忌他,才不會動你。逸兒你要打起精神,你只是暫且有點跛了腳,對你的太子之位沒有任何影響。”

    蕭逸看向自己的腳,沒有言語。

    兩刻鐘後,沈皇后扶著兒子去了崇政殿后殿。

    宣德帝剛用過藥,精神還好,見小兒子也來了,冷聲道:“受傷了就好好養著,來這做什麼?”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皇上,逸兒有事要稟。”沈皇后鬆開兒子坐到宣德帝身邊,哀求地望著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9:43

第四十一章

    宣德帝哼了聲,瞪了蕭逸一眼,示意他說。

    蕭逸忍痛跪了下去,直視宣德帝道:“父皇,兒臣的流風乃父皇賞的千里良駒,怎會快跑兩個時辰不到就出事?兒臣懷疑有人故意在流風身上動了手腳……”

    “你懷疑你大哥要害你?”宣德帝當了這麼多年皇上,立即聽出了兒子的弦外之音,盯著他問。

    蕭逸畢竟心虛,回答前看了眼沈皇后,才假惺惺道:“兒臣並不知是……”

    “那就等你查出是誰了再來求朕替你做主!”宣德帝沒等他說完就吼道,吼完了一手推開沈皇后,指著門口大罵:“都給朕滾,朕不想見到你們!”

    一個個都以為他是傻子是不是?倘若真是長子動的手腳,長子既然知道他會半路墜馬,就該派人暗中跟隨,再趁小兒子落馬時徹底要了他的命,依舊裝成落馬跌死,而不是只讓他瘸了腳!況且長子真有心皇位,就不會這麼多年一直目中無人,就不會放過眼下這個討他歡心的大好機會,反而待在王府無視他的生死,不在乎父皇會不會生氣!

    怪他以前糊塗,才會受沈皇后蒙蔽,再三打壓長子!

    “皇上息怒,太醫囑咐過了,您現在不能動怒啊。”權公公著急地趕了過來,關切道。

    宣德帝大口喘息,良久才平復下來。

    “你去秦王府傳旨,明日讓他進宮來看朕。”本來還想等長子主動來看他,現在沈皇後娘倆又想方設法算計長子,宣德帝突然不想等了,沈皇后越怕什麼,他就越要做什麼,若她不識趣還想興風作浪,就別怪他不顧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權公公領命,親自跑了趟秦王府。

    蕭元繼續裝病,還想抗旨,權公公真是服了這位有氣節的王爺了,為了宣德帝的龍體著想,他守在蕭元榻前再三勸說,苦口婆心,最後逼得蕭元怕了他的三寸之舌才不情不願地應下。

    答應了就好,權公公放下心來,馬上回宮去覆命。

    人走了,謝瀾音打濕帕子,坐到床前替裝病的男人擦臉上脂粉,低聲問道:“這次叫你進宮做什麼?不會是懷疑你了吧?”

    他讓她用許雲柔的語氣編封信,沒過多久蕭逸就在去法寧寺的路上出了事,所以謝瀾音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男人的計畫。蕭元手下能人那麼多,估計有擅長模仿他人字跡的,照著她的謄寫一遍,送到蕭逸手裡就能以假亂真了。

    “看權公公的態度,應該不是。”蕭逸享受著她溫柔的服侍,諷刺地道。

    想扶植的兩個兒子都廢了,也只有這時候,父皇才會想到他。

    “那,是不是又要換太子了?”謝瀾音仔細想想,心跳加快,興奮地看著他問。

    蕭元摸摸她芙蓉花似的小臉,笑而不語。

    太子?

    那兩個人坐過的位子,他不稀罕。

    皇位就在眼前,幾乎唾手可得,想到很快就能給她最好的一切,不用再讓她因為他受委屈,蕭元胸口就仿佛有山巔之風呼嘯,有波濤巨浪翻湧,但他必須按捺住,不能在最後的關頭冒進犯錯。

    誰都不能說,他只有抱著她用另一種方式發洩。

    晚飯後,蕭元迫不及待地要壓她在床。

    葛進突然趕了過來,同守在門外的鸚哥低語了一番,鸚哥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走到內室門口道:“殿下,葛進有事要稟。”

    蕭元就差臨門一腳了,聞言皺眉。

    謝瀾音喘息著推他,“這麼晚了肯定有大事,你快去吧。”

    蕭元低頭,對上她飛滿紅霞的臉,攥攥拳頭,命她不許穿衣裳,這才飛快跳下床,連倒三碗涼茶咕嘟咕嘟咽了,勉強澆滅火後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何事?”出了門,蕭元邊往外走邊冷聲問,聲音還帶著一絲暗啞。

    葛進往主子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殿下,許大人有事求見。”

    蕭元腳步微頓,轉瞬又恢復如常。

    該來的終於來了,無論明日父皇是什麼態度,他的最後一步都會按計劃走下去。

    蕭元在前院待了大概兩刻鐘左右就回來了。

    謝瀾音當然沒聽他的話光溜溜等著,早已穿戴整齊,躺在被窩裡等他,順便猜測到底是什麼事。見他進來,謝瀾音立即坐了起來,“去做什麼了?”

    蕭元先看向了她身上。

    謝瀾音臉一熱,瞪了他一眼,“整天就不會想點別的!”

    蕭元就是想的太多了,到了她跟前才不願再想那些事情,脫了衣裳鑽進被窩,無比熟練地壓到了她身上,“瀾音這麼美,在你面前我想的就只有你。”

    一雙大手靈活地動了起來。

    謝瀾音不吃這一套,按住他手問他,“葛進到底為何找你?”

    “一會兒再說。”蕭元此時更想吃她。

    謝瀾音緊緊併攏雙腿,抱住他脖子跟他撒嬌,“你快告訴我,不然我總替你擔心。”

    她嬌滴滴的,蕭元無奈地停下手,親她耳朵道:“許朗來投奔我了。”

    謝瀾音愣住,想了會兒才記起許朗是許雲柔的父親,當今內閣首輔。

    “放心了?”蕭元笑著問。

    謝瀾音看著他明亮的鳳眼,點了點頭,心裡歡喜,不用他催,她主動敞開給他。

    一夜琴瑟和鳴,翌日蕭元“略施薄粉”,進宮去面聖。

    宣德帝依然四肢無力,只能在龍榻上躺著,不過不想在長子面前太失了威嚴,他早早就讓權公公扶他坐起來了,靠在榻上,灰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用龍冠束好,身上穿一件明黃色的錦袍,精心打扮一番確實精神了幾分。

    蕭元才沒心思看他穿了什麼戴了什麼,目不斜視地走進來,停在榻前,行禮問道:“不知父皇宣兒臣進宮所為何事。”

    連句客套地詢問宣德帝病情都沒有,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中風了。

    宣德帝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指著兒子乾瞪眼睛。

    權公公趕緊上前替他揉胸脯。

    蕭元這才抬頭看了宣德帝一眼,嘴角依然抿著,眉頭卻皺了皺,鳳眼裡飛快閃過一絲緊張,直到發覺宣德帝在盯著他,蕭元才迅速垂下眼簾,臉色更冷。

    宣德帝盯著兒子,忽然不氣了。

    他明白了,兒子其實是在意他的,只是不肯先服軟罷了,就像他一樣,想兒子了才叫兒子進宮,卻因為顏面裝腔作勢,不願讓兒子看出他的心思。

    意識到父子倆相似的地方,宣德帝非但不氣,反而心情大好。

    讓權公公退到一旁,他主動詢問起兒子的病情來,然而不管他問什麼,蕭元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宣德帝明白父子倆還需要時間,聊了幾句後沒再勉強兒子,讓蕭元回去了,又賜了幾箱子滋補藥材去秦王府。

    皇宮裡消息傳得最快,幾乎宣德帝的賞賜才出宮門,沈皇后就知道了。

    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早就發覺了,自從春獵出事後,皇上對蕭元的態度就變了,從不再輕易懷疑猜忌,到今日的恩寵。是因為她的逸兒腳瘸了,他想換太子了嗎?

    真讓蕭元當了太子……

    沈皇后不敢再往下想。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09:55

第四十二章

    夜裡輾轉反側,清晨醒來,沈皇后坐到梳妝鏡前精心打扮了番,妝容素雅得體又讓她看起來年輕了幾歲。準備好了,沈皇后領著宮女去崇政殿伺候宣德帝用膳。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宣德帝的喜好沈皇后最瞭解,知道怎麼做會討宣德帝歡心。

    大病裡的人最渴望有人關心,宣德帝看看沈皇后明顯打扮過的臉龐,雖然清楚這女人多半是昨日被他嚇到了,怕失寵才溫柔小意的,但念在她這半年過得也不容易,宣德帝大度地原諒了她。

    飯後內閣大臣們要來議事,沈皇后暫且離開,去東宮探望小兒子。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沈皇后又過來準備陪伴丈夫,給他解悶。

    誰料到了崇政殿,卻被權公公告知內閣首輔許大人在裡面。

    沈皇后暗暗攥緊了手。

    這世上她最恨的人是蕭元,第二恨的就是許家,如果不是因為許雲柔,她的兩個兒子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也不知他單獨留下來要做什麼。

    心裡有了疑惑,晌午服侍宣德帝用藥看他睡著後,沈皇后示意權公公去外面候著,她要與宣德帝共寢。帝后一起午睡並非奇事,權公公沒有多想,默默退了下去。

    沈皇后心跳如鼓,她慢慢躺在宣德帝一側,眼睛盯著宣德帝,確定男人真的睡沉了,這才悄悄下床,未免發出聲音,鞋都沒穿,踮著腳來到了禦案前。禦案上擺了兩摞奏摺,沈皇后悄悄地翻,運氣不錯,翻到第三張就找到了許朗的奏摺。

    沈皇后緊張地打開,內容不多,卻看得她如墜冰窟。

    果然如她所料,許朗建議皇上廢黜自己的小兒子,另立蕭元為太子,而且應當立即下旨,免得皇上病情惡化……奏摺上說的委婉,但意思就是,免得皇上再次中風無法言語或突然駕崩,想改立太子都不行。

    重新放好奏摺,沈皇后退回了龍榻上。

    她仰面躺著,望著這富麗堂皇的皇帝寢殿,腦海裡各種念頭閃過,慢慢的,她側頭,看自己的男人。這是皇上,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經深深依賴的天,但是現在,他不想再做她們娘仨的天了……

    沈皇后心底緩緩地浮上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全身發抖,說不清是因為興奮還是恐懼,可一旦成功,她的逸兒就會是新帝,屆時再也無人敢違背她們的意願。

    她不用皇上死,只要他病情再加重就夠了。

    身為專寵二十來年的皇后,沈皇后手裡是有一批人的。太醫院裡潘院使等人都沒了,她不好輕舉妄動,便派最忠心自己的心腹出宮暗中配藥,然後趁去崇政殿伺疾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藥粉灑到了宣德帝的藥湯裡。

    宣德帝一無所覺,在沈皇后溫柔的凝望下,一口一口喝下了肚。

    剛要放下藥碗,外面忽然有人大聲喧嘩,宣德帝皺眉,而權公公已經趕了出去,沒一會兒又進來了,神情惶恐,跪下道:“回皇上,鳳儀宮宮女彩雲稱,稱皇后娘娘意圖下毒謀害您!”

    “光當”一聲,宣德帝手裡的藥碗落了地,摔成兩半。

    “皇上,臣妾冤枉啊!”沈皇后倉皇跪了下去,急著將自己動手前想到的應急之策搬了出來,一臉無辜地望著宣德帝,“皇上,臣妾與您夫妻多年,怎會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彩雲不滿臣妾不肯提拔她升大宮女,她才血口噴人!”

    鳳儀宮裡那麼多人,有的是人可以在藥裡動手腳,而且現在皇上已經用了藥,等他藥效發作,她與小兒子便是這皇宮裡的天,誰還敢質疑她的話!

    短暫的驚慌後,沈皇后立即鎮定了下來,這份冷靜倒顯得她問心無愧。

    宣德帝盯著面前的女人,不想懷疑枕邊人會害自己,也不信她有那麼大的膽子,只是突然顫抖的手無情地提醒他,他剛剛喝下去的藥確實有問題!

    “快宣太醫!”宣德帝才說完,突然直挺挺朝後倒了下去。

    伴隨著權公公一聲驚叫,崇政殿頓時亂作一團。

    蕭逸跛著腳匆匆趕來了,卻被御前侍衛統領攔在了門外,以許朗為首的六位內閣大臣隨後趕到,毫無阻攔地得以進殿。彼時沈皇后跪在龍榻一側,身旁兩個太監押著她不許她亂動,太醫們有的忙著替宣德帝診治,有的正查驗藥碗裡的殘餘湯汁。

    “皇上如何了?”許朗肅容問。

    太醫們沒空回他,倒是驗毒的那位太醫突然道:“這藥裡確實有毒,中風的人服下後若救治及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病者有九成的可能喪失神智,臥床不起。”

    屋裡一片吸氣聲,眾人齊齊看向龍榻,就見宣德帝身體僵硬,脖子朝裡側歪著,已經不能動了。

    許朗默默站了片刻,視線掃過依然不甘喊冤的沈皇后,朝權公公與身後五位同僚道:“太子行事魯莽,又身體有疾,不適合再為儲君,前日我上奏勸皇上改立太子,皇上雖然沒有一口答應,但確實有動搖之意,現在我懷疑皇后太子聽聞後恐太子之位旁落,故下毒謀害皇上。”

    五人裡,戶部郎中郭大人也就是郭澄的祖父立即點頭附議。

    另外四人互相看看,也都頷首贊同。

    最後六人一起看向權公公。

    權公公一個宣德帝安好他就是紅人宣德帝出事他便沒有任何話語權的大太監能說什麼?

    無人反對,許朗一錘定音,“茲事體大,皇上病危無法理事,太子身負嫌疑,我建議請秦王殿下進宮主持大局。”

    “你們這是謀反!”一片沉寂中,沈皇后聲嘶力竭地吼道。

    許朗看了披頭散髮的女人一眼,唇角沒動,眼裡卻有冷笑。

    兩刻鐘後,蕭元一身墨色繡蟒長袍跨入崇政殿,如玉臉龐冷峻,不怒而威,哪有半點病態?

