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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墨餘生] 明駝千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08:43     標題: [墨餘生] 明駝千里《全文完》

明駝千里  作者:墨餘生


這一座大廳裡,可說得上“喜氣洋溢”四個字。

因為于冕自毀家之後,真正建立回自己的家。

今後的歲月,敢情可在孝兒賢媳侍奉中享受幾天晚福。

再則,府衙已奉到因“奪門之變”而獲罪人士的特赦聖旨.....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09:25


第 一 回 盛宴方收 深宵多敵黨 容顏已毀 一女獨傷心

河間府西碇湖邊一座新建大莊院的廣廳裡,擺有幾桌豐盛的酒菜,每一席都坐滿了人。

若按照武林輩份來說,于冕實在不該坐在上席的上首,但他並非武林中人,不能依照武林慣例來論。再則,這一次的盛筵,乃秦寒竹特地為他而設,在“父因子榮,妻因夫貴”的世俗之下,不但是于冕,連到柳蟬兒、秦玉鸞和於志強等都分別被安排在每一席的上首,可說是“一子成仙,雞犬升天”,讓賓客與及秦府上下向他們慶賀。

這一座大廳裡,可說得上“喜氣洋溢”四個字。因為于冕自毀家之後,真正建立回自己的家。今後的歲月,敢情可在孝兒賢媳侍奉中享受幾天晚福。再則,府衙已奉到因“奪門之變”而獲罪人士的特赦聖旨。

據說這道赦旨的來歷,是因為于冕的小兒子志敏大破崗底斯山赤身魔數之後,竟在三幾個月的工夫由烏斯藏趕到京城,將忠國公石亨和司禮太監總督三大營的曹吉祥狼狽為奸,支持赤身魔教、陰謀奪國的證物向皇上告發。因為石亨已經死亡,只好將曹吉祥下獄,抄封家產,不但要追捕曹吉祥的嗣子曹欽、從子曹鉉、曹鋒、曹璇等人,連到走曹、石、兩家門路而得到官做的人都在逮捕之列,這件大快人心的事,是由京裡用飛騎向各處傳播因為曹黨人多,由他門下充當門房、雜役、廚師、而出去做官的都在一千以上,恐怕他們聞風先逃,所以這消息封鎖的十分嚴密,但于冕是赦詔中的人物,那好對他瞞過?聖旨一到河間府,府尊立即陪同欽差,抬著聖旨,捧著於志敏的家書。在兵馬護送之下,到達于冕的新居,這個突其而來的喜事,幾乎使于冕與及一干江湖俠義誤認為皇命趕盡殺絕,而倉皇逃避。尚幸駱中明挺身而出,問明底細,才使于冕在大喜之中接受這一道赦旨。

這時,于冕雖因獲知赦旨內容,知道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安居樂業,但他又想到一家受冤多年,而且父母妻子血濺法場,已不能再使他們復活,以致雖喜亦悲、悽然淚下,幸而欽差和府尊去後,讀到愛子家書,知道聖上眷顧甚隆,而且又說新蒙師尊主婚,與王文孫女王紫霜成親的事,想到將來父子相見,也許連孫子也可看到,不由他又破涕為笑。

秦府上下欣悉這般天大的喜事,那得不殺牛宰羊,邀來左鄰右舍,替親家翁大大慶賀一番。

但是,在這喜氣洋洋的場面裡,卻有幾個重要人物表現各自不同。一個是柳蟬兒在暗裡埋怨於志敏和王紫霜結成夫婦倒也罷了,為何還要拉上一個紅姑來同衾共枕?將來閨房之內,五人同事一夫,豈不要打個大大的地鋪來睡?所以,她的眉宇之間,略帶有點兒輕愁。

秦玉鸞年紀最小,仍然是“閨中少女不知愁”,不但不懂得什麼叫做“愁”。敢情洞房中如何服侍夫婿都不懂,反覺得人越多,就越熱鬧。只有她媽媽龍嘯雲生怕將來閨房爭寵,自己的愛女不知結黨相助,而替她擔心。

雖然有這兩點小疵,仍是影響不到大家歡樂的氣氛,每一桌上都吃得杯斛交錯,喧嚷之聲,遠達戶外。

駱中明對於於志敏弟兄雖是一律相看,但他總覺得於志敏過分頑皮,不如於志強忠厚,在這半醺微酡的時候,忽然叫起一聲:“於老弟!”接著道:“志敏這孩子回來,你得好好教訓他一頓才好,說起他由烏斯藏入京,非經過河間府不可,竟不先回來看看,你說豈有此理麼?”于冕雖覺得駱中明說的有點過份,卻因他對二小有恩,不好據理駁他,反而低聲說了一個“是”字。

但那孟開先義理甚明,而且為人朗爽,才到秦府頭一天就因駱中明分派於志強夫婦工作不當。而數說一頓。這時又聽駱中明怪於志敏不先回河間府,他雖不曾見過於志敏,但由各人傳說中,對那位未見面的少年已是欽佩已極,不由得冷“哼”一聲道:“駱老弟!你這話又大錯特錯了!

聖人公說過:“忠孝不能兩全。’當年大禹治水,曾經三過家門而不入,志敏這樣做,正是他繼承大聖人的大志,移孝作忠,怎能說他不對?若果他先回家走一趟。卻教奸黨獲息先逃,豈不誤了國家大事?”

駱中明雖找不出上好的道理來駁,卻因他屢次觸自己的黴頭,有點不悅道:“那麼孝為八德之首,又該怎樣說?”

孟開先呵呵大笑道:“好!我們就抬這個槓子!”當真找出“忠”字在“孝”字前面的現成句子來反駁。

駱中明也不甘示弱,立刻找“孝”字在前的句子反擊回去。

明因師太不由得好笑道:“你這兩位施主要辯忠孝兩字誰輕誰重,只怕辯到志敏回來了,那時也用不著辯了!”

各人聽她這樣一說,都各自好笑。

雲中龍秦平笑道:“這皇帝老子兀也古怪,我們早就將曹賊與江湖醜類勾結的證物,費了不少工夫交給錦衣衙都指揮逯果轉呈給他,偏是他不肯相信,端午那天也沒有甚麼亂子,氣得綠鬢老前輩立即帶了葉姑娘走了,來自各方的熱心好漢也各自散去。我們當初還認為忠字講不得,憑你再忠,人家不認為你忠,還是無法,那知這回志敏不知帶些什麼玩意給他,他居然肯信,搞出若大一個風波,這道理從何說起,難道忠字也要分出等級來不會?”

一線天文亮笑道:“秦兄說的又痴了。須知上回我們拿去的證物,不過是奸黨裡的暗語,那些暗語可以作種種解釋,朝裡那些自命為忠君的大臣,認為我們牽強附會,那又肯信?不過,那次告發也有個好處,敢情有人走漏消息,使奸黨不敢在端午那天發動,我們也省去一場殺劫。至於於小友,他破了魔教中心總壇,得到的各種證據,當然是奸黨首要甚至曹吉祥的親筆函件,再面呈皇上,揭露詳情,那還不能取信?”

鮑逸志點頭諮嗟道:“老哥此說甚為有理,於小俠替朝廷立下這大功勞,也該回來看看才是,俗話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他一語未畢,文亮已經搖頭道:“鮑兄沒有和於小俠見過面,不知道他的性情,因他是小孫信兒的業師,所以我對他和王女俠倒是十分清楚。像他兩人這樣遊戲環宇的人,難道還貪圖皇傢什麼富貴,討個什麼封爵不成?……”

蟬兒已是提心吊膽,生怕志敏盡在外漂泊、遊蕩。使她空掛一個“妻”字的銜頭,這時聽到文亮這樣一說,不由脫口叫一聲:“師伯!你說他為甚不回來?”

文亮聽得一怔,旋而明白這位師侄的心意,笑笑道:“敢情皇上要賜宴,賜玉馬金鞍,鼓吹送他,說不定還有個什麼公主,要招他做附馬哩!”他末後一句本來是玩笑的活,但玉鸞卻不經思索,立即眼珠一亮,笑道:“皇帝是不是有個公主?”

她這天真的一問,可把在座各人都聽得一陣大笑。

龍嘯雲就坐在玉鸞身旁,見自己的女兒問得惹人發笑,臉皮微微一紅,輕斥道“什麼都愛問,問這個做甚?”

這一場盛筵就在此一句,彼一句之中喝到三更鼓響,除了班輩很小的幾個與及明因師太、秦浣霞、盛逸芳、龍嘯雲、玉鶯、玉鸞、蟬兒,幾位女俠之外,人人醉得搖晃不定,方肯散席就寢。

那知傭僕收拾散席,尚未洗好碗碟,蟬兒和玉鸞正在床上唧唧噥儂的時候,忽聞牆外有人道:“看情形該就是這座大莊院了!”蟬兒不禁一怔,推了玉鸞一把,凝神再聽,又聞另一個口音道:“管他哩!反正是這一帶,咱們放起火來,燒他孃的一個個變成炙蝦,總不會有錯!”

蟬兒心想:“這就奇了!誰敢來這裡動土?”忙與玉鸞裝束停當,忽聽廚房那邊一聲慘呼,分明有人遭受了毒手,她原認為來的是明火打劫而不長眼珠的強盜,所以不驚動別人,推窗一躍而出,叱一聲:“狗強盜膽敢傷人!”一展身形,直奔後院。

她才是起落之間,立又聞一個洪鐘似的聲音大喝道:“這裡藏有江湖人,定是小賊的家裡,快放火!”

那人話聲方落,圍牆外面一聲斷喝,一二十條身影即躍登牆上,廚房那邊又連聲慘呼。

蟬兒這時真不知該先顧那邊是好,喝一聲:“鸞妹擋他一擋,我去救火!”像一溜煙般奔到後院,正見幾名傭僕橫屍地上,一名賊人擒著一名傭僕揮劍要斬,另外幾名賊人正將火種點向柴草堆上。

看那傭人危在頃刻,蟬兒也不及答話,一個“燕子穿簾”掠下瓦面,手中劍一揮,朝那賊人腰間斬去。

那賊人既能從三丈多高的圍牆躍身進屋,藝業自是不弱,一見劍光閃動,顧不得殺那傭人,略退一步,手中劍向蟬兒劍上一撥,喝一聲“撒手!”

敢情他自恃力大無窮,認為這一撥之下,對方的長劍那有不脫下飛去之理?不料雙方兵刃一接,立聞“當”一聲響,蟬兒固然感到手腕一震,但那賊人的長劍更是被削成兩截而感到手上一輕。

要知蟬兒在幾年前吃下“金芝”經這長期間的煉化,與周身血脈融成一體,功效更是卓著,輕功雖未能與於志強並駕齊驅,懸空獨立。但其餘藝業的功力比起於志強還要略勝一籌。原來那金芝初服之後,雖然比未服時好些,但必需經過幾年才可以漸次發揮。這時蟬兒的功力比她師尊明因師太敢情還要深厚得多,一見賊人斷劍失神,立即把握這一瞬的時機,嬌叱一聲,寶劍就勢一揮,把他斬成兩段。

這賊人死得太快,他幾名同伴連想丟掉火種,趕過去救援都來不及,只好各將著火的柴頭向蟬兒打出。

其中一賊想是學過劈空掌力,只見他大喝一聲,一掌就將一座土灶打碎,那灶裡面本來有不少熾紅的火炭,灶上的大鍋蒸著一滿鍋開水,那是準備洗去碗碟的油膩時用的,這時被那賊人一掌打飛,一鍋開水立即潑得滿地;熾紅的火炭也像無數火星,射向蟬兒的身前。

蟬兒見群賊恁般惡毒,怒叱一聲,霹靂劍法登時施展開來,左掌連續拍出凌厲的掌風,將那些火星飛往各處,半點也沾不到她身上。

群賊見這位少女恁般厲害,驚叫一聲,紛紛奪門而出。

蟬兒的性格已經夠狠,要不然,在南昌的時候也不至被寒鋒居士毛落鴻擒往繩金寺,幾乎奪去她十幾年保有的那一點點童貞,這時見群賊殺人,放火,毀物,想逃她那裡肯放?一步趕到逃賊身後,劍光過處,登時有兩賊連喊都來不及,就被斬成四段,要奪門而出的群賊急向兩旁一退。就在這剎那間,一股勁風打到蟬兒腦後。

蟬兒只感到那股風力特異,一時辨不出是拳風,掌風,抑是錘形兵刃的風,急跨前一步出門,立即擰轉身軀,只見來物閃閃生光,約有米斗大小,不假思索地朝那物一劍劈去。那知這一劍不劈還好,劍鋒一到,那物登時被中分為二,一股熱水由裂處激泉般射出。此時距離不過尺許,蟬兒走避不及,竟被那激射出來的開水燙得滿頭滿臉,登時脫皮起泡,痛得她猛叫一聲“哎呀!”原來,發暗器那人仍然是一掌擊碎大灶的人,他一眼看到另一個放在灶上煮開水的大瓦罐,便順手擲出,蟬兒一時不察,竟上他這個大當,不由他哈哈大笑起來。

蟬兒被燙得痛極而呼,心裡面已是極度憤怒,再聽賊人得意的笑聲,更是怒火衝頂,強忍痛楚。再揮劍衝進廚房,一咬銀牙,蠻橫地喝道:“姑娘這回慢慢的剁你!”刷刷刷一連幾劍。專找賊人下盤進招。這時幾名賊人雖各有兵刃在手,無奈藝業與蟬兒相差太遠,頃刻間各被剁去雙腳,痛得倒地直滾。廚房的一大鍋開水濺在地上尚未冷卻,群賊同樣被燙得皮開肉脫,連聲慘號。剩下一名傭人驚慌中跑出門外,也不知該逃往何處,只在門外跺腳疾呼。

蟬兒可不問外間情形如何,在慘叫哀號的群賊中找出破灶擲罐那人,當下冷笑一聲道:“你想受幾劍才死?”那賊人雙腳被剁,只痛得上軀在地上發顫,見對方問他,明知不免一死,雙目猛地一瞪,罵道:“你這醜鬼妖婢,敢不給你大爺死個痛快,看大爺不把你心肝五藏上上下下全駕出來!”蟬兒聽那賊人罵她醜,心裡猛地大震,想到被開水燙破的臉皮,不知變成什麼樣子,恨急之下,冷“哼”一聲道:“姑娘叫你痛快就是!”手起一劍,朝那賊人的頭上刺落。那賊人只道她這一劍定是刺穿頭顱,急忙閉目等死。不料猛覺嘴唇、牙齒、舌頭都同時一痛,心膽一震,竟然暈了過去。原來蟬兒不甘心一劍叫他身死,所以這一劍只是直搗他的牙關,再一旋劍柄,將他舌頭同時割斷。

蟬兒這時眼見賊人暈了過去,自己也覺得臉上火辣地疼痛不堪,急就身上取出治傷良藥服下。

少頃,蟬兒自覺疼痛的程度稍減,看那賊人依然未醒,又走上前去,一劍向他大腿根刺下。

那賊人本來暈得神智盡失,卻被蟬兒這一劍將他刺痛得醒了過來,看到蟬兒向他瞪眼,已知是怎樣一回事,但此時滿嘴鮮血,嘴唇合不攏來,牙根已失,舌頭已齊根斷去,要罵也罵不出聲,只有怒目和發抖的份兒。

蟬兒看賊人那付兇相也自吃一驚,但恨他用開水毀了自己的容貌,一生的幸福已算是完結,縱使家翁憐憫,夫婿多情,亦因與幾位同襟共枕的妹妹相處而慚形穢,今後只好以青磬紅魚度此餘生,她想到這裡,恨比驚的成份高出幾籌,獰笑一聲,一劍剁下賊人一雙手臂。

那賊人經她這一劍,立即周身發顫,登時再暈過去,但是,這時蟬兒已不管他是生是死,暈了又把他剁醒,醒了又把他剁暈。她悲憤之下,也不知到底剁了賊人多少劍,直到自己覺得有點力乏,才一劍穿透他的心窩,續把傷在一旁的餘賊個個剁成幾段,一聲獰笑飛奔回房。

當蟬兒躍進廚裡的時候,圍牆上的賊人也紛紛躍過正屋,玉鸞雖是武藝稍遜,但綠鬢老尼傳授“柔鋼繞指”和“迴風蕩柳”兩種身法豈同凡響?只見她身形一晃,已到達敵人面前,一招“急浪翻舟”寶劍如閃電般推出。

但是,來的這些賊人並沒有一個是庸手。一見寶劍推來,身形略閃,回手就是一劍攔腰掃到。

玉鸞見這敵人避招還招全在一閃之間,心知對方藝業不弱,急展開“猴王劍法”蕩起一圈光影,連續進攻。眨眼間將那名賊人罩在劍影之下。

群賊不禁高呼一聲“這賊婢厲害!”立即一擁而上。

那知在這一瞬間,一聲朗笑接著一條人影挾著白光飛來,只在賊陣一滾,立即有兩名被腰斬在瓦面上,鮮血濺得群賊一頭一臉。

玉鸞一見來人,認得是於志強的身形。急呼一聲“大哥!你走遠一點殺,別搶我的生意!”

於志強知這位小弟婦近來藝業精進,而且她手裡有一枝寶劍,也放心說一聲:“好!”

將蒙天劍,舞成一團銀光,折毀了賊人幾件兵刃,殺過另一角落。這時,未被酒醉的秦玉鶯、秦浣霞、盛逸芝、阿瓊、文信,和已被酒醉的塞馬先生、文亮、秦平、駱中明、孟開先、盛凌如、武隱真、鮑逸志、吳微信;住宿在秦府的明因師太秦寒梅、秦寒竹、秦方、龍嘯雲等一群高手。全已聞警而起,紛紛躍上瓦面,各找敵人交手。

文信兒自從經於志敏替他脫胎換骨,以瑜珈門的異術教會他六套劍術,十八套掌術,旋風舞絮的身法和七十二種點穴法,除了在豐都一仗,總沒機會大過手癮。尤其得了松林老怪的絕龍劍之後,並沒有發過幾回利市,這時見來賊甚多,不禁色然心喜,拔出寶劍,喊一聲:“留幾個給信兒殺殺!”人隨聲去,朝最近身前一名賊人兜頭就是一劍。那賊人在月光下瞥見一位身長不及五尺的蓬頭童,居然也找他廝殺,心想:“我曹鑄也算倒黴倒十八代了,連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也來欺負人!”一挺手中寶刀往上一擋,只聞“當”一聲響,手腕竟被震得下沉,驚得他後退兩步,閃著怪眼盡向文信兒打量。文信兒也因這一劍竟未能斬斷賊人的鋼刀而有點詫異,噫噫一聲道:“你那柄可是寶刀?趕快送給我!”話聲一落,當真伸出左掌,作勢討刀。

曹鑄本是曹吉祥的遠房侄兒子,一身藝業傳自灤州異人,一口“魚鱗刀”也曾打敗過不少名手。這時見一位蓬頭童居然向他討刀,不由他怒罵一聲:“小鬼命都不要了,還敢問爺爺要刀,給你!”說到“你”宇,橫踏半步,先劈出一掌,魚鱗刀一招“並刀斬水”直如一匹白練向文信兒腕間瀉落。

文信兒既知賊人手中一口是寶刀,也知不可大意,左掌一縮,劍走偏鋒,在刀身一粘,順勢削對方手腕。

曹鑄做夢也想不到蓬頭童有此絕招,待見劍光一滑而到,才一偏身子,抽刀退步,展開刀法,反攻上前。

文信兒見賊人把一把銀刀舞得虎虎生風,知他已用上絕藝,一面舉劍相迎,嘴裡卻在笑道:“這才是啊!你先教我一套刀法,然後再送不遲!”他與於志敏不過是一晝夜相處,居然將於志敏的口氣、作風,學個齊全。

卻不知這種戲耍敵人的作風,該在情勢不迫的時候,他卻不論時機,一味胡鬧,雖然幾劍之後,將曹鑄殺得毫無章法,但來賊人多勢眾,見狀高呼一聲,登時又有五六名圍攏上來,而且全是萬中選一的兵刃,將文信兒困在核心。同時,還有幾名賊人乘機下屋搜殺婦孺。

幸而,于冕這座新建的莊院,並無婦孺可殺。群賊一直搜到後面,才見一位容貌奇醜的少女對鏡啜泣。

原來蟬兒殺盡廚裡群賊之後,自念被滾水燙過的容貌不知變成什麼樣子,急奔進房裡對鏡察看。說起她的容貌雖比不上王紫霜和閔小玲,但也是上上之選,她還曾經暗裡自負,認為再加修飾,並多學一點御夫術,不愁於志敏不全力傾向過來,讓她佔盡春風,獨擅椒房。

那知她臨鏡一照,只見鏡裡頭的影子凸一塊凹一塊,紅一塊綠一塊,加上水泡,幹痴,連她自己都被鏡中人影嚇了一跳,幾乎把她氣暈過去。在這一瞬間,她猛然想起自已淒涼的身世,認定天意使她如此,竟悲悲涼涼地對鏡哀泣。對於瓦面上奔突廝殺,反而無心去管。

但她到底身懷上乘的武學,耳目反應十分聰明,一聽身後響動,雖在淚眼模糊中,也由鏡裡看出六七條身影到達房門,心想自己容貌被毀,還不是這群賊人引起?銀牙一咬,反手就是一把鰻骨針打出。

這群賊人也是死神照命,不知這姑娘有此一手,擠在房門,閃避不開,一陣針雨透身而過,同時一聲慘呼,已有五人當場倒地。

蟬兒一把針雨,將賊人打死大半,剩下兩名未逃出這座房子,又被她追上前去,一劍一個,劈成四半。

她將來侵閨閣的賊人殺盡,猛覺自己這付形相不該再露在人前,扯下一幅汗巾,把臉一蒙,順手將首飾盒子揣入懷裡,用劍在桌上匆忙寫了幾個字,立即飛身上瓦。正見前後四間正屋和八間側屋的瓦面上,人影橫飛,又聽駱中明歷聲大叫道:“這群惡賊都是曹吉祥手下的奸徒,一個也休放過!”

但駱中明雖是大聲疾呼,而他的聲音卻是飄浮不定,敢情他已力竭聲顫,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

不但駱中明如此,除了於志強能仗著躡空草的功力,凌空下擊,仍操主動之外,人人已面臨生死關頭。

蟬兒見狀那得不急?嬌叱一聲:“休慌!”運劍如飛,配合迴風蕩柳的身法在各組的空隙盪來盪去。她的身形每到達一處,那處便有一名賊人倒下,自己人也就覺得壓力一鬆。正在她殺得起勁的時候,一株枝葉扶蘇的古柏上忽然傳來一聲狂笑,立即見一條高大的身影凌空飛下,往蟬兒身前一落。

看那人的身法敢情是武林上第一流的高手,只見他腳尖未沾瓦面,雙掌已交換打出厲凌無比的掌風。

蟬兒雖是藝業精進,仍覺那人的掌力比起靜虛道長差不多少,不由後退幾步,喝一聲:

“誰?”

那人又一聲厲笑,伸出瘦長的雙臂,揸開鋼鉤般的十指,不斷地抓向蟬兒臉部,漫看他抓來似毫不著力,但每一抓發出,竟是十縷銳風同時發出。

蟬兒連閃幾招怒道:“姑奶奶難道怕你?”乘那人一抓甫過,她刷刷刷連續攻上三劍。

那人忍不住”嘆”一聲道:“妮子這幾劍使得不壞!”仍仗他詭異的身法,空掌與蟬兒交手。

蟬兒悶哼一聲,並不打話,刷地又還他一劍。

自從這位怪人將蟬兒擋住,諸俠在眾寡懸殊之下,登時又險狀環生。廚房裡的火焰,也在這時冒上屋頂。

忽然,遙遠的東北角傳來一聲清樾的長嘯,各人聽那嘯聲,最少也在十里以外;但是,於志強如同吃下一劑興奮的藥,歡呼一聲:“敏弟回來了!”話音方落,果見一金一白兩道光華向屋面一落,高呼一聲“哥哥!你教自己人統退過一邊,省得誤傷他們!”

但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之下,諸俠義已被敵人個別包圍,急得於志強連聲高呼,一時那能退得出陣?

於志敏眉頭一皺,叫一聲:“哥哥!只要你指名叫人就行!”

於志強果然喊一聲:“爹!”于冕應了一聲,於志敏也隨聲而到。金霞、白霓,雙劍同時一卷,敵我雙方連於志敏怎樣出招也看不清,于冕身旁的敵人全部身首異處。

于冕料不到他這兒子武藝恁般地高,下手恁般地狠,動作還恁般地快,不由得楞了一楞,叫一聲“敏兒!存點好生之德,懲治他們就夠了!”

於志敏多年來未聽過慈父呼喚,這時被呼一聲,心頭又喜又悲,淚水幾乎流下,顫聲回答:“爹爹!這些都是曹賊一黨,聖旨裡面有殺無赦的奸徙,爹爹不必。。。。。。”一眼看到秦玉鸞被四名高手圍攻,危在頃刻,隨手將兩劍擲出,喝一聲:“著!”兩道光華射出,立聞那邊兩聲慘呼,他把手一招,兩枝寶劍又自敵人屍體倒飛出來。

于冕驚喜道:“敏兒你學會了飛劍?能及幾里?”

於志敏雖愚弄別人,但對老父卻恭謹答道:“敏兒這個是內力運劍,並不是飛劍,世上也沒有飛劍百里取人首級的事!”

于冕聽說來的敵人是曹吉祥一黨,才恍然大悟,忙道:“既是如此!休讓奸賊漏網要緊,少時再說!”

於志敏應了一個“是”字,眼光一掠,卻見駱中明,秦方夫婦皆險象重重,急將兩劍向圍攻秦方夫婦的敵人一擲,也來不及收回,叫一聲“駱伯伯!”聲未到,人已到,雙掌分飛,把四名強敵打成肉餅,只剩駱中明一個,這才一晃身軀,躍過秦方夫婦那邊,拔出寶劍就勢一揮,又殺了幾名奸黨,一聲長嘯騰起半空,喝道“曹賊黨人聽著!不棄械任縛,我於志敏教你人人化成血水,死無葬身之地!”“於志敏”三字誰人不識?群賊見這位江湖異俠龍捲風竟是猛若哪吒,懸身在十幾丈高的空中發話,回憶方才只見他劍光一動,自己人立即橫屍,不禁齊聲驚呼,幾十條身影立即向四周飛縱,只有與蟬兒交手的怪客,仍然雙掌如飛,打個不停。

於志敏生怕自己人追去,便易誤傷,喝一聲:“不要追!哥哥!蟬姐!鸞妹!各位前輩!你們使劍的全把劍擲給我!”說時,雙手不停輪番擲出金霞白霓兩劍,已有幾名先逃的奸黨腰斬在地。於志強知他心意,首先喊一聲:“兄弟接劍!”話聲裡,蒙天劍化成一道白虹,直射於志敏的身前。於志敏並不接劍,只是將他哥哥擲來的劍一拍,那軟綿綿的蒙天劍立即拐彎射向逃出牆外的奸賊身上。

玉鸞姐妹和諸義俠見狀,不禁齊聲歡呼,紛紛將手中劍向於志敏擲去,只見他雙掌頻揮,十幾枝寶劍就像幾十道長虹上下飛卷,逃在前面的奸黨竟如浪卷沙崩,紛紛倒下,剩有十幾名眼看前面人人喪命,只驚得心膽俱碎。

於志敏運起神功,將十幾枝劍越收越近,群賊裡面不知那一個膽小鬼悲呼一聲:“仙俠饒命!”餘賊登時跪倒。於志敏嘻嘻一笑道:“算你們知機!哥哥!先將他們捆了起來!”

雙臂一圈,十幾道劍光一齊投向他的懷中,他飄然落地,將劍放在瓦面上,笑說一聲:

“謝謝列位借劍,請過來認回去!”

那知話音一落,卻聽蟬兒嬌叱一聲:“老賊!往那裡走?”兩條身影已疾射出十丈外。

因為用劍的人都被於志敏借用他們的兵刃,只好胡亂撿了一枝跟在用別樣兵刃的人後面追去。但那老者一走,蟬兒一追,兩人的輕功都十分神速,而且還起步在先,一時那能追得上?於志敏原見一位老者空掌與蒙面少女廝殺,他只瞥一眼,已看出蒙面少女使的是他發明的猴王劍法,再看蟬兒不在眾俠義裡面,心知蒙面少女是誰,但蟬兒為何需要蒙面與那老者廝拼,卻教他百思莫解。

這時一追一逃,頃刻就消失了身影。

於志敏礙於追去的人盡是些長輩,連到自己的老父都在裡面,不便叱令停步,存在這邊的只有自己兄弟兩人,而敵人尚有十幾個之多;倘若自己再一離開,則於志強縱能殺死一兩個賊人,仍要被多人逃脫。

他衡量輕重,料那老者藝業再高,也因這邊人多追去,定是不敢迎戰,但也不宜過遲處置這群奸黨。當下左手一揮,一陣掌風拂過,群賊全被他隔空拂中穴道,一聲不響站在周地,這才取出一根小小號箭交於志強道:“哥哥在這裡看著,要再有奸黨到來,你一人打不過就將這滿天星向地上摔,我先追趕那老賊去!”說畢,也不待於志強答應,一縱身子,人已飛走。

於志敏輕功何等神速?雖然耽擱不少時候,但不用幾縱已趕到藝業最弱的老父和駱中明,叫一聲:“爹!你和駱伯伯先回去罷!”他身形並未停下,眨眼間又追過文亮和明因師太的前面,卻見一條小身影在前面疾奔,從出是他的門徒文信兒,心裡暗喜道:“還是這個小鬼強些!”

但他卻拿出師傅的口氣,叱一聲:“追不上就別退了!”

文信兒聽出他師傅的口音,答一個“是”字,便停步下來。

於志敏再一連兩縱,才追到蟬兒背後,很自然地喚一聲:“蟬姐!你們先回去罷!”身形一閃,又向一顆小黑點追去。

蟬兒被夫婿甜甜地喊一聲“蟬姐”真如一碗涼蜜,沁人心脾,腳下不由一緩;卻又恨他不早些趕來,這時容顏已毀還有甚麼值得留戀?想到此時,不由得狠狠地一“哼”,直奔向側面的樹林裡。

和蟬兒交手那老者的藝業確是不俗。他雖較蟬兒起步早一些,但初時不過相隔一二十丈,跑了一陣子之後,竟相隔有百多丈起來。於志敏一陣急追,相距有二三十丈,本來一縱可達,猛見那老者面前不遠,恰有一座樹林,生怕他木遁而去,急用盡功力,一掠上前。

那老者已知被人尾追,而且知道尾追他的人,藝業要強過他幾倍,否則,不會恁般輕易追得上來。這時一聞衣帶風聲臨到頭頂,急一揮雙袖,袖風、掌風,同時向上打出。斜裡一飄,堪堪到達樹林的邊緣。於志敏身在空中,驟然被襲,只得一提真氣,再升高數丈,在這一瞬間,已被那老者逃入樹林。一氣之下,身子飄往老者入林的上空,雙掌往下拍,只聽“咯咯”一陣暴響,方圓十丈內的樹枝樹葉全被掌勁摧毀在地。

但是,由得於志敏掌力再雄,再猛,到底因有枝葉擋滅不少,並未直接打中老者的身上。

這一掌過後,反聞林裡面桀桀怪笑,並還讚一聲:“果然是好掌力!”

於志敏敢情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被敵人譏笑,雖然並無別人,嫩瞼也不由得自行發熱,喝一聲:“我不追你進閻王殿不算!”恃著自己藝業高強,竟不理“遇林莫入”那句老話,將罡氣佈滿周身,向笑聲來處一縱。

那老者躲在暗處,見月光下一條身影疾掠到頭上,略一移挪站處,奮起雙掌,暴喝一聲,一股猛烈的掌風憑空上卷。

於志敏早有準備,雖見掌風打來,毫不理會地一沉身子,往下直落,然後橫掌一掃,“咯咯”一陣暴響中,掌風所及,林木齊折,只聽到一聲尖呼過後,似有人跌倒地上。

他冷“哼”一聲道:“看你還往那裡跑?”大踏步向聲音來處疾走。

那知還未走得幾步,忽見傾倒的樹身後面黑影裡,幾十點寒星挾著勁風打來,一道黑影貼著地面倒射出去。

這突然而來的暗襲,要換過別人必難倖免;但對於於志敏,卻是毫無用處。只見他腳尖一拄地面,身形立即蕩起,幾十點寒星全由腳下擦過,他身形似毫不停滯地向前一滑,喝一聲:“接掌!”單掌一揮,向那黑影打落。

那老者以為自己一手暗器,總可將來人擋得一擋,讓自己能夠逃生,不料暗器無功,掌風已到達身後,沒奈何只得閃在樹後,擰轉身軀,硬接一掌。

於志敏這一掌雖是倉卒間發力,而且身體懸空,但那老者一接,立即感到如受重壓,登登登,連退三步才站得穩步子。於志敏嘻嘻笑道“你這老賊能接小爺一掌,藝業並不太壞,先報個名來,待小爺送你一送!”

那老者原是一位極端狡猾的魔頭,他一見於志敏使出交換擲劍的本領,情知不是對方的敵手,但他也知道若不見準時機,胡亂一退,勢必被一劍飛來,刺個胸背齊穿。

所以,他仍然竭力與蟬兒交手,以侯良機湊合。果然不消多時,同伴死的死,降的降,於志敏將所有的劍收在懷中,當然再無第三隻手發劍,若不趁機快走,定與同伴同一命運。

他這種老奸巨滑的人,絕不會走投降受辱的下策,虛進一招,封住蟬兒的劍勢,立即抽身倒躍,拔腳狂奔,那知仍被於志敏追了上來,迫他交手。

他當然明知對方說那”送”字的意義,嘿嘿乾笑兩聲道:“我老人家也該有人送一送了,就是少個人陪我,有你這龍捲風陪我也行!”

於志敏笑說一聲:“好!”接著道:“陪不陪你,還得看你名頭大小,斤兩多少再說!”

那老人乾笑兩聲道:“我老人家無名小卒,不值得一說,斤兩多少,你可看來!”說到最後一字,立即馬步一移,只掌猛然推出,幾十點寒星作為掌風前導,當中還夾兩圈黑物,一上一下朝著於志敏的頭頂上及身前打到。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0:00


第 二 回 忠義為先 月下擒逃捕 奸謀絕險 床上擄嬌娃

於志敏心裡暗自好笑那老者盡用這些廢鐵,有何好處,正想一掌把它震開,驀地腦裡恍若電光一掠,另一個念頭立刻浮起,心想:“方才這老賊已用了一遍暗器,並無作用,為甚還要來第二遍?他念頭一起,自覺蹊蹺,急一晃肩胛,穿過幾株樹隙。那幾十點寒星倒不起什麼作用,惟有那兩團黑物“波”地一聲爆出兩蓬藍雹,霎時腥臭難聞,中人慾嘔。

於志敏幸在早年曾服過銀果、鰻血,尋常毒物總可抵擋得過,但也因那股臭氣逼得他摒著呼吸,連發幾掌將那毒霧吹散,定睛看時,那老者又已穿過十幾株樹隙,沒命地逃奔。

原來那老者把生死看得十分重要,明知暗器未必奏功,所以一待兩圈黑物爆開,認定對方暫時無法追趕,立即趁機遠遁。他本來可以躍上樹梢,走得更快,但這樹林上面,枝柯交錯,要躍上去,免不了會發生摩擦的音,因而被敵人循聲追趕、利用。有的樹林內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以輕功飛走,不至於還發生響動。

那知十志敏一見那兩蓬藍霧,再嗅到那股臭氣,已知老者是誰,喝一聲:“逆賊!留下頭來再走!”身形一晃,竟像穿花蝴蝶由樹隙疾掠過去,相距還有兩三丈,就突發一掌。

那老者聽於志敏這麼一喝,情知對方已察出自己身份,此時跑也跑不掉,索性橫了心腸,一躍上樹,厲喝一聲:“到這兒來打!”

於志敏一掌落空,也暗讚道;“怪不得這廝被曹奸看上選當西殿都指揮,果然有一兩手!”隨喝一聲;“還怕你有什麼詭計不成?”立即跟蹤上樹。

兩人身法都十分神速,由樹頂上一路追逐,直到達一塊曠地。這塊曠地敢情是荒蕪了的麥田,那老者停身下來,回頭喝道:“龍捲風!我汪信一與你何仇,為甚一定要趕盡殺絕?”

於志敏冷笑道;“好一個西廠都指揮替曹奸賊做盡走狗,戕害忠良,我先問你,有多少忠良死在你的手下!”汪信一桀桀怪笑道:“到底死了多少,我汪某可沒有記帳,恕無可告,而且汪某奉命行事,也怪不得我!”於志敏見這位西廠都指揮,不但是江湖上一等魔頭,而且在曹奸閹得勢的時候,則事事弄權,忠良落到他手上,雖明知有死無生,但家屬見自已人受那酷刑,也得傾家蕩產,求他手下留情。照說汪信一得了人家的錢財,便應鬆一鬆手才是道理,偏他貪心不足,見有抽水可撈,想到誰沒有親戚朋友再抓下去,定必越得越多,像滾雪球一般,越滾就會越大。

因此,汪信一每逢敲到事主無可再敲的時候,他忽然藉口“公然行賄”四字,將會替事主講情的人抓了起來,並交出少許錢財作為賄賂的證據,坐實了別人的罪名,然後用酷刑拷問,授意他手下教這人的親朋行賄,結果是一而再,再而三,昧起天良,依法炮製。所以每辦一案,不但株累多人。而且不知多少人因拿不出錢來,被他用酷刑治死。

東、西兩廠兩個都指揮的惡跡,於志敏在京時已查知十分詳盡。因為拘捕曹吉祥的時候,他的嗣子曹欽,居然引軍叛變。殺了錦衣衛指揮逯果,攻進午門。斫傷李賢於東朝房。

殺都御史於西朝房,殺恭順侯吳瑾於東長安門的街道上。當時於志敏要護英宗皇帝,禁城內外全由懷寧侯孫鏜和他長子孫軌招來西征軍與曹欽的叛軍激戰,事後才知曹黨漏網的人不少,東廠都指揮部牛祥明,西廠都指揮汪信一,也沒有捕到。要是於志敏當時出城追捕,也許可將牛祥明和汪信一抓回去,無奈英宗早年經過”土木之變”,被瓦刺也先驚得他魂飛膽散,這時雖在深宮,一聽說外間兵變,仍得周身像農婦篩糠般抖個不停,無論如何也強挽於志敏在身旁壯膽。

於志敏本來極不願意,為了使曹賊明正典刑,抵好暫時忍耐,充當幾天臨時侍衛,待斬過曹吉祥京裡稍為安定,才請旨特赦因“奪門之變”被冤殺的忠臣。

英宗皇帝這時對於於志敏自然百依百順,忙降旨特赦,並挽他在京任職。試問於志敏這樣一位少年英雄,豈能讓爵祿羈絆?而且說起來,英宗還是殺過他一家的大仇人,豈能忍得下心裡面的痛苦,靦腆站在英宗身旁?所以,他勉強再待兩天。便藉口江湖未清,老父未安,辭別了英宗,直趕來河間府。不料才過東碇,就發現路旁樹上留有不少暗記,仔細揣摩,似有不少江湖人物向西匯合。

於志敏雖猜不出裡面包涵有何種陰謀,反正有恁多江湖人物集體行動總不該是什麼好事。

因此,他星夜趕到西碇,巧遇上奸賊放火燒屋,引導他該走的方向。及時解救了諸義俠一場危難。這時,見西殿都指揮汪信一居然把迫害忠良的罪惡,全推向曹吉祥的身上,不由得冷笑一聲道:“既然你樣樣都是奉命行事,那就跟你主人去罷!”

江信一一聽桀桀幾聲慘笑道:“你說得好輕鬆!曹賊已經死了,還要跟去,難道想教我死?”於志敏見他竟也罵曹吉祥為曹賊,不禁愕然。

汪信一似懂得於志敏錯愕的原因,哈哈一笑道:”這並沒什麼希奇,要不是這樣,曹吉祥怎會倒下?”於志敏聽他這幾句話,像說曹吉祥之敗是因他故意弄計使曹奸踏上機關,自尋沒落似的,不由將信將疑道:“那麼你為甚要逃?”

汪信一神秘地微笑道:“不逃?城門火火,殃及池魚,萬一一時辯駁不清,受了一刀兩段,豈不太冤枉?”於志敏心想:“是呀!我祖父和嶽祖父也就是這樣身死的呀!”因為聯想到兩家的慘狀,不覺低頭沉吟起來。

汪信一似因狡計得售,得意地哈哈一笑道:“你想回當年你家裡的事,可就該知道君王刻薄寡恩,不如……”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來,觸動於志敏的靈機,猛喝一聲道:“你且住口!既然知那曹吉祥圖謀不軌,為何不把他所做所為向皇上告發,博個封妻廕子?”

汪信一被於志敏猛然一喝,不禁吃驚,待把話聽完,才又嘿嘿兩聲乾笑道:“不是說皇上刻薄寡恩麼?”於志敏一聽到他乾笑的聲音,心裡就覺到不快,“哼”一聲道:“你說故意引誘曹賊蹈機,到底是真是假,我無從知道,但你陷害忠良,勒索忠良親友總是事實,好打跟我回去面聖,不然,包管有你好受。”汪信一見騙他不倒,殺機再度興起,濃眉一豎,冷冷道:“要叫我汪某回京,請你今生休想!”話說一半,已一連劈出幾掌。

於志敏只用兩成真力相抵,邊打邊笑道:“要不是你做賊心虛,小爺幾乎被你騙了,久聞你有一套七煞陰風掌,怎不使出來讓我見識?”

汪信一連自己的武學都給叫出來了,可見人家對他了如指掌,驚怒之際,接連吐氣開聲,右掌雄烈,左掌陰柔,兩股絕不相同的掌勁,綿綿不斷髮出。

於志敏一心想磨夠對方的絕藝出來,一面騰挪閃避,一面乘隙進招,把真力由兩成加到三成、到四成,在他快速的身法之下,汪信一招式一緩,不是被一掌打在肩上,便是被一腳踢中屁股,被打被踢的部位又麻又痛,急得汗流浹背,哇哇怪叫,心想不打也無法停手。

約經頓飯時間,那汪信一雙肩和雙臂也不知被打多少,被踢多少,明知對方不會立即取他性命,也不由得心寒股慄。

於志敏見他已將“七煞陰風掌”重演一遍,知已沒有甚麼能為,又嘻嘻笑道:“陰風掌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希奇,聽說你還有一套什麼名堂,還不快點搬出來,難道留著裝棺材不成?”

原來汪信一除了掌法精奇之外,兵刃也很有點功夫,他一對青磷魔焰劍幾十年來未曾敗過,只因自恃過甚,認為一套陰風掌已夠對方難敵,只要對方被掌風沾上,都要皮肉盡脫,登時凍僵,卻忘了對方會大破崗底斯山,血戰雪崖,那麼寒冷的地方,尚且無恙,那還會怕上以真氣練成的陰風掌?所以被於志敏一上來就打他無法還手,想使用赤磷魔焰劍也沒有機會。

於志敏把話說完,尚不見汪信一有拔劍的樣子,而且也看不到他背上有劍,索性把身法一停,喝道:“怎的,難道……

汪信一既狡且狠,就在於志敏身法一停,話末說完的時候,忽然猛一頓腳,拔高十幾丈,一蓬光雨倒灑下來。於志敏只道他仍打著逃的主意,正要起步追去,忽見藍雨下瀉,知這青磷劇毒,沾惹不得,急一沉身子,連發掌風把它吹散,一面注視汪信一,生怕他乘機逃走。

汪信一已經橫了心腸,那還作走的打算?尤其他身受於志敏那種四成真力的掌力,雖打得十分疼痛,但仍勉強捱得下,誤認這少年功夫不過如此。青磷麾焰劍無論劍身和劍氣都含有劇毒,總要仗它找回幾分面子,所以一縱起身軀,先甩出一蓬青磷粉,立即就腿上拔出不到一尺長短的小劍,冷笑一聲,一招“寒鶴棲塘”帶著一丈方圓的藍光,盤空而下。

於志敏看他兩枝小劍居然也灩灩生輝,各有幾尺硭尾,情知是件寶物,心想“這廝的藝業不過和幹坤一發皈命妖道相彷彿,怕他作甚?”見汪信一得意洋洋舞著小劍悠然而下,不知他憑甚麼那樣自恃,只得閃開丈餘,盤算怎奪下對方雙劍,好給蟬兒、玉鸞作見面禮。

汪信一這時已落到距地不過三丈,驟見對頭閃開,敢情得意已極,桀一聲笑,雙腿一夾,身子暴射過去,一招“猛龍擒虎”雙劍向裡一合,兩條藍藍湛湛的硭尾,斜掃向於志敏頸上。

於志敏喝一聲“好!”頭一低,腳一挺,反由汪信一腳腹下倒躍上去,趁勢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掌。汪信一身在空中被於志敏這一掌擊得他身形激射出五六丈外,急使一個“斛鬥翻雲”的身志立定腳跟,同時揮劍如飛,把自己周身護定,十丈內外,劍氣生寒,臭氣洋溢,於志敏竟被迫得在十丈以內打轉。其實,蟬兒與汪信一交手的時候,估他功夫與靜虛道長差不多;於志敏估他藝業與乾坤一發相彷彿。說起來,兩人的估計都不曾估錯,因為蟬兒遇上最厲害的敵人要算靜虛道長,她與於志強兩人對靜虛一人,尚且被對方打傷,若非王紫霜及時趕到,恐怕已不堪想像。

但是,於志敏在梅嶺關遇上皈命道人,並不是他認為最厲害的敵人,只因汪信一雙劍帶硭,又毒又臭,才迫他不敢過分接近。

這時於志敏雖是空掌應敵,但他已決定應採取的手段。心想:“我不用手打你也要把你累個半死!”他一想到再過一會兒,這位西廠都指揮該是什麼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施展出“一片丹心”的氣功,遙遙地貼緊對方的護身真氣,由他拖著自己的身子來轉,而自已毫不費力地加以嘲弄。汪信一隻聽笑了一聲,就找不到對方身影,剛揮劍回頭,又聞笑聲發自背後,一連幾個轉身,都是同樣結果,這才猛省對方用的是那一種身法,看不出這少年居然練到無上的本領,而且相隔十丈以外,仍然能夠不即不離,任由自己的真氣去引動,不禁駭然停步,在原地舞劍自保。

於志敏見他停下,自己也只得停下,卻同時吸進一口真氣,用“千里傳音”的氣勁大喝一聲“怎的不轉了!”

這一聲斷喝,就像迅雷般在汪信一耳邊暴響,幾乎把他耳膜震破,嚇得“嗷”一聲尖叫,躍高十五六丈。於志敏不由得自嘗傑作,縱聲大笑。

汪信一聽耳邊那聲暴響,以為敵人已到身旁,這才驚得直跳,轉頭一看,見敵人仍好端端站身在距離自己起步的地方尚有十丈左右,驀地想到方才一喝乃用“千里傳音”的氣功,不由更是大駭。要知這種“千里傳音”而且還要“入密”的功夫,除非苦煉百年,氣功到了最高境界才行。縱然如此,也不過能使聲音遠近如一,細若遊絲,聲若蚊蠅,僅能使受聽人辨得音義而已。如果要練成象獅吼。像雷霆一般的巨響,若沒有絕世的奇遇,只怕多轉投幾次胎,也未必能夠。

汪信一的勁功、氣功、內功、若不是登峰造極,奸賊也決不會選他擔任西廠的都指揮。

但也因他自家兒懂得這個難練,才越被對方的絕藝震驚,正如同沒見過老虎的人,以為他不過是一隻大貓;不見過獅子的人,只以為是一隻大狗。當他一知道是老虎,是獅子,便會嚇得抖索不已。

這時的江信一發覺於志敏藝業竟是恁般高強。那還再敢戀戰?不待身軀落地,便雙劍向下向後連揮,乘著揮劍時反激起的勁道,猛向外撲。恰像怕狗的人,盡將手中棍向後猛打,仍然不敢回頭再顧,惡狗是否追來。汪信一一陣亂撇亂打,好容易待得身形落地,拔腳狂奔。因為不見有人追趕,心想;“這條命總該是我的了”他究竟跑了多遠,自己神魂顛倒中那會知道?敢情他已周身大汗,氣喘如牛,只好停下來,揩一揩額角的汗珠。那知在這時候,於志敏卻格格笑道:“要打就打,盡在那邊跺腳作甚?”這一句,提醒了夢遊人,汪信一猛然回頭四顧,敵人相距不過十丈,山丘在左,河水在右,樹林在後,麥田在前,可不是仍在原地不動?(按:汪信一發現這一種奇事,他以為走了很遠,事實上一步也未曾走。這種現象,現代心理學上有所解釋,大凡某人念念不忘某一件事,便發一種“離魂症”,也可說是”精神分裂症”。有些人夜間走路,越走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著急,走到天亮還在原地,認為著鬼迷,與此緣因相同,交代過了,便不再曉舌。)汪信一這一驚豈同小可?心想:“這小子敢情還會妖法?否則,怎能用縮地法縮我轉回原地來?”他曾聽人說過,若是遭鬼迷,只要停腳下來,向四周灑一泡尿,定一定神,便可認得清道路。這時,汪信一神魂顛倒,恍如夢寐,到底是真?是夢?是魔?他已不能把握,當真拉下褲子,對著於志敏將尿射出,一面還猛喝:“打鬼!”

於志敏起先看他在那邊掏腰間,(按:那時候的褲子沒有褲釦。)以為他要施用什麼暗器,正要留神,不料一道尿水射出,又猛又急,幾達身前。再聽他不斷地猛喝,這才想起這位魔頭已得了喪心瘋的病症,不禁好笑起來。於志敏學過瑜珈門的功夫,醫治汪信一這種落魂病本無困難,但對於這種萬惡不赦的魔頭,何消醫得?一步趕前,點了他第十四節椎骨下的“命門穴”,廢了他一身武藝,繳了他的雙劍,再將他那歹毒的暗器深埋地底。

汪信一被點了“命門穴”渾身乏力,連腰脊都不能伸直起來,只有任憑炮製。於志敏將他的腰帶解開,把他捆得像一個大元寶,提起來向家裡飛縱。不消多時,回抵新建的家,只見諸義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不知說些甚麼。

於志敏雖然多年未見老父,方才也不過是略談幾句,便自追敵,但在月光下仍認得出親父與哥哥站在一起。想起這些年頭,老父不知如何受苦,已是悲從中來,將汪信一往瓦面一放,即在親父的面前跪倒,只喚得一聲”爹!”勉強再說一句:“敏兒回來了!”已是悲不自勝,再也說不下去。

于冕也是愴然,他雖由長兒志強口中獲知小兒志敏一切,加上近日來的重重喜事,老懷十分安慰,但父子相逢,總免不了流下幾行熱淚,然後進出一句;“敏兒!苦了你了!”雙手把這位愛子扶起,攬入懷中,仔細端詳一番,老淚又成行落下,還是駱中明過來相勸,才止住他兩人的悲慼。

父子相對半響,于冕才收淚道:“先見見幾位前輩!”執住他的手走往諸義俠面前,一一替他引見。其實於志敏和這些義俠,多半已經見過,只需引見塞馬先生師徒,孟開先、武隱真鮑逸志、盛凌如父女等八人。

這些義俠方才已見到於志敏的真功夫,無不嘆他為人,真個有龍捲風那種威勢,當者立摧,各由衷裡恭贊幾句。

于冕待他這位愛子與諸義俠寒喧片刻,才指著縱槽交錯的屍體道;”敏兒!你說這些惹厭的東西怎生區處?”於志敏道:“請爹和各位前輩回廳裡坐,待兒和哥哥幾人來辦就是!”朝信兒招招手道;“你也過來!”文信兒見師父喊他,急過來跪倒,恭喊聲;“師父”

於志敏當著爹爹面前,只得按下嘻笑怒罵的性格,但仍眉頭一皺,“哼”一聲道:“你這是怎的?”文信兒猛覺師父正不喜這一套,慌得一躍而起。

文亮呵呵大笑道;“老朽這位小孫,誰的話也不肯聽,還是聽師父的話,索性跟師父好了!”於志敏笑道:“以信兒這份姿質,若能適時用功,不難一日千里,可惜晚輩不能在家久住,只好由他自己摸索,雖是同樣有效,時間上卻需要很久了!”

文亮見說他的孫兒能夠大有進步,已自心喜,及聽到後面一句,卻又有點擔憂,忙問道:“小俠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微喟道;“要往瓦剌,說不定還得往玄冰谷走一趟!”

說道“玄冰谷”,各人同時一震,于冕忙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於志敏道:“本來是越快越好,遲了只怕追牛祥明那廝不上!”牛祥明是東廠都指揮,各人全都明白。塞馬先生忍不住“哦”了一聲,指著被捆成一團的汪信一道:“小友擒來這人是誰?”

於志敏道;“這就是方才和蟬姐交手的西廠都指揮汪信一!”

秦玉鶯忽然“咦”一聲道:“蟬妹怎還沒有回來?”

於志敏也詫道:“方才我追這汪信一的時候,曾經遇上她,並還請她先回來,怎的還未見回到?”各人雖覺得有點奇怪,但決未料到蟬兒會失蹤,于冕想了一想,旋道:“她或者另有事去了,你先把這屋面上的東西去掉,回廳裡再說罷!”隨即招呼各人迴轉廳裡。

於志敏和於志強、信兒,將死了的奸黨首級割下,掛在樹上,再將擒下的人廢了他們的功夫,然後用化骨散將屍首化了。待驅那些被擒的人回到院子裡,卻見廳上一陣混亂,玉鸞的眼淚未乾,其餘的人臉上都顯出焦急的神情。

于冕一見於志強和於志敏進來,劈面就道:“柳娘子走了!”

這話可把於志敏聽得一怔,過了半晌,才問道:“不知她為甚麼要走?”

玉鸞雖未與於志敏合苞,但夫婿當前,未免嬌羞不語。

玉鶯接著道:“誰知蟬妹為何要走!還是妹妹回房裡卸裝,見她在桌上留字,這才知道她不會回來了!”於志敏驀地記起蟬兒和汪信一交手的時候,用布蒙臉的事,首先一個疑問,以為蟬兒失貞才羞與相見,接著又自己否決了這個疑問。因為如果她已失貞,大可不替自己人盡死力和敵人相拼,而且已方諸俠盡是語聲朗朗,肝膽照人,決沒有誰做這大煞風景的事。

他眼珠一轉,急問道;“蟬姐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玉鶯道;“她帶了一個首飾盒走了,留下不少敵人的屍首,房門口有,廚房裡也有!”

於志敏道:“嫂嫂帶我去看!”

玉鶯被他稱一句“嫂嫂”也不禁臉紅,卻是不能不答應,只好說一句:“跟我來罷!”

便當先引道。老一輩俠義自然懂得禮數,不好跟進閨房,只有幾名女俠與於志敏弟兄跟在玉鶯後面,先看房門口幾具屍骸,再往廚房一看,即見灶毀壺碎,水漬滿地,在幾具屍體中,有一具幾乎被剁成碎肉。於志敏何等聰明?一見這般情景,不禁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又何必?我豈是貪色之徒!”秦浣霞詫道:“你這話說給誰聽呀?”

於志敏霍然猛省,把廚房裡的情景一一指出,並加以解釋道;“看這大罐子是被劍劈開,然後跌碎,這罐子外面盡是煤灰,罐內卻是乾淨,料必是燒開水所用……”秦玉鶯見他說得有理,不由得點一點頭。於志敏續道;“因此則被劍劈開之後,裡面的開水自然會把人淋得滿頭滿臉……”

各人至此不禁“哦”了一聲,敢情已明白大半。

於志敏又指著幾具屍體道:“這些屍體被開水燙得滿臉浮腫,蟬姐當然也不例外。因此,她恨極敵人使刁,才將這具屍體剁成寸肉,看來這人定是當時打碎鍋灶,投罐傷人的惡賊。”

他說到這裡,門外忽有人顫聲道;“這位少爺說得真對!”

秦玉鶯回頭一看,忙道:“秦三叔!你當時躲在那裡?”

秦三正是當時幸逃一命的廚子,立將當時廝殺的情形,一一描繪出來。秦玉鸞不禁望於志敏一眼道:“這事應該怎樣辦,就看你的了!”

於志敏眼眶一紅,長喟道:“我這時方寸已亂,那能想出什麼選好的辦法?只好待事畢回來,踏遍天涯找回蟬姐就是了!”

秦玉鸞與蟬兒的情份最深,聽夫婿解釋蟬兒失蹤的詳情,由屍體上的水泡,聯想到蟬兒的臉孔,已哭得梨花帶雨。這時再聽他說話不著邊際,也忘了自己尚未與夫婿合歡,鼻裡“哼”一聲,回身就走。於志敏當在多人面前,不好去攔阻,忙對玉鶯道:“嫂嫂快替我攔一擋,別又少了一個?”敢情於志敏急不擇言,秦玉鶯臉紅紅地“呸”了一聲道:“你的人多著哩!”到底還是擔心胞妹再出岔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於志敏莫明奇妙地碰了釘子。回頭一想,也自覺失言,訕訕道:“哥哥!你們叫人把這幾具廢物照方才的方法處理了罷!我去叫信兒來幫你!”藉故抽身,轉出中廳,叫文信兒往廳內幫忙,自將蟬兒出走的詳情稟告他爹爹。

明因師太聽罷經過,不由嘆息一聲道:“蟬兒這孩子也太可憐了!這總是貧尼照顧不周之過!”各人也不禁籲欷,一片愁雲籠罩在每一人的臉上,于冕自覺十分難過,吩咐於志敏一句;”你先往書房歇息,明天從長計議便了!”

晨雞息唱,滿天紅霞,秦於兩家的賓主俱已忙著打掃庭院,清掃血跡。于冕親與駱中明和幾位老俠押了賊俘,著人挑了首級往府衙報官。要知府尊曾親來拜會,而且這些賊俘俱是欽犯不親往交割清楚,怎麼能行?再則愛子於志敏與秦玉鸞尚未正是合苞,若不趁這時候完成這椿大事,待他遠去瓦刺,再往玄冰谷知道幾時才能夠回來?”

那知這幾位老俠走不多時,阿瓊忽然一聲嬌呼道:“你們快點進來呀!”

於志強和於志敏正在指揮傭僕打掃,聞聲知道有變,急忙走往閨房。

阿瓊臉紅紅把房門一擋,叱道“誰叫你們?”

兄弟兩人不禁愕然停步,明因師太和龍嘯雲、秦浣霞、盛逸芳等相繼到達,阿瓊讓群女們進入閨房,於志強兄弟只好退出中廳。

過了一會,明因師太手裡拿著一朵淡紫色的絹花,步出中廳。於志敏一見,詫道“這是仙女教的紫荊花,前輩由那裡得來?”

明因師太聽他能說出絹花的來歷,面露喜容道:”仙女教?那個仙女教,你快點告我!”

於志敏聽明因師太要問他有關仙女教的來歷,不由得滿臉通紅,半晌說不出聲來。

明因師太見狀猜中幾分,正色道:“昨夜的事,確是太過離奇,鶯兒妹妹同睡一床,鸞兒被人擄去,鶯兒竟絲毫不覺。方才阿瓊見她兩人還不起床,拍門又沒有人答應,心知有異,一推窗門,竟是虛掩,俟越窗進去,發覺少了鸞兒,而鶯兒卻昏沉如死。連……”她猛然一頓,接著又道:“這時鶯兒已醒過來了,但一切茫然,枕邊卻留有這朵絹花,你知道來歷就好,不方便和我說,可先告訴你哥哥,由你哥哥告知你嫂嫂再轉告我知道便了!”把紫絹花留在桌上,徑自走了。

於志敏拿起紫絹花一嗅,點點頭道:“是仙女教的東西,半分也不會錯,這臭東西竟鬧到我家來了!”於志強著急道:“你快點說出來歷,好待我轉告……”他本待再說“你嫂嫂”,因為瞼嫩,恍然中止。

於志敏頑皮地一笑道:“說下去呀!說個嫂嫂有什麼關係,我喊都喊過了,難道你還怕說?”於志強見這種時候,這位頑皮的弟弟仍然好整以暇地只顧開玩笑,急得盡是跺腳,連催他快說。於志敏又笑一笑,才認道:“仙女教是近幾月來新興起的一種怪教,據說教裡面沒有一個男子,所有的女子都是年輕貌美,而且個個都是處女……”

於志強不禁“哦”了一聲道:“難道不嫁人?”

於志敏橫他一眼道:“這個你自己問去,我不知道!”

於志強被他搶白得訕訕地,做聲不得。

於志敏笑道:“你那毛猴性子依然未改,既不聽話,又愛打岔,嫂子教你那麼久,也沒把你教會!”接著又道:“因為仙女教新近創立,所以四出擄掠有根骨的少女作為弟子,敢情玉鸞妹妹不知在什麼時候已被仙女教的人看上,所以趁著我們打了半夜,疲憊沉睡的時候把人擄走。不過,她們擄人的目的是當作弟子來教導,一時不致於有礙。”

於志強詫道“是不是處女,她們怎會曉得?”

於志敏“哼”一聲道:“虧你還是男人哩!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縱然看不出,只要將守宮沙一點在女孩的皮肉上,那還不立即判別?”

於志強自己罵一聲“我這頭腦真鈍!”地又問道:“說來也奇,浣霞姐姐、逸芳姐姐為何沒有被搶?”於志敏道:“這一點倒是我忘了告訴你,仙女教要的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女,把人擄去之後,就在枕邊留下一朵紫絹做成的紫荊花為記,本來她們活動的地盤是在西傾山一帶,怎生來到中原,我就不知道了。”於志強忙問道“她們總壇設在那裡?教主是誰?你可知道?”

於志敏搖搖頭道:“總壇的確實位置沒人知道,但是,總可以查得出來,據說那教主年紀很輕,也不過二十來歲樣子,什麼名字,也沒人知道。這事還是一位被擄的少女逃出來轉述的,那少女逃出西傾山不到一個月,就不明不白死去,死後周身發黑,想是中了蠱毒。”

於志強問到這裡,已明白了大概,急走往後堂,將情由向他愛侶詳細說明,並詢夜裡的情景。原來當夜玉鶯惟恐玉鸞因蟬兒走失而過份傷心。所以和她共臥一床,好加勸慰,正在喁語未休,忽然一陣香風透窗而入,姐妹兩人立即朦朧睡去,直到阿瓊進房發現她竟未穿中衣,慌忙喊明因師太等人進去,經過服藥,推拿,才醒了過來。

玉鶯見胞妹失蹤已是著急,待發覺自已中衣半褪,更疑被人採花,恨不得立即死掉。但她私自一驗,又覺並無異狀,嗚咽之時,聽到夫婿轉說仙女教的情形,才大大放心,破涕為笑,急道:“待我去告訴媽!”龍嘯雲聽了長女的轉述,雖知幼女暫時無礙,卻也令人擔憂,忙將情由轉告明囚師太,一同找幼女婿設法挽救。於志敏對秦玉鸞雖然無所謂“愛”,但她既是親父答應下來,也可算作自己一房嬌妻,那能置之不顧?要知大破赤身魔教之後,於志敏得到閔小玲決絕的哀函,奉到親父的手諭,經愛侶王紫霜催促他找回閔小玲,否則無面目來見家翁于冕,當時於志敏追了一程,但山深林密,閔小玲已獲紅花婆婆的真傳,藝業自是不弱,她如果不願再和於志敏相見,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於志敏藝業再高,也毫無用處。於志敏一直找到日落西山,呼喚得喉嗓音變,除了空山寂寂,並無人蹤,只得含悲轉回寓所,將情由對紅花婆婆和愛侶陳述。

紅花婆婆雖有四位門徒,卻特別鍾愛閔小玲,所以將一身絕學悉心教導,見她能夠選到英雄夫婿,自也十分喜悅,不料竟起這樣一個大波折?想到當初,天地本來連在一起,竟被共工氏用腦袋把不周山觸倒,以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可見天地間也得不到完滿,人間那能不多恨事?(按“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是中國古代的神話。但是,中國現在有一條叫做西傾山脈,而且西部的帕米爾高原為世界的屋脊,東南的民答那峨海溝為世界最深的海溝,說起來不無道理,總比上帝造人的胡說來得科學多。,)

再則,這事本是閔小玲自尋煩惱,怪不得於志敏和王紫霜。紅花婆婆深知這層道理,反而安慰於志敏幾句,使於志敏又是感激,又是內疚,決心要將閔小玲找回來才有個交代。

於志敏這一決定,使紅花婆婆想到近來傳說有個什麼仙女教,萬一閔小玲人單勢,恰被仙女教的人擒去,雖說無礙,到底也大失體面。忙將仙女教的行為對於志敏說明,要他特別留意仙女教的行蹤,並親自帶了小玫、小佩兩位門徒先下山去。

於志敏默將閔小玲的去向想了一遍,知她若不先回師門,定是往楊柳樹摒擔瑣事,然後出走。總不至於不顧師門養育之恩,遠揚了事。再則她一身武學,頂著紅花婆婆的名頭,錯非遇上茅士亨或赤身魔女那樣的高手,別人也不敢輕易惹她,想到崗底斯山大事已畢,善後事宜並不是一兩天辦得好,自己要將得來的證物急送給英宗,好將奸黨一網打盡,所以託付玉山樵者和各派英雄會商處理,又因為紅姑與阿菩三女腳程較緩,如果一齊帶走,生怕誤了日期,若讓她們自己走,又拍路上出了岔子,只好教愛侶陪著她們向河間府進發,自己辭別各人,猛展輕功直奔京師,毀滅了曹奸一系,盡雪兩家的奇仇。

那知甫抵家門,竟連續發生蟬兒出走,玉鸞被擄,這些令人皺眉的事。這時聽明因師太和未經過正式拜見的岳母龍嘯雲再三相托付,只有唯唯的份兒,但他一想到得往瓦刺制止一場即將發生的大事,又覺得不該因私廢公,心裡面又浮現一個陰影。

當天下午,于冕興沖沖買了一大堆紅紙、金紙、名香、紅燭、紅綢、紅氈等做喜事用的物品回來,巧遇上秦方滿臉愁雲站在門口對他苦笑道:“親家翁!這場喜事不做也罷!”