    短短兩日,此案就有了結果。

    錦衣衛在鳳儀宮搜出毒藥,派去買藥的人也供認不諱,人證物證俱全,沈皇后與蕭逸都押入天牢,等候宣德帝親自審理。

    然而太醫卻宣告宣德帝全身癱瘓,口不能言,起居無法自理。

    國不可一日無君,內閣首輔許朗上奏,請秦王繼位為帝,文武百官紛紛覆議。

    蕭元推辭三次,最後在百官堅持下登基,改年號為建興。

    建興元年臘月,新帝連頒三道聖旨。

    第一道,沈皇后與前太子蕭逸謀逆,判午門斬首示眾,皇次子蕭睿幽禁禁宮。沈家全族流放,念平西侯沈應時抗擊匈奴有功,免其流放之罪,只剝奪爵位,貶為平民。

    第二道,經查實,前護國公顏家忠心耿耿,不幸為奸臣所害,現複其爵位,由顏家三爺顏荊繼承,另小顏氏當年掉落山崖被人所救,隱姓埋名二十年,今封超品誥命夫人,封號靜寧。

    第三道,皇上還是大皇子時,身染怪病證實乃沈皇后母子所害,娶沈氏為妻更是沈皇后意圖羞辱之舉,現廢黜沈氏妻位,封側妃謝氏為後,命禮部擇日舉辦封後大典。

    下雪了。

    鵝毛般的雪花簌簌飄落下來,再緩緩落在地上,積成厚厚的雪。

    謝瀾音牽著四歲的弟弟站在侯府門口,望著那邊的馬車越走越近,鸚哥在旁邊替兩個主子撐傘,另一邊蔣氏與謝瀾橋共撐一把,眼裡同樣是雀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0:08

第四十三章

    “岳母!”終於到了門前,身披黑色大髦的薛九俐落下馬,不顧地上積雪就朝蔣氏跪了下去,聲音同以前一樣洪亮,“岳母,薛九不孝,如今才陪瀾亭回來看您!”

    “快起來,都是一家人,瞎客氣什麼。”蔣氏笑容滿面地將大女婿扶了起來,仔細端詳一番道:“好像又長高了,瞧著也更結實了。”

    薛九呵呵地笑,同岳母說完話,先朝謝瀾橋喊了聲二妹妹,然後好像突然才發現謝瀾音也在這裡般,誇張地後退兩步,作勢又要跪下,“皇后娘娘也在啊,恕微臣眼拙沒看見您,微臣這就給您跪下請安。”

    晉北雖然早不記得大姐夫了,看到他這副搞怪的樣,還是咯咯笑了起來。

    謝瀾音哼了聲,盯著薛九道:“你倒是跪啊,本宮等著呢!”

    “少瞎扯,趕緊接你大姐去!”蔣氏可不管女兒是不是皇后,沒好氣瞪了她一眼。

    謝瀾音笑著去了,晉北顛顛地跟在姐姐身後,謝瀾橋給她們撐傘。

    蔣氏趁機給女婿解釋道:“臘月十八封後大典,皇上特准瀾音在家住一陣子,屆時再從這邊迎進宮中。”就像花轎出門一樣。

    “他倒會哄人。”薛九有些諷刺地道,還是無法徹底介懷蕭元當初的欺騙。

    蔣氏咳了咳,警告又不掩親昵地看大女婿一眼,也去車前接長女了。

    小丫鬟挑開車簾,裡面謝瀾亭照舊一身素色男裝錦袍,只是懷裡多了個裹著小斗篷的男娃,兩歲的男娃眉眼精緻,粉妝玉裹的,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謝瀾亭。

    小傢伙盯著車外的人,眨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仿佛十分害羞般,捂著臉轉到了娘親懷裡。

    這,這可不像他娘……

    蔣氏等人俱皆錯愕。

    謝瀾亭向來古井無波的眼裡多了絲溫柔,低頭道:“驍兒快給外祖母姨母舅舅請安。”

    “不!”男娃埋在娘親懷裡,脆脆地道,聲音裡帶著玩鬧般的笑。

    蔣氏娘幾個情不自禁都笑了,只有謝瀾亭臉繃了起來,冷冷道:“去。”

    驍兒像是知道娘親是真的生氣了般,立即就轉了過來,大眼睛轉了轉,朝蔣氏道:“外祖母!”

    男娃都會自己判斷年齡了,蔣氏一顆心都快化了,立即將外孫接了過來,連續親了好幾口。她高興啊,外孫模樣像長女像丈夫,萬幸脾氣不像,蔣氏一直都想知道丈夫小時候笑起來會是什麼樣,現在總算能從外孫身上看到些許影子了。

    晉北見娘親抱了小外甥,有點吃味兒,誰料自己突然被人抱了起來,轉過腦袋,就對上了這個據說是他長姐的人。

    “晉北叫大姐姐。”謝瀾音柔聲哄弟弟。

    晉北瞅瞅姐姐,小聲喚了聲。

    謝瀾亭笑了,摸摸弟弟腦袋道:“晉北長高了,有學功夫嗎?”

    一家人就這樣邊聊邊去了暖閣。

    傍晚謝徽從宮裡出來,看到活潑愛笑的外孫,難得喜笑顏開。到了用飯時間,一大家子去謝定那邊用團圓飯,陳氏早就被關瘋了,這種場合自然沒有她,只有謝定與謝家三房,以及謝瑤母女倆。

    隨著蕭元登基,謝瀾音封後,原先看大房一家不順眼的,如今一個比一個老實,二夫人不敢鬧了,謝瑤更是閉緊了嘴巴,不敢再諷刺半句,唯有過完年就要十二歲的方菱,最近有些巴結謝瀾音的意思。

    但謝瀾音早通過這幾年看穿了方菱為人,謝瑤心高氣傲,方菱則極會審時度勢,以前覺得二房與沈家成了姻親,就一心討好那邊,現在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方菱便將目光投向了她。對此謝瀾音只吩咐身邊的丫鬟,不得放方菱進門,她在家的時間不多,不想浪費精力與一個沒有感情的親戚虛與委蛇。

    宴席上,大房與三房言笑晏晏,二房那邊格外冷清。

    二夫人盯著斜對面的謝瀾音,雖然她寧願死也不想求她曾經不屑的蔣氏之女,但關係到女兒謝瀾薇,二夫人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在散席前朝謝瀾音走了過去,跪下給她磕頭,“瀾音,娘娘,我求你了,求你幫你三姐姐一把吧!遼東那等苦寒之地,你三姐姐嬌生慣養的怎麼受得住,求你在皇上面前說說情,讓她和離回來行嗎!”

    看看跪在面前披頭散髮的女人,謝瀾音歎氣道:“二嬸母起來吧,我求過皇上了,他說不治你與二叔的罪已是給咱們謝家臉面,我再去求,皇上聽了厭煩,恐怕連我也不喜,所以接三姐姐回來一事,恕瀾音愛莫能助。”

    說完看了謝定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當然沒有替謝瀾薇求過情。對於那樣一個曾經以視她嫁得淒慘為樂的堂姐,謝瀾音不會惡毒到落井下石,卻也沒傻到以德報怨,為了她干涉蕭元對沈家的復仇。

    二夫人還想追上去,被謝定沉聲喝止。

    ~

    天徹底黑了下來,謝瀾音躺在自己未出閣前的閨床上,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冷。

    她情不自禁緊了緊被子,回想這陣子,天翻地覆簡直同做夢一樣,而自從蕭元進宮登基處理政事,她已經一個多月沒看到他了。

    謝瀾音想他,跟家人在一起時多滿足,輪到自己獨處就有多想他。

    他現在在做什麼?

    剛剛登位,肯定很忙吧,所以沒時間來看她。

    失落地翻個身,突然聽到熟悉的敲窗聲。

    謝瀾音怔住,下一刻不顧天冷,掀開被子胡亂提上繡鞋,就朝窗子跑了過去。

    打開窗子,冷風呼嘯而入,還將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吹了進來。

    “可算來了!”也不嫌棄他身上冷了,謝瀾音緊緊撲到了他懷裡。

    蕭元冷啊,外面天寒地凍的,他也怕凍到她,迅速關了窗戶,抱起衣衫單薄的妻子朝床大步而去,先將她塞進被窩,他再飛快扯掉外袍隨手丟在地上,打著哆嗦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想死我了。”蕭元緊緊抱住她,低頭就要往她脖領裡鑽。

    謝瀾音被他冰得瑟瑟發抖,卻又心甘情願。

    蕭元發覺她冷,暫且停下,雙手探進自己的裡衣,一邊溫著一邊問她,“有沒有想我?是不是樂不思蜀了?”

    謝瀾音趴到他身上,捧著他冷冰冰的臉替他暖,故意笑道:“是啊,大姐回來了,你不知道驍兒有多可愛,而且小傢伙長得特別漂亮,將來大了肯定跟我大姐一樣俊美脫俗。”

    她這樣誇別人,蕭元吃味兒了,低聲道:“咱們兒子肯定比他還漂亮還可愛。”

    謝瀾音本就羡慕長姐的孩子,聽到這話歎了口氣,伏在他胸膛道:“咱們兒子還沒影呢……”

    “今晚就有了。”蕭元一翻身將她壓到底下,急切地親她,“瀾音,今晚咱們就生兒子,我多來幾次,你爭點氣,早早懷上……”

    像是喝醉了酒般,不停地重複兒子兒子。

    但那正好也是謝瀾音想要的,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她都想要。

    小別勝新婚,夫妻倆如藤蔓般彼此糾纏,原本已經有點冷了的被窩,很快就又熱了起來。

    而城西一座兩進的小宅子裡,沈應時形單影隻地站在窗前,默默看雪花飄落,屋子裡點著一盞燈,燈光昏暗,照得窗外的雪別有一種蕭瑟孤寂的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0:21

第四十四章

    晚風不時吹進來,沈應時卻感覺不到冷。

    好像他的人,本來就是冷的。

    父親死了,養母發配邊疆,生母就在京城,不可能不思念,卻不想認。

    他不想被人憐憫,不想靠母親享受榮華富貴。

    這些都是早就料到的,但沈應時沒料到,他忽然也不想再等瀾橋了。

    她不嫌棄他,謝家也不嫌棄他,讓他在京城等著,明年就把瀾橋嫁他,可真的成了親,一無所有的他能給她什麼?她會不會慢慢地忍受不了,會不會後悔?

    沈應時不敢承受,不敢想像她臉上後悔的神情。

    關上窗子,沈應時走到衣櫥前,默默地收拾行囊。

    說是收拾,其實也就幾件衣裳罷了,唯一值錢的,是那人留給他的麒麟玉佩。

    現在她身邊有蕭元,有分別多年的弟弟,也算是一家團聚了吧?

    最後看一眼麒麟玉佩,沈應時將其收入懷中,決定稍後去放在顏家門前。

    其實他早就認她了,否則不會一年年期待她先認自己,但想與不想,他都是沈家的兒子,骨子裡流著顏家仇人的血。

    收拾好了,沈應時走到桌前,磨墨寫信。

    才寫了一個字,院子裡突然傳來敲門聲,在寂靜的雪夜突兀清晰。

    沈應時皺眉望向窗戶。

    那敲門聲微頓之後,又響了三下,確實是來找他的。

    會是誰?

    沈應時迅速收好信紙,想了想,將包袱放進衣櫃,這才提燈走了出去。

    靴子踩進積雪,吱嘎作響,雪花在燈光裡打著旋兒,隨風而舞。

    “誰?”停在門前,沈應時低低地問。

    謝瀾橋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過來,孤男寡女的,成何體統?

    只是一家團聚,看著父親母親眼神相對時裡面流露出的脈脈溫情,看著長姐冷清的眼神落在薛九與驍兒身上也會融化,再想到暫且跟她同樣落單的瀾音妹妹其實也有個非常愛她寵她的皇上,謝瀾橋突然就特別想沈應時。

    也想有個男人會溫柔地凝視她,會在她走出房間時替她披上斗篷,為她撐傘。

    平時她沒有這樣過,或許是今晚的雪太美,想有人一起看,或許是跟家人在一起時太溫馨,驟然回到自己的院子,有點不習慣。然後當她躺在床上,聽著外面輕微卻清晰的簌簌落雪聲,謝瀾橋腦海裡又冒出另一個念頭。

    這樣的晚上,沈應時在做什麼?

    養他的家人被流放了,生他的家人回來了,他夾在中間,能去哪兒?

    想想就為他心疼,謝瀾橋立即起身,請示過母親便來尋他,至於父親那裡,母親會哄好的。

    “你希望是誰?”隔著門板,謝瀾橋低低地反問。

    她的聲音,比謝瀾亭的要柔,又比謝瀾音少了幾分媚,飄到沈應時耳裡卻是除了幼時生病時生母叮嚀外世上最好聽的聲音。他真的沒想到她會來,有種做夢的幻覺,竟愣在那裡忘了回應。

    “既然沈公子不歡迎,那我走了。”門遲遲不開,謝瀾橋轉身就走。

    門外傳來她離去的腳步聲,沈應時終於回神,低喊了一句,立即開門追了出去。

    她已經走出五六步了,身上披著落了一層積雪的斗篷,一手提著燈,一手提著一個食盒,明明很高挑的女子,此時看起來卻嬌弱可憐。

    “瀾橋!”沈應時快步追上她,攔在她身前,呼吸急促,呵出一團團白霧。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開門了?”謝瀾橋抬起頭,笑著問他,兜帽邊緣一圈雪白的狐毛襯得她面容姣好,美得就像話本故事裡來誘惑書生的狐妖。

    念頭一起,沈應時竟有些癡了,凝視她眼睛問,“真的是你?”

    該不會真是狐妖吧?

    謝瀾橋皺皺眉,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不是我還是誰?”

    她蹙眉時別有一種美,沈應時笑了笑,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怕是狐妖。”

    女人說另一個女人是狐狸精,大多時候都是謾駡,而當一個男人說女人是狐狸精時,更多的就是誇讚對方美豔勾人了。但男人也分幾種,風流公子說出來,輕薄意味更重,謝瀾橋這樣的好姑娘絕對不會愛聽,可輪到沈應時說……

    看著面前偏偏如玉的俊公子,感受他鳳眼裡濃濃的傾慕與柔情,謝瀾橋好像沒那麼冷了。

    “狐妖才看不上你。”嗔了他一句,謝瀾橋仿佛回自家那般,逕自朝沈應時的新宅走去。

    沈應時情不自禁地笑,早將悄悄離去的念頭拋到了天外。

    這邊他關好大門,謝瀾橋已經進了他的房間,炭火都沒點,簡直比外面還冷。謝瀾橋眉頭擰了起來,視線落到那整整齊齊鋪著的被褥上,聰明如她,頓時明白她來之前,沈應時也還沒有歇下。

    大冬天的,他不睡覺做什麼?