于冕愕然道;“這怎麼可以?”

秦方搖頭嘆息道:“小女又被人擄去了!”

于冕這一驚非同小可,連連叫道:“這……這……怎麼得了?敏兒和……強兒都是死人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0:33


第 三 回 忍淚從軍 豔婢心苦志 將人比己 少婦納新姬

秦方見於冕著急起來,連才回到家門的兒子也罵了,想起這事發生在夜間,休說他小兄弟,連到所有寄宿在於家的俠義,何曾不個個是死人?本要說明原委,因見於冕身後跟著不少前輩。

知一說出來,彼此都顯得尷尬,只好勸慰道:“親家翁不必著急,令郎己知何人做案,不難水落石出!”

幾位老俠不明就裡,只覺對方兀是大膽,居然敢來這裡做案,不由暗自稱奇。于冕被秦方一勸,自知急也無用,唉聲嘆氣地走進廳堂,立即喚兩個兒子到書房去斥責一頓待氣稍平,才聽取於志敏的稟告。

其實,這事那能怪於志敏弟兄不小心防護?當夜鬧到天交五鼓,才各自寢息,任憑是誰也料不到在天色將曉的時候,仍有人敢來持虎鬚。再則于冕替幼子答應了三房媳婦,經長子稟告之後,心想王紫霜可能與幼子做成一對,由於於王兩家情份來說,決難推卻,駱中明曾經見過王紫霜,也再三縱恿于冕將王紫霜也算成一份,所以起這座房子的時候,除了一連四進正屋,還另有迴廊、廂房、天井、花園,將最末後一廳四房當作於志敏四房媳婦久居之所。

因此,兩兄弟所宿的書房竟和後進屋子隔了兩間,若有什麼響動,前面也難得聽到。於雖聽了幼子一番恭順的稟告,心裡也微微明白,長嘆一聲道:“這事怎好以配之魂己敦請府尊和都指揮同知來吃喜酒,敢情轎子已經上路,難道還要命人去擋嗎,請他們拆回去?”

於志敏一想,這確是有點尷尬,但事已至此,只有儘量設法,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忙道:“敏兒倒想出一個法子,不知可能使得?”

于冕道:“你先說來!”

於志敏道:“蟬妹出走,鸞妹被妨,玲姊也出走……”原來他早料定老父一知閔小玲出走,定必十分震怒,所以由京裡寄信回家,只票告與王紫霜及紅姑成婚的事,將閔小玲擱過一邊,待當面稟告。

果然不出所料,於晃一聽到閩小玲出走,博得站了起來,喝一聲:“什麼?她為甚要走?……”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定是你私婚的夫婦,欺負玲媳致她賭氣走了!”不問有理無理,重重地給於志敏兩個耳副,還要大罵道:“你這逆子真氣死我也,還有何面目回來見我?”

於志敏一續親父震怒,已恭順跪倒,既不敢吭聲,又不敢運功相抗,被打得兩頰紅腫,兩眼含淚。

諸俠義見於冕叫他兩位兒子往書房間話,不便聽人陰私,各在廳上談論玉鸞失蹤與仙女教的事,忽聞于冕在書房裡暴喝,怒罵,知他痛責於志敏,因為父母賓子,別人不便攔阻,只有駱中明與於家關係非淺,急奔往書店,一路眾呼道:“老弟敢是瘋了,有話怪慢再說!”一進書房,瞥見兩兄弟跪在於冕面前,于冕還要再打,急架開他雙手道:“給我一片薄面好不好?”

于冕見是駱中明來勸,念及他招隨老父多年,而且破家之時,多得他救出二小,為於家保存這一線香菸,這個恩不能不報,這個帳不能不買,只得停手苦笑道:“我正要打死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何勞老哥勸隨?”

駱中明見兩小兄弟直挺挺跪著,於志敏兩片撤臉被打得一片紅腫,不由得憐惜起來,冷“哼”一聲道:“我看你五十不到,卻是比找還要糊診!敏兒才回來不到半天,就被你併成這樣子,虧他懂得孝順,不然,豈能讓你打得著?要說他忘恩負義,我試問你,能做忠臣孝子的人,會是忘恩負義心人麼?”

念峻被駱中明觸動衷腸,竟嗚嗚痛苦起來。

于冕因心一想,再看跟前的情形,怒火稍息,回顧駱中明道:“老哥不知,我替他答應三門親事,他總弄得走的走,放的放,你說氣不氣人?”

駱中明聽說連往崗底斯山尋於志敏的閔小玲也一併走了,大感突然地喝問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志敏泣道:“玲姐到達網底斯山一共不到兩天,頭一天正是與魔教決戰的最後關頭,她還相紫霜、紅姑……,”于冕忙道:“且往!什麼紅姑?你先說來!”

于敏只得把紅姑如何搭救他,後來如何被魔黨所擒如何追蹤解放,才連續大破魔教的情節說了。

于冕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知恩報恩,只苦了我這幾位媳婦,你快把聞姑娘怎麼走丁的事說來!”

於志敏最擔憂的還是怕嚴父會責備私納紅姑一節,這時見他輕輕抹過,心神大定,續道:“當時玲姐姐和他兩人協力殺賊,有說有笑,不料到了第二天晚上,玲姐姐忽然拿了一包東西交給孩兒,乘孩兒啟閱的時候,她卻走了!”

于冕道:“她給你什麼東西?”

於志敏道:“是她得一封信,幾綹頭髮,和爹爹給孩兒的手諭。當時孩兒也追尋到半夜;只是尋她不著!”

于冕“唔”了一聲,眼角擠下幾滴淚珠,悽然道:“你起來罷,你認為這事怎樣區處?”礙在兒女私情,不便向愛子取索書信來過目。

於志敏雖然獲他爹爹命他起來,仍恭順跪答道:“她們三人,二走一被擄,敏兒無論如何也得找他回來,尤其是蟬姐被奸賊以沸水毀顏,更當設法替她恢復……”

于冕見幼子說時,語聲朗朗,好像蠻有把握似的,不由一聲“好!”接著道:“本來理當如此!”

駱中明將兩兄弟順手扶起,對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到處惹來一身魔陣,將來怎麼得了!”

於志敏似羞似愧,低頭不敢做聲。

于冕親切地注視愛子的秀臉,只覺他神清氣朗,光采照人,心裡也明白幾分,輕喟一聲,說一句,“也罷!生得靈慧,不見得就是福澤深厚,敏兒得步步當心才好!”話雖如此,但他也自知此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只見愛子恭身說了一個“是”字,他自己微微一笑,又道:“方才你說有法子教府尊不來,先說這事要緊!”

於志敏定一定神說道:“孩兒並不是說叫他不來,而是將今夜的盛筵改個名目!”

于冕道:“改換什麼名目?”

於志敏道:“我們改成一個慶功宴,第一、曹奸賊被斬,第二是西廠這些奸黨幾乎全毀在此,雖是我們盡力捕獲,但我們不需居功,將功讓給他們,由他詳報,他們定是喜歡!”

于冕道:“改成慶功宴,並無不可,但府尊原是為了你的婚事才來,須有人事先對他說明才好!”

駱中明一拍胸口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他原是一位退職的參將,府尊不得不買他幾分面子,所以服敢包攬這事來做。

于冕見駱中明一口應承,喜道:“有勞老哥走這一趟了,恐怕府尊和範同知已經起程,須得早點前往哩!”

駱中明道:“找立迎上去就是!”說罷告退出門,徑自去了。

於志敏想到一事,嚅嚅道:“玲姐她們走失,自然要去尋找,但紫霜她們在幾天敢情就要到達,皇上聽說東廠都指揮牛祥嘮可能西走瓦刺。蠱惑也先再度入寇中原,曾命孩兒往瓦刺走一遭,杜絕將發的事件,一時不知先辦那一椿是好……”

于冕毅然道:“當然以皇命為先,那還用說!”

於志敏自然知道以皇命為先,但也要得老父答允才敢放心,當下應了一聲,和於志強退出書房,繞過廳堂,走往後院,這才鬆了一口氣。

秦玉鶯早就聽到公公在書房裡發威,斥責他兩兄弟,提心吊膽,不知他兩人吃些什麼苦頭,一見他兩人身影溜往後院,忙趕往後面,正遇上於志敏“唉”了一聲,不禁好笑道:

“這一頓排頭敢情十分好受!”

於志敏情緒紛亂,也懶得理會。於志強卻勉強笑道:“你也該說句話兒解悶才好,還要趕來氣人!”

秦玉鶯哼一聲道:“你兄弟吃了公公的排頭,那還不是你們自己不好,怪得誰來?誰該給你解悶兒喲?”

於志敏猛然一頓胸,顫聲道:“是我不好!哥哥!嫂嫂!你們好好服侍爹……”

秦玉鶯見他那一頓腳,竟把階石頓得粉碎,知他性子比誰都烈,再聽到他顫聲籲嚀,心裡一驚,忙抱緊他一臂,呼道:“你想往那裡去?”

於志強也猛省過來,急把乃弟另一條手臂拖住,關切地喊道:“弟弟!你不能走,你要一走,爹爹該多麼傷心,他天天盼望你回來……”

於志敏原是一時強不開,覺得情魔困擾,一身茫荒,才想遠遁天滾,讓骨化飛灰,不給人間留下半點形跡,此時被兄嫂一阻,不由得施從中來,委曲得流下兩行悽淚,主顫聲道:

“你們別說了,我自己知道,除了死,沒有方法擺脫這麼多的紛擾!唉……

誰教我……”

忽然一個甜脆的聲音在門角格格笑道:“誰教你什麼?誰放你長得太美了,教人家女孩子要喜歡你?死!沒有那麼便宜,多少人肯放你去死?”在這一陣笑語中,秦浣霞和盛逸芳已笑吟吟現身出來。

盛逸芳接著秦浣霞的話尾,“唉”一聲道:“不害著,偌大一個孩子,還要哭哩!”

原來女孩子最喜打聽別人的私事,一見他弟兄由書屋退出,躲躲藏藏繞往後院,玉鴛竟不向備人打過招呼,也匆忙的走開,就知有好戲看,盛逸芳和秦浣震互換一個眼色,立刻溜往後廳,躲在門後偷聽,待見他三人鬧成一團,才現身出來。

於志敏被他幾個一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睜著一雙目痴望著天空,敢情那飄浮的輕雲,會啟示他應走的路。

秦玉鶯年紀雖比他兩人小,但嫁了的女孩子臉皮總要厚些,橫他兩人一眼:“你們還不過來勸他一勸,要是我兄弟死了,雖然輪不到你哭,倒也不好受!”

盛秦二女被她這樣一逗,不期粉臉飛紅,同時“呸”了一聲,撥頭就跑,卻把於志敏惹得“噗嗤”一笑。

秦玉鶯忙叫道:“你們別跑,一跑,他又要哭了!”這一來,無異讓她兩人跑得更快。

但是,於志敏已無法再哭,也不能扳起臉來,他靈明一復,立聽到又有腳步聲走來,忙道:

“嫂嫂放手!又有看笑話的來了!”

這回到來的是明因師太和龍嘯雲,還有于冕和秦方也跟在後面,幸而玉駕和了志強都己鬆手,不然更加尷尬。

于冕見他三人像木頭般站在一起,幼子淚痕未乾,也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老眉一堅,瞪著於志強道:“你們又鬧甚麼?”

於志強生性老父震怒,那敢答話?還是秦玉鶯看著父母在旁,嚅嚅道:“敏兄弟說他要死哩!”

于冕冷眼向於志敏一掃,喝一聲:“還不快拜謁你岳父母?”

於志敏只好隨聲下拜。

龍嘯雲雖因愛女被擄而傷感未盡,到底又得到一拉嬌婿而略解愁容,受了於志敏四拜然後挽他起來,攢入懷中,撫摩他的病背,柔聲道:“好孩子!年紀輕輕。怎好說那不好的字眼?你彆著急,慢慢找你姐姐妹妹回來,一同這個快活的日子!”仰望著于冕道:“於老兄!這被於我也有一半的份兒,就不准你胡亂發惡!”

于冕見親家母這般說,心想:“走的是你的女兒,你受怎樣就怎樣,那還不由你?”當下笑笑道:“但憑親家母教導就是!”

龍嘯雲說一聲:“當然!”拉著於志敏出外問七問八去了!

這一夜,於府仍然大開盛筵,除了原有潘義恢之外,還有府尊和都指揮同知,與及他們帶來十一二位大小將員,將近百名的兵勇,把於府頭一進的大井和前庭坐得滿是人頭不論是官,是兵,莫不欲光見這位力剿魔窟,震驚帝座的少年英俠於志敏為快,府尊更情他一肚子文才,特要考一考這位少年人,不料對答下來,只覺對方真個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連他自己也不知、人家用的是那裡找來的典故,只好喟然嘆道:“於二公子這般才學,要去考文料,那怕不摭抬個把狀元,光宗耀祖?”

於志敏雖覺得這些官僚俗不可耐,也得強打精神和他們敷衍,唯唯否否,還算不失大體。

當夜席終人散,於志敏將自給的幾本圖冊給於志強。一本是他自練的各種功夫,轉教於志強練習之用,另外兩本是“連環珠玉劍法”和“盤龍劍法”,他在南昌和玉鶯姐妹初見面的時候,曾經答應過各教她一套劍法,卻因連年奔走,沒有機會,只在旅途上利用閒暇,繪成圖冊,這時交給哥哥轉交嫂嫂。然後,再找文信兒過來,也交給他一本厚冊,並吩咐道:

“這本國冊除了十二字與及履空蹈虛,束氣成鋼,展氣成雷,三花聚頂,一片丹心等絕學之外,舉凡我學過的東西,裡面大半都有,只要你勤學五年,已趕得上當今最厲害的魔頭,縱使茅幹亨復生,也難得勝傷一招半式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進步,別人也在進步,半點也荒廢不得大意不得……”

文信兒對別人可算是十分頑皮,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師父,卻是必恭必謹,唯唯稱是。

於志敏續道:“再則:我給這本冊子,你必須以一年的時間完全背誦得出來,並練得乃點不錯,到了明年此日,必須將它焚燬,休教別人盜去而為害世人。須知練成這冊上各種功夫之後,除了師姐,師祖母,你王師母和我之外,已無人能制,你要是把它遣失了,就是極大的罪過!”

文信兒聽得汗毛根根豎起,連說:“徒兒不敢!”

於志敏笑了一笑,又道:“明天我就要往很遠的地方,本想把你帶去,卻因你功力不足,去了反而累我,你回去睡了罷!”待文信兒走後,又對於志強道:“你那本上有制服信兒所學的絕藝,但你練的時候,得瞞著他練,這並不是防他,而是防那本書被別人偷去。”

於志強正擔心這一件事,至此才算安心,笑道:“你這人也太麻煩,既恐怕那本書會失,為何這樣輕易傳授?”

於志敏笑道:“絕藝不傳人,難道任它自絕?這鬼靈精根骨很好,經我用瑜珈術成就他三年功力,當然要教人教到底,否則,當初也不必多此一舉了。再過幾天,你兩位弟婦和阿菩、阿萄、阿莎和瑾姑都要來。但我等不得她們,你將我的信交給霜妹,叫她往西傾山去找我!”

於志強詫道:“往西傾山找你!你不是要往瓦刺去?”

於志敏笑道:“我當然先往瓦刺,然後折往西傾山,只怕仙女教將玉鸞妹妹擄往西傾山,得先有人去打探,並看情形解救。

於志強道:“她帶來那幾個女的怎辦?”

於志敏道:“紅姑有了喜,和穗姑留在家裡好了,瑾姑四人卻要帶去,我信裡講的有,不必多問!”就從袋裡取出一封厚得出奇的信,交給於志強,便倒頭睡覺。

於志強卻是思潮起伏,捧著於志夠給他那本冊子,又是喜歡,又是緊張,想睡也睡不著,索性挑燈翻閱,坐到天明,天色才亮,就聽到文亮在前庭嚷道:“這小鬼一聲不響就這樣走了!”不禁一驚,忙懷了書本,往外問叫一聲:“師伯!”接著悶道:“你說又有誰走了?”

文亮滿臉愁容道:“還不是你那師侄信兒走了?”隨手交給一張紙條道:“你自己看去!”

於志強接過來一看,下面只有:“稟告爺爺,信兒覓地練功,五年再見,敬祝安康。”

十八個字,心想:“這小鬼確是可惡,連他爺爺不告訴一聲,留字就走,那還成話?”忙問道:“師伯知他幾時走的?”

文亮苦笑道:“我要知他幾時走,還不攔住他麼?昨夜裡他師父找他去,我正和各位前輩床談,到隨時不見他回來,只道你們留他在書房裡睡,直到今早上我要用枕頭墊坐練功,才發覺這張字條。”

塞馬先生對於冕笑道:“老弟起這莊院,敢情是日子沒有揀好,以致犯了空亡,不然怎會走失恁多人口?”

於昆被塞馬先生打趣得無話可說,回顧於志強道:“主事是不是敏兒讓他走的!”本來他已經有點不悅,但於志敏是文信兒的師父,師徒之間另有一定規擅,反以不絕廳責志敏,只這樣輕輕一問。

於志強將夜來的事稟過,接著道:“敢情信兒生怕練功的冊子被偷被奪,所以覓地躲藏起來,又不顧連累文師伯在荒山時嶺受苦,才夤夜出奔,倒不能怪他!”

文亮聽說愛孫已獲於志敏親傳秘本,不勝喜悅,連聲道:“我那全怪他,但信兒這孩子也太死心眼,有這樣重大的事,要是對我說,難道我還不放他走麼?”

明因師太笑道:“師兄見人已走了才放馬後炮,要是信兒還在,只怕志敏要帶他走,你也還要跟著去哩!”

她說的可是真話,文亮與愛孫相依為命,那肯輕易放走?信兒自然麼明白爺爺的心意,得書之後,想到自來於莊紛擾,絕非安居之所,萬一被江湖高手到來偷去秘本,怎生對得住師父一番苦心?所以匆忙留下字條,帶了幾件衣服、寶劍和幾兩碎娘,立即越牆而去。

於志敏這時也睡醒起來,向爹爹和各人道過了早,便往後面獨自梳洗,恰遇阿瓊,又順手交給她一套劍法秘抄,然後束裝停當,拜別各人,獨自趕往瓦刺。

于冕是放過宮的人,只勉勵他公忠報國,待愛子走了,卻又感到一種蕭索之情,直迫心頭,默默地溶然下淚。

這一天,夕陽西下,天邊一片彩霞映得景物都變成金黃的領色,于冕遠眺西北,心想目力盡處。激情便是愛子揚威的界域,不由得微吟著:“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葬胡火,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吟罷,驀地一驚道:“我今天究竟怎的吟起這一首?”自覺不是好兆,急又高唱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冬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照,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他正高欲中,怒聞身後有人笑道:“老弟竟有此豪興,看是老馬不甘伏櫪,又想再度出山了!”

于冕回頭一看,原來是塞馬先生,也就微笑道:“若你還有出山之意,我只能望終老此生了!”

塞馬先生笑道:“我這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老弟你已變了高聲,只怕想安居也安不下來哩!”

于冕一驚道:“你說此地會有變亂?”

塞馬先生搖頭道:“我非仙人,那能前知?以理來推,令郎雖然大破魔教,清除奸黨,難保其中沒有偽善的奸邪,妄圖死灰復燃,我們現在人多齊一,也許他還不敢冒昧來犯,倘若一旦星散……”

于冕驚道:“老哥哥你要走。”

塞馬先生笑道:“我一時倒是不走,但盛、孟、武、鮑四位,各有家室兒女,難道要在你這裡作客世?再則明因師太雖與秦老兒是姊弟骨肉之親,但她已削髮為尼,也不宜久住紅塵,還要雲遊去了,不過,她得等她首徒到來,時還走不了,反正不會住得太久就是!”

于冕驀地想到:“天下無不散之席”那句話,也免不了黯然。

兩人痴立多時,忽見正西方地平線上,出現幾個白點,而且漸來漸大。塞馬先生目力較強,已看出來的是七匹駿馬,正沿著西湖邊向這莊上疾馳。他心裡浮起一個念頭,忙道:

“敢情是她們來了,快叫他們出來相認!”

于冕愕然道:“你說是誰來了?”

塞馬先生道:“你那幾位兒媳呀!”

于冕猛然記起,連說幾個“是”字,正待揚聲呼喚於志強和阿瓊,那邊已傳來一個少女聲音道:“請問兩位伯伯,這裡可是秦家莊?”雖然相隔半里,但那聲音依然清晰聯異常,分明那少女的氣功已達最高的境界。

塞馬先生一想,這還會是別個?忙揚聲道:“正是!請問來的可是王姑娘?”

那邊笑答一聲:“是!”幾騎已改向疾馳而到。

來的果是七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六人一色白衣白銀。只有一位是一身紅色衣襖,並且是少婦裝束。

七女一齊滾鞍下馬,先頭一位披著銀色披風大氅的少女,立即朝塞馬先生和于冕一拱手,笑道:“請問秦寒竹伯伯可在?”

于冕一看這少女的面貌、裝束和氣度,已猜準她誰,暗歎怪不得愛子傾心,果然容華絕代。含笑道:“你是王紫霜姑娘麼?

老朽正是于冕!”

王紫霜“啊”了一聲,喚一聲:“公公!”登時拜倒,餘下五位少女和那少婦來不及上前,都原地下跪。

這可把于冕慌了手腳,連連叫道:“姑娘請起!”話聲甫落,幾條身形由大門奔,吃吃一陣歡笑,跑到跟前,一個扒一個,把來的幾人全都扶了起來。原來王紫霜在遠處和塞馬先生對答的時候,已驚動到明因師太等人,龍嘯雲更是喜不自勝,急招呼玉駕、逸芳、浣霞、阿瓊,同時奔出,她自己攙的正是王紫霜,明太師太則挽起了紅妨和理姑二人,五鸞無意中卻攙起穗姑。阿萄、阿莎、阿菩,也分別被逸芳、演霞、阿系接了起來。

龍嘯雲攬著王紫霜相了一相,但見她體態輕盈,腰肢婀娜,脂圓玉潤,便知她已和於志敏合歡,雖替愛女玉鸞暗叫一聲屈,但為了愛女將來的幸福,又不得不結納這位愛婿最喜歡的美人兒,當下倏然一笑道:“姑娘比以前更關了,可惜敏兒已先走了三天,不……”

王紫霜聽說於志敏走了,不由得驚問道:“他怎麼走……”

龍嘯雲道:“你失別急慢慢再告訴你!”先叫人替他將馬牽往後面,回到後堂,先引見諸女,待流洗御裝然後同出前廳與諸俠義相見。于冕身為家翁,少不得備酒接風。於志強見個空兒,將於志敏的私畫交給這位弟婦。

王紫霜打開一看,原來裡面還包有一封稟告家翁的信,至於留給她的信裡,除了情話綿綿之外,還託她向于冕親告,將穗!”

和阿瓊許配於志強。然後才說紅姑有喜,不便遠行,留在家裡與穗姑為伴被此也有點照應,穗姑雖可留在家裡,但她為了搭救穗姑,出過死力,並還身受重傷,應該帶在身邊,使她也有點安慰,所以連同三女帶往西頓山,好好傳受絕藝。

這封信寫得很長,王紫霜一面興起無限甜密的感覺,一面也慶幸穗始此身有託。但她又愁穗始不願意,因為她曾經試探穗姑將來作如何打算,穗姑眉宇間總帶有幾分幽怨,說顧意跟她一輩子,弦外之音,那會不覺?

她想了一想,覺得這事應該找龍嘯雲商議,否則,教她如何能把這事對家翁開得出口?

恰好這時龍嘯雲也正要找她,不由得朝於志強神秘地一笑。

於志強雖覺得這位弟婦笑得古怪,但由他挖空腦汁,也想不到平白有兩塊天鵝肉落到他的嘴裡。

龍嘯雲所要找王紫霜的緣由,就因為知道愛婿對這位美人最是傾心,為了她愛女日後的幸福,只有輸情結納。

這一夜龍嘯雲就切宿於府,和王紫霜、甄紅姑同睡秦玉鶯的床上,問長問短,拜投,要二女設法掃救秦玉鸞。

王紫霜雖覺有點酸味,卻是義不容辭,當下滿口應承,趁機託她內于冕進言,替於志強納阿瓊和穗姑。

龍嘯雲聽得一性,立刻又好笑道:“我真是老孃倒繃孩兒了,反而先要替你這孩子做一椿大事。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不相信你那家翁還會有甚花樣出來!”

王紫霜笑喊一聲:“媽!”接著又道:“你還該去問玉鸞姐哩!

別是她頭一個不答應,那才糟哪!”

龍嘯雲笑道:“我那女兒並不是小氣鬼,你兩人都容讓得七八個她就兩個也容納不下?

不過,倒先得鸞兒的口,好待你安心就是了!”

王紫霜在她腰間連揉,笑道:“媽快去!我還要先找穗姑過來!”她這話說得大聲了,卻給睡在面房裡的穗姑聽到了,齊聲問道:“姑娘找我們麼?”

紅站叫聲:“不好!只怕阿莎那三個小蹄子也聽到了!”隔壁“噗”一聲笑道:“我沒聽到!”分明是阿莎的了聲音。原來三女正睡在隔廂,那裡會聽不到?她們正各自擔心自己的命運!

王紫霜笑著罵道:“浪蹄子再敢多嘴,當心我把你轟出去!”

阿莎笑道:“我知道姑娘捨不得害我們哩!”

王紫霜對這幾位口齒清晰,手腳伶俐的夷蠻少女確是捨不得放地們走,這時斷她自己說了出來,卻有點輕嗔道:“我偏要哩!”下面部接著一句:“不準偷聽了!”

紅站也叱她們一句,待阿莎三女不敢做聲,這才喚一聲:“穗姐!請你過來!龍嘯雲自知不便,忙走往第三間正屋,找她長女談判去了。

穗姑聽到紅姑的呼喚,不知有什麼要事,慌忙披衣過來,王紫霜要讓她上床躺著,她卻連說“婢子不敢!”無論如何也不肯上床。原來自九龍場魔教東南總壇被隊之後,穗姑便自居婢妄,稱於志敏為“相公……少爺”稱王紫霜為“姑娘……小姐”,對在魔教時同一輩份的紅姑,也尊稱為“姐姐”,而自稱為“婢子……小妹”,總盼望有一天能夠獲得愛憐。這時聽王紫霜要她上床,不由她又羞又喜,但話未說明白,仍然堅持不敢逾越。

王紫霜見穗姑不肯上床,只好作罷,親切地牽過她的手,喚了一聲“姐姐!我有句很要緊的話跟你說……”

穗姑忽聽她喚得那麼甜,猜想自己一片苦心終能達到目的,不禁驚喜得渾身大震,竟站不穩腳,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王紫霜和紅姑見她恁般激動,也會心地笑了起來,交換一眼,續道:“你我回來也有好些時候了,你看大哥的人品怎樣?”

這一問,可把穗姑問得好像一盆冷水澆頭淋下,一股涼氣由頂門直透丹田,又很快地反衝頂門,登時四肢冰冷,涼氣塞喉,竟暈倒沫上。

王紫霜和紅姑見她突然變成這樣,立即明白,不由嘆一口氣道:原來她在暗戀著阿敏,這事怎生是好?”

紅姑滴下幾滴湊惶之淚,撫然道:“先把她救醒過來再勸她罷!話已說出,要是改口起來,三四方面都不方便!”

王紫霜知道紅姑說的是道理,要是不教穗姑嫁給志強,仍由志敏收房,豈不變成弟佔兄妄?這時深怪自己甚至於志敏都未看出穗姑的心意,以致有此大錯,說不定會害她一生。

想到這個“害”字,又聯想到方才阿莎所說話,又是一驚,暗道:“難道這個死丫頭都是同一心眼?”

說起來還是救人要緊,雖然穗姑只是情急暈倒,久了也濟元氣,只導替她推宮活血。過了一陣穗姑悠悠醒轉,長嘆一聲,淚下如雨。這時候隔廂也傳來很輕微的啜泣聲,想是毀莎三人也灑下同情之淚。

王、甄,二女見她哭的恁地傷心,也陪同垂淚,過了半晌,紅姑一開始相勸道:“我們都不知姐姐竟是恁般喜歡那冤家,只見大哥敦厚,老實,才替姐姐想起這終身大事來,方力已把話說了出去,只好待秦媽媽回來再說了!”

穗姑醒後自覺一切美景都已幻滅,心裡空空洞洞,慘慘悽悽,不知如何是好,聽了紅姑相勸,更是傷心,但要說把話收回,豈不是把自己的心情全裸露給人看?縱使能夠如願,但同居一空,與於志強旦夕見面的時候,豈不難以為情?既然是錯了,索性錯個到底,也許錯有錯著。

所以,她反而攔著道:“姑娘和紅好不必替婢子擔心了”紅!”

驚叫一聲:“穗姐……”

穗姑雙淚流得更急了,搖一搖頭,索性伏在紅姑腿上痛哭。

紅姑和王紫霜不是她肚裡的蛔蟲,那知她轉什麼念頭?不由急得束手無策,想到她身世可憐,也在不知不覺闖陸著墮淚。

穗姑正哭間,忽覺頸後溼膩膩地,忙轉頭向上一望,卻見王紫霜和紅姑兩人的眼淚,也像斷線珍珠直往上淌,不由得俐呼一聲:“姑娘折殺子婢子了!”反而替王紫霜試了一眼淚,嘴裡喃喃道:“這是婢媳子命苦,姑娘不要替我傷心,反正女孩子總要嫁人的!”

王紫霜抽抽噎噎道:“這樣說,你是允了?”

穗姑雙淚擠得直流,卻足冤冤苦苦地點一點頭。

紅姑也知她此時肝腸寸斷,把她再擁回懷中,悽悽切切地勸慰了一陣,穗姑自知命運已定,到於志敏雖然風流倜儻,多情知趣,但於志強既是同一父母所生,講資質,說說性情,不見得就有天淵之別,能夠與夫婿早夕相依,總比在魔數中不知此身屬誰要勝得多,也就慢慢平活下來。

秦玉鶯那邊不消說得。她眼見王紫霜幾人恩恩愛愛,早就羨慕別人熱鬧。不像她自己和夫婿終日眼對眼,眉對眉,說句閨中笑話也沒人插嘴,增多一點風超。所以經她媽媽一說,竟是滿心喜歡,恨不得立刻把一人拖過去,連忙親往說阿瓊同事夫。阿瓊已是落花有音,一拍即合。

次日晨起,王紫霜和紅姑去向家翁于冕請安,將帶來那根神龍仗和於志敏的圖書,一齊獻上。

于冕接仗過手,覺得十分稱手,問知神龍仗的來歷,不由笑讚道:“賢媳恁地有心,一枝寶仗竟帶了那麼遠,我生受你的了!”

打開於志敏的書信一看,也笑道:“敏兒這孩子卻是古援,有話不當面說,偏要軍情,好!我全依他。”

王紫霜不知個郎信裡說的甚麼,又不好動問,乘著家公高興的時候,厚起臉皮將於志敏想耍於志強納阿瓊與穗姑的,事說出,還以為家公定是不悅,或者還是莫怒於志敏一頓才允。一陣話一出口,于冕已哈哈大笑道:“這不消說得,敏兒信裡面就講得有……”有意無意地看了紅姑一眼,又道:“甄媳的事,他也重這裡秦明瞭。”

紅姑不知家全為何要看她一眼,待聽出言外之音,敢情個郎頑皮得緊,這臉發裡面的喜事也對家公說了,不得得一陣漸羞,粉臉飛起兩朵紅雲,部聽於冕繼道:“而且昨夜裡親家母也來說過,今早上已差人往城裡買衣物,她還要先認個乾女兒哩!”

這話剛落,龍嘯雲飄然而到,劈面就問道:“於老兒又排喧我甚麼了?……望了紅姑一眼,又道“恭喜你要抱個孫兒了哩!”猛看到紅姑滿面飛霞,又一扯她手道:“快帶我去認乾女兒,我自己不好說話!”

王紫霜也向公公道別,跟龍嘯雲和紅姑退下。

於雖望著她們的背影,掀露微笑,敢情心裡得意之視。

這一天,山河五義的四位俠客(武隱真、鮑逸志,盜凌如,孟開先。)敦請王紫霜表演絕藝。諸女自然不便推卻,放在門外!”

場各玩了一套,一時劍氣騰空,寒風四起,不亞於他們初來那一夜的惡鬥。

塞馬先生馮寒城在這一群老俠中,可說是藝業最高的一個,看了之後,不但自覺與王紫霜有天淵之別,即與阿菩三女比較仍要差一段距離,不禁對於冕苦笑道:“老弟你一門攔盡天下武學精華,大可高枕無憂!”

于冕也樂得頻頻掀髯,自以為塞馬先生並非謬讚,那知王紫霜諸女往西傾山不久,這新建立的莊院在一夜之間,竟付之一炬,又遭受到再一度家破人亡的慘痛?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1:07


第 四 回 萬里追蹤 謀國除奸賊 十年避亂 老叟護遺雛

算起來不過是盂冬十月,但在長城口外行走的人,已因積雪沒脛,堅冰在須,而感到苦惱。

這時,一位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老人正在玉樹瓊枝的樹林中低頭疾走。敢情他已知這一帶少有人行,所以居然施展出武林鮮見的流雲步輕功,腳底竟是由雪面上滑走,只把滑過的積雪壓平些兒,縱使細心察看,也只認為是雪蛇之類爬過的痕跡,而這一點點痕跡,頃刻之間又會被飄下來的鵝掌雪把它填平。

其實,在表面平滑,而底下坎坷的雪地上,若是一步一步來走,只要踏上一個小坑,也會把入摔成一個白狗吃屎,說不定到在一條地隙裡面,翻身不得,而被厚雪埋葬。所以,在這種鋪著深雪的地上行走,除非不懂得輕功,只要沾上輕功一點邊兒的人,也要利用這一點兒本領使他能夠迅速而安全,武林高手更是不必說。

若是在夏秋兩個季節,這一帶可能是梭繁葉茂的森林,這時候滿眼底是冰幹銀枝,枯葉兒也看不到半片。

這老人右邊腰間繫著一個葫蘆,裡面裝著敢情是酒,逾可能是藥,左邊腰間繫著一箇舊到幾乎成朽的皮襲,裡面敢情是衣服,也可能是乾糧。因為在這種荒涼地帶,雖有雪水可飲,糧食不夠則可能要餓死。他腋下挾著一枝手仗,卻不見他用來柱地,說起來他拿這校手控似是多此一舉,徒然增加一點重量而已,在“千里鵝毛重過鐵”的情形下,有那樣好的輕功,早該把手仗丟進山澗裡面。

尤其奇怪的是:在這般寒冷的天氣裡,那人穿的恁地單落,卻沒有些兒瑟縮怕冷的樣子。相反地他身上沒有沾上一點兒雪,而且頭上冒起白煙,將天空飄下來的雪衝得往上飄起。於是,他把這樣蒼茫一雪,衝成一條通衙。

在這同一時間裡,樹林外偏南的高峰上,一條一條的弧線,由這座峰頂劃過另一座峰頂,接二連三地划著。

敢情不是虛幻而是某一樣東西在峰頂上跳躍,飛縱,所以衝擊天空的飛雪而發尖說的厲嘯,飛雪被它這一劃,也變成一道濃白色的弧線,歷久不散。

那老人聽到天空上傳來的異聲似是微感諒挎。只見他停下腳步,仰臉向異聲的來處眺望,但因飛雪很濃,能見度受了限制,看不出多遠,更看不出峰頂有這一種奇異的現象。

少頃,那嘯聲已經靜寂,而天空上仍留有許多數不清的弧線。那老者喃喃自語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若果是人,那麼,這人的武藝真高不莫側!唉!管他哩!”他揭開葫蘆塞子,咕嚕喝下幾口。霎時,他那佈滿皺紋的老臉又顯一片紅光。他貪婪地一連喝了下去,幾乎把葫蘆仰成屁股朝光,這才將塞子緊塞回去,繼續他的旅程。

這時,他臉上更加紅光煥發,從心底笑了起來道:“幸我精明過人,擺脫了那些不中用的東西,並打扮成這付樣子,不然,那能夠順利來這裡?別的不說只要我一個賀蘭山,嘿!

那怕一年半載之後不收拾你這些小子!”他邊想邊走,不覺已走到樹林盡頭。

一瞥間,他看到樹林外面一塊覆雪的谷地上,有個白影一掠而過,急忙向樹身後面一躲,那白影恰在這時又一掠間來。這回他可看清那白影原來是一位穿著白羊皮襖的少年,敢情那少年正在學習滑雪,並不朝樹林這一方向張理,卻悠哉遊哉,陶然自樂地在那塊谷地滑過來,滑過去。

冬天滑雪並不希奇,在塞外更是司空見慣。但別人滑雪,不是穿雪鞍,就是乘雪橇。決沒有人能穿尋常的鹿皮平底靴來滑雪,而是還滑得那樣自由自在。

那老者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並且走過這一帶多少回,知道附近幾十裡並無人家,從何跪出這樣一位武功很高的少年來這荒山滑雪?他想了又想,終覺事不尋常,好容易扶著這條老命,由京中逃到這裡,別在最後一關送給了別個,他曾經聽說告發他思主好謀的人是一位少年,所以沿途遇上少年都特別當心。雖然心中憎恨異常,但他自己為了逃命,可不願意尋事生非,這時只盼望那少年快點離開,俟他也走他的陽關大道。

不料那少年卻是十分不知趣,仍在雪谷裡滑個不停。

老者佇立約一頓飯時光,心裡漸漸興起怒意,再看除那少年之一外,並無他人。心想:

“難道有這般湊巧?要真個碰上那小賊,也只好認命罷!”他心意一決,竟裝作若無共事地技著拐仗,一步一步踏雪出林。

這回他並不施展輕功,所以每走一步,都被積雪沒到他膝蓋上面,若非拄有拐仗,則後腳已無法拔得起來。

塞外的少年從小時起就有扶老攜幼的習慣,可是眼前這一位少年對於老者那樣艱難拔步,竟是視若無睹。

忽然,他由十幾丈外一滑而到,相距那老者不滿四尺的地方,身子猛可一栽,肩膀對正老者的胸前撞到。

要知他這時來勢很猛,老者若是被他撞正胸口,縱使有護身的藝業不至受傷,也要被撞飛幾丈而跌倒雪上。

在這極端危險的瞬間,老者已無暇考慮對方的故意褪他,或是收勢不及而失足。因此,他本能地將拐仗一柱,身子俗這一按之力,後退丈餘。猛聽那少年嘻嘻笑道:“你這隻老狐狸果然狡猾、故意放出尾巴上的騷,害得小爺以為你要往插漢兒,挑拔韃靼兵,而白跑了許多路。原來你出關之後,克向西走,買不是小爺爺腳程快,真突破你跑脫了去,這時尾巴已搖了出來,還有談話好說?好好跟小爺回去,領那斷頭的一刀,省得周身痛苦!”

老者聽那少年忽然嘻笑的聲音,猛覺自己不該用出“倒躍龍門”的身法,致使人家看出形跡,及聽到少年這一陣陣連罵幫嘲的話,才婦消英自己已遁逃七千餘里,仍未脫離對方的跟蹤,心想:“僅你一人在此,老夫縱然把不過,也可以逃得脫,怕你何來?”想到還有可逃的路,膽氣徒壯,特地顯出一手輕功,站在雪面上,哈哈一陣狂笑道:“好生狂妄的小子,居然獨自追蹤萬里,不見得我牛祥明就打你不贏,先報個名來,待老夫送你上路就是!”

那少年笑道:“你果然真是牛祥明,看來緣份很難,不然,也難得過上小爺,要問小爺的名字,還是到轉輸王殿上再問,只有龍巷風這三個字你不會沒有聽到。”

牛祥明聽說這少年便是龍捲風於志敏,一腔豪氣登時減了幾分,“哦”一聲道:“原來你就是龍捲風,但我始向問你,你既不吃皇糧,不當皇差,祁鎮還殺過你一家人,為俺定要充當他的走狗?”

於志敏聽他提起英宗殺自己一家人的事,果然有點動心,忽然一種念頭電閃而過,不由冷笑道:“牛老兒你不必妄想拿這話套我,我便會放你逃生,我一家人還不是因為曹吉祥,石亨,徐有楨這班人害的?曹石奸賊戕害忠良,若沒有你這些兇賊助紂為虐,他也做不出什麼大不了的事來,我行俠為的就是忠孝節義,這時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牛祥明原想打動這少年人的天性,好放他逃生,那知於志敏早就打定光島後孝的念頭,不為所動。此時自知再說無用,將拐仗一橫,冷呼一聲道:“你擋在前面,待想怎的?”

於志敏笑道:“你怎生又笨了起來了?這個還用得著問?你儘管將一身藝業使了出來,咱們在這冰天雪地裡面活動活動,御禦寒氣,待我覺得不好玩了,就點你的穴道,廢去你別的功夫,留一半輕功給你日己回京城領死。然後,我便去趕辦我自己的事,再也不管你!”

要知廢去一個高手所有功夫,並不困難,而廢一半留一半,已不是尋常人可以辦得到,縱使能夠辦得到,也不過能將他各種功力普遍減弱而已。但於志敏卻說將祥明一切功力毀去,僅留一半輕功,這確是聞所未聞。

牛祥明聽了又驚又怒,喝一聲:“你簡直是胡說,老夫倒要看看你怎樣廢法,怎樣留法!”一語未畢,拐仗已橫掃縱劈連進幾招。

於志敏冀不將對方的真正本事逼獻出來,他決不下辣手。

這時他邊擋邊笑道:“我正希望你試試瞧啊!”

牛祥明這兒仗雖然不是他畢生絕學,到底每一仗也挾著勁風發出,卷得地面積雪飛舞,但於志敏只是避開仗勢,對仗風略一抬掌,就將仗風迫過一邊。牛祥明至此已知對方名不虛傳急乘他未拔出兵刃,立施平生所學,將一枝拐仗舞得風雪難進,方圓十丈的積雪已被掃得露出地面。

於戀敏笑道:“當時你要專替曹好掃地,何至有今天的下場?”他雖是發言嘲笑,但暗裡試攻幾招,並未攻進杖影裡面,不由得這東一都指揮暗暗佩服。心想:“這斯比那汪信一可強得多!”腳尖一點,暴退丈餘,“鏘”一聲,一枝金光耀目的寶劍已由身後拔出。

牛祥明“啊”一聲驚叫道:“原來是金霞劍!”他曾經聽前輩魔頭說過有一枝金霞劍,是劍俠中人所用,所以一見金光,便能認出,也因為認得這技劍,才驚聽一聲,一個“鯉魚翻身”躍向後面,立即向樹林奔去。

於志敏笑道:“眼力不差,腿力不夠!”笑聲末歇,身形一晃已越過牛祥明的頭上,擋在他的面前。

牛祥明此時逃少要緊,無暇答話,扔校一揮,一招“探寶深山”直點小蹬,還差尺許,猛然吐氣開聲,那枝亮晶晶的暗器竟被他以內力迫出,直射於志敬臍眼的“神闊”和臍上一寸的“水分”

穴。

於志敏正想嘲他招式庸劣,猛見他肩膀一沉,立時驚覺,回劍一撥,“掙掙”兩聲,把牛祥明的暗器一齊磕飛。想到他兵刃裡憑般陰毒,與夏瑤珠那枝龍鬚蛇首鞭幾乎相同,心頭也就暴怒起來,寶劍一封,揚起左掌就是一個耳舌。

他這一掌迅如電閃,牛祥明雖然藝業高強,也躲避不開,“啪”地一聲,右臉上居然中了一掌,療得半邊臉又麻又辣又痛。

牛祥明急怒中,也忘卻自己原是打算逃命,反而暴吼怪叫,沒頭沒腦地揮杖亂劈亂掃,完全亂了章法。

於志敏肚裡好笑道:“反正你還有得苦頭吃!”並不用劍鋒或鍵尾去削他的柺杖,扁起劍身用力猛招。

牛祥明一枝柺杖被劍身一拍,立即震得雙臂一沉,虎口發熱,身法一滯,臉頰上又“啪”一聲中了對方一掌。

頃刻間,牛祥明已接二連三中了二三十掌,直被打得頭昏眼花,心裡反而漸漸明白,暴喝一聲:“龍捲風!別這般辱人!”隨著喝聲暴退丈許,雙手向柺杖一旋,“霍”一聲響處,竟將柺杖拉成兩部份,一段是三尺來長寒光閃閃的寶刀,另一段是比原來短下多少的拐仗。

牛祥明手上有了兩件兵刃,膽子似乎又大了多少,只見他怒目如玲,揮刃如風,銀光勝雪之中另有一團烏溜溜的異光,在他左側舟旋。

敢情牛祥明這時已使出畢生絕藝,於志敏也不敢大意,金霞劍一揮,劍法忽變,但見一片金光罩體,著著進逼。

但是牛祥明藝業到底懸殊,不及二十招,被於志敏一劍直連心坎,微一震腕,錯尾橫裡一掃,在他心坎橫劃一劍,深僅半分,並未傷他胸骨,卻痛得他尖叫一聲,倒躍數丈。

於志敏笑道:“要是隻有這一點本事,那我就不客氣了!”一步追上,斜斜一劍劈落。

牛祥明那肯束手待斃?兵刃頻揮,且戰且退。

於志敏笑道:“這樣打法太;薩陝!”話聲一落,身形驟起,只見一片金網,由空中罩落。這是師門十二字劍裡面的“錦”字劍法,所以到處都光網密佈,由得牛祥明使盡周身絕藝,仍不能衝出光網一步,不禁喊出一聲:“天亡我也!”於志敏笑說一聲:“還早!”一劍奔夫,把他一頂風帽削落,笑說一句:“這當作腦袋!”接著一劍,又掃去他一雙鞍子,笑道:“這當作一隻腳!”

牛樣明力尚未乏,只是對方劍法過份精妙,令他無從捉摸,以致被帽子,鞋子,袖子,衣襟,褲腳一泮接一件被削得不成樣子。本來他也想到一死了事,但於志敏已制機先,一見他回刃自戕,立即扁起劍身,擊開他的兵刃,趁勢一劍削去他一小塊皮肉,牛祥明求先不得,求死不能,不禁厲呼應乙:“你不把我殺了,還想怎的?”

於南志敏道:“你這不忠不義之徒,我偏不教你死!”

這邊話未落,忽聞一聲嬌呼:“哥哥!來看人家打架!”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而且操的是漢語,使於志敏聽了不由得一怔。

牛祥明見有人到來,接著於志敏一怔之間,一個“逸兔投荒”

衝出光網,向人聲處飛縱。

於志敏喝一聲:“你敢走!”雙腳一縱,“噝”的一聲,又趕了上前,生怕他會自殺,金光往下一絞,“噹噹”兩聲,中樣明的兵刃全被擊飛。在這瞬間,他猛覺那枝鋼鐵行用處,身子一掠,將那柄寶形刀連如柺杖的刀鞘全帶職在手中,將失霞劍插回自己的劍鞘。

這不過是一瞥間的事。牛祥明兵刃被擊飛。驚魂未定,於志敏又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喝道:“走不走?”

牛祥明厲喝道:“你教我走往哪裡?”

於志敏知道有來到左近,不願說,出叫他回京的話,冷笑道:“你別裝蒜!我叫你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不然,我先把你的功夫廢了,教你受盡蜂虻髓的苦處!”

牛祥明聽他說:“蜂虻刺髓四字,不禁心膽俱寒。情知“蜂虻刺背”已是十分難熬,若是“刺髓”則周身乏力,自殺都難,而且骨髓裡如萬蟻爬行,又酸,又痛,比死還要苦多少倍。只好長嘆一聲道:“也罷!我作成你的功勞,但是,你這等心狠手辣。總會有人收拾你!”

於志敏道:“對啊!我正希望有這樣一天哩!少說廢話,快走!”起手一掌,把中樣明摧走兩步。

忽然一個少年口音喝道:“休得欺負老人!”聲到人到,朝著於志敏就是一掌。

於志敏喝一聲:“你這是幹甚麼?”左掌一揚,把那少年推倒退兩步,右手那板渦杖一指,一縷勁風直奔牛祥明背腰上的“百門”穴。那知牛祥明倒是狡猾異常,一見有人到來,便知有幾分生機,身軀一伏,疾射向前。於志敏原是要點他“盲門”,使他不能動彈,然後與那少年理論,卻因他這一伏身,恰點在肉厚幾寸的臂部上,反把他送遠幾尺,爬起便逃。

新來到那少年也是名家門下,硬生生被於志敏推他倒退幾尺,那肯服氣?喝一聲:“小子!你認錯人了!膽敢到焚蘭山來撒野……”

於志敏眼見牛祥明已逃出幾丈,不暇和那少年暗纏,喝一聲:“讓開!”又把他推一個踉蹌,正待舉步要走,原先那女孩子又晚一聲:“你敢打人!”也是聲到人到,一股掌風擋在於志敏面前。

於志敏見來的是個少女,而且不知對方來歷,不便交手,一閃身軀,繞過那少女身側,又追影將隱在飛雪中的牛祥明。

那少女似因於志敏身法快得出奇而感到驚訝。“嘻嘻”一笑,轉身就迫,一面還不斷嬌呼道:“哥哥!快追那野小子!”

於志敏忍不住回她一聲:“你才是野丫頭!”

牛祥明白知要走直線決逃不脫於志敏的追蹤,突聽那一對少年男女有救於自己之意,心生一計,猛可一個急轉,喊了一聲:“哎呀!”身形卻斜裡縱去。

於志敏見他向側方奔逃,一折腰肢,也改了一個方向。

這樣一來,恰與身後迫來的少年相遇。

那少年連輸於志敏兩招,已起薄怒,這樣喝一聲:“接招!”雙掌交換拍出,那掌力倒也十分雄厚。

於志敏為了閃避他側面打來的掌風,不免身形飄起,卻被牛祥明猛力一縱,躍開二三十丈,隱沒在飛雪裡面。

要知於志敏席不暇暖,待不得與愛侶相見,由西碇湖邊直奔插漢兒,又再折回長城口外,奔向瓦刺,幾天的時間,追蹤將近萬里,為的就是擒這牛祥明省得他往盤惑夷狄入寇中原,這時被他乘機逃去,那肯甘心?只見他猛吸一口真元,朝牛祥明逃去的方向一噴,一股烈風吹出,將飄雪吹散不少,隱約看到一條身影,這時也不猶豫,腳尖一挺,身形如激箭股射出,左掌連拍幾掌,即聞一聲厲呼,旋歸寂然,但他趕去一看,卻不見牛祥明的屍首,只有被他掌力打開一條雪溝,筆直通到一處看不見底的斷崖,意想到牛祥明定是被打落崖下,生死未卜。

於志敏察看斷崖的形勢,心知自己不但可以飄然下去,而且可藉浮雪之力,輕易爬登上來,正要縱身下崖,忽聞身後又喝一聲。“打!”原來那少年又已追到。於志敏閃過一邊,不禁怒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盡來瞎纏怎的?”

那少年罵道:“我偏不讓你欺負老人!”

於志敏由他這句話聽來,知那少年決非兇魔惡煞,因死他仗義仗到不是地方,笑道:

“你這人魯莽得可笑!”

那少女也恰巧趕到,“哼”一聲道:“你才魯莽!”

於志敏道:“先別管是誰魯廝罷!你們盡和我隨纏,已被奸賊逃走,這筆帳怎生算法?

那少年詫道:“你說什麼?奸賊!什麼樣的奸賊……”

那少女“哼”一聲道:“別聽他胡說!這時人都故意藉話來訛詐人,就使那人是賊,難道教咱們賠不成?”回頭?過於志敏道:“你這小子的輕功朗足不壞就是放!老人家而因有點傲氣,!”

娘看了就不睡眼。來!來!咱們打打瞧,我打不過就找舅公爺爺來和你打!”

於志敏看這少女周身蠢在白羊皮妖裡。只見一個手掌大小的臉孔露在外面,雖未見她全貌,也覺裙、她長得十分清秀,看起來年紀和玉駕不相上下,說起話來,又頑皮又可愛。待聽到她說要找舅公爺爺來打,真個失笑起來道:“你勇公爺爺是大人,未必就肯和我打!”

那少女“呸”一聲道:“舅公爺爺是大人,難道我是小人啦?

憑你這話,你起有該打的份兒!”

於志敏和少女打混已多,知他們多半是不講理,自己適時也不顧惹事生非,反而陪笑道:“好了,好了?待致中去抓那奸賊上來,再讓你打一頓便是!”

那少女“咦”一聲道“你倒有個好性子,顧意比我婦人有不高興扛了!反先救你一救罷屍那少年不禁“哼”了一聲,大有不為然的意思。

那少女橫他一眼道:“你哼什麼?打一個不肯還手內人有什麼好玩?你愛打你們就打,我可不管!”

於志敏那真會讓人家打?不過為了自己要下那深谷,才隨口說話,不意居然有此一變,連他自己也感到說不出來的突然。

想到那少女說要救他一救,暗忖:“難道谷底還有什麼兇險?”忙向那少年一拱手道:

“我們彼此無冤無仇,何必定要打出個仇來?

方才令妹說要救在下,難道谷底下還有別的兇險麼?”

那少年見於志敏向他低頭下氣,作揖為禮,原有的敵意收起幾分,笑笑道:“兄台不必多禮,若果不跳下這千丈深谷,倒也沒有什麼。”

於志敏道:“除了崖高之外,沒有別的了麼?”

那少女聽於志敏的話意,好像還想下崖,忙道:“崖有這麼高,跳下去怕不把你跌爛,還有個什麼蟲……”她一時記不起來,又回頭向她哥哥問道:“我記不起來啦,你說那是什麼蟲?”

敢情那少年也記不起來,被他妹妹這樣一問,只急得猛抓風帽,心裡還在暗罵:“你自己記不得也就算了,偏拉我也陪著丟臉!”

於志敏聽說是一隻蟲,再見他兩人著急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道:“一隻蟲有什麼要緊,再見了!”作勢要縱下去。

那少女叫一聲:“使不得!”猛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於志敏正要對他兩人解釋自己不!什麼毒蟲,必須下去看那戕害忠良的奸賊走狗是死是活,忽聽遠處有蒼老口音叫道:“雅兒!你又和哥哥吵什麼了,快點回來!”於志敏想那人定是他兩人的舅公爺爺了,心想:“這般大雪之下,他還喝得恁般大聲,功力倒也不弱!”

雅兒忙叫道:“舅公爺爺快來,我們沒有吵!”

因為雨雪均會吸收聲音,所以聽起彷彿很遠,事實上卻是很近,那老者聽這雅兒說沒有吵,笑道:“你這丫頭還想騙我,你哥哥已經不說話了哩!”聽他那聲音越來越近,分明已經向這邊走來。

那少年聽老人說他和妹妹吵嘴,忙換聲笑說一句:“我們真沒吵!”

那老人笑道:“沒有吵還不會回來?害得我到處找!”

雅兒叫道:“這裡還有一個人哩!”

於志敏自從聽到那老人的聲音,便打算先看看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並沒有立即下崖的意思,這時見雅兒叫了起來,他低聲道:“請姑娘放手!”

雅兒“哼”一聲道:“放手你就會跳下去!”

就在這對答的時間,一條身影迅如閃電般衝開漫空的飛雪,往三人近前一落,一眼看到雅兒抓一個少年的手,不由“咳”一聲道:“雅兒!你抓這人是誰?”

於志敏一看那人的身法,已知是宇內頂尖的高手,生油起了誤會,忙道:“晚輩想往谷底尋找一個人,這位姑娘生怕出了危險才抓住晚輩不放!”雅兒見老人一到,心想:“你這回可跑不了!”

笑了一笑,也就鬆手。

那老人一雙電目向於志敏臉上一掃,敢情只看到這少年黑漆般的眼珠,光可鑑人之外,並無特別之處,微微頷首道:“小哥弧身遠行,自有過人藝業……”眼光一落,看到於志敏手上那枝柺杖,臉色又微微一變,改口道:“你要找誰?”。

於志敏何等聰明?發覺那老者見壯變色,而且口氣不善,已有幾分明白,躬身道:“這柺杖的主人已被晚輩打下崖去……”他說的猶恐自己猜錯,而老者驟起發難,所以左掌暗蓄真力以備萬一。

那知話聲未落,老者驚得叫起來道:“你把他打下崖,去?就這樣空掌打的?”原來於志敏要打扮成塞外的胡兒,所以外面罩著一件羊皮襖,若把寶劍背了出來,又將令人注目。

他心思靈巧,竟將寶劍由衣底倒插上去,劍柄朝下,不往他身後留神,決看不出半點形跡。

於志敏笑道:“要憑空掌奪下選核刀杖雙壁,晚輩自忖尚無此能力,誰問前輩與這件兵刃有何過食,怎知這強權的來歷?”

那老者嘆一口氣道“牛祥明是雍兒和雅兒的仇人,老朽的孫女就是喪命在他的杖頭稜下,怎不認得?本來早該找他,無奈他兄妹兩人藝業未成,老朽一離開,就乏人照管,只好稍待些時,不料牛賊已惡賃無盈,喪命在小快手上。”

雅兒和那少年雍兒一聽到親仇,登時淚珠紛落,雅兒更連呼“舅公爺爺”,並叫道:“你老人家快下去把他拿下來,讓雅兒把他碎屍萬段!”

那老者愴然道:“雅兒別胡鬧,這谷深達千丈,只怕早跌爛成泥,那還有屍給你剁?而且我也下不去!還不先拜謝恩人要緊!”

稚兒失望得磨纏不已。猛然想起於志敏原是說要下谷去的,情急之下,忘了方才不讓人家下去,這時反而回頭叫道:“好恩人,你就下去罷!待你上來我再一併拜謝!”

那老者忙斥道:“你真是胡說!”

於志敏的想法又與老者所想又不同。他想到這幾天總是大雪不停,滿坑滿谷的積雪與平地一樣,縱使這深崖積雪不能女全崖一半,最少也有幾十丈的深度。當的一掌打向牛祥明雖也聞到厲呼,也感到掌風有點反應,但要說他當時身死,並沒有少把握。像牛祥明這樣的高手,只要受傷不重,跌在那厚棉絮的雪上,決無死的可能,要是被他由雪上逃生,那真個是冤哉也。這時見老者斥責雅兒,忙道:“這懸崖雖高,晚輩昏時尚能下得去!”

老者忙道:“不行!崖下還有一隻琴蟲!”

於志敏一驚道:“是不是大荒北經上說的獸首蛇身的琴蟲?”

雅兒不由接口叫出一聲:“是呀!”

那老者敢情因這少年知識淵博而大感詫異,一雙老眼閃出奇光。頷首道:“正是!”接著又道:“小俠既知琴蟲的來歷,諒必知它周身堅逾精鋼,刀劍不入,而且慣會噴毒,沾之即死,縱使小俠能下此高崖,仍無法敵得過琴蟲,仍以不下去為是!”

於志敏暗自尋思:“綠虹劍雖換給霜妹,但她的白霓劍和我的金霞劍都是世間至寶。當年只懂得三招兩式的尋常武藝,尚且仗一校綠虹劍斬鰻居龍,此的有得是真氣、罡氣、浩氣,難道還怕一隻怪蟲?再則據說琴蟲功能復體,比起續斷、鸞膠,更見玄妙,蟬姐為了救我一家,竟致容顏盡毀,不肯相見,若能取琴蟲腦髓合藥敷用,使她回覆本來面目,豈不是一件妙事?”這時他心意一決,欣然笑道:“既是有琴蟲在此,晚輩更加要下去了!”

那老者見他沉吟良久,忽然說出這樣一句堅持要去的話,以為他志在琴蟲,忙道:“琴蟲雖是罕有之物,但你我可以從長計議,不必冒此奇險!”

於志敏笑道:“深感前輩報意,侗晚輩服過靈鰻血,不怕毒侵,再則,還有寶劍在此!”話聲一落,身軀一昂,“嚓”一聲響處,一枝金光耀目的全國寶劍已由腰下掣出。

那老者但兇一片金光,嚇得後躍一步,定一定神,昂又吃驚道:“小俠這枝是否金霞劍?”

於志敏原知金霞劍一出鞘,定被看出來歷,點頭說一聲:“正是!

那老者又是一驚,忙道:“請問小俠對紫虛仙長如何秘呼!”

於志敏恭應一聲:“正是晚輩恩師!”

那老者喜得呵呵大笑,走上來握緊於志敏的小手道:“老弟台!你怎不早說?我要知道你是紫虛仙長的門下,也不和你說那麼多廢話了……”回顧對雍兒兄妹道:“你兩人快來拜見這位師祖一輩的恩人,只要磨他教一兩招,你們就終生受用不盡了!

啊!我姓姬名漓洪……”

於志敏被這老者閒得莫明其妙,不由得楞在當地,直待他說出名字,這才知道蒼冥鍊師的弟子,酒中仙郭良的師父逍遙客姬清洪,算起來正和自己同一輩份,不由得喜呼一聲:

“久仰!”猛見雍兒兄弟當真要拜,急得叫一聲:“不好!”雙腳一縱,竟連姬清洪帶入空中。

姬清洪見他居然能夠懸空而立,愕然道:“老弟!你這一套是什麼功夫?”

於志敏道:“你先叫他門別拜,我再和你說!”

姬清決道:“這如何使得?”

予芯敏送:“使不得就在這裡逍遙逍遙,也別想下去了!”

姬清洪說一聲:“我就不信!”猛將身子往下一沉,那知才沉得丈許,於志敏一提真氣,又把他提上丈許。姬清洪這才大為佩服道:“就依你!”俯首叫道:“你兩人不必拜了!”

於志敏這才散了真氣,和姬清洪同時落地,納劍還鞘,笑道。“老大哥定是多少年未見過令師和郭酒仙了,找叫做於志敏,就讓我倚小賣小罷!你看看我這樣下崖。去得去不得?”

姬清洪方才一較,自知內力尚遜一籌,輕功更是望塵莫及,忙一連說幾聲,“去得!……”接著又深深一嘆道:“我已有十四年來末拜謁恩師了,郭良更不知我會隱居塞外,自從……”

於志敏知他必是說明隱居塞的原因,若果讓他話盆一開,也不知要說到幾時,忙道:

“你且慢著說,別讓天黑了不好辦事,我下去就來!”話聲未歇,斜裡一縱,已經飄飄然落往崖外。

雅兒見他身子飄落崖下,不由脫口一聲:“不好!”

逍遙客姬清洪反而欣然道:“沒有什麼不好!你們休看他年紀小,說起本事比我還大了許多,敢情他既有良師,又有奇緣,不然也練不到這地步。這個天下天下第一奇人紫虛上人的門下,不知為了什麼事,竟遠從瓊州來到這裡,你們還不好好找他學上幾手,光是會鬧……”

雍兒雅兒被他舅祖一說,都不禁嫩臉發紅。

正在說間,崖下忽傳出一絲怪聲,那怪聲就像一把尖銳的錐子刺得入耳發痛。逍遙客驀地一驚道:“你倆人快塞起耳朵!”

雅兒那肯做這煞風景的事反問道:“那琴蟲像什麼樣子?要是他能抓個活的上來看看。

才是好玩哩!”

逍遙客才說得一句:“誰知它長得什麼樣子?……”忽然一聲厲叫,嚇得他將他兄妹一手一個撿起,一步就躍開十幾丈,叫一聲:“厲害!相距達麼遠,還恁地驚人。於小俠在下面不知怎受得起?”

話聲中,崖下的怪聲越來越厲,卻聽不到於志敏的聲音,逍遙客料想一人一蟲搏鬥接烈,急得喊一聲:“雍兒!你回去把我的兵刃拿來!”

雍兒漫應一聲,急急冒雪飛奔。過不多時,他揹著兩枝寶劍,拿著一根英雄索,和一個小皮囊回來,後道:“舅公的兵刃拿來了!”隨將英雄索和小皮囊送給逍遙客,並將一校寶劍分給他妹妹雅兒。

漫著它這根長約一丈五六,指頭粗細的軟索,除了閃閃發光之外,平平無奇,其實它是白金絲和千年藤交織而成,並浸透桐油,蛇皮膠,再放進金鑽碎末裡面滾了又浸,浸了又滾,經過多少年的雨淋日曬,才製成這樣可軟可硬的寶索,差一點的寶刀寶劍不但削它不動,反會被它粘牢在鞭身的金鋼鑽繃斷繃缺,而且越是堅硬的東西,越被英雄索摧毀的快,名叫英雄索的意義在此。

那小袋子裡面裝的是逍遙子多年未經使用的“七星珠”,原來他這星珠每顆只有松子仁大小,珠身是個圓形,但伸出一根分許長的鋼針,專破一切氣功,如果被打進體內,除非把一塊肉刺去,不然就無法取出那顆珠子。

逍遙客雖未見過琴蟲的形像,卻知它除了頭前九隻小眼之外,確實難於下手。所以想利用內力運用英雄索震碎它的臟腑,用七星球打瞎它的眼珠。這時接過兵刃,掛好珠簾,取幾顆七星珠攝在左手,似乎略為交心,透了一口氣,比一出手勢道:“你兩人退往樹林裡面去!”

孤兒早就因那怪聲擾得她心神不寧,而用紙切塞著耳孔,因見她哥哥取來寶劍,心想要是動起兵刃,不用耳辨風怎行,隨又取出紙切,霎時聽到崖下那功晚驚心的厲嘯,確放她不敢在原地立足,慌忙又搞起耳朵。這的見逍遙客比手勢要他兄弟走開,不由問一聲:“你呢?”

逍遙客見她一手執劍,一手執銷,掩起耳朵,那劍和鞘就像那兩根發光的雉尾插在頭上,自顧不暇,還要問這問那,好笑道:“你盡警躲你的就是!”

雅兒惶惑地望她舅公一眼,說一聲:“勇公爺爺!你別下去啊!”一蹦一跳地和她哥哥走進林裡。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1:43


第 五 回 淚結冰珠 崖邊悲俠士 心存義理 穴內見師函

逍遙客待他兄妹躲好,才好往崖邊,一連幾掌,將積雪掃開,現出一塊五六丈長的地面,然後伏在崖邊,俯首下視,敢情他想極盡目力看底下的願擠到底如何,但中間隔著如濃雲般的飛雪,除了聽那動人心魄的怪聲之外,那能看得百丈開外?

不過,他由那淒厲的怪聲聽來,也知道於志敏依然無恙,否則,那琴蟲也不必叫得恁般難聽。

雖然他曾因這個動念而安心,但每一聲厲叫的時候,終把他叫得一跳。因為這一聲裡面包括有生死存亡的危機,只有待第二聲再叫,才安下心來,但那也不過一瞬而逝,立又使他興起第二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在這個緊張的時候,能夠聽到於志敏收喝的聲音,則逍遙客定可鬆一口氣,但他聽的偏是琴蟲的怪鳴,而且好像還不止一隻。他不由得埋怨這少年人過分莽撞,為甚不吆喝幾聲,使崖上人也隨著一層愁眉。但回頭一想,他自己也忍不住發笑因為跟這些蟲豸廝擠,罵它也不懂,說它也不聽,吆吆喝喝,豈非白耗力氣?

漫說逍遙客三人在崖上乾著急。當那於志敏一躍離崖邊,立即一斂真氣,讓身子筆直下墮,待聽到耳邊風聲很急的時候,才又一提真氣,使落勢緩了一緩,然後繼續往下墜。

經過十幾次斂氣和操氣,已看到腳下面有點白光。那正是白光被積雪反射的雪光,但因谷底太深,雪光沒有地面上那般強烈耀目,以致看超物事也能夠比較遠些。

於志敏稍加思索,也就明白這層道理,情知腳一落地,便要決定死生,在這時候,他不得不稍停落勢,向四周一看,也不過看出降落這一面是光滑如鏡,垂直如削的斷崖,其餘三面全被飛雪遮斷視線。

他自知在這種情形之下,目力最少可達二里以外,既然三方面都被雪遮斷,則這一個深窟至少有二三里。既然有琴蟲在這崖下,而不能出外傷人,料必四周都是險峻異常,致使那蛇一般的怪蟲,克無法爬得上去。

再仰頭向上一望,也不過只看著飛雪閃閃生光而已。他目光向各處一移之後,立即用奪自牛祥明手上那狡柺杖作為先導,以試探谷底的積雪倒底多深。所以,他由空中一個翻身,立即頭部朝下猛然一墮,六尺多長的柺杖向雪裡一探,竟是探不到實地,只好利用輕功息直在雪上。

這時,他首先要尋找的是牛祥明的屍體,所以他將柺杖在雪上一插,一步滑出十幾丈,以柺杖作為中心,很快地繞了一個大圓圈。然後滑回中心,拔出手仗,滑往另一地點,照樣繞著圈子。

但是,他這時滑雪,並未用最高的輕功,以致他滑過的雪面就彼劃成一道五寸來深的凹糟。這原是為了使他記得那些地方是已經滑過,並察看積雪面上有無凸起的形狀。

果然在他劃了第四個大圈子的時候,發現那平滑的雪面似乎微微一動。他葛地想到牛祥明敢情未死,而被理在雪下,這時因為剛暈醒過來,所以要掙扎爬起他看到這一異象,不由笑喝一聲道:“姓牛的快滾出來罷,難道……”他話未說畢,原先微動的地方猛可向前一拱,恰像一條大魚在水面下幾雨疾走的情狀,將那平滑的雪人成一條凹線,一射就是幾丈。

於志敏驟遇此變,也驚得倒躍幾丈,心想:“是那話兒來了,姓牛那奸賊決沒有這個本事!”

他這心頭一動,身後己感到一股風力壓來,急忙向側面一滑,回頭一看,已見一道閃光射過他原來所息的地方,正待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道閃光猛可一拐,叉向前例射來。

這時情知那道閃光定是琴蟲無疑,只得一騰身子,拔起,閃十幾丈讓那光由他腳下射往一邊。

雖僅是這樣兩閃,但因那琴蟲正由腳穿過,倒給於志敏看清了它的長相。原來一條長不到七尺的蛇身前面,長著一個巴斗大小的貓頭。頭前頭頂,有三隻閃閃生光的眼睛,靠近於志敏這一側,也同樣有三隻眼睛由前向後排列,由此看來,另一側也該有三隻才算得上對稱。

怪頭後面的身子是遺體銀白,如果它靜靜地躺在雪面上,敢情不容被人發覺,而且還會踩到它身上。

這瑟蟲躥得十分迅速,一晃眼已躥出五六丈。看是它頭頂上的眼睛已發現有個異類的影子在它上空,所以它尾稍向雪上一點,又反彈上來。

於志敏在這一瞬間,而凝聚真力在掌上,準備那琴蟲相距兩三丈時,便一掌將它打飛。

那知琴蟲來勢又狠又急,於志敏一掌打去,它只略為頓了一頓,仍然是一股急勁直躥而上。

要知於志敏的掌力可以裂石穿山,縱使是獅虎也禁受不了他遙遙一掌,何況這樣一隻小蛇?而且他對這種洪荒時代遺下來的兇物,決不象與人過招,須留餘力,雖說他懸空而立,掌力要打個折扣,但也不同凡響。他也因此而有點自恃,發掌之後,竟未作萬一的準備。

及至看到琴蟲依然猛躥上來,這時要想沉氣下墜,已來不及。只得一側身子,揮起柺杖猛擊琴蟲頭側。

但琴蟲來勢何等迅速,於志敏這一枚竟沒打中它的頭,而打中它的身子。要知婉身本軟,不被打中還好,一被打中立即應了“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

那句老話。

柺杖一觸及琴贍的身子,它頭尾兩端立即向於志敏捲了過來。

於志敏見這怪蟲居然恁般靈活,大吃一驚。急得柺杖一推,借這一推之力將身子反彈開四五丈。

忽然“呼”地一聲,另一道光影情由於志敏的腳底穿過,如果於志敏走遲幾寸,已被這道光影撞個正著。

原來後來這一道光影,正是於志敏誤認為是牛祥明的另一隻琴蟲。那隻琴蟲敢情好好躲在積雪下面打陀,被於志敏發聲驚覺,由積雪下面躥出老遠才冒出頭來。這時見有異類與它同體蹦擠,那有不上來幫助?

於志敏在空中連躲頭一隻琴蟲的兩度攻擊,已是提不起氣而墜了下去,百忙間舉頭一看,又見兩隻琴蟲同時向他身上撲來,因為來的柺杖尚不明自如何使用,只好把它向原來那隻琴蟲擲去,同時一閃身軀,避開另一隻琴蟲,撥出“金霞”“白霓”兩劍,一金一白兩道錐尾向琴蟲一陣亂掃。

琴蟲看見兩道健尼掃向它身上,也不知它因為懂得厲害。

還是感到冷氣森森所以害怕,竟厲叫一聲,同時往後一身子一擺。又由側面攻上。

於志敏見兩隻琴蟲身子恁地靈活,不敢大意,忙將寶劍揮成一堵光牆,先求自保,再尋思取勝之法。那知琴蟲忽又厲叫一聲,兩口黑煙同時噴到。於志敏情知那黑煙定是琴蟲體內的蘊毒,雖說自己曾服過鰻血,但琴曳的毒煙是何種毒物力成,既是無法知道,那還敢去沾惹?

當下一晃身子,滑出十幾丈,逗得兩隻琴蟲隨後追趕,在之時候,又另一道先影田雪下射出。於志敏一味逃跑,幾乎被它射中。他回頭看追在身後兩隻琴蟲,見它身子雖是靈活,缺握,到底還遜自己一策,心神大定。當下想出一個頑皮的主意,躍開幾十丈,竟將“白霓劍”歸鞘,順便抓起一把積雪,立即騰空而上。

這一瞬間,三隻琴蟲俱已攻到,其中一隻奮身躍起,相距於志敏尚有十丈,就疾噴出一口黑煙。

於志敏見它縱躍也沒有自己高,更加安心。暗想:“我一發逗你試試,看到底有多少隻,好替世人除害!”見那黑煙象一圍煙彈衝來,超手就發出一股掌風把它吹散,同時手中的雪彈也穿過黑煙,直打向琴蟲頭上。

要知雪花雖然是一種輕物,但經於志敏一捏之後,已擠成一團,並還十分堅硬。這一彈恰打中琴蟲前面正中的眼球,雖不曾打瞎,卻是疼痛難禁。

琴蟲受痛,又厲叫一聲,方才落下的身軀又再度上撲。

於志敏心想:“要是有暗器就好了!”但它受上偏是沒帶暗器,迫無奈何,斜身一撲,飄出幾十丈外,又揮起一把雪,依法炮製,後來竟連金霞劍也一併歸鞘,雙掌輪流捧雪,輪流捏雪,雪彈正好打在琴蟲頭上,打得三隻琴蟲厲嘯怪叫,對著於志敏蹦跳不已。

他使出這方法果然收效。頃刻間,琴蟲各由居處奔出,於志敏仔細一數,發現來襲的琴蟲竟有十六支之多,裡面有些身長不滿三尺,跳躍雖然不高,轉折卻比大的靈活。於志敏一面逗那些琴蟲發惡,一面又想抓回兩條小的玩玩。他籌思良久,驀地想到那些琴蟲不知佔居這幽谷多少年,雖說它是洪荒毒物,但常人不能到達這谷底,又哪能害人?殺戮太多,不免有傷天和,自己縱使配藥也用不了許多,看來那牛祥明大半已遭蟲吻,不如上崖相逍遙客商議,再作道理。

於志敏心意一決,就空中微俯上軀,雙臂連劃,已撲回崖邊,雙掌向崖壁一拍,向下一接,身子立刻扶搖直上,略一提氣,把身子定住,稍緩一緩,又再向崖壁一拍,一按,就象孩童攀梯一般,向崖頂攀去。

那些琴蟲追他不上,上百隻眼珠看著敵人將它戲耍半天,就此逃去,恨得亂蹦亂叫,鬧成一團。

逍遙客提心吊膽伏在崖邊,只聽得崖下厲聲連叫,越鬧越兇,自己又沒本事下崖,急得一顆內心幾乎跳出腔外,約莫頓飯時光,那些怪聲經過一陣猛烈喧鬧之後,漸漸歸於冷寂。

這時,逍遙客更是大驚失色,心想於志敏要是能夠誅戮那些兇物,何致它成群地喧鬧?

而且那些喧鬧聲卻是逐漸乎停歇,並不像甚麼悲啼痛叫,可見於志敏這位小友,竟是恃技喪生,忍不住墮下幾滴老淚,長嘆一聲,爬起身來,悲喚一聲:“雍兒雅兒!

你兩個過來,咱們回去收拾東西速回南去!”

兄妹兩人一聽舅公喚他,也不辯聲調如何,接連幾縱,到達近前,看到他舅公老眼含淚,再聽他說要回南方,不由羅然果立。

半晌,逍遙客才哽咽說一聲:“走罷!”

雅兒詫道:“不等於小俠上來了?”

逍遙客道:“你滿嘴胡言,不懂得尊敬前輩,你兩人最少也要稱他為叔祖才對……”接著又嘆一口氣道:“可借紫虛仙師苦心調教出來的奇俠,竟在此地送命,唉!我們還是收拾行裝,再回家祭他,就此趕往瓊崖稟告他師尊罷!”

女孩子的情感最是脆弱,服兒由她舅公話裡聽出於志敏身亡,她雖議和於志敏說過幾句不關緊要的話,但已忍不住珠淚紛落,在雪地上結成一顆一顆冰珠。

雅兒雖然比較雅兒稍能節哀,但也在悄悄垂淚。

一老二少默默勸崖下站了半晌,似為那不幸而喪生的少年追你。

逍遙客將“英雄索”當作絲絛纏在腰間,用那顫抖而無力的手挽著兄妹兩人,正要舉步,忽聞遠處喚一聲:“姬前輩!你在那裡?”

雅兒恍如做了一場惡夢,“哎呀”一聲叫道:“他沒有死!”這猛然一叫,可真大聲。

尾音未歇,一條白影已衝雪掠來,還在好笑道:“誰說我死了?”雅兒猛覺自己自流了一場眼淚,不由罵道:“你怎地不死?”

逍遙客見於志敏能夠生還,自是大喜過望,見自己的外曾孫女開口罵人。忙她一聲:

“胡鬧!“隨對於志敏道:“老弟台久未上來,又無聲息,只闊那些怪聲喧鬧,以為老弟台已經無車,幾使老朽驚煞,不料老弟台竟能生還,真是吉人天相,請問那些琴蟲已經誅戮了麼?”

於志敏見他老少三人臉上,淚紡成冰,大受感動,忙把和琴蟲廝鬥的經過一說,最後並道:“晚輩,逍遙客忙攔斷他話道:“老弟台不如此稱謂,你我師門淵源甚厚,若這樣稱呼,置令師於何地?於志敏猛然省起,忙道:“那麼就算是晚生好了!”

逍遙客九笑道:“這稱呼還勉強要得!”反正老朽比你早主幾年,你是晚生,我是早生,被此無謝!”

雅兒聽他舅公說什麼“早生……晚生”,不禁破涕為笑道:“那有人喚成早生,該是老生才對呀!”

雍兒笑道:“妹妹又是胡說了,唱戲的才是老生哩!”

雅兒“哼”了一聲,反譏道:“什麼都是你懂,人家就不懂!”

漫說他兄妹抬槓,他兩人這麼一抬,卻使姬清洪和於志敏全覺得彼此稱謂困難。於志敏默想一陣子,忽然喚出一聲:“姬老!”逍遙客大笑道:“老弟真行!我姓姬,而且又老,說起來正是姬老,好!好!你有話就說罷!”

於志敏笑道:“我想問你們有沒有一個大鐵籠子!”

逍遙客詫道:“要大鐵籠子幹嗎?”

於志敏將自己想擒兩隻琴蟲上來的心意一說,雍兒也是年輕好事,徑先就鼓掌叫好,接著道:“待我找找去!”

逍遙客道:“又輪到你鬧了!這那裡找級籠去!”

雍兒道:“上月雍兒和妹妹翻過那邊山頭,看到一個極大的銅鼓,正好搬下來用!”

於志敏忙道:“在那裡!帶我去搬!”

逍遙客笑道:“老弟台不去也罷!那是往時西秦乞伏國仁聚眾用的銅鼓,重達千斤,怎能搬得下來?縱使你搬得到,又放下這崖底,等你擒得琴蟲進去,又怎麼吊得它到這崖上?”

雍兒道:“那乞伏國仁怎樣特銅鼓抬上峰頂的?”

逍遙客道:“你以為乞伏國仁象項羽那樣力能拔山,而把銅鼓抬上去麼,他以國王之尊,只要召集打銅的,鑄鐵的,把冶煉設在峰頂鑄造,那用說什麼銅鼓,只怕鐵鼓也被他鑄成了!”

於志敏怪口道:“說起來也奇,那時候的人偏愛鑄什麼鋼鼓,鋼柱之類,一種用來聚眾,廣播聲威。一種用來記功,標榜動績。

瓊崖有鋼鼓,這裡也有銅鼓,乞伏國仁那廝是夷狄種族,入寇中原四十六年,圖他這銅鼓在那裡作甚,不如我去試試看,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把它毀了!”

自從於志敏一開口說話,雅兒一對黑得發亮的眼珠,不停地在他臉上,身上,溜上溜下,這時又叫一聲:“我也去!”

逍遙客道:“不必急在此時!老弟台遠道而來,方式又相牛賊打了一場,和琴蟲鬧了很久,縱依不餓也該渴了,還是往老朽居處歌息,明早再過峰去看也還不遲!”

於志敏當天由克泊廟起程,趕了四百多里,到達賀蘭山,本已打算找個可避風雪的所在,設法燒一點雪水,嚥下帶來的乾糧,偏是自高峰看到玉樹瓊枝的疏林中,有條黑影莊林裡滑雪。

這也是牛祥明命定該死,才有此失,他一出了北京城,就喬裝成衣袋襤褸的窮老兒,混出口外(按:“口外”即長城外。)

卻不料為了以內功禦寒,不讓雪花霑體,逐使他那套黑色衣裳在雪裡格外顯明,雖然天空飄雪,但那雪也是一陣大,一陣小,被積雪一反射,便盡入於志敏的眼底。

要是在別的地方看到這樣一位人物,於志敏或許會疏眼放過。可是,塞北的天氣任般寒冷,土著不是穿狐皮貂錦,就是羊皮棉衣。為恐被野獸發現而加以侵害,走山路的人都愛加罩一件長可及隨的白袍,像牛祥明這般裝束,可說是一個也沒有,怎不叫於志敏起疑?

這一欄截雖是不錯,卻鬧了將及兩個時辰,不說肚裡飢務,而月天色將晚,確也要找地頭歇息。當下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但又要煩獎姬老了!”

逍遙客忙道:“你又和我客套了!這算得甚麼?”吩咐二小一句:“你們先走!”

雍兒兄妹見於志敏一身絕學,巴不得將他留下來,這時一聽細公爺爺吩咐,同時應了一聲個“是”字,立即起步,卻聞於志敏“哼”了一聲,又急轉回頭。

逍遙客詫道:“老弟台怎麼了!”

於志敏笑道:“方才為了拒那琴蟲,竟把刀杖雙壁留在崖下,若不把它取回來,被雪花掩埋起來往那裡找?”

逍遙客不禁皺眉道:“你又想再下崖去?”

於志敏道:“不下崖怎生取得柺杖?”

雅兒也很想看清他怎樣下去,怎樣上來,好待自己偷學個身法,無奈飛雪礙眼,反而希望他待雷晴了下去。乘她舅公爺爺躊躇的時候,“哼”一聲道:“你下去再打上半天就夜啦!”

於志敏說一聲:“不妨!”接著道:“下去倒是快,方才投上來時已發現有一條山脊斜下去,它那最陡削的崖壁不過百來丈高,走起來也覺方便。再則,這回僅是取杖,不去驚動琴蟲,那有得打?我去就來!”話聲一落,向逍遙客一拱手,又倒翻下谷。

雅兒連未看清於志敏怎樣下去的,不由得撅嘴嘟嚕道:“這人說走就走,連不肯給人家看看哪!”

雍兒也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師叔祖說他懸空站著逗那些琴蟲發急,雁兒總不明白他怎能站在空中!”

逍遙客道:“天下事無奇不有,武則天的時候就有過一個唐敖在海邊吃了躡空草,後來力大無窮,能舉起石碑懸空而入,你們這位師叔祖只怕就是吃過那種異草,不然,以我恩師那般深厚的功力,也不過只能懸空一息,那能……”正說間,又聞“噝吱”一聲怪叫。

雅兒著急道:“又打起來了!”

但那一聲怪叫之後,再也聽不到第二聲。逍遙客不禁搖搖頭道:“他這人好大且,看來是柺杖落在怪蟲身旁,他竟來一個皮口奪食,以致驚動了它!”

雅兒還有點不大相信,側過臉兒,望著於志敏方才走來的方向,少頃果聽到他嘻嘻笑道:“這回快不快?”在笑聲中,於志敏也同時到達近前,手裡果然多了一枝柺杖。

逍遙客笑道:“果然神速!方才那一聲怪叫是怎麼一回事?”

於志敏笑道:“那些琴蟲也成古怪,兩隻大的竟是守在柺杖旁邊,被我由當中穿過去還不算,並且給左邊那隻一腳,踢得他滾開老遠,沒待它發威,我已走了!”

老少三人雖未能親眼見到,但聽他說得恁般輕鬆,料想到當時攀蟲滾的那種狼狽相,也不禁失笑。

賀蘭山西麓,一個若干年前就被荒廢了的土穴,計分為上、中、下三層,每一層都有門有窗通出外面。

依照古時穴居野處習俗,下層是住牲畜,中層積堆糧食,上層是住人。但是逍遙客攜帶兩位外曾孫子女獨住賀蘭山上,既無多量糧食可存,更無牲畜可養。山上多的是綿羊,野馬,不愁沒有吃的。再則謝絕親朋,隱居北國,可說是“門雖而常關”,所以統統住在上層,將中下兩層用泥丸封固,另開一個秘密出口,以防有強故來侵,作為逃生之用。

上層這個士穴又分作三進。後進權當作廚房來用,其實也曾有爐灶與煙火燒焦的痕跡,並且有導氣孔,將煮食時炊裡面的熱氣,導進中前兩進壁間的大土炕取暖。

逍遙客的武學已夠得站在奇人之列,原不需籍火取暖。

但張惠雍和張惠雅的功力不夠,若果不使一室如春,可能他兄妹兩人便要十年不寐了。

穴中不甚黝黑,原因是前進有門窗,後進有火光,中進有如豆的燈光。逍遙客為了使張氏兄妹遠避仇人,靜心向學,當他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的時候,就帶他兩人來到塞外,在這種困苦的環境中,一位就是十三年。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面,逍遙客已將平生所煉的藝業,全部教給張氏兄妹,無奈武藝這項東西,第一要的是資質和根骨,第二是苦學苦練,教導得法,第三還得有各種奇緣,才可以造就一個絕代高手。

張氏兄妹第一第二兩個條件都夠,就是缺少一個“緣”字。

在這賀蘭山,除了酷暑,就是苦寒,那有什麼草木靈藥,足以增長他的功力?

這時,室內燈火熒熒,一老三小,圍爐煮酒,右手端碗,左手執著蒸熟的羊腿,侈論中原人物。在張氏兄妹斷來,覺得無限嚮往,而逍遙客卻不勝歐,指著他兄妹道:“我已經是兩個甲子以上的人,那樣的事面沒有見面?武林上爭雄爭氣的事,早已不想過問,只為放心不下這兩個小孽障,一心要教導他能夠有力報飢,了卻一段恩怨,再偕列入補居,或可達到期遊北海,暮宿蒼梧的素志哩!”

於志敏見這老人竟存有成仙的念頭,不禁好笑道:“日行一二千里還不太難,要想朝遊北海,暮宿蒼梧,只怕任何人都辦不到,眼前武林攏攘,朝廷多事,我恩師一生瓊崖深窟,一在聖母峰巔,尚且放心不下,每隔幾年,就出山採藥,順便察看武林大勢,兩年前我還得見令師蒼冥上人,聽他說還格再雁江湖幾十年,姬老你說要揩師歸隱,那裡被得到?”

逍遙客急道:“你知道成師尊在那裡?”

於志敏道:“我拜謁令師的時候,還在師門,國為當時我用功正緊,沒有多的時間向他老人家請益,他住了五天就走了,誰知他這時在那裡?”

逍遙客不覺顯出失望的神情,嘆道:“照老弟這樣說來,只怕我尋訪師尊,也是無望了!”

於志敏道:“困難是有,不會無望,我敢說令師定在江湖裡遨遊,只要你多管點事,總有一天會遇上,若是躲在這夷狄的幼方,難道教他來找你?”

逍遙客被他後面兩句說得老臉緋紅、沉吟一陣,忽然問道:“老弟台在江湖上走動已久,你看他兄妹闖得闖不得?”

於志敏掃他兄妹一眼,略一尋思,隨笑道:“這個闖字也真難說。比他兩人差得遠,而獨自闖練的人多的是……”

逍遙客見他說的模梭兩可,著急道:“你說他們的藝血到江湖上能否出人頭地了?”

於志敏那知逍遙客一方面要他兄妹往江湖練歷,好待自己往訪師尊,一方面又擔心他兩人藝業不行,才急需他評定,這時見道逼客問得古怪,心裡暗想:“這老人枉長一百二十歲以上,難道竟是老糊塗到忘卻山高水更高那句老話了?”當即笑笑道:“這怎能說得一定?”

逍遙客接連碰了兩回軟釘子,猛覺自己問的不是章法,這才啞然失笑道:“我真急得糊塗了,你方才還說見過我那劣徒,我卻多年未見他了,你拿他兩人和郭良來比,我就知道了!”

於志敏笑道:“這個倒好比了!”側臉問張惠雍道:“日裡你打我兩拳,用的幾成真力?”

雍兒嫩臉一紅道:“開頭用七成真力,後來卻是用十足了!”

逍遙客驚罵道:“你這孽障,怎……”

於志敏忙攔著他話頭道:“姬老不必說了!他要不發那掌,我這時怎能比較得出來。”

又微微一笑道:“張世兄的功力雖已很厚,但比起郭良還差得遠,要是合兩人之力,可能打得平手!”

逍遙客聽到後面幾句,直似洩氣魚鰾一樣,“籲”一聲長嘆道:“這怎麼能行?”

惑雍喪氣萬分,惠雅更是瑩然數淚。

於志敏見他三人都恁般喪氣,失望,這頓酒怎生吃得下嚥?

忙勸慰道:“老丈不必著急!看來世兄世姐定是段得到一個緣字,以致顯然根骨不差,且得良師教導,自身苦練,也不過才是十幾年的光景,任是進境再快,也無法與積聚百幾十年功力的人比擬。這緣字可逼而不可求,空著急有甚麼用處?”

逍遙客點頭嘆道:“這一層,我何曾不知?但奇緣難遇,而我又急於再出江湖,打擾他兄妹不能靜裡用功罷了!”

於志敏笑道:“重入江湖,正是要去找緣呀!你老丈躲在土穴裡十幾年,難道還要再躲下去讓緣自己掉下來?”

逍遙客不禁失笑道:“老弟台駁得好!”忽又改口問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老弟台可肯答應?”

於志敏心裡一亮,已猜中幾分,說一聲:“請說!”

逍遙客道:“我扔算明天看你收服琴蟲之後,即返中原,低我這樣老的人,穿街走巷已十分不便,把他兄妹帶往深山絕谷也練歷不出甚麼來,想託老弟台帶他們練歷一番,順便指撥幾手絕招,你道如何?”

於志敏猜的果然不錯,逍遙客說的也是道理,但要答應下來,又增加自己幾分累贅,而且遲滯自己的行程,不由得暗自為難,沉吟不已。

逍遙客又道:“老弟台若真個不便,那也只好算了,若還有商量餘地,何不說出來計議一番?”

他這一著可算厲害,於志敏要是不說,無異拒人千里之外,而且師門交誼甚深,怎能堅拒?只好毅然道:“不便的地方何嘗沒有,因為我南奔北走,居無定所,行無定向,只怕一時照顧不周,致有失閃……”還待多說一愛道理,逍遙客已經截著話頭道:“老弟台不必再說了,他兩人已是十幾歲的人,理應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你只須從旁指點就是!”

於志敏只好點頭道:“老丈這樣吩咐,晚生只好從命了!”

張氏兄妹聽他舅公爺爺的口氣,是要他兩人跟於志敏去闖練,年輕人在一起自然情投意合,但和舅公相處十幾年,由他一手撫育長大,一旦離別,能不依你?兄妹兩正自盤算到底跟誰恰當,卻聽於志敏已經答允下來。

張惠雅猛覺心裡一酸,朝姬清洪懷裡伏下,嗚咽道:“雅兒要跟舅公爺爺!”

逍遙客輕撫她柔發道:“痴兒!跟我有甚麼好處?我回到中原之後,就漫遊江湖,領略那山間明月,江上清風的樂趣,並尋訪我多年未曾拜謁的師尊,你跟著我豈不要做一輩子的野人了?”

勸慰多時,才把她勸得點頭默允,忽見於志敏身形一晃,到達門後,知是有警,急把惠雅推起。

於志敏卻笑著搖手道:“別慌!我恩師又來過了!”

逍遙客聽說是紫虛上人到來,不禁大愕,待看到於志敏手裡拿著一張柬帖,才信是不虛,心想:“要非是絕世奇人到來,那能毫無聲息?”

於志敏讀完柬帖的字,不禁微微一嘆道:“只恨我不能攜帶他兄妹了!”

逍遙客驚道:“有緊急的事麼?”

於志敏點點頭道:“明天我就要往瓦刺去!因為日裡打落那廝,居然未死,而且已被人護送進了渤海,正要利用也先妹妹被殺的事,移禍朝廷,盅惑也先出兵,不急得能了得?”

逍遙客更是大驚道:“既然如此,還是星夜趕程才好!”

於志敏道:“這倒不需。縱使他人可不睡,馬得疲乏到走不動,明天去還可來得及,只是渤海遍是馬群羊群,不懂得土著的話,可真設法問人!”

張氏兄妹聽說殺死他親孃的仇人逃脫,心急到了不得,惠雅更嘶聲呼道:“帶我去!”

逍遙客明白她的心意,但也知輕重緩急,忙道:“讓小俠先走,我帶你兩人隨後趕去便是!”

惠雅堅說一聲:“不!”接著又道:“讓他先走則搜不到人,要搜得到,他卻會把人殺了!”

於志敏道:“我先把人抓住,等你去殺就是!”

惠雅道:“你不懂得土話,問別人,別人也不說!”

於志敏反問道:“難道你會土話?”

惠雅“哼”一聲道:“我當然會!”

逍遙客道:“頭亂說!幾時見你學過土話來?”

憨難道:“舅公爺爺你又忘記啦!我們來到這裡頭幾年,山下面就有一群牧馬的人居住,哥哥和我常常下山和他們的孩子玩,早就學會他們的話啦!後來那群牧馬的人,不知怎的又遷走了,我們才少下山去!”

逍遙客屈指一算,不由失笑道:“是了!那幾年正是瓦刺藉口送祁鎮回朝車隊經此山上,反你給兩人揀丁便宜!”

於志敏知他兄妹通曉瓦刺話,大喜道:“好!好!可以一塊兒走,可是要人揹著才行!”

兄妹兩人聽說需要人背,都各自臉紅。

於志敏對逍遙客笑道:“老丈背惠雅世姐,我背世兄,敢情要走得快些!”

惠雍倒不說什麼,惠雅卻橫他一眼,“哼”一聲道:“有甚嗎了不起?人家有腿,不懂得自家走?”

於志敏驀覺自己心急趕程,話中有失,要背別人走路,豈不是看別人不起?也難怪得惠雅有此一罵。當下忙笑道:“這裡沒有牲口,把我們當作驢子給你騎,難道還不好麼?”

逍遙客大笑道:“做父母的做一輩子驢子給兒女騎,老弟尚未娶妻,更沒有兒女,為何要學做驢子?”

於志敏聽逍遙客說他尚未娶妻,粉臉一直羞紅到頸上,原來彼此交談多時,全未說到世家,逍遙客看他年紀只怕比自己的外曾孫女還要小,當然尚未娶妻,那知這位小俠已由他父親代娶了三個,自己也情投意合,找了兩個?

但是逍遙客這樣斷然的一說,反教於志敏感到無限為難。

如果硬要說自己已有五位妻子,必須加以一大堆話來解釋,如果就此默認下來,又對不住兩位枕邊人,和三位為自己而身受苦難的小玲,蟬兒和玉鸞妹妹。

逍遙客見他一臉尷尬的神情,誤認為年輕人臉嫩,忙把話頭引開,笑道:“反正塞北多的是良馬,我們下山之後,見馬就賣下幾匹,盡馬的腳程追擊,料想那好賊既是需人護送,必定走得不快,由這裡到達瓦刺,它還有幾千里路,不愁追他不上!”

於志敏因逍逐客將話引回正題,稍覺安心,也答訕道:“這事也如此,若在瀚海找它不到,就一直遲到瓦刺,不信他能上天去!”

逍遙客笑起來道:“你這股年人的豪氣使我十分欽佩,但是,尊師行事也奇,他既如奸賊逃走當時一掌把他打死,或把他抓回來不就行了,為何經過一番用折,要你冒著風雪奔波?”

於志敏肅容答道:“這才是師尊愛護之意。自從我一出師門,他就暗中保護,但為了令我增長閱歷,遇上任何艱險的事,他也不事先指示,這回還是看到我日裡大意,被牛祥明漏網,有關國運與衰,才提醒我警覺,事實上並不教我往瓦刺,還在暗裡看我怎樣區處哩!”

逍遙客見他師徒竟是恁地相知,不禁不為讚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2:19


第 六 回 揚威異域 渤海苦長征 角技平沙 蠻夷驚絕藝

賀蘭山原是華夷分界的邊陲重地,因為遠望山形像馬,到了春夏之交山上,多長有青白草,看起來恰像一匹駿馬伏著。胡音的駿馬就是“賀蘭”,所以因音譯成“賀蘭山”。

這山回斜四百餘里,有五十多處交通的隘口,原是築牆阻絕。明成祖以後,只顧家裡兄弟搶奪皇位發展海疆而疏了邊防,那原有的邊牆不到幾年就傾把倒塌,縱然存有一兩處短牆,也擋不了胡馬衝力。

如果是於志敏單獨行走,他儘可以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不必考慮那一處是道路,但因為不懂胡語,允誡張氏兄妹隨行,就沒有那樣方便。

張氏兄妹武藝雖然不弱,但要說起“履空蹈虛”的奇技,卻是尚未入門,所以當夜商議的結果,仍以找偏僻的小徑來走,逍遙客這位老俠客本想將張氏兄妹交給於志敏,然後獨往尋師,這時見他兄妹大仇未報,而且要出國追蹤,報國心猶壯,也要附於於志敏的驥尾,一面可以照顧他兩位外曾孫子女,一面也想來一個“揚威異域”。

這一天清晨,大雪初霹,仰望天空雖然一片灰白,俯看地面雖然一片銀白,縱目西望已能窮盡目力,一覽無遺。因為入冬草枯,積雪滿地,看不到“風吹草帽見牛羊”和“平沙漠漠草如煙”令人悠然神往的景緻,但這時極目千里,也引起人們無限的雄心。”

一老三少整裝下山,經過一陣疾走,回頭再看賀蘭山只到馬般大小在東南伏著。

惠雅想是沒有遇上土著。蹩得她一肚子的土話沒處表現,竟和她哥哥惠雍打起鄉譚來。

於志敏靈機一功,心想此行雖然帶有兩位好譯使,但有時還得自己和別人對答,不如趁機會學上幾句也好。他本是和逍遙客並肩走在張氏兄妹身後,這時笑說一句,“我來學學!”立即趕上一步和他兄妹平排。

惠雅“唔”一聲道:“你學倒是可以,但得拿出東西來換!”

於志敏笑道:“拿什麼東西換?你說!”

惠雅笑道:“這很簡單。找教你一句瓦刺話,你就教我一招,不論是掌法也好,劍法也好,什麼法也好,總之一招就行,說起來還是你佔便宜,你肯不肯換?”

於志敏笑道:“換倒是可以,但你要是摘出幾萬個單青字出來,我那有幾萬個招式教給你?”

逍遙客一聽於志敏的口氣,居然刁鑽過他這位外曾孫女,不由得哈哈大笑,惠雍也同樣笑了。

惠雅笑著罵道:“你這人最壞!專有那麼多鬼心眼,我說教一句就是教一句,誰和你說教一個字來。”

於志敏說一聲:“好!”接著又道:“交換是可以,但我只包教一遍,不包你記得到記不到!”

惠雅笑道:“你看你這人,我也只講一遍,不問你記著記不著!要再學一遍就得多換一招!”

於志敏笑道:“就這樣嘛!誰先教誰?”

惠雅道:“這還用問。方才你先開口要我教你,當然是我先教你!聽著!”接點科“水兒赤兀勒都亦”(帶弓箭護)叫了一陣,才說出這句的話意義。

於志敏只聽到“著”字接下去就嘰哩咕嚕說得又快又密,不待聽清,活已說完,幾乎被她難倒。好容易回想她的音調和音節,才算勉強學會了,隨即笑道:“看著,這一招喚做‘春風桃李’,你得記著身法,步法,和出掌的方法!”把話說完,右掌一立,掌沿向外緩緩向前推出,待臂彎將直的瞬間,右腳猛可前一踏,右掌也就翻成掌心向前,接著換上半步,右掌掌心朝上,迅如雷電般向右一所,兩股烈風捲得十丈內外的雪花漫天舞。

逍遙客忍不住大喝一聲:“好!雖然只此一招,雅兒已經受益不少了,雍兒!你可記得這一招的妙用就在敵人防我右手,而左掌先到,右掌再推,兩邊勁道不同,再強的也得要倒!”

惠雅正因看不清於志敏最後一瞬的身、臂、步、掌,而若苦思索,給逍遙客這一解釋,反而將前的都忘了許多,著急叫道:“舅公爺爺!你別盡說了,雅兒才記得半招不到!”

於志敏忍不住嘻嘻發笑。

惠雅氣得停下來跳腳,罵道:“你笑甚好呢?誰叫你打那麼快,害得人家看不清,快點再來一遍!”

於志敏笑道:“方才你說得那麼快,我還不是記住了?”

惠雅詫道:“你記得住了?”

於志敏道:“我說給你聽!立刻將學會的頭一句土話說了出來,果然半點不差。

惠稚不覺語塞,但她想到無論如何也得磨著學會這一招。

撅著嘴道:“這是我教的,你才會記住,你不把這招教好不行!”

於志敏明知她打賴,但是對女孩子不讓她們打賴一點不行,只好陪笑道:“我就再教你一遍,學不會可別怪我!”

惠服嬌媚地一笑道:“學不會,你得再教!”

這可不是推翻前案麼?但於志敏知磨她不過,只好笑笑道:“你看清了!”按照方式的招式重演一遍。

這回惠雅勉強記住了,惠雍也記了大半,只因於志敏並沒說要教他,所以不便像他妹妹那樣要脅別人教。

惟有逍遙客的武學本來就高,在招中求招,融會貫通起來,卻佔了不少便宜。

接著,惠服又說了一句土話,於志敏又教她一招,這樣邊一邊學,自然是把腳程走得慢了。尤其於志敏教的是武藝,有時須要筆直縱起,或向後轉身,更影響行進的速度。

在一望無際的渤海中行走,無法計算里程,看那日影已正頭頂,才在雪上鋪了兩張羊皮,把帶來的餱糧充飢。這半天光景,於志敏已把惠雅所教上千句的土話記得純熟圓活,消感雅不過將招式記得一小半。

逍遙客忍不住大讚於志敏好記性,惠雅一想不妙,暗忖:“照這樣下去,我會的幾千句話不到三天就要給他學完,而我才學不到他會的一半,豈不是我吃虧?”她的飯量不小,忙勿明瞭一個麥餅,即在雪地上將新學的掌法重演一遍,那知越演下去,越是牛頭不對馬嘴,逍遙客不禁失笑。

這並不是於志敬故意捉弄她,使她學不好,而是這套掌法是一招一招分段演出,並沒有把它連貫起來,而惠雅又只是記得前面忘了後面,記回後面忘了中間,那能不五花八門,怪狀百出?”

於志敏見她用心苦學,倒不好笑她,將教過的掌法,塊頭練丁兩遍給她看,這才勉強使她全部弄得清楚。

逍遙客起初也不在意,待於志敏將掌法連貫起來,他越看越奇,終於忍不住道:“老弟這套掌法,有好些招式保是由我們門掌族中化來的,是不是我師尊和令師共研新創的一種掌法?”

於志敏笑道:“根本就是蒼冥前輩近年自創的掌法嘛?”

逍遙客大喜道:“即是如此,老朽也要用心學了!”

於志敏道:“蒼冥前輩在蒙天嶺住了五天,我當時正忙,但他無論如何也要傳一套掌法和一套劍法給我,我學是學了,一直沒有拿來對敵過,往時遇上郭老,本等轉傳給他,偏是忙不過來……”

逍遙客嘆道:“這就是一個緣字,老朽要不遇上老弟台,知幾時才找到師尊,補學這兩套絕藝?當下將掌法演了一遍,央於志敏指點。

於志敏將精妙處一一剖釋,經這兒遍反覆演練,不但惠雅學、會,惠雍也學會了。

各人在喜氣洋洋中收拾登程。於志敏和張惠雅仍是我教你一招,你教我一句,邊演邊走。

到了申初時分,白雪皚皚的沙漠上,出現了十幾個圍頂,替經到達過鞭靼瀚海的人都知道那些團頂便是遊牧部落的帳冪。

於志敏忙道:“我們別再玩了,要防備他們發覺我們會武藝!”

惠服“哼”一聲道:“你又冒補內行了,這裡的事,我比你懂得多哩!韃靼人、瓦刺人、誰不會跑馬射箭?會武藝平常過吃飯,尤其是不跟大隊走的人,要沒有真正兩手,呆怕狼和鷲就把他吃了,假裝不會,誰肯相信?”

於志敏被她一陣搶白,只怕由她自己舞得雪飛沙落。

逍遙客見慣他兩人吵吵鬧鬧,這時也不管他,直到距離帳冪不遠,才命惠雅惠雍兩人停止練拳並道:“你兩人該去查問有沒有南方人經過,並且要拔地借宿了!”

於志敏詫道:“這時天氣還早,就要借宿?”

逍遙客道:“老弟不知,在瀚海里面好不容易才遇上一營帳冪。這些遊牧的部落趕著羊群馬群,終年在瀚海打,拔那裡有水草,他們就住在那裡,水草沒有了,他們也就裡百營而去。所以遇上一處營冪之後,敢情再走幾十裡幾轉也看不到第二處。”

於志敏由插漢兒西行,也曾見過這種營冪,但他獨行迅速,不曾遇上這種難事,聽來也覺新鮮。

逍遙客續道:“營冪裡面當然沒有客棧,但除了土王所住的蓬帳之外,家家可以留宿,而且對待借宿的客人十分誠懇,就像他自己家人一樣。不過,客人進帳之前,須將包袱隨意拋入帳中,包袱停下的地方就是當夜該睡的地方,不得再有挪動……”

於志敏忙道:“要是那地方則好是他家人睡的地方,豈不尷尬?”

逍遙客笑道:“這裡客人為先,主人會自己讓開那鋪位!若果客人自己挪動,主人就會認為客人對他不敬,甚至於懷疑到客人心懷鬼胎,不光明磊落,不利於主人,立即要反臉成仇!”

於志敏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也只將就……”正說間,忽見一條淡淡的影子在二三十里外的上空,自東向西一掠而過,不由“咦”了一聲。

逍遙客猛一側臉過去,彷彿也看到一粒獲色的星塵。一瞥即隱,忙道:“看來是令師紫慮仙長了!”

於志敏道:“大概是他老人家,但他說過要帶那兒支琴蟲回去,怎又來到這裡?”

逍遙客詫道:“令師要銀琴蟲回去?”

於志敏點一點道,卻是想不出一個道理來。

張氏兄妹早在逍遙客吩咐之後,像一溜煙股進入土著的營地,姬、於兩人也急步隨後趕去,將要進入營地的時候,遇上的土著全向客人招呼、連那些放牧的少年,小孩,也不例外。

於志敏已經學會千多句日常用語,勉強可以和土著交談,但因女孩子舌尖軟,學話方便,張惠雅佔了這個便宜,教得於志敏發音異常正確。再則韃靼、瓦刺、通古斯、鮮卑,這些遊牧的種族本是同源,而且十分複雜,這時竟認為於志敏是某一支遺裔的後人才由遠地歸來。因而表現得更加親暱,反把不懂得半句土話的逍遙客冷落一旁。

這一圍營地也有百十個帳冪,每一個帳冪就代表著一家人,卻以幾座比較高大的帳冪作為中心圃成好幾層圓圈,最中央一座高高的帳頂,有一面黃色的旋旗在隨風飄揚使人一看便知那是這一部的首領所在。

於志敏還待多問一些有關的事,張惠雍已興沖沖走了出來道:“我們都問過了,這幾天不但沒有漢客經過,連夷客也沒有方才找到一座幕冪,人口不多,我們可以統統住在裡面!”

逍遙客笑道:“你兄妹頭一回出門和別人打交道,能夠不出毛病,這地難得!”

張惠雍笑道:“這些人面目雖然威猛,對人卻是和易、親切、所以和他們打交道也容易得多,過一會爵爺還要請我們吃飯,可惜妹妹沒份!”

逍遙客愕然道:“你去見爵爺了?”

張惠雅搖搖頭道“這不須去見。主人留我們住,自然要向包王爺稟告,他知道我們這天邦人物到來,還敢不請麼?”

遍溫客不由得好笑道:“我看你大概是饞夠了,竟是無中生有,說起這個宋,帶路先走罷!”

慈獄度和主人在帳外聊天,一見他兩人到來,立即嘰哩咕嚕和那些土著說了一陣,那主人笑容滿面向逍遙客深施一禮,卻只對於志敏笑了一笑,點一點頭。惠雅頑皮地向於志敏拋了一眼,低聲道:“我已把你說成表哥哥啦!”

逍遙客斥道:“這怎使得?快說是師叔祖!”

惠雅笑道:“他年紀那樣小,說成師叔祖人家不但不信,反而覺也奇怪,只好請師叔祖屈就表哥哥罷,當作雅兒有個表哥哥跟高人學藝,敢情也還使得!”

於志敏對於輩份看法,倒是不關輕重,但逍遙客的師門規律共嚴,聽他這樣一說,雖覺大有道理,仍免不了直皺老用。無可奈何中,只好向主人說幾聲:“搔擾!”由惠雅轉說過去,即解下包袱,向賬冪裡拋去。

要知這一動作必須在未進帳冪門之前就做。帳裡面十分黝黑,雖知道自己的包袱落在什麼所在?而且依照當地習俗,客人放好包袱之後,或則在外面自吃帶來的口糧,或則由主人陪帳溜各達,然後招待酒飯,總要等到睡前力認皮自己的包袱解開就寢。直是胡地胡天,不知伊兒胡底,到次晨起來,收拾就走,也還乾脆俐落。

這家的主人名晚哈撒林赤,約有五十歲左布,有一位妻子和兩位兒子,兩位女兒最小的女兒也有十五六歲年紀,當於志敏將風帽揮起,現出整個臉孔的時候,那名喚阿爾搭兒的小女眼珠也跟著一亮。哈撒林赤和他妻子米資真雖是看見,卻不作聲,哈撒林亦見客人已經到齊,略事寒遣,即命米賽真和他的兒女相陪,獨去向族裡的十夫長稟告。

於志敢當時臉朝帳裡,也看出阿爾搭兒神情有異,但他認為自己一行不過借宿一宵,縱使她心裡起什麼樣的波瀾,又能怎的?因此,將包袱撩往逍遙客的右側之後,即用新學來的土話與主人一家答訕,問長問短,固然是為了練習口腔,主要的還是打聽左近有沒有別的族入放牧,好揣測牛祥明逃走的方向。

莫約頓飯時光,哈撒林赤回來,一見面就笑道:“爵爺知你們幾位會武藝的漢客到來,一定要請吃晚飯,並還破例邀請姑娘一同前往,連我哈撒林赤也得四光,我們先往王爺那邊去罷!”

原來哈撒林赤向十夫長一家告,一夫長知道千夫長(爵爺)

最喜漢客,忙和他到百夫長家一同晉調千大長。

千夫長哈級聽說來的漢客是一老三少,那些少年人全帶有兵刃,生得美貌英俊,不禁大喜,通呼:“快請!”

逍遙客由惠雍轉告,獲知此息,深覺這位千大使恁地好客,也著實喜歡,通說兒句:

“理當拜謁廠再由惠雍轉告哈撒林赤。

惠雅卻縱身下地,在於志敏耳邊悄悄道:“我不去啦!你也別去!”於志敏怔了一怔,不知她甚麼意思。

逍遙客已問道:“這怎麼可以?”

惠貓道:“那爵爺看不起女孩子,要說什麼破例相請,好像我們非去不可似的,雅兒偏不去,看他怎的?”

於志敏不禁暗暗稱讚這少女大有膽識。逍遙客好笑道:“你自己不去還有可說,教別人不去是何道理?”

惠雅“噗嗤”一笑道:“舅公爺爺你看,天色還是那麼早,和那些做官的人有甚麼好說的?我還要跟他學招哩!”

避通客不禁啞然。因為還是自己要他兄妹纏著於志敏學藝,這她用心好學怎好攔阻?想了一想,終於皺著眉道:“溫爺是這一族的主人,我們不好開罪他,看來他還要試我們的武藝,到時你不是學到更多?”

惠雅登時又變回喜悅的臉子對著於志敏笑道:“人家叫你舞劍,你舞不舞給他看?”

當逍遙客說到哈忽可能要試武藝的時候,於志敏心裡已裡起邊一個念頭,打定以一身武學壓服這些夷族,使他不敢說中原無人,做到“不教胡馬渡陰山”的聲威,這時見惠雅問他,立即堅決,毅然道:“我正要使蠻夷不敢窺伺長城,有什麼不能舞給他看?”

逍遙客忍不住隔一聲“好!”接著讚道:“難得老弟台有這份榮氣,許你作為我中華的飛將,真不虧稱義恢兩字,要像他們專講報仇,講私人的恩怨,那隻配得叫做武打,那能配稱為武俠?”

於志敏雖不慣別人替他戴高帽,可是聽了逍遙客這番話,也自覺豪氣充溢,一時目光炯炯,恨不得立時表演所學。

張離狡一雙秀目原就注視他臉上,發現他豪氣沖霄的神情,不禁婉變一笑道:“你別裝這樣子昨人呀!”

端的是“柔絲可以縛虎”於志敏放她這樣輕輕一喊,立即平靜下來,笑道:“我一時心有所感,不自主地露出面來,養氣的功夫還是不夠!”

逍遙客讚道:“老弟台這份養氣功大已是登峰造極了,為了震我華夏威,不是這樣,那能辦得到?”

於志敏說一聲:“謬讚了!”即問哈撒林亦道:“我們往見爵爺,能不能帶兵刃?”

哈撒林赤見這比漢客咕嚕咕嚕地說了半天,而且那少年人目光灼灼得怕人,生怕出了亂子。但爵爺已吩咐下來。而且爵爺天生神勇,那會忌諱這幾個像粉團捏成的少中,和一位年老的東翁?當下笑笑道:“爵爺正希望見你們的武藝,帶刀劍並不要緊!”

數人一行到達黃旗帳前,看那氣概果然非凡。賬門向N側上方高高捲起,四名彪形大漢操著一對六矛和一對大斧,列分在帳外。帳前燒有一堆聖火,那熊熊火光映入脹內,更顯得帳中人威風凜凜。

哈撒林赤指示逍遙客四人站在聖火前面(按:此地遊牧部落當時多信現蠻教,拜太陽神,帳前聖火終年不熄)?他自內向帳前衛士說了幾句,由衛士登賬稟報暗忽。

其實哈忽端坐帳中,早就看清五人的舉動,只是習俗上不得如此,一聽稟報,立即呵呵大笑,一疊這呼道:“傳道:“他自己也離座側立。”

於志敏聽那哈忽笑聲震得全帳動盪,想:“這廝的中氣倒也充足!”一念方罷,衛士已一陣傳呼,當下隨眾登帳,抱掌作揖。

略算寒喧,便分賓主而坐。

哈忽把銳利的目光向各人臉上一掃,張氏兄妹心頭上也覺微微一震,但於志敏相逍遙客仍然神色自如。哈忽對於這一老一少的鎮定工夫敢情也暗裡佩服,只聽他哈哈大笑道:“難得各位天邦英雄來到賤地,何幸得瞻風采,聽說還要往瓦刺,可是有要緊的事麼?”

這一回於志敏學來的話可不夠用了,哈忽所說,他只能夠聽懂一半,只得由張惠雍極權充譯使。於志敏不料哈忽竟是開門見山,問了這些,想是惠雅把自己這幾人的行蹤告訴哈撒林赤,出哈撒林赤稟告這位爵爺,暗忖:“女孩子只有一件事是秘密的……”正要回答,逍遙客已道:“我們確實有事要往瓦刺,但並不是什麼要事?”

陸忽乘譯使轉述的時間,目光又向各人臉上掃了幾迎,聽逍遙客這般對答,雖是不信,卻放過不談,笑道:“出發到瓦刺,行程萬里,列位只有四人,就敢長途跋涉,看這三位少年英雄都身帶刀劍定有過人的武藝,本爵即愛交漢客,更喜歡有絕藝的漢容,能趁這日色未晚,給我族人開開眼界麼?”

於志敏出張癌雍轉述,明白哈忽的意思,立即向哈忽一拱手,用土話回答道:“請爵爺儘管吩咐!”

哈忽眼珠一亮,詫道:“於英雄也通曉我們的話?”

於忘敏笑道:“才學!懂得幾句!”

哈忽事道:“好!你最乾脆!”接著道:“我族人成藝,第一是角力,第二是角射,第三是矛斧交鋒。不過,我們的弓很硬,矛斧也很重,說黨邦武藝多是刀劍上巧妙,就請姬老英雄、於英雄、張英雄,和這位姓張的小妹妹……”

張惠雅聽別人都是英雄,只有她變成了“小妹妹”,分明是看不起她,忍不住“哼”了一聲,眉毛往上一挑。

哈忽自也看到,笑道:“算你是個英雄罷,你們就各演一套劍法,使敝族人開開眼界如何?”

逍遙窖老成持重,微笑道:“敬從吩咐!”

於志敏立意揚威,卻是倚小賣小,笑道:“連貴族的三樣武藝也統統試一試如何?”

哈忽心想:“這少年施脆得近乎驕傲了!”臉色隨之一整,嘿嘿兩聲道:“也好!”立即吩咐手下擂鼓。離座起來,說一聲:“我們走罷!”兩手分握逍遙客和於志敏的手,雖說是看重他兩人,卻在暗裡較勁。

逍遙客和於志敏何嘗不知他的心意?但兩人反應各自不同逍遙客是以硬對硬,哈忽的手好比握在一塊精綱上,用多大如也握不下去。於志敏卻施用“化實成虛”的功夫,任由他握。

哈忽握著逍遙客的手,立即感到是個勁敵,可是對於志敏這邊卻毫無著力之處,直握到手掌變作拳頭,仍覺空空無物,不由得低頭一看,見於志敏的手只有指頭粗細,擠作一團,不禁駭然鬆手道:“你的骨肉往那裡去了?”

他這樣冒失一問,直引得逍遙客和張氏兄妹笑了起來。

於志敏將掌舉起,笑道:“好好在這裡不是?”

哈忽再看的,果見一隻好好的肉掌顯在他的眼前,皮肉都不紅一下。這一來,可把他嚇得驚疑不走,忙鬆開握逍遙客的手,拿回來連連接酬旋,再看個仔細,越發惹得幾人大笑。

但是,各人笑的心理又各自不同。惠稚是因見於志敏武學特異,喜悅而笑,惠雍是因於志敏捉弄哈忽驚說失措,而好笑,他這笑當然含有幾分輕視的成分杯內,逍遙客雖暗驚於志敏這種絕藝,但因居然有此人才,保得住華夏聲威,卻是大樂而歡笑。

惟有哈撒林赤在哈忽帳下的武士,眼見自己的千戶爵爺被那少年戲耍得無可奈何,只有苦笑份兒。

哈忽經這暗中較量,自知輸了人家一籌,但他為人豪爽,也不在意,仍舊握回逍遙客和於志敏的手,呵呵大笑道:“佩服!佩服你們門確是英雄,本來角力、角射、矛斧,也不必比了,但已傳令下去,還是請各位賜個面子!”

於志敏見這位哈忽千戶恁地坦率,出大起好感。因知胡人角力一事,出自祖傳,十分精妙,既說要比角力,當然不能雜用別的武藝取勝。想到逍遙客年事太高,縱然他能夠取勝,也不該由他下場與對方相角;惠猿更不方便和人家抱腰抱頸,惠雍雖然適合,但他努力不夠強大,萬一對方來一個力大無比的大漢,輸了一場豈不更加丟臉?惟有自己學過儋州的角力法,據說搪州角力是夫下第一,以巧勝而不以力驗,正好拿來對付塞外這些高頭大馬。

當下欣然道:“我得先說一句話。比角力,射箭和矛斧是我提出來的,就由我連比三場,這位老前輩和我的同伴只是舞劍舞鞭給你們看!”惠雅待要爭著比一項,卻教於志敏打個眼色止住。

逍遙客明白於志敏的心意,也不做聲只是暗裡擔心他角力一項會輸給對方,但能贏回兩場,也不算失臉。

哈忽心想:“這角力與射箭是本族的絕藝,難道這還有什麼詐巧可取?”也就隨口答允。

哈忽這一族人過慣了爭勝的生活,一聽鼓聲,全知道要做甚麼。瀚海本是平坦,這時大人、小孩、老的壯的、男的、女的,圍成一個幾層大圓圈,只留一個缺口讓他們的首領相客人走進去。

圍場裡安置布一張長桌,長桌後面列有一張椅子,餘下就是一些矮小的登子。

千夫長,百夫長和客人坐的椅子,十夫長以下只配坐矮登子或者站著。上千的壯男已是全副戎裝,革盾、弓箭、長矛、大斧、馬刀、腰刀,都閃閃生光。圍場外面是一隊一隊的駿馬,不時迎風長嘶,如臨大敵。

於志敏曾經見過朝中的禁衛軍,錦衣衛,西征軍,只有孫鏜的西征軍還像個“軍”的樣子,所以擒曹賊一黨的時候,還可和曹欽手下的賊軍相抗,但和哈忽這彪人馬比起來,已經遜色。至於禁衛軍,錦衣衛,對內則勇,對外則該,更是比不上人家的皮毛。

不禁暗歎道:“怪不得瓦刺也光敢將英宗虜去,捭闔一時,只看他小小一個部落,已比我們那些飯桶強多了!”因為他有此感慨,更覺得非找目這個面了,使胡馬不敢窺伺中華,一股浩氣上升,側過檢去,對哈忽道:“天色將晚。請快吩咐為是!”

哈忽回望於志敏一眼,只覺這少年兩眼神光迫人,心裡不禁涼了大半,一連說了幾句“當然”,然後揚聲宣佈這場比賽的意義,和比賽的方法。接著就將逍遙客四人姓名、來歷,問他族人介紹。然後著人送上一套角力用的衣服,笑道:“頭一場先比角力,請小英雄先穿這個!”

於志教授過那件衣服,只有帶子沒有釦子,怎樣穿法,可不大明白,笑道:“你們這怪衣服,我不會穿,叫個人來幫我穿!”

哈忽隨意喚一名衛士替他穿衣,卻暗自得意道:二你連穿衣都不會,還要摔什麼角?”

認定這場非勝不可。

於志敏將羊皮襖脫下,露出裡一身割鈺扣的勁裝,更顯得神采清逸。當下將全霞、白霓,兩劍交給逍遙客代為保管換上角力裝束,劫見人群攫走出十個穿有角力裝的高大漢子,不向微微一怔。

哈忽笑道:“這是敝族角力時一種定規,以連續角勝十人才算做勝,出場的時候,小英雄走進圈裡,面向西,我族裡個人,一個一個向小英雄領教。人先還得說明白,十人之,最弱的先出場,最強的放在後面,要能連勝,確實不幼,小英雄可得當吧!”說罷。哈哈大笑。

張惠服氣憤憤道:“十個戰一個,不太欺負人麼?”

哈忽搖頭道:“這是祖制,沒法更改。能夠連勝十個才,可當十夫長。”

張惠雅道:“你當千夫長,是否能連勝千個?”

哈忽被問得一怔,稍停才道:“我們當千夫長的人,勇力當然要夠,而智力更是重要,眼前這十人是我族中角力最強的勇士,我不會說假話,要我連勝他十人,我也辦不到。”

於志敏聽他絕得老實,也笑了一笑道:“要是我能夠勝了,豈不派我當個萬夫長?”

哈忽忙道:“萬夫長是世襲的!”

於志缺少防有取勝的把握,見對方十人已圈坐圈外,自己的衣服也被扎得緊緊地,不便再多爭口舌,笑說一聲:“看我的!”隨即緩步走往圈裡。

外面的觀眾看到客人進場,發出一陣陣合於節奏的歡呼。

在這歡呼聲中,一名漢子越圈而進,面東而立,另一名監鬥者,手裡拿著紅旗,攔在兩人中問,對雙方說明角力的禁忌不得用分筋錯骨的擒舉,不得點穴,不得毆打……

然後把紅旗一收,“說一聲開始!”於志敏接著說一聲:“請!”對方已一撲而上,右手搭在於志激的左肩,左手攬著於志敏的右腰,用力一收,左陽向裡一撥,右手一按,吆喝一聲:“就想將於志敏掀倒地下。”

於志敏料不到對方有恁般嬌捷,被對方一收,雙腳已經短浮,要是一倒地,就得認輸,幸他學過最精妙的角力法,而且身軀靈活,就在那人用力一掀的剎那間,他上軀往右一倒,右掌向那人左腳一推,左腿一勻對方右肩,一喝聲:“倒!”那人竟跟他連轉兩轉,才摔出圈外,滿臉慚羞,跑回本陣,觀眾又轟然喝了一陣采聲。

原來於志敏用這方法,喚做“滾鐵環”,那是在出自己將倒而未著地的時候,以手代腳,以腳代手,使對方跟自己滾功,然後把他摔翻。全場的人都因那人比於志敏高出一個腦袋,以為於志敏縱能取勝,也莊十個回合之外,那知只一交子,勝負立判,哈忽族人不禁失色。

張惠雅原是比任何人擔心,這時卻喜得在她哥哥身邊跳了起來。但在這時候,又有另一人走進圈中。

於志敏方式雖一人,自己也知十分危險,這時已懂得對方起手的方法,一見有人入圈,已暗裡籌思怎樣取險,俟監鬥人紅旗一收,他只微一躬身,右手已援上對方腰肢,右腳的搶進洪門,向後一勾,左拿向那人肩上一按,立即鬆開開右臂,那人已立足不穩仰臉跌個背脊到地。

頃刻間,於志敏九神不同的方法摔倒九名角力高手,群眾歡聲雷動,哈忽黯然失色。最後一名身軀較矮,卻長得蜂腰猿背,臂如碗,腿如鐐,虯髯畢露,目光如電。於志敏一瞥之下,就知哈忽所說的不假,這人確實比方才九人強得多。情知方法只能用一遍,再用第二遍便難取勝。正在苦思中,那人已從容入場,先一拱手道:“小英雄連勝九人,可見確實高強,希望能再勝鄙人,便可十全十美,請了!”話一說完,立即擺出一個門戶,靜待於志敏上前。

於志敏明白對方的意思,再看他擺的門戶甚險,確實不易著手,心頭一低,猛衝兩步,待對方張臂挫身,接受攻勢時,他欺然而退。少停,又佯作進攻,仍是退了下來。

這時,全場都靜得鴉雀無聲,凝神摒氣,待看最後一合。

於志敏佯攻幾次,見對方防守得十分嚴密,靈機一動,竟用“鵠鷀奪蝮”的方法,繞著對方的身子來走。那人生怕由身後襲來,不得不隨著於志敏的來勢轉身。這樣就陷於“無所不備,無所不寡”,而居於被動之勢。

於志敏繞著走了好幾遍,驀地一長身形,撲了上前,立即將對方攬住。但那人並非弱者,也是綢纓已久,一發覺於志敏衝來,也俯身張臂迎上。兩人腳下相距四五尺遠,誰也勾不著邊,頭頸碰在一起,背脊搭成了一座洪橋。各有一臂搭在對方背上,另一臂下垂,誰也不敢抬起頭來。因為對方可乘著這邊一抬頭,立即搶進中宮,勒腰。勾腳,被勒被勾的人除了失敗一途,另無法子可想。

再則,這種式子一經結成,花雙方勢均力敵的情形下,誰也不能先鬆手離開,所以每每由兩人成一個協議,同時罷手,再用別方法決勝負。否則只好一意力擠,俟某一人力乏的時候才可分出勝敗。

角鬥中兩人,一個是要爭取國家的光榮,一個是要保存宗族的體面,各在心裡明白,誰也不顧開口重來一次。

在場的人除了小孩子之外,幾乎人人是行家,一見他兩人搭在一起,不禁暗替他兩人口一聲:“不好!”