    准是自怨自憐了。

    有點生氣,更多的還是心疼。

    “怎麼不點炭?”謝瀾橋將食盒放到桌子上,吹了燈籠,然後搓著手抱怨道。

    沈應時不怕自己受凍,卻捨不得她冷著,忙道:“你等著,我馬上去弄。”

    沈家倒了後,他將身邊長隨也都遣散了,現在身邊沒人伺候。好在他上過戰場,並非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很快就將炭盆端了進來,擺到桌子前。炭是他剛買下這座宅子時謝瀾橋幫他選的銀霜炭,無煙無味。

    “吃飯了沒?”謝瀾橋彎腰烤手,看著沈應時問。

    回答她的,是沈應時一連串肚子叫。

    沈應時尷尬極了,她不提他也沒覺得餓,她一說他突然饑腸轆轆。

    “你就繼續糟蹋自己吧,餓壞了身子,老的時候別指望我照顧你。”謝瀾橋又氣又無奈,示意他落座,她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食盒是特意用來冬天帶飯的,下面有鐵架子,放上炭火,上面的飯食就會一直熱著。

    “這是我娘親手做的餃子,我跟瀾音也幫忙做了。”謝瀾橋聞了口餃子香,滿足地讓沈應時去廚房拿兩雙碗筷來。

    沈應時瞅瞅食盒裡的小壺酒,非常識趣,回來時不但拿了碗筷,還準備了兩個小酒盅。

    “嘗嘗味道如何。”謝瀾橋脫掉身上厚厚的斗篷,連續給沈應時夾了滿滿一碗餃子送過去,見沈應時看蒸屜裡零零落落的幾個,謝瀾橋笑了,拿開最上一層露出下面的,“知道你能吃,我特意多帶了。”

    她笑地親昵,比餃子香還刺激食欲,沈應時再也抵擋不住,拿起筷子埋頭大吃。

    謝瀾橋滿足地看著他。

    沈應時連續吃了五六個,才將那種餓到快要無力的難受感壓了下去,一抬頭對上她溫柔的注視,沈應時這才意識到方才的吃相不大好看,尷尬地笑笑,看著碗裡的餃子道:“讓你見笑了。”

    他一天沒吃了。

    “吃吧,吃完再說。”謝瀾橋也夾了兩個餃子,細嚼慢嚥。

    沈應時放慢了速度,吃一口,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你過來找我,伯父伯母知道嗎?”

    謝瀾橋點點頭。

    沈應時莫名紅了臉,原來二老這麼開明。

    “我沒讓他們留門。”謝瀾橋又補充了一句,說話時垂著眼簾,孩子般非要把餃子夾成兩半再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0:34

第四十五章

    沈應時往嘴裡塞餃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盯著她臉,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再想明白其中可能有的意思後,心陡然熱了,鼻子也熱了……

    他什麼反應都沒有,謝瀾橋疑惑地瞥向他,結果就看見他鼻血正往下流……

    “胡思亂想什麼,今晚我睡這裡,你去外間。”謝瀾橋沒好氣瞪他一眼,趕緊掏出帕子幫他止血,“仰起腦袋!”

    沈應時乖乖仰頭,四目相對,又飛快移開,燈光裡如玉臉龐浮上粉色,燦若桃花。

    謝瀾橋怔了一下才繼續幫他,一手擦鼻血,一手不可避免地扶著他側臉,那細膩肌膚傳到她指腹的熱度讓她心跳加快,有點口乾舌燥。

    氣氛有些尷尬,謝瀾橋故意轉移話題,“你這裡還有多餘的被子嗎?”

    沈應時點點頭,眼睛依然盯著旁邊的茶几,不敢看她。

    膽小如鼠的傢伙。

    謝瀾橋在心裡罵了一句,等他止了血,她沒再逗他,兩人各懷心思用了飯。

    “不喝酒暖暖身子嗎?”謝瀾橋見他不碰酒,疑惑地問,又道:“每次到了冬天,我爹爹都會喝兩口熱酒,今晚晉北想喝,被他訓了,驍兒嘴饞,他就沾了一筷子給驍兒唆,哈哈,你沒看見晉北那幽怨的小眼神……”

    想到弟弟一臉爹爹偏心外甥不喜歡他的表情,謝瀾橋忍俊不禁。

    沈應時看著她一顰一笑,目光就像糖汁,黏在她臉上移不開。

    謝瀾橋就當沒有發覺,給兩人分別斟滿酒,不管沈應時,她一仰而盡。

    沈應時當然不肯輸給她,也將一杯酒喝了乾乾淨淨,溫熱的酒水落入腹中,帶起一道道暖流。酒能壯膽,這句話終於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喝完最後一杯,沈應時忍不住問了出來,“怎麼想到來找我?”

    謝瀾橋其實酒量很不錯,可不知為什麼,看著沈應時俊美泛紅的臉,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醉了。放下酒杯,她朝他笑了笑,拄著下巴道:“你猜猜看,猜對了有賞。”

    桃花眼裡水波流轉,是最動人的光彩。

    沈應時心跳如擂鼓,他覺得自己猜到了,卻不敢說。

    咽咽口水,他在她催促的目光裡扯謊道:“怕我沒吃飯?”

    謝瀾橋搖搖頭,示意他腦袋湊過來。

    沈應時鬼使神差地多看了眼她紅潤的唇,這才控制呼吸靠近她。她說悄悄話般轉到他耳朵處,側臉無意擦過他的臉,那短暫的碰觸讓他驚心動魄,血氣下湧,以至於沒聽她喃喃了什麼。

    謝瀾橋呢,說完了心裡話,退後,卻見他呆呆的,並沒有意料中的喜悅什麼的。

    她不高興了,看都沒再看他,起身去拿掛在衣架上的斗篷。沈應時嚇了一跳,連忙扯住她手腕往回拉,“好好的為何生氣?”

    “放開!”謝瀾橋狠狠地甩手。

    沈應時猜到是與她的那句話有關,猶豫片刻,紅著臉認錯,“瀾橋,剛剛,你挨我太近,我,我太緊張,沒聽見你的話,你,再說一遍?”

    鳳眼哀求地看著她。

    謝瀾橋不氣了,卻不解了,茫然道:“為何挨得近就緊張?”

    沈應時哪裡解釋的清楚,見她仰著頭執著地等他回答,他心裡突然冒出個大膽的念頭。手心出了汗,沈應時最終敗給了胸口強烈的渴望,朝她走近一步,慢慢低下頭。

    那俊美的臉龐越來越近,那鳳眼裡的溫柔比酒還醉人,謝瀾橋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來,陌生的緊張讓她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緩解。

    眼睛閉上了,紅唇微啟,還因為口渴舔了下嘴唇。

    沈應時身體一緊,所有理智都消失,忘了自己只是想學她方才的動作,臨時改成了親吻。

    第一次主動親她,他動作那麼謹慎那麼輕,就像窗外的雪,輕飄飄地落在了她唇上。

    夜深人靜,風停了,雪卻越下越大。

    屋裡那個輕輕的吻也變了味道。

    謝瀾橋不知自己何時靠到了衣櫥上,被困在沈應時與衣櫥之間,她也並不反感沈應時連續不停的親吻,她只是,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應時……”她伸手推他,細弱的聲音像哀求。

    沈應時正要順著本能去親她脖子,聽到她細細的哀求,身子忽然一僵。

    他在做什麼?

    她心疼他一個人冷冷清清,一個姑娘家摸黑來找他,他怎能趁機輕薄?

    “對不起,我,你睡吧,我出去了。”不敢看她眼裡的責怪,沈應時匆匆離去,經過桌子時飛快將碗筷放到食盒裡,然後逃跑般跨出內室,還體貼地帶上了屋門。

    謝瀾橋愣在衣櫥前,不敢相信他占完便宜便跑了。

    可是她也做不成追上去審問的事,再怎麼說,還是難以坦然與他討論這樣曖昧的話題。

    原地站了會兒,聽著外面他出去又進來,還關好了屋門,似乎躺到榻上了,謝瀾橋輕輕舒口氣,也朝床那邊走了過去。俯身摸摸被子,裡面沒有湯婆子這等取暖之物,冷冰冰的根本沒法躺。

    謝瀾橋皺皺眉,將炭盆往這邊挪了挪,然後穿著衣裳鑽進被窩,想等捂熱了再脫。

    卻越躺越冷。

    目光落到衣櫥上,謝瀾橋穿鞋下地,想看看衣櫥裡有沒有多餘的被子,結果一打開,卻見衣櫥裡空空的,只有一個包袱。謝瀾橋怔了一下,看著那包袱,忽然想到之前她才敲了幾下門,沈應時就出來開門了。

    摸摸包袱,再看看這冷清的房間,謝瀾橋隱約猜到了什麼。

    原以為他雲淡風輕,沒想也有犯傻的時候。

    關好衣櫥,謝瀾橋慢步走到內室門口,隔著門板喊他,“你睡著了嗎?”

    榻上呆坐的沈應時心頭一跳,頓了頓才有些困倦似的道:“還沒,怎麼了?”

    “進來。”

    裡面的姑娘淡淡丟下一句,就離開了門前。

    沈應時心砰砰地跳,她讓他進去做什麼?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孤男寡女的,還是自己深深喜歡的人,沈應時忍不住冒出了很多旖旎念頭。身上從裡往外冒火,沈應時一點都不覺得冷,掀開剛從櫃子底下翻出來的還有些冷潮的被子,深深呼吸幾口氣,儘量平靜地推門而入。

    謝瀾橋側對他坐在窗邊的書桌旁,手裡拿著本,垂眸道:“床太冷,你幫我捂熱乎了。”

    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那不是她未婚夫,而是她的丫鬟。

    沈應時看著頭也不抬的姑娘,聽說她只是來讓他暖床,不可能不失望。好在他也沒抱太大希望,或是根本沒有過那種期待,沈應時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沉默片刻,他一邊走向床邊一邊閒聊般問道:“是不是沒睡過這麼冷的床?”

    謝瀾橋嗯了聲,眼睛依然盯著書。

    沈應時當她無心交談,遂不再出聲,看看床上的被子,想到她剛剛躺在這裡,他臉又熱了,回頭看她一眼,儘量自然地脫了靴子,和衣鑽進被窩,仰面躺著,一動不動。

    過了一刻鐘左右,沈應時摸摸身下,已經熱了,剛要喊她,手碰到旁邊,還是冷的,沈應時就往旁邊挪了挪,想多熱些地方給她。

    正閉眼感受被窩裡的溫度,忽然聽到輕輕的吹氣聲,沈應時驚訝地睜開眼睛,就見屋裡一片漆黑。他震驚地坐了起來,“瀾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0:47

第四十六章

    “捂熱乎了嗎?”謝瀾橋已經到了床前,輕聲問。

    沈應時再次心跳加快,一邊慌亂地掀被子一邊道:“熱了……”

    “你先躺好,等我睡著了你再走,我怕你走了被子裡就涼了。”謝瀾橋仿佛看得見般,準確地將他按躺了下去。

    沈應時腦海裡一片空白。

    她,她到底要做什麼?

    謝瀾橋想做的很簡單,她脫了鞋子,掀開被子,他本能地往裡挪,她就占了他的地方。褥子是熱的,被子也是熱的,謝瀾橋卻閉上眼睛道:“還是冷。”

    “我,我去再拿床被子給你壓著?”沈應時沙啞地道。

    “不用,”謝瀾橋朝他轉了過去,手抱住他腰,腦袋正好枕在他肩窩,“這樣就暖和了。”

    沈應時渾身僵硬,聽到自己擂鼓般咚咚咚的心跳。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她靠在他肩頭,溫熱的氣息吹在他脖子上,癢癢的,一直癢到心裡。

    “剛剛為何跑了?”黑暗裡,她忽然低低地問道。

    沈應時緊張地咽咽口水,控制自己不亂動,“我,我怕你不高興。”

    謝瀾橋無聲地笑,“那我沒有不高興,你又會如何?”

    沈應時徹底傻了,雙手悄悄握成拳,他想親她,但他得忍著,否則今晚,他怕自己會失控。

    男人呼吸重了,卻久久沒有任何行動,謝瀾橋抿抿唇,忽然氣惱地罵了句“膽小鬼”。

    沈應時才要想她為何罵他,身邊的姑娘突然捧住他臉迫使他轉了過去,緊跟著她的嘴唇就壓上了他。大膽的熱情的動作,像熊熊的火,燒斷了男人最後一絲理智,沈應時再也壓抑不住快要溢滿胸口的渴望,一翻身就壓住了她。

    這次謝瀾橋沒再做任何拒絕的舉動,沒有推他,也沒有扭頭躲他。她抱著他腰,任由他星火燎原般,一路往下燒。

    不知是誰的衣裳,一件件丟了出去,而被窩裡早已熱的不能再熱,赤身躺著也不會覺得涼。

    “瀾橋,瀾橋……”

    沈應時沙啞地喊她的名字,十八歲的大姑娘,像早已熟透的水蜜桃,他愛不釋手,也捨不得鬆口,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要了她。

    謝瀾橋沒有制止,只是當他試圖進來時,她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驚呼,身體也顫抖。

    就像是用自己最柔弱的地方迎接他最嚇人之處,縱使心甘情願,也本能地畏懼。

    沈應時聽到了,理智也迅速湧了回來。

    這樣不對,他們還沒成親,他不能就這樣草率地要了她。

    沈應時劇烈地喘息,卻毫不猶豫地從她身上下去,再將人緊緊摟在懷裡,“為何要這麼傻?”

    他不信她不知道兩人同床共枕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因為我知道你是君子,碰了我,就不會不告而別。”謝瀾橋埋在他胸口,說完咬了上去。

    他憑什麼想走?答應過要陪她遊歷四方,家裡都在準備成親事宜了,他竟然想丟下她?

    謝瀾橋突然很後怕,如果今晚她沒來,明日是不是就見不到人了?

    有人害怕會流淚,謝瀾橋不屑落淚,她只狠狠地咬他。

    沈應時疼極了,愧疚極了,也歡喜極了。

    他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喜歡他,喜歡到要用這種最傻也最吃虧的方式留住他。

    “不走,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

    沈應時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他捧住她臉,再次親了上去。

    她如此待他,他哪裡捨得離開?

    但這晚沈應時到底也沒有做最後一步,鐵了心要留到大婚那晚,當然他也沒有太君子,幾乎一晚上都沒讓謝瀾橋睡,抱個不停,親個不停,手是一刻也沒有閑著。

    翌日謝瀾橋天大亮才回了侯府。

    蔣氏早就等著女兒了,撇開謝瀾亭謝瀾音姐妹倆,單獨將次女叫到內室審問,“沒犯傻吧?”