和於志敏交手那人也曾經試圖用另一隻手搭往對方的腰背,如果能夠播上,用力往下一壓,必能取勝無疑。

但於志敏也明白這個,一見對方一動手,只稍退半步,不讓他搭上,立又將另一隻手去攻擊。

這樣此進彼逼,彼進此退,頃刻間,將地上的浮雪踩成了堅冰,各人的呼吸幾乎因緊張而停頓。猛可在一聲大喝中,一條身形直拋向哈忽這邊。逍遙客叫一聲:“不好!”

站起身軀,雙手去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2:56


第 七 回 少女柔拳 力挫天龍掌 奇男勁射 全憑可汗弓

那知於志敏在角技場中一聲長笑,身形一晃,已槍了過來,先把那人掇下,豎起拇指讚一聲:“你行!”

那人名叫防水亦,是他這一族裡面的第一條角力勇士,因為與有志相待甚久,自覺無顏,但他在爭力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了微有氣喘。他那知道於志敏因為臂短,撈不上他的腰肢,才故意裝出力乏誘他冒進?

兩人因為要低頭看對方的步法,無暇察看臉孔,真力乏,假力乏,也不能看得出來。木博赤只由於志敏勢息中感到他呼吸困難,心想:“良機難再,不下手更待何時?”大喝一聲,上軀向上一挺,腳穿對方胯下,空著手也摟上對方腹放,收、壓、勾、按,一齊動作。

於志敏吃對方這麼一按,已是身子折往後面,單腿浮起,砰腳勉強著地,任何人看來,已經敗到百分九十九,博木赤也自以為穩操勝券。

那知儋州的角力術在歐里求勝的方法很多,博木赤這樣不顧一切壓將下去,恰給於志敏有使用“卜洛更”一法的機會,當於志敏背後將著地的瞬間,膝蓋一頂,左手如迅電般自博木赤腰間脫下改向他腿上一託,右臂原搭在博木赤的左肩,這時也用力一收,向下一壓。

博木赤那見過這天下第一的角力絕招?被於志敏腳能頂得他雙腳離地,肩上受力,下腮接在對方演上,若不向上長身,只怕連喉管都被拖斷,投奈何只好稍為一動身子,這正是“I、洛更”迫使對方自深的妙用,但博木赤此時出保自己未不及。於志敏左掌那一託,把他託得出頭上直翻出十幾丈外。

於志敏使出“卜洛更”這一招將博木赤拋出,情知他此時頭昏眼花,看不清方位,若跌在地上,定必身受重傷,急一躍而起,在歡笑聲中追去,將他接了下來。

這時兩人都站在千夫長哈忽面前。博木赤握一握於志敏的手,大讚一聲:“你是英雄!”卻滿臉慚差對暗忽道:“我學藝不精,替爵爺丟了大腦,替族人丟大臉,已無顏在此……”

於志敏一驚道:“你要往那裡?”

博木赤苦笑道:“我年紀還輕,去尋良師學藝十年,再和你較量!”

於志敏笑道:“憑你這句話就算是有勇氣的大英雄了,天地之大,十年後你知道我在那裡?我們交個朋友不,好麼?”

哈忽也幫著相勸,並將他自己較力曾輸給於志敏的事也說出來,博木赤這才含差帶傀和於志敏握手寒喧幾句然後退回原處。

因為兩人判別勝負那一瞬間,快到無復有加,不但是場外的觀眾看得莫名其妙,連站在近處監鬥那位裁判也不知所以,直到溶木亦退回本陣,對七口八舌問他究竟是怎樣的殃,以致最精妙的一招反而沒有一人喝采。

雖經過十場驚人的角力,於志敏並未感到力乏一股。

下角力的衣裳,立即向哈忽請開始第二場弓箭的比賽。

哈忽自然知道連續下去,已方定佔不少便宜,卻恐怕別人說他樣樣取巧,縱然是贏了也中見得光彩,忙道:“本爵也知小英雄能夠再比下去,但這時大鴛未歸,二來光看一連三套比試再看一連三套刀劍不大適宜,這一場還是請那一位英雄先舞一套刀劍助興為好!”

張惠雅生怕他哥哥一先表演,就會搶去她一部分絕藝,忙站起來說一聲:“對呀!我年紀最小,由我先來,再列強哥哥,讓我舅公爺爺壓軸!但我得問問,我相我哥哥都公用劍,舞了兩場劍法木免重複,不知打一套拳法,使得不使得?”

哈忽面顯笑容道:“久聞貴國少林、武當、華山、嵩陽四大派的拳劍都是絕藝,女英雄先打一套拳法也好!”

張篡歌眉梢一挑,“哼”一聲道:“華山嵩陽是邪魔外道,算得什麼東西!少林武當!

是正宗,但也不行,你先看我的!”一臉頑皮地對舅公爺爺和哥哥說一聲:“有僭啦!”朝哈忽拱一拱手,立即出場。

哈忽忙向他的部眾揚聲說明這場是表演拳法,話未說畢,張惠雅已回場外來一個羅圈揖,一掌接一掌打了下去。

逍遙客看張惠雅開頭一招,正是她在路上向於志敏舉來的新掌法,不禁又驚又悔。心想:“這頭太不知輕重,這種絕學怎在人前表露出來?”幸而三招過後她又改用別種拳法打了三招,以後每三招變用一種,才好笑起來。

但張惠雅學過的拳掌並不太多,每三招換一種,已是沒有來換,仗著身子靈活,一個轉身又換回新學的拳法,然後迭次更換下去,她藝業尚未到達融會貫邀的境地,這樣七亂八糟湊起來的掌法當然破徑百綻百出,於志敏越看越覺得她光是仗輕靈的身法來支持場面,不禁笑出聲來。

要知哈忽和他的部眾並非盡是無能之輩。哈忽是千夫長爵位的人,為一部落的首領,要維持他自己的威嚴,還勉強看得下去,但他部眾裡有一名喚立物的百夫長,曾經在西角來山跟魯古特喇嘛學藝十年,輕重兵刃都有很深的造詣。等法相輕功更是全族第一,見張惠雅這套拳法,少林不像少林,武當不像武當,簡直是一套不成東西的難湊,心想:“南人專讓訛詐,休被這妮子騙了采聲去!”

立勒見張惠雅輕功不弱,但他自信拳法定可取勝,在他座位前站了起來,叫一聲:“爵爺!拳法獨演,看不出它的妙用,能讓卑職下去和女英雄同演麼?”

張惠雍俊目一挑,正要發作,張惠雍已在場裡叫一聲:“來啊!我正愁一個人玩得不夠勁兒哩!”逍遙客暗喚一聲:“不好!

這丫頭別在這裡闖出大禍來!”正待用傳音入密的氣功制止她胡鬧,於志敏卻輕輕技一拉他的衣袖道:“別管她,由她教這些條狗知道厲害也好!”

哈忽原想客套一番,裝著大度問問逍遙客,被張惠雅場裡一叫,乾脆來個順水推舟,笑說一聲:“女英雄既是答允,你就下場去罷!但是,只要點到為止,不許傷人!”

逍遙客不懂得土話還算好,張惠雍聽到末後兩句,不自主的又“呼”了一聲,逍遙客急以眼色制止,只有於志敏聲色不動,仍和原來一樣優哉遊哉,微展笑靨。

一老二少所表現在臉上的神情,當然落在哈忽和幾位百夫長的眼裡。哈忽對於於志敏確是又驚又羨,但見這少年那份滿不在乎的神態,卻是心裡不服,暗想:“你還有兩場哩!你是能夠拉開我們六百強弓,射那天邊的大鷲麼?”

眼角一斜,已見立勒和張惠雅在場內交手,雖然或是開好幾招,立勒已是採取守勢,而張惠報卻仗著輕功高強,著著進功,不禁又陪笑道:“這女娃到底不知厲害,先守後攻力是我們立勒的真本事,看來必勝無疑了!”

逍遙客雖知道他這位外曾孫女藝不止此,但也因她沒頭沒腦地進攻,怕她耗盡力氣便會吃虧,忙悄悄告訴於志敏,請他在必要的時候,把張惠雅換了回來。

於志敏笑說一聲:“不妨!她決計不會落敗!”

逍遙客道:“我知她不會敗,只怕她打急了萍要用劈空掌勁打傷對方,我們在這裡找客大不方便!”

於志敏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不會!”

逍遙客見說兩般都不會,不知於志敏那裡來的把握,還待相詢,卻見場內攻守雙方已起了變化。

原來那立勒起先不知對方底細,所以採取守勢,任憑對方施為。偏是張惠雅自從學藝以來,除了跟她哥哥對招之外,根本沒有真正的廝打過,這時為了想打久一點時候,而不用氣功運掌。

立勒見對方只是身軀靈活,招式精奇之外,另無老妙,即時放大膽子,反守為攻。

立勒十年苦學的一套天龍掌法,確是十分精妙,他雙條長臂嬌若游龍般推動蒲扇大的巨掌,力爭先著。

張惠雅繼承逍遙客的師門絕學,從小苦練,豈同凡響?見對方掌來如電,掌重如山,知他已使力糊講,忙將真力加到七成,打得難解難分,兩條身影漸漸混在一起,地面積雪反問天空飄揚。

逍遙客不由得點頭嘆道:“天龍掌法果然精妙!”

於志敏笑道:“蒼冪前輩創出這套調拳,豈不更加玄妙,說招式,天龍掌決比不上,但惠雅功力不足,只怕使用這一套掌法,反會吃虧!”

果然於志敏說過不少張惠雅身法漸滯,被立勒佔盡攻勢,敢情真個急了起來,只況她接然倒躍教尺,立即沉椿拿步,嬌叱一聲:“雙掌連續拍出,劈空掌風捲得地上的爛泥,雪水,向立勒身前潑去。

立勒學藝多年,也看出惠服用的是壁空掌力。這種掌力,立勒自己也曾下苦功,也大喝一聲,推出雙掌相抵。要知一經抵上,輸贏立約,但輸的一方因被勝者的內力猛壓過來,雖不一定死,傷卻是難免。

就在雙方掌力將要相交的瞬間,於念敬猛叫一聲:“不好!”

雙臂往面前小桌一放,同時站起身來。

也不知他是要進場攔阻,還是吃驚失神,但在這一瞬問,立勒竟一連向後面翻了幾個觸鬥,一屁股頓在雪上。惠服也不見得佔多少便宜,小身子倒飛丈餘,才站得定下腳跟。

立勒滿面通紅,站起來對惠雅一洪手,說一聲:“女英雄氣功高強,我立勒認輸了!”

他認為方才跌的一蹬,是敗於對方的劈空掌勁,要真正說拳術,他自己還可差勝一籌,但這時已經一跋到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能還賴?

惠雅料不到自己的掌勁竟有恁地猛烈,看對方雙掌推得那樣急,縱使把他打退,自己也該兩臂受到振盪才是。但僅這麼一接觸,對方已倒,自己雙掌就如撞在一株厚皮樹上,反彈起來,這道理從何講起?

雖然惠雅的心內行點疑惑,因對方已經認輸,也落得趁場收,拱手還禮道:“你也不差啊!”喜孜孜地退回她的座上。

逍遙客雖看出其中有異,認為定是於志敏從中暗助,但這方相距兩人交手的地方有六七丈遠,於志敏僅是雙臂在桌上一放,要說這一放就能將暗勁發出,而且還能將廝拼中兩人摔鬥和擋飛,豈非太過不可思議?因而疑惑地望了於志敏一眼,想問又不方便問。

遠處的天空,雖有兒個黑點在那邊迴翔,那便是漠北的大鷲,但看來最少也在二三十里之外。這邊演拳結束,不能等持大鷲飛來,哈忽只好吩咐手下等箭靶豎起。

箭靶一立,圍成圓圈的族眾在百丈長、十丈長,指揮之下,立即分成兩列入牆,中間留著一條廣約三十丈的箭道,(按:“箭道”

是射箭所經的空間。)讓比箭時使用。

於志敏縱目一望,那箭靶共計有十五個,高約一丈,約三尺,中間塗有一個茶杯大小的圍圈。每靶相隔三步,距哈忽坐處約有三百步。,還在思索怎樣比法,已見一名三十多歲的輕裝壯漢向哈忽施禮請示。

哈忽笑向於志敏引見道:“這位是本該的神箭手,名喚拙裡兀,他雙臂能六百觸硬弩,三百步之內,箭無虛發,顧意領教小英雄弓箭上的絕學!”

於志敏和那拙裡兀握握手,對哈忽笑道:“你休替我吹什麼絕學不絕學了,射箭這門技藝,我從來就未曾學過,今天是頭一次學,還請拙裡兀英雄教我!”

他用的是當地方言拙裡兀當然聽得懂。但說到從未學過射箭,就敢和別人比賽,誰又肯信?拙裡死只當作客套話,握緊於志敏的手笑說幾句:“不用客氣!”接著道:“丁英雄方才價創全勝我們十八,我十分欽佩,還請大顯身手,指教指教!”

於志敏正色道:“我現時真個不懂,你先射給我看!”

拙裡兀將信將疑,說了一句客話,退了下去,跨上他自己的戰馬,向側方疾馳半里,勒馬向頭,專待哈忽下令。

惠雅先見於志敏說不會射箭,不知是真是假,待他坐下立即問道:“你當真不會射箭麼?”

於志敏點一點頭。

惠雅著急道:“那你怎樣答應和人家比射?”

於志敏笑道:“學就會呀!”

惑雅見他漫不在乎,有氣道:“哼!學就會?我看你臨時抱佛腳,過一下子射不出箭來,看你丟……”下面的“臉”字尚未說出,於志敏已急道:“別吵,我看他怎樣射法!”

在他兩人對答的時候哈忽已將一面紅旗搖動,部眾立即擺起一陣戰鼓,鼓聲一歇,拙裡兀催馬由側面奔來,將要到達箭莫,只聞弓弦向處,第一枝箭已經射出。但戰馬並不停腳,又疾馳過了箭道,馬跑本是迅速,三十丈寬廣的箭道還不是一瞥而過?

但是,就在這一瞥間,只聽到一陣“兵兵……”連續的弓弦響聲,一枝接一枝的箭長已向箭靶疾飛。

拙裡兀猛若天神般,在動地驚天的鼓聲裡勒馬回到箭道,對著哈忽高舉手中弓,叫一聲:“奉命射畢!”

於志敏高叫一聲:“不愧稱為神箭手!”

管靶的勇士備拔起一回箭靶,飛奔上來,果然每一面靶上都有一枝長箭訂正紅心。

逍遙客暗驚道:“這廝的射法,果不尋常,江湖俠義用慣短兵刃和輕巧暗器,要想取勝,確也不易。”擔心問於志敏一聲:“老弟!你可有取勝的法子?”

於志敏笑道:“這時我已經會射了,勝他不太難!”轉頭向哈忽接道:“我沒有弓箭,也沒有馬……”

拙裡兀忙道:“我借給你!”立將手中弓遞上。

志敏接弓過手,順勢一開,皺起眉頭問道:“你這弓能否射到五百步?”

拙裡兀一驚,望了於志敏一眼,搖搖頭道:“四百步以內還可以,射五百步要用當年大汗那把弓才行!”

於志敏嘆一口氣道:“這樣怎好?這枝弓只怕會斷!”

像於志敏這樣文皺皺有點近似女孩子的少年,說能開強弩,有誰肯信?逍遙客也以為他故意出難題,暗忽若無強警,也就不必射了。本來因兵刃不趁手而不便比試,也武林常事,還在暗中誇於志敏心極靈巧。

那知哈忽卻笑吟吟道:“於英雄要用強弓,敝處正存有大汗當年用的那枝,並且有三十一枝利箭!”一疊連聲吩咐天下去拿,回頭又問道:“於英雄到底能射多遠?”於志敏道:

“我沒有射過箭,不知能射多遠,敢情弓力能及的地方,我都能射到!”

拙裡兀心想:“你這不是吹牛麼?連射箭都未學過,射遠不射中有甚麼用?”

照顧箭翹的幾位勇士這時已將箭靶由靶後補好,給哈忽驗過,為首一名忙請示到底安放多遠。

哈忽道:“本來拙裡兀射的是三百步,應該安放原處才算公平,但於英雄因要遠射,不妨交放更遠些。不過,話得說回頭,箭靶安放遠了,如果射不中,仍然算輸,未知於英雄意下如何?”

張惠雅心裡暗在祈著:“我的好人呀!你就叫安放三百步罷,還要出甚麼花樣嘛?”祈禱儘管內始濟濤,於志敏仍然微笑道:“試安放在六百步罷!我想將你們草原上幾百後前大汗留下來三十一彼箭全射在靶上……”

暗忽補正道:“要射中箭靶的紅心!”

拙裡兀叫道:“你的題遠了一儲,只要一半中紅心,一半中靶上,我就算輸給你!”

於志敏也大叫道:“我要三十一枝箭全中紅心,每靶兩枝,第八面靶子三枝,而且有一枝是從靶後射過來!”

草原上的,剁斷環開闊,尤喜大叫大嚷,因為那樣之除個英雄。於志敏這樣大叫,正合他們心意,而月全族人都聽到他這豪氣凌雲的話,不禁轟然歡呼。

哈忽見他竟是大高不慚,也叫道:“於英雄若能做得到,我立即命合族拜你為尊。”安靶人聽到這句,立即端靶飛奔而去。

於志敏笑道:“我要你這個尊來作其麼?”見那枝烏黑得發亮的強弓,連帶一壺長箭已經取來,也不待哈忽轉交,笑說一聲:“我試試看!”取過強弓,在胸前一挽,讚一聲:

“不壞怪不得能夠稱雄一世,長征萬里。”向哈忽作了一揖,便離座上前,將箭壺背在背上,左手執弓。

拙裡兀將韁繩遞過,笑道:“我這馬性很劣,你得當心!”

於忘敏笑道:“摔不下來就是!”執過皮韁,飛身上馬,那知臀部和馬鞍一觸,駿馬立即放蹄狂奔,幾乎把他顛下馬背,惹得各人一陣大笑;原來塞北人騎馬是頸直,身直,小腿垂直,兩眼平視,絕沒有南方人,錢馬俯著身子像鉤魚,躺著身子看天,那種怪姿勢,而且戰馬多經操練,騎乘著只需上軀微俯,腳踝略為向後,他就知道這是催他急進,不像南方土馬需要猛抖韁絲,頻揮鞭子,才肯向前邁步。

於志敏方才她留意拙裡兀怎樣彎弓,怎樣搭箭,沒留神人家怎樣騎馬,一上馬背,就是裝出鉤魚的樣子,那戰馬教不急劇狂奔?怎不教人捧腹大笑。

張氏兄妹幼時也曾到瓦刺營中玩耍,曾經上過幾回馬背,知道哈恕部眾所以發笑的原由、真是又急又羞。

逍遙客卻因見於志敏在馬背上顛簸得左搖右擺,生怕他會翻了下來,更加難堪,直急得盡是握手。

但是,於志敏騎馬的姿勢不對,還可以說,那戰馬要把這絕絲高手顛得下來,談何容易?於志敏當著大夥人面前,不接接僵制馬任由他奔了一程,已離開五六里之遙,一控韁繩,戰馬停下,當他再坐回皮鞍,戰馬又發蹄疾馳,經過好一陣子,已明白使這馬馳、奔、走、停的方法。

這,他駿馬四顧,想到壓服蠻夷,為中華男兒揚眉吐氣,登時豪氣盈胸,情不自禁地翹首雲天,發出一聲長嘯。

蹄聲過後,他將手上的長弓連續拉放一陣,試試它的強度自己的腕力,覺得已有幾分把握,正待縱馬迴轉,卻見數騎如飛,由營幕那邊馳來,不禁愕然勒馬。俟那幾騎來到,才知是哈忽聽到嘯聲,以為他墜馬受傷,發出的慘叫,才差人趕來急救。於志敏靜聽這幾位草原勇士說罷,不由好笑道:“喊謝你們奔勞,還請先回去稟告你們的爵爺,說我立即入列,請他專看射箭就是!”

哈忽聽了部屬的回報,知那少年好端端物在馬上,凜然好比傳說中的戰木真,方才那嘯聲便是他得意而發,心想:“一個人平時的嘯聲,怎地有恁般悲壯?難這我們大汗厭棄單原,竟投生往中華去了?”心念未已,即見那匹戰馬馳驟來,忙將紅旗一搖,鼓聲雷動。

幾千男女老少一聞鼓聲,無不伸長頸子,爭看這外邦少年的神箭絕技。張惠雅半喜半擾,與他哥哥和同列各人站起來觀看。

這邊鼓聲未歇,於志敏竟是站在鞍上由戰馬馱著他如飛而到。多數人只聽那弓弦“汪汪……”連響,一條條金線掠過眼前,於志敏已在一瞥間馳過箭道,由人牆外面繞到箭靶後面六百步,大喝一聲,一枝利箭電閃般直射中間那面箭靶,然後內另一面人牆後繞回哈忽面前一躍下馬,將韁繩交給拙裡兀,讚道:“你這匹馬真好!”

拙裡兀已被於志敏威儀所懾,雙手接過韁繩,微微躬身道:“於英雄的箭法還須驗過中與不中,學憑你的騎術已算是天下第一了!佩服,佩服!”

這回十五名拔靶的力士也十分古怪,他們竟在箭靶箭面呆立片時,才扛起箭靶,高呼:

“於英雄勝了!”在族眾歡呼中分成兩行,由為首一人領著他們邁開大步,走到哈忽座前。

拙裡兀向那箭靶前看去,只見每一面靶的紅心,都緊緊靠著兩枝箭桿,每枝長箭還透過靶後,只剩雨許露在靶前,第八面靶尤為奇特兩枝長靶由靶前透過靶後,另一枝由兩箭中間透出靶前果然半點不假中了三枝。

哈忽親見這情形,哪還有假?心想:“縱使大汗復生,也不過如此!”忿往於志敏跟前雙膝跪下。

於志敏撇忙扶起他來,連呼:“不可如此!”但是一瞬間,族眾已歡呼一聲,全都跪倒,在原地叩頭。拙裡兀也慌不迭地,直挺挺跪在馬前。於志敏急得連叫:“使不得……”

逍遙客也覺得雖是人家的最高敬意,但這樣一來反使事事受了拘束,急過來相勸哈忽,請他命族眾站起。

哈忽這時一臉堅毅之色,對部眾高呼道:“於英雄是我們大汗的化身,他定能帶我們打往阿魯思,替我們成千成萬的父老兄弟復仇,現在新的大汗憐憫我們,不復你們拜了,你們各自起來,由各十夫長常回去罷!”

張惠雅忙道:“我還有一場劍術……”

哈忽笑道:“以後再教他們罷!我只望你們打到阿魯思,替草原各部族人出一口氣,我哈忽定與各族聯盟奉於英雄為我們的大汗。”

於志敏道:“草原天氣冷得很,我也不想在這裡做麼大汗,但確要去一趟阿魯思,給玄冷老魅知道厲害!”

哈忽又喜又悲道:“大汗!你竟忘記你的兒孫,你的部眾了,方才微職還曾經動念你是我門大汗轉世投生中華,這時聽你說出這話,更加證實。想當年,你鐵騎縱橫,往東西南北的快馬均有一歲程(一年的路程),是我們大大的威風,後來帖木耳駙馬不尊你老人家的意思去做,以致各族分心,被阿魯恩人起來反辱殺我們,今日你又回來了,也說往阿魯思去,我合族人願立你為勝格里汗,把阿魯思人打敗,把我們一歲程的大國恢復回來!”他這悲壯的呼聲,激動了全族人的心情,又高呼一聲,齊伏地上。

於志敏見這位千夫長竟把他當作成吉思漢的後身看待,這話從何講起?心知這是最高的榮耀,也見得草原各部落受阿魯思荼毒己久,才致有這般幻想和願望,急切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們,只好道:“我確是要去阿魯思,但不是去打仗,只好不帶你們。你好好在這裡帶管族人,辛勤操練,總有一天恢復一歲程的大國就是廠哈忽得此一語,又率九位百夫長伏地歡呼,然後吩咐族人數去,自和百夫長與居停主人哈撤林赤擁於志敏一行迴轉營幕,卻和哈撒林赤往後帳商議一陣,然後轉出來相陪。

這一夜,哈忽這一族人宰牛宰馬,在營帳外燒起野火,在星月交輝,銀雪世界狂飲、狂舞、狂唱、狂歡。

席終人數,哈忽要讓出自己的帳幕供逍遙客一行安歇,於志敏和逍遙客俱誠意懇辭,說是隻宿一宵,便須趕往瓦刺,若事情辦得順利,便很快回來,若事情乖意,說不定順便追往阿魯思的羅剎鬼國去。

哈忽忙叩問往瓦刺的情由,於志敏知他此時已經推心置腹,毫不隱瞞地將追蹤牛祥明的原因說丁。哈忽笑道:“大汗著說替中華明邦追逃官,也先汗或者不肯放還,既是大汗的仇人,也先汗那敢不給?也先汗和微職尚有交情,待先修書一封命人帶去,命他將人送來,大汗也曾去一場跋涉,豈是不好?”

於志敏忙道:“不可!我要追捕的人武藝和我差不多少,也先決計困他不住,休得走漏風聲,被他逃去!

哈忽一驚道:“明邦像大汗這種武藝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於志敏笑道:比我強的人都還有哩!”哈忽死自不信,於志敏反潔道:“我師尊是不是比我強?”

哈忽忙頓首稱“是”,接著又說:“但是大汗天生神勇,也非全由師授得來!

他這話自然有幾分道理,但於志敏乃將一切光榮歸他的師尊,正色道:“自古至今,只有父母和師尊最尊,只有邦國和君王最貴,縱使有天生神勇,沒有師傅傳授,豈不如一塊未經琢磨的美玉,有何用處?所以尊師孝親,理所當然不尊師不孝親的人,個個該殺。你既然尊我為大汗,也要尊我師為大汗才是!”

哈忽被於志敏這番詞正言順的話說得他周身發汗,連連頓首。

於志敏慰勉他幾句,然後溫詞笑道:“為了證實我這道理,你把拙裡兀叫來,我問他可知道方才我怎樣射法?”

哈忽聽他這活,知對拙裡兀定有傳授,忙道:“微職自去請他廠站起身來,徑自去了。

張惠雅趁這時甜甜地喚一聲:“表哥哥!”接著道:“你說過不會射箭,怎的一下子又會了!”敢情她已將這話蹩了很久!”這時!

有機會給她問,那知於志敏竟像木人一般,呆在一旁,一語不發,不由得她發起嬌嗔,“喂”一聲道:“人家問你話,你發什麼呆?”

於志敏連忙搖手製止,臉色更見凝重。

逍遙客看出有異,急張惠雅不要取鬧。

稍停,於志敏忽然轉身朝外,說了一句:“敏兒遵命!”張惠雅“噗嗤”一笑道:“這人敢是瘋子?”

逍遙客忙叱她一聲,旋向於志敏問道:“方才可是尊師有所吩咐?”

於志敏點點頭,卻又惶惑道:“恩師說我今天做錯了一件事,又說為了幫國百年安寧,教我一切從權,這事可令人費解!”

逍遙客忙道:“你做錯甚麼事,他有沒有說?”

於志敏搖搖頭。逍遙客道:“敢情就是哈忽尊你為大汗這件事,要你從權答允吧?”這也是猜想之話。於志敏門知這事並沒有做錯,死自尋思,哈忽已帶拙裡兀到來。於念敏怕他又要下跪磕頭,忙暗發氣功,將他攔住,笑道:“拙裡兀!你可知道我方才怎樣射箭的方法?”

拙裡兀一上帳幕果想跪拜,那知似有一堵牆緊貼他的身前,彎不下腰,如今慌忙答道:

“職下愚笨,不知玄妙!”答話時神不守舍,惶惶四顧,敢情他認為是鬼物作祟,若非他大約就疾面前,已要撥腳遠遁。

於志敏笑道:“我最怕人跪拜,以後相見,不須多禮,你上的來,我告訴你射法!”拙裡兀聞命舉步,居然沒有東西阻擋,認為天生的大汗,自然有百神呵極,暗裡更加敬畏。於志敏待他近前,才將弓箭比給他著,告訴他同時射兩箭的方法,並說明兩箭不但可射同一方向,還可以分面個方向射出,但分向射箭不易拿準。

拙裡兀這時心服口服,稱謝不迭,回已居處自練去了,於志敏和逍遙客見已是三更時分,忙告辭歸帳。

哈忽當前引導,經過的路上,俱是男女老少夾道焚香,見於志敏一行到來,人人躬身相迎。於志敏大為感動,都沒法安慰人家幾句,又覺得受之有愧。

不消多的,行抵哈撒林赤帳前,只見帳門張燈結綵,帳內滿是氳氤,只道主人歡迎貴客,正要向哈撒林赤道謝。哈忽笑道:“大汗請與把子居在這邊!”指著一座新帳,請於志敏上去。

於志敏學了一天話,其中沒有“把子”兩字,見那帳幕猶新,知道人家特意為自己一行搭蓋,也就移步上前。

張惠獄通曉太多,聽說“把子”兩字,只道人家說她,“噢”地一聲,向哈撒林亦的帳幕就走。驀地又想到何不將錯就錯?但已經走了,不便回頭,急奔兩步到了哈撒林赤帳前一閃進帳,因為人多留意於志敏,以為她過來拿東西,沒有加以攔阻,待她尋到她自己的包袱,再見於志敏的包袱緊靠地包袱旁邊時,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

張惠雅聲哈忽說什麼“把子”,也是猛然愕住。逍遙客驚問一聲:“怎的?”張惠雍道:“他們說要小師叔祖和什麼住這邊。”

於志敏正躺上帳銻,聽張惠雍一說,急收腳停步,驚問一聲:“什麼?誰有什麼兜子?”

於志敏一看風頭不對,生怕在大庭廣眾前出了笑話,忙道:“請大漢和姬老英雄,張小英雄,先上帳去再說明白!”張惠雍急收話轉譯給逍遙客,彼此心知在大眾面前失儀不好,忙魚貫登帳。

這新帳的中間,懸著一張大牛皮,將一帳隔成前後兩半,肖面一半實放著一盆新火,幾張板凳,原有哈散林赤夫婦和他們的長女齊孛兒與及幾位中年婦人坐著談天,一見於志敏,哈忽請人進來,由米賽真以下統統退入後帳。哈散林亦先將帳門關了,才隨著各人坐下。

於志敏迫不及待,向哈忽問起情由。

哈忽笑道:“本來事先不該瞞起我大汗,但這是一件大喜事想來並不要緊,所以微職就吩咐他們這樣做了。我合族在歡宴之前就合意向大汗獻個把子,恰好哈撒林赤有兩位最美麗,最賢淑的女兒,我問過哈撒林赤他也答應了,定是他的光榮,真也無須說的。再則大汗一來,無巧不巧地把包袱落在他女兒阿爾搭兒的寢處,這還不是天緣麼!所以我命他將阿爾搭兒送過來,並搭起這座蓬幕作為大汗和皇后皇把起居的地方,還請大汗定要體諒我族敬意,將阿爾搭兒收為把子,也好教她服侍大汗和皇后!”

張惠雍年輕喜事,聽說哈撒林赤送女兒給於志敏為妻,也不將話先議給他舅祖知道,斷然對哈忽笑道:“他尚未娶妻,乾脆就是娶個皇后,那要多個皇紀的轉折?”

哈忽愕然道:“你妹妹不是他的後麼?”

張惠雍叱道:“你真胡說!我妹妹是我妹妹,幾時嫁給他來?”

暗忽笑道:“說起這事也奇、他的包袱正落在你妹妹包袱的左邊和阿爾搭兒的右邊,我們族人最是信夫,連種就是無緣巧合,大汗憑般英勇,你妹妹憑般英雄,正好是一對兒,加上一個溫柔賢淑的阿爾搭兒,這種美好的喜事,往那裡找去?”

張惠雍聽他這番話,真是呆了。但他又覺得他妹妹雖和於志墩初見面不久,就事事維護於志敏,譬如昨天於志敏要下崖,她就急成那樣子,和於志敏說話也比較多些,似乎叫她離開一步都不願意,這還不是真愛上人家了?照說她自己的妹妹得配於志敏固然不錯,也得先問問過她本人和舅祖才是,難道任人家像賣豬仔般賣掉。

他這邊還在沉吟未決,於志敏卻固有幾個字眼聽不懂,著急得什麼似的,忙問:“他們到底說甚麼?”

張惠雍道:“我祝福你豔福臨門!”卻將嘴湊在逍遙客耳邊,大說特說。逍遙客一對精光的老眼不停起落在於志敏身上,不時點頭微笑,最後笑道:“雅丫頭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去找她過來,這時還害什麼羞?”張惠雍嘻嘻一笑,徑自出門而去,丟下於志敬坐著發急。

張惠雅正在對著手志敏和她自己的包袱出神,心想:“天下事能有這般巧?他恰好把包袱丟在自己包袱旁邊?”但她自忖確是喜歡於志敏,恨不得成為事實,巴不得有人來請她過那邊的新帳,卻又有點兒嬌羞。忽然一陣腳步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她哥哥和哈撤林赤兩個兒子。

這時她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心裡一陣猛跳,血脈僨張得她幾乎暈倒,慌忙擰過臉去。

哈撤林赤兩個兒子已是二十四五歲的人,知趣地往後一遲。

張惠雍輕步上前,輕拍他妹妹香肩,說一聲:“妹妹恭喜,這話一出,張惠雅只覺得腦門裡“汪”一聲,身子搖搖欲倒,索性往氈上一伏。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3:33


第 八 回 不信史君 亂點鴛鴦譜 豈愁無婦 群誇姊妹花

張惠雍雖已是十八歲的大孩子,但因交往不多,對於女孩子的反常心理仍是不能瞭解,這見她妹妹忽然伏身地上,不禁愕然道:“你那表哥哥有那樣不好?你這般不喜他,我回去告訴舅公爺爺好了!”

張惠雅倏然擰頭向上,咦道:“誰說的?”

張惠雍這才明白,不由得失笑道:“那就起來罷!舅公爺爺已替你作主了,人家充那邊等著哩,快起來待我送你過。”

張惠雅“呸”一聲道:“又不是賣豬賣狗,說賣就賣,要那麼急幹嗎?我才不去,你不懂得叫他過來?”

張惠雍更加好笑道:“你又來了!既然不是招贊,為何要人家過來?而且在這亂離的時候,有了舅公爺爺作主,一切將就些罷!哈忽還替你們安置好了洞房,你要去遲了,怕不僅當個皇妃才怪!”

張惠雅臉紅心熱由她哥哥說了一陣,聽到後面一句,忽然問道:“你說還有誰?”

張惠雅道:“就是你和阿爾搭兒一大一小,相陪到老!”接著又將哈忽的安排和逍遙客的意思統對她說了。

惠雅見有舅公爺爺作主,而且自己也著實喜歡於志敏,情不自禁,羞人答答地俯下頭去。

張惠雍知她已經默認,輕輕笑說一聲:“這是好事!”替她捧了包袱,順手拉她起來,緩步出帳。

於志敏雖然再三向哈忽請問,但對於土話的“嫁女…‘皇后”“皇妃”洞房”……這一類字眼,還是得不到正解。向逍遙客請問,逍遙客只神秘地笑道:“人生之大樂也!少頃便知,何必多問?”害得他搶坐帳裡如坐針氈,暗恨張惠雍太刁,正要問他,他卻走了。

忽然帳門動處,張氏兄妹同時進來。於志敏心想:“這番好了!”卻見張惑服“嚶”一聲,奪了她哥哥手上的包袱奔向牛皮屏後。他認為惠雅可能是移來這帳裡睡,所以對此並不在意,忙向張惠雍問道:“到底是什麼事?直悶得我發悅,你快說出來嘛!”

張惠雍笑道:“舅公爺爺對他說!”

逍遙客這才面向丁志敏道:“老朽斗膽替老弟臺答應了一體大多。原來這裡。族人見你少年英雄,全把你當作成吉思汗看待。所以,他們公議,將阿爾搭兒贈給你為妃子……”

於志敏驚得跳起來道:“這個如何使得?我又不是皇帝,要弄個什麼妃子?”

逍遙客道:“你先彆著急,聽我說來!”接著又道:“對之他們竟是認我的外曾孫女兒是你的皇后……”

於志敏嫩臉一紅道:“真該死,簡直侮辱張姑娘!”

逍遙客嘆一口氣道:“他們有此誤認也是好事,這他兄妹累了我十三年,雍兒是個男子還好,雅兒這妮子年歲一長,令我得替她多擔一份心事,哈忽幹夫這一誤認,反令我有了決定,更奇怪的是一一你丟進帳裡的包袱,恰在她兩人中間,這豈不是天作之合?”

於志敏叫起來道:“這更加使不得我已經娶了妻子,而且……而且有五位之多!”

要是他說只有一位,也許逍遙客還有幾分相信,說到有了五位,逍遙客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笑著斥道:“老弟臺就準你扯謊,也要扯出個譜來,在賀蘭山我說你沒有娶妻,你就未曾否認,這時忽然說有了五位,難道從天上掉下來?”

於志敏著急道:“這個我何必騙你?在賀蘭山我見仍;說得那樣斷定,我不願意掃你的興,所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專待有機會再對你說明後,那料到事隔一天,就會起這麼大的變化?”

這時牛皮屏風後面,已經有人嚶嚶啜泣。逍遙客動容道:“不論你說的真也好,假也好,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人家女兒都已答應嫁你,難道還要收回去改嫁別人?你若是不要,怎生區處?”

於志敏曾閔小玲、蟬兒、玉駕三女的失蹤,挨她爹爹于冕賞他兩個耳刮子,這時那敢再惹情孽?一連說了好個“使不得”,忽然後面一陣混亂,那阿爾搭兒急奔出來,帶著滿面淚痕,指著於志敏罵道:“我有那點不好?是醜?是壞?是配不起你?為何推三阻四來欺負人?我們女孩子那樣賤的麼……”

阿爾搭兒罵還未已,惠雅一晃而出,也是滿面淚痕,厲叫一聲:‘‘哥哥再見!”一翻玉腕,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向她自己胸前就插。

於志敏身手何等迅速,一閃已靠在她身邊,將匕首奪下,叫一聲:“妹妹!不可如此”

惠雅性情溫淳,但越是溫厚越自覺慚羞,她原是歡天喜地將於志敏和逍遙客的話告訴阿爾搭兒,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又恨又惱又悔,才想一死了之!這的匕首被奪,除了恨、有、悔之外,又加上一股急怒,回手就給於志敏一個耳刮,罵一聲:“憑什麼不讓我死!”一個箭步躍回後面,委曲得伏寢大哭。張惠雍生怕她還要伏劍自殺,也顧不得洞房不洞房,急跟進去看她。

阿爾搭兒因惠雅這一個突然的舉動,也嚇得怔了一怔,然後奔返屏後。哈忽和哈撒林赤雖不懂得中華語言,但因阿爾搭兒出來一罵,那還不夠明白?哈撒林赤臉色悲憤,對哈忽說了幾句,便站起身來。

逍遙客驀地一驚,急挽他坐下,對那猶自芒然呆立的於志敏喝道:“老弟!你忘了師訓麼?”

於志敏被他一語提醒,不由得“啊”了一聲,忙向哈撒林赤拜道:“我們是好親家!”因為他不曾說“岳父”。

“女婿”這此字眼,只好說“親家”兩字代替,但哈撒林冰見他向自己拜倒,又說:

“親家”兩字,那能不識?霎時,滿艙悲憤的鐘情盡去,在呵呵大笑中將於志敏扶起,改作喜,容道:“大汗肯要我女兒,我甚高興!”

逍遙客只怕於志敏不會說話,又要和人家鬧翻,忙喚一聲:“雍兒快點出來傳話!你這位大舅兄當得成了!’,

張惠雅在裡面聽了卻是一喜。惠雍原也陪哭,他擦乾眼淚跑了出來。逍遙客笑道:“你告訴幹夫長他們,說我們中華娶親的當夜,要哭要鬧才是規矩,要打要罵才能長久,省得他們當做笑話了!”

張惠雍怔了一怔,心想:“幾時有過這樣的規矩?旋而明白他舅公的心意,笑著將話譯傳過。

哈忽、哈撒林赤和諾女伴不禁一陣大笑,過時再猶獨自苦著臉的於志敏,也認為做新郎的規矩如此,有人還在暗想:“做了新郎就要負起擔家養口的責任,也難過要苦險被新郎這個規矩,倒也不差!”

容中一切從簡,交拜過天地,謝過做媒的哈忽,一場悲喜旋唐的亂點鴛鴦譜就算事畢,賓客退柱外面狂歡徹夜,逍遙客和張惠雍依舊回暗激林赤的賬幕將息。新帳裡面只有於志敏夫婦三人和兩位侍候的中年婦人,但這帳幕外面多的,執戈保護他們新大汗的勇士。

這一夜,於志敏雖曾想及與愛侶王紫霜相遇,和將來回家拜竭嚴父的時候,不知怎生區處,但也固有師尊作主,減少大部分憂慮,對此口舌如蘭,肌膚如玉的侍寢雙妹,還不如其所顧?

次日清晨,蒙女阿爾搭兒先已起來,親自侍奉巾櫛,深情款款,低迥媚笑,更惹得於志敏千般愛憐,消受盡溫柔滋味。惠雅卻忍不住道:“敏郎!你對舅公爺爺說已先娶了五位姐姐,到底是真是假?”

於志敏道:t(g6還有假?’’將自己娶的,嚴父代娶的,都一一告知。惠施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你在賀蘭山為何不早說!”於志敏道:“和別人才見一面,好不好就說這個幹嗎!”

惠服失笑道:“你說的也是道理,從此以後,你有兩個招牌接在你身邊,別人不會再找了!’’接著又“唉”一聲道:“這也難說,當時你就是說了出來,我還是喜歡你的嗎!”

這一天不能走了。縱使於志敏能夠上路,二女也不便跋涉陡途,哈忽再做一次大媒,連哈撒林赤的長女齊李兒也當天嫁給張惠雍。

哈撒林赤夫婦幾十年的辛苦,養得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在一夜之間,完全失去,本來應該傷心,但嫁得年少英雄又是一件喜事。

於志敏知道張惠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作為聘禮,自己也未曾行聘,就騙走人家的女兒,忙將兩顆鰻珠請哈忽轉交給哈撒林赤,另給哈忽一顆當作酬勞,並將醒珠的功用臺知。

哈忽見是他心目中的大汗賞賜,而且是無價的寶物,連忙拜謝不迭。

惠雅趁夫婿去和哈忽商議行聘的事,將於志敏早晨對他說的話全都告知阿爾搭兒,以為她定有多少幽怨。

那知阿爾播兒聽後,若無其多地笑道:“這有什麼希奇?敏郎是男人嘛!我盡情對他侍奉,他也會對我喜歡,女孩子要不溫順去侍奉丈夫,光爭什麼大,什麼小,有那樣好處?到頭來還不是同樣會多找幾個進來?我只要他對我還好就行了,管他對別人好不對別人好哩!”

惠雅笑道:“怪不得別人都贊你賢淑,連我也要贊你賢淑了。黃就不懂這一套,看來你還得教我!”

阿爾搭兒閃動她那大而且亮的黑眼珠,“喲”一聲笑道:“我的皇后只要不罵我妖媚就行了,還說要學哩!因為我們族裡人常要打仗,所以做女兒的從小就由媽媽教她應該怎樣對男人恭順,怎樣服待男人,使男人覺得他為了保護妻小,付出他最寶貴的生命也願意。使他們在戰場上象一隻猛虎,象一隻獅子。要是對男人兇霸霸的,使他心裡不舒服,誰願意在家裡受氣,還要出外面送命呢?”

惠雅“噴噴”稱讚道:“你這道理說得真好!”

阿爾搭兒“噗噗”一笑道:“你盡這樣稱讚我,我真甘願為你而死,但我族女人個個都會服待男,人的哩!”

惠雅也不禁笑起來道:“我才捨不得你死哩!”

這一對新婚的少女,竟在彼此互憐互惜的歡情中,度過她自認為最美滿的時日。

因為張惠雍龍親,於志敏北上瓦創的行期又得多延兩天,心裡雖是著急,假人情上不得不如此,幸而書間多出哈忽來往,瓦刺內部的情形已熟知不少。夜裡又有嬌妻相陪,枕邊學語,也解去部份愁懷。

塞外不論男女都善於騎射,阿爾搭兒自然數不例外,她雖然欽佩於志敏一身藝業,但要教她的時候,她總是說:“我們女孩子只要能使你覺得好就行了,學那麼多幹嗎?”只要一見到夫婿,也不管有人無人,總是“敏郎敏郎”地嬌呼,喊得於志敏心頭髮癢,真覺得她另有別種風情。

除此之外,於志敏也利用閒暇,將蒼冥鍊師的掌法劍法,轉傳給逍遙客。這時逍遙客才驀地記起惠雅邦立勒交手的情形,趁機問道:“頭一天雅兒和立勒交手,我看他兩人掌勁還未相觸,忽然各自分開,當時我很疑心老弟臺放手桌上的時候,暗裡施為,但相距還遠,而且又是橫力,照說他兩人要倒,也該倒向側邊才對,怎地竟各自向後倒,兀白想不明白。”

於志敏笑道:“到底還是瞞不過你。當時我一面暗發真力,一面施用瑜珈門的催功法,將他兩人隔開,那知他兩人都用力太猛,以致備受反彈之力退下。不過,他兩人用力的方向各自不同,才致一個坐地,一個飛天哩!”

逍遙客概然道:“俗話說,英雄出在少年郎,真是半點不錯,我一向以為功力是越老越深,但和老弟臺比起來已差了一籌,至於老弟雜學之多,我更是隻好望風倜倀了!”

於志敏見他竟自感慨,心想:“這老人縱橫湖海將近百年,為何要恁地不知足?郭良是他新傳弟子,尚能夠樂天知命,敢情人到老年便越來越貪不成?”忽又想到“舉世盡從忙裡老,誰人行向死前休”那句話頭,有些人不但賺自己一輩子,還要替兒子賺,替孫子、曾孫、玄孫賺,世事本是如此,又何足為怪?不禁緘默半晌,才緩緩道:“說功力深厚,我真的比不上姬老。至於說到雜學,我確是學得多了一些,事實上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是用來隱藏師門絕藝,免惹風波而已!”

三朝易過。這一天於志敏一行六人束裝登程,哈忽贈他們每人一匹駱駝,另外兩匹馱馬,戴著帳幕和食草。並將成吉思汗的長弓借給於志敏帶去,證明他已有資格任草原各族大汗,領導各族一致向阿魯思羅剎國鬼作戰。

於志敏本來不欲藉弓揚名,以個人藝業折服蠻爽,但想到若要取得瓦刺也先信顏,為中華北疆的屏障,有了這把弓總要容易得多,這才接了過來,並懷帶哈忽用畏兀兒文字寫給也先的書信,便策騎登程。

哈忽親率族裡百夫長,勇士,和哈撒林赤等相送到中午時分,在雪地裡備盡三碗美酒,然後作別。

在這廣漠的瀚海,本來有不少遊落部落在邊緣活動。但因他們受了水草的限制,水草豐盛的地方,則群集在一起,若是幾千裡地沒有水草,則幾千裡地渺無人煙。

於志敏六人拜別了哈忽群眾,向西北連走幾天,俱是一片白芒芒的景色,強烈的西北風像利刃般刺得人們的臉上發痛。雖然各人自有一身武功,並還分到於志敏一顆有避寒效能的鰻珠,使身上溫暖如春。但露出風外的鼻丁,仍然受不了冷鋒的侵襲,紅得象一隻果子猩。

只有於志敏知逍遙客功力最深,對於冷鋒侵襲渾如不覺,而且還可以並轡談笑。餘下四人不時向四周瞥了一眼,立又低頭任坐騎順而趟。不說他們功力不夠,說話沒人聽見,縱使能夠說,也不顧開張嘴巴喝那迎面而來的西北風。

塞外多的是大雕、禿鷹,但他們走了幾天也看不到一隻,想是他們熟知在這大雪天的瀚海,已經沒有食物可尋,不必多費力氣來找。但是,人類自溺為萬物之靈,卻比大雕還要愚蠢,居然想橫度這無邊的瀚海。

這一夜,於志敏一行依照前天將攜帶米的小帳幕,在雪地架好。替駱駝披上馬衣,為恐怕他們凍疆在雪裡,各將鰻珠藏在他前膠的中間,捧了幾合導豆,乾草,放在皮革製衣的食槽,還替他們化點雪水給他飲用。然後在帳裡自吃帶來的乾酪,乾糧。正要分開歇息的時候,阿爾搭兒忽然甜甜地喚一聲:“敏郎!”待於志敏回頭望她,才又婉變一笑道:“明天要是找不到有營地,我們的馬糧就沒有了!”

各人被她一提醒,不禁一驚。人人都曾喂,卻沒有人想到馬糧這一件事。要知人沒有吃的,還可以擦過兒天,駱駝雖也能挨,但它還要馱人,馱物,不論它吃,那來的力氣?

要是儀由於標夠單獨行走,莫說是一點點沙漠,縱使再遼闊一路,也困不了他。這時已變成攜家帶卷恰像成吉思汗當年的長征,而且還有一位武藝尋常的阿爾搭兒隨行,那還能夠修野馬般行止隨意。

各人商議了一陣,結果是束手無策。

阿爾搭兒姐妹才學到幾句中華語言,派不了用場,看著別人權奴不休,她兩人只好自己商議。

到底是齊孿兒比阿爾搭兒多見世面兩年,忽記起有人曾經說過草根可當作馬糧,忙向她夫婿說了。

張惠雅誰喜得鼓掌道:“這丁果然可以我試管挖雪下看看,要有枯草根於埋在地下,豈不解決了難題?”·

各人也覺得除此之外,尚無善法。立即著手扒雪。那知扒這邊也是沙、扒那邊也是沙,周圍百幾十丈都給他們伸手探了一遍,卻是無處非沙,那有半寸草將給人找到?逍遙客苦笑道:“我看也不必找了。我也曾聽說蒙人裡糧長征、可挖草根當作馬糧的故事。那是原有水草的地方、才有草根可挖,如果這裡原來就不長水草,挖了豈不白費力氣?”

許人不禁廢然嘆了一命,即時停手。

志敏忽然眼珠一亮,笑道:“我看看去!”

逍遙客詫道:“你往那裡看!”

於志敬笑道:“往天上去!”

這兒句話很淺,阿爾搭兒全聽得懂,眉梢一蹙,跟著眼珠一亮,甜甜地笑道:“你要上天?”

各人見她對於志敏這份情態,全都笑了。於志敏也因她要出小情人的嬌態,不由呆了一呆,這才笑道:“是上天,不過上一小伴一小伴的半天罷!”

阿爾搭兒閃著一雙黑眼珠,疑疑惑惑地看著自己的愛婿,怎樣上天。只見他很快進了帳裡,拿出十幾根釘帳篷的木櫥出來,笑道:“這不是上天的梯子?”

逍遙客猛醒笑道:“你原來要用步步雲梯的方法?”

於志敏說一聲:“是!”將一根木撅拋起四五十太高,立即再拋一根約有八九十丈,只見他雙腳一縱,扶搖直起,抓住第一根木撅向上再拋,身子向第二根木撅微微借力,拋出第三根木撅,隨有躍起,第二根木撅首先落下,但他這時已抓第一根木撅,站—上第三根,再拋出第四根木概,讓第三根落下。接著又向上躍起,直如登天梯,直上蒼吳。

一會兒,木撅統統落下,於志敏的身子只象一顆小點子蕩在空中。他凝目四望,見西北西的遠處,似有燈光一閃乍看像是星光,但略為注視便發覺它光度微紅,搖晃不定,判斷確是燈光無疑。除此之外,盡是一片黝黑,看不到什麼東西,只好沉氣降身,將所見告知各人。

逍遙客聽了皺眉道:“照老弟臺這樣說來,那有燈光的地方,少說也在五百里左右,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這不要緊,我自己去買來就是!”

逍遙客道:“你一人拿不了許多,我和你去!”

於志敏知道逍遙客的藝事和他不過一肩之差,也還去得,但他一想到這邊留下的四人中有兩人武藝不行,就拿張氏兄妹的藝業來說,也不過僅能自保,在這荒漠裡不出現敵人則罷,一出現敵人,定是十分厲害,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萬不可出了別的岔子。

忙道:“這邊得有人主持,老丈還是在這裡照顧才行,反正我在天明以前就可回來,買馬糧不是難事,人多反而不好!”

惠報院道:“你連夜就走?”

於志缺點點頭道:“現在就走!因為夜裡那邊有燈光,容易找到。我走後,你將一顆鰻殊懸在帳頂,待我能夠辨向回來就行了!”想到阿爾搭兒武藝最差,不能不有利器防身,略一沉吟,即取出王紫霜那枝i霓劍”交給阿爾搭兒道:“這枝劍是你一位姐姐的,十分鋒利,前端帶有丈許長的芒尾,只要揮舞起來,別的都用不著怕了。但你可記得這樁劃看來是一尺多長,舞起來有一丈多長,當心誤傷別人網!“說後還不放心,將劍袖出,霎時寒光四射,芒尾生輝,手腕一抖,立見芒尾矯若遊龍般在空中掃了一掃,躍得地面上積雪如銀。

阿爾搭兒接劍過手,幽幽道:“敏郎放心好了,我在劍在,劍失我死,決不讓別人把劍奪走!”

於志敏笑了一笑,並不再說。

惠雅聽得一驚道:“敏郎了你說今夜會出事?”

於志敏道:“不過小心點就是,因為夜裡掛起鰻珠,光華大盛,說不定附近就藏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引起一場爭奪哩!”

逍遙客大為欽讚道:“憑老弟臺這一句話,就強過我這老江湖了,我意見不及此,你說的大有管理。聽說潮海附近賞有種驃悍的馬賊,出沒無常,你這顧慮並不能說是過分……”

接著又輕輕一撫腰間那根英雄索,哈哈笑了兩聲道:

“要真如老弟臺所說,老朽這根英雄索尚未全朽,反而要大發利市了!”

於志敏道:“所以要照顧你老丈做這筆生意呀!”立即在樵裡夫取麻袋,忽有伸個頭出來喚一聲:“雅妹!你來!”

惠雅見夫婿僅喚她一人,不山得害起羞來,“呸”一聲罵道:“要死啦!惠雍偏不肯放過這個好戲謔的機會,笑道:“妹夫叫你,還不快去!”惠雅瞪了一眼道:“你再胡說,我要打你啦!”

惠雅更加好笑道:“難道不是妹夫找你麼?”

惠雅知說他不過,又不知於志敏找她作什麼,只好一扭柳腰,臉紅紅地拉著阿爾搭兒就走。

他們兄妹,夫妻這一份親密的恩情,直把逍遙客看得不停地點頭微笑,敢情他已被引起一段少年時的回憶。

於志敏見僅喊一個,卻來兩個,不禁好笑道:“你兩人如像捨不得分離似的!”

惠雅“吭”一聲道:“你又怎麼樣?”

於志敏這時那有同情和他兩人打情罵俏?忙道:“雅兒妹妹武藝不好,要是通上有事,你得……”

惠雅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你不消說得,我們兩姐妹是一體,你儘管去罷,快點回來省得人家擔心!”

於志敏道:“你兩人能這攤就好。我本來有件經皮衣,一件組皮背心和一件水靠,都足刀劍不入的寶物,僅衣物和背心都早贈別人了,只剩這件水靠,原想贈給你嫂嫂,找已經穿過好多回,不便贈人了,你兩人隨便那個要也好!”

惠雅聽說刀劍不入,本也有點動心,但她一向來謙讓,而且稟性溫柔,忙道:“你給搭兒妹妹罷,我武藝雖說不行,也比她強了好幾倍,用不著鰻皮水靠!”

於志敏無奈,只好把水靠給了阿爾搭兒。那知阿爾雍兒見惠雅不要,她也掖辭道:“我有劍了,你給皇后姊姊!”惠罵道:“劍?你還不大會用哩!快點拿去!”出於志敏手中將鰻皮水靠奪了過來,塞往她的懷裡,於志敏又得教她怎洋穿著,待她穿得妥當,才背起兩個大麻包出帳,向逍遙客說一聲:“何勞老丈費神了!”

逍遙客道一句:“不消說……”於志敏身形一晃,已經不知走了多遠。

阿爾拼兒見於志敏一走,不禁叫出一聲:“不好!”

逍遙客忙問她有甚麼事。阿爾搭兒又不會說了,只好用方言道:“他不帶馬去,買了馬糧怎樣馱得回來?”惠雅將話忿轉告逍遙客,惹得逍遙客發笑起來道:“真是痴兒!他要是帶馬去,只怕再過三天還回不來哩!”

惠雅見夫婿已走,急將他留下來一顆鰻珠掛在帳頂,霎時光華四射,二十丈圓圈之內殊光所及,積雨漸消,人站在珠光底下,竟是不覺寒冷,不禁大喜道:“阿敏這人好傻!把寶珠這樣使用,只要一顆就夠了,他反而教我們將寶珠持在駱駝胸前,害得我們人人都冷!”

逍遙客聽他這位外曾孫女說的雖是道理,但於志敏何等聰明,難道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略一想索,便知就裡。笑道:“你才真哩!要知他生怕寶珠接起,會將不可預測的敵人到來,所以才吩咐技在駱駝頸上,讓駱駝得暖,我們只須裡面帳頂一顆就行。他還把沒有接寶珠的馱馬拴在帳門邊,讓它受到帳裡的珠光照射,那能說他不知道利用珠光的事?”旭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今夜當心有事,得睡清醒一點,我要練一回功,順便做你們的保鏢,你們先睡罷!”

惠羽急道:“舅公爺爺你先睡,好待有事的時候幫我們打。我們四人輪流值更,哥哥先值然後交給嫂嫂,嫂嫂交我,我交撈兒妹妹,到搭兒妹妹的時候,敢情天也亮了!”

逍遙客點點頭道:你這樣安排也好,但我仍然要靜坐練氣,你們儘管輪你們的。還有馬衣裡面的寶珠也先收回來,省得有失!”

各人依言做了。那知齊孛兒值更不久,彷彿聽到呼喊的西北風裡,夾有雜亂的聲音。齊孛兒還未並確定是否蹄聲,逍遙客已經輕喝一聲:“當真有事,快點起來,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晃,已出了帳門。

各人原是和衣而睡,聞聲躍起,惠雍把齊孛兒拉在身邊,先一步出賬,惠雅日來和阿爾搭幾十分親呢,情知阿爾搭兒雖然有衣護身,有劍殺敵,但她輕身功夫不行,忙道:“阿爾搭兒妹妹,你就優在帳角不必出去,要是敵人離這帳不及一丈,你就用劍掃他馬腳!”

阿爾搭兒自知藝業比不上惠雅,卻因惠雅和她情分很好,不肯讓她單獨迎政,拋了一個媚笑道:“敏郎給我寶衣寶劍,正要我多殺惡人,躲在帳裡怎對得任他?”並且堅執一間出帳。

雖僅是幾句話的工夫,帳外的蹄聲已清晰可聞。

惠雅見事機已急,無法再和她講細說明,只好牽他的了叮嚀一聲,“你要緊跟著我,不許亂跑!”

阿爾搭兒才說一聲“是呀!”逍遙客敢情已去探敵回來,在帳外叫道:“雅兒教她兩人守鋒,雍兒雅兒跟我迎上去和來人打話!”

惠雅忙將逍遙客的意思對阿爾搭兒一說,來不及吩咐她怎樣守法,即時閃身而出。

阿爾搭兒再探頭出帳,已不見逍遙客三人,只有她的姊姊齊孛兒由另一個帳角踽踽而來,忙喚一聲:“姊姊!”閃身出去,又道:“你守這一頭,我守這一面,只要有敵人上來,我們就殺!”

齊孛兒見她這位子日除了騎馬之外,最不喜搬後弄劍的妹妹這時一劍在手,居然也要說殺,不由得好笑道:“殺呀!我看你殺得幾個?”卻聞惠雅的口音在遠處。喝道:“來的是甚麼人?快給我停下!”齊孛兒向聲源處看去,因為近處珠光明亮,看出去只見一片漆黑,忙喚一聲:“妹妹!你想法子把帳頂的珠子拿下來!別叫賊人看到我們在這裡!”

阿爾搭兒向帳頂瞥了一寶,卻說一聲:“不拿!”

齊孛兒道:“你不拿,我自己上去好了!”

阿爾搭兒著急道:“也不准你拿!”

齊孛兒笑道:“你這妮子越來越壞!嫁得一個好大漢,連妹妹的話也職聽了!”

阿爾搭兒也笑道:“你不知道我敏郎要這顆珠子指引方向麼?把珠子拿走,他就不會回來啦!”

齊孛兒答道:“你可不早說?害我乾和你著急!”

阿爾搭兒淺淺一笑,卻擰轉頭向敵人那方面眺望。只聽到一個微狂的嗓音喝叫道:“別說了!誰叫你送到我們嘴裡,這還能夠不吃麼?”接著又是一聲大喝,立聞叮噹的兵刃聲,淒厲的呼叫聲,在那邊鬧成一片。

齊孛兒驚道:“他們真個打起來了!”忽撥匕首在手中。

阿爾搭兒道:“誰不知他們打起來了?你只要要記著你的甜郎,我保管你不會再!白什麼!”右手拍一拍白霓劍把,小腦袋一歪,笑道:“我敏郎給我這枝劍,就是要我替他多殺幾個!”話聲一落,把垂在頸後的鰻皮帽子拉往頭上一套,笑說一聲:“你看還有這個!”

齊孛兒見這位不敢看家人殺單的妹妹,只說到她的敏郎,居然敢殺起人來,可見她對她敏郎的情義何等深重,笑一笑道:“嫁得拳頭大一個女婿,就終日郎呀郎呀的也不害羞哪!”

阿爾搭兒道:“我偏要叫!每天在心裡總叫上幾千幾萬遍!”

這時遠處的夜幕裡已是殺聲震天,可是這一對姊妹卻站在一起大談特談她兩人的“郎經”,並沒有把眼前的生死當作一回事,蒙古固然有“兄終弟及”的陋習哥哥死後,弟弟繼承遺產可連嫂嫂也繼過來作為自己的妻但當她的丈夫還生存在世上,別人就休想染指。

齊孛兒姊妹在眾敵當前,仍保持德般冷靜,談笑自若,這是情愛給她以勇氣,並不足以為奇。常見不少膽小如鼠的少年男女,聽人說鬼,不敢伸腳下床,到了人約黃昏,居然敢獨自徜樣在農場裡面,隨待他的心上人相見。

這時,前方的激戰更加猛烈,敢情來的敵人太多,而且都是輕騎夜襲,任憑逍遙客三人武藝再好,也不過擋得正面幾個敵人,擋不完兩翼攻勢。只聽戰馬一陣厲嘶,珠光所及的邊際,已出現幾一個匹馬影,一陣箭雨,直射向這邊的蓬幕。

要知塞外男女合俱習騎射、所以一些少女都懂得避箭的方法,齊孛兒姊妹,一見寒星耀目立即一仰上軀,滑到雪上,所有的利箭夾著銳嘯,由她兩人胸上射入帳冪。

如果賊人這時再射出一排箭雨,阿爾搭兒因有縫衣護身,尚可無礙,但齊孛兒必定無可倖免。

但是,賊人發射第一排弩箭之後,只聽到駱駝隔帳厲嘶,並沒有人出來,蹄前只有這兩名不會武藝的少女,已未免小題大作,竟不繼續發射,叱喝一聲,幾匹戰馬立即衝前,直踹帳冪。

另外幾名賊人竟呵呵大笑,想將二女攜上馬背。

那知阿爾搖兒身子一倒,立即有她姊姊說一聲:“只要聽我喝聲,立即搶馬衝上!”話聲方落,兒名賊人已滾鞍落馬,正伸長賭博要提二女起來。

阿爾楷兒廷昨半展,瞥見賊人個個身軀高大,眼睛深陷,已知來的是何等人物。她恐怕劍芒會將賊人驚走,或被對方發覺過早於已不利,所以一直未將寶劍抽出。這時大喝一聲:

“戈薩克!”寶劍同的出鞘,一丈二尺長的芒尾斜斜向上一掃,五六名賊人已橫屍在地,接著向右邊一卷,剛衝到帳幕的另一撥戰馬,匹匹四蹄齊斷。

齊孛兒趁這一瞬間,躍起身軀,剛上路上馬背,即一撥馬頭,反衝敵陣。阿爾搭兒比她姊姊更快,她生怕帳冪一倒,鰻珠一落,她那敏郎就不知道方向回來,所以先把沖帳的戰馬劈死。

仍她也藉這一劍之勢,騰身上馬,竟搶在她姊姊的前頭,仗著皮衣罩得只剩兩隻眼珠,身上刀劍不入,將寶劍扁起,分擺兩邊,丈二童芒就如同辮鯊的長鼻,故意找敵人來鬥。

敵人見這位滿臉花紋的怪人竟是恁般厲害,一吶喊,所食的和箭統統對準阿爾搭兒身上猛別。

那知利劍一碰上鰻皮水靠,竟是粉粉墜落,阿爾搭兒除了感到身上像被石塊擲中,而有點微病之處,絲毫無損。達一二十丈的距離,不須戰馬幾個縱躍便已馬頭相接,弓箭已變成無用的東西,但白霓劍的芒尾仍然矯若遊龍般在賊馬將上橫掃。賊人遇上不是被腰斬,就是被穿胸,頃刻間己死了二三十個。齊孛兒英雄無用武之地,緊跟她妹妹馬頭,看那屍首翻滾,不禁駭然。

這群戈薩克賊人幾時見過這般歷安的廝殺?尤其那怪人竟不怕強弓利箭,如何能再打下去?只好譁叫幾聲,各撥轉馬頭,向四處逃散。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4:06


第 九 回 莫憚人多 幸逢女冠子 自知命簿 甘讓少年郎

阿爾搭兒大喝一聲:“你這些哥薩克強盜往那裡走?”

一俯身軀,催馬追去。忽然前面也一聲大喝,立聞一聲慘叫,同時有一條身影飛落。阿爾搭兒吃了一驚,寶劍一揮,芒尾掃出。

那條身影忽又拔高丈餘,叫一聲:“是我!”

阿爾搭兒出是逍遙客的口音,不由得粉臉一紅,忙將寶劍收回。逍遙客身形落地,見她兩人沒事,笑了一笑,打個手勢教他兩人照顧帳冪,立又飛身走了。

原來當時逍遙客一出帳外,即由戰馬蹄聲辨知來敵不少,急帶張氏兄兄迎上前去,免致波及帳幕,今後沒處安歇。

他老少三人麼得速,敵人也來得快,雙方在二里外碰了面,張惠雍大喝一聲:“來得是什麼人,快給我停下!”同時也就掣劍在手。

敵方在急進中忽見三條人影攔在馬前,還敢亮相喝陣,也頗覺意外地勒馬止蹄,為首一人冷冷地說一句:“快陝點獻寶!”

張惠雍朗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叫我獻什麼寶?”

那人大聲道:“本將軍是阿魯思羅系國斯茲搭爾部的大將軍,今夜看到你們有發光的寶,才率領本部勇士千人向你索寶,你須連這女……”它說此間,右手的馬刀即向惠雅身上一指。

張惠被聽那賊人哇例譏咧說得像梟叫般難聽,已是心裡充氣,再見它開口索寶,還要指著自己身上,意思那還不夠明白?登時粉臉含暈,躍上去就是一劍劈落。

那人既然自稱為大將軍,武藝也不至於太差,乍見銀光一閃,左臂套著鐵盾去即一迎,“當”一聲響,張惠獄鋼劍所在鋼盾上,被它一推,竟自滑落。

但是張惠雅含煩發招,一擊不中,趁著身形落下的時候,鋼劍沿後一落,把那賊入的坐騎斬去一隻前肢。

四腳馬驟然變成三腳,痛得它一聲歷嘶,後蹄往上一踢,剩下一隻前膠無法站穩,立把那人掀翻地上。

那賊人揮身甲冑,轉動不靈,一落地面,更只有挨把的份兒,頃刻間,被惠雅一連斬它十幾劍。

逍遙客雖聽不懂張惠雍和來人說些什麼,但由疾言歷色判斷,也知來人決非善類。一見外曾孫女兒已經出手,它也大喝一聲,起子一掌,將另一名馬賊震落馬背,雙腳一伸,已是不活。

要知這批馬賊原是羅剎鬼國的一支鬼兵,它們飄忽無常地在漠北掠劫商族,橫行無忌,因為人人受制於玄冰谷老魅,連性命都無法自主,對砍時只知拼命,竟使徵慣戰的遊牧部落全都畏之如鬼。

它們是以戈薩克的馬賊為前鋒,以匿夫哥樂的賊種為中堅,自從渡過太和嶺以東,即未逢敵手。更因它們向常擄人蒸吃,甚至於生食人血、人肝,所以遊牧部落都把它們叫成羅剎鬼,更加不敢接近。

這一夜,它們本來紮營與逍遙客諸人相距不過百里,但這羅剎鬼的行動真正如鬼,營地不亮燈火,竟瞞過了於志敏一對神眼。如果這邊不接起鰻珠,羅剎鬼也難發覺湖海這邊有人而過來侵擾。偏是馬根短少,於志敏須往別處購糧,大雪天的瀚海中難於辨向回來,只好掛起經珠以便辨認,反將這批下流馬賊先引過來。

張惠雍一劍斬廢一馬,佼這批強盜大感突然,群呼一聲,立將老少三人圍在核心,兩翼的弓箭手也猛沙向珠光的所在。,逍遙客本來就恐怕波及帳幕,才出來遠處攔截,此時見賊人衝向營地,那肯輕易它們得手?大喝聲中,‘‘英雄索’’同時撤出,“啪”聲響,將那自稱大將軍的鋼盾碰成兩半,連它一條左臂也被打扔。英雄索橫裡一掃,縱裡一跳,遏上中是腦袋開花,就是五臟震碎。

張感雍也在他妹妹發招的同時,挺起長劍,向賊叢斬砸,但他遇上的情形和妹妹一樣,對那些渾身裡在甲冑之下,只露出一對眼珠賊人,竟是無隙可尋,不知由那裡著手?反被恢騎的衝力,壓迫他躍上賊人的頭頂。

逍遙客見他兄妹徒勞無功,大為著急,忙喝一聲:“你們用劈空掌把她震死!”

一語驚起夢中人,張氏兄妹被他舅公爺爺一提,各自吆喝一聲,用劈空掌力震得那些賊人慘嚎連連,眨眼間,已有十幾名破人躺在自己鐵蹄之下。

但這些馬賊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江洋大盜,越獄死囚,雖知z、t方三人武藝高強,眼見己方多人死亡枕籍,仍想仗人多把方拖{,以奪取最後一勝,因而前仆後繼,蟻附上前,逍遙客三人打殺得血肉橫飛,仍不肯退後。

儘管逍遙客武藝高絕,看到這種不知道“死”字的馬賊,也不由得皺眉,除了“殺”字之外,竟想不出善策。

敢情那自稱“大將軍’’的賊人所說不虛,這一批馬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八百銑騎橫行起來,得少也有兩里路寬,一個“大將軍”死了,另一個又自稱為“大將軍”統率餘眾猛衝。逍遙客三人要不是輕功卓越,走在馬賊的頭上,真是被這龐大的鐵騎隊踐踏糜爛。

經過好一陣子,正面這股馬賊十停已死去三停,攻勢也被他自己的人馬屍骸擋得沒有初時凌厲。逍遙客側眼一看,瞥見左右兩翼的賊人像兩隻蝦鉗,彎彎地伸向賬幕,不由暗目吃驚,急喊一聲:“雍兒!你們兩人臉力擋他一陣,我回去就來!”話聲一落,人即飛走。

那知未達帳前,已見賊人紛紛退下,逍遙客無暇推想,見賊就殺,掌索齊施,立將兩名馬賊斃在馬下待與齊孛姊妹會合,見她兩人無恙,又轉替張氏兄妹兩人擔心,急趕往援助,不料一轉回頭,立見一道銀色光芒在嘶殺那場地往返盤旋。

逍遙客認得那道銀色光芒,是一種最厲害的劍光,再見它一伸一縮就是將近百丈,驚得他暗叫一聲:“完了!”一路盡力飛縱,因知己方無此手,急到尚未看清那人的身影,遠遠就大喝一聲:“休欺人大甚,逍遙客在此!”

話音發出又聽惠雅的口音喊道:“舅公爺爺!我們有了好幫手了!’’逍遙客這才知人家原是來幫手殺賊。這時見他兄妹呆立在兩匹死馬上,忙道:“你們還不上去,站這裡子甚麼?”

惠雅道:“她說用不著我們哩!’”

逍遙客目光一掃,果見那人劍芒到處人頭滾落,馬賊枉有一身甲冑,遇上那道劍芒,竟如豆腐做的一般,毫不留滯,就被一掃而過。那人的劍芒固然凌厲,而身法也快得出奇,看來竟與自己不相上下。雖說如方不需人幫助,但自己那好坐事其成?叫一聲:“大俠請稍緩手,留幾個給老夫!”人隨聲去,“當”一聲響起,又有一名馬賊喪生在英雄索下。

深人吃吃兩聲嬌笑道:“前輩儘管找好的殺,我一時也吃他不完!”

逍遙客一聽,竟是嚦嚦鶯聲,分明是個少女的嗓音,不由得暗暗驚訝心想:“這人莫非就是……”忙揚聲道:“來者莫非是王姑娘麼?”

那人笑道:“王姑娘沒有來!”

逍遙客聽她這回的笑聲竟是略帶淒涼,雖覺有點奇怪,但這時殺賊重於一切,不便詐問,只好漫應一聲,便揮舞英雄索撲進賊叢。

那樣馬賊為數雖多,被新來這位少女一陣狠殺,十停又去了五六,逍遙客百幾十年來,難得有機逞雄,這時見那不明來歷的少女殺得多,殺得狠,激起他萬丈雄心,竟像是與那少女賭狠,一索一掌打得賊人漫天飛舞。‘馬賊被他兩人殺得膽寒,也顧不得玄冰谷老繼刑法厲害,且顧性命要緊,各自策馬向夜幕中四散。

那少女嬌連聲,不顧一切起步猛追。

逍遙客忙邊追邊喚道:“女俠暫且留步,窮寇匆追,饒她共罷!”

那少女頭也不回,只說一聲:“前輩照顧他們要緊,不必再追來了!’’逍遙客微微一愕,被她接連幾個縱步,去得無影無蹤,不禁惘然痴立。忽聽惠雅莊身後不遠喚呼,只好移步迴轉。

惠雅見她舅公爺爺獨出回來,忙問道:“那年輕的道姑娘怎地讓她走了!”

逍遙客吃驚道:“那人處道姑?她有名字漢有?”

惠雍搖搖頭道:“她只喝一聲本道姑在此,就和敵人殺了起來,後來見我們還更和敵人嘶殺,才說我的和妹妹的劍不成,別浪廢氣力,不讓我們上前,並未聽她報什麼名字!”

逍遙客沉吟道:“這哆說米也奇,大漠南北果然道教也盛行,但全真教、正乙數、太乙教和天師教都已退回中原,只剩一個真大教是在漠北,而近百年來真大教並沒有什麼出色人物,確及令人費解!“已獨自想了一陣沒有想通,又苦笑一聲道:“我們回去喔,別讓她兩人等久了!”

阿爾搭兒若無其事地和她姊姊在珠光籠罩之下談天,一見老少三人回到,登時滿面春風,打起鄉譚道:“你們要是再不回來,可教人急死了哪!”很出然地走往惠雅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掌,對逍遙客點頭微笑。

惠雅笑道:“這時我不是回來了……”向狼藉地上的屍體瞥了一眼,“喲”一聲道:

“你殺的真多!”

阿爾搭兒眼珠一閃,笑道:“是敏郎殺的?”

惠雅託道:“他回來了!”

阿爾搭兒搖一抵頭,將她手上的短劍帶稍一揚道:“敏郎給我這個寶劍,所以說是他殺的!’”

惠雅好笑道:“那還是你殺的呀!’,

阿爾搭兒搖頭說出一個“不”字,接著又道:“我不會殺人,連殺雞都不敢,但我一想到敏郎給我這柄寶劍的用意,擾敢了起來了,不但敢,而且還殺得比我妹妹多,方才我問她嘶殺時,她心裡怎麼想的,她說她在求上帝給她勇氣殺人,但當時我沒有求上帝,只是求敏郎……,”

惑雅失笑道:“他又不是神,求它何用?”

阿爾括兒趕緊握一握她的手道:‘‘求他才真正有用哩!我想到要和他再相見,定要殺盡這些賊人,勇氣立刻就來了,所以敢給賊人一陣狠殺。但是,這些屍體我卻搬它不功。要等你回來搬哩!”

惠雅笑道:“你再求他給你力氣好了!’”

阿爾搭兒搖頭道:“求他也不會給,要是敏郎在這裡,他也決不讓我們去搬這些臭屍啊!’”

在情愛這一方面,阿爾搭兒自有她一套見解,惠稚說她不贏,笑道:“我們兩人來抬!”又朝正在說得起勁的哥嫂兩人叫一聲:“來呀!你們先來抬屍再說罷!’”

惠雍正在眉飛色舞,向它自己的妻子大談當時怎樣打,怎樣救,他舅公爺爺怎樣把賊砸死,那道姑的劍怎樣厲害,大有將全般經過重演一遍的豪氣,被她妹妹這麼一嚷,厚臉皮不禁一紅,笑著罵道:“你說得,別人就說不得?”

惠雅道:“你們過一會再說不行麼?”

逍遙客正站在一旁,欣稿這四位年輕人的神采,忽見張氏兄妹此一句,彼一句好像是爭吵,忙道問:“你兩人又吵甚麼?”

惠雅笑道:“哥哥要把方才嘶殺的事,做出戲來給嫂嫂看了!”

逍遙客哈哈一陣大笑。惠雍卻恨不得立刻找一條縫鑽了進去,但是齊孛兒不知老人家笑甚麼,她又臉包甚麼,反而低聲詢問,更是急得惠雍盡是瞪眼。

惠雅卻自欣她那頑皮的傑作,在吃吃笑聲中,將所說的轉告她嫂嫂。齊孛兒聽得好笑道:“人家夫婦間的事,你也要說,難道你就變有呢?”惠雅的臉皮還不夠厚,一扯阿爾搭兒的,說一聲:“我們收拾去!”

齊孛兒見她兩人不嫌骯髒,搬走那些屍首,不法再說什麼,也趕過去幫手,一面卻在嘟唱道:“沒有我份殺,倒有我份搬,這些臭屍真惹厭!”。

的確也殺得太多了,五人一齊動手,也搬到斗轉星移的時分,才盡將營帳,近的屍首拖出百步開外。

各人略為閉目養神,已是東方發白,飄舞的雪花在朝曦照射下,便作金黃,竟像金花朵朵,由天空中撤下,了隨世人進情擷取。

阿爾搭兒一面和各人收集馬賊遺下來的糧珠,一面哼她自己編成的單歌,不時抬頭望望她敏郎所去的方向,顯得她心裡有幾分擔憂,當她答頭看那懸在帳頂上,被太陽照的有些失色的鰻珠,雙眉更是緊緊皺在一起。

一作女孩子對她所愛的深不深情,只有在這些細節中力真正能夠看到,逍遙客的目光不時掠過個人身邊,發現阿爾搭兒的神情,聯想到多少人在枕邊的山盟海誓,總帶有幾分造假,不覺點頭諮嗟。

女陽一寸一寸地升高,阿爾措兒的心情一寸一寸地下沉,終於忍不住叫一聲:“皇后姐姐!你說他幾時回來?’,

這一個疑問,教惠怎生答覆?事實上她自己也暗自心急,煩憂。輕輕說一句:“我怎能知道?”

阿爾搭兒對惠雅這樣答覆並不滿意,立刻又追問一句:“你說他要不要回來?”

惠雅迫無奈何,只好點一點頭,當作個“回”宇。那知阿爾搭兒獲得她這樣一點頭,竟如獲至寶般笑起來道:“他一定回來的啊!從昨夜到現在。我總擔心他在路上遇著像這邊同樣的事,他到底只是一個人啊了,你這麼一說,我已經放心了!”惠雅見她痴得可憐,”故意嘔她道:“我點頭的意思是說不回來,你自己弄錯了!”。·阿爾搭兒怔了一怔,立又“噗”一聲笑道:‘‘人家搖頭說不是,點頭就是,你點頭說不是,這是那來的道理?”

惠雅笑道:“我金口說的什麼,就應該是什麼!’”

阿爾搭兒盡是搖頭道:你不依照人家的習慣。那就是你錯了,我就不相信你的話!”

這一對同裳姐妹一面做她的事,一面不停嘴的戲謔,飛舞的雪花已由金黃變成灰白,這力聽到遠處一聲長嘯。

逍遙遙客曾經聽過於志敏的嘯聲,知道那嘯聲定是於志敏所發,急忙以嘯聲相應。此一聲,彼一聲,振盪得近處的雪論橫飛。過了半晌,才見於志敏提著兩個大森袋,衝雪走來。

阿爾搭兒已是迫不及待,高叫一聲:“敏郎!”飛一般跑了過去,抱著他的頸子嗅個不停,還滴下兩行熱淚。

於志敏反而被她鬧得滿臉通紅,忙在她身邊輕輕說了一句,然後和各人相見。

逍遙客瞥於志敏精神有點困頓,忙道:“你此行辛苦,反正我們糧襪已經充足,不必急急起程,先進去歇息罷!”

於志敏確是累夠了,當下不再客套,向縱橫狼藉的屍體瞥了一眼,立即說一聲“有勞老丈照應了!”將麻袋讓在帳前,徑進自去。,阿爾搭兒見愛婿回來,也不管別人笑她不笑,朝惠雅使個眼色,示意一同往帳裡去。惠雅可沒她這份膽量,輕輕搖一搖頭。卻教逍遙客看在眼裡,笑道:“你兩人去罷!還害什麼羞?看他累得一身回來,說不定昨夜也曾廝殺一場,莫讓他連水都沒有一口吃的!”

惠雅得此一語,才任阿爾搭兒牽她走入帳中,再看於志敏,自己取了一個衣包當枕頭,閉目躺著。

阿爾搭兒輕手輕腳,走上前去,坐在個郎身側,一本正經替他捶腰拍腿,連惠雅都不住要咬著指頭偷笑。

於志敏這一覺竟又睡到飛雪金黃,中間一頓午餐因為睡得太香,別人也不去找他,直到晚飯陳列,他才醒起來揉揉眼睛,詢問時刻。

逍遙客笑道:“你也不必問時刻了,看位能睡得這麼香甜,昨夜裡只怕也像這邊同樣經過廝殺吧?”

於志敏搖也我道:“廝殺倒是沒有,但那些瓦刺人因為這把弓,幾乎和我發生誤會,迫我和他們玩了十幾套把戲,這力肯收兵迴轉,如果他們真個心服口服,這時已該走在回國的路上了!”

阿爾搭兒“唉”一聲道:“昨晚還是我害你白跑一趟!”

於志敏含笑道:“你這話怎說?’”

阿爾搭兒道:“要不是我說馬糧沒有了,你就用不著趕那麼多路,提那兩袋子馬豆回來,當時只要再等兩個時辰,戈薩克那些馬賊主自己送來了”

於志敏笑道:“走這趟也不冤枉,本來瓦刺已被牛祥明那廝蠱惑,前陰工到什麼蘆草井字,要不走這一趟,那能把他們趕回去?再則我要不走,鰻珠也不掛在帳頂上,戈薩克人怎知有人這裡,而自己送馬糧來?

阿爾搭兒夾了一大塊馬肉放到於志敏的面前,笑道:“他們不但送馬糧,也送了馬肉,乳酪和酒。這幾天光吃乾糧,喉裡總是乾焦焦的不好服,這回可好了,再在這裡住上個把月也不要緊!”。

離雍忽然插口道:“方才你說牛祥明那廝,到底殺了沒有?’,?志敏才回得“沒有”兩字,惠雍嘆一口氣道:“還好!’’於志敏笑道:“他已經走了,要是再遇上,就留給你兄妹殺就是!’’接著又問起這邊廝的情形。逍遙客道:“要非那年國道姑幫手縱命名能夠取勝,這帳幕也無法保持完整了,當時我以為是你那位梅花女俠,待問起來,她卻說王姑娘沒有來,照說你應該認得才對!”

於志敏忙道:“她長相什麼樣運?’”

惠雅搶著道:“很美!用一枝帶著芒尾的寶劍!’”

於志敏道:“這就奇了,我從來沒有那樣一位朋友!”

逍遙客道:“面貌沒有看清,由說話時的嗓音聽來,反正總是少女就是!”

於志敏無論如何絞乾腦汁,仍然思考;出那年輕道姑是誰。他曾經想到也許是蟬兒或閔小玲,以蟬兒已被毀容,決不會關,武藝也高,但也高不到這份程度。再則,她兩人都不是道姑裝束,也沒有那樣好的一枚寶劍。

他死自要想出那神秘而年輕的道姑來歷,不覺出神多時。阿爾搭兒見他沉吟不已,忽將他面前那塊馬肉奪過,另換一塊熱的過去,並吃著嘴道:“你再不吃,又要衝了啦!”

於志敏不忍卻撼似水般的柔情,只好報以一絲輕笑。

這天剛逢雪齊,阿爾搭兒一早起來邀她姐姐齊孛兒和惠雅幫手,將散在各處的戈薩克人坐騎趕在一起。待得於志敏三人出來拆那帳幕的時候,阿爾搭兒已將馬群分成三隊,每隊將近百匹,哈哈嬌笑道:“現在馬都不露賣了,只好招兵來騎就行,你們三人做先鋒,我們三人娶做抑隊將軍哩!”

逍遙客見她三人頑皮得可愛,也忍不住發笑道:“我的這一行將要變成馬販子了,直往瓦刺也不怕沒有路費了!”

於志敏道:“我們這裡已是瓦刺的地界?”

逍遙客一驚道:“怎會是瓦刺地界?”

於志敏笑道:“我們在大漠走了幾天,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原來已經走到匣爾札庫附近,今天再走,可能要經過三處小河,幸而河水已冰,人馬還可以走得過去。”

逍遙客既不曾來過,又無道理圖,想答訕也無從答起,授應了一聲“哦”便協力捆紮營帳,馱上馬背。

因為趕這成群馬匹,自然走得遲緩,朝行暮宿,可是大半個月,中間經過米米散丹,巴夏托里等地的時候,於志敏就想將這累人的馬群賣掉。無奈找不到若大的買主,而且馬神上已烙存大印,一看旗知足戈薩克人的馬,更加沒有人敢買要想把它們放走。卻因他久已供人騎乘,依人而食,若放任不管,反而使他自己不會找食,而活活餓死有乘本意,只好拖著這個累贅,打算走到較大可作鎮再作區處。但是,多了這些馬群,卻使這一行六人墊須在市鎮外面搭起營幕作為起居之所,並須輪流看守,還得替他找糧食和飲料。

這時候阿爾搭兒已深深感到替別人帶來不少麻煩而十分懊悔。到達鳥蘭布哈晚上,阿爾搭兒享受她夫婿盜意溫存之後,面帶愧色,晚一聲:“敏郎!要是明天到扎薩克圖還賣不攤馬,就任他們自己走了罷!你看這一路已經有不少森林。也曾見過三幾匹野馬,它總可以找它同伴尋些吃的了!’,

於志敏笑道:“我的親親!你怎忽然忘了扎薩克圖正是瓦城為都城呀?明天到了都城,要是沒人買馬,就送給也的光,也兩國的刺交好的禮物呀!””

阿爾搭兒一被提醒,驀覺自己一個心已全放在丈夫身上,一切都作等閒,也不禁自己失笑起來。

於志敏見她笑得詭弄,忙向她詢問,阿爾搭兒默默無言地捲入懷抱,這一份情態那還不識?於志敏觸起情思,不禁輕輕一喟。但他兩人肌膚相接,這一喟未輕,阿爾搭兒已自驚覺,立將粉臉一貼個郎腮旁,喚一聲。“敏郎!你覺得有什麼不快活麼?”於志敏輕輕答了一個“不”字。

阿爾搭兒把他摟得更緊,並在他耳邊幽幽道:“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定是不能快活,因為你擔心我和王姐姐相處不來。唉!她深深透了一口氣,續道:“但我只要你永遠記住我就行了,要是王組姐當真不肯相容……”

於志敏忙將她纖腰摟緊,貼耳急道:“你王姐姐也是寬宏大量的人,不會不近人情,容不了你!”他說到這裡,自覺臉頰上有點溼膩,急用手一摸,原來阿爾搭兒的淚水已滴在他臉上,真使人可憐可惜。忙用手替她擦乾,一面說道:“你不需傷心,急不會沒個著落!”

阿爾搭兒動動頭道:“我也知道會有,但終覺苦了你,使你替我擔心,還要受委屈!”

她說時嗓子猶自暗啞。

兩人又相互慰藉一陣,然後鼾鼾入寐。

由鳥蘭布哈到扎伊克圖不過是百里左右,兩者之間,隔了一道察罕何。北部河流不急,尤其察罕河是一道內陸河道,長不過雲百里,流進薩金察泊就算到了它旅程的終點,所以流速更緩,冬季水枯,厚冰盈尺。各人在路上已有過醒厚冰的經驗,這時毫不猶豫,將戰馬馱來爐灰,乾草,撒在冰面,便趕馬過河。

於志敏是這一行人中的主腦,而且已可說流利的土話,自然和逍遙客,惠雍等兩人走在前頭。那知剛過河岸,即見路側的一棟高大的杉樹枝上,有一樣白色的東西在樹葉叢中掩映。若非於志敏隨地留神,敢情也不會發現那杉樹的高校,居然有異。這時免不了“咳”一聲,停下步子,向那枝上加加註視。

逍遙客見於志敏忽然停步,也跟著向他自己目光投射處看去,不禁失聲道:“誰把一張紙貼在上面?’,

於志敏已看出。是一張白綿羊皮,因見逍遙客說是紙,不好實說,笑說一聲:“我去拿來!”輕身一縱,將那方羊皮取下,一眼便看出上面用針刺成“主臣不和,謹防有變。,’八個中華楷書,雖是針劑的筆劃,仍看出十分娟秀。

逍遙客見於志敏手上拿的是羊皮,老臉也不禁微紅,湊上去一看,失驚道:“看來又是那道姑所為!’”

於志敏道:“我也猜必定是她,可見她已是跟我們一路,並且先我們到達,而我們竟毫無所覺。,”

逍遙客道:“主臣不和四字是什麼意思?’”

於志敏才說一聲:“這個我知道!”卻見馬匹源源渡河,忙道:“我們先讓開馬站的地方!“與逍遙客走了一程,續道:“本來也先原是瓦刺王,但他的父親脫歡立脫脫不花為韃靼王而自居太師,專攬權勢,再傳到也先,三番兩次出兵彭我邦能,全是也先的主意,脫脫不花反而有意歸附,那道姑說主臣不和,定是指此。由此看來,那道姑竟是奇人,倒非見一見她不可,但她教我謹防有變,到底要我保護脫脫不花,還是教我特別當心自己?”

逍遙客道:“既然脫脫不花為人平和,自然要暗裡保護,但這裡是也先勢力之內,不便與他決裂,只有步步當心為好!’”

於志敏同意此說,繼續前行,直至太陽卸山,才在距城裡許的曠地上架起棚帳,拴好馬匹。

依照路上的慣例,這時該是齊孛兒妹妹和惠雅爭著做麥餅,於志敏三人分頭飼馬的時候。可是,今天卻有點特別。

她們三人幫忙拴好馬匹,惠雅便靠近於志敏身邊笑道:“我們在路上商量好了,今夜不做麥餅,也不燒馬肉了,往城裡買一頓好的回來吃吃!”

於志敏讚一聲:“好”接著道:“待我去買!”

惠雅搖搖頭道:“不!我們三字妹去!”

逍遙客也聽到了,笑道:“你們三人別去闖了大強回來!”

惠雅說一聲:“不會廠就跑往帳裡,取了必要的東西,招呼齊孛兒和阿爾搭兒聯被走往城裡。

張惠雍目送她三姊妹進了城門,驀地一驚道:“不好!她們三人別教牛祥明那顧發覺而逃跑了!”

於志敏也是隨之一怔,旋又笑道:“牛祥明要走,只怕早就走了,如果他覺得也先能夠保障他安全,相信決不會去!”

逍遙客也同意中志敏的意思,但它知道張惠雍報仇心急,順便開導一番,慰勉幾句,便與於志敏談論別的事,專等三女回來。

太陽落往山後,晚霞漫天通紅,不少土著趕馬群進城,看到城外逍遙客這一座小小帳幕,居然牧有幾百匹良馬不由得人人向這邊投以詫異的目光,逍遙客三人也向那些土著微笑招呼,表現出客人應有的禮貌。

於志敏以目光和笑臉迎送最後一隊土著進城,眼角再問遠處一移,忽見五騎如飛,正由烏蘭布哈的方向馳來。雖的相距數里,但已看出那五位騎士一律白色衣裝,前面那人披著一件白得發亮的大氅,迎風招展,不禁“咦”一聲道:“她們也來了!”

逍遙客驚道:“是誰來?”於志敏已來不及答,一聲長嘯,飛縱而去。張惠雍道:“妹丈走得那麼急,我猜定是他那五位嬌妻全來了,這回妹妹怎生是好?”逍遙客被張惠雍後一問,也觸動他的心事,一覺微喟一聲,勉強道:

“這倒無須發愁,俗語說船到橋前自然直,米已炊成,總有相容之地,這些日子來,我見你妹丈對你妹妹和阿爾搭兒是無分彼此,她們五人要是懂得體貼丈夫,也該懂得苦樂與共才是!“其實逍遙客自己也沒把握,才說出這不著邊際的話來。,”

張惠雅們曾不知這一問已使他舅公爺爺為難?但也見妹妹和妹夫恩情甚篤,得舅公爺爺一語也夠有點安慰,雙目凝神,向那來騎看去。

於志敏對於王紫霜日常彼著那件大氅早經眼熟多時,只不知她何事趕來漠北,諒喜中先發嘯聲,隨即趕去,果見是王紫霜、丁理姑、阿萄、阿莎、阿苫等五人,不由得相隔百幾十丈就揚聲道:“你們怎麼也來?”

王紫霜諾女遠走漠北,為的正是要找她的英雄夫婿,愛侶敏哥,因為言語不通風俗習慣迥異,五位少女雖具有精湛的武學也吃夠了苦頭。好容易找到一隊商旅指點她們來瓦刺的路,這才摸索來烏蘭布哈,看著天色將晚,不知城裡有無宿處,暗自焦急,忽聞熟悉的嘯聲,那得不喜出望外?

那細正在催騎急進令,忽聽到愛侶那樣一問,引發了滿肚子的牢騷,嬌嗔:“怎麼?我來不得?”

於志敏餓得躬背作揖道:“我那是說你來不得?只因夢想不到你會來,所以才問問罷!”

丁瑾進姑以下請女看著於志敏的尷尬相,都忍不住發笑,於志敏看在眼裡,心想:“你們總是看笑話來了!”但因愛侶當前,勉強裝出一本正經,接著又間道:“霜妹!你們不是往西傾山,為甚會跑來這苦寒的漠北?那鸞妹已放出來沒有?”

王紫霜輕嘆一口氣道:“說起來話長,敵是奉恩師轉告師公的意思,教趕我來助你,玉駕妹妹並沒有到兩傾山,就被別人,還害得我幾乎向仙女教殺戮!”

於志敏笑道:“仙女教那些邪魔外道,專擄掠人家的女孩子,縱使大開殺戮又有何妨?”

王紫霜“呸”一聲,罵道:“你才是該殺,擄了人家五個女孩子在你身邊,敢情還要再擄下去哩!”

阿萄再也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起來。丁瑾姑和她並留,忙輕踢她一腿,但王紫霜已自發覺,回頭罵道:“浪蹄子笑個甚麼?那夜哩還聽到哭哩!”阿萄這回不敢笑了,但臉上死自抽搐不止。

王紫霜狠狠瞪她一眼,又轉口問於志敏道:“你終日說殺,何知道人家仙女教是幹甚麼的?”

於志敏只是搖頭,眼珠卻向愛侶身後四女的臉上溜去。

王紫霜失笑道:“你別在我面前打歪主意,她們也不知道,就使她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秀目向四周一瞥,改口問道:“你住在那裡?還不帶我們去安置,難道還有別樣見不得人的不成?”

於志敏素知愛侶詞鋒凌厲,說話不肯饒人,但聽她後面一句,好像她預知似的,不禁一驚,忙道:“當然有重要事要告訴你知道,反正說起來話長,我也是才到不久,住在帳幕裡面,先和你去見過蒼莫前輩的門下,郭良的師父逍遙客再說罷!”

王紫霜聽說郭良的師父和愛侶同來,也覺得毛點意外,由夫婿引導先行,不消多時,到達於志敏營幕的所在。

經過引見,略事寒喧,逍遙客說一聲:“王姑娘遠來辛苦,請和老弟台往帳裡欽息,老朽與雍兒往城裡備點酒萊來接風!”

王紫霜館叫一聲:“不必麻煩老丈!”逍遙客仍漫應一聲,拉起張惠雍徑自走了。

於志敏正要將納二女的事向愛侶說明,王紫霜已先開口道:“你很想知道仙女教的事吧?”這時只好點一點頭,說一高:“你先說也好!”

王紫霜姊變一笑道:“仙女教擄少女的事是實,但她的用意卻在於救少女,因為十四五六歲的少女多半無知,而已婚姻不能自主,常會被她們的長輩賣嫁,所以仙女教先查明這些事實,才將那少女擄去,待她就大成人,然後微詢她的意思,放她回家。不過,經仙女教擄去的少女再出時,人人已有一身藝業,並看破世間險惡,自願當教徒一輩子的人也有!”

於志敏“哦”一聲道:“原來有此曲折,說起來也是一件好事,但她用的手段總是不太高明,為何不事先說明白?玉容妹妹給什麼人救去,你可知道?”

王紫霜道:“這個我卻不知。因為往西傾山的路上,巧逢仙女教的兩人正要擄另一名少女,被我把她制服,正巧那兩人就是擄玉鸞妹妹的人,問了起來才知玉鸞妹妹,被一名年輕道姑救走,她們投法向教主交帳,只得另擄一個,又遇上把她生意闖散。我問清了她教內的情形,再問被擄的少女,果然是被父母賣嫁的可憐蟲、才讓她們將人帶走了!”

於志敏聽說又是道姑救人,不由得沉吟道:“又是道姑,這道姑藝業可高,但她究竟是誰?”

王紫霜說道:“你們也遇上道姑?”

於志敏點點頭,將所瀚海里廝殺,和當天渡河後羊皮留字等情形一說。王紫霜奇道:

“我也不認得有這樣一個人呀!丁瑾!”等四女也覺那道姑來歷奇怪,紛紛亂猜。

他兩人還在彼此猜測,忽然帳門動處,兩名嬌豔欲滴的少女已跨步進來,一瞥見王紫霜等五人,立即盈盈下拜,各嬌呼聲:“各位姐姐在上……”王紫霜不待來人拜倒,已將她兩人扶起,回顧於志敏道:“這兩位是誰?”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4:47


第 十 回 陰盛陽衰 敏朗何住 山深林密 豔女初來

於急敏見是惠雅和阿爾搭兒這時進來,不由得暗喊一聲:“糟!”再見愛侶竟不令她兩人下拜,心裡更加著急,此時被問,那敢遲緩?忙道:“你左邊那位是方式惠雍哥絢妹妹,名喚惠雅,右邊那位是惠雍嫂的妹妹,名喚阿爾搭兒,算起來總是我們的妹妹了!”

王紫霜星眸一轉,半嗔半喜地罵道:“你真不害羞,人家的妹妹怎又變成我們的妹妹了?”

於志敏情知醜媳婦終得見見公婆面,反正是要說的,晚說不如早說,趁愛侶初見,並在高興上頭,料無大禍,但有了理姑等四女在場,終覺有點難以為情,忙向她們使個眼色,想先把她四人轟了出去。

偏是王紫霜十分眼尖,一見新來二女美豔如花,於志敏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已令她起了狐疑,再見他向四人使的眼色,更覺他言不由哀,雖說愛極夫婿,仍免不了冷笑一聲道:“你想耍什麼花槍?阿謹四人還是你弄過來的,這時又想把她們轟出去,事情沒那麼方便,我偏教他們在這裡,看你又能怎麼著?”

於志敏被她一陣搶白,只有苦笑的份兒,囁嚅道:“方才我早要把這事的經過向你說明白,你卻先說了仙女教的事,唉!現在告訴你也是一樣!”

王紫霜溫和地望了二女一眼,卻冷冰冰對於志敏道:“要說就快說,好好的嘆什麼氣?

我正等著你說哩!”

於志敏只得硬著頭皮,將一切經過原原本本托出。

王紫霜毫無表情地聽完最後一個字,才狠狠地一咬牙根,道:“還不給我快滾出去!”

於志敏被她這一聲叱,反像遭受大赦般喜歡,忍不住“噗嗤”一笑,回頭就走。

王紫霜又道:“你笑甚麼?夜裡再算你這筆帳”

於志敏轉頭一看,卻見伊人粉臉薄嗔,阿萄卻在後側用手指劃臉羞他,情知再站下去,一定大不吉利,急忙一縱而出,遙遙看到逍遙客和惠雍夫婦站在城門邊聊天,這才知道逍遙客故意造成她們相認的機會。因怕和他三人相見被問起來無話可答,索性一展身形向樹林裡奔去。

王紫霜雖是對於志敏兇霸霸地把他轟走,待他一走出門,立即將惠雅和阿爾搭摟到懷裡,輕撫她兩人香肩,柔聲道:“阿敏有什麼好?你們總是那樣喜歡他!”

二女見王紫霜將他“敏郎”轟走,心頭上十五十六跳個不停,正盤算自己將受到何種刻毒的酷刑。不料人家竟是恁般仁慈,有感於心,不禁擠出四行熱淚,竟跪在王紫霜兩側。

王紫霜忙將她倆人扶起,柔聲道:我們女孩兒就是這般可憐,你兩人不必怕我,從這時起,你我就以妹妹稱呼罷!別看方才我對阿敏兇,其實這人呀!只要給他三分顏色,他就大心大肝要想開染坊了!”

站在身後四女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起來。

王紫霜回頭瞪阿萄一眼,罵道:“就是你這鬼丫頭最壞,說不定那天也叫他把你吃了去了!”

阿萄扮險一紅,急奔帳外,沒有片刻,又伸頭進帳道:“你們快抹乾眼淚,姬老英雄回來了!”

果然阿萄說後不久,帳外已響起了腳步聲,諸女抹乾眼淚相視默笑中,逍遙客和惠雍夫婦掀帳進冪。

選手客雖見消女眼眶尚帶微紅,因不知她們為的是什麼,反正女孩子最是愛流淚,喜也要哭,悲也要哭,歡樂也要哭,痛苦也要哭,外人管不了那麼多鬧帳,只笑問道:“我那老弟臺怎給你們轟走了?”

王紫霜撅著嘴道:“你別把罪名窩給我,誰有工夫轟他?”說罷父格格一笑。

逍遙客礙著有外曾孫在場,不便與他說笑,只好答訕道:“說嘴我是下行,看來也該弄點吃的了!”

惠雅忙接口道:“這個該我來弄!”拉著阿爾搭兒,招呼齊孛兒一聲,徑往煮食的角落。

那知阿爾搭兒要將麻姑取出籃子的時候,忽然“噫”一片道:“奇呀!那來的這張羊皮?”

惠雅猛然回頭,見她正在打開一團羊皮,忙湊近前去,阿爾搭兒已將甫經展開的羊皮片遞了過來道:“這個我看不懂!”惠雅接過一看,原來上面用眉筆寫成“謹房飲食”四個字,當下將意義轉譯給她知道,接著又問道:“你知道什麼時候放有這張羊皮的?”

阿爾搭兒兀自搖頭道:“方才我不是和你一齊進城,又一齊回來的?那曾見有什麼人哪!”

惠雅回憶當時情形,確是進城之後,兩人寸步不離,若說不懂武藝的阿爾搭兒能夠發覺何時被人投下羊皮示警,自己有渾身藝業更應及早發覺。看這小塊羊皮的筆跡與釘在樹上那塊大的,一般無二,心知定必同是一人所力,但他一再示警,又是何意?難道買來這食物會毒死人?

王紫霜見她三人既不切萊,又不旺火,在那煮食的角落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秀目一瞥,即見惠雅手上拿有一小塊白紙,情知有異,忙道:“雅妹妹!你拿的是甚麼?”這一聲叫喚恰是時候,惠雅正在思索中,被叫得一震,急帶那張羊皮過來道:“姊姊!你說奇怪呀?”

接著將經過說明。

王紫霜到底已闖練已久,接過手來,只消一瞥,即時詢道:“買東西的時候,可有人接近你們?”

惠雅強想了一想道:“買東西的時候,並沒有人過份接近,惟有買到最後樣的時候,卻有個土著的孩子由我他後面橫跑過街……”

王紫霜詫道:“小孩子?多大的小孩子?”

惠雅道:“比我們矮不了多少,看來該是小孩子?”

王紫霜忍不住“噗”一聲笑道:“那還說是小孩子哩!

……瞥了逍遙客一眼,又改口道:“那人真是竊輕,能在你身旁做下手腳,藝業也不算劣,但他留這四字又是何意?好在我帶有猿骨針在此,有沒有毒,終可以試得出來!’’說時已自襲中摸出一根長約五寸的骨針,吩咐將買來的食物攤乎放在氈上,骨針在食物上全滾了好幾遍,骨針依然不變顏色。

但王紫霜仍然不敢放心,又將麻始等物一一刺過,然後吩咐洗滌,再試,一直試驗到食物煮熟,骨針仍無弄狀,達才笑起來道:“那小鬼硬是故意唬人,要繪我看到,不抓他來打一頓才怪!”

逍遙客卻有點擔心道:“若是牛屎菌毒,只伯你這骨針試它不出來!”

王紫霜道:“這個毋須顧慮。若是銀針,真試不出菌毒或蛇涎毒,但我這猿骨針,乃一年以上的通臂自猿骨,經過多種解樂制煉而出,紅花婆婆是一位施毒的專家,但她也會防毒,所以煉出這種猿骨針分給她門人使用,破岡底斯山魔窟之後,她為了閔丫頭的事,請我盡力替她尋訪,特意贈我這根骨針作為酬勞!”

逍遙客笑道;老婆子竟向你行賄來了!”

王紫霜也笑道:“她不行賄如何能行?你老哥哥不知道,聞頭最是磨牙,頭一回見面,就把阿敏擄去,待打我不過,卻要尋死尋活,最後求得公公作主,偏有剪去頭髮,一定了事,害得那人到處尋她,還要公公打他兩記耳刮子,若非她師傅再三向我懇求,我真懶得理她哩!”

逍遙客和惠雍兄妹一下子聽到於志敏這些趣事,忍不住全笑了起來。齊孛兒夠妹只聽懂一半字眼,至於寓意的地方,仍然莫名其妙。阿爾搭兒卻痴痴地“噗”一聲道:“敏郎怎的還不回來?”

惠雅驀地一驚,館轉向王紫霜詢問。

王紫霜也覺得奇怪道:“他這人溜往那裡去了?”轉向逍遙客道:“老哥哥!你們在外面,可看到他往那裡去了?”

逍遙客道:“他向西南那林裡疾奔,想是又遇上別的事耽擱下未了!”

王紫霜蛾眉一皺,沉吟道:“友這等事?”忽然站了起來道:“你們先吃,待我去找他!”

逍遙客忙道:“雅兒陪你姐姐去!”

王紫霜笑說一聲,“不必!燈影微援,人已無蹤。阿爾搭兒不由失聲道:“這姊姊的功夫比敏郎還好些!’”

惠雅搖搖頭道:這也不見得,你還未見到敏郎的真功夫哩!”於王紫霜同來談女不知她兩人說些甚麼,個個瞠目結舌望著,惠雅猛覺這樣一來,未免失議,忙向諸女陪笑道:“我們說上了土話,竟忘記各位姐姐不懂……,”

瑾姑娘道:“姑娘請休多心,賤妾等消受不起,方才因見你三位姑娘說話像百靈鳥般,力使賤妾聽得呆了!’”

逍遙客笑道:“你兩人不須客套了,王姑娘已教我們先吃,看來也不必等她了,丁姑娘四人還來辛苦,吃起來就是!’”

惠雍見舅爺爺已坐往爐邊,也急童罐篩酒。

老少八人邊說邊吃,直到戌未亥初,才見王紫霜與一位年紀較長,而嬌顏絕倫的少女回來。

惠雍兄妹一見那少女,立即歡呼一聲:“是你”瑾姑也叫起來道:“閔姑娘!你害我們尋你好苦,怎地會來到這裡?’’原來那少女正是閔小玲喬裝,卻被理姑等四女一眼看破。

閔小玲神情慘淡地朝各人點一點頭,悽然一笑,卻不作聲。

逍遙客一聽瑾姑稱那少女為閡姑娘,已知來人身份,此刻見她並不作聲,而且神情慘淡,以為吃了王紫霜的虧,忙起立讓坐,並悄悄向王紫霜問道:“她怎樣了?”

王紫霜也在愁苦中,被他問得好笑起來道:“你別多心,我還會怎樣?她正替別人焦急哩!”

逍遙客以為說的是於志敏,驚道:“我那老弟臺出了岔子?”

王紫霜“唉”一聲,埋怨道:“你等人家喝口熱茶也好!”逍遙客被她說得好笑起來,王紫霜往爐邊一坐,朝閔小玲招一招手道:“閔丫頭!你也來坐在我這邊,省得別人還認為我要和你喝甚麼了哩!”

逍遙客知她由別人,定是指他自己,不由得好笑道:“好厲害的嘴!不知你敢郎媽媽……”

王紫霜“噗嗤”一笑道:“你別希望這個,要是有家婆,你那外曾孫女首先就得遭殃!”

逍遙客情知說她不過,只好苦笑作罷。惠雅輕輕在王紫霜霜背上捶了一捶,笑道:“姐姐!人家又不犯你,怎的要打起人家來?’’阿爾搭兒不知惠雅說的甚麼,見惠雅在王紫霜背上捶著,只道她走得乏了,也掄起粉拳,輕輕捶著。逍遙客客看幾位嬌痴少女這般情景,不禁哈哈大笑。

王紫霜不由得憐恤道:“好妹妹!我那來的大福氣,還處一向吃飯,一面聽閔丫頭說一說她的經過才是正經!”

原來閔小玲滿心喜歡帶了家箱于冕的手書,遠由滇池回到楊柳樹,席不暇暖,又前程遺回師門,獲紅花花婆婆已俗她兩位師姐往岡底斯山,並知未曾合雹的夫婿正聊合各派,討伐岡底斯的赤身魔教,急又立即趕去,以討夫婿的歡心。

在到達岡底斯山以前,閔小玲雖知有志敏和王紫霜互相愛戀,坦她自己總是名正言順的妻子。不料見面之後,看於上兩人親密的情形,知已私自合體。要知風氣未開的時候,若非彼此情深如海,決無不假父母之命,媒約之言,而私自成婚的道理。閔小玲懷著滿腔熱情,經歷萬里,一時間竟冷了半截。

尤其令她更加悽苦的是,除了王紫霜之外,還多出一個紅姑。可說這位未成婚的夫婿已是妻妄安有,若再側身其間,豈不是吃些殘羹冷飯?所以她獨自悽惶一夜,終於留書出走。

因為她知道於志敏讀罷書函之後,定要選來苦勸,自知藝業與夫婿相距甚遠,要是被他追及,不回去是不行,回去又是尷尬,只好餾進那座黑黝黝的樹林。不料才進樹林不久,卻聽到個郎在頭頂上空呼喚。

那座樹林雖然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閔小玲仍愁被於志敏尋到,仰著脖子朝那枝幹交柯的樹頂張望,腳步漸往樹林深處移,不料走不時多適,忽感到一腳踏空,身子即時倒裁下去。

起先她還以為是一個淺坑,所以並不在意,及至發覺漫無止境往下直沉,才有點慌張起來。

情急之下,忙一提真氣,轉正了身子。揮動雙臂,打算觸著岸壁,或抓住一點足供攀援之物,然而她這個希望負及被事實所粉碎,由得她揮掌如風,不但抓不到東西,連那遠達餘丈的掌勁也並末因觸及岸壁而有所反震。

閔小玲略一思索,捶知自己跌進一個龐大無比的地洞裡面,敢情這個地洞象一個覆著的鍋蓋,以致撈不著邊際。

苦果尋常人逼上這種場合,勢必驚得魂飛膽落,陷於昏迷狀態,一任跌個粉身碑骨;甚至於閔小玲在平時避上這種場合,也免不了驚駭呼救。但她此時念頭忽然一轉,心想能夠死了也好,因為死後總可以留給別人下一個莫大疑。迷家翁、師父、同門約師姐妹,與及所認識的人,定必永遠鍾念著。自己熱慕的薄倖郎,更要著急得四處尋找。她想到這些情景,反覺得死是一種幸福,因而心地泰然,毫不掙扎地讓身子悠悠下墮。

那地洞說起來也夠奇怪,閔小玲初跌下去,漸感到越來越冷,過後又是趟來越熱,心想:“這回可是躍進地中火型面,骨肉化作飛灰,永遠一千二淨。,’約算經過半頓飯之久,猛然趕到腳下一震,若非反應迅速,即使彈起,這一震之力可會把她震得廣庫藏骨頭盡粉,遺悅終生。

但她甫一彈起的瞬間,忽又感到有人在她腰緊一抱,好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哭道:“好一付筋骨!跌下來為甚麼不喊人救應?’’這樣深窟裡面,居然有人住,而且還是女人,這可使閔小玲飲疑不定。急道:“請姑娘放手我自己下來走!”,那人格格笑道:“小妮子不知輕重,你經地肺裡陰陽二氣煎熬,再被火中石的震撼,節骨已軟,要不趕快救治,貌得終生殘廢,還說要走哩!”

閔小玲在那人懷中只覺得吐氣如蘭,說的雖是中原口音,腳很多鼻音和閉口音,不由得暗裡奇怪道:“難道她是唐朝人,再不然則是湖廣以南的人士。”(按:唐代以前,中原話本多閉口音,唐後經歷北族侵略,現時已絕無閉口音,但粵閩一帶碩果僅存。)因那人說她筋骨已軟,那不信,正想用手板一板自己的大腿試試,那知上臂甫動,那人已經發覺,一把將她緊握,罵道:“你這刁妮子!想把兩條腿做成彎的麼?”要知閔小玲原是顧影自憐,愛惜羽毛的少女,雖然不怕死,但腿彎了多麼難看?真得她急性停手。

那人“噗嗤”一笑,死自抱著閔小玲的嬌軀。

閔小玲閉著眼睛,讓那人把她抱著,心裡卻暗怪那人即不著手醫治,也不向前移動,心想:“你盡這樣抱著我是何道理?’’未由聲音裡聽出那人是一位少婦,到底因她抱的時間太久,而有點不放心,正要發聲詢問,忽覺得眼皮出現一點紅影,那少婦已笑道:

“妮子裝死!……”急睜眼一看,已被人家掘進一間土室裡面。

那少婦將閔小玲往土炕上一放,閔小玲只覺得背脊底下奇寒徹骨,渾身打個冷顫。那少婦笑道:“刁妮子!你還算好的哩,要是換了別人睡在這冷土炕上,只怕已經死了過去了?

趕快閉起眼皮,內視心口,待我替你解救!’”

閔小玲在一瞥間,已見那少婦清麗如仙,如是遇上異人,忙閉起眼睛,任她擺佈。

那少婦將閔小玲雙腳平貼土炕,然後便接她身上各處,在只捏的閔小玲每一部位又癢又酸,又舒又痛,不停的在炕上打顫,不斷地喘氣。

約經炊許時光,那少婦笑說一聲:“好了!你起來罷。,’閔小玲隨聲躍起,自覺腳骨較前硬郎,身上某一部位起了變化,知是被施的效果,只喚了一聲:“姑姑’’納頭就拜。

那少婦扶她起來,看丁又看,讚一聲:“好筋骨!”接著又道:“你是誰人的門下?怎會來到上面的古森林,而且還跌下這陰陽窟?”

閔小玲認定這少婦是仙人之流,至少也該是半仙之體,否則方才自己並不感覺到她腳下移動,即被送達這士室,而且她單獨一人住在這絕地裡面,若非絕裁,豈不活活餓死?

這時被問起來,生怕是仙人故意試探,不敢隱瞞,當下將自己習藝經過,與及跌下深窟的緣因,一一詳述。

那少婦聽得連連頷首,待閔小玲說畢,才指那土炕命坐,太息道:“人世間所有不幸的事,幾乎都加在女孩子身上,所以我立意創個仙女教,收容不幸的怨女,使她不再為情所累,有個永遠的歸宿,你能夠到此,亦是有緣,倘若肯拜我為師,我當傳你一套絕藝,三個月後便往西傾山輔助你師姐字孟瑤辦理教務。

閔小玲對於少婦所能的仙女教本旨,雖甚為響往,但說到另行拜師,不由得沉吟半晌,十分難決。

那少婦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因為已經是翁早春門下,不便再拜我為師。其實,翁早春要知你獲此奇緣,只怕真要喜得雀躍三百,我還未將我的來歷告訴你,先由你猜猜看我到底是誰?”

閔小玲將師門知那少婦的時候,只說自己是紅花婆婆門下,不意那少婦竟將紅花婆婆的名字說出,已使她驚異,暗自猜想這少婦究竟是誰,卻是想不起有這樣一個人物,只好搖一搖頭道:“晚輩下愚,不敢亂猜!”

那少婦笑道:“妮子休得取巧,其實你也猜不中,我先問你可曾聽過文成公主這個名頭!”

文成公主是康太宗的侄女,於貞觀十五年下嫁吐蕃(今西藏)主棄宗弄贊,開鳥斯藏文物之先河。棄宗弄贊因而祟信佛教,言聽計從,使鳥斯藏全盤漢化,並在拉薩城中建老木郎(今大調寺)把佛像數以萬計,藏民明逢十月十五(文成公主誕辰)盛裝參賀,飲酒慶祝。

閔小玲久居藏地,那會不知?聞吉不禁大驚道:“仙師竟是文……”

那少婦格格笑道:“你要說文什麼?文成公主早就亡故將近千年,那還會在世上?我所要說的是:文成公主是一位篇敬信佛的教徒,所以跟她來烏斯藏的人,以僧為最多,但文成公主有一位姓時名希的待婢卻崇奉道教,並認為佛門雖是廣大,卻無女身成佛之人,(按:

女性修持,須先轉男身,然後才能修持成拂。)不合道理,而極端反對……”

閔小玲不禁脫口道:“原該反對嘛……,”

那少婦道:“一般愚女恩婦那知反對?可憐她們還自認為紅顏合該薄命,一切要以男人為尊,以男人為天,若嫁個丈夫,那夫字就天字出頭,更加違拗不得,所以惟有持齋唸佛,期冀來生變作男人……”

閔小玲氣憤道:“真豈有此理!男人有什麼好?’”

那少婦失笑道:“男人不好,你為何要抑魂顛倒,強求那姓於的小子作甚?”

閔小玲被駁得不勝嬌羞,低頭不語。

那少婦望了她一眼,輕喟一聲,續道:“姓時的祖師當時也為此不平,再見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竟被賣嫁來吐蕃,更陽氣渡。她本來修煉過全壁歸真的道術,劍法亦已通神,原是規勸文成公主歸隱,那文成公主卻認為犧牲個人的幸福,使蕾幫歸順中華是莫大功德,所以沒有聽從時祖師的良言。時祖師見她執迷不悟,只好獨自來此洞天福地,修煉百年,羽化而去。,”

閔小玲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問道:“這樣說來,仙女教定是時師祖所創立的了?”

那少婦道:“這也未必盡然。時祖羽化之前,曾有遺言留繪她唯一的門人,說是女人尚未到自覺的時候,仙女教決難有顯著的成效,只能先一傳一代,不使李藝終斷,侯時機到來,然後!”收門徒!”

閔小玲忍不住又問道:“眼前是不是時機已到?”

那少婦道:“今世多亂,男人因戰伐而死者眾多,恕女的數目激增,造成男人貪淫,女人多恕的不均,所以我在半年前才命字孟瑤外出收徒創教。”

閔小玲見說了半天,仍無法知道那少婦是誰,一雙星目盡向少婦臉上打轉。

那少婦似已明白閔小玲的心意,又笑笑道:“我是第九代弟子,從來未對入說過姓名。

宇孟瑤相隨我有二十多年,我已未經對她說起,但我為了要察看過上灼情形,每隔五六年,定騎鶴邀遊一次……”

閔小玲驀地記起自己有一次跟隨師父登上丹達山絕頂,忽聞鶴贖長安看那龐大無比的仙鶴背上彷彿載有人,師父還說那是“白鶴聖姑”,莫非就是這位少婦,忙問道:“敢問前輩道號,可是白鶴聖姑?”

那少婦笑道:“我不與世交往,何曾有什麼道號?聖姑也好,妖姑也好,對我一無用處。也罷!你這妮子向我進了一個對號,卻之不恭,你愛叫什麼就算什麼罷!”

閔小玲心想:“那有這樣的師父,連道號也沒有一個的?”不禁好笑起來道:“晚輩苦能離開這裡,就稱你為白鶴聖姑啦!”

那少婦笑道:“這樣也好。但你要離開這裡,雖不太難,卻也不易,而且你經過陰陽二氣鍛鍊,若不趁機煉一煉希世擊功,豈不辜負來此一場?”

閔小玲已被白鶴聖妨方力的話說得她心裡活動起來,本線要拜她為師,又不忍辜負紅花婆婆的厚思,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立即跪倒,拜道:“晚輩願學!”

白鶴聖姑笑道閔小玲心願拜師,受她恭恭敬敬的四拜才聽到她說出“晚輩’’兩字,不由一怔,旋又格格笑道:“你這小妮子居然用方法來騙我,算我做姑姑的栽了一回跟斗r但已受了你四拜,終不再還給你,就算是個記名弟子罕。

等你自己發覺再沒有嫁人的道理時,你進不進仙女教,也只好由你……”一面籠手進寬廣的袖裡,取出一個蔚藍色玉瓶,倒了一粒芥子大小的丸藥,遞繪閔小玲道:“服下一粒,十日不餓,你先眼下一粒,我決定以十天的時間,替你打通任督兩脈,才好教你練流年暗換的功夫!”

閔小玲雖覺白鶴聖姑說的前半段話有點奇怪,但她既然不強自己進仙女教,心裡一再,接過丹藥就吞。

白鶴聖姑看她吞下,立又走往另一屋角,只見向那土牆上唸唸有詞,手舞足蹈地亂搞一陣,忽然跪在牆角,雙掌向牆上一推,那天衣無縫的土牆立即現出一個不到五寸徑的圓洞。

白鶴聖!”伸手進去摸索一下,握緊拳頭而出,那圓洞竟應手而合,地攤開手掌一看,臉上突現喜容,向閔小玲招手道:“快過謝祖師恩賜!”

閔小玲原像看把戲般注視白鶴聖姑一舉一動,這時聽要拜祖師,姑不論進不進仙女教,但對於一位創導女權的前輩,總不能說不起敬慕之心,何況她還有重要的賜與?當即一躍上前,面壁下跪,志心扳命地拜了四拜。

白鶴聖姑一攤開手掌,原來裡面是一粒貓兒眼大小的蠟丸,這時將蠟丸交給閔小玲道:

“你好大的造化。這蠟丸中包藏有一粒李靖仙師煉製的良藥,服後可以抵得上半個甲子的修為,方才我替你向祖師通減,原是懇求他賜與本教的碧寶丹,不料他卻給你這個,想來他已知你不是中數中人,所以不肯將碧寶丹給你,縱然如此,你的緣份也非小可,快點將藥丸眼下,我呼替你打通關脈。”

閔小玲大喜過望,拜接丹藥,說一聲:“謝謝祖師和姑姑栽培,玲兒終身不忘”

白鶴聖姑喜容滿面道:“快點吃罷!不須多禮了!”

閔小玲掰開蠟衣,登時異香滿室,惟恐效率隨香飛散,也不暇細看丹藥是什麼顏色,立即一口吞下,只覺一股熱流直貫丹田,走玉戶,經會陰,倒衝玉枕,頃刻間已繞行三匝,霎時百骸甘暢,舒適異常。

白鶴聖姑微微一怔,旋道:“起初我還以為須十天的期間,才可打通你任督兩脈,不料李靖仙師的良藥竟有這般神效,看起來只須三天就夠了,快脫光衣服,躺在床上,待我動手!”

說到脫光衣服,閔小玲只覺一種無比的慚羞由丹心直登孔臉,那略帶桃紅的豔臉,這時竟如五月的榴花,火一般的發亮。明格白鶴聖姑和她是一樣的身子,誰用不曾多一樣,誰也不曾少一樣,但少女的芳心終免不了恍若一隻受驚小鹿,四處亂撞,不自主地輕擺柳腰,說了一個“不”字。

白鶴聖姑正色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要是你跟上姓於那小子,只怕還有得給你羞的哩!脫衣服見醫生,還要怕什麼羞?”

閔小玲不走,不躲,也不上前,兀自扭著柳腰。

白鶴聖姑看得好笑起來,一舉手,把她點了麻穴,立即替她脫得一絲不留,然後將這尊香軟溫柔的白蠟美女像抱上土炕,拍開她穴道,笑道:“這回你還撤刁不,快閉下眼睛!”

閔小玲這時已羞得要哭,索性一閉眼睛,將身子捲曲成個草鞋蟲。

白鶴聖姑忙把她扳得仰面朝天,四平八正,路玉掌攢在她的天靈蓋和丹田,將本身真元經過雙掌度入閔小玲身上,並且週而復始,緩緩推摩。閔小玲漸漸進入夢鄉,毫無所覺。

閔小玲事先服過丹藥,自是不會配餓白鶴聖姑已經達半闢毅之體,十天八天不食,也無疑礙處,所以能夠連續室天替閔小玲施術。

在這一座古洞,既看不到運行的日月,也不沒有滴漏記時的銅壺。原來說是三天,而三天到底有多久,只怕連白鶴雖始自己也弄不清楚雖說人在一晝夜闖約有二萬千三百六十息,但是運動的時候,雖有閒情去數,去記?只有一意推摩,直到閔小玲任督盡通,關絡盡舒為止。

這時閔小玲醒了過來,感到自己身輕如時,幾欲在呼吸之間,凌空升降,情知任督打通,今後練一切功夫都可事半功倍,一層星眸卻見白鶴聖姑闊目枯坐,知她為了造就自己而耗損真元太甚,感激於心,也頤不得赤裸的羞恥,悄悄跪在一旁,納頭就拜。

白鶴聖姑並不睜開眼睛,只在嘴角泛起微笑道:“你這小妮子快穿衣服,暫時不要來打擾我!”,閔小玲對白鶴聖姑這時只有敬佩感激的份兒,決無初來那時候的刁蠻撒賴,一聽吩咐,即是恭謹答個“是”字,徑自穿回衣服,端坐土炕上打量這個奇異的土室。但是,這大約有兩丈見方的土室,除了土色赤紅,有一座土炕,坑上安放幾輛竹篦之外,一無所有。

土室四周只有一條黑默默看不到底的角道,室頂上數以萬計的小孔,每一小孔均發出閃爍的光輝。小孔裡面藏有什麼東西,閔小玲可不方便請問,心想自己在師門也曾往過多年的土炕,但那土穴卻沒克這個古怪。

不知經過多久時候,白鶴聖姑調息完畢,睜眼看到。閔小玲依舊疑望室頂上的小孔,笑笑道:“你看出一點道理沒有!”