    昨晚女兒突然過來,說要去見沈應時,問她原因,女兒只說想他了。蔣氏看出了女兒對沈應時的心疼,想想沈應時確實可憐,而且開春兩人就成親了,她才沒有阻攔,但還是擔心女兒提前把身子給了人。

    謝瀾橋就像昨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無奈笑道:“娘想哪去了,我何時讓自己吃過虧?對了,爹爹那兒……”

    “我都沒告訴他。”蔣氏做賊似的笑,再三囑咐女兒,“這事千萬不能讓你爹知道,也不許再有第二次。”

    丈夫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原諒皇上女婿,被他知道次女夜裡去找沈應時,肯定也得把沈應時恨上,到時候三個女婿就一個是他中意的,那多不好。

    “娘,你跟二姐說什麼悄悄話呢?”娘倆躲得太久,謝瀾音意識到不對,興奮地尋了過來。

    謝瀾橋與母親對個眼色,話題馬上就轉到了生意上。

    謝瀾音走進來,狐疑地打量二人一番,目光忽然落在了謝瀾橋脖子上。她眨眨眼睛,假裝挽住姐姐撒嬌,然後趁謝瀾橋不注意猛地翻下謝瀾橋的領子。

    雪白的頸子上,有細碎的紅痕。

    身為過來人,謝瀾音頓時懂了,意味深長地盯著姐姐笑。

    謝瀾橋點了她額頭一下,“笑什麼笑,過幾天又要嫁人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對於謝家人來說,謝瀾音這次封後,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出嫁。

    終於成了蕭元名義上的妻子,再想到昨晚被窩裡夫妻間百般纏綿,謝瀾音情不自禁笑了,轉身時悄悄摸摸肚子。

    再生幾個孩子,她這輩子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

    臘月十八這日,路上積雪消融,天空湛藍如洗,謝瀾音穿著大紅的皇后冠服,在家人陪伴下緩緩走出閨房。而武定侯府門外,蕭元一身龍袍候在那裡,成了大樑開國來第一個親到國丈府迎接皇后進宮的帝王。

    禮部稱這不合規矩,但蕭元不在乎,因為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最想給她的。

    他要讓京城讓大樑所有百姓都知道,從始至終,他蕭元都只有謝瀾音這一個妻。

    歷來皇后都住在鳳儀宮,謝瀾音也不例外,一套封後的儀程走下來,謝瀾音累得腰酸膝蓋也酸,回到鳳儀宮就將頭上重重的鳳冠取了下來,倒在錦榻上使喚桑枝鸚哥,“快來給我捶捶腿!”

    初為皇后的興奮,就在一日疲乏裡漸漸平靜了下來。

    但望著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修繕過的寢殿,謝瀾音還是滿心的歡喜。

    以前蕭元是不受寵的皇子,現在他是大樑最高的天。

    以前她不得委屈自己當他的側妃,現在她是他親迎進宮的皇后了。

    以前兩人只能困在王府,想出去玩都得偷偷摸摸的,現在無論他們想做什麼,都沒人能管。

    謝瀾音輕輕舒了口氣。

    這種能當家做主的感覺,真好。

    躺在皇后的鳳榻上,享受著鸚哥桑枝力道適中的服侍,身疲心寬的謝瀾音不知不覺睡著了。蕭元走進來時,就見他的皇后一身大紅華裙躺在那兒,頭上發飾已卸,如瀑青絲披散在枕上她肩上,美得不似凡間之景。

    示意桑枝鸚哥下去,蕭元慢慢走到榻前,坐在邊上,低頭看她。

    初遇時她才十三,如今五年過去,她長高了,更美了,也在他心裡住的更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1:00

第四十七章

    曾經只是被她的聲音吸引,慢慢的,開始喜歡她愛笑的眼睛,喜歡她嬌嬌的脾氣,更喜歡她屢次縱容他的單純與癡傻。她哭她笑,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裡接連浮現,蕭元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悸動,俯身去親她。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了她額間。

    他剛從外面進來,嘴唇有些涼,謝瀾音被他冰醒,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他俊美的臉,是他璀璨的鳳眼,溫溫柔柔地望著她,謝瀾音笑了,舒展下身子,抬手抱住他脖子,輕輕喚道:“皇上來了。”

    “那你還不起來接駕?”蕭元笑著道,為她澄澈的水眸癡迷。睡著的她像安靜的花,醒了就成了最靈動的泉水,一波一波將他連人帶心困在她周圍。

    謝瀾音一動不動,就看著他笑。

    蕭元親親她唇,將他的皇后抱了起來,鞋都沒給她穿,朝外走去。

    謝瀾音剛睡醒,有點懶懶的,乖乖靠在他胸口問他,“去哪兒啊?”她並不怕被人看見,蕭元對她好,她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她也並不急於知道答案,反正他不會帶她去危險的地方。

    “去我那裡。”快出寢殿時,蕭元緊了緊她,見她長長的裙擺遮住了那雙小腳丫子,這才放心繼續前行。

    鳳儀宮外的宮女太監們見到帝后這般出來,紛紛低下頭,恭敬地避到兩側。這些都是蕭元精挑細選給謝瀾音的,個個都很懂事,只在帝后離開時,才忍不住望向那邊,望著高大挺拔的新帝穩穩抱著嬌小美豔的皇后離去。

    很快崇政殿前伺候的宮人們也看到了這一幕,短暫驚訝後,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沒有人敢直視他們,謝瀾音旁若無人地從蕭元懷裡探出頭,看遠處朱紅的宮牆,看宮裡各處巍峨的殿宇,想到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家了,謝瀾音再次靠到蕭元胸口時,心裡平靜的湖水起了波瀾,一圈一圈的,突然冒出得意的泡泡。

    她真的是皇后了。

    “笑什麼?”她小手在他胸口動來動去,仿佛心情不錯,蕭元低頭,果然見她笑得像狐狸。

    謝瀾音美滋滋道:“笑你給我的新家太大啊。”

    蕭元愛聽這話,胸口微震,大步去了他的寢殿。

    謝瀾音看著殿內喜慶奢華的陳設,看著那些只在成親時才擺出來的新房器具,譬如那對粗得過分的龍鳳喜燭,難以置信地直起身子,扭頭問他,“你這是……”

    “再補你一次洞房花燭。”蕭元低低地道,說完彎腰,將她放到了鋪著大紅錦褥的龍榻上。床褥是紅的,紗帳是紅的,她的衣裳也是紅的,越發襯得她膚白若雪,眸若星子。

    “喜歡嗎?”蕭元坐在她旁邊問。

    謝瀾音怎麼會不喜歡?

    她喜歡極了,喜歡到撲到他懷裡哭了起來。

    他不受寵時,對她好可能是出於沒有選擇,現在他是皇上了,他想要京城哪個貴女就要哪個,但他依然對她好,仿佛他依然只是她的蕭元。

    “你以後會一直這樣對我好嗎?”她額頭抵著他胸口,輕輕抽泣著問。

    當了皇后,高興歸高興,卻也有擔心,怕他因為地位的改變對她也變了。

    “會,而且只對你好。”蕭元沒有吃驚,抱住她,親她腦頂道。

    “那你會不會選秀?”謝瀾音怎麼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信了,繼續哭著問。

    “不會,有你就夠了。”蕭元有點生氣有點好笑,卻還是認真答道。

    謝瀾音哼了哼,突然推開他,扭頭悶悶道:“你說得好聽,誰知道能堅持多久?姓沈的那麼受寵,二十多年呢,最後還不是……”

    “她是她,你是你,我也不是父皇。”蕭元將多疑的小女人抱到懷裡,無奈地抬起她下巴,“怎麼這麼不信我?”

    “你是皇上啊,哪個皇上沒有三宮六院?”謝瀾音眼淚不止,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何會在此時說這些,卻越說越沒有信心,一是本就忐忑,二來他反應太平靜,語氣淡淡的,怎麼聽都像是敷衍。

    蕭元沒料到她越哭越曆害,頭疼了,不由順著她話道:“那我不當皇上……”

    “你騙誰啊!”他就是不肯發誓啊說一大堆保證什麼的,謝瀾音越發絕望,氣得趴到了床上,臉埋在雙臂裡嗚嗚地哭。

    蕭元完全不懂她為何會這樣,偏又心疼,趕緊追了上去,想把她轉過來。

    謝瀾音不想看他,使勁兒趴著,力氣不如人被他翻過去了,她就想方設法往旁邊爬,躲閃間兩條雪白的腕子露了出來,玉足上的襪子也掉了,小臉哭得楚楚可憐又催人發狂。蕭元講不清道理,口乾舌燥,索性不講了,喘息著壓住她,“瀾音省點眼淚,一會兒讓你哭個盡興!”

    他居然還想著那個?

    謝瀾音氣得抬腳踢他,被蕭元一把攥住小腿,然後熟練地扯了她褲子……

    被他得逞那一刻,謝瀾音氣急敗壞地抓他肩膀,“蕭元你混帳!”

    “混帳也是你丈夫!”

    蕭元就跟感覺不到疼似的,只管將她往床頭頂,見她眼睫上還掛著淚珠,蕭元笑了笑,親掉淚珠後再去親她耳朵,“別裝了,我知道你喜歡,否則我怎麼能這麼順利就……”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用另一個地方與她交流。

    謝瀾音臉唰地紅了。

    她是跟他生氣呢,但生氣不代表她不喜歡他了啊。

    還想跟他講道理,蕭元不想浪費時間了,猛地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著……

    半個時辰後,謝瀾音無力地趴在蕭元身上,手指頭一下一下戳他,“你說只要我一個的,將來讓我發現你騙我,我就不跟你過了,我出家當姑子去!”

    “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我說不會就不會,再說我生氣了。”大喜的日子她非要說掃興的話,蕭元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謝瀾音抬頭,見他果然沉了臉,她哼了聲,作勢要往下爬,“那你生氣吧,生氣就別抱我。”

    蕭元頓時沒了脾氣,重新將人拽了回來,休息一會兒,重新披甲上陣,累得她無心亂想才抱著她沉沉睡去。

    翌日謝瀾音醒來,蕭元已經去上朝了。

    她茫然地躺了會兒,忽然記起了昨晚的無理取鬧,越想越後悔。

    兩人經歷了那麼多,她若還信不過蕭元,接下來的幾十年可怎麼過?

    昨晚真是被鬼上身了……

    為了彌補自己的一時犯糊塗,回到鳳儀宮後,謝瀾音親自下廚,精心準備了一碟桂花糕。這是她最愛吃的,起初蕭元不怎麼喜歡,後來大概是看她吃他也犯饞,慢慢地竟然也愛上了桂花糕清甜的味道。

    “送過去吧。”謝瀾音有些心虛地囑咐自己的大太監樂公公,怕蕭元不領情,還記著昨晚。

    樂公公笑著領命,親自提著食盒去了。

    謝瀾音忐忑地等著,沒一會兒就聽外面一片恭迎皇上的聲音。

    她心中一喜,笑著迎了出去。

    在蕭元看來,突然出現在門口笑靨如花的她,就像剛剛跟他耍完氣又乖乖飛回來的黃鶯鳥,越看越喜歡。

    “怎麼想到做桂花糕了?”抱起她走進內室,蕭元坐到床上問,宮人們識趣地都沒有跟進來。

    “怕你生氣。”謝瀾音窩在他懷裡,小聲地道。

    “為何生氣?”蕭元低頭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1:14

第四十八章

    謝瀾音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紅著臉道:“昨晚我那麼煩你……”

    “一點都不煩。”蕭元飛快親了她一口,打斷她下面的話,再看著她眼睛柔聲承諾,“瀾音,我說過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就只有你一個,你若不信,我就天天說給你聽。”

    謝瀾音又哭了,什麼都沒說,緊緊抱住了他。

    “這下信了?”蕭元用下巴蹭蹭她腦頂,笑著問。

    謝瀾音卻搖搖頭,甕聲甕氣地道:“今天信了,明天不一定信。”

    說完自己先笑了,眼裡含著淚,美麗動人。

    蕭元拿她沒辦法,狠狠蹭了蹭她額頭。

    朝夕相對兩年,如今他才知道,他的瀾音是個疑心鬼。

    可即便這樣,他也喜歡。

    除夕這晚,又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對於剛得了一位新皇帝的百姓們而言,這是個好兆頭,故京城鞭炮點的更響。

    宮宴散後,蕭元牽著謝瀾音出了大殿,只見黃昏燈光下,地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積雪,當然帝后回崇政殿或鳳儀宮的必經之路都打掃地乾乾淨淨,確保帝后行走時不會出現閃失。

    “冷不冷?”蕭元握住她手,低聲問道。

    謝瀾音搖搖頭,就是有些困了,為了蕭元登基後的第一次除夕宴準備了很久,今日還要應付一群宗親命婦,謝瀾音笑得臉都快僵硬了,小聲催促道:“快點走吧。”

    她現在就想舒舒服服躺到溫暖的床上,好好睡一覺。

    蕭元笑了笑,忽的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驚呼一聲,瞅瞅前後迅速低頭的宮人們,她輕輕捶了他一下,“你抱上癮了是不是?”

    “這樣走得快。”蕭元悄悄捏了下她腰,隨即大步朝崇政殿走去,腳步卻比平時更穩,帶著幾分小心。

    謝瀾音人在上面,並沒有察覺,她安心地靠著他胸口,不知是簌簌的雪聲傳入耳中太舒服,還是他寬闊的胸膛太讓人安心,短短的一段路,她竟然打了個小小的盹兒,蕭元將她放到床上時,她才醒。

    “睡吧。”蕭元摸摸她額頭,哄孩子似的柔聲道。

    謝瀾音點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等她睡熟了,蕭元悄聲脫了衣物,鑽進被窩躺到她身邊,看了好一會兒才睡。

    雪不停地下,半夜才停。

    因為睡得早,第二天謝瀾音醒的就早了,聽著外面宮人唰唰的輕微掃雪聲,她翻個身,轉過去時發現蕭元已經抬起手臂準備抱她入懷了,謝瀾音笑了,仰頭看他,“你怎麼也醒的這麼早?”

    蕭元捏了捏她鼻子,“如果不是今日不用早朝,你醒來根本看不見我。”

    有時候他特別羡慕她,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羡慕到忍不住的時候,就會故意弄醒她。

    “那辛苦皇上了,為了養家日日早起。”謝瀾音賣乖地賞了他一個吻,親在他臉上。

    蕭元回親她一下,握著她小手問她,“昨晚宮宴感覺如何?”

    謝瀾音笑容淡了下去,靠到他懷裡歎氣道:“挺熱鬧的,可我更想在家裡過年時,一家人說說笑笑多好,那些宗親們,想方說好話哄你,聽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反倒累得慌。”

    蕭元理解地拍了拍她背。他也想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過節,遇到她之前,他沒有家,現在有了,就越發期待。其實跟她在一起已經很滿足了,但單單夫妻倆,又好像缺點什麼。

    大手慢慢移到她肚子上,蕭元輕輕摸了摸,“初十請太醫來把脈,應該能摸出來了。”

    她的月事遲了,如果是她進宮前兩人在岳父家裡那一晚,那到了初十就滿月了。

    謝瀾音同樣期待,卻搖搖頭,捂住他手道:“過完上元節再說吧,真有了,那時候脈象更明顯。”萬一沒有,她至少能在期待裡過節,而不是滿心失望。

    “好,都依你。”蕭元寵溺地抱緊了她。

    不過女人的身體女人最清楚,距離上元節還有兩天,謝瀾音就感覺到了輕微的噁心感,加上月事遲了很久,基本可以斷定自己有孕了。謝瀾音歡喜地不得了,但她叮囑鸚哥桑枝保密,想在上元節當天給蕭元一個驚喜。

    蕭元也給謝瀾音準備了驚喜。

    知道她不喜歡或是還沒習慣宮裡枯燥乏味的宴席,蕭元特意提前散席,牽著謝瀾音的手與她賞燈。五顏六色的花燈一直通向鳳儀宮,謝瀾音光顧著賞燈了,快到宮門前才意識到蕭元帶她來了何處,疑惑道:“怎麼來了這邊?”

    晚上兩人都歇在崇政殿的。

    蕭元笑而不語,繼續牽著她往前走。

    鳳儀宮門門緊閉,守門太監遠遠瞧見帝后來了,卻沒有早早開門,等二人停到門前,蕭元點頭後,他們才笑著推開了宮門。

    謝瀾音疑惑地望了進去,就見偌大的院子裡擺著各種各樣的冰雕,燈光照到冰雕上,為它們染上柔和絢麗的光彩,而透亮的冰雕也映得燈光更加燦爛奪目。

    謝瀾音情不自禁鬆開蕭元的手,慢慢走了進去。離得近了,她發現這些並不是普通的冰雕,每組冰雕,都是她與蕭元的故事。桂樹上的黃鶯鳥銜著紅瑪瑙耳墜,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兩匹駿馬並肩馳騁,那是他們在西安縱馬遊玩時的情景,蓮花狀的冰雕,應該是他帶她夜遊華清池吧?

    每一座,都蘊含了他對她的心。

    看著看著,謝瀾音眼睛發酸,轉身撲到了蕭元懷裡。

    “喜歡嗎?蕭元溫柔地摸了摸她長髮。

    謝瀾音點點頭,“喜歡。”

    “那你準備送我點什麼?”蕭元低頭,在她耳邊曖昧地道。自她發現月事沒來後兩人就沒有恩愛過了,蕭元憋急了找了兩本小冊子讓她觀摩,她看後卻說什麼都不肯照著樣子做。

    這種時候他竟然想那個,謝瀾音瞪了他一眼,轉身同鸚哥點點頭,然後笑著對蕭元解釋道:“我親手做了你最愛吃的元宵,咱們先去屋裡等著,一會兒就能端上來了。”

    蕭元勉強笑了笑。

    元宵,跟他想要的差遠了……

    不過她有心親手做給他吃,蕭元還是挺高興的,牽著她進了屋。

    一碗元宵端上來,只有一個勺子。

    蕭元想拿勺子,被謝瀾音搶了先,親手喂他。

    蕭元雖是皇上,口味兒並不怎麼刁,最愛吃的就是黑芝麻餡兒的元宵,很普通的一種。連續吃了兩個,他搶過勺子也喂她,十來個元宵很快就被夫妻倆吃完了。

    蕭元剛想起來與她去散步消食,謝瀾音拉住了他,笑得特別溫柔,“還有一個呢!”

    蕭元疑惑地看向碗裡,除了湯還是湯,哪裡有?

    謝瀾音抿唇笑,示意他看自己的肚子。

    蕭元看了看,無奈地捏她鼻子,“都被你吃進肚子了,我還怎麼吃?讓我鑽進去不成?”

    他扯得夠遠,謝瀾音撲哧笑出了聲,笑夠了搖搖頭,不說話,望著他眼睛讓他再猜,桃花眼裡蕩漾著歡喜滿足,是蕭元從未見過的一種光彩。

    他再次看向她肚子,忽然就懂了,震驚地抬起眼簾。

    知道他猜出來了,謝瀾音戳了戳他胸口,哼道:“你是大元宵,”再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這裡的可不就是小元宵?”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1:26

第四十九章

    “是,我們爺倆都是元宵!”蕭元興奮地不行,猛地將她抱到懷裡,一時間找不到發洩狂喜的途徑,他習慣地捧住她親,那使勁兒的樣子好像真的要搶她肚子裡的“元宵”。

    謝瀾音開始還容忍他,後來見他親得沒完沒了,她不高興地推他,“好了,要喘不上氣了!”

    以前她這樣說沒用,蕭元該親還是親,這次立即就退開了,慌亂地看向她肚子,“難受嗎?”說完就讓人去傳太醫。

    謝瀾音看著男人傻乎乎的樣子,沒有阻攔,她只是很有把握,但終歸還得請太醫號脈的。

    等待太醫的時候,蕭元小心翼翼將謝瀾音扶到了榻上,再也不許她動了。

    “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呢,不用這樣。”謝瀾音受不了他,嬌聲嗔道。

    “你說的不算,一會兒咱們聽太醫的。”蕭元不容商量道。

    謝瀾音拿他沒辦法,乖乖躺著等太醫。

    聽說皇后可能有喜了,太醫院院判大人親自趕了過來,號過脈,老人家深深松了口氣,將這一年來太醫院遇到的唯一一件大喜訊告訴了蕭元,“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好!”

    得了准信兒,蕭元拍著手站了起來,“傳朕旨意下去,自今年開始,以後上元節解禁天數從三日改成五日,皇后有孕,朕要大樑百姓與朕同慶!”

    皇上金口一開,底下的該領賞的領賞去了,該宣旨的去宣旨,剩下的賀喜後識趣地退了出去,將裡面留給帝后。

    “兒子女兒都不知道,何必這樣大張旗鼓?”謝瀾音真的受寵若驚,還有點忐忑,她這剛懷上,是兒是女還不知道,能不能順順利利生下來也不知道,萬一中間真的出了事,蕭元白高興一場,豈不會讓天下人笑話?

    這樣一想,謝瀾音忽覺肩上擔子格外沉重。

    “兒子女兒我都喜歡。”蕭元坐回床邊,低頭親她,一下一下地親不夠,“瀾音別想那麼多,安心養胎就好,明日我請岳母她們進來陪你,岳母生了你們姐四個,肯定有很多東西要傳授給你,最好讓她留在宮裡照顧你。”

    他知道她最想念家人。

    謝瀾音確實想母親,更感動的是他對她的心,抱著他脖子笑道:“胡說什麼啊,二月二姐就要成親了,我娘有的忙呢,哪能進宮來。”

    “那等岳母忙完再進宮,”蕭元想也不想就道,“把晉北也接過來,有個孩子,宮裡更熱鬧。”

    謝瀾音高興地點點頭,忽的又歎口氣,“可惜大姐一家很快又要回去了,我捨不得驍兒……”

    她現在最大,想要什麼蕭元都會給,馬上道:“那讓驍兒也進宮……”

    “別以為你是皇上大姐夫就不敢打你!”他越說越扯,還想搶長姐姐夫活潑可愛的兒子,謝瀾音又氣又笑,輕輕捂住了他嘴,免得他說更多傻話。

    他對她好,她都知道的。

    謝瀾音號出喜脈沒幾天就開始害喜了,幾乎吃什麼吐什麼,蕭元看她難受,又心疼又著急,也沒能吃東西,帝后二人仿佛一起揣著孩子般,都瘦了一圈。折騰了整整一個月,謝瀾音總算恢復了正常進食,然後像是要把之前餓的都補回來似的,胃口特別好。

    孕婦得補身子,但補太多也不行,太醫院精心列了一副養胎方子遞到了鳳儀宮。

    這日天氣晴朗,蕭元早早處理完政事,陪謝瀾音到御花園裡散步,園子裡梅花開了,迎春更是鮮黃喜人。夫妻倆走累了,就坐在長椅上曬日頭。

    “我好像又餓了……”陽光暖融融的,謝瀾音愜意地靠在蕭元肩上,眯著眼睛道。

    蕭元聽了好笑,摸摸她尚未顯懷的肚子,輕聲道:“這麼能吃,莫非懷了倆?”

    “你想得美。”謝瀾音嗔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那天鸚哥也這麼說,我娘告訴我,懷雙胎太辛苦,寧可多生兩次也最好別是雙胎。”

    “那就先懷一個。”蕭元並不在乎妻子一次懷幾個,最關心的是她輕鬆些。

    有了孩子,兩人在一起聊得就更多了,東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會兒猜是兒子,一會兒猜是女兒。

    正聊著,那邊鳳儀宮的小宮女快步趕了過來,行禮道:“娘娘,靜甯夫人來了。”

    蕭元看向妻子。

    謝瀾音微微頷首,後日便是沈應時迎娶二姐的日子,兒子大婚,小顏氏怎會不關心?

    既然猜到了小顏氏的來意,謝瀾音讓蕭元先回崇政殿,她領著人回了鳳儀宮。有些事情,男人們不適合旁聽。

    “姨母來了。”進了鳳儀宮,謝瀾音親昵地道,對待小顏氏與在王府時並無不同。

    小顏氏也沒有行那些虛禮,拉過謝瀾音手柔聲問她,“這兩日小傢伙有沒有鬧騰?”

    謝瀾音笑著搖搖頭,示意鸚哥領著小宮女們退下去,等殿內只剩她們娘倆,謝瀾音試探著問道:“姨母是為了我二姐姐的婚事來的吧?”

    小顏氏苦笑了下,將懷裡的帕子拿了出來,慢慢展開道:“你與元啟成親時,我就說過,我還有一對兒玉鐲是留給你姐姐的,只是現在這樣……我沒法親手交給你姐姐,就請瀾音幫我轉送她吧。”

    謝瀾音看著面前小顏氏親手磨制的福祿壽三色玉鐲,想到小顏氏這麼多年淒苦,眼睛有些酸。

    人都會偏心自己更親近的人。對於謝瀾音來說,曾經在王府裡共同生活兩年的小顏氏就是她親姨母,同為女人,她能想像小顏氏當初為了報仇忍辱負重的痛苦,現在同為人母,她也能理解小顏氏對沈應時的複雜感情。

    “姨母放心,二姐姐一定會收的。”還沒有同姐姐商量,謝瀾音不敢輕易許諾小顏氏什麼,只能先保證將鐲子交到姐姐手裡。

    小顏氏卻沒有信心,兒子兒媳婦才是一家人,兒子不肯認她,兒媳婦可能也會站在兒子那邊吧?

    她強顏歡笑地陪了謝瀾音一會兒就走了。

    謝瀾音看得出來長輩的心事,次日出宮回了娘家,謝瀾音讓鸚哥在外面守著,她將明日就要出嫁的姐姐叫到榻上,將那對兒福祿壽三色玉鐲拿了出來,“姐姐,我嫁給皇上時給姨母敬茶,姨母送了我一對兒鐲子,這是姨母送你的,托我轉交。”

    謝瀾橋看一眼鐲子,沒有接。

    謝瀾音心中一沉,著急道:“姐姐,姨母她真的……”

    真的可憐,謝瀾橋知道,所以她將鐲子重新包好,笑道:“你現在就托人將鐲子送回護國公府吧,既然她想送我,那我希望由她親自替我戴上。”

    謝瀾音立即就懂了這話裡的意思,意外又高興,收好鐲子才好奇道:“二姐有辦法勸服那頭……”說到一半急忙換了詞,“有辦法勸服二姐夫?”

    都怪蕭元,提起沈應時時總用強驢指代他,害她聽得多了也不小心學了。

    謝瀾橋瞪了妹妹一眼,這才悠悠道:“我會儘量勸他,但他真的不願,我也不會逼他。”

    謝瀾音點點頭,嘿嘿笑道:“那當然,姐姐跟二姐夫過得甜甜蜜蜜才最重要,別為了這個新婚期間鬧彆扭。”她相信親姐姐的本事,姐姐既然有心撮合小顏氏母子,那肯定有八成把握,所以謝瀾音有心情說俏皮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1:37

第五十章

    謝瀾橋笑了笑,隔著衣裳摸摸妹妹肚子,問起了妹妹近日起居。

    翌日謝瀾橋出嫁,謝家賓客滿堂。

    雖然他們難以理解為何謝家還要堅持將女兒嫁給被剝奪爵位的沈應時,對方還是皇上的仇人之子,但既然皇上都因為謝家特意對沈應時網開一面,眾人自然樂得錦上添花,過來熱鬧熱鬧。

    與謝府裡的人聲鼎沸相比,沈應時的那座宅子就冷清了很多,除了主持喜事的儐相,再無客人。倒不是沒人給他面子,而是沈應時誰都沒請,沈家的人都流放了,顏家的人除了小顏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從謝家接回新娘子,沈應時騎在馬上,看著街道兩側興奮看熱鬧的百姓,心頭猝不及防的,浮上一絲愧疚。

    外人都想看熱鬧了,她是他的母親,本該坐在禮堂等著兒子兒媳婦跪拜的,他卻沒有請她過來……

    她一定很失望吧?

    不知為何,人聲鼎沸裡,他耳邊卻全是從小到大他聽過的並記住的那些柔聲低語,腦海裡浮現她假死時那雙依依不捨的眼睛,還有母子相認當晚她哭得淚水婆娑的模樣。

    沈應時用力攥緊了韁繩。

    小半個時辰後,一對新人才回了男方的宅子。

    沈應時收起心中複雜,笑著去踢轎門。那裡面是他的心上人,今日是他們的好日子,他該高興才是。

    踢轎門,接了新娘子出來,沈應時輕輕將紅綢另一端放入謝瀾橋手中,再牽著她慢慢往裡走。

    走到禮堂,裡面空空蕩蕩。

    儐相與他對視一眼,先請二人拜天地。

    拜完天地,拜高堂。

    沈應時在高堂的位置擺放了父親的牌位,母親那裡是空的。

    看著那空空蕩蕩的位子,沈應時忽然怎麼也拜不下去,仿佛整個人都僵了。

    身後傳來謝家男客的疑惑私語,沈應時強迫自己,慢慢俯身。

    儘管接下來沈應時沒有再出差錯,掀蓋頭喝交杯酒也都高高興興的,但沈應時心裡全是愧疚自責。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生母,就算她冷落了他那麼多年,她有苦衷不是嗎?他這些年的漠不關心已經夠了,如今連人生大事不請她,如何對得起她懷胎十月的恩情?