閔小玲脫口道:“敢情是天體圖!”

白鶴聖姑點點頭道:“妮子還有幾分眼力,確實是個天體圈,上面每一屋的纏度,與實際上分毫不差,流年暗換的功夫越是由天體圖推演而成。這是仙女教最高的武學之一,份非本門中人,照理不該……”

閔小玲忙搶著叫一聲:“弟子……”

白鶴聖姑搖搖頭道:“遲了!要知每做一件事,首先要靠立志,便終生不渝。你初來的時候,我對你抱有莫大的希望,但你當時不答應,這時你在答應,已陷於見異思遷的武林大忌。”

閔小玲被她出得一身冷汗,慚愧得低下頭去。

白鶴聖姑望了她一眼,續道:“但你年紀還小,翁婆子也是不拘宗派的人,倒也可宥瓊你的過失。即以本門上代祖師來說,他明知你不是本門中人,仍因愛力之故,培育你說給頭地。要不然,李靖仙師的丹藥何等貴重,豈肯輕易賜給?這室頂的天體圖已是閃光齊現。分明教你學全流年暗換,的功夫,這種功夫一分為三個階段,每一階段須練一個月,共花九十日時間完成,至於學成之後,祖師還讓不讓你再學別的功夫,到那時者看你的造化了!

閔小玲雖然略為安心,仍然帶肩令羞愧。

白鶴聖姑數說了一番,接著便指示她第一個階段的“觀墾邁步’’的行功,待這階段完成,又教他“依星吐納”的氣功,最後,才學到“意與天同”,以意行氣,以氣行身。

這時,閔小玲已能夠像白鶴聖姑一樣,腳步不動,即將身形隨意挪移,只是沒有那樣迅速和不能支持長久而已。

白鶴聖姑見僅臨了八粒耐飢丹,閔小玲已練到這種程度,也著實替他喜歡。因為尚餘十幾天的時間,索性再求祖師加恩,結果準教她一套“螟蛤劍法”。原來這“螟蛉劍法”乃借用敵人劍式,當作自己的下一式,看來平平無奇,但必須意在事先,始能顯得精妙。

閔小玲吞下第九粒耐飢丹後,又轉回發覺有點飢餓,自知又過了十天,學來的劍法雖是勉強可用,但遇上白鶴聖姑快速進攻,仍是應接不暇,在三四十個回合之間,即被點倒。

但那白鶴聖姑已是滿意得笑起來道:“九十日的功夫,能有這般成就已難得了,你休得貪心不足,功夫要經常磨練才行。緣盡於此,我先送你出洞!”

閔小玲聽到後面兩句,不覺吃了一驚,慌忙扯著白鶴聖姑的衣角,跪懇道:“姑姑!讓玲兒多住幾天,服侍你老人家不好麼?”

白鶴聖姑格格一陣好笑道:“刁妮子!你能夠怎樣服侍我,不妨先說給我聽聽!”

閔小玲由得聰明透頂,但白鶴聖姑這一反問,確使她無話可答。九十天來,除了天天麻煩別人授藝之外,沒飯可煮,沒水可打,何曾服侍,過人家一分一寸?

內鶴聖姑笑道:“算了罷!世上只有服侍兒女的父母,那有幾個服侍父毋的兒女,尤其是女兒年未十五就想出嫁,那還想到父母來?縱使父母臨病臨終,侍奉幾天湯藥,另又算行!麼?此後你門有你的前程,但我你也有半個師徒之份,若遇上仙女教的門下,千萬看我份上,不與為敵……”

閔小玲道:“玲兒定能尊命,但那些同門可有問訊的臨號,尚理指示,以免誤會才好!”

白鶴聖姑道:“這個當然要告訴你,她們全是少女,並以紫荊花為記……”接著又比個手式道:“這手式便是自己人相見的暗號。”

閔小玲服特定鶴聖姑走進甬道:“七彎八轉,竟非來時的路徑,不消多時出洞外,只見霧撰雲降,朝暾甫上,一隻龐大無比的仙鶴,王在峰下盤迴低飛,心想:“我本來跌下深穴,怎的反爬登峰頂?”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5:23


第十一回 雲洞封迷 桃源無路 流年暗換 人影騰空

閔小玲來到穴土幾十天,因為不食人問煙火,連大小便一概免了,練功學劍全在那二丈見方的室裡面,根本已忘了外界的景象。驟然看到這樣美的景色,忍不住停足濟覽片刻。

白鶴聖姑看她恁地不能忘情。輕喝一聲道:“你這妮子將來的魔障多哩,但你已不適宜嫁人,除非找到千白迷實和於載鸞膠合藥服用,過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復原!”

閔小玲見她說得懲般慎重,不禁驚問道:“姑姑!我身你好好的呀!怎麼也要服藥?”

白鶴聖姑道:“你日後自當明白,我此時六須告訴你,只須你常記住我日常所言,對你總有好處,離山之後,任你邀遊,這裡也不必再來了,若遇上我門下真正不法妄為,也不妨擺出半個師叔的身份,替你師姐孟瑤教訓她們一頓,須知仙女教不準強迫他人人教,惟恐她們貪功僨事,特別告訴你這一句話,人世間聚敬本屬無常,就此去罷!”說畢,略一揮手,全身已退入洞內。

閔小玲無可奈何,只得對洞口拜了四拜,施起身來,意念一動,人已飄然而墜,變起倉卒,不覺驚叫一聲。

那仙鶴兀也古怪,見有人從峰頂墜下,他突然一扇雙翼,由斜裡飛來,長唳一聲,用背託著閔小玲胯下,鼓翼飛去。

閔小玲心知仙鶴通靈,有意讓自己騎乘,笑說一聲:“謝謝你鶴師兄啦!”任由它載著翱翱。

仙鶴似也通曉人語,聞言竟是嗷嗷連聲,飛得更高更快,閔小玲初時還怕跌倒,抱緊它的頸子,後來覺得平穩異常,索性鬆開雙手,盤膝端坐在它背上,看那群峰生於腳下,流雲飄攜衣拎,兒乎要站直起來,手而舞之。雖然她並未這樣做,但也忍不住漫聲高唱起來。

這是閔小玲有生以來,頭一次至感快意的飛行,仙鶴飛了多遠,一住何處,她也不去顧慮。看看日正天中,仙鶴一聲長鳴,立即把頭一低。閔小玲知它將有新的動作,急俯身環。

果然剛一抱緊,那仙鶴唳一聲,雙翼向裡一收,俯衝而下,頃刻間到達地面。

閔小玲瞅目四望,見自己猶在群山環抱之中,不由得有點擔憂道:“鶴師兄。你送人也要送到地頭才是呀!把我送來這裡,叫我往何處去?”

那仙鶴兀自搖頭,焦燥地急叫,想是催促她下地。閔小玲忽然猛醒,心想宇孟瑤下山,這仙鶴也定是送到此地,既然這扁毛已畜牲不肯再送,賴在它背上也不是個道理。

她念頭一轉,立即躍離鶴背,說一聲:“有勞師兄相送,你回去罷!”說話商落,那仙鶴引吭長鳴,徑自飛去。

閔小玲目送仙鶴飛去,忽又見它斂翼而下,心想:“它又看到什麼了?”正凝注間,見它忽又升起,再度撲擊下去,略一思索,便翔它定是遇上先天的仇敵,否則不會這樣揚命,看著兩地相距不遠,何不趕去助它一臂之力?

於是,立即施展“流年暗換”的功夫,登峰渡壑,如流星換位一般,筆直飛縱。那知兩地看來非逐,實因仙鵲高飛之故。要走起來,由得“流年暗換”的功夫精妙,也要花上小半個時辰。

到達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條長有幾十丈的大蛇,這時為了防備仙鶴襲擊,已將身子盤成一座小山,只伸出一丈多長的蛇頭豎在蛇陣的中央,昂然怒視,陣陣黃秦,自蛇口噴出。

那仙鶴雖然厲害,卻不敢對那蛇頭猛擊。

閔小玲見狀駭然,正盤算如何下手除些兇物,那大蛇想是發覺有人到來,蛇頭立即向閔小玲這邊一擺。

這一來,可給仙鶴莫大的良機,只見它斂羽一衝,雙爪已抱緊蛇頭,長喙正蛇頂,而且這一衝之力,何等雄猛?那蛇身竟被仙鶴拖長三四丈出來。

閔小玲看那仙鶴已將長蛇制服,忍不住喝采助威。

那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蛇類長到恁般長大,皮堅肉厚,毒重牙長,此時被仙鶴以長暖頂緊它腦門,轉不過頭去咬,立即將身子放長,尾端向頭上,一掃。這一掃之力何止萬斤,仙鶴要是被它掃中,只怕要當場送命。

那仙鶴卻非易與,一聞身後風聲,猛可向前一衝,竟由蛇頭衝前一二十丈,長蛇噴出一口毒露,竟未追上仙鶴,但它一挺身子,已風一般追來。

這時,閔小玲葛池看出是個好機會,一個“流年暗換”由側裡衝出,用盡平生之力,一劍向蛇身斬落。

不料這一劍下去,只聞“當”一聲響,右手一麻,寶劍脫手飛去,身子也被彈起數文,驚得她“噢”一聲,騰起半空,奪劍急退。

閔小玲雖奪回自己的寶劍,但她一看劍鋒,已崩缺了兩寸多長的口子,那還能夠再用?

氣得她怒罵一聲:“好堅硬的皮!”再看那仙鶴為了避開長蛇噴出的毒霧,卻又撲羽高飛。

那長蛇又將身子盤作一團,擺起它防衛的陣子。

閔小玲知道蛇陣一成,已是易守難攻,然而看那蛇原先舟陣的地上,卻有一團血跡,並有一樣東西湖灩生光。

她仔細再看,認得那生光之物正是一支寶劍,血跡裡面劍鞘猶存。不假思索也知先有人鬥那長蛇,被壓死在地,只有寶劍留下。雖不知那劍質如何,反正自己的寶劍已毀,收得地面那技過來,總算聊勝於無。

但那劍今氏蛇相炬僅有丈餘,怎生收法?她默想一陣,忽向仙鶴打個手勢,要那仙鶴將蛇引開。

那仙鶴居然看得懂閔小玲手式的意義,只見它反鳴一聲,立即低飛下來,相巨蛇頭丈餘,一掠而過。

長蛇被仙鶴飛掠的勁風,激惱了起來經過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一展身長,箭般射出。

閔小玲的身法迅速異常,趁著這一線的良機,斜裹一掠而下,未等長蛇回頭,已將地面的寶劍搶在手上,就勢向蛇尾一揮,那水桶般,一蛇身竟是應手而斷。長蛇負病,而且沒有下半截拖累,前半斷竟射向四五十丈的遠的崖,“篷”一聲巨響,崖石被它撞得粉碎四濺。

那仙鶴“嘎”一聲長鳴,趁機在長蛇頂上一喙,雙手一抓,提起二三十丈長的蛇身沖霄而去。

閔小玲意料不到一劍成功,不覺失神半晌。及至仙鶴將半段蛇身奪走飛遠,這才自言自語道:“原來你也要拿去吃!”啊!看回手裡的寶劍,居然有數尺模願,不由大讚幾聲:

“好劍!”捧了幾合山土,掩埋成肉泥的屍跡,找了二塊山石立在上面,用劍尖刻了“鬥蟒勇士無名氏殉身處”十個大字,檢了劍鞘,正待起步,卻又一陣茫然。

她曾經想到轉回師門,卻愁師父要勸她回去於門,而且又擋不起同門師姐的嘲笑。要說回去楊夠樹,那也與轉回師門無異,仍舊不妥。她再三思維,終覺天地雖大,竟無寄身之處,禁不住傷心得坐在新碑上面嗚嗚痛哭。

忽然一個很怪的意念爬上心頭,暗自罵一聲:“我好傻啊!怎不看薄倖郎如何鬧去?”

她知道經了這久時候,于冕定是到了河闖府,縱使見了這位家翁,她也不怕,只消撒個謊,便可離開。她也猜到於志敏尋她不著,無論如何也得領著王紫霜和紅往河間府領受于冕一頓責罰。她要親眼看看薄倖郎捱打,挨喝,挨跪,這才算恨意。

因此,她辨認了方向,立即朝東北疾走,當夜借宿在一家近舍,吃上一頓幾個月來中斷了的人間煙火。

那知這一頓不吃還好,飽餐之後,腹痛尿急,慌忙走東廁,立即發覺洞口封迷,桃源無路,猛想起白鶴聖始屢次所說的話,不由傷心的暗暗啜泣。

偏是近舍的女主人好心,見她上毛廁上了半天,以為她不小心掉進糞窖裡,一路急喊而到,害得她無法再哭,急穿起中衣,跑出外面。

這一夜,她想後思前,覺得這回變成男不男,女不女,太監不太監,不能娶妻,也不能嫁人,歸根究底,是薄倖郎的過失,不由她銀牙陽吹,心頭暗恨:“好呀!你害我成這樣,我總該還你一個好看!”她這樣暗地罵著。

其實,這是她自己惹來的煩惱,那能怪到於志敏身上?只是,人決難自責,而易於遷怒,孔夫子一生不知做了多少的錯事,到了七十歲以後,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何況一位年方及小的少女?

但她也不過是暗裡發狠而已,至於見到於郎,應該怎樣做!怎樣罵?她全然沒有成見。

翻過來,轉過去,不能成眠,害得和她同床的農婦以為她有避席的毛病,又恨又惱道:“姑娘呀!我要知道你在陌生的床上不能睡,真不讓你睡一起了,我的在好!”娘安靜點罷,不然將來嫁個郎君,豈不讓你鬧得他也睡不著?我明兒還要下田哩!”

閔小玲被那農婦說得又羞又惱,沒奈何,反而笑起來道:“我不睡了,你自己睡去!”

那農婦詫道:“你不睡,看你揹著一枝劍,可是要往外間打筋斗?”

她兩人一說起話來,連睡在外間的農夫也被吵醒了,敢悄他只聽到他那伴當後面一句,接口道:“人家姑娘明兒還要趕路,你盡嘮叨甚麼?”

閔小玲見那農婦被責,心裡暗說一聲:“活該!”但又怕他兩人吵起來,沒完沒盡,只好捏那農婦一把,在她環邊悄悄道:“別和她吵,睡覺了!”

那農婦“噗”一聲笑道:“我才不同他吵哩!讓他自己挺屍去,不然,明早就沒人幹活了!”

外問的農夫想是發覺自己的揮家和那姑娘都沒有睡,只好不再作聲,少頃又是留聲大作。

那農婦雖是懲般簡短几句話,卻給閔小玲帶來莫大的啟示。她見人家雖然那樣貧窮,但他一夫一妻何等恩愛?想到自己用盡心機,卻是適得其反,不由她暗怨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此時已名正言順是人家的妻子,還有什麼好說?難道真要像廣西搖族那樣出嫁後不落夫家?

這個死結,教她無論如何也解不開,若說先找家翁訴一訴苦情,或找到個郎狠狠罵他一頓,想又是多此一舉。在此以前,她本來對於自己身體起了變化的事,總覺得十分苦惱,至此反而心地泰然,暗想:“這樣也好,省得再惹你這個冤家!”心靈上一陣空虛,竟是鼾鼾入寐。

次晨,她辭別了這對貧而樂的山農夫婦,繼續東行,本來還想往西傾山會一去未見面的師姊,卻因俗事未完,打算先辭別于冕,然後往西傾山隱居,為了紀念白鶴聖姑授藝之恩,先買了一套道抱穿著起來,扮成一位年輕的道姑,暮宿朝開,望門投止,已非一日。

這天中午附分,她來到山西安邑,打聽得再往東行,便須橫越中條山脈,要走三百里的羊腸小徑,才到達陽城,沿途雖有農莊檬舍可以寄宿,到底也不方便。若不走這條授藝徑,則循官道先往北走,然後折向翼城、沁水、高平、黎城,也可到達河間府,而且這條路還要近些。

她問到往頭一站聞喜還有百里之遙,以她的腳程來說,不過是二三個時辰的事,不必急急趕程,反正已是飢腸轆轆,飽餐一頓總是合算。本來她身上還有好幾十兩銀子,並還有價值連城的金珠,但她想到今後有好幾十年的光明,隱居也好,收徒也好,經濟上總該有保障。

因此,她的用度不像往昔那樣豪華,一擲千金,一飯萬錢而毫無吝嗇,這時她只想找到一家乾淨的小飯館,叫來一面味可口的小菜,填飽肚皮就算了事,甚至於只吃兩個銅錢一碗素面也未嘗不可。

安邑並不算是個大地面,若要找十分大的酒樓餐館。委實十分困難:要找小食攤,小飯館,可說是舉目即是。

閔小瑤一進入城門不遠。就見側裡有一家小飯館,一眼看去,也還算得上乾淨兩字,那知一定裡間,不由得一呆。

原來她觸跟處,已看到兩位襟上插青紫荊花艙年輕道姑,和一位臉孔好熟的少女坐在一張小方桌旁邊,敢情也是初到不久,她們叫的飯菜尚未端上桌子。

聞小瑤看那兩位年輕道姑襟插紫荊花,背插寶劍,分明是仙女教的門下,心想:“這兩位後輩好生大膽,在別處如傳出你們到處做案,留下紫荊花為記,居然還敢撈著個少女闖道,真個不怕有高人將你們小命兒毀了?”當下決定先以見面的手式先招呼一下,再教訓她兩人一頓。

但她再看那未藏紫荊花的少女,越看越像秦玉鸞旋而又自己暗說一聲:“不對!如果真是鸞妹,為何不認得我?又為何不帶她那鼓寶劍?”因為一時想不出什麼道理,只好失找一付座頭坐下,喊下一碗素面,靜觀變化。

那兩位道姑見後來這位同道目光灼灼地直射她三人身一,也頗覺突然地一怔,其中一名眉梢一揚,正要發作,及至看到閔小玲已坐在另一張桌邊叫了素面,這才雙數地瞪她一眼,終算暫時忍住。

然而這名道姑的神色,已經瞞不了閔小玲的眼睛,心裡暗笑道:“我的小輩呀!還不知道你師叔在這裡哩!”

因為面未上桌,閔小玲雙肘支桌,掌託香腮,盡向三女瞅去。這一瞅,可瞅出來插紫荊花那少女一點眉目來。

原來那兩名道妨雖是有說有笑,但那少女的表情竟是木然,而且路色蒼白,雙眼發直,看那形狀似受了什麼邪術,或吃過什麼迷藥之類,才變成這樣一具行屍走肉。

閔小玲心裡一驚,旋即想到自鶴聖始的話,心想:“既然參加仙女教要出於自願,為何要用這種招花的邢術?難道宇師姊為了迅速擴展教務,竟是不揮手段,例行逆施起來?或是這兩名弟子未經番慎選擇,以致行為乖張,貪功僨事?”她忽又想到師姊宇孟瑤才離山半年,由她教務發展再快,也不會即伸實力到數千裡外,經過西傾山近處的路上傳聞,猶她是無可說,這裡相隔太遠,決無可能,而且秦玉鸞本身藝業雖高,宇孟瑤也不可能在半年的時間裡教好能勝過她的人,說不定他們知道仙女教過名頭,素性來個假冒而為惡。

在同一時間裡,另一張桌上坐著兩位土頭土腦的老者,看年紀約在五六十歲之間,一個長朗眼鼻顴口擠在一起,恰似骰子的五點。一個長得下巴翅出數寸,恰是朱元璋再世。但這兩位土老頭各有一對精光四射的眼睛,先者太陽穴高高鼓起,後者曲太陽穴卻是陷進去幾分。

這兩位土老頭每人面前放有一小碟炒花生,一小碟炸蠶豆和一小壺酒。每舉起酒壺對飲的時候,總得向兩邊桌上瞟了一眼,飲後又低聲說了幾句令人難以聽懂的山西土話。他兩人喝酒的方法妙,嘴不知湊上嘴唇沒有,又立即放下,接著拈起一粒蠶豆或是一粒花生放入口中。

由得他兩人蠍得恁般怪異,閔小玲一腔心事,竟是視若無睹,兩道姑也時時望著閔小玲,而沒有留意別人的形像。

這可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三方面各懷鬼胎,而彼此無涉。不多時候,兩名道妨的飯菜已經上桌,她三人便及卷吸雲般,立即大爵。閔小玲的案面也送到桌上,她有意無意地看她三人一看,也就慢慢咀嚼起來。

頃刻間,兩名道姑和那少女已把一盆清燕鯉魚和一大碗涮羊肉吃個半點不剩,飯也吃了好幾碗,立即呼喚算帳。但那兩位土老頭的酒,好像永遠吃不完,閔小玲一碗素面也不道吃了一小半。看那兩名道姑帶那少女出門,兩位土老頭也立即走往櫃檯,丟下九個銅錢,出門就走。

原來每碟小菜一個銅錢,每壺酒兩個銅錢,多餘一個錢當作小帳。收錢的掌櫃還得收喝一聲:“小帳一文!”

閔小玲見人家丟下一文,掌櫃的喊,廚房裡也轟然應了一聲,雖知這是掌櫃的表示這一文錢是大家的福利,到底還忍不住好笑。因見兩位老頭是跟蹤兩名道妨,她倒不慌不忙,三口兩下,吃完剩下的殘面,丟下四文錢就走。那掌櫃的倒也老實,慌忙說一聲:“姑娘給得多了!”閔小玲笑說一聲:“算了!”身形一晃,已走進了城門洞。

城門是最陰涼的地方,販夫走卒多閒坐在內側的光滑石板上細訴桑麻,說些天文地武,閔小玲生怕被前面兩撥人走遠了不易追尋,方出店門,已用連年暗換的功夫起步,穿過城門的時候,她那飛速的身形更帶得身後沙飛石走,歇涼的販夫走卒以為羊角風(小旋風)到來,急忙側臉閉目。

閔小玲已趁這個當兒,一穿而過,並離開幾十丈遠,遙見三位少女身影,在半里之外,兩位士老頭也相距她們一二十丈。閔小玲雖已看出兩位者頭武藝不弱,但仙女教的武藝何等精妙?如果前面的道始真是女教的弟子,動起手來,兩位土頭土腦的若頭兒焉能有幸?

但她這時並不須替他兩人擔心,只是暗罵他兩人無知而S。因為這半里遠近,不過是七十五丈,只要前面一發難,她在晃眼間即可趕上前面,及時解厄。

敢情兩位道姑已發覺後面有人追躡,但她卻是藝高膽大,快一步,慢一步地將那少女夾在當向前移步。

閔小玲追及兩名土老頭二三十丈,也就不再接近,彼步亦步,彼趨亦趨地又走了五六里。

這是城外的亂葬崗,舉凡貧窮人家死了人,沒有錢請地理先生察看什麼龍脈、風水,埋葬的屍骨,便胡亂在這的方,找一塊空地挖個二三尺寬,六七尺長,二三尺深的誇土坑,將死者骸骨下葬造了一個土饃頭,將一塊磚頭插在死人睡的方向,也就可哭哭啼啼回家,另尋地趣。

所以亂莽崗的地面,入夜則磷火低飛,生鬼影幢幢,土頭累累,陰風悽悽呼嘯而過,似在招呼行人為伴,還有吃做新葬下屍體的野狗,對人猿猜而吠,似十分喜歡活的人也立倒下。

本來既已名為亂葬崗,當然各種死人都有,有犯法饃者無頭屍首,有韶草蓆卷著的卑因院民,有隻需一個小木箱裝釘襁褓小兒,再央雄一世老來貧的路邊枯骨,形形色色,儘可由新墳頂上的斂葬遺物看出他們生前的身份。

然而在這種地方,也有人建立豐碑,鬼宅,侵掠死人士地而將自己家人的墳墓建得龐大無比。這一類與鬼平地的人,概是生前曾充當過什麼職司,死後還要保有他的鬼勢,至於閻羅王答應與否,自當別論,但這樣做起來,那未盡死絕的孽子逆孫,倒也可沾了死人的光而威風一時。

前面兩位道姑和那少女快通過亂葬崗的時候,倏然一個轉身回來,洽和兩位士老兒打個照面,立聞一聲嬌叱道:“你這兩個老兒一路跟採作甚?莫非要本道姑超度你的亡魂?”

閔小玲老早就留神前面道姑的舉動,猛見後面那道姑身形一轉,她已欽然飄往一座豐碑後面,並在這樣一瞥間,看到前面那名道姑竟是將那少女推轉過來,而兩名避姑所用的身法,決不是白鶴聖姑所說的另一種入門身法,更不是“流年暗換”功夫裡面的分支,而使她暗自感到詫異。

兩名土老兒似被前面三女倏然轉身而怔了一怔,旋而一個雄勁的笑聲呵呵震耳,另一個冷森森的嗓音接著道:“好一個妖道,居然帶出幌子四處做案,遇上我禹門醜老,算你已經走到亥字運了!”

閔小玲一向來在藏邊與西南各省行動,不知“禹門醜老”究竟是何許人也,只由他兩人一雄笑,一陰諷的聲音裡聽出還不虧是江湖上叫叫名頭的人物。但兩位道姑常在西北道上行走,早聞“禹門醜老”的名頭,雖然藝高膽大,另有所恃,還是免不了微微一呆。

其中一名身材較高的道始“哦”一聲道:“原來是禹門曾氏老弟兄,但是敞教與你禹門曾氏並無糾葛的賬,你跟蹤我們做甚?”

一個雄勁的嗓音道:“你們仙女教這幾個月來越鬧越兇了,居然拐、擄、偷、劫,一齊用上,官府無能辦你,可就逃不過我禹門弟只的眼睛,今天總要教你還一十公道來。我現在先問問你,半玻村曾壽你家的女兒彼你們擄往那裡去了?眼前這個女孩,是從那裡擄來的?”

那道站“哼”一聲道:“仙女教的事,你可管不著,本道姑儘可不理,但是,若不告訴你,好像我們還怕上你什麼曾氏弟兄哩!哼!曾壽的女兒不關姐妹的事,若真有紫荊花為記,定是送往西傾山去了!”

閔小玲所到“西傾山”三字,不由得一震,又聽那道姑續道:“這位妹妹是由河北帶來,你還待想怎的!”閔小玲聽她說到“河北”二字,又是一驚,心想:“河間府可不就是在河北省?那少女是玉鸞妹妹無疑了……”

但她一想到那少女是秦玉鸞,立即暗自詫異道:“難道薄倖郎竟和他那些嬌婦遠走南飛,不敢回去見公公?要不然,玉鸞妹妹怎會被這兩名賊東西得手?”她知道一加入仙女教即水無嫁人之日,所以打算救秦玉鸞一救,但那道姑又說出西傾山的地面,分明是師姊宇孟瑤的門下,白鶴聖姑言猶在耳,難道就要反臉成仇?她雖然打算和於志敏永不相見,但公公于冕對她一份恩義,又難以相忘,是以感於左右為難,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那邊一聲大喝道:“仙女教有甚了不起?這妖姑欺人太甚,休和她多說,先拿下這兩個妖姑作為抵押……”接著一聲嬌:“你敢!”啪啪兩聲,雙方已交換兩招。閔小玲看那道姑出手的招式,確是十分詭譎,益發認定宇孟瑤的門下,否則,不會這般陌生。

另一名道姑。也和那位五點骰子的土老頭在另一邊交手,這時兩對兒在墳場裡面,打得沙飛草舞,只剩秦玉鸞仍然呆在路上。

閔小玲見她那痴痴呆呆的神情,不禁暗罵仙女教這兩位門下過於心狠,救人之念勝過一切,心想先把人救了,再找宇孟瑤說明原委,諒難見怪,當下腳尖向地上一壓,身子激別而出,擄起秦玉鸞直掠往另一邊。

有一名道姑相距較近,只見一陣風過,被擄的少女已被一條身影挾走,不由的驚叫一聲。

要知這道姑的藝業僅和那老兒不相上下,這一失神,招式頓綏,在此消彼長之下,功力自然相差懸殊。只聞“蓬”一聲響,一條纖影已被震飛五六丈高,那老兒也跟隨後退幾步。

閔小玲單腳剛沾輕面,聽得身後驚呼一眼看出此情,又猛一捉氣,疾掠往那道姑身形,左臂隱她一夾,一個落地,急喝一聲:“雙方暫時停手,聽我一言!”

長下巴的老者眼見灰影掠來,人被救出,自己幸勝一掌,灰形竟是腳不沾泥又搶過去擒人,這份藝業已達化境,那敢不遵命照辦?急叫一聲:“老二停手!”

被稱為老二的小臉孔老者聞言虛應一掌,立即拙身後躍,那知和他交手的道姑接著好機,猛撲上去,“符符符……”一連兒掌,打得他無法還手。

閔小玲見那道姑居然橫蠻無理,不覺大發嬌嗔,喝道:“若是仙女教的人,早點給我停手!”

這邊話聲方落,忽有一個清脆的嗓音朗笑道:“誰敢這樣叱喝?”閔小玲一怔間,已聽到一陣馬蹄聲密如擂鼓的而來。長下巴老兒見他兄弟打不過人家,已增援上去。閔小玲心想:“聽那人氣功不弱,莫非是宇師姊來了?”先將驚暈過去的道姑放在地上,然後在秦玉鸞耳邊喊一聲:“鸞妹妹,可還認得我?”

秦玉鸞兩眼發直,茫然不答。

閔小玲看了傷心,正待察看她受何法所制,卻見幾條身影由拐角處出現,一律是玄門裝束,統共有五人,坐騎矯健如玉龍御鳳,眨眼已到達交手的地方。

領頭一位嬌豔絕色的中年道姑星目向兩側一掃,登時把臉一沉,喝一聲:閔小玲你們怎麼了?”

閔小玲聽得一驚,急道:“你是誰?”

中年道姑尚未答話,禹和門醜老交手的道姑已朗聲叫道:“啟稟教主!小琅被那妖姑擒了!”

閔小玲暗說一聲:“糟!原來這中年道姑正是宇師姊!”只得硬起頭皮,上前兩步,左掌一立,右掌一覆,右掌五指併攏,中指尖頂正右掌,指根上,打個稽首,叫一聲:“師妹不知是師姊駕到……”

那知中年道姑先不瞅不睬,回顧身後的四人喝道:“你們去閔小玲把那兩個糟老兒擒下,這個出我來對付!”

閔小玲這才知道方才中年道姑不是喝她,忙道:“師姊且慢,先容師妹對你說個明白!”

中年道姑眉頭一揚,冷笑一聲道:“我有五個同門帥妹,就沒見過你這樣一個賤種!”

閔小玲又驚又駭,暗道:“這就奇了,時祖師下來一深單傳,到了第十代才多我這半個門徒,怎會有五六位同門不妨?休上這妖姑的妖當!”為了慎重起見,原式不動,身形向前一移,又晚一聲:“師姊!”

中年道姑喝一聲:“誰是你師姊?接招!”一掌劈落。

閔小玲聞聲後撤,立即雙掌一封,“蓬”一聲響,把那中年道姑震得連人帶馬斜開兩尺,但中年道姑竟然仍貼牢鞍上,不由得暗喝一聲:“不差!”

中年道姑似感到對方這一掌的奇猛,臉上力肉抽搐一下,立又冷笑一聲:“果然有幾分本事,能接我十招,我就認你做師妹,方式的過節統統揭過一邊!”

因為那中年道姑始終不理會閔小玲的相見暗號,在言語方面又多錯失,致命閔小玲疑雲重重。閔小玲雖然未學到時希音傳遺下來的拳劍技藝,但她已精通“流年暗換”身法的妙處。要知出手對招,全憑身法步法為主,身隨意而動,招隨身而出,少林以短掌稱雄,武當以長拳爭勝,縱使指掌屈伸之微,莫不受身法者起步的影響。方才中年道姑突發一掌,雖然跨在鞍上但閔小玲由她發掌時肩腰扭動的方向看來,已斷定決非“流年暗換”有關的藝業。

此時見那道姑誇下海口,心裡暗自好笑道:“我兩位師尊甚至那冤家還未敢誇這海口,你算什麼東西?待我十招之內把你打下鞍來,才好耍子!”正想發言譏消,倏見兩位七老兒力敵五位武藝高強的年輕道姑,已時危在頃刻,忙喝一聲:“你先叫他們停手!”

中年道姑冷笑道:“糟老兒又不即時死,你怕甚麼?”接招說到“招”字,身形猛可離鞍,雙掌同時吐出。

閔小玲有生以來,真還未見過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人物,怒火登時爆發,大喝一聲:

“滾回去!”奮起全力,雙掌閃電般向前一報,“蓬”一聲巨響,中年道姑被震得飛越馬背丈餘。閔小玲自覺得雙臂發麻,所站的地方斜斜陷阱半尺,躍身起看,一雙鞋印蹬成的地洞宛然顯在身後。

這時,她已知道中年道姑的功力決不在自己之下,那敢絲毫大意?急趁對方驚疑不定的時候,展出“流年暗換”的身法,飛掠到醜老那邊,冷不防將仙女教一名弟子撩出兩丈開外。

中年道姑被閔小玲方才一掌把她硬生生打飛,本擬即坐回鞍上使對方知道厲害,那知身不由己,竟多飛出丈餘,腳尖剛一著地,只見眼前一亮,對方的身形已飛往廝拼的地方。

她自知門下弟子的藝業不足與這位不知名的勁敵相抗,忙喝一聲:“你們當心!”人也隨聲撲去。

一來是“流年暗換”太過神速,二來是閔小玲起步在先,由得中年道姑再快,也是才到半途即見一條身形向她倒撞過來。她錯眼間認出是自己門下,想不到對方在這一瞬間,已將一名弟子擒擲過來,急忙雙手援下。

不料方把這名弟子放落地面,又聞對方嬌笑道:“還有一個!”話聲一落,又見一位弟子飛來。

中年道姑本是要躍身上前,與敵人見個真章,但門下弟子被人家像拋繡球般擲了過來,又不容她不接。因此,反而無法上前,挽回門下失敗的命運,猶幸閔小玲施辣手,合則這群仙女教弟子一個也別想活命。

閔小玲用“流年暗換”的身法,加上紅花婆婆的“綱形掌”一收一放,定有一名道姑被她擲往身後。她情知那假的仙女教必須先將人接下,所以只顧前面,不顧後面,眨眼間擲開三人。禹門醜老連人家身形都未看清,即見敵人紛紛被擲走,不禁呆了一呆,連帶兩人面前的故人也被閔小玲搶了過來,並將她擲飛。

閔小玲一氣呵成這場勝利,得意非凡,吃飯笑道:“老妖姑!這時已壁壘分明,不妨再來一場,你要是勝了,我就讓你當仙女教主!”話聲一落,忽有人在遠處回答一聲:“且慢!”

在場雙方聽那聲音恍若鶯喊鶴鳴,清樾之極,不由得同時轉頭向聲源之處望去。但是,看高了並無所得,反而看到一條黑色身影貼地飛掠而來,眨眼間到達近前,驟然站直。

原來是一位花信年華的玄衣道姑,肩後露出一段劍柄,手裡搖著一校馬昆拂塵,右襟也斜插有一朵絹制的紫荊花,飄飄然臨風玉立,向各人打個稽首,微微一笑道:“方才那一位道友顧意出讓仙女教主的寶座,貧道雖是無能,也極其有意參與這番角逐,不知可有交換的條款?”

閔小玲看這沁玄衣道姑麗而不豔,清而不俗,雖然襟插紫荊花,卻與中年道妨並不認識,心中一動,暗想:“這人莫非真是師姊?”立即打出仙女教的問訊暗號,同時稽首道:

“道友莫非姓宇?”

玄衣道始見閔小玲一掃手式,目光立即一亮,待聽問她姓宇,忙合十頓禮道:“問訊者莫非是閔師妹?”

閔小玲詫異得叫出“哎呀”一聲,這才又大喜道:“宇師姊!這妖姑假冒你仙女教的名頭,你知不知道?”

中年道姑怒叱道:“你才是妖姑,胡說!”

羞衣道姑先是一怔,忽又微笑道:“師妹不知,事出有因,查有實據,辛道友並非假冒!”

中年道姑聽人家把她底細也揭了出來,不禁愕然。閔小玲更是摸不著頭腦,笑道:“師姊!你和她寒喧去罷,我救人要緊!”身形一晃,掠達秦玉鸞身旁。

仙女教的弟子全吃過閔小玲的虧,尤其首先被閔小玲擲暈過去那位道姑,更是憤怒在心,早就拔劍在手,一聽閔小玲說要救人,立即守在秦玉鶯身旁,劍走龍蛇,向闖來的仇人就劈。

閔小玲那把她放在心上?喝一聲:“你想死!”一閃身子,玉臂一伸已扣緊她右手脈門,將她長劍繳了,隨手拋在地上笑道:“李妖姑!你這妖女教門下,沒有半個用!”

這一回,禹門醜老可看清閔小玲如何揉身奪劍的方法了,因見她做得乾脆俐落,不由得以讚歎的眼光,互相交換一眼,各自發出一聲輕喟。

中年道姑見閔小玲才一伸手就奪去門徒的兵刃,已是羞憤難當,再被她發言嘲笑,更加怒火衝頂,只因人家的師妹已來,若不將她打發,定必中途受阻,只好怒喝一聲:“快結成五龍陣!”

五位兵刃在手的仙女教弟子一聽她教主令下,吶喊一聲,揮劍如風,分五方而上,頃刻間即衝到閔小玲身前。

閔小玲笑道:“六龍陣也不行哩!”一拔肩上的寶劍,一招“巴燕驚龍”只見寒茫到處,劍聲齊落。五位弟子驚得喊出一聲:“媽呀!”閔小玲吃吃笑道:“要喊媽,回家去喊,這裡沒有!”

禹門醜老雖因人家的藝業將自己壓低了半截,至此仍忍不住哈哈梁梁大笑。

中年道姑瞥見閔小玲使用的那枝寶劍,大吃一驚,喝道:“你此劍何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5:57


第十二回 飛景逞威 冢是事勝 玉鸞遇救 碑後言情

閔小玲道:“它叫做何來也好,叫做何去也好,反正你管不著!”

中年道姑叫起來道:“這飛景劍是我教內的寶物,我怎的不管?”

閔小玲聽是春秋時代的飛景劍,心中暗喜,卻又冷冷道:“你休來嚕嗦,在我手上就變成我的,幹你鬼事,本道姑要是高興,待救好了人,順便把得劍經過告訴你,要惹惱了我,我就先把你這六位小妖宰了,然後我找你算帳!”

中年道姑被她說得又驚又怒。敢情急於想聽得劍經過,只好喝一聲:“閔小玲!你替她把那賤婢治好過來!”

閔小玲“哼”一聲:“賤婢?說起來會嚇呆了你,她是龍捲風於志敏的一房妻子,我問你有幾個腦袋?”

禹門衛老不禁同聲叫出一個“啊呀!”

中年道姑也是臉容變色,狠狠邊罵道:“閔小玲!小玲!我吩咐你們甚麼話來?怎的誤搶到人家妻子頭上?”

閔小玲叱道:“不准你再閔小玲!你聽懂沒有?”

中年道姑自命為堂堂教主,那受得了呼來嗆去?當下臉色一沉,怒罵一聲:“你放屁!”又想動手進擊。

宇孟瑤忙攔道:“辛道友且慢!我師妹名字就叫做小玲,難怪她不願你罵!”

辛道姑屈於眼前形式,只得哼一聲道:“原來如此,著她們快點解救於姑娘便了!”

閔小玲失笑道:“人家是於家的媳婦,怎叫成於姑娘?可見你這教主真正是糊塗到底!”

辛道姑原是又驚又急,以致稱呼錯了,被人家找到話柄頂了回來,氣得只是怒目而視,催促門下急救秦玉鸞,然後回頭問道:“這回你總該將得劍情形告遊我了!”

閔小玲見她急於追問此劍的來歷,關係非淺,笑道:你忙甚麼?待我妹妹醒過來,再告訴你也還不遲,省得回頭又向她的問。否則,要我說明得劍經過,還得加上一個條件。”

辛道姑忙問道:“什麼條件?你說!”

閔小玲一指禹門醜老,從容道:“我和這兩位人家本來是不認識,方才聽說有個什麼女兒落在你門人手裡,也得一併放還。”

禹門醜老見閔小玲竟會顧及他兩人的事。兩雙老眼登時流露出感激的光輝。

辛道姑道:“他什麼女兒?我並不稀罕,但我並未看到。從何知道是我門下所為?”

長下巴的老者陰森森地向辛道姑一瞥,道:“辛教主!你可別賴,老朽曾智已查知半坡村曾壽的女兒確是被貴門下乘夜擄去,有紫荊花在此為證。”說罷一探衣底,取出一朵紫荊花,用指甲一彈,直飛向辛道姑面前。

辛道姑狠狠瞪他一眼,手臂一伸,掌上,那朵痴留箭的紫荊花一到她手掌上空,竟自悠悠下墜。

曾智弄巧成拙,老臉不禁微紅。閔小玲見辛道姑顯出這手“雨露承恩”的巧技,也暗自讚歎,卻向宇孟瑤問一聲:“師姊!你收了多少徒弟,怎麼不帶出來?”

宇孟瑤笑道:“多少?我離山半年,只收到兩位不成相的頭,還躲在西傾山西峰右室裡練靜功,十年後還不知道行不行否?鶴師兄在上月捎了恩師的信來,才知道你已離山,我奇怪你為什麼不去找我,以為你定是走錯了路,才離開西峰,到處查詢,被我查出一件怪事。”

閔小玲詫道:“什麼怪事?”

宇孟瑤笑道:“原來我這仙女教已經聲名遠播,而且到處都有發生會武藝的女孩子失蹤,才順便出山走走……”

閔小玲至此已明白了大半,不禁好笑起來道:“要是好名聲還好,可惜白狗偷食,黑狗阻當……”卻斷到秦玉鸞“唉”一聲長嘆,急忙縱過去,問道:“鸞妹妹1你怎麼樣了?”

秦玉鸞被仙女教兩名女徒揭去她背心的“忘情膏”,再按了四腳地替她解去“離魂術”,恍若大夢一場,醒了過來,嘆了一聲,忽見閔小玲站在面前,喜得叫起來道:“玲姊姊!你回來了阿敏也回來了你怎生打扮成這樣子?”急握緊閔小玲雙手。

閔小玲見她竟不知被人家擄走,不由暗自嘆惜,被她熱情所感,又有點惶然道:“你看這是什麼地方?

秦玉鸞茫然四顧,詫道:“是什麼地方?我們殺了大半夜,睡在家裡好好的,怎會來到這裡?”

閔小玲笑道:“你被別人偷來這裡,難道一點都記不起來了?”秦玉鸞仍然是茫然歪著腦袋、閔小玲怕她經過此番風險之後,武功盡失,忙道:你試著暗運真力,握握我的手看還行不行。

秦玉鸞略一猶豫,即說一聲:“好”暗運真力一握。閔不知秦玉鸞苦練絕學,與滇池相遇的時候來比,已精進數倍,所以不做準備,竟被握得叫出一個“晴”字來。秦玉鸞急忙鬆手道:“我握痛你啦!”

閔小玲見她武功猶在,大為放心,點點頭道:“我不知你有這大力氣,果然有點痛,但不要緊,你武功也進步多了,怎會被人家把你擄了來?阿敏既然在家難道他是死人不成?”

秦玉鸞笑道:“你說我被誰擄了來?”

閔小玲一指在數丈的辛道姑道:“就是那妖道嘛!”

辛道姑接過曾智彈出的紫荊花近鼻一嗅,確是她教內的記號,但若就答應將曾氏女放回,未免過分示弱,若說不放,又急要知道“飛景”為何落到別人手中,一時沉吟不決。及至看到閔小玲和秦玉鸞仍在寒喧不已,立將曾女的事放過一邊,喝道:“閔道友!你該說得劍的事了!”

閔小玲順口道:“劍主人已經死了,還問……”

辛道姑驚得叫起來道:“你敢殺人!”立即拔劍在手。

曾智怒喝一聲:“李教主!你是否要賴帳?”橫身擋在辛道!”的面前,雙掌作勢,圖作孤注一搏。他兄弟曾仁應了一聲,與曾智並肩而立。

辛道姑冷笑一聲道:“憑你兩人也配和本教主交手?”

閔小玲“哼”一聲道:“你這妖教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除了採用下五門的手段,偷偷摸摸之外,曾有那一件真實本事來?”

辛道始為閔小玲殺人奪劍,已是怒火衝頂,再被她冷嘲熱罵,那還按捺得下?喝一聲“待本教主教訓你1”人隨聲走,就要向閔小玲進招。那知才到中途,宇孟瑤已賜一聲:

“且慢!”拂塵一揮,一陣勁風又擋在她身前,辛道姑被迫得後退一步,劍吐寒鏈疾點宇孟瑤的心坎。

宇孟瑤見她劍尖帶有數尺芒尾,與閔小玲那枝劍幾乎相同,知是一件寶物,忙略側身軀,閃過劍尖,拂塵橫裡一掃。

閔小玲忙喊一聲:“師姊!當心妖姑的寶劍!”

宇孟瑤笑說:“不妨,你儘管相你襟妹寒喧別情,我先替你擋一陣!

辛道姑曾和閔小玲交手,已知對方功力絕不弱於己。這姓宇的道姑既是姓閔的師姐,功力只是更強,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除了一拼,便無別的途徑,應一聲:“好!本教主先教訓你!”劍法一變,直見一幢光影飛到宇孟瑤身前。她門下六位弟子見教主已經出手,也把醜老包周起來。

秦玉鸞已問知這些道姑就是用迷藥將自己擄走的人,怒喝一聲:“有姑姑在此!”一個“迴風蕩柳”闖進墓場,叱一聲:“接招!”發出兩股掌力,打向兩名年輕道姑。

那兩名道姑恰是擄過秦玉鸞的人,因光圈迷香使秦玉鸞失去知覺,所以沒有見過對方的藝業,這時欺她空手,一閃腰肢,讓過掌力,雙劍同時向秦玉鸞身前刺到。

秦玉鸞在這邊三人之中雖是功力最弱,但她家學淵源,已學過十年武藝,再鑽研“鵠鷥奪腹”,“柔鋼繞指”,“迴風蕩柳”三種特異的身法,加上“猴王拳”、“薛荔掌”等絕招,也是不可輕視。這時瞥見雙劍齊來,肩膀一斜,身形竟若飛蛾繞燈繞過一邊,雙掌又交互拍去。

兩道姑看不出自己的俘虜竟有這等絕藝,心魂一凜,不約而同的一聲吆喝,長劍一撤,左掌一摧,兩股香風各自袖中撲出。

閔小玲原知禹門醜老以一對一尚且要敗在這道姑掌下,何況一敵三,而且還是空掌對劍?但因秦玉鸞已衝前去,有心看她精進多少,正在暗贊中,忽見兩道姑無緣無故撤劍揮掌,情知有異,猛憶起這群“仙女”善用迷香,莫非重施故智?這心念一起,人隨飛掠過去,從側面猛發兩掌,捲起一陣狂風,將兩道姑的掌風吹散。

至底道姑是否施用迷香,閔小玲自己未感到,秦玉鸞也無法感到,但那宇孟瑤適處下風,忽然冷笑一聲道:“妖女敢用迷香,今天不能饒恕了!”此話一出,秦玉鸞驀地一驚,粉臉登時佈滿殺氣。

她雖然沒有兵器,但“迴風蕩柳”的身法太快,只見身形一晃“啪隨”一聲,已將一位道姑翹得叫了起來。在這同時,她右掌一伸,擒中道姑右腕,飛起一腿,把那道姑踢飛,搶得一枝沒有劍尖的長劍。·閔小玲本來擔心秦玉鸞不行,至此忍不住喝一聲:“好手法!”旋又秀眉一皺道:“當心那劍沒有劍尖!’”

秦玉鸞笑道:“我看到啦當棍子使!”一招“子陵垂釣”長劍恍如漁翁投竿向另一位道姑肩上斬落。

那道姑正是閔小玲一起手就奪去她長劍的“小玲”,正因為她長劍被奪所以沒有被削斷,此時見秦玉鸞一劍在手,勢如乳虎,急躍過一旁。

秦玉鸞見還有四名道姑圍攻兩位醜老人,她雖不知醜老人是誰,但道姑是敵則醜老人是友,這一點總該明白。因而那“小玲”閃避她一招“子陵垂釣”,她並不追趕,前跨再步,一招“餓導搖鈴”分削另外兩人的腰際。

這兩名道姑本是“教主”的近信,藝業比起”小玲”自然要高出幾分,見秦玉鸞一劍削到,各將斷劍向下擋,只聞“當”兩聲急響,交擊處射出幾點火星,居然功力悉敵。

秦玉鸞雖感到手腕微麻,但她恨極這道姑把她擄走,根本不加理會,嬌叱一聲,猴王劍法立即施展出來,一團銀光在兩道姑中間滾動。兩道姑吃她這樣一迫,也顧不得幫助同伴,惟有各將手中劍舞成半個圓弧,先求自保。

閔小玲捧劍而立,看著秦玉鸞尚且餘力應戰,也不上前助戰,轉向那與自己同名的道姑招手道:“‘你別在楞著,過來待我教你幾招!”那位道姑早先被閔小玲空手奪去她的長劍,這時尚有餘悸,再見她一枝寶劍曾經削斷五位同門的寶劍,那還敢上前找死?一個轉身,又和兩位同門協攻秦玉鸞一個,閔小玲不由得冷笑一聲道:“你不敢過來,我偏要找你”一步縱上,朝她背後就是一劍。

這回那道姑可不能不接。急忙一個轉身,單劍一粘,晚一聲。休得欺人道甚!’劍尖交往前一推。

閔小玲道:“這才是呀!你到底姓什麼?”

那道姑“哼”一聲道:“你問這個幹嗎?我姓閔!”說時又向閔小玲連連進幾招。

閔小玲那會把她放在心上?輕輕幾劍將來招擋開,但聽她說姓“閔”,不禁怒道:“你敢胡說!”

那道姑雖然狠狠進招,卻是無可奈何,罵一聲:“我姓閔就是姓閔,與你什麼相干?”

閔小玲心想:“這事也奇,這廝和我同姓同名,豈不可輕?”因此,不覺向對方多看幾眼,覺得她眉宇間有幾分和自己相似,年紀也較自己大不多少,又想:“可得擒下這廝問問!”心念甫動,劍已隨發,一招“巫岫飛雲”劍身貼緊對方兵刃,突伸左手,疾點過去。

這一手迅如閃電,而且又是以隔空指穴的氣勁點出,那道!”如何能躲?只覺右臂一麻,“三里穴”已被點中,“嘟當”一聲,長劍墜地。閔小玲一探上軀,已擒住那道姑右腋,同時把她拖得倒躍丈餘,喝一聲,“你家在那裡?”

曾被秦玉鸞奪去斷劍的道站,自從失劍之後,只好退往一旁,那時同伴失劍被擒,急一縱而上,撿起地面上的長劍追問閔小玲。

閔小玲原是二三歲時就到柺子手裡,後來那柺子被紅花婆婆誅戮,救去撫養,她對於自己生世毫無所知,曾經問過紅花婆婆也不得要領。這時見有與自己同姓同名的人,而且容貌相似,立即觸動靈機,將她活捉過來,打算詢問原委,並沒有十分惡意,不料那道姑又追了過來,使她無法達成意圖,只好將同名人的點了暈穴,身形隨起,喝一聲:“你敢來找死!”也一劍橫掃過去。

那道姑十分精細,情知閔小玲手上的飛景劍碰不得,未等劍尾掃到,毅然後退丈餘,繞過側面又一揚纖掌。

閔小玲藝業雖高,對於敵人施用途香卻不敢大意,聲軀一拔丈餘,在嬌聲中,劍光如一陣冰雪下瀉。

那知光劍倏地一閃,將那道姑罩起道:“打!”一縷勁風帶著“絲”的嘯聲已到背後。

這人發暗器的手法,可說但歹毒無常。此時閔小玲頭上腳下由空中間下猛瀉的的候,這打向“脊樑穴”的暗器縱然不能正中原定穴道,也必命中“敲尾穴”,倘若向兩旁移動身子。則兩肩腳骨的“鳳凰入洞”也必被中一處。。

閔小玲在此千鈞一髮的危機中,急撤劍往後一撩,同時改用右掌向那道姑的頂門拍下,只聞“當”一聲響,一道金光由閔小玲身後激升十餘丈高,掌下的道姑一個“鮑魚穿浪”已躍出五丈開外,閔小玲也自覺那人的暗器勁道不小,又到和宇孟瑤交手的辛道姑歡呼一聲:

“大師姐!“

這一個轉變,使閔小玲大吃一驚,情知以自己對付辛道姑尚是旗鼓相當,宇孟瑤迎戰新來那位魔女一時也難分勝敗;但秦玉鸞以一敵三未免落人下風,醜老雖是以一對二,仍佔不了人家的便宜。此時深悔方才不早下毒手,把這群武藝較低的仙女教徒毀去,省得騰手礙腳。

閔小玲這二種懊悔的心意,不過一瞬的時間而已。她已在這一瞬間飄落往秦玉鸞身旁,寶劍猛可一吐,疾點一名道姑的肩胛。

那道姑糾合三人之力,將秦玉鸞困在核心,但因對方劍法精奇,竟是無隙可乘,正在捨死忘生的激戰中,對於閔小玲驚虹的一劍如何能躲?但見劍援過處,血染霓裳,慘叫一聲,向前栽倒。

閔小玲一劍傷敵,毫不猶豫地反手一劍掃出。

另一名道姑危急間忘了對方手上的飛景劍,竟將斷劍向上一撥,不料“雪”一聲響,手中又輕了兩斤。

閔小玲劍勢未衰,劍尾繼續橫掃過去,只差一寸不到,劍鋒就可切進那道姑的纖腰,將她斬於劍下。

但在這一眨間,驟聞一聲大喝,一般大力由側面推來。閔小玲聞聲飄起,定睛一看,一條身影如大鶴飛來,只一瞥,即見腳下現出一條身形,急使個“井湧金蓮”再拔高丈許,然後飄落一旁,向那條身形看去。

來的正是一位中年道姑,但她長相卻是醜陋不堪一雙綠光閃閃的眼睛上面,眉毛已少數脫落,鼻尖上的軟肉,不知何時爛去,只剩有一個心形的深洞,上唇也是缺的,所以深洞下面黃牙森森,更顯得十分可怕。她臉上雖沒有半分肉,但一張人皮似的臉孔,仍然凹凸不平,溝渠縱橫交錯,看起來就是高山、流水、平原、湖泊、一張活的地形圖。

閔小玲猛然記起一個人來,竟脫口叫道:“你是盤茶嫫母!”

那道姑梁梁一陣怪笑,如夜泉招魂,然後冷冷道:“我是盤茶嫫母,你可是西子王嬙?

嘿嘿!你死定了!”

閔小玲剛說一聲:“只怕未必!”猛然一個“流年暗換”到達秦玉鸞身旁,輕輕一安,又傷了一位仙女。

嫫母看不出這美德道站既知自己“大名”,居然還敢這般猖狂,氣極之下,揚手處,五點綠星同時飛出

閔小玲曾聽紅花婆婆說過盤茶嫫母乃青海長姬琪若的大弟子,算起來已是過百齡的老姬,一手青磷搜魄彈盡獲乃師真傳,同門八姊妹各有一套絕技。這嫫母因是大弟子,並因生得太醜,自知嫁人無望,所以銳意練功,打算駕凌海內外群雄之上也足以自豪。

到底盤茶嫫母的藝業高到何等程度,紅花婆婆雖不知道,但盛名之下無虛士,對敵人估計稍高,則自己終不至於吃大虧。青海妖姬成名較紅花婆婆要早二十年,所以紅花婆婆時常告誡門下,若非事不得已,千萬別惹上這一夥強敵,並將她師徒形相告知門下。

但那青海妖姬和其餘七弟子人人豔麗如仙,卻與一般美女無異。惟有這盤茶嫫母長相醜怪,令人一見便知。

閔小玲見這醜道姑果是嫫母,而那“教主”又稱她為師姊,則那“仙女教主”定是青海妖姬第二弟子情女離魂辛笑霞無疑,這時明知對方藝業高強,但也自負幾門絕學,並無絲毫退縮,反身一招“數點梅花”劍光幻作一朵五瓣梅花迎擊五瓣青磷搜魂彈,但聞“啪啪……”一連五響,青磷搜魄彈俱被劍芒點中,在尺外爍開五朵綠煙。閔小玲疾吐左掌,打出一股劈空掌風,將彈煙倒吹回去,縱聲笑道:“所謂青磷搜魄,也不過如此!”

嫫母吃又一驚,心想:“我這青磷搜魄彈從來未在江湖上使用,這賤婢怎會懂得?”不由得停手喝道:“你是何人門下?不快說出來,我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閔小玲不願替師門帶來煩擾,冷笑道:“你若知道這個,除了要找地來葬身之外,對你有何好處?”

嫫母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給你一下狠的,諒也不知我的厲害……”向一座高墳上一指道:“那邊有的空地,有膽量就往那邊打去!”

閔小玲說一聲:“好!也可順便葬你!”

宇孟瑤單獨接戰辛笑霞,原是綽有餘裕,再經嗅到仙女教濫用迷香,已動起殺機,是辛笑霞的藝業委實不弱,宇孟瑤單仗一枝拂塵,要想在三兩百招贏得勝利,確屬不易,這時因看出嫫母功力更深,生怕閔小玲會大意吃虧,忙喚一聲:“師妹!你我換著打!”

閔小玲也恐往高墳太遠,照應不到秦玉鸞,笑說一聲:“失陪”丟下盤茶嫫母就走。



這一來,可把盤茶嫫母氣得三尸咆哮,大喝一聲:“沒這容易!”一扭身子,雙掌齊揚,數十粒綠星飛出。

宇孟瑤身子一晃,與閔小玲交肩而過,拂塵連向前揮,千縷勁風自馬尾發出,竟把盤茶嫫母的幾十粒青磷搜魄彈送入空中,在一連串的爆音中,只見朵朵綠煙隨風飄揚。

嫫母真料不到這一位玄衣道姑的藝業已練到“化氣成實”的地步,立拔下背後的寶劍,喝道:“你到底是誰?”

宇孟瑤見對方一梭寶劍泛出豔豔的紅光,心知厲害,不敢再用拂塵接戰,也拔劍一指道:“我和我師妹一樣,也不需告訴是誰。”

嫫母冷笑一聲一道紅光向孟瑤身前射到。宇孟瑤不敢懈怠,劍尖一劃,身隨劍走,劍鋒已反削嫫母的手腕。

經過這一招的交換,彼此心裡全都有數。嫫母自知取勝不易,急施出百幾十年苦練的劍術,每一劍均以全力發招,力爭上風。宇孟瑤一味步走輕靈,劍行雷電,專向紅光的空隙探進。

閔小玲與宇孟瑤交換敵人,獨鬥情女離魄辛笑霞,兩道幾乎相同顏色的劍鏈,恍若長蛇交尾,糾結一團,各將身步迅速移動,空下一隻左手不停地向對方發出猛烈的掌風。掌風過處,墓草被拍的四處飛散,顯出一道一道的草溝。說起來應該是貧窮人活該倒黴,活著的時候,被人騎在頭上,死後還要被人殘踏著墓頂。

仙女教六名弟子被閔小玲點暈一個,斬死一個,戳傷一個,另有名被秦玉鸞奪去斷頭劍不算,還受了一腳重的,想站也站不起來。這時只剩下一名獨戰禹門醜老,另一名仗著一枝有劍尖的劍,向秦玉鸞進招。

敢情禹門醜老向來不帶兵刃,所以這時雖以二敵一,仍然被那名小道姑殺得他兩人連連閃避。

秦玉鸞一枝斷劍雖不能用“點”、“刺”兩字訣,但其他劍訣仍然可用,而且藝業高,殺得對方無還手之力。但回頭一看禹門醜老,接不住娥眉頗盟,心知面貌越醜的人,性情就越怪,有意幫他兩人的忙,又恐怕反將他兩人觸惱,一面將腳步向他兩人近處潛移。

果然才移動幾丈,禹門醜老已看出秦玉鸞的心意。曾智隨即急呼:“那姑娘慢來,我兄弟尚可抵擋幾招!’”

秦玉鸞見他居然發言擋駕,心裡也自有氣,暗哼一聲道:“難道定要幫你?我多省一點力氣力好哩!”也即停步人退,只找當前之敵進招。

要知他們廝殺的地方,是安邑城外的亂葬崗,也是一條交通要道,方才日正響午,行人稀少,此時多半在城裡吃過午餐,要趕程回事,所以一批一批一群一群,在路上走著,一見亂葬崗上人影如飛,就知有好戲來看,相率向亂葬崗飛奔。

嫫母起初與宇孟瑤還可說是勢均力敵,待三百招往後,已感到力不從心。這時也不知是恐怕敗了難堪,還是另有詭計,霍地向後一躍,橫劍一攔,喝一聲:“慢來!”

宇孟瑤收劍凝立,氣定身問道:“你有什麼話說?”

嫫母怪睛一掃,冷冷道:“這時人多到來,不便再打,你們要有本事,三個月內到積石山去”

宇孟瑤微微一笑道:“任往天涯海角也不怕你,但那石傾山周圍救千里,我知你躲在那一處狐狸窟?”

閔小玲見她這位師姊在莊嚴之外地也會說風趣的話,不禁“噗嗤”一笑。

辛笑霞罵道:“你笑什麼?西傾山東北峰顛的玄天洞外離魂坪,總有人接待你們就是!”

閔小玲笑道:”怪不得你綽號債女離魂,原來西傾山布座離魂坪,敢情是你家的,不然那來得這般巧?”

辛笑霞先聽她叫破大師姊盤茶嫫母的暗器,又叫出自己的綽號,心知兩者師門多少有點關連,否則自己奉命開東未久,她由從認得?略一沉吟,猛可失口道:“原來你是急早春門下!”

閔小玲見她直喚師尊的名諱,柳眉一堅,刷刷一連幾劍,一面此罵道:“你是妖姬築琪若的掃灶婢,當你姑娘不知道不成?”

辛笑霞一面舉劍相迎,一面也回罵道:“還想冒充人家的!”娘,就先把九梁道冠除下來罷!”

閔小玲被她說得粉臉略顯紅暈,卻聞宇孟瑤喚一聲:“師妹停手,饒她去罷!“急收劍後躍道:“師姐!叫她放下人來抵押!”

辛笑霞又怒道:“你說什麼?”

閔小玲道:“你把曾家的女兒抓去,難道還要想賴?,”

盤茶嫫母感到有點突然,向辛笑霞一聲:“二師妹!她說什麼曾家女兒?”

曾智搶著說:“就是這裡半坡樹的曾春的女兒曾蓉蓉,今年剛滿十五歲,就被你們什麼教擄去,方才將紫花產出,這筆帳可不能賴:”

盤茶嫫母又向辛笑霞問道:“可真有此事?”

辛笑霞點點頭道:“那是四師妹的人乾的,不過,也可還他,但六師妹被那潑賤殺死……”

閔小玲怒喝一聲:“誰是潑賤?你才是臭婊子!”

辛笑霞怒指被點倒一旁的“小玲”及一死一傷。喝一聲:“你看這樣心狠手辣,還不是潑……”那“賤”字未曾說出,閔小玲已嬌叱一聲,寶劍如虹向她頭上直落,要不是閃避得快,一個身子很可能被分作兩半。

但那嫫母身法何等迅速,未待閔小玲再變用招式,已一步上前,手中劍向閔小玲的劍上一壓。

雖僅是這麼一壓,勁道也有千斤,尤其閔小玲劍勢下劈,所以她這麼一壓之力,更是順勢而下,閔小玲猛可將劍一捆,竟是捆不回來。嫫母登時笑生臉頰,怪狀畢呈。閔小玲那吃她這一付怪相?嬌叱一聲,左掌右腿同時飛出,這一招“鴛侶雙飛”又猛又疾,嫫母只得撤劍閃開。閔小玲一招得勢,嬌笑一聲:“不過爾爾!”劍法一變,刷刷又連攻幾劍。

宇蓋瑤心知光是打不能解決紛爭,忙叫一聲:“師妹停手,方才我們已另約地頭,何必多生枝節?閔小玲氣虎虎收劍道:“我好好替她埋葬那堆臭血,她偏指我殺她什麼師妹,你說氣不氣人?”

辛笑霞‘’哼一聲道:“謝謝你那狗吃剩的好心!”

閔小玲狠狠瞪她一眼:“你敢損我?”

宇蓋瑤忙攔道:“由她狗嘴說去,也不會傷你我毫末,理她作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你告訴我也好?”閔小玲這才將離山之後,白鶴送行、殺蛇得劍,掩土埋血的事說了,最後回頭對辛笑霞道:“現時那山谷裡還有我所立的崖石,和刻在石上的字,絕不冤枉那個死人,你要是不信,不妨去看看,要知我閔小玲決不怕你妖女教有什麼手段,但我師姐問起,我可不能不說!”嫫母和辛笑霞聽她說得那樣逼真,知非虛假,然而那隻載人的白鶴,卻又將她兩人的思維載入迷惘之中。彼此對者一眼,才由嫫母發話道:“我們終當去看,但你得來這枝劍應該交還我們!”