    他也對不起瀾橋,因為他一直在想著生母,沒能真正歡歡喜喜地與她拜堂。

    夜幕降臨,寥寥幾個賓客都走了,沈應時回了新房,看到一身紅裙坐在榻上的新娘子,看見她洞若觀火的桃花眼,沈應時再也壓抑不住,猛地轉過了身。

    謝瀾橋在心裡歎息一聲,慢慢走到他身後,伸手抱住他腰,臉貼著他寬闊的背道:“去請婆母過來吧,咱們重新拜堂成親。應時,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想嫁給再也沒有遺憾的你,我想跟你無拘無束地四處遊歷,不帶任何愧疚。”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握她手時,有什麼東西落了下去,映出燈光點點。

    ~

    兩刻鐘後,護國公府角門外。

    小顏氏聞訊後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匆匆趕了出來,一出門,就見一道身影跪在燈光昏暗處,面容隱在黑暗裡看不清楚,但那跪姿端正挺拔,哪怕再暗些,小顏氏也認得出來。

    小顏氏眼淚當即就落了下來,哽咽著命兩個大丫鬟回去關上門,她快步朝兒子跑了過去,什麼都沒問,同樣跪在兒子身前,緊緊抱住了他,“應時,是娘對不起你,娘不該將你換給旁人,娘不該這麼晚才告訴你……”

    “是應時不孝,”沈應時緊緊抿唇,努力讓自己平穩地說話,“是應時不孝,這麼晚才來向您賠罪。”

    小顏氏連連搖頭,卻什麼都說不出了,抱著兒子泣不成聲。

    好在她還記著今日是什麼日子,哭了一會兒連忙擦擦淚,扶起兒子道:“行了,有什麼話路上再說,先回去吧,別讓瀾橋等急了。”兒媳婦真是有心,才嫁進來就幫了他們娘倆一個大忙。

    沈應時雖然過來認母了,但因為兩人之前見面太少太少,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與母親相處,坐到馬車上後,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倒有幾分姑娘家的拘謹。

    小顏氏看著這樣的兒子,想到了外甥媳婦說的兒子與兒媳婦相處時的情形,不禁就笑了。

    原來兒子臉皮真的這麼薄。

    “聽瀾音說,成親後你要陪瀾橋四處走走?”握住兒子的手,小顏氏柔聲問。

    沈應時看著母親的手,點點頭,“不單單是陪瀾橋,我也早想出去看看了。”說完終於看了母親一眼,愧疚道:“京城對我來說是個是非地,恕應時不能在您膝下盡孝。”

    兒子願意認她小顏氏就滿足了,笑道:“沒事,你們盡情去逛吧,若有空暇,寫幾封信給我報報平安,讓我知道你們大概在哪兒就好。”

    目不轉睛地看著兒子,好像能多看一眼就要看一眼似的。

    面對這樣慈愛的目光,沈應時沒再躲閃,大方地給母親看。

    難得團聚,在一起的時候時間過得好像特別快,轉瞬馬車就到了沈應時的宅子。下車前,小顏氏拉住兒子,再次叮囑道:“瀾橋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

    “應時知道。”沈應時目光堅定地道。

    小顏氏嗯了聲,又道:“要是瀾橋有了好消息,你們必須回來,我要看著我孫子孫女出生。”

    她話題轉的太快,沈應時錯愕,對上母親戲謔的目光,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臉倏地紅了。

    車裡燈光很足,小顏氏親眼看到兒子害羞臉紅的樣子,心情大好。

    沈應時則尷尬極了,逃跑似的下了馬車,長呼一口氣,然後停在馬車旁,等著扶母親下車。

    夜空之上,明月散發著清涼又溫柔的光,替這對兒母子照亮了前路。

    有了小顏氏的見證,沈應時與謝瀾橋重新拜了次天地,這次沈應時笑得格外開懷。

    早在沈應時去接小顏氏時,謝瀾橋就讓丫鬟收拾了客房給小顏氏,今晚在這邊睡下,明早好敬茶,總不能夫妻倆跑到護國公府去。雖然母子倆相認了,但為了小顏氏的名譽考慮,這二人的身份今生怕是都無法公開。

    “咱們在京城多住一陣子吧。”回了新房,謝瀾橋坐到床上道,“婆母那麼高興,咱們多陪陪她,四月再走也不遲。”兩人原計劃三月就南下的。

    沈應時都聽她的,點頭道:“好。”

    因為謝瀾橋坐了床,他就坐在了桌子旁,鳳眼看著地面,俊美臉龐發紅。

    謝瀾橋偷偷地笑了下,其實她也緊張,年前與他同床共枕過,她知道他身體的可怕,但一看他羞答答小媳婦似的,謝瀾橋反而鎮定了下來。

    “還不睡嗎?”她特別特別天真地問。

    沈應時心頭一突,見她笑得淡定從容,他自覺不能表現地太差,就站了起來,“我去吹燈。”

    謝瀾橋笑著看他明明很緊張卻偏要假裝平靜地一一吹了燈,最後只剩龍鳳喜燭。

    柔和昳麗的燈光,大紅如火的紗帳,兩人什麼都沒做,屋子裡就已經熱了起來。

    沈應時慢慢走到床前,慢慢地坐到了謝瀾橋旁邊,雙手緊緊貼著膝蓋,沙啞地問她,“睡了?”

    謝瀾橋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有那麼挺長的一段時間,誰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1:52

第五十一章

    謝瀾橋有勇氣,但她想看看這個男人主動的樣子,故而一動不動地等著。沈應時勇氣沒她足,開始一動不動是因為緊張,但他畢竟是個男人,他太渴望,當渴望在時間的流逝裡越來越強壓過緊張,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啞聲道:“我,我替你寬衣?”

    謝瀾橋輕輕嗯了聲。

    得到了允許,沈應時底氣更足,轉過去替她寬衣。

    謝瀾橋依然不動,兩人臉對臉,沈應時卻不敢看她,低頭專心為她解衣。新娘的衣服太複雜,沈應時解不開,他怕她笑話,也著急解,額頭出了一層汗,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而且解著解著,他目光就落到了她胸口。那衣襟隨著她的呼吸高高低低的起伏,裡面藏著他曾經碰過吃過的……

    心裡著了火,沈應時額頭的汗滴了下去,他不想解了,抬眼看她。

    謝瀾橋偷看他半晌了,見他看過來,她咬了咬唇,沒有躲閃,桃花眼近似挑釁地看著他,看他會不會又被她嚇跑。

    沈應時看懂了她的意思,身上屬於馳騁沙場大將軍的那部分豪情陡然竄了起來,他猛地抱住她,大手俐落無比地扯開了她的嫁衣。

    遠處的燭火辟啪爆了聲響,火苗一竄一竄的跳躍,照出紗帳裡鴛鴦纏綿。

    ~

    四月初,沈應時謝瀾橋夫妻倆辭別親友,並騎出了城門。

    謝瀾音去送了,回到宮裡,腦海裡還都是姐姐姐夫並肩離去的瀟灑背影。

    她捨不得姐姐,但不得不說,去外面遊歷,姐姐才會過的更快活。

    “娘娘,護國公夫人領著表姑娘表公子來了。”一個小宮女忽然走了進來,低頭稟報道。

    謝瀾音意外地挑了挑眉,讓他們快帶人進來。

    蕭元登基後,將親舅舅顏荊一家召了回來。當初顏荊流放遼東,只是生活苦了些,並非像牢房裡犯人那樣起居受到限制,年紀到了,顏荊就娶了當地的一個姑娘,也就是如今的護國公夫人胡氏。

    夫妻倆膝下一兒一女,女兒名叫顏萍兒,今年十四,進京後水土不服臉上起了疹子,一直在家裡休養,謝瀾音與蕭元都沒見過。兒子顏瑧才八歲,白白淨淨的,一雙鳳眼像極了顏家人,大抵在遼東苦寒之地住了太久,顏瑧有些拘謹,不過性子憨厚,謝瀾音倒是挺喜歡這個小表弟的。

    腳步聲近,謝瀾音慢慢站了起來,胡氏進來那一瞬,她剛要上前迎兩步,卻在看清胡氏身後的姑娘面容時,心中一驚。

    察覺到她的驚豔,胡氏難以察覺地翹了翹嘴角。

    丈夫容貌出眾,她在當地也是有名的美人,生下來的女兒更是貌美如仙。得到蕭元登基的消息,胡氏就謀劃好了,進京先將女兒藏在閨中,嬌生慣養幾個月,同時學好京城貴女的禮儀,而她先摸摸這位謝皇后的底,萬事俱備了再將女兒送到蕭元面前。

    她的女兒可是蕭元的親表妹,又生的如此絕色,肯定能得到蕭元的寵愛,屆時就算當不成皇后,也能撈個貴妃當當,將來生了兒子,誰能說她的女兒就沒有可能做未來的太后?

    不過胡氏知道丈夫老實,絕不會贊同她的計畫,所以她並沒有將這些告訴丈夫。

    “萍兒,快過來見過你皇嫂。”

    胡氏笑眯眯地道。她是皇上的親舅母,旁人忌憚謝皇后,她可不怕。

    顏萍兒不著痕跡地打量謝瀾音一番,才輕移蓮步,朝謝瀾音行了一禮,“萍兒見過表嫂。”

    輕柔嬌媚的聲音,恍若空穀鶯啼。

    謝瀾音看著顏萍兒那雙酷似小顏氏卻比小顏氏勾人的鳳眼,再聽到這嬌滴滴的聲音,本能地生出了一種危機感。但這只是一時的猜測,今日是她第一次見顏萍兒,她不能因為毫無道理的猜測就將蕭元看重的親人往壞了想。

    “萍兒可真漂亮,身體可大好了?”謝瀾音親昵地握住顏萍兒雙手,笑著寒暄道。

    “好了,勞表嫂惦念,可惜進京這麼久才能進宮看望表嫂。”顏萍兒同樣笑容可掬。

    眾人移到榻上,閒聊了起來。

    聊了小半個時辰,胡氏慈愛地道:“元啟整日操勞政事,瀾音一人在宮裡怪悶的,就讓萍兒陪你幾日吧,我與瑧兒先走了。”

    話說到這裡,謝瀾音再不明白胡氏母女的意思,那也太傻了。

    鸚哥著急地朝自家主子使眼色。這個表姑娘長得這麼美,雖然比不上主子,但她是皇上的親表妹啊,又正逢主子有孕不能伺候人,萬一皇上真被顏萍兒勾去怎麼辦?

    謝瀾音明白鸚哥的顧慮,但她並沒有反對,笑著應了,然後與顏萍兒一起去送胡氏出門。

    送走胡氏,謝瀾音順勢領著顏萍兒去御花園賞牡丹了。

    蕭元處理完政事來尋她,就見妻子身邊多了個美貌女子,他當然知道今日舅母進宮了,也知道舅母留下了表妹,卻沒料到傳說中臉上起了疹子的表妹容貌如此出眾。

    因為是血脈至親,蕭元並未往旁處想。

    “皇上,快來看看咱們萍兒表妹。”謝瀾音笑著招呼蕭元道,態度與平時並無不同。

    蕭元目光就落到了顏萍兒身上。

    顏萍兒也正在看他,見皇上表哥果然同母親說得那般俊美過人氣度華貴,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才羞澀地朝蕭元福了一禮,垂眸道:“萍兒見過表哥。”嬌柔的聲音比與謝瀾音說話時更甜了幾分。

    蕭元心頭顫了一下,倒不是這聲音悅不悅耳,而是從顏萍兒羞紅的臉上察覺到了什麼。

    此時再想到妻子剛剛的笑容,蕭元莫名地緊張,敷衍回了顏萍兒一句,眼睛早看向了妻子。

    謝瀾音依然笑靨如花,與有榮焉地誇道:“怎麼樣,萍兒聲音是不是特別好聽?”

    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她自然知道蕭元對聲音的特殊癖好。

    顏萍兒聽她這樣誇讚自己,臉更紅了,羞答答偷瞧蕭元。

    蕭元有點頭大,妻子分明在揶揄他,他說好聽,妻子會高興才怪,他說難聽,表妹會受得住?再怎麼說,那都是舅父唯一的女兒,蕭元不想一下子就傷了她的顏面。

    “我突然想起還有一封奏摺沒看,你們繼續賞花吧,我先走了。”無法回答,蕭元選擇先避開一會兒,回頭單獨跟妻子解釋。

    看著男人逃跑般的背影,謝瀾音低低地哼了聲。

    晌午用飯,謝瀾音派人去請蕭元過來同席,蕭元稱政務繁忙,讓她與顏萍兒先用。

    晚飯是同樣的理由。

    顏萍兒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問謝瀾音,“表嫂,表哥他以前也是這樣忙嗎?”該不會是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躲她吧?

    謝瀾音看看一臉擔憂的姑娘,幽怨道:“是啊,他一直都這樣,所以表妹能進宮陪我,我特別高興,來,咱們吃吧,不管他了。”

    她高高興興的,顏萍兒心裡可委屈極了,如果進宮見不到表哥,她留下來還有什麼意思?

    心不在焉地吃了飯,顏萍兒決定明日再找機會。

    飯後顏萍兒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謝瀾音目送她出屋,臉登時沉了下來。

    鸚哥心疼極了,走過來勸道:“娘娘……”

    謝瀾音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多說。

    鸚哥只好閉嘴,命人準備東西服侍謝瀾音洗漱。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2:04

第五十二章

    往常謝瀾音都是在崇政殿與蕭元一起用晚飯,飯後就歇在那邊,這晚謝瀾音單獨睡了,還早早讓人落了鎖,擺明瞭不想見蕭元。

    但她忘了他的男人早練就了一身翻牆的好功夫,正門進不了,蕭元攆走宮人,偷偷翻進了鳳儀宮。熟門熟路摸到謝瀾音床前,蕭元故意弄出了聲響,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他無奈地歎口氣,從她身後抱住她道:“瀾音,你明知道我對她無意……”

    “皇上的心思,我怎麼可能知道?”謝瀾音一枕頭丟過去,趴到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蕭元最怕謝瀾音哭。

    她一哭他就心疼,當然特殊時候的哭不算,那是情趣。

    “瀾音別哭了,你懷著孩子,忘了岳母的囑咐了?”小心翼翼將埋頭哭的妻子抱到懷裡,蕭元溫柔地替她擦淚,無奈道:“我知道你在瞎想什麼,可你想想,我若真有那種心思,今天一天何必都躲著她?”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謝瀾音哭得更厲害了。

    她就是因為蕭元刻意躲避顏萍兒才哭的。

    早在西安時她就認識蕭元了。沈應時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沈妙對蕭元青睞有加,蕭元直接無視,理都不理,毫不在乎對方的顏面。成親之後,太上皇中風前賜給蕭元一個美人,蕭元直接扔到王府犄角旮旯去了。

    所以蕭元這個人,他不喜歡誰,都會處置的特別乾脆。

    當上皇后,不管蕭元對她多好,謝瀾音心裡都有個疙瘩,她怕,怕將來哪天蕭元寵倖別的女人,那種擔心,不是蕭元此時對她好、不是他發誓保證就能化解的。她惴惴不安,偶爾夜裡會做類似的噩夢,特別是懷孕後,每次蕭元抱著她蠢蠢欲動卻無法在她這裡得到滿足時,謝瀾音都會胡思亂想,猜測他會不會忍不住,背著她去寵倖宮女。

    或許是懷孕本來就很累了,謝瀾音不想再這樣折磨自己,因此看出胡氏母女的心思,她順水推舟留了顏萍兒,想要試探蕭元會不會動心,顏萍兒有音有貌,還有血緣上的關係,如果蕭元連顏萍兒都不動心,謝瀾音就徹底信了他。

    可蕭元呢,他竟然躲避顏萍兒,而不是像對付其他他不喜歡的女人那般直接趕走。

    是心動了,還是不想掃表妹的面子?

    前者沒什麼好說的,若是後者,今日他能不忍心掃表妹的面子,明天會不會就不忍心傷表妹的心了?

    越想越絕望,越想越心塞,根本聽不到蕭元在耳邊說了什麼,哭著哭著肚子裡一陣翻滾,謝瀾音忽的推開蕭元,控制不住地吐了出來,晚飯吃的那點東西,都吐了。

    蕭元本以為她只是耍耍小性子,見她難受成這樣,突然害怕起來。

    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裡的份量,也高估了自己平時的表現,他對她並沒有那麼好,至少沒有好到讓她徹底對他放心的地步。

    “宣太醫!”抱起雖然懷孕卻依然嬌小輕盈的妻子,蕭元大步朝崇政殿而去。

    那裡才是他們倆夜夜安睡的地方。

    謝瀾音吐得渾身無力,也不想讓宮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就乖乖埋在他懷裡,一路無話。

    太醫很快就到了,號脈過後,委婉地暗示謝瀾音只是情緒不佳,短時間無需用藥,若是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就得開安胎的方子了。

    蕭元擺擺手,讓他退下。

    太醫走了,蕭元剛想跟妻子說話,鳳儀宮的樂公公突然過來了,低頭回稟道:“皇上,表姑娘聽說娘娘鳳體有恙,擔憂不已,想過來探望娘娘。”

    謝瀾音抿緊了嘴,在蕭元看過來之前朝裡面轉了過去。

    蕭元額頭隱隱作痛,沉著臉道:“天色已晚,就說娘娘沒有大礙,讓她回去歇息。”

    雖然聲音挺冷的,但話裡面還是將顏萍兒當表妹看待了,透著客氣。

    謝瀾音閉上眼睛,眼淚無聲滾落。

    樂公公心情複雜地走了。

    所有人都走了,蕭元看看面朝裡側躺著的小女人,他歎口氣,脫了靴子躺在她身旁,輕輕貼了上去,卻並沒有強迫她轉過來,只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

    “瀾音,怪我,沒有當時就跟你解釋清楚,讓你多想了。”

    “瀾音,要說親近,顏家確實是我僅存的親人,但我現在就告訴你,別說舅父舅母,便是姨母,在我心裡也比不上你,你才是我最親的家人。他們是親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榮辱與共還為我生兒育女的家人。”

    “其實看出表妹心思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她與舅母都不配做你的親人,不配做你的,便也不配做我的。我沒有馬上送她出宮,不是顧忌她的顏面,而是不想讓舅父難看。瀾音,舅父吃了太多的苦,他為人敦厚,若由我告訴他他妻女心術不正,我怕他會無地自容馬上離開京城,我怕的是他難過,你懂了嗎?”

    謝瀾音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想到了那個容貌俊美卻帶著一股憨厚勁兒的護國公顏荊。

    蕭元的這些長輩,哪個不可憐?

    其實信與不信,就是一瞬間的事,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本來生他的氣本來不信他,他輕聲解釋一番,她就又信他了。

    他不說話了,像是在等待她回答,等待她明白他的苦衷。謝瀾音確實明白了,但她卻又愧疚了,愧疚自己的無理取鬧,越愧疚,就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在她以為沉默會繼續下去,就在她以為他會厭棄她時,身後的男人突然撥開她長髮,溫熱的唇溫柔地親她脖頸,“瀾音,明天我會請姨母進宮,請她找藉口帶表妹出宮,再由姨母去提醒舅父。只要我不出面,舅父就不會太難堪。瀾音,是我不對,不早早解釋清楚害你白白擔心一天,你怪我罵我都好,別拿自己的身子置氣?”

    那溫柔自責的語調,好像他真的做了什麼太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謝瀾音再也忍不住,慢慢轉過去,靠到他懷裡哭了起來,“別說了,是我不對……”

    蕭元長呼一口氣,伸手抱緊懷裡的妻子,如釋重負道:“終於肯理我了。”

    他一點都不怪她,還故意逗她,謝瀾音忍不住破涕為笑,撒嬌地往他懷裡鑽,“只要你別再做讓我誤會的事,我怎麼會不理你?”

    一消氣就又變成了那個不講理的姑娘,蕭元認罪道:“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誤會。不過你就那麼不信我?”

    心裡委屈,蕭元抬起她下巴,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問,“今日為了一個表妹就賭氣不理我,跟我哭跟我鬧,下次再有誰主動往我跟前湊,你是不是還要跟我鬧?”

    謝瀾音心虛地眨眨眼睛,扭頭哼道:“你是皇上,真的不想碰她們,你直接推開不就行了?你推開就說明你坦坦蕩蕩,那我為何跟你鬧?”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來打擾我的我推開,去打擾你的難道不該由你推開?”蕭元別過她下巴,低頭咬她鼻子,“明明可以拒絕,為何不拒?”

    謝瀾音鼻尖兒癢癢,心也癢癢,看著他近在眼前的嘴唇,她悄悄吞咽了下,小聲哼道:“她那麼美,聲音那麼好聽,我怕我推了,以後皇上在別處看到她,又來怪我妒心太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2:15

第五十三章

    她伶牙俐齒,蕭元自認不如,索性不跟她辯解了,親親她眼睛道:“這世上瀾音最美,聲音最好聽,脾氣最合我意,有了你,其他人我全都不放在眼裡,所以以後不許再亂吃醋了,記住了嗎?”

    “我才沒吃醋……”謝瀾音大言不慚,一雙玉手隨著他親昵的動作,情不自禁抱住了他脖子。

    “那讓我嘗嘗,看你嘴裡有沒有醋味兒。”蕭元捧著她紅紅的小臉,閉著眼睛親了上去。

    她剛剛用桂花茶漱過口,唇上舌尖都帶著清甜的桂花味道,蕭元愛吃極了,半壓在她身上,愛到極致,手也跟著動了起來。

    衣衫一件件脫落,兩人呼吸如火。

    “瀾音……”蕭元不敢莽撞,又捨不得丟下,只能低低地求她,希望她放開一次。

    謝瀾音才不想學冊子上那些羞人的動作,但她也渴望他,羞答答埋到他胸前,幾不可聞地道:“我,我娘說,三個月後就可以了,輕點就行……”

    蕭元心神一蕩,沙啞地回應道:“好,我輕點……”

    於是往常的疾風驟雨,在這晚變成了和風細雨,她隱忍不住的聲音如淅淅瀝瀝的雨,他必須隱忍的動作似溫柔醉人的風。

    事畢,蕭元滿足又疲憊地躺倒謝瀾音身邊,手掌貼在額頭,“為什麼懷孩子要懷十個月?”

    這樣慢吞吞的,一點都不盡興。

    謝瀾音輕喘著笑,“你問我我問誰?”

    剛說完,忽然聽到一陣饑腸轆轆的動靜,竟然聽不出來是誰的。

    “你餓了?”夫妻倆轉過頭,幾乎異口同聲地道,四目相對,又都笑了。

    “想吃什麼?”蕭元替她撥開臉上沾著的被汗水打濕的長髮,柔聲問。

    謝瀾音想了想,一邊吞口水一邊道:“想吃蝦仁餃子,想吃東坡肉,還想喝排骨湯……”

    她每說一樣蕭元就跟著吞口水,等她說完了,他戲謔地摸了摸她微微鼓起來的肚子,“點這麼多,吃的了嗎?”

    “吃不了還有你呢啊。”謝瀾音看著他還殘留著餘韻的俊美臉龐道,跟著笑了,“皇上日理萬機,我為皇上龍體著想,才點了這麼多。”

    “朕的皇后真會疼人。”蕭元又咬了她的小鼻子一口,這才起身替兩人收拾。

    謝瀾音慵懶地躺著,見皇帝丈夫明明剛盡興了一次此時卻依然用那種著迷的目光看她因為懷孕微微發福的身子,替她擦拭的動作還那麼溫柔,心莫名就安定了下來。

    她真的信他了。

    夫妻倆解開了心結,第二天回到鳳儀宮再次面對顏萍兒,謝瀾音心裡平靜無波。

    馬上就要出宮的人,看在蕭元舅父顏荊的面子上,謝瀾音也不會費心思給她難堪,只耐心等著。

    很快小顏氏就進了宮。

    這也是小顏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侄女。先前弟弟一家回來,小顏氏心急見侄女,表示不嫌棄侄女臉上的疹子,但胡氏就是不肯給她見。小顏氏與胡氏並不投緣,顧念胡氏在那苦寒之地陪伴弟弟多年,雖然自己不喜歡,小顏氏也沒想挑撥弟弟與弟妹的關係,既然胡氏不願意侄女露面,小顏氏就沒再強求。

    眼下看到了侄女過分出眾的容貌,再聯想胡氏留女兒在宮中的行為,曾經錦衣玉食鮮衣怒馬也曾為報家仇忍辱負重的小顏氏,還有什麼不懂的?

    別看她那位弟妹出身低,心可真不低。

    客套幾句,小顏氏單獨將謝瀾音叫到了一旁,慚愧道:“瀾音,此事我事先並不知情,你放心,姨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今日不會,將來更不會。回去我也會提醒她們母女,只希望你別因為她們怨你舅舅,他那人我很清楚,若知道萍兒有這種心思,他第一個不饒她。”

    她希望顏家代代昌盛下去,那麼顏家子嗣就不能得罪眼前的外甥媳婦。

    謝瀾音明白小顏氏的顧慮,握住她手,由衷地道:“姨母這話太見外了,我與舅母表妹相處時日短,不瞭解她們,但我能不瞭解姨母?您別多想,皇上也說了,舅舅表弟都是老實人,我不會誤會他們的。”

    小顏氏瞅瞅她,笑著捏了捏謝瀾音的鼻子,“你這孩子,鬼靈精怪的,哪用我替你操心?”

    謝瀾音假裝聽不懂,笑著聊起了旁的。

    小顏氏卻明白的謝瀾音的意思,不過不用謝瀾音提醒,她自己也決定好好整頓整頓護國公府了,否則由著胡氏這種自作聰明的婦人瞎折騰,顏家能興起才怪。

    以喜歡侄女要她到自己身邊盡孝為由,小顏氏不容拒絕地帶著顏萍兒出了宮。回到護國公府,小顏氏沒有驚動弟弟,只將胡氏叫到跟前仔細敲打了一番。

    面對這個出身尊貴不怒而威的夫姐,胡氏本就低了一頭,一聽說皇上對她送女兒進宮的做法十分不喜,緊跟著小顏氏又拿納妾休妻警告她,胡氏頓時死了靠女兒往上爬的念頭,唯唯諾諾地表示以後會老老實實,凡事都聽小顏氏的。

    小顏氏還算滿意,沒有再多嚇唬她,只將護國公府內宅對牌收了回來,由她管家。非但如此,她請了兩位夫子,男夫子乃京城有名大儒,負責教導年幼的顏瑧,女夫子專管顏萍兒的教養規矩,不許胡氏插手。

    胡氏心裡委屈,夜裡忍不住同丈夫抱怨了幾句。

    顏荊不覺得姐姐哪裡有錯,京城大事他不懂,妻子也一竅不通,姐姐肯幫他教導孩子,他們夫妻該感激才是,遂勸胡氏虛心跟姐姐學,別想這些用不著的。

    丈夫不幫她,小顏氏那邊胡氏還不敢頂撞,只得繼續忍著。

    護國公府就這樣平靜了下來。

    八月中秋,小顏氏親自領著胡氏顏萍兒進宮探望謝瀾音。

    謝瀾音此時已經大腹便便了,吃得好養得好,臉胖了不少,瞧著越發水嫩嫩的,襯得那眉清目秀,有另一種奪人心魄的美。

    胡氏母女暗暗觀察謝瀾音的當頭,謝瀾音也在打量顏萍兒,見小姑娘看她時隱隱有些愧疚尷尬,分明是想明白了,謝瀾音就沒再重提舊事,和顏悅色地與她說話,還賞了不少好東西給她。

    顏萍兒松了口氣,看著謝瀾音容光煥發一臉幸福的樣子,想到姨母說她與皇上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一起,夫妻情分非同一般,她是真的放棄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京城那麼多貴公子,她嫁給誰都比嫁給遼東那些罪臣之子強,該滿足了。

    解開了心結,顏萍兒對謝瀾音就像親表嫂似的,態度自然親昵。

    客人走後,蕭元過來尋妻子,一邊摸妻子的大肚子一邊問她今日過得如何。

    謝瀾音靠著繡鯉魚戲水的迎枕,笑著道:“姨母就是有本事,萍兒已經對你死心了,一心要在其他貴公子裡找個如意郎君呢,怎麼樣,皇上有沒有一點失望?”

    每次打趣他的時候,她都會叫他皇上,就像蕭元,只有開玩笑時,才會在她面前自稱朕。

    貼著妻子肚皮聽了聽,蕭元慢慢挪到妻子旁邊,低頭看她道:“表妹不喜歡我了,瀾音也就沒有醋吃了,朕豈會不失望?”說著親了親她嘴唇,一路朝她耳朵挪去,“瀾音吃醋時特別可愛,我最喜歡。”

    謝瀾音剛要打他,忽然輕輕叫了聲。

    蕭元嚇了一跳,“怎麼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2:27

第五十四章

    謝瀾音無奈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小傢伙又踢我了,越來越淘氣。”

    蕭元緊繃的肩膀頓時放鬆了下去,摸摸她肚子,心疼道:“瀾音辛苦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好好補償你。”

    謝瀾音哼了聲,看著他問:“你能補償我什麼?”