閔小玲“哼“一聲道:“這才笑話裡!這劍又不是你的,也不應該交還給你!”看著嫫母和辛笑霞的臉上全顯出怒容,又接著道:“你別裝那鬼相嚇人,要知寶劍寶刀是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我沒有寶劍,同樣把蛇殺了,你那位師妹帶著寶劍,反而被蛇殺了,你們發惡又有甚用處?只要有本事把我殺了,寶劍自然落在你手,要不,哼!只怕你們兩枝也送過來……”

辛笑霞手腕一抖,鐐尾立即化成一個圓圈。

嫫母忙攔道:“’不必急在此時,暫借她使用便了……”轉向禹門醜老喝道:“你們有膽去西傾山,自然將曾蓉蓉還你!”舉手遙遙一拂,已將躺在地面的“小玲”穴道解開。

閔小玲驀地記起,忙道:“這個給我留下!”

宇孟瑤不明就裡,笑道:“師妹別胡鬧了,象她這等人物俯拾即是,留下來礙手礙腳作甚,怕找不到丫頭使喚麼?”

閔小玲被她說得笑起來,旋想到此時說明原委,則對方更加不肯把人留下,還要重起爭端,不如待往西傾山一發解決,當下點頭同意。

嫫母和李笑霞叱命門下弟子將死者傷者馱上馬背,僅說一聲:“後會有期!‘便在冷笑聲中策馬而去。

曾智忙率他兄弟曾仁過來,向閔小玲一揖道:’‘幸蒙仙姑解救…·”

閔小玲一笑避開道:“你該謝我師姊,要不是她及時趕來,你我可會得送命在這亂葬崗上。”

她這句確是乎心之論,若非宇蓋瑤及時趕到,縱使她能敵嫫母,仍敵不過嫫母和李笑霞的夾攻,曾智兄弟更是早就送命。

禹門距安邑雖有二百里的路程,醜老是這一帶的奇人,經常來往兩地之間,所以安邑人對於醜老並不陌生。那批閒人看見有醜老在場,也漸漸圍攏上來,竟相探問。

宇孟瑤忙向閔小玲使個眼色,輕說一聲:“我們走罷!”閔小玲笑應千聲,牽著秦玉鸞的手掌,說一聲:“妹妹!我們走!”

曾智見她三人要走,那裡肯放?即敦請同往禹門小敘,並懇求搭救曾壽的女兒曾蓉蓉。

三女自然義不容辭,但曾智這麼一說,卻觸動宇孟瑤一椿心事,忽然叫出~聲:“不好!”

閔小玲驚問起來,宇孟瑤一臉憂色道:“方才我曾對你說有倆了個不成材的頭,在西傾山西峰石室練功,已被這個妖女聽去,倘若她們先趕往兩峰找那兩個丫頭,豈不·’·”·”閔小玲聽到這裡,也失聲叫道:“不好!”宇孟瑤道:“我得先趕回去了,你打算要往那裡?”閔小玲略一沉吟道:“本來我行無定址,原打算先往河間府走一趟,這時更應該送襟妹回去,省得她家人擔心!”

秦玉鸞突然道:“我不回去了!”

閔小玲愕然道:“你不回去,想往那裡?”秦玉鸞見人多在,拉一拉閔小玲的衣袖道:

“姐,到這邊來,我告訴你!”一直將閔小玲拖往豐碑之下,這才將蟬兒出走,於志敏已要趕往瓦刺的事說了。閔小玲聽說蟬兒出走,也覺黯然,再聞心上人往瓦刺,雖是復體無期,倒底還是眷戀,急忙問道:“那冤家往瓦刺干什麼還有王姑娘呢?秦玉鸞道:“王姐姐沒有和阿敏回家啊!不僅是王姐姐,聽說還有一位真姐姐也沒有和他來!”閔小玲知她說的真姐姐定是甄紅姑,不由得失笑道:“人家甄的甄卻被你說成真假的真了!”秦玉鸞自己也覺得好笑,想了一想,又道:“阿敏說要往瓦刺為的是阻止一件將發生的大事哩!”閔小玲不禁“哼”一聲道:“他這人好大膽,居然單人匹馬遠走瓦刺!”

秦玉鸞閃動一雙大眼,痴痴地喚一聲:“姐姐!”接著道:“那地方既是危險你去不去找他?”

閔小玲反問道:“你去不去?”

秦玉鸞怔了一怔,道:“我不知瓦刺在那裡,聽說是很遠,我武藝太不行,只怕去不到瓦刺就不行了,要是媳姊肯帶我,我一定跟你去!”

閔小玲被她一片痴情,重燃起自己的情焰,不禁長嘆一聲道:“我因見冤家四處網羅那些賤人,此心已是冰冷,打算偷偷回去見你和蟬妹一面,便遠走高飛,不再與薄情冤家相見……”

秦玉鸞聽得心裡一酸,淌下陣淚水,凌然嘆一聲:“姊姊!你打扮成了道姑,就是這個意思麼?”

閔小玲點一點頭,卻又輕嘆一聲。

秦玉鸞突然仰起臉來,睜大眼睛道:“姊姊?我也跟你出家去:”

閔小玲本來是十分愁苦,卻叫秦玉鸞這一句話引得好笑起來道:“你這妮子有家有室,公公也拜過了,要出什麼家?像我這苦命的姊姊……”才到這裡,又覺端一鼻酸,說不下去。兩人嗚咽半晌,閔小玲忽覺風聲有異,急忙回頭,原來宇孟瑤已笑吟吟站在她兩人身後,看她兩人滿臉淚痕,不禁好笑道:“那麼大的孩子,還要學楚囚對泣,給人看了豈不笑話?”秦玉鸞羞得把頭一低,偷將羅袖輕揩眼淚。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6:35


第十三回 一縷柔情 欲斷理還亂 萬般蜜意 等落阿誰邊

宇孟瑤瞟她兩人一眼,喚一聲:“師妹!天色已經不早,你趕快作個決定,好待我們分手了!”

閔小玲此刻真是感慨萬千,她固然不欲再見於志敏,但聽說他獨往瓦刺,卻是放心不下,而且玉鸞痴痴地戀在她的懷中,怎教她忍心就走?想了一想,終於反問一聲:“師姊,你單獨一人可擋得下那些妖女!”

宇孟瑤不是笨蛋,對於閔小玲這一問之意那還不懂?微笑道:“這也毋須憂慮,我那石室易守難攻,而且鶴師兄每隔幾天就到西傾山一回,那些妖女若和我相持日久,料也難得到好處。”

閔小玲解顏道:“能夠這樣,我倒要先和鸞妹往瓦刺走一趟,方才正因為兩邊不能兼顧而有點為難哩!”

宇孟瑤詫道:“你兩人往瓦刺?去那邊幹什麼?”

閔小玲猛覺尚未替秦玉鸞引見,忙引見過後,接著便將趕往瓦刺,暗助於志敏的心意說出。

宇孟瑤知她情緣未斷,四大難空,微微頷首道:“你兩人既然有此大志,而且是公私兩便的事,愚姐也替你喜歡,但那瀚海冰雪非同小可,糧食飲料俱要帶足,才不致於被困在風沙裡。我離師下山的時候,曾帶有百粒耐飢丹,結果一粒也沒有用過,索性贈給你兩人,也省卻你們攜帶糧食的力氣。”說罷即探手入囊,取出一個小瓶。

閔小玲曾經服食九粒耐飢丹,深知妙用,自然大喜過望,但百粒耐飢丹,足夠用一千天,二一添作五,也該每人夠用五百天,瀚海能有多大,把兩人困得一年多之久?忙道:

“我們用不了這麼多,只要一二十粒也就夠了!”

宇孟瑤笑道:“你毋須推辭,多帶總勝過少帶。我沒有,還可以向師尊伸手拿來;你沒有,就沒處找了!”

閔小玲知她說的確是情理,忙稱謝收了,一同走往路邊向禹門醜老道別。

宇孟瑤與禹門醜老約期在西傾山相見,獨向西行。

閔小玲和秦玉鸞暮宿朝行,餐風飲露,走向西北,到達涼州的時候,看到不少販茶賣絲的商人,絡繹不絕。閔小玲靈機一動,當即買下幾大幅薄絹,請人縫好,並用桐油浸透,還買來絲繩,木橛之類,又將絲繩縫上浸透桐油的薄絹。

秦玉鸞不知她究竟要做什麼,忍不住問了起來。閔小玲才說是要做一種一二尺高的帳冪,既能擋風,又能擋雪,而且又矮又小,不易被人發現,唯一的缺點就是鑽進帳冪之後,站不起來,而且轉側不便。但長年在外面行走的人,那能事事圖求方便?只好將就點罷了。

這一夜,二女睡在小帳篷裡,忽聞風送殺聲,清晰入耳,閔小玲吃了一驚道:“在這荒漠裡面也有兇殺?”

秦玉鸞道:“莫非就是阿敏?”

閔小玲道:“蠻妹守著帳蓬,待我看去!”

秦玉鸞忙道:“我也要去!”

閔小玲忙道:“現時不能說一定是他,所以要保護帳蓬和衣物要緊,如果要收起帳篷再去,只怕已經死傷多人了,好妹妹!你委屈一點罷,我去看看就回來,要是真見到阿敏,我會指引他來找你!”

秦玉鸞邊聽邊點頭,待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臉紅紅“呸”她一聲道:“我就不信你不要他了!去你的罷!”

閔小玲和秦玉鸞數月相處,已經是情逾骨肉,無話不談,一扇已關閉的心扉,竟被秦玉鸞的痴情敲開,反而要急找於志敏設法弄來千葉白蓮實和千載鸞膠,恢復女兒之身,讓那薄情郎狠狠地溫存一番,才不辜負自己年餘相思之苦。這時被秦玉鸞一語點破,不禁粉臉一熱,也“呸”了一聲,獨向斯殺聲源奔去。

閔小玲一陣急奔,敢情已走了一二十里,遙見一團紅色的珠光,高高懸在帳頂上面。她仔細察看那珠光,認得正與秦玉鸞所帶的綴珠光華一樣,心知那座帳冪定與於志敏有關,一顆芳心,不覺急劇地跳躍起來。

這時,她待回去招呼秦玉鸞為伴,省得見到個郎時尷尬起來沒人作個緩衝,卻因那邊殺聲十分猛烈,想及個郎恁般藝業,而且有那樣鋒利的“綠虹劍”尚須斯拼多時,說不走對方有十分厲害的魔頭,若在回去,豈不因循誤事?事到如今,說怎麼也只有上前,並無退後。

她邊想邊走,不覺已接近幾十丈,驟見幾十敵騎衝向帳冪,立即有一道白光掃過,敵人紛紛墜馬。

閔小玲認出那道白光正是王紫霜的劍鏈,一股酸味又衝上鼻端,暗道:“你也在此,我可不著急啦!”

但再一看那道白光,只懂得來回橫掃,並不像王紫霜使用時的翻騰飛躍,心知有異,又急急趕前,正逢利箭如雨,射向一名陌生少女身上,當時趕救不及,幾乎要叫出聲來。那知轉眼間,利箭竟由那少女身上紛紛墜下,而那少女依然揮劍如故,這才知道那少女不過仗著一枝寶劍和身上穿的異寶,卻是絲毫不會武功。

閔小玲已看出那少女不至有礙,卻使她想不出那少女的來歷,在這時候,又聞另一面的斯殺聲響遏凌雲。

她急趕過去,即見一對男女用劈空掌力與那些騎士搏鬥,每人手中雖有一枝長劍,但長劍斫在鋼盾上除了錚錚作響之外,竟是毫無效果。這一來,教閔小玲看得怒火焚心,嬌叱一聲,立即拔劍出手,解救了惠雍兄妹的危難。直到逍遙客趕回來助戰,敵人死傷枕籍,她才藉機追敵,回到自己的小帳篷,將經過對玉鸞說了。

玉鸞也猜不出倒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從那一夜之後,二女已量準逍遙客一行的腳程,暗裡先走一步,來到札薩克圖才和王紫霜她們相見。

閔小玲隱瞞過自己的情思和身體變化的事實,將一段經歷當眾說了,逍遙客忍不住問道:“我們走過察罕河所見那張白羊皮上刺的字,可是閔姑娘所留?”閔小玲點點頭道:

“我和鸞妹因不需埋鍋造飯,比老前輩先到札薩克圖半天,打聽到他們君臣不和,才教鸞妹刺字在羊皮上,好得通知你們。”

王紫霜取出阿爾搭兒帶回的小塊羊皮道:“這個敢情也是你們兩人做的了!”

閔小玲點點頭道:“是鸞妹做的,唉!這也是我們的錯,不然,鸞妹妹怎會被仙女教的人擄去!”

逍遙客聽說秦玉鸞被仙女教的人擄去,吃了一驚道:“怎麼被擄走的?”閔小玲還未回答,王紫霜卻“咦”一聲道:“說起來也奇,照你方才所說,仙女教應該是有兩個,而且兩個仙女教俱設在西傾山,我遇上的女教徒,應該是邪惡的一派,為何她們說她的教義是那樣好?”

閔小玲想了一想道:“敢情已被她發覺你是梅花女俠,那還敢對你說真話?”

王紫霜回想當時的情形,果然一見戴有紫荊花的道姑擄人,自己立即攔路冷笑喝令放下,並說“膽敢在我王紫霜面前狡猾”的話,這時還不是被人家耍了?想著滿不是意思,不覺粉臉飛紅。

閔小玲看著王紫霜的神情,心知她定是炫露了名頭,被那夥妖女生了警覺。但這時要爭取她的好感,以便將來能夠長久共事,只好不再提起;回頭看見逍遙客焦急等待答覆,忙道:“方才鸞妹將羊皮紙送給這位姑娘……”

王紫霜見她把阿爾搭兒說成姑娘,驀地記起她來了這麼久,因為這邊人人都已知她是誰,以致忘了引見,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道:“你別盡在姑娘姑娘了,她們兩位和我們都是姊妹淘,算那冤家有福,我先替你引見……”

閔小玲一聽便已明白,粉臉也自微紅。

阿爾搭兒待王紫霜替她引見,立即朝著閔小玲甜甜地喚一聲:“姊”閔小玲見她臉圓圓地惹人喜愛,忍不住執住她的小手用當地土話道:“妹妹!你那天晚上殺得多啊!”阿爾搭兒喜得叫起來道:“姊姊也會我們話!”

王紫霜笑道:“何止她會,我們人人都會!”

逍遙客嘆一聲道:“你別把我也算在裡頭,人老了不但學不了話,聽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哩!”

各人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閔小玲待彼此笑了一陣,才接回原來的話尾道:“玉鸞妹妹將皮紙送給阿爾搭兒妹妹,立即轉回山邊我們臨時居處……”

惠雍詫道:“你們人少,怎不住在城裡?”

閔小玲道:“我們來的時候,也曾住過好些街市,但到達札薩克圖卻是不敢,因為也先和脫脫不花有了心病,以致對於漢客都特別留心,住在城裡就沒有在外面方便。玉鸞回到這邊不久,我們就聽到阿敏的嘯聲……”

王紫霜道:“那是和我招呼的時候發的!”

閔小玲點頭道:“我們過後也知道,因為站在山那邊恰可看到你們一行進入帳冪。當時我們便拿不定主意到底和你們相見好,還是不相見好,只好在山那邊向你們凝望……”

阿爾搭兒喊一聲:“姊!”接著又道:“你要是來了,該多麼快活,為什麼還要躲避我們?”

閔小玲見她天真無邪,不忍將愛與妒的事告訴她聽,而且當著大家面前也不好說,苦笑道:“那裡是故意躲避你們?正是要這樣才使你們驚奇呀!”又面對著王紫霜道:“我們那時凝望不久;即見阿敏的身影走出帳篷,並筆直向我走去,鸞妹和我都吃了一驚,急找地方躲起……”

各人都會意地一笑,但閔小玲沒有笑,臉色更加陰沉,續道:“我們才躲起不久,阿敏已到達那邊峰頭,我們見他獨自徘徊峰項,不知做些什麼,正在暗笑他這人竟是痴了,忽聽和我相隔不到十丈的鸞妹尖叫一聲,我猛一回頭,即見一道白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峰腳直衝……”

她說到這裡,餘悸猶存的目光向各人一瞥。

各人目光和閔小玲接觸的剎那間,也自覺懍然,卻聽她續道:“那時我也不能再有顧忌,急呼一聲阿敏,但他也已有了警覺,只聽他大喝一聲,立即由峰頂直射下去,幾乎嚇得我登時暈倒。但他身法雖快,到底人家先走一步,已將鸞妹擄上一隻怪鳥的背上,立即起飛。我只見阿敏金光一閃,差了丈許沒斫中怪鳥的雙腳,接著那金光向怪鳥射去,出差了些少沒給刺到,竟被怪鳥將人帶走。”

王紫霜忍不住叫一聲“可惜!”接著道:“當時他要是用這枝綠虹劍,定可斬掉鳥腳了!”

閔小玲嘶聲道:“誰能夠料得到會出這種事?我見阿敏追去,我也盡力疾追,竟是越追相距越遠,後來你也就追上來了。”

王紫霜道:“有了阿敏追去,想來不至說追不上,所以我才請你回來。”

閔小玲嘆一聲道:“我也知他的腳程比飛氣還快,但他在地上跑,總免不了經過高低不平,甚至於斷崖危谷,人家乘鳥直飛,若是不下來,他也無法。”

各人聽她這麼一點醒,都不禁為玉駕遭遇而擔憂,阿爾搭兒對於玉蠻不玉鸞倒無甚要緊,惟一記掛著她的“敏郎”,她自己不會武藝,卻想到於志敏既然追趕那人不上,看來兩人藝業都差不多,生怕於志敏有失,不由得目孕淚光,問道:“王姊姊!你說敏郎能不能打過那人?”

王紫霜正在苦思有何辦法再度追蹤,只輕輕搖一搖頭。阿爾搭兒更加著急道:“你說他打不過人家?”

逍遙客見她急得要哭,心想:“雖是夷狄之女,情份倒是獨深。”驀地記起於志敏曾說過紫虛上人常在身邊考察,不禁喜生縐臉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師父定跟了去保護他!”

王紫霜也驀地驚醒,叫一聲:“對呀!”接著道:“那時我還想往西傾山去看看共工氏的奇蹟,我師父忽然用千里傳音召喚,說師公要我來瓦刺幫助阿敏,我們才改道趕來,想是他兩位老人家全在近處。”

各人心情隨之一寬,閔小玲一臉愁容,也舒了不少。逍遙客知道各人全都餓了,忙敦請入座。

王紫霜笑說一聲:“且慢!我這閔妹姊……”原來經過這麼半天相處,王紫霜已知閔小玲受盡委屈,感動之餘,由衷地稱她一聲“閔姊姊”,那知閔小玲聞聲大震,想是喜極之下,反而覺得心酸,忍不住兩行珠淚簌簌下墜,嘶聲道:“姊姊兩字,我消受不起,還是喊丫頭好!”

丁瑾姑在王紫霜帶來諸女中,年紀較長,長期處在赤身魔教,情竇早開,尤其眼見穗姑並不如意,自己將來不知是何等著落,她的身條雖較阿萄諸女略高,但在路上仍然降格與三女待奉王紫霜,以求得將來一個好歸宿。此時見閔小玲竟是如此,使她不忍心看,擰過頭去,強將淚珠忍著,總算沒比它當場掉下。

王紫霜見閔小玲那種神情,心知她怕自己不肯相容,不由得吃吃笑道:“你看!喚你姊姊,你又不肯了,我和瑾姑、阿萄、阿菩、阿莎,還是姊妹稱呼哩,為什麼要把你喚成丫頭了?”

閔小玲芳心一定,也就大大方方地笑道:“喚個丫頭,總該親密些!”

王紫霜笑道:“你就先喚我!”閔小玲果然喊了一聲:“紫丫頭!”玉紫霜柔聲答了一聲:“喏──”惹得諸女吃吃嬌笑。王紫霜一本正經道:“有甚好的?你是雅丫頭,你是搭兒丫頭,你是瑾丫頭……”

丁瑾姑忙轉身一福道:“我的姑娘呀!婢子承受不起!”

王紫霜罵道:“丫頭都做不了,還要做什麼?我偏要這樣喊!”接著又連續喊下去,到了齊孛兒面前,才稱了一句“嫂嫂”。

齊孛兒笑道:“你也把我叫成頭好了,何必多事?”

王紫霜搖頭道:“你不是我家裡人,怎樣使得?”

謹姑諸女聽她這兩句話,都各在心裡喜悅。

閔小玲對王紫霜誤解消除,心情歡暢,笑道:“紫丫頭!方才你好像要對我說些什麼,怎地又不說了?”

王紫霜“哦”一聲道:“本來要說好好的,給你似這幾個鬼丫頭一鬧,卻把話岔了去。

現在我記起來了,和你去把東西搬過這邊來。”

閔小玲笑道:“我自己去就是!”

王紫霜說一聲:“不行!”接著道:“別連你也給丟了,沒處找!”站起身來向逍遙客招呼一聲,逕和閔小玲手牽手兒走往帳外。

逍遙客看著她兩人的身影在帳門消失,心想:“休看這娃娃一切任性,單憑這一手要叫閔丫頭死,她也願意了!”

這時夜幕早垂,但二女俱是稀世高手,目力倍勝常人,雖然微弱的雪光之下,仍能看出五六里外。

她兩人一離開帳蓬,閔小玲便當先領路,電掣風馳奔向居住的山頭。她對於自己所住的地方當然十分熟悉,那知這回到那地方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王紫霜也看出有異,忙問道:“你們就住在這裡?”

閔小玲道:“奇呀!你看這一株樹和那邊的岩石。我們生怕被別人發覺,而且山風猛烈,怕帳冪被風吹跑,才把它在樹根和岩石上面拴得矮矮地,並還鋪上不少的碎雪,使它和山峰一樣,這時卻是連帶行李也不見了!”

王紫霜道:“這一帶這像這樣的地方很多,別是記錯了?你看那十丈外的山石,也很像這裡哩!”

閔小玲被王紫霜這麼一說,惟恐自己忙裡有錯,急往摸一摸那樹根,覺得拴定帳蓬時,被擦破的樹皮部位半點不差,又叫道:“就是這裡,一點也不錯!”並指著樹根上的傷痕,對王紫霜說明。

王紫霜聽了也自沉吟起來,目光先向雪地一掃,也沒有發現鞋印腳印之類,待走近岩石那邊,猛見一物觸入眼廉。原來又是一張白羊皮,上面刺有兩行漢字,一行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要帳篷,亞麻谷後。”十六個漢字。

在這一行漢字的側面,另有一行寫著:“黃雀在前,獵人在後,你既不知,我也可笑。”十六個字。

略一端詳兩行筆跡和語氣,分明是兩個人做的事,前者留字是用一種針狀物刺成,後者卻是用木炭寫上去的。再一思索,便知前者是偷帳蓬的人,後者卻暗跟前者,而前者並不發覺。

閔小玲見王紫霜由岩石底抽出一件東西,也湊上前去觀看,不由得又恨又怒道:“這些鬼東西居然拿我的帳篷又較勁來了,但是,亞麻谷又在那裡?”

王紫霜道:“有了地名,總可以問得出來,你那行李裡面有要緊的東西沒有?”

閔小玲道:“寶劍和丸藥都隨身攜帶,包袱裡面除了幾件衣服,也沒有別的,這些人就是可惡,倒要去看看他可是長個三頭六臂!”

王紫霜笑道:“既然沒有要緊的東西,何必急在此時,衣服,我還有好幾件,看來還合你穿,明早再打聽去!”

閔小玲跟著王紫霜走回帳幕,猶自恨恨不已,一口氣把遇上這椿怪事當眾說了,並向阿爾搭兒道:“搭兒丫頭!你們族裡和瓦刺人交往,知他這裡有那些厲害的人物?”

齊孛兒笑道:“她是見人宰羊都不敢看的人,問她倒不如問我!”阿爾搭兒“哼”一聲表示不服,搶著道:“那夜裡我把人都殺了許多!”齊孛兒笑道:“那是你記掛你的敏郎,才敢殺人,現在你去宰一匹馬給我看!”

阿爾搭兒被她姊姊這麼一駁,果然嬌憨地一笑,沒話可說。閔小玲忙央求道:“我的好嫂子呀!你也該說了!”

齊孛兒道:“有好些人名地名我不會用中華話來說,只伯說起來舅公爺爺還是聽不懂!”

逍遙客道:“你儘管說就是,他們會告訴我!”

齊孛兒這才接著道:“聽說在瀚海附近的厲害人物,頭一個要算西甫來山魯古特大喇嘛……”

阿爾搭兒接著道:“沒有那樣了不起,他那得意門徒立勒百夫長還被我雅姊姊打敗了!”

齊孛兒薄嗔道:“你再打岔,就由你來說。”阿爾搭兒一嘟小嘴道:“你說!你說!”

齊孛兒好笑道:“看你嫁郎那麼久了,還是一點也不像大人樣!”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你倒蠻像大人啊!”

齊孛兒俏臉微紅,又要斥她幾句,閔小玲已著急到了不得,忙道:“嫂嫂你說,先別理她!”卻把阿爾搭兒拉近身旁道:“小丫頭別吵,聽你姊姊說故事!”

齊孛兒“嗤嗤”一笑,續道:“第二個要算阿赫騰山躍瑪雅裡,第三個……”

閔小玲忍不住問道:“瑪雅裡是什麼人?”

齊孛兒“啊”一聲道:“我忘記說了,不怪你問。瑪雅裡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女人,聽說她已經是百歲上下的人了,但看起來不過是三四十歲,有一個很秀美的臉孔和一頭金黃色的長髮,一見面概能夠認得!”

王紫霜道:“不知她武藝高到什麼樣子?”

齊孛兒道:“沒有人見她施展過,只知魯古特大喇嘛對瑪雅裡十分敬佩,她有個徒弟喚做……”

阿爾搭兒又搶著道:“喚做密昔惜兒!”

齊孛兒笑道:“你要不說,我真一時想不起來。”轉向王紫霜道:“密昔惜兒的武功真高,聽說她能在一隊疾馳的馬背上奔跑成一道影子。”

王紫霜“哦”一聲道:“這也不算什麼,再說!”

齊孛兒道:“第三個是都魯山的鄂克路克,他是一個怪老頭兒,武藝怎樣,沒有見過,因他長相很怪,引起別人好奇跟他,走著走著,只覺眼前一花,便沒了人影!”

王紫霜道:“這人可以算得上高手,還有呢?”

齊孛兒道:“第四個是喀拉湖邊一位魚婆,她打魚不用網,光拿一技釣竿,釣吸釣呀就把魚釣上船來。”

阿爾搭兒笑道:“釣竿本來可以釣魚,有甚希奇也值得拿來講!”

齊孛兒橫她一眼道:“她釣絲下面沒有釣鉤!”

阿爾搭兒“咦”一聲道:“這可就奇怪!”

閔小玲忙道:“你不懂武藝,說來你也不明白,那魚婆是以氣引魚,不是以鉤釣魚,嫂嫂再說!”

齊孛兒笑笑道:“我知道的都說完了!”忽又“啊”一聲道:“聽說達爾巴嘎台山還有,只是記不起名字了!”

王紫霜覺得齊孛兒所說這四個高手,雖各有獨特的武功,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旋而問道:“亞麻谷在那裡?嫂嫂你可知道?”

齊孛兒搖一搖頭道:“我也是頭一回來這裡!”

王紫霜自覺失望,只有待天明後再進城查問。

各人邊吃邊談,約至時交二鼓,王紫霜忽然站了起來,只一晃便衝出帳外,逍遙客和閔小玲也同時發覺外面有了響動,待站起身軀,王紫霜已擒了一名壯年土著進來,擲在爐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來這裡偷聽!”

那士者雖是被擒,臉色只有驚疑,並不驚慌,從容道:“姑娘好俊的功夫,但我新新幹圖不是你們的敵人,斷說你們這裡有一位姓於的大俠,究竟是那一位,能否救我見他?”

王紫霜詫道:“你也知道有姓於的,我就是姓於,有什麼話說!”

新新幹圖注視紫霜片刻,搖搖頭道:“你不是!我們聽說於大俠能夠飛天,那會是個女人?”

張惠雍從旁邊喝道:“你這狗頭休得胡謅,有話就快說!”

新新幹圖昂然道:“事幹重大,若不見於大俠,殺了我我也不說!”

王紫霜見他說得恁般堅決,忙請他坐下,這才緩緩道:“你說的於大俠是我的丈夫,他有事往別處去了,你若真有要事,能對我說就說,否則也不勉強你,但你既被我擒獲,得留你在這裡待他回來。”

新新幹圖將信將疑地向各人望了一遍。

阿爾搭兒卻跑往後帳,端起那枝古弓出來,叱道:“你不信我們說的,可信得過當年大汗這枝寶弓?”

新新幹圖接過寶弓仔細端詳一番,忽然拜伏在地,說一句:“卑職該死!”雙手將弓捧還阿爾搭兒,隨即肅立一旁道:“我是脫脫不花的心腹家將,帶有韃靼汗的手書在此!”說畢,即解開胸衣,由裡面掏出一封書信來。

各人見脫脫不花深夜遣人投書,情知事不尋常,當下由阿爾搭兒接過書信轉交王紫霜拆閱。

王紫霜抽出信箋一看,不由得呆了,原來上面密密麻麻僅是銀釣的鐵筆,蝗蚓蟠蜷,教人怎樣能識?

阿爾搭兒知道王紫霜為難之處,笑道:“我讀給你聽可好?”王紫霜巴不得她能夠讀解,忙教她誦讀,這才知道也先雖居臣位,而擅權已久,脫脫不花雖然久欲除他,無奈瓦刺人能征善戰,生怕激變。再則他手下也有幾位能人,若果弄個不好,反令他有奪位的口實。

於志敏一行在沙漠所做的事,早有諜騎傳來,而且牛祥明前幾天由阿陀尊者護送到達扎薩克圖,盡將於志敏的武學能為告知也先。

阿陀尊者可說是大漠奇人,終年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人多不識,聽說於志敏有恁般高強的武藝,心中不信,打算明裡比一比試。但那也先詭計多端,認為明不如暗,他手下有一位名喚察門赤的隨從衙士,早歲曾在阿魯思得來一種蝕骨散,本是一種淫藥,任何人吃了蝕骨散之後,慾火焚心,不能自主,事後則渾身乏力,功行盡失。

也先就想利用宴客的時候,在食物中暗下蝕骨散,另召來合族美女以蝕骨銷魂舞娛客,待於志敏上當之後,再明裡較技,使於志敬一敗塗地,無顏逗留。脫脫不花洞悉也先的奸謀,生怕明邦喪此英傑,而且若讓也先詭計得逞,今後越發驕橫難制,所以特遣新新幹圖冒險傳信。

王紫霜聽說也先恁般無恥,竟用美人計來陷害於志敏,氣得粉面生煙,冷笑道:“也先算什麼東西!一劍把他斬了豈不乾脆?”

新新幹圖忙說一聲:“不可!”

王紫霜不悅道:“殺了就一了百了,有什麼不可?”

新新幹圖道:“要殺了也先,我家王爺也會殺,但是總不能滅了瓦刺的全族,而引起瀚海殺戮不已!”

逍遙客由惠雍將脫脫不花的書信內容說給他聽,此時又獲知雙方意見,不覺壽眉微皺道:“引起他們族與族的爭鬥,果然殺不得,但要讓也先長此驕橫下去,又是十分惹厭,於老弟台來瓦刺的原意就是要阻止也先橫蠻,可惜他不在這裡,不知他到底有無定見?”說到後來,目光不住地向惠雅和阿爾搭兒兩人望著。

張惠雅笑道:“舅公爺爺不必問我兩人,他這人呀,這種不事會對我們說的,除非是對王……”

王紫霜“噗嗤”一笑道:“雅丫頭當心我縫你的小嘴,我才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幾時對我說來?”

各人聚在一起,商討了半晌,終覺得於志敏不在,難以應付這件大事。王紫霜忖度一陣,旋向新新幹圖道:“我們先謝謝你的王爺通知了,這事待我丈夫回來,定有方法區處就是!”

新新幹圖惶惑地看各人一眼,便向王紫霜告辭。

閔小玲忽然叫一聲:“你慢著走!”接著問道:“你可知道亞麻谷在什麼地方?”

新新幹圖驚道:“女俠怎知道那個鬼谷?”

閔小玲也驚道:“為什麼做鬼谷?”

新新幹圖道:“亞麻谷就在這裡的正北,匝盆河邊,靠近都魯山這一面。那谷只有一個進口,形成了一個死谷,最近幾十年來,往亞麻谷獵貂和採藥材的人就沒有一個回來,去多少就死多少,以致谷口的枯骨堆積如山……”

閔小玲至此也不禁和王紫霜對望一眼,阿爾搭兒驚得抖索地緊傍著惠雅,一雙媚眼睜大得像兩個胡桃,朝王紫霜和閔小玲兩人注視。

丁瑾姑心裡暗道:“於相公真也是兼收幷蓄,像這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來除了增添麻煩,又有何用?”

新新幹圖見諸女雖然緊張,但王紫霜、閔小玲和逍遙客的神情依然鎮定,不由得暗自佩服。續道:“因此,我們在這一帶住久了的人,就把亞麻谷叫成了鬼谷。事實上,那谷口附近終日陰風慘慘,一到夜裡,又是磷火橫飛,遠望谷口已令人汗毛豎起,誰也不敢接近谷口半里之內。”

閔小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去罷!”

齊孛兒忽然問道:“都魯山那怪老頭兒鄂克路克可是住在亞麻谷?”

新新幹圖臉色微變,旋又笑道:“你大概是哈撒林赤的女兒了,聽說都魯山有個怪老頭兒,但誰也不在都魯山見過他,若說真有鄂克路克這人,則亞麻谷鬧得那麼厲害,他總不該不知道。”

阿爾搭兒道:“只怕就是他鬧的!”

新新幹圖驚道:“我們新大汗的貴妃休出此言,聽說那怪老頭兒具有耳目神通,被他聽到,不是玩的!”

阿爾搭兒怔了一怔,又毅然“哼”一聲道:“我就不信他有什麼耳目神通,若果他真有,那麼他早就該看到亞麻谷的事,而去管一管了。若是看到而不管,那還不是就等於他自己鬧的!”

新新幹圖見她理直氣壯說了一大套,找不到話去駁,只好笑笑道:“你說的確有道理,但仍得當心為是。”

王紫霜聽他居然說出教訓別人的話,雖知他這北方人出言粗魯,仍恐阿爾搭兒不悅,忙道:“你回去告訴脫脫,說我們一切知道了,到時自有安排,請他放心!”

新新幹圖猛回手擊自己腦門,叫一聲:“哎呀!”接著道:“我真該死,這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王紫霜被他這一突然的舉動,吃了一驚,忙道:“還有什麼事?”

新新幹圖苦笑道:“也先明天定要請於大俠吃飯,時間是晚上,千萬記住羊肉不可吃。

再則請你們給一樣憑證,我回去也好稟覆王爺!”

王紫霜笑道:“憑證容易,但那羊肉他們吃不吃?”

新新幹圖道:“他們吃的。因為他們已將解藥放在酒杯裡,所以無害。”

王紫霜笑了一笑,見阿莎已取了紙張上來,立即取出眉筆在紙上繪了一朵梅花,和一團捲雲,說句:“你就拿這個回去罷!”

新新幹圖看不明白,接過那張古怪的圖片,卻是一臉錯愕的表情,既不敢再問,又不肯走。

王紫霜好笑道:“我決不冤你。這是我兩人的表記,如果拿這張紙片到中原武林去,保管你通行無阻了!”

新新幹圖確有點不信這張小紙片有這大效力,但也小心折好,藏進胸衣裡面,然後作別而去。新新幹圖一走,帳幕裡也就立即熱鬧地商討起來。阿爾搭兒首先就擔心於志敏不回來,就沒有人去赴宴。

逍遙客倒不擔心赴宴的事,而是無法知道於志敏的心意如何,不便越俎代庖,擅作主張。

彼此呶呶不休,直到更深夜靜,還是隻有希望和等待於志敏能夠及時趕回的一個意見。

一宵易過。第二天一早起來,張惠雍夫婦便進城去兜人買馬。閔小玲本待去亞麻谷看有什麼樣厲害的魔頭,王紫霜因想到也先請宴的事,必須有人在帳裡主持,閔小玲獨自前往,恐防有失;多人同往,這邊又人手不夠,只好勸她待見過也先和脫脫之後,再一同前往。

平日跳跳蹦蹦無憂無慮的阿爾塔兒一早起來竟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是意態嬌慵,而且愁眉不展。張惠雅知她擔心夫婿遇險,再四對她解說,逗她發笑。阿爾塔兒禁不住諸女挑逗,笑倒是笑了,但笑起來卻有點像哭。

王紫霜見她盡是笑臉難開,毫無辦法,只好督率瑾姑以下四女在帳外練劍原來她知道四女藝業較弱,所以集所見各派用過的劍陣,另創一格,使四女臉朝外側,如走馬燈般繞圈疾走,綿綿無盡的劍風掌風,此未落,彼已起,敵人若非絕頂高手,決難攻進劍陣半步。

她這劍陣另有一種好處,就是縱使放敵攻進,四女立即轉臉朝內,劍掌向內,仍然繞圈疾走,變成“鵠鷲奪蝮”的步法而由四人施展,縱令是絕頂高手,也難逃一敗的命運。

逍遙客負手帳陰,觀看王紫霜督率四女練劍,看到極妙處不由得老懷勃興,笑說一聲:

“好弟婦!你這劍陣果然精奇,我試攻一攻如何?”

王紫霜笑道:“你別小覷這個劍陣,雖是我自創出來的,但我還不敢冒昧進攻,別誤傷了你?”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更激起逍遙客的好勝心,呵呵笑道:“能獲窺此陣玄妙,小傷又有何妨?”

要知王紫霜是服軟不服硬的性格,絕不像於志敏先來一個衡量輕重,然後尋求對策,這時見逍遙客不信她劍陣玄妙,也就薄慍在心,笑說一聲:“老哥哥愛吃苦頭,你就攻罷!”

逍遙客縱聲朗笑,身形已衝到陣邊,立即輕吐一掌。這一掌雖是輕吐,也有二三成真力,只見捲起一路積雪向前飛擊,那知將達四女身邊,飛雪倏然一斜,卻向另一邊折射出去,但四女的身步仍然不停地疾走。

逍遙客見四女並未還手,即將自己的掌力化去,不禁駭然,大喝一聲:“好!”卻在這一個“好”字聲中,抓緊一團堅雪,用重手法向前一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7:11


第十四回 入座生風 欣賞蝕骨舞 扮夫弱女 妙技服奸雄

要知道逍遙客百年功力,這樣一擲豈同小可?他也自知擲的雖是雪團,但因速度太大,鋼鐵遇上也要被穿洞,生怕四女中任何一位都吃不消,所以選定瑾姑身後,阿萄身前的空隙處擲去。

不料那團積雪閃電接近阿萄的瞬間,阿萄忽然“噗嗤”一笑,纖掌輕揚,那團堅雪又直拋向身後。

阿菊緊跟阿萄笑說一聲:“好玩!”手起一掌,那團雪定了一個半弧,轉使逍遙客飛射。

逍遙客對那飛雪一抓,發覺勁道居然不弱,心裡還在暗驚,惠雅已拍掌笑道:“舅公爺爺輸了!”

阿爾搭兒不知在那裡學來的頑皮,笑嘻嘻地蹲下身子捏了十幾個雪團向南女一陣亂擲,一面還直嚷著:“大家打雪仗好耍子!”

逍遙客原想直接用掌力再試攻一番,被阿爾搭兒認為是打雪仗好耍,那還好意思再動兵刃?趁勢收蓬,回顧向王紫霜笑道:“你這劍陣果然有莫大的潛力,起了什麼名字沒有?”

王紫霜一看阿爾搭兒和惠雅用雪切向劍陣胡鬧,一面回答道:“這陣尚未練成,起甚麼名字?”旋又笑起來道:“老哥給它起個名字也好!”

逍遙客道:“這就難了,偏遇上我也是不會起名字的人,偶而想到俗話說:“四金剛騰雲,懸空八隻腳。”就叫做四金剛陣或叫做金剛陣,你道可好?”

他一說到“金剛”兩字,猛觸動閔小玲的靈機,忽然一聲:“奇怪!這陣好像玉鸞妹妹說的柔鋼繞指。”

逍遙客詫道:“什麼武藝叫做柔鋼繞指?”

閔小玲道:“我也不懂,聽說是綠鬢老尼傳給她和蟬姐兩套功夫,一套是柔鋼繞指,一套是迴風蕩柳,不過,全是單獨使用,紫丫頭這個劍陣確保是四人合力施展的柔鋼繞指。”

王紫霜沉吟道:“難道武藝也有巧合?再見那鸞丫頭,倒要教她使出來大家賞識。但她柔鋼繞指這名字起得真好,我就把這劍陣叫做繞指金鋼陣罷!”

逍遙客不禁大喝一聲:“好!”

阿爾搭兒正在擲雪團。她奇怪的是扔出的雪團被風力一卷,便無影無蹤,不象逍遙客所擲的能夠飛騰激射。正在盡力捏雪扔擲的當兒,忽聽逍遙客喝采,只道是稱讚她,忙停手笑道:“才不好哩!擲去的一個也不見了!”

敢情她在賭氣,把手上兩團雪向地上一扔,飛奔到王紫霜面前,微笑道:“皇后姊姊!

我也要學武藝了!你可肯教我?”

王紫霜已知於志敏曾經想教她,她卻不肯學,難得她自己好心要學,縱使不想要她幫手,至少也省得使人對她樣樣分心照顧,那有不願教之理?當下笑道:“我沒有你敏郎那套速成的方法,要學武藝,得先吃苦!”

阿爾搭兒尚未回話,閔小玲忽叫道:“有人來了?”

王紫霜回頭看去,果見三匹駿馬由城門向這邊馳來,忙吩咐瑾姑四人停止練劍!

相距不遠,來騎迅速三匹駿馬眨眼間到達接馬長繩外面。當前一位像個百夫長打扮的壯漢一躍下馬,立即揚聲道:“這裡是不是於大俠於志敏的帳幕?”

王紫霜誠心使來人驚奇,早和閔小玲訂下一條急計,這時由閔小玲和張惠雅兩人出面,略一縱步,遠躍十幾丈,雙雙攔在來人面前,閔小玲娥眉一揚,秀目向來人身上一轉,微微頷首道:“不差!你找於大俠作甚?”

那人道:“我是值帳百夫長枯巴勒,奉丞相也先之命,請於大俠和同來的英雄進城款待。”

閔小玲接過枯巴勒的柬帖,果是也先具名發出,遙呼一聲:“紫妹子!有人請阿敏哩!”

王紫霜隨聲而到,說一聲:“誰請?”順手接過柬帖一覽,即對枯巴勒問道:“也先為何要款待我們?”

枯巴勒只聽閔小玲一呼,即見眼前多出一位天仙般少女,疑得仙女忽然而降,這時被問,慌忙躬身道:“我主久仰於大俠威名,並在大漠上擊潰戈薩克的主力,使我族得以暫時安寧,所以備酒接風,請無論如何也賞個臉兒!”

王紫霜看過柬帖,知宴客時間是在夜晚,隨即答道:“於大俠因有要事,往別處去了,所以我們昨夜到這裡尚未拜望你們家主

枯巴勒著急道:“不知於大俠什麼時候會回來?”

王紫霜道:“總不至於誤卻這盛宴!請你回覆你家主,就說我們準時前往就是了你家主人還請有什麼人,也得先教我知道,免得到時失儀才好!”

枯巴勒見面前這位少女說話時有一種既是和藹可親,卻又凜然難犯的神情,忙恭應幾個“是”字,接著道:“並沒有什麼外人,幾個作陪的也盡是千戶百戶和我們草原上出名的英雄,不需如何拘禮。”

王紫霜微展笑容道:“就這樣罷!你可回去了:”見枯巴勒已跨上馬背,忽又叫道:

“你稍等一會!我還有點微物交你帶回去!”一晃身子,回到帳中,匆匆忙忙將四粒明珠分作兩包,交給枯巴勒道:“這兩包明珠,每包都是兩粒,一包是送你家主人的,另一包還勞你家主人代送給脫脫汗!”

惠雅待枯巴勒走了,嘟起小嘴道:“我們準備去吃有毒的菜,還得送禮給它,這大蝕本的事,虧姊姊做得來!”

王紫霜笑道:“別那樣小氣,這是我們的禮貌,反正也先那些蝕骨散毒不到我們身上,樂得吃它一個盤底朝天!”

惠雅忙問為什麼不怕蝕骨散的道理,王紫霜笑道:“你問閔丫頭自然知道。”

閔小玲“哦”一聲道:“敢情恩師的甘草丹也給你了!”

王紫霜道:“何止甘草丹!我們破了魔教,令師知道那些魔女所以敢赤身裸體在大庭廣眾面前瘋狂媚舞,毫無半點羞恥的心,定是服食過蝕骨散,鎖魂散這一類媚藥,所以她到處搜尋這一類的東西,果然被她在室女司找到不多媚藥和解藥,那些媚藥早被她散往天空,讓鳥兒吃了唱唱媚人悅耳的歌聲,解藥卻分了一大半給我。要知我們女孩子最是可憐,任憑你武功再高,一著了人家的道兒便不能自拔,所以我也把解藥隨時帶在身上。既然察門赤的蝕骨散由阿魯思得來,定和任可夫的媚藥同一淵源,以毒解毒,恰恰也先上當!”

惠雅叫一聲:“好啊!我們可以欣賞蝕骨舞了?”

閔小玲橫她一眼道:“有甚好看的?你把衣服脫光,還不是和他們一樣?”

惠雅羞得粉臉一紅,啐了一口,撥頭就跑。

諸女相逍遙客回到帳中計議一番,惠雍夫婦也買菜回來,卻說沒有找到買馬的人,只有白送給別人省得累贅。

阿爾搭兒又憶起於志敏的話,忙道:“敏郎還說可以賣給也先哩:到城裡吃飯時,就對它說這事好啦!”

王紫霜忍不住讚一聲:“好主意!”驀地想到這主意原是夫婿定下來的,又不禁粉臉飛紅。

阿爾搭兒和惠雅相處久了,也多少知道中華女兒一點心情,只不明白為什麼分明愛上某一個人,偏是不敢說出口?這時也知道王紫霜為甚臉紅,仍然不明白她為甚必須臉紅。

這一天,王紫霜儘自己的能力教會阿爾搭兒幾手絕招,直到暮色蒼芒仍不見於志敏回來。各人心頭上升起一個暗影,王紫霜雖知師公定然暗中保護,仍然恐有失錯之時救援不及而替夫婿擔心。

這得惟一急務是如何赴宴的事。

王紫霜胸有成竹,先將最不會武藝的阿爾搭兒裝扮成於志敏,用眉筆替她勾畫臉形,塗上油彩,居然十足象一位少年英雄。再將阿葡裝扮成阿爾搭兒,與瑾姑、阿萄、阿莎三女留下。

她知道阿爾搭兒未與枯巴勒朝過相,瑾姑四女也未曾進過城,也先為人雖狡,怎知道這邊人多人少?說起赴宴,自然不能連帳蓬也攢去,總得留人看守,若將阿爾搭兒留在家裡,萬一遇敵來襲,反而要分出來照顧她,不如索性帶去有自己在側,總可暗裡施展手腳。

各人裝扮妥當,又由戰馬中排出。匹當作坐騎,專待枯巴勒再來催請。

果然過不多久,枯巴勒又和那兩名濃眉環目的大漢到來。這回王紫霜以禮相待,並引它三人與阿爾搭兒扮成於志敏相見,接著介紹了逍遙客、張惠雍、張惠雅、閔小玲、齊孛兒等,人的姓名和身份。

枯巴勒早知哈撒林赤有一對女兒嫁給漢人,這時見諸女裡面沒有阿爾搭兒,忙向假於志敏問道:“聽說於大俠在哈忽族裡又娶了一位妻小,怎的不請過來讓我拜見?”

假於志敏暗罵一聲“該死”粉臉雖也微紅,但仍從容笑道:“她名字叫做阿爾搭兒,她率領另外三人照顧這裡,不便進城,所以未來相見!”

她說話時幾乎是一字一字分開吐出,枯巴勒還聽不出有異,但那同來的兩名大漢,卻暗自詫異,被此交換一眼,枯巴勒忙道:“我家主人正請各位移位賓館,夫人不去,如何使得?”

假於志敏雖因枯巴勒起先說“妻小”這時改稱“夫人”而微微作色。但她知道此時一露馬腳,可能將全盤大事弄糟,強自鎮定下來“唔”一聲:“你家主人要我們移住賓館也是好意但我們有很多雜物和馬群,不能沒有人管……”故意一指王紫霜三人道:“有她三人相陪,已經很夠了,現在就走罷!”

本來枯巴勒的請求,已出了諸人計議之外,王紫霜還待提醒阿爾搭兒應付的方法,不料她未發話,阿爾搭兒應付得怪、好處,“走罷”兩字下來,枯巴勒總不能再待著瞎纏不休,不由得暗服阿爾搭兒機智。

枯巴勒聽到“走罷”兩字,見主人已站了起來,只好恭應一聲,跟後移步出帳。兩名大漢更是落後兩步,讓假於志敏、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雅諸女先走,暗看那少年英雄輕盈的步法,婀娜的身形,不禁疑竇從生,又交換一眼。

假於志敏裝作未見。王紫霜,逍遙客諸人也當作不如。

帳外已列有一匹良馬,其中三匹是枯巴勒三人騎來,假阿爾搭兒和座姑三女索性回到帳前。假於志鍬指著阿葡對枯巴勒二人笑道:“這位便是我的只一位妻小阿爾搭兒,她要照管營帳,所以不能附從!”

枯巴勒三人那知是真是假?此時因假於志敏親口介紹。忙一齊恭應一聲。

假於志敏煞有介事地叮囑四女兒句,與王紫霜緩步到達馬側,回顧枯巴勒三人笑說一聲:“你們上馬!”也不見他扶鞍跨徵,

也不見他踩腳起步,竟是平平穩穩地憑空拔起,輕輕落在馬上。

枯巴勒三人不由得一震,瞄夥看在眼裡,卻在暗笑。

各人紛紛上馬,由枯巴勒先弛引路,不消多時,到達丞相府的對面賓館。枯巴勒肅容進門,另有賓館執事接待新來貴賓,王紫霜略一打量,見這賓館建築頗為雄偉,也在暗歎一聲:“麻雀雖小,居然五臟俱全!”

阿爾搭兒趁機不厭其詳地向賓館執索問七問八。這一來可害苦了那些執事,生怕得罪了貴賓,又怕洩漏了機密,既不敢不答,又不敢即答,支支吾吾,避重就輕。

然而那執事言不由衷,為難的神情,無異掩耳盜鈴,反被諸俠獲知不少要事,彼此心照不宣。

幸而過不多久,也先親自到賓館與諸俠相見,經過一番虛文褥節,阿爾搭兒立將於志敏的原意說出,並將鐵木真的強弓和哈忽的私函,交給也先驗閱。

王紫霜趁這時候仔細打量也先一番,只見他年紀約在五十開外,一雙環眼閃閃生光,兩扇招風大耳,耳後腮骨外露,一部虯髯八面斜飛,鷹鼻下垂如溝,濃眉橫臥如帚,看起來十足一付奸雄、叛臣的相貌。

也先雙手接過阿爾搭兒通過的強弓,只在手中一顛,立即嘿嘿兩聲笑道:“這大汗神弩,那能有假?於英雄也過於小了!”立即將弓交還,順手拆開哈忽的書信,又桀桀怪笑道:“哈忽也算是有心人,但這事操之過急。若於英雄願意久居大漠,這事包在老夫身上達成,如果於英雄還要回中華去,何必與阿魯思結這冤仇?”

阿爾搭兒知也先指的是哈忽請他共立於志敏為大汗,好待長征阿魯思一事,也就揚起秀眉道:“我久不久居大漠是我的事,不見得就喜歡什麼大汗的名位,但阿魯思人殘殺你的族人,難道你不想報這個仇恨?”

這幾句話確是相當厲害,也先若說不報族仇,勢必為族人共棄,若說要報族仇,則又變成受哈忽所支配。但也先不愧為老奸巨猾,竟連說幾句“從長計議”,便將哈忽的書信收進袋中,隨意與各人敷衍。

到這時候,諸俠已知和也先沒甚可談,阿爾搭兒話鋒一轉,便到售馬的事。也先笑道:

“這個倒是容易,於英雄只要說出數目老夫一概承擔,明天便將價款送上就是!”說畢又嘿嘿笑了幾聲。阿爾搭兒暗裡好笑道:“你這老賊打的如意算盤,認定我們的性命過不了今宵,所以說得恁般乾脆,待我索性訛你一訛,使你吃個大虧。”假裝思索一番,捏著指頭計劃一會,旋道:“馬兒共有三百一十六匹,我們留下十六匹,可售的是三百匹整數。那些馬匹都是壯齡的馬,依照時下馬價每匹三十兩銀子,該值九千兩。但那些馬匹都是久經訓練的跪馬,應該加倍給值,共值一萬八千兩。再則每匹馬都配上上好的鞍擲,每付鞍鞘取十兩,三樣加起來合共是二萬七千兩銀子,不知老丞相買得起、買不起?

也先聽她說出諾大的數目,怔了一怔旋又嘿嘿笑道:“二萬七千兩,不貴、不貴!老夫作成這筆交易了!”

王紫霜說聽阿爾搭兒說得馬價,竟是將達兩倍的價錢,認定也先必然還價,不料他一口答應下來,心想:“有錢人真是冤桶!”旋見也先無動於衷的神情,立即明白他意思,生怕它又要變卦,忙說道:“你說定了!”

也先道:“老夫從不打誑:”

王紫霜笑道:“有多人見證,也不怕你打誑!”

有這詞鋒相對的的候,賓館執事又匆匆由外間進來,走往也先面前說了幾句,也先一頷首,立對各人笑道:“我替各位引見敝邦幾位知名的人物。”執事退出門外,不消多時,已帶十幾位高矮不齊的壯年人進來。

王紫霜僅向那人一瞥,便知人人懼有精湛的藝業,生怕阿爾搭兒被別人試出不會武藝,忙緊傍她的身左,右手挽她的左臂,暗展氣功透過阿爾搭兒的身子貫入她的右掌。

果然那些人一踏進廳內,也先即逐一引見,阿爾搭兒仗有王紫霜為她撐腰,大大方方地與新來的好漢握手。

那夥人多半是千夫長之流,另有達勒、沙賓勒、巴烏拉、哈爾根、頓布克等五人雖無職司,卻是瓦刺的英雄人物。那夥人瞥見這一位聞名天下的英雄於志敏,竟是文縐縐帶有幾分少女婀娜的少年,全都不肯服氣。所以在握手的時候,各暗用真力,打算將這少年握得痛叫一聲,便足以顧盼自豪。

那知一捉之下,不是發覺對方一隻手掌,其堅如鋼,就是其軟如綿,不是其熱如火,便是其冷如冰。每一人的感覺各自不同,而錯愕的神情都是一樣。但那文縐縐的少年仍然笑面春風,許如不覺。這才裡佩服,連帶對其餘各人也不敢輕視。

但一連下去,卻是幾位女的,不便握手為禮,直到與張惠雍握手,才覺得功力悉敵,最後握到逍遙客,這群莽夫又是大吃一驚。

彼此略事寒喧,賓館後院已陳列酒席,執事過來催促入席,也先便揖讓敦請,魚貫入內。

這賓館房屋甚多,當中圍著一座將有十丈廣闊的大廳,廳內四壁,陳設有今華歷代的古董,懸掛有名人的書畫。地上鋪著燦爛的毛氈,當中吊著十盞古式宮燈,照耀得如同白晝。

廳的中央,作“品”字形安放有三張大圓桌,桌上擺滿了牛羊馬肉,熱氣騰騰。圓桌中央一口小鍋,沸湯滾滾。

這邊老少諸俠,各已須服解藥,存心看那也先有何詭計,因下添酒添餚看。經過大半個時辰,諸俠已經是填飽了肚子,王紫霜輕輕一扯阿爾搭兒的衣,促她起立告辭。

阿爾搭兒自然懂得她的意思,微笑對也先道:“我們已是酒醉肉泡,若無別的要事,我們就此告辭了!”

也先的預定計策未得全部施展,那肯讓諸俠脫籠飛去?忙道:“酒後尚有餘興。請於英雄與各位英雄稍待片刻。”向執事揮一揮手,執事立即命人撤去酒餚,也先陪各人小坐片刻,一隊奇裝異服的美女翩翩進廳。

這一群美女的年紀約在二十歲以下,個個生得珠圓玉潤,光彩照人,不需輕歌妙舞,已是令人骨蝕魂銷。

但諸英俠早洞悉奸謀,對此絕美的人兒,只之如紅粉骷髏,虎狼蛇蠍。

也先見這群舞伎到來,敢情心中喜及。面對於志敏笑吟吟道:“聽說貴邦在唐明皇時,曾有什麼霓羽衣舞,敝邦也頗欲仿效,只因為得其法,但敝邦的銷魂舞雖是俗而不雅,尚可一觀,特命在貴賓面前施展助興,尚請於英雄不吝指教!

阿爾搭兒微微一笑道:常言說,客隨主便,丞相既有此興頭,儘管施為就是!”

也先心下大喜,揮一揮手,立又有一隊美女捧著樂器進廳,為首一名向各人道過場白,隨即指揮樂隊奏起和樂,霎時絲竹管絃的聲音,激盪著廳裡的空氣,輸進每一個人的耳膜。

一曲未罷,舞隊中一名少女載歌載舞首先入場,纖腰亂擺,媚眼橫飛,接著諸美女一一入場,囀歌喉,舞裙風,衣熱舞飛旋,裙裾飄揚,畢呈妙相,不消多少時候,已弄得那十幾名千夫長如醉如痴,十幾對眼光悉投裙下。但逍遙客一干英俠仍然兩眼平視,無動於衷。

這一場淫舞並未因千夫長痴呆而收場,相反地旋舞旋急。舞中的美女不知一種什麼手法,將身上的披肩,上衣、長裙,一件接一件在舞蹈時脫下,登時酥峰高聳,芳草萋迷,麗珠半露,肉香四溢。

到這時候,所謂瓦刺的五位英雄人物也有點禁不住了,每人伸長脖子;找他們認為最美妙的部位凝神注目。

諸英俠不原看那些齷齪的醜相,側坐了身子,面對面自自談自笑,沒有一個斜眼偷窺,任那些美女獻盡麗珠,酒幹甘露,也未博得一句采聲。

也先敢情是司空見慣,所以在他手下個個顯出貪婪餓相的時候,他仍能保持鎮靜,冷眼觀察諸英俠的神情。

當他將雙手作一比較之後,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看這情形,不但迷人家不倒,反而要迷起自己人來了!”

雖然他心裡著急,但預定的狡計已窮,轉忿仍歸無用。尤其使他喪氣的請來那五位英雄,依照預定的計策應在如醉如痴的時候向於志敏一行較技。然而這時候,五位英雄俱忘,所以個個呆若木雞,人人雙目發直。

也先恨得心癢牙揮,狠狠地“咳”了一聲。

瓦刺五位“英雄”以巴烏拉功力最純,首先覺醒,向阿爾搭兒一拱手道:“於大俠少年英雄,巴烏拉不揣冒昧,敢請於大俠試演一手絕藝,以開眼界,如何?”

王紫霜在旁邊冷冷道:“有絕妙的抱舞你不看,還要看什麼絕藝?依我說來,不如免了罷!”

巴烏拉不禁語塞。

也先接著道:“巴烏拉英雄現有此意,她們這些庸脂俗粉既難入於英雄之目,不如把舞收了!”

諸舞女聽說收舞,無不喜形於色,赤裸著身子,蹦蹦跳跳,退往廳後。

阿爾搭兒“咳”一聲道:“多好的舞姿,好端端為何要收了?”

也先明知話裡有刺,仍不得不勉強敷衍幾句,但他始終不明白這一路外邦英傑,怎能抵擋蝕骨散的道理。

王紫霜卻趁著阿爾塔兒和也先磨牙的時候,面向巴烏拉道:“你要我們每人顯出一手呢?還是要捉對兒廝打?”

巴烏拉本要捉對較技,卻因王紫霜說成“廝打”反而不好意思出口,勉強笑道:“何須廝打?請於大使夫婦各顯一手絕技便是!”

張惠雅搶著道:“什麼叫做絕技,我們不懂,請巴烏拉英雄先來一手,使我們觀摩好嗎?”

巴烏拉固知惠雅使刁,讓他先耍,但他卻有兩手,也不說辭。當下微微一笑道:“人說,弄巧不如藏拙,我想藏也藏不了,索性來個弄巧罷!我這一手玩意,名叫酒氣沖天,若是功夫不到的地方,尚望賢無指點一二。”說罷,只見他了一口酒,鼓腮運氣,突然一張嘴巴,霎時酒霧升起,初時尚看不出玄妙。過了一會,霧氣一散,正樑上即嵌有無數酒珠,被燈光一映,即如繁星萬點,爍然生輝。巴烏拉哈哈兩聲,對各人說一句:“獻醜了!”

頓布克裝作怪嗔道:“你這巴烏拉也太不知輕重。好好一根畫梁強你弄成百孔千瘡,這還成活?待我替你收了罷!”張口一噴,一陣烈風過處,把樑上的酒珠吹得無影無蹤,但在另一面牆上卻清晰顯出一朵光華耀燦爛的押不盧花來。

哈爾根縱聲朗笑道:“頓布克好意思說巴烏拉麼?你把樑上的移往牆上,好好一幅牆插上一朵花作甚?”端了一空杯,走近牆邊,杯口對正酒珠砌成的花朵,運氣一眼,朵珠花立即匯成一道光華投入杯中,牆上珠光盡斂。哈爾根持杯回座笑道:“巴烏拉喝的酒收起來只得半杯,該罰,該罰!”

達勒忽然站起,笑說一聲:“不好!”接著道:“方才巴烏拉噴灑的時候,已在樑上留下不少小孔,碩布克把酒珠移去,哈爾根又將殘酒收回,樑上的小孔誰去收?不如讓我來罷!”身形離座而起,飄然貼在樑上,只見他一陣亂摸,果然令那些小孔全都鼓了起來。

沙賓勒搖一搖頭道:“達勒這一手雖然不壞,但你沒有留意到樑上雕的鳳睛原是陷進去的,這時被你用吸鐵神功硬撥了出來,試問一位凸眼睛的女人怎樣好看?”在微笑中突伸兩指向樑上一指,只聞“絲”一聲風響,那對眼睛果然被撥得凹了回去。

逍遙客雖明知這五位“英雄”互相標榜,故意各顯一手氣功爭勝。說起來他五人這一套功夫並不算什麼,但張氏兄妹首先就有點應付不來,閔小玲到底如何,尚不可知,阿爾搭兒雖有王紫霜暗助,因為間接支援,看來也不順利。正想提醒王紫霜休得大意,閔小玲已盈盈起立,輕啟櫻唇道:方才五位英雄所演,果然各有千秋,我們十分佩服。本來我們統共有七人,只有五人演技,我方七人就選出四人奉陪,如何?”

也先不禁怔了一怔,但閔小玲說的有理,只好答應道:“選四人原無不可,應該有於英雄在內。”

閔小玲只道:“那是當然,不消說得!”回顧張氏兄妹道:“這一場就由阿敏,王妹妹,姬前輩和我包了,你們三位先歇息一會,若需要印證,再由你們出頭!”又向逍遙客笑道:“讓阿敏壓軸,你我兩人誰先誰後?”

逍遙客略事沉思,壽眉揚起道:“我們四個人來個梅花問竹,你先到我,再到王姊姊,阿敏最後!”

閔小玲說一聲:“好!”接著又道“我原不知耍些什麼才好,幸虧你老說出梅花問竹,我就先來個耍,由你老來耍花……”她把她自己的,阿爾搭兒的王紫霜的,四雙筷子收在一起,續道:“這筷子暫時當作竹子罷!”說畢,將筷子一拋,懸空豎立,叫一聲:“梅花上來!”