    蕭元一臉寵溺地道:“你想要什麼補償?要什麼我給什麼。”

    謝瀾音想了想,在他期待的注視下道:“我要你陪我好好玩幾日,一心陪我,不許想政事。”

    蕭元有些失望,還以為她想到了什麼好玩的點子,未料只是如此簡單。

    “好,我都聽你的,瀾音想去哪兒我都陪你。”握著她手,蕭元真心地道。

    謝瀾音滿足地靠到他懷裡,桃花眼裡閃過一道狡黠的光彩。

    他確實還欠了她一樣,一樣她十分在乎並因為當初沒有得到而暗自神傷許久的東西,現在先瞞著他,時機到了,她再讓他還。

    ~

    十月初二,謝瀾音吃盡了苦頭,終於生下了一個六斤七兩重的胖小子。

    謝瀾音累極而睡,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什麼在嘬她胸口,她喃喃地嘀咕了聲,以為是蕭元在欺負人,伸手要推他。手才抬起來,就被人攥住了,那手又暖又大……

    謝瀾音睜開了眼睛。

    蕭元一手托著正使勁兒吃奶的兒子,一手輕輕地握著她,凝視她的鳳眼溫柔極了,“終於醒了,瀾音,辛苦你了。”

    謝瀾音沒功夫理會丈夫的柔情,目光早就轉到趁她睡著偷偷吃食的小傢伙身上了。看著兒子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腦袋,謝瀾音忍不住笑,摸摸小傢伙頭頂濃密的胎髮,她輕聲感慨道:“總算生出來了。”

    懷孕時的數月艱辛,生孩子時的極致痛苦,現在想想,簡直就像一場夢。

    蕭元想到在外面等待時她痛苦的叫喊,心疼得什麼話也說不出,只低頭親她臉龐。

    謝瀾音抬起眼簾,親昵地蹭了蹭他面頰,“是不是嚇到你了?”

    “有點。”蕭元閉著眼睛道,一開口,聲音意外地發哽。

    於是他什麼都無需再說,謝瀾音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有多怕失去自己。

    她仰頭親了親他唇,在他睜開眼睛時,柔柔地朝他笑,“兒子都生出來了,別想那麼多了,來,想想給咱們兒子取什麼小名吧,不許叫華山,難聽死了。”

    有些人會用定情的地點給孩子起名,那天蕭元突然興沖沖跑過來,說他想到了兩個好名字,生兒子就叫華山,生女兒叫玉井,還用一種情意綿綿的目光看著她,謝瀾音氣得啊,恨不得把他扔到華山玉井裡去。

    聽她翻舊賬,蕭元失笑道:“那是說著玩的,我早想好了,不論男女,小名都叫元宵。”

    元宵,上元節家家戶戶都會做的吃食,名字很俗,但俗點孩子更好養,且元宵寓意甜蜜圓滿,給孩子當小名再合適不過。另有一層,她曾經用元宵打趣過他,這名字了也蘊含了他們夫妻的幸福回憶。

    謝瀾音皺皺眉,古怪地看著他,“好是好,可,這不是你的小名……”

    “大膽。”蕭元佯怒瞪她,隨即自己先笑了,親她一口道:“我喜歡我兒子,將她娘給我起的好名字讓給他,有什麼不妥的?”

    謝瀾音嗔他一眼,低頭點了點兒子的小臉蛋,柔聲問道:“父皇給你取名叫元宵,你喜歡嗎?”

    小元宵一心吃奶呢,充耳未聞。

    但不說話有時候就表示答應了,謝瀾音看看旁邊的男人,默許了這個乳名。

    初為父母,夫妻倆光看小傢伙吃奶都覺得新鮮,看著看著,蕭元突然輕聲道:“瀾音,我想元宵滿月時,封他……”

    “噓……”

    謝瀾音及時打斷了他,將吃飽睡著的兒子放到一旁,這才直視蕭元道:“我知道你喜歡咱們的兒子,但他還太小,我不想你因為一時興奮就……你先別提,等孩子們長大了,看看他們性情再做決定好嗎?”

    太子一位牽扯太大,謝瀾音不想為了自己的虛榮,早早讓兒子背負那麼重的責任。

    她懇求地望著蕭元。

    她不是沈皇后,不用蕭元即刻封她兒子太子,她也知道他有多喜歡她,多看重她這個皇后。

    她比他還冷靜,蕭元凝視妻子那雙不論經歷多少風波都澄澈如水的眼睛,心悅誠服,擁住她深深吻了下去,溫柔的低語消失在了唇齒之間,“好,我都聽瀾音的。”

    他的瀾音,遠遠比他想的要聰明,她不但是他的好皇后,更會是孩子們的好娘親。

    能遇到她,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天,入夜也沒停。

    崇政殿內,一陣風卷著濕氣吹了進來,華貴的紗帳輕輕搖曳,露出裡面藤蔓般癡纏的身影。

    “皇上……”謝瀾音攀著蕭元肩膀,如泣如訴的聲音終於隨著他的停止而低了下來。

    蕭元埋在她肩頭,呼吸平復了,他才慢慢抬頭,無奈地看她,“指甲是不是該剪剪了?”

    雖然被她抓的時候挺盡興,但現在停了,那疼勁兒便一股一股湧了上來,以前還好,她不會太用力,今年不知怎麼回事,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般,撓地特別起勁兒。

    謝瀾音看看他依然泛紅的俊臉,蠻不講理地將手擺到他面前,“皇上嫌我指甲長,那你幫我剪指甲啊……不對,皇上日夜憂心政事,哪有閒暇幫我做這種事情,我看皇上以後夜裡也不用叫我過來了,您該夜以繼日處理政事才對!”

    說著嫌棄地推還賴在她身上的男人,紅唇抿得緊緊的,那賭氣樣,哪像剛剛與他恩愛一場?

    蕭元一聽就懂了。

    她生兒子那天他答應她了,要放下政事專心陪她幾日。年前她坐月子,年後正月二月天冷不適合出行,三月裡前半月有點忙,終於抽出空了,這又下上了雨,白日裡看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原來心裡非常介意,介意到敦倫時悄悄抓他洩氣。

    心中好笑,蕭元捧住她臉親道:“等這場雨停了,我就帶你出宮散心。”

    謝瀾音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蕭元一本正經地舉起手,“我對天發誓,若……”

    “不許你胡說!”謝瀾音捨不得他發誓,朝堂上不定有什麼突發情況,萬一真有事情將他絆住,難道她就因為不能出宮就讓他應驗毒誓?

    謝瀾音自認是個非常溫柔體貼心疼丈夫的好皇后,不會讓他冒一點險。

    蕭元就知道她心疼自己,摟著她繼續膩歪了會兒,便抱起人去浴室沐浴了。

    回來時,龍榻上已經換了新的被褥,蕭元摟著嬌嬌的妻子,酣然入睡。

    翌日天終於放晴了,到了月底,蕭元決定帶謝瀾音微服出遊。

    真的可以出門了,謝瀾音倒有點捨不得兒子了,抱著小傢伙松不開手。六個月大的元宵白白胖胖可愛,窩在娘親懷裡瞅著娘親笑,完全不知道父皇娘親正打算丟下他出宮偷玩呢。

    蕭元已經換好了一身常服,見妻子這樣,他坐到榻上,故意道:“行,既然你捨不得兒子,咱們今日不去了。”

    謝瀾音到底是憋壞了,親親兒子,將小傢伙交到了乳母手裡。小元宵脾氣更隨娘親,有人哄就好,並不是特別黏娘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2-9 00:12:41

第五十五章

    宮裡都交代好了,帝后二人悄悄出了宮門。

    “想去哪兒逛?”

    馬車裡,蕭元將妻子抱到腿上,心情愉悅地問。

    謝瀾音靠在他肩膀,想了想,低聲道:“去西山吧。”

    那年他趁她去西山賞銀杏葉時安排詭計搶親,害她都沒能好好欣賞西山的景色。

    蕭元也想到了自己做的好事,親親她耳朵,命負責趕車的盧俊直奔西山。

    半個時辰後,蕭元牽著謝瀾音的手,夫妻倆慢慢往山上走。

    馬上就要四月了,山上林木蔥蔥,鳥語花香,景色十分怡人。

    謝瀾音瞅瞅身邊俊美挺拔的丈夫,年少時的執念再次浮上心頭,她抿抿唇,忽的朝他笑道:“咱們玩捉迷藏吧,我藏起來,你來找我,找不到就算你輸了。”

    蕭元看看她興奮的臉龐,微微皺眉道:“山裡或許有蛇,我怕你出事。”

    謝瀾音另有心思,撒嬌地抱住他求道:“你數到二十我就停了,能跑多遠?”

    蕭元想想也是,他數二十個數,就算她出什麼事,他也能及時趕到,況且西山這邊,並未聽人提及過有人被蛇咬。

    既然答應過今日什麼都聽她的,蕭元摸摸她腦袋,環視一周,囑咐孩子般囑咐她道:“那你小心點,別往太偏僻的地方躲。”

    謝瀾音笑著點點頭,指著旁邊的樹示意他背過去。

    蕭元看看樹幹,無奈地搖頭。

    小時候看其他皇子玩,他只覺得蠢,沒想到今日他都當父皇了,還要陪他的皇后玩這個。

    可誰讓她喜歡?

    她喜歡做的,他就願意陪她做,哄她開心。

    毫無怨言地走到樹幹前,蕭元又笑了笑,這才閉上眼睛數了起來,心思都在耳朵上,凝神聽她的腳步聲。數到十八,蕭元已經確定了她的位置,剛要繼續往下數,遠處忽然傳來她一聲驚叫。

    蕭元心中一顫,猛地轉身,就見她狼狽地跌在了草地上。

    “瀾音!”蕭元心急地跑了過去,蹲下去要扶她起來,“怎麼了?”

    謝瀾音神情痛苦,坐在地上不肯再動,看著腳踝道:“好像扭到了……”

    蕭元儘量保持平靜,穩穩抬起她左腳,輕輕替她褪了鞋襪。

    露出來的小腳丫子白白淨淨,五個指頭白裡透粉圓潤可愛,蕭元此時卻沒心思欣賞妻子的玲瓏玉足。他托起她腳,歪著腦袋看了看,沒發現紅腫,便試探著捏了捏她腳踝,“疼嗎?”

    謝瀾音點點頭,眼裡浮上晶瑩的淚水,“袁公子,我腳傷了,你幫我找根粗樹枝,我撐著走。”

    袁公子?

    蕭元錯愕地看她。

    謝瀾音美眸依然含淚,只有嘴角微微翹了翹,見他注意到了,她馬上又擺出一副可憐樣,小聲哀求道:“袁公子快點吧,三表哥還昏迷不醒,我想回去看他。”

    這提醒就十分明顯了。

    蕭元已經知道她演的是兩人去僮山聽對歌返回時她被人擄走的那場戲,卻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麼。盯著她看了會兒,蕭元決定先配合她,看看她腳,正色道:“距離太遠,五姑娘自己撐著走,怕是天黑也趕不回去,我背你吧?”

    他識趣,謝瀾音羞答答看他一眼,點點頭。

    蕭元覺得有趣,熟練地將她背了起來,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謝瀾音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歪著腦袋看他。

    初遇時她十三歲,今年她十八了。

    可他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側臉還是那麼俊朗,脊背還是那麼寬闊。

    閉上眼睛,再睜開時,謝瀾音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讓她遺憾難過了許久的一天。她往後退了退,偷偷地看他,看這個她默默喜歡的男人,小聲道:“今日多謝袁公子了,以後袁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一定竭力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語氣,落入耳中,蕭元好像也突然回到了當日。

    那時,他沒有看她,目視前方,心裡想著希望她以身相許,嘴上卻讓她唱曲報恩,她聽了非常生氣,後來再回西安,她還憑此斷定他並不喜歡她,誤會他為了哄她幫忙救姨母才假裝對她動了心。

    記憶如水,一點一點漫上心頭。

    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一刻,蕭元覺得自己領悟了她今日假裝受傷的意義。

    當初他沒有扭頭,沒有看她說那番話時是什麼神情,現在他慢慢轉過去,看向了她。

    都當了母后了,可她好像還是記憶裡那個嬌嬌滴滴的謝家五姑娘,會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順眼,也會被他一個眼神看紅了臉。此時此刻,她一雙桃花眼有些羞澀有些緊張地望著他,明明在說報恩的話,卻又好像在期待什麼。

    蕭元看懂了,也終於明白他讓她唱曲報恩時,她生氣不是因為被羞辱了,而是因為他的不解風情,傷了她的心。

    原來她那時就喜歡自己了。

    蕭元不由抱緊了她的腿,心裡一陣陣後怕。

    老天爺到底是多眷顧他,才給了他那麼多次機會,少一次,恐怕他都會錯失這個好姑娘。

    停下腳步,蕭元側頭,凝視她盈盈水眸道:“本王英雄救美,五姑娘以身相許可好?”

    他還沒說完,謝瀾音的眼淚就湧了出來,趴在他肩頭哭。

    她當時就喜歡他了,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動心,雖然有點不知羞,她確實暗暗期待他這樣說,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可蕭元這個混蛋,他竟然讓她唱曲兒,讓她委屈難過了一年!

    “不好,我才不嫁你這種登徒子!”埋在他肩頭,謝瀾音賭氣地道。

    她哭,蕭元卻笑了,輕佻地顛了顛她,一邊往下走一邊道:“真是忘恩負義,若不是本王,你早被那道貌岸然的方知府禍害了。”

    謝瀾音傻了,震驚地抬起頭,“你是說……”

    “就是他,他派人盯著你,我得到消息,特意趕去救你。”蕭元笑著跟她解釋舊事。

    謝瀾音眨眨眼睛,忽的擰了他一把,“既然提前知道,你為何沒告訴我們?”

    蕭元疼得吸氣,卻實話實說道:“那時我一心籌畫謀反,你舅舅家裡有錢,我想英雄救美換個人情……”

    “放我下去!”謝瀾音真的生氣了,捶打他肩膀道,為他竟然將計就計算計舅舅!

    蕭元偏不放,說好話哄道:“我只是想想,沒有利用過你舅舅一家是不是?而且我還替你報了仇,那個方知府早丟了烏紗帽關進大牢了……”

    “你怎麼沒利用他們?”謝瀾音脆聲打斷他,“難道利用我三表哥接近我的那個人不是你?”

    “不是,那個是偽君子秦王,朕現在是皇上。”蕭元厚顏無恥地道。

    謝瀾音氣得不停打他。

    她越打蕭元笑得就越痞,“你打也沒用,兒子都替朕生了,與其白費力氣,不如乖乖從了朕。”

    從了朕,朕許你白頭偕老,一世如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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