逍遙客已知其意,隨手將面前酒杯向筷子頂上一拋,不偏不倚停落上面。閔小玲又拋了一根筷子,依然懸空立在杯子中央,逍遙客又將一個酒杯拋了上去。

頃刻間筷子、杯子、杯子、杯子……豎成一根長鞭。閔小玲雖以左掌作勢,承著最下面的筷子,事實上並未碰到牙筷。

也先和兩千夫長只道閔小玲和逍遙客耍戲法,忍不住掀髯笑讚道:“好戲法!好戲法!…”

但達勒五人俱是行家,知道閔小玲這一套“梅花問竹”乃是以用身運氣,至入掌心,形成了一條氣柱,將筷子和酒杯託著,僅憑這一手,已勝過方才自己三人一籌,不禁相顧失色。

閔小玲微微一笑,說一聲:“姬前輩!我把這酒杯筷子鞭給你啦!”右掌作勢一推,最上面一根筷子竟緩緩倒向逍遙客面前。

逍遙客答一聲:“來得好!”雙掌一握,再攤平桌面,閔小玲搭成的酒杯筷子鞭竟如虹橋一般,彎了下去,朝逍遙客客的掌心落下。逍遙客使上面一枝鏈子將達左掌,右掌突然斜斜往上一託,即將送來的杯筷接著,輕喝一聲“起”,連留在閔小玲手上的一部份也倒翻起來,杯口變作個底朝下,兩杯裡面的酒並不滴出。

王紫霜笑說一聲:“拿來!”伸手一招,逍遙客剛接過手的杯筷竟恁飛空往她的玉掌上方。

阿爾搭兒假扮了於志敏的形相,但她無法假扮出於志缺的藝,她眼見各人表演的每一套功夫,都是一套比一套精巧,看

得她又喜又驚,雖知王紫霜要暗助她表演一套,又恐怕自己一時不慎而露出馬腳。

所以,當那串筷子飛到王紫霜手上的時候,阿爾搭兒一顆頤心兒即提到喉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盡瞪著那串杯筷疊成的鞭子。

但是,奇蹟也就在這時出現當阿爾搭兒眼皮一眨的瞬間,王紫霜憑空託著的杯筷,必定跳動一下。

阿爾搭兒是何等聰明的女孩子,她連眨了兩次眼皮,那杯筷也連跳兩次,立即會意到王紫霜已經暗助。因此,她竟笑吟吟地連續眨眼,讓杯筷在王紫霜掌上跳躍不己。

逍遙客和閔小玲最初還不知杯筷為何要無端跳躍,及至看到王紫霜和阿爾搭兒這份神情,也就明白所以。逍遙客為引起對方在意,故意喝起採來。

瓦刺群雄起初以為是王紫霜單獨表演,及聽到逍遙客喝采,注意到於志敏身上。要知於志敏一身超人的藝業,其個如霹雷聲灌進瓦刺群雄的耳朵,說她不會武功,誰敢相信?

這時看到假於志敏眼皮一動,杯筷也跟著跳動,認為他練功“神光普照”的無上神通,人人面容失色。

阿爾搭兒得意到心兒開花,柔和的目光環掃桌上的酒杯,那些酒杯立即一個接一個離桌橫飛一匝,然後落回各人面前,她卻及時地笑說一聲:“我們獻醜了!”將這一場半真半假的把戲趁機結束。

瓦刺群雄以沙賓勒藝業最高,眼見中原四俠一個勝似一個,已是驚佩十分,此時被阿爾搭兒一句謙遜的話所感動,更覺得自己人橫蠻到不近情理,情不自禁地起身一揖道:“於大俠藝業通神,不需客套,我沙賓勒佩服之至!”立即親自提壺,替阿爾搭兒篩酒。

也先原是以為中原諸俠耍戲法,經這裡一來,才知已方全吃癟,驚得怔了一怔才隨眾站起,向阿爾搭兒強陪笑臉,恭維幾句。

阿爾搭兒和於志敏結婚不算久,但因對夫婿時刻用心,不但於志敏的音容笑貌經常在她眼底縈迴甚至於志敏的一切心事多半被她猜透。她知道於志敏這回不避萬里崎嶇,來到瓦刺,要的是阻止也先向明邦出兵,其次更是要逮牛祥明歸案。這時與也先答訕幾句,立即提出這兩椿要事。

也先雖是奸雄,到底愛惜性命,而且他憑著大漠人的性格一旦化敵為友,立即開誠相見,握手言歡聞言呵呵一笑道:“於英雄來意,我已盡知。說到進兵侵擾邊界,我也先雖糊塗,也不會連年戰伐,只要祁鎮不短動兵戌,遵守當年舊約,決定賣個人情,彼此修好。牛祥明這廝,果然曾經對我說過我妹妹送給祁鎮為妃,祁鎮卻將她打進冷宮一事,使我發怒,於英雄既然在此,我出望你回報祁鎮,好好對待我妹妹……”

他停了一停,看看阿爾搭兒臉色,續道:“不然,我總會和他算這筆爛帳,這應該說是祁鎮無理,不能說我也先橫蠻,這層道理,於英雄必定明白……”

也先把妹妹嫁給英宗一事,阿爾搭兒曾聽於志敏說過。說那時候,英宗尚居南內,在“奪門之變”之前,也先妹妹並未到英宗面前,已被曹吉祥手下一名總兵官收姬妾。阿爾搭兒見皇帝的把子居然有人膽敢圖作私用,這是亙古奇聞,還與夫婿笑謔一陣,一聽也先提起這事,忙截下他話頭,剖說明白。

接著又道:“這事英宗皇帝尚未知情,還是我自己編出,待我事中回報,相信定有合理的區處。”

也先聽說他妹妹竟遭恁般奇冤,直氣得七竅塵煙,狠狠一拍桌子道:“祁鎮這樣膿包,真氣死我也!於英雄既然這樣說來,便煩你回去時把總兵斬了,叫人把他腦袋帶給我!”

阿爾搭兒心想:“只怕你妹妹已替人家生了孩子了,斬了那總兵,還不就是斬你的妹丈?”但因事不關己,也就點頭答應,接著又問起牛祥明。

也先概嘆道:“牛樣明那混蛋連我也被他騙了,可惜他已在前幾天去了阿魯思,不然,倒可給於英雄帶去!”

阿爾搭兒聽說牛樣明已離開瓦刺,立即娥眉一揚道:“這廝恁地狡猾,但縱使他能夠飛上天,我也定要把他抓下來!”隨意與瓦刺群雄答訕幾句,也就起立告辭。

也先這一回用盡機謀,得不到半分好處,還要白送兩倍馬價、這時見中華諸俠告辭、只好恭送離帳,再命人恭送出城。諸俠抱著輕鬆的心情,一出城門,就發覺帳蓬那邊有異,忙別了禮送出城的士官,飛身上馬,一路疾馳。

王紫霜眼力最尖,已看到瑾姑四女展劍陣,將一條身影圍在核心,忙叫一聲:“閔丫頭替我照顧這個!”向阿爾搭兒一指,首先策馬猛衝,眨眨眼,回到帳前,但她並不上前助衝,卻望那被困的老人冷笑不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7:47


第十五回 忍讓三分 魔頭身插翼 功成一招 寶劍陣如風

閔小玲見王紫霜著她顧照阿爾搭兒,心知責任重大,一捉鞭繩,與阿爾搭兒並留而走,同時喚一聲:“雅丫頭!你山過來!”她這一喊,不但是惑雅向阿爾搭兒身邊鼓近,連帶齊孛兒,惠雍和逍遙客也生怕閔小玲獨立不足保護阿爾搭兒安全,竟如眾星拱月將阿爾播兒擁在中央,跟著王紫霜馬坐疾馳。

由城門到帳蓬並非太遠,諸俠和王紫霜幾乎是同時到達,駐馬督陣,看四女劍光如輪,將一位年將七旬的老人困在核心。但那老人藝業死自不弱,一雙戮形的短兵,化作兩輪白光護軍用身,雖不能衝出金剛劍陣,但任憑四女如何緊束陣勢,仍不能逼進他的光輪裡。

逍遙客見王紫霜既不上前助戰,又不命四女停手,不知她存著何種心意,也索性佇觀這金陰劍陣的奧妙。被四女圍內的老者見諸俠到達,似乎更加著急,只見她吆喝一聲,一線精光疾射阿萄身側。

哪知金剛劍陣威力確是強大,精光射出雖疾,但接近阿萄的時候,已落在她的身後,巧巧被阿莎走到,單劍一封,單掌一揮,“當”一聲響,那精光又斂回核心。外面四女結敗的劍環,仍然分毫無缺。

老者經過多次試衝劍陳,見毫無效果,忽然一聲厲嘯,雙戟分向瑾姑和阿菩擲去,立即一拔身形,騰起數丈,驀地雙臂一張,那肋下的衣被竟張如鳥翼,滑飛出劍陣的圈外。

逍遙客見那怪老居然肋下生翼,能夠飛騰,驀地記起一個人來,長嘯一聲,離鞍躍起十幾丈,發出一股掌風,向怪老背上一壓,喝一聲:“韓羽慢著走!”

怪老者不但藝業很高,飛騰的身法也十分精妙,雖然身在空中,卻一斂右翼,身形整個倒轉,巧將逍遙客當作一陣急風吹送,反而滑遠十萬丈。粱繼笑道:“你看錯人了,老夫高峰不屑頂別人名頭,雙戟暫時留下,三天之內,必定來取!”在話聲中一扇雙翼,又去十幾丈。

逍遙客一擊不中,身子不能久停虛空,剛落回地面,就聽到高蜂的褒落,怒喝一聲,正待縱身過去,忽聽一聲嬌笑,一條白影已掠過頭頂,並超出離峰的身子十幾丈,疾如電射,越過高峰前頭,反手一摔,叱聲:“下去!“高蜂竟應聲飄落。逍遙客心知除了王紫霜,別人無此功力,自己不顧以多欲少,也就停步不前。

高峰正在得意洋洋,認為自己這一套特技,決無人能夠追及,不料一陣急風掠過背上,猛又內前頭倒捲回來,若不斂翼下墜,勢非受傷不可。猶幸藝業不弱,急就勢翻下,立見那名披著銀色披風的少女,俏生塵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既驚且恨道:“難道又想以多為勝?”

王紫霜吃吃笑道:“高老兒別是老鼠跌在天秤裡,太看重自己。什麼以多為勝?憑你這份功行,還不值得把你姑娘出手。”

高峰方式受了一掌,雖然沒有直接受傷,但已驚駭對力掌力奇猛,估計自己難有取勝之望。及至王紫霜自說不出手,心中暗害,桀桀怪笑道:“女娃兒休誇大海口,你幾個一齊上來,老夫未必就怕!”

逍遙客朗笑道:“你這高老兒也想耍這一手,你我不妨試試兩招!”

王紫霜忙道:“何勞老哥哥出手?閔丫頭就行了!瑾丫頭把那兩枝廢鐵還這老兒,讓他死的心服!”

閔小玲見王紫霜命她出手,料知定有用意,慢呼一聲,飛身下騎,笑說一聲:“高老兒!你要爪子還是要空手先來一場!”

高峰還未答話,瞥見兩道精光射到,認得是自己雙戟,立即衝手接過,雙朝一敲,喝一聲:“憑這蛟筋戟就可毀你!”

閔小玲笑說一聲:“正好!”一道劍光應手而出。

高峰能夠逃出金剛劍陣,自然並非泛泛之輩,瞥見閔小玲劍光浮動,芒尾奪目,暗喊一聲:“不好!”仔細一看,印又驚叫起來道:“你這飛景劍由何處得來?”

閔小玲道:“別多嚕嗦,難道是你的不成?”寶劍一揮,芒尾疾射,一招“飛星度鬥”

已分心點去。

高峰既識得閔小玲的寶劍來歷,另還敢以短戮去碰?雙救並在右手,抽身疲退,劈面就是一掌打出。

閔小玲一聲嬌笑道:“原來你怕我的劍!”寶劍一封,身子閃過一邊,喝一聲:

“打!”左掌疾抽高峰腰側。

高峰驟見來勢迅速,不禁一懍,急加強掌力,身隨掌轉,“啪”的一聲,掌力己碰在一起,只覺得掌心整個發麻,右手雙朝急忙橫裡掃出。

閔小玲手腕一翻,連景劍又迎著高峰雙戮削去,同柬一震友臂,“撲撲”兩聲,連續打出兩掌。

高峰吃了一驚,被迫轉望退讓,暗自發狠道:“若真要輸給你這女娃兒,豈不令人羞死?”立即憑空一拔,高有丈餘,雙戟一分,恍若兩道條銀龍,飛卷閔小玲頭頂。

閔小玲一看來勢,知這老兒已經發急,自己一枝寶劍雖處鋒利異常,仍不敢過分大意,施展出紅婆婆的劍法,與及白鶴聖姑的身法,只見衣據飄動,劍光如雲,頃刻間已是人劍個分,把一塊幾力丈寬廣的地面,全在劍氣翻騰之下。

王紫霜略看幾招,卻悄悄走往阿爾搭兒身旁道:“好妹妹!跟我進帳換裝去!”

兩人栓來馬匹,進入帳幕,阿爾搭兒忍不住問道:“皇后姊姊!你說教郎為什麼還不回來?”

要知阿爾搭兒這個疑問,也是每一個人所擔心的,但別人總妥比她含蓄得多不象她那樣熱情洋溢。

王紫霜那會知道什麼時候於志敏才回來?心知要回答她這問題,定不能使她滿意,而問個沒完沒止,索性避開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進來換裝?”

阿爾搭兒只好搖搖頭。

王紫霜好笑道:“你就是擔心你那敏郎這時回來,見你這付樣子,豈不驚怪?而且外間打久起來,城裡定有人出來看,要是有人請你出手,你就應付不來了!”

阿爾搭兒恍然大悟,趕忙脫去男裝,由王紫霜替她將臉上的油彩猶盡,才聯挾出帳,回到門場。

這時,閔小玲和高峰已交換五六百招以上,各自暗驚對方功力相藝業。但閔小玲終究少一層危險的顧慮,不象高峰還須想到勝了之後,對方會不會再換上人來,以車輪戰的方法,纏到他精疲力竭,束手就擒。

王紫霜率領阿爾播兒換裝械洗約候,對於這一場爭戰,又有了新的決定看了幾招立即叫一聲:“閔丫頭!別和他打了,你先回來!”她這一個主張,使場裡場外全都驚奇不已。

閔小玲雖不明白王紫霜為何忽然停手,到底也聞聲忽然而退。

高峰也一收雙戟,仰臉大笑道:“老夫縱橫數十年,這回總算見識你們這慣用車輪戰的後輩!”

逍遙客看閔小玲相高峰廝拼多時,已看出高峰雙戟的路數,尋思到取勝之法,明知高峰故張狂妄,實是已經心怯,英雄索一揮,抖出“啪”一聲巨響,喝道:“高峰聽著!有我逍遙客在此,決不容你賣狂……”

王紫霜忙道:“姬老師哥!不勞你老出手!……”放對高雄喝道:“糟老兒!你聽真了,要不是你早先苦鬥我的金剛劍陣,我王紫霜就教你藻百招內喪命劍下,但觀時英決不打落水狗,省得

你死了還耍嘴。方才你曾說過三天之約,我準點你以三天為期再來領死。你若是怕死,也不必再來了。快滾回去罷!別教我改變了主意,立即取你這條老命!”

高峰看來不過是七十來歲,敢情他的實在齡比起表面年齡要老得多,這時被一位十幾歲少女罵得體無完膚,一肚子不是味兒,無奈形格勢禁,情知再戰下去,除了送命一途,無路可走。冷笑一聲道:“反正我高峰決不領份盛情,三天內定束收取你們的徹骨。”雙腳一跺,破交而之。

王紫霜匆忙關照各人守定帳冪,自己也就暗裡跟去。

各人擁有阿爾搭兒走進帳巾,閔小玲首先挾忍不住喚一聲:“姬前輩!”接著問道:

“這姓高的確實厲害,若非先有瑾姑幾人以劍陣耗他的氣力。只怕我早就要落敗,你可知道他是什麼來歷?”

逍遙客道:“他和你過招的時候,我也曾經思索過來,看他能鼓翼飛行。該是翱翔子韓羽同源的人物,但他武藝的路坡不象。明說韓羽使的是雙雷鑿……”

惠雍插嘴道:“這個使的雙短戟!”

逍遙客道:“就是因為這個才說他不像。幾十年前,中原武林曾盛稱東逍遙,西翱翔,但兩人從來未會過面。”

閔小玲“嗯”一聲道:“原來韓羽與姬前輩是同一時期的人物,但這高峰卻又由那嚅鑽出來?”

逍遙客苦笑道:“閔姑娘且聽老朽說下去。什麼人物不人物,在一代新人換舊人的環境之下,已變成昔日黃花了!”

他感慨系之說了幾句,接著又道:“據說韓羽當時還有一位師父一位師叔,具有極高的修為,但沒有人能夠見到,所以我猜想這高峰若右與韓相同如,也定是韓羽同門。”至此按了一頓,又感慨道:“日裡王站嫉曾說這劍陣玄妙,老朽看來也是如此,不料高峰竟有這份功力,衝陣而出!”

丁瑾姑笑道:“前輩有所不知,高老兒那對短談不畏刀劍,而且我們不知他會飛,才被他衝出。若果事先知道他有翔蹈的技藝,只要加上天孫纖錦的身法,縱談惱能夠向,衝起,也立被腰斬成幾段了。”

選送客略一思索,似也明白地點一點頭。

閔小玲道:“說起來也夠奇怪,我們一出長城,遇上的盡高手,即以在賓館見到那幾人,若到了中原,全夠得與第一流高手相較一短長,這道理我始終不明白?”逍遙客道:

“北地苦寒,天佐強胡,內古以來,只有北方人陰鷙險狠,侵伐南方,沒有南方人澱擾北方。因為北方過分漠冷,決非過慣和暖舒適的南方人所能忍受。但練武的人就是一個例外,天氣寒冷,更易使武藝與日增進。他們在寒冷的地方,難了入寐,所以運功相抗,久而久之,就練成一種常人不可及的絕技。

惠雍忽然脫口道:“高峰這廝也是中原人呀!”

逍遙客笑道:“我何當不知他是中原人?正因為他們要練功才隱居北方,借用天氣的利便。”

惠後道:“他們好好地隱居,還要出來搗亂作甚?”

逍遙客道:“你也不想想看,他們練功夫為的是什麼。”

無知人都有爭強好勝的心理,把書讀好了,就想做官,把武藝練好了,就要爭勝。人不顧有別人騎在他的頭上,但他偏要騎在別人心頭上,找遍了天下,也難找出幾個安份守己的人來。那些魔頭來到北方苦練,為的就是想爭霸武林,那寄甘心隱居下去?”

閔小玲不禁“唉”一聲道:“要是讀書為了求知,練武為了強身,該是多好,而且天下也不會亂,孔夫子偏說什麼學而優則仕,搞到人人好勝,大亂天下,怪不得莊子要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惠雍不禁笑出聲來,閔小玲也立即停下不說。逍遙客望了閔小玲一眼,心想:“你這姑娘已夠好勝的了,還要說別人哩!”頓口說一句:“莊子所說,也未必盡然!”

阿爾搭兒怯怯地傍在惠雅身旁,聽別人有說有笑,她只能懂得一半,忍不住問道:“你們說些什麼呀?方才皇后姊姐又追那老人去了,今夜還回不回來?”

她這麼一問,又教各人難符。

閔小玲故意道:“她像阿敏那樣不會回來……”

阿爾辯兒不持她把話說中,已驚得跳起來道:“你說什麼?敏郎不回了?”

惠雅見她痴得可憐,忙把她攬入懷中,說句:“別聽他胡說,我們睡去!”當真抱她走往後問,安慰得她沉沉入夢。

逍遙客和閔小玲諸人說到三更時分,天空傳來一絲輕微的嘯聲。遙通容面露喜容道:

“他兩人不知是那一個回來了?”

丁瑾姑道:“是王姑娘!”話聲一落,王紫霜的嗓音已在帳門接口道:“你們耳朵也夠尖的!”同時揭帳走進。

閔小玲見她依然毫無能容,心知未經斷殺,笑問道:“你定是跟到老兒的巢穴去了,到底有多少該死的?”

王紫霜說一聲:“多哩!”接著又道:“最少也有六人以上,因為他們把石門關緊,看不到裡面,我由他們談話中辨出有兩女的,四位男的,盡是一些老而不死的狠賊……”

逍遙客忙道:“可知是些什麼人?”

王紫霜道:“他們互相稱謂中,有唐天聲、唐天籟兩兄弟,毛平、劉學、藍嬋娟、花秀等六人,藍嬋娟和花秀兩人是文的!’,逍遙客壽眉一皺道:“唐家二天原來未死,反而和這幾個絕世的魔頭聚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了!”

王紫霜笑道:“除了這六人之外,還有兩位著名的老賊!”

逍遙客道:“還有誰?”

王紫霜道:“一個是高峰,另一個是瞌睡蟲……”

逍遙客驚道:“高峰不能算是人物,瞌睡蟲卻非同小可!”

閔小玲道:“瞌睡蟲這綽號倒也別緻!”

逍遙客道:“你們休看輕了那瞌睡蟲,他的綽號是睡仙翁彭壽,成名比我早了二三年,練有一種透體陰陽勁,據說他那踞陽勁可柔可剛,只要被他打貫了,被害者的血脈立即遲滯起來,不需多時便身軟如縮,倒地不起!”

王紫霜失笑道:“他可是學摸骨捶背出身的?”

逍遙客也被她引得發起笑來旋又問道:“彭壽這廝也在裡面?”

王紫霜搖搖頭道:“據說彭壽要三兩天才可以趕到。”

閔小玲道:”隆不得高峰約定三天為期,原來他等待那膀到來,才找面子。料那唐家二天諸老賊必定沒什麼藝業,否則,何須一定要等待彭壽?”

王紫霜道:“我也是這樣想!”

逍遙客搖頭道:“休得大意!這幾個魔頭一個也不好惹,即以唐氏二天來說,當年他兩人以陽朗掌力與獨門暗器橫行真州一幫,屢次進欲窺中原,幸有一位武林能輩顯出一手百步摧山的功夫把他嚇退,後來呀說他兩人已死了黑永玄冰之下。多年來未見有人傳聞惱兩人的消息,這時忽然再度出山,若無改過百步撥山的能耐,料也不敢冒昧,若他果以練成這砷功夫,以我來說,已經輸他一籌。”

瑾姑四女和惠雍聽說居然有“百步摧山”的掌力,不禁瞠目咋舌。

逍遙客見王、閔二女依然神色不變,知她兩人有極頂輕功和詭異的身法可恃,但也暗替她兩人擔心,續道:“我和你兩人能以小巧取勝,仍得當心才是。百步摧山確不比尋常,只不知這幹魔頭,怎會聚在一起,和我們作對?”

王紫霜笑道:“這全是阿敏召他們來的!”

逍遙客大詫道“你這話怎說?”

王紫霜笑道:“自從阿敏藝成行事之後,他那點點名聲便漸漸傳播開去,尤其大破赤身魔教,協力朝廷撲滅殲黨,更震驚華夷武林人物。彭壽這批老魔早不容於中華,才逃來北地隱居,其實北地苦寒,求食好易。魔教的東北、正北、西施、三處總壇看準了他們的弱點,便分別迎往最隱秘的所在,香花供奉,使他們再不須為求食而勞……”

閔小玲道:“你打聽得這麼清楚,敢情是他們告訴你?”

王紫霜失笑道:“雖不是他們告訴我,也已差不多!”

丁瑾姑詫道:“這和於相公有甚麼干連?”

王紫霜道:“干連處多著呢!那些老魔既受人家供養,怎不要替人家賣命?阿敏追捕牛祥明,誤走插漢兒再拆回瓦刺,以致驚動各處總壇,飛撤聯合起來,並請出那些磕頭,先行攔阻,只怕就在最近幾天內,到達瓦刺的魔頭會越來越多,我們這一干人雖不怕他,但剩下不會武的,卻是可慮……”

她這一席話說得個個動容,王紫霜顧盼各人一眼,久道:“可惜阿敏不在這裡,我們天南雙劍不能合壁,只還要被若干老魔漏網,將來死灰復燃,又是惹厭的了。不然,還可以趁機聊魔搗窟,省去不少氣力哩!”

張惠雍聽說有那麼多功力高深的老魔要來為難了也暗替自己的愛妻擔心,候王紫霜把話說完,立即喚一聲“舅公爺爺!我們先將齊孛兒姊殊送往城裡,可好?”

逍遙客道:“那更加不行,試問我們今夜好容易鎮服了瓦刺群雄,若再去求他們保護妻小,這面子往那裡放去?

張惠雍被他舅公說得俊臉一紅。

王紫霜道:“這事且慢商量,反正還有三天時間,不必在這時著急,還是睡覺要緊,明天的事還多哩!”

閔小玲忙間道“明天有什麼事?”

王紫霜“咳”一聲道“也先要把馬價送來,而且你的帳篷。。。。。。”

閔小玲笑道:“那帳篷不提也罷!”

王紫霜道:“帳篷事小,面子事大,不去亞麻谷會一會位東西的小妖小鬼,急不能令我召心!”

丁理姑忽然問道:“那高峰莫非就注在亞麻谷?”

王紫霜道:“高峰那廝自以為飛行迅速,那知我比他更快,一路暗裡追蹤,直追到一座山峰後面,谷,的確是谷,什麼谷可就不知道。那谷裡面有一座很大的石室,四面林木松鬱,很不容易找尋,所以我回來的時候,走的仍是去時路,沒有仔細察看!”

逍遙客獎道:“夠了,讓我老人家守更,你們先去睡!”

張惠雍和諧安都都要爭著守更,結果還是丁瑾姑和阿萄二女贏了,原因是她們沒有赴也先的宴,高峰到來取鬧的時間也不久,沒有消耗多少力氣。

次晨起床後不久,出先仍舊遣枯巴勒和那兩名壯漢押了買馬的價款到來交討,並問起夜裡發生的事。

王紫霜看那兩名漢子目光不正,有實話也不對他說,只說來犯的人是一位會飛的老人,已被於志敬追去。當下將鞍馬各項割交清楚,由枯巴勒帶來的人格馬隊趕進城去,算作完了一檔小事,省掉不少麻煩。

因為大部分的馬俱已售去,只剩下十幾匹堅騎和幾匹駱駝,得將營冪重新佈置一番。

阿爾搭兒為了招待同襟妹妹,拖著她胞妹齊孛兒親停下廚,整潔兩桌最豐盛的午餐。

經過了這一夜的思考,王紫霜已決定她自己相閔小玲親往亞麻谷。飲著銀霜、綠虹、飛景三枝稀世的利劍,縱然不能殘滅敵人,最少也可安全撤退。因此,保衛營帳和齊孛兒姊妹的責任,很自然地落到逍遙客的身上。

逍遙客義不容辭地答應下來,並暗自盤算以劍陣四女困敵,自己和惠雍兄妹應戰,必要時將齊孛兒姊妹置入劍陣中央,敵人一時定難攻破。

午餐過後,王紫霜帶了閔小玲依著新新幹圖指引的方向,徑往亞麻谷。

逍遙客生怕萬一強敵來襲,措手不及便要吃虧,立即吩咐各人全付勁裝準備應變,連到殺馬宰羊都不敢的阿爾搭兒都換了惠猴所穿的短裝,將白霓短劍藏在左袖。

各人坐在帳外,眺望著遠處的銀色峰頭,議論著於志敏和王紫霜可能遭遇的波折。唯有阿爾搭兒卻是一臉憂鬱,不時和惠雅咬耳朵說上一兩句,立又喃喃不休,似在祈禱遠行的人兒歸來。

其實,每一人的心情都顯得十分沉重。尤其當天色由白色變作灰色,隊隊馬群、羊群進城的時候,他們更加惶急勝望彼此凝。

本來已到整治晚餐的時候了。王紫霜和閔小玲不見回來,各人惶急的結果,已忘卻肚裡面的飢餓和時刻。

太陽毫無情感地辭別大地,一味墜往崦嵫,各人只能從雪光中認出自己人的面目,十丈之外,只能看出身影了。

就在北風送冷的時候,逍遙客隱約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銳嘯。他由經驗上獲知那是武功最高的人,因為縱躍飛騰,身子與罡氣衝擊預?發生的嘯音。

那嘯音雖然急銳,但並不是連續不斷,由此,逍遙客判斷鄰人的藝業與自己不相上下。

他略一尋思,便知那人決非於志敏,也許是王紫霜,但方向上有點兒不同,他惶惑地望各人一眼,張氏兄妹和丁蔥姑也起了警覺。

丁瑾姑忙道:“那人不是於相公,也不是王姑娘!”

逍遙客知她追隨於王兩人的日子不算短,所說的決難有誤,急吩咐各人準備。各人登時緊張了起來。

那嘯音越來越近,但相距約有裡許的時候,便寂然無聲。

這是二個危險的汛號,然而阿爾搭兒並不省得。她發覺既遲,所聞又短,反而面露喜容道:“敢情那人不來了!”

惠雅急向她搖手,輕聲道:“不會不來,敢情快到了,要不是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你千萬別亮出劍來!”

阿爾搭兒聽說敵人快要到達,也不知那裡得來的勇氣,不但毫無懼色,反而嬌媚一笑道:“這個請你放心,那夜裡我還殺了不少!”

惠雅仍然叮囑一句:“這回和那問不大相同,來的俱是高手,千萬不可大意!”

阿爾搭兒笑道:“我也和上回不同哩!”

逍遙客眼見這位嬌豔的爽狄少婦,在這種緊急關頭,居然有說有笑,也由衷地暗自佩服。

各人猶在互相叮囑,忽然一個蒼老的口音呵呵笑道:“聽說你們這裡有一位龍捲風,快請出來相見!”

那人說話的尾聲尚在十幾丈外搖洩,一條身形已出現在帳前,這一份輕功,只有逍遙客差強比擬。接著又有幾條黑影如夜鶴行空,跟蹤授到“一”字形橫列在先到達那人的兩側。

逍遙客在一瞥竟,看出來人統共有五位,後到達四人雖然較差,但也勝過張氏兄妹,不由得一驚,急領神上前一步,拱手道:“等駕何人?找龍捲風何事?”

先聽那人“咦”一聲道:“聽說龍捲風於志敏少年英雄,難道就是你這樣一位糟老兒麼?”

逍遙客道:“於志敏雖然追了一位狗頭去了,但這裡還有人代於志敏接得下來,尊駕難道沒名沒姓的麼?”

那人呵呵笑道:“老夫姓名久已忘卻,不必說了!”父回顧身側一人道:“高老弟,你搞錯了!於志敏既不在這裡,你們幾個就把他們收拾下來便是!”

逍遙客驀覺這人既能支使高峰,敢情就是睡仙翁彭春,這時明知勢頭不對,但自己也是百年以上的人物,怎敢任人蔑視,也就冷哼一聲道“你這磕陋蟲居然未死,還敢來這裡現形,今夜有你的好看!”

來人正是彭壽,被逍遙客喝破他的來歷,當時也微微一怔,旋即到到底你是誰?”

逍遙客出縱聲大笑道:“不消問得,我倒要賞識一下什麼透體陰陽?”

這好不奇怪?彭壽的武功底子都被人家喝了出來,非他自己對於面前這位老頭兒仍然一無所知。在高手方面來說,已經夠彭壽丟臉,只聽他喝一聲:“高老弟!你先收拾這姬老兒!”

高峰原與逍遙客見過面,因未曾交手,不知對方高深,被彭壽一再催促,也就一步趕上,喝一聲:“逍遙客!過這邊來,我們先玩兩手!”

逍遙客已見過高峰與四女交手的情形,心裡自然有數。雙手一拱道:“高當家的先請!”

高峰聽逍遙客以強盜的稱號來均他為“當家”,直氣得目怒瞪,大喝一聲一個雙撞掌分作上下拍出。

逍遙客早就蓄勢以待,打算收拾一個就算一個,一看對方掌勢,知他末出盡全力,暗道:“我定使你知道厲害!”待對方掌勁將及身前,驀地吐氣開聲,奮臂一揮,同時一步跨前,上軀一挺,加強掌力到十二分,接著就一招“秋風掃葉”一腿掃出。

高峰不料逍遙客一出於便是十足功力,待要加勁相抗,自己的掌勁被撞回來,壓得上軀一倒,被逍遙客一腿踢得橫飛數丈。張氏兄妹不禁一聲歡呼。

逍遙客一招得勝,穩如山嶽笑吟吟說一聲:“高當家的承讓了!”

瞌睡蟲彭壽身形一日常,將高峰接了下來,見那息咻咻,分明受傷不輕,直氣得他臉色鐵青,怒喝一聲道:“誰再替找將姬老兒擒來!”

逍遙客呵呵笑道:“磕睡鬼!連你算上,也未必能夠!”餘音未歇,對陣一陣暴喝,人影飛來,勁風先到。道適客不料這一位敵人更狠,一言不發,一到被訂,急切間虎步橫移,躍開丈餘。

那人的掌勁未打中逍遙客,餘勁直向諸小俠打到。

張惠獄和張惠雅一聲脆叱,四掌併力一拼,只最“蓬”一聲響,那人的身形竟被震退丈餘。

卻聞改陣一位老婦格格笑道:“唐老二終年打雁,反被雁的啄了眼睛,連兩個娃兒都要欺至你頭上!”

那人敢情就是唐天籟,一招失算,被張氏兄妹將他震遲,已是羞愧異常,這時再被老婦譏消,不禁老羞成怒,悶“哼”一聲道:“花婆子休得嘴賤,再看我來!”又是暴喝一聲,身起空中,一招“禿鷲擒牛”扶著猛烈無比的勁風,朝張氏兄妹頭上罩落。

逍遙客所說非虛,詹氏二天為了御抗“百步摧山”的掌勁,苦練多年,雖沒有達到“摧山”的地步,推摧樹倒是可以,張氏兄妹功力不足,如何能敵?”

而月張氏兄妹身後正是不堪一擊的齊孛兒姐妹,這一掌之下,確是驚險萬分,縱使張氏兄妹不傷,齊孛兒姐妹也難逃兩命。

而張氏兄妹被魔天額那暴雷似的大喝,驚知他內力不可忽視,急聚足真力向上一擋。

逍遙客方才見張氏兄妹居然出現奇蹟,四掌並擊,將唐天籟擋退。真是又喜又驚,生怕他兩人大意,急喝一聲“慢來!”飛身一縱而到,橫劈雙掌,將唐天籟掌風掃過一邊。

唐天筋的掌勁被逍遙客橫裡一掃,已減小猛勁,餘勁只打得張氏兄妹連晃幾晃,並不濟事。但他來勢甚速,身形竟超越張氏兄妹頭上,向齊孛兒姐妹直落。

阿爾播兒驟見一條長大的黑影向自己頭上壓來,驚得那呼一聲,白霓劍順手拔出,並即向上一撩,撥頭就跑。

唐天籟那知這少女有一枝長達丈餘的利劍?此時身在空中,落勁太快,芒尾過處,竟將他的身軀削成兩段。

但阿爾搭兒仍被他上半段身子壓得伏在地上,驚叫一聲,幸得丁瑾一手拉她起來,尚不至於暈厥。

阿爾搭兒一劍斬卻唐天籟,不但震驚了敵人,也嚇駭了自己人,全都愕然呆了片刻。

唐天聲猛覺乃弟已經身死,悲憤之餘,竟是緩步走出,遙指那驚慌失措的阿爾搭兒,喝道:“賊婢過來納命!”

丁瑾姑輕一聲,與阿菩之女一走陣勢,將齊孛兒姊妹包進陣中,又囑附道:“你只須將寶劍向上奧妙,任憑是誰也難傷我們了!”

阿爾搭兒身隨陣移,將寶劍揮成一道白光盤旋陣上,將丁瑾姑四女的頭上護得暴雨難淋。

逍遙客一見此種情形,心知縱使唐天聲武功再高,決難毀陣傷人,若自己再加以干擾,敢情連那武藝最高的彭壽也無可奈何。但唐天聲並不懂這金剛劍陣的奧妙,昆見阿爾搭兒殺死乃弟,又不理會自己喝罵,暴怒之下,獰笑裡面,桀桀幾聲怪笑,響遏雲霄,雙臂一張一合,立即有一股狂飆衝向劍陣。

那!這股強烈的掌勁一到劍陣邊緣,立被劍風一卷,化成一般氣旋向外擴散。原來丁瑾姑四女與高峰對敵的時候,為秋活捉高峰,故意打開陣勢,讓他人困,以致他用計由陣頂適出。這時的劍陣有阿爾搭兒在內作為陣心,以白霓劍的劍攔護著陣頂,威力又增加了數倍。

出天聲一招無功,臉上殺氣更濃,只見他狠狠咬緊牙齒,奮揮雙臂,一陣接一陣的掌風,不但將地上的積雪吹得一乾二淨,這時那爛頓泥冰也被刮成一陣陣橫雨,飛衝陣前。

逍遙客跟見唐天聲的掌勁真個能摧山裂石,也暗自驚心,身形激被腳步帶進陣旁,以作萬一的援助。

然而那金剛劍陣確是神妙莫測,任憑唐天聲面力施為,走馬燈似的四女,仍然不損失毫末。

改方共來五人,除了唐大籟已死,高峰已傷,還有一位被唐天籟稱為“花婆子”的花秀,和彭壽尚未登場。

彭壽自恃他百餘年的透體陰陽氣功神純,認為環宇無人可及,當天一到,聽得高峰說起於志敏一於俠義武藝如何高強,不肯嚥下一口悶氣,立即和唐氏二天、高峰、花秀、動程尋釁。

因為他華生行事狂妄,自居長輩,不肯首先出手,至使一傷一死。他正替高峰活血療傷中,見唐天聲的掌風奈何不了劍陣,忙叫一聲:“唐老大怎不使用兵刃?”

唐天聲被彭壽一語提醒,就腰間一拔,一條丈八長的練於槍已筆直在手,只見他老眉雙挑,雙目兇光暴長,手腕一沉,練子槍如一道飛蛇向劍陣疾點。

逍遙客一聽彭壽喝令唐天聲使天兵刃,也就拔出英雄索以備萬一。

花秀在旁看清,當下冷笑一聲道:“姬老兒!咱們先來玩一玩!”上前,、揮劍便劈。

張氏兄妹聞聲一喝,雙劍並起,只見塞光一閃,“當”一聲響,二條人影各自分開。另一邊,逍遙客大喝一聲,卻把唐天生的練子槍砸過一旁。

彭壽緩緩站起,冷冷道:“姬老弟!你真敢以多欺少?”他說的強調雖緩,但每吐一字,就象一陣冷風吹得別人心頭打顫。

逍遙客問未答話,丁瑾姑卻仗著劍陣精妙,居然放大膽子問彭壽挑戰,嬌笑一聲道:

“彭老兒?不服氣就過這邊來,咱們決不皺一皺眉!”

彭壽卻另有打算,已看出張氏兄妹最明,哈哈一陣狂笑,喝一聲“花婆子暫退,候老夫毀這兩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8:22


第十六回 瓦剌群英 喪命沙場雪 陰陽透體 巧醫石女憂

阿萄吃吃笑道:“老頭不害羞,她是你的老妻罷!”

花婆子年紀過百,何堪這般戲諺?怒喝一聲:“賤婢找命!”狠狠地發出一劍,想把張氏兄妹迫開,好找阿萄拼拼。

那知她這麼一喝,卻叫張氏兄妹有的準備。張惠雅首先嬌叱一聲,劍招立變,施展出在路上學來的蒼冥上人劍法,不閃不躲,劍鋒往上一迎,腕底一翻,斜裡削出。

她功力雖然不足,但劍術是蒼冥上人晚年所創,精妙非常,一閃便到。

張惠雍一聽妹妹叱聲,知她心意,也使出一招“過眼雲煙”向花秀太陽穴疾點。

兄妹兩人配合得恰到好處,縱得花秀藝業再高,也不得不變招昏深,正所謂求榮反辱,花秀氣得老臉通紅。

這不過是一剎那的事,逍遙客見彭壽恁般託大,未上陣就先喝退自己人,知她定有厲害無比的絕技,生伯張氏兄妹不省,正要喝令他倆留意,卻見一般勁風直迫自己的公孫穴。

原來唐天聲方才一槍點向四女結成的劍陣,被逍遙客橫索飛來,把他的練子槍砸過一旁,立即一聲不響,撥轉槍尖構逍遙客點到。

逍遙客是蒼冥上人薪傳弟子,幾十年前已獲得功“東逍遙”的美譽,藝業豈比尋常。手腕一抖,英雄索如靈蛇飛回,一鑽一抽,唐天聲恨在心頭,招式兇猛而破綻百出,被逍遙客一招,練子槍幾乎脫手。

這時唐天聲面臨敗勢,驀覺不該因為乃弟身死而失神失招,急將“摧山掌勁”運入左手,對正逍遙客連劈幾掌。

逍遙客知他掌力雄猛,不敢大意,但此時英雄索和練子槍糾結一起急切間收不回來,只得奮起神力,拼個兩敗俱傷,也向唐天聲拍出幾掌。

這樣一來,變成唐無聲左掌掃逍遙客右肩,逍遙客也左掌相唐天聲的右肩,彼此俱知對方掌勁沉重,若教對方打實,勢必筋糜骨碎。因此,各自閃向左旁,一陣猛烈掌風各擦右肩而過,英雄索和練子槍也被拉得筆直。

兩人各想將自己兵器收回,又要躲避對方掌力,竟各執一端,團團打轉。

彭壽原想先毀張氏兄妹,卻又看出這旁有機可乘,若先將逍遙客毀掉,剩下這幫少男少女,還不是手到擒來?當下念頭一轉,哈哈幾聲奸笑,身形一晃,疾撲逍遙客身側,說一聲:“休得怨我!投胎也是好事!”揚手處,一絲暗勁發出。

逍遙客早知彭壽必定會動手,只不知他居然不顧一切先找自己下手,這時心裡一急,大喝一聲,雙腳奮力一蹬,全身倒躍數尺。

唐天聲不防對方還有這股急勁,竟被帶得前走數尺才站得穩腳,急用勁一奪,想把逍遙客也拉回幾尺。好挽回臉面。

那知逍遙客生怕被他扯回,定被彭壽的透體陰陽勁所傷,也用千斤墜的功夫穩固下盤,雙臂向後一扯。

彭壽方才打出一掌,雖未見有任何異樣,其實他這種暗勁具有絕大的潛力。因為逍遙客一個倒躍,彭壽這一掌恰巧打在他倆人兵器纏繞的地方。逍遙客那條英雄索十分堅韌,又有金剛沙護在軟索外面,尚可無礙,唐天聲那根練子槍,只是蛟筋織成的槍柄,前端結著一個精鋼練就的槍尖,首先就禁受不了彭壽那種掌勁。

兩人在相持中,只聞很輕微的“啪”的一聲響,立覺勁松道一,各向後面連翻幾個筋斗,滾出幾丈。

原來彭壽的掌勁無巧不巧恰打正練子槍頭,竟把它根處打斷,以致兩人失力跌倒。在逍遙客說來,雖然翻了幾個筋斗,一條英雄索仍完整無缺。

唐天聲一根練子槍失去了槍頭變成了練子索,一肚子羞惱不敢向彭壽發洩,大喝一聲“接招!”雙掌揮動,上前夾擊。

逍遙客見彭壽居然不顧聲名,以多欺少,本待狠狠拼他一拼,旋念及一群小俠的安危,只得採用遊斗的方法,冷笑一聲,以唐天聲作為擋牌,繞圈子避開彭壽的掌勁。任憑唐天聲咆哮如雷,彭壽出言嘲弄,他還是不肯接招。

彭壽投鼠忌器,生怕誤傷唐無聲,不便施出全力發掌,致被逍遙客閃閃避避,一掌也末中對方,氣得喝一聲:“唐老弟!你幫花婆子收拾那兩個娃兒,這個讓我自己來打發!”

逍遙客一聽彭壽這主意。就知張氏兄妹要糟。請以一對一,他兄妹二人決不是這兩個魔頭的敵手。忙冷笑一聲道:“唐老大!看你也是一位成名人物怎讓別人像狗一樣呼來喚去?”

這分明是挑撥唐天聲對彭壽的不滿,唐彭兩人怎會不識但唐天聲因乃弟身亡,一心報復,只要能夠殺死對方,何須選擇什麼手段?當下冷笑道:“姬老兒別在唐某面前放屁,我先去殺那狗男女……”

逍遙客怒喝一聲,一索打去,同時也把他話頭打斷。

唐天聲難急於援助花婆子花秀,但逍遙客的英雄索飛捲過來,又不得不接,手腕一翻,那根練子槍也反捲出去,雖是少了一個槍頭因他藝業精純,仍舊和原來同樣凌厲。

彭壽一而再,再而三,想把逍遙客在三兩招中打死,那知道逍遙客一味避強就弱,不和他鬥。彭壽急怒之下,一拔丈餘,飛越唐天聲的頭頂,雙雙併發,“呼”地一聲,向逍遙客頭上罩落。

逍遙客知被一透體陰陽勁罩中,立即血脈遲滯,身軟如綿,任憑對方擺佈。急得一滑,飄開數丈,避開彭壽致命一擊,同時向花秀扔出一英雄索。

花秀和張氏兄妹圍戰正酣,乍感到身後風聲中講,頭也不回,長劍向後撇,向襲來的兵刃削去。

那知逍遙客這根英雄索專是硬兵器的剋星,不說花秀是尋常寶劍,只怕像綠虹劍那般韌鋒利,若無劍鉻先導,也要被它砸折。這時雙方兵刃一接。“當”一聲脆響,花婆子一枝長劍出一溜火花,手腕大震發麻未已,劍尖已被英雄索砸折,一點寒星向夜空飛射。但那枝英雄索仍挾戰勝的餘威,向花婆子腰間疾掃。

花秀寶劍被毀,心下大驚,這時那還敢接招?雙腳一跺,順著英雄索來勢,斜躍幾丈。

彭壽方才一招“天羅網雀”認定逍遙客只要一接,必被陰陽勁透體而過,非死不可。不料逍遙客知道他的掌勁陰毒,不但不接,反而乘機折了花秀一招,真教他怒火衝頂,風一般又衝向逍遙客。

逍遙客情知彭壽定要窮追不捨,因與張氏兄妹相距過近,恐怕自己與彭壽交手固屬不易,而張氏兄妹不省得陰陽勁的厲害,勢必傷在彭壽手下。所以花秀一讓開原處,即喝令他兄妹入陣。

張氏兄妹見他舅公爺爺恁地驚惶,知非小可,向劍陣一衝,丁瑾姑已讓出一隙給他兄妹進入,自和三女繞圈疾走。恰在這時,彭壽已一晃而到。

逍遙客一聲:“接招!”英雄索揮舞如風,先向彭壽採取攻勢。

彭壽決未想到盡是躲躲閃閃的逍遙客,居然膽敢反擊,開頭幾招,竟被英雄索打得他無暇蓄勁發掌。

金剛劍陣先有阿爾搭兒以白霓劍守緊陣心,張氏兄妹入陣之後,陣勢雖略有擴大,但陣內三女一男也像丁瑾姑四人一般疾走,更加無隙可乘,反而由疾走引起的勃風,構成一股毛旋,向上升起。

丁瑾姑心知此時任憑彭壽再厲害,也不能損傷此陣毫末,除非他知道破陣方法,找來四位高手在外逆著陣勢疾走,先破去護陣的氣功,決無法以兵刃或掌力直接使傷害各人。

敵方只得三人,縱使彭壽明白劍陣的奧妙,仍然不濟於事,惟有阿爾搭兒並未學過武藝,全憑心愛敏郎一口氣來支持,此時已經嬌喘吁吁,十分可慮。

花秀和唐天聲見有彭壽單獨與逍遙客廝殺,並無他人掣肘,互相招呼一聲,同時撲往劍陣,斷槍斷劍與兩股掌風,夾著無窮的勁道發出。

丁瑾姑笑說一聲:“白費勁!’’和三女各將長劍向外一引,花秀,唐天聲所發出的勁道全被化去。

唐天聲的練子槍是一種軟兵器,被陣風一帶,竟不由自主飄往一邊,不禁愕然道:“花婆子!你會精研戰法,可知道他這是什麼陣?”

花秀也是不識,若要不說,老臉又掛不下起,“哼”一聲道:“一個小小花圈陣有甚了不起?我們攻!”說到“攻”字,首先衝到陣沿,沒頭沒腦亂劈亂打。

唐天聲只道她真個深知陣法,猛力協攻。

設陣諸女聽到花秀說什麼“花圈陣”,心裡各自暗笑,見他倆人胡亂進攻,也不肯多費力氣接戰,任由走陣時激盪的勁風,將他倆人打來的刃風掌風化去。

另一邊,逍遙客和彭壽也像走馬燈似的此走彼追。逍遙客自然不敢冒昧接彭壽的掌勁,但他卻利用英雄索的長處,一有機會就狠狠給彭壽一陣鞭打。彭壽眼見對方的一條長索能把花秀的寶劍砸斷,自己一雙手臂難當英雄索一揮,只好在他軟索來時,連閃帶走避開老遠。

這邊正打積雪翻飛的時候,城門開處,十幾匹駿馬疾馳而出,眨眼間已到達近前。當前一人大喝道:“誰敢欺負丞相的貴賓?”喝聲中,十幾名騎士已將廝殺雙方包圍核心。

逍遙客舉目看去,來的卻是沙賓勒為首,率領瓦刺群雄到來,方才的話,便由沙賓勒喝出,看他縱露飄拂,目光炯炯,坐在鞍上凜若天神,確有幾分英雄氣概。因自己聽不懂瓦刺,只聞他咕嚕嚶似易大遙雄威,不知他此來為敵為友,急虛應彭壽一招,立即躍進陣沿以備萬一的時候,立即入陣。

惠雅眼尖,已看出沙賓勒、達勒、巴烏拉、哈爾根、頓布克五人全都來到,立即用瓦刺話叫一聲:“你們來呀!來幫我們打!”

阿爾搭兒也跟著叫了起來,所有懂得方言的人都一致時著但彭壽、花秀、唐天聲三人想是和逍遙客一樣,不知別人說的是什麼,仍然向劍陣和逍遙客進攻。

沙賓勒已看出於志敏、王紫霜、閔小玲三人不在鬥場,心想“怪不得你們要採取守勢,原來於英雄夫婦俱不在此。”到底與各人有一面之緣,再者彭壽苦追逍遙客不已,氣憤得躍馬上前,一聲暴喝,身子離鞍拔起,右手一鞭,打向彭壽頭上。

逍遙客急喊一聲“使不得!”但已來不及。彭壽一個側身,閃電般一掌推出,沙賓勒只覺一股熱流透骨而過,全身失勁,身子即筆直向下墜。

瓦刺群雄見平素人緣又好,武藝又高的沙賓勒居然被一掌送命,驚駭的呆了一呆,這才吶喊一聲,向彭壽一湧而上。

逍遙客眼見這位藝業與張氏兄妹不相上下的瓦刺英雄,毒在透體陰陽勁之下一招送命,不禁又驚又悲,連喝:“你們休要動手!”但他說的是中華話,瓦刺群雄聽不懂,仍然刀槍劍鞭一齊向彭壽身上招呼。

彭壽大喝一聲:“殺盡你這些番狗!”雙掌翻飛,頃刻間又倒下四個。

逍遙客這時再不忍心單獨退避,大喝聲中展開英雄索獨門絕招,但見萬道閃光熔射,一團光影直迫彭壽身前。

彭壽受他這麼一迫,也無暇瓦刺群雄下手,只好忽然退後,取出一個距離好待劈出掌力。

那知逍遙客索法使開之後,風雨難進,由得透體陰陽掌勁很厲害,也不能摧毀他這條金鋼沙制練而成的寶索,索既不毀,掌勁自然不能達到逍遙客身上。

瓦刺群雄被逍遙客的索風迫開丈餘,無法近的幫手,瞥見花秀和唐天聲兀自猛攻劍陣,立即吶喊一聲,將他倆人分別包圍起來。

張氏兄妹見己方人多勢眾,最厲害的彭壽又被舅公爺爺纏得他分不開身,登時豪氣萬丈。張惠雍首先就叫一聲“瑾妹妹!把陣門打開,讓我出去!”

丁瑾姑他一聲“姊姊”喚得心絃一震,身法略一遲緩,惠雍惠雅相繼躍出,兄妹兩人聯手又向花秀一陣急攻,但瑾姑四女恐怕阿爾搭兒會被魔頭出其不意突然襲擊,不敢撤去劍陣,只由謹!”帶頭,將劍陣緩緩前移,擠向彭壽的身後,打算將他擠往逍遙客那邊,讓逍遙客的英雄索打他皮開肉綻。

瓦刺英雄接戰不久,城裡面一陣鼓聲,少頃,即見一隊人馬疾奔出城。這隊兵馬,人人手中持有火把,胸前的銀盾,頭上的鋼盔,手中的兵刃,被火光照耀出千般異彩。

逍遙客心想這一隊人馬若用於野戰,倒是一撥勁旅,但用來對付這魔頭,除了多添幾座新墳之外毫無用處。急高呼一聲:“雍兒快叫他們回去!”

那知他這一分神,彭壽已欺身而退,一招“推宙趕月”疾拍逍遙客雙肩。

幸而逍遙客發覺英雄索略有遲滯,立即橫裡躍開,總算沒讓彭壽打實,但衣袂袖管都已被掌風颳得飄起。

彭壽賴這一掌奪回先著,那還肯輕易放棄?身法如風,掌形如雲,逍遙客走到那裡,他就跟到那裡,竟打得逍遙客站不住腳,繞圍疾走。

瓦刺群雄奮戰唐天聲一條練子槍,原可分出人來接應逍遙客,但蛇無頭則不行,沙賓勒一死,群雄已成為群龍無首的狀態。再則方才見眼彭壽殺人如草不聞聲,也確已心寒不敢插手。

由城跟出來那隊人馬,其中也有幾名武藝高強的壯士,但他看見國中最著名的英雄尚且戰敵人不過,也只有站在旁邊觀戰的份兒。不過,這幫人馬到來,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火把照耀得這大塊雪地如同白晝,好給藝業較差的張氏兄妹極大方便。

除了逍遙客敵彭壽,還是邊跑邊掃之外,其餘兩組勉強拉成平手。丁謹姑因見阿爾搭兒嬌喘籲,也吩咐她不必再揮白霓寶劍,並將陣法走緩,籍機歇息。

少頃,北端忽然傳來一聲破空的輕嘯。

丁謹姑歡呼一聲:“我們的姑娘回來了!”嬌喚一聲,首先越陣而出,電閃般一劍,直點花秀的後心。

花秀自從長劍被折,“點”字訣已失去功效,只能和張氏兄妹扯個平手。這時身後一劍飛來,只好閃身實,迎戰三位少年男女。

但是,丁謹姑這麼一離陣而出,卻教彭壽看出便宜,除了逍遙客,一縱過來,立即雙掌齊發,打向劍陣。

諸女雖未經和彭壽交手,但由逍遙客對被懼怕的情形看來,也知確是厲害,而且已有瓦刺英雄喪命在先,那能不提高警覺?阿菊最是乖巧,一見人影飛來,立喝一聲:“快退!”

將阿爾搭兒一挽,雙腳一跺,斜躍丈餘。阿莎也及時將齊孛兒披開丈餘,難有阿菩不須救人,略一閃開,立朝彭壽就是一劍。

彭壽一個反掌向劍上就拍,左掌陰勁待發的瞬間,一道白芒斜裡射到。他認得那道白芒正是斬死唐天籟的劍光,心裡一寒,急縮掌後退。回頭一看,卻見一位蒙裝少女喜孜孜捧著一枝短劍站在相距不及兩丈之處。

原來阿萄眼見阿菩危在頃刻,自己躍身上去也是白饒,而且也沒有彭壽來得快,一時情急智生,握緊阿爾搭兒的手,遙劈一劍,嚇得彭壽縮手後退。

阿爾搭兒得意起來,竟忘身處險境,嘻嘻一笑。幸而阿萄一見彭壽目光射到,就知他要向這邊動手,急一撈她手臂,又斜走九步,急又在原站處亂劈幾劍。

果然在阿萄舉步離開的瞬間,彭壽身形已經疾如電射般撲來,那知尚未到達,即見寒芒交織擋在面前,若要再撲上去,豈不像唐天策一般平白送死?但他藝業超凡,在這危急關頭,雙臂猛可向上一揚,整個身形拔起兩丈,再一個空中筋斗,竟由劍芒上端翻遠數丈。

但他身形甫落,逍遙客已迫了上來,一聲“接招”,英雄索又向他身上打去。此時彭壽身子下墜,不能再度提勁,急切間盡力劈出一掌,借掌勁反撞之勢,飄遠幾尺,腳尖一落地面,立即搶攻。

接招”但她並不發掌,又飄往一邊,“啪”地一聲,彭壽的左肩又捱了一記。

逍遙客見閔小玲不被彭壽所傷,已感詫異,再見她一連打了對方兩掌,更是暗自驚訝道:‘‘這妮子使的是哪一門身法?”竟楞得忘記去協助瓦刺群雄打發那唐天聲和花婆子。

王紫霜執著阿爾搭兒的手,襲步走進鬥場,恰聽到閔小玲向她報帳,笑道:“再數,再數,數完老賊二百根骨頭,再教他受點零碎的苦頭!”

彭壽連接兩掌,已是寒心,再聽到王紫霜那般吩咐,知道還有武功更高強的人在側,忙喝問一聲:“來者何人?”

一語未畢,後心重重捱了一掌,撞得他向前踉蹌幾步,才聽到笑聲道:“你不必問!”

要知彭壽也是一代魔頭,那種陣勢沒有經過?無奈平生最得意的“透體陰陽勁”傷不了閔小玲,以致在茫然失措中,被閔小玲接連打他兩掌一拳,這時已是怒火衝頂,那還顧及厲害?大喝一聲,雙臂揮舞如風,先用一套掌法護定周身上下,容中掌均以“透體陰陽勁”發出。

但閔小玲學到這套“流年暗換”的身法,確派上真正用場。一見彭壽掌勢凌厲,知他已用盡真力,雖知有王紫霜在側,大事無礙,仍恐萬一有失,立即稍沾即撤,稍實即走,不消多時,又把彭壽連拍兩掌。登時喜盈粉臉,站在彭壽麵前,吃吃嬌笑道:“又是兩根啦!你還是自己數數省得姑娘費勁。”

不料在這嬌笑中,彭壽忽然雙臂由外往裡一合,兩股潛勁立即包抄過來。逍遙客驚得叫了一聲:“不好!”

閔小玲笑道:“也不壞!”雙臂向外一張,單腿飛起股勁風,直搏彭壽心坎。

彭壽知她這一腿的勁道不小,急一拔身形,掌向下劈,他這一掌可將方圓丈餘的地面,完全罩空,閔小玲處身在他掌風範圍之內,無處可避,只得雙掌一託,只覺得一冷一熱兩股暗流由雙臂傳進心腹,直下丹田,又分別散往兩腿,然後由腳底的湧泉穴逸出體外。

但那彭壽被閱小玲這麼一掌託來,也像斷了線的風箏,栽出幾丈開外,驀地看到和自己交手的少女仍然呆立當地,以為方才這一招陰陽勁使她受傷不輕,大喝一聲,又撲了回來。

那知身形未落,閔小玲驟然嬌叱一聲:“滾!”雙掌併力一推,又把他打飛幾丈。

這回彭壽身形落地,大感諒奇,驀地記起透體陰陽勁練成之後,打向樹木花草鳥獸蟲魚,俱難倖免。唯有打向雌雄一體的九尾狐和螺獅、蝸牛之類不但不死,而且日見長大,即打向雌雄同花的樹木,也是欣欣向榮。這時恍若有悟,不禁脫口叫道:“原來你是石女!”

閔小玲被他一口當眾喝破了自身秘密,不禁又羞又惱,嬌叱一聲,立即拔出飛影劍,罵一聲:“姑娘懶得數了!快點拿腦袋來!”

彭壽見她裝腔作勢,心裡已經明白,呵呵笑道:“你陰陽同體,別人未必就是!”身形一晃,向王紫霜撲到。

王紫霜何等聰明,一聽到彭壽言外之音,便知透體陰陽勁傷不了閔小玲的原因,心想自己藝業雖比閔小玲高,但非陰陽一體,那能擋得陰陽透體?所以未等彭壽到達,綠虹劍時出鞘。

彭壽對於阿爾搭兒手上那枝白霓劍尚且深具戒心,何況比白霓劍芒長多一倍的綠虹?他正飛縱間,猛見綠光一閃,耀目生寒,不覺心頭一懍,急一折身軀轉攻逍遙客。

王紫霜見他中途折腰,已知他有所忌諱,也一閃身子,綠虹劍一揮,又擋在逍遙客面前。

要道王紫霜的輕功,比起閔小玲還要迅速得多,彭壽要想在她面前傷人,談何容易?則衝前一半,又見綠光迎來,駭得厲嘯一聲,飛身落荒而走。

這一著,可出了閔小玲、王紫霜諸人意料之外,待要追蹤,卻因這邊廝殺未停,略一猶豫,彭壽的身形已被夜色吞沒,同時又聞兩聲慘呼,兩條身影又電掣風馳而去。

原來花秀和唐天聲正與諸女諸雄廝殺驟聞彭壽厲嘯招呼逃走,心下大驚,立即衝出重圍。

花秀使的半截劍尚能避開諸女的兵刃,逃時只被惠雅割下一片耳朵,那唐天聲使的因是軟兵器,雖將瓦刺群雄一名兵刃卷飛,但難將周身護得嚴密,竟被剁下一條胳臂。

瓦刺群雄見自己人死了五個,敵人只留下一條胳臂,這筆帳有賠無賺,吶喊一聲,紛紛上馬要追。

王紫霜忙道:“你們休追了,而且也追不上,今夜的敵人,盡是阿魯思來的,只怕還有大舉進犯的後果!”

瓦刺群雄聽說敵人是阿魯思派來,不禁楞然。

巴烏拉碩果僅存,認出王紫霜的身份,忙趨前問道:“這些敵人分明是中華人士,怎會說是阿魯思派來的?”

王紫霜只得將赤身魔教諸總壇與阿魯思羅剎玄冰谷的聯繫,對他們一一說明,瓦刺群雄聽得心膽俱寒,只好將死者搭上馬背,迤運回城。

各人收拾進暇,閔小玲靜了下來,便覺身體有點疲乏,自往帳後盤坐用功,心下卻自暗喜道:“彭壽這廝的掌勁卻是精妙,這回省卻那冤家多少跋涉。”

逍遙客忍不住道:“若非王姑娘和閔姑娘回來得早,只怕我們全毀在那磕睡鬼的手上,但說起來也奇,睡鬼的掌勁何等厲害,卻傷不了閔姑娘,這也夠他膽寒了。”

紫霜微微一笑,不肯將閔小玲身上的秘密說明白。只道:“閔丫頭福氣大,彭壽的透體陰陽勁已算替閔丫頭練過了一周天之後,彭壽的透體陰陽勁盡失,也用不著怕他了,他今夜回去已無石屋可居,而且還有三具屍體等著他去埋葬。”

逍遙客憎然道:“難道毛平、劉學、藍蟬娟,都給你們殺了?”

王紫霜道:“還是閔丫頭殺得最多,我只恨不過那妖婆子才給她死個整的!毛劉兩位老賊死得夠慘,全給閔丫頭的飛景劍剁了!”

逍遙客心知毛、劉、藍三人的藝業與唐氏兄弟不相上下,居然全部喪命,不禁有點惶然。

惠雅卻嚷著道:“搭兒頭也殺了一個哩!”

阿菩也道:“在旁邊看那會飛的要爬起來,徒機給他一腳,也就登時了帳!”

王紫霜道:“這才好哩!”五個換五個,並不虧本,可惜我們鬧了半天半夜,還沒找到那亞麻谷。”

惠雅“噫”一聲道:“你們沒有找到那裡骷髏?”

王紫霜道:“正因為找那些骷髏,才捱到這時候,不然我們早就回來了,要是找到那些骷髏……”

忽有人在帳外接口道:“只怕你們也不必回來了!”

帳里人語聲喧,有人來到帳外,不能及時發覺,並不足奇,但那人竟敢在這麼多絕頂高手的近處;以挑戰的口吻接說,未免過份大膽。

王紫霜悄悄站起,冷“哼”一聲道:“只怕閣下的腦袋,也不必要了!”

話聲過處,不聞帳外接話,帳後卻傳來一聲:“未必!”接著便是一聲:“哎呀!”立即聞閔小玲嬌笑道:“這回有你的好受!想是那人使刁。由帳前接話之後,生怕女裝里人要衝出找他,才繞往帳後,卻被閔小玲檢個現成。

王紫霜揭帳衝出,翻身一躍,登上帳頂,瞥見一條身影已在百丈開外疾奔。心想:“這人己接了閔丫頭一掌,還能夠跑得這麼快,出非兩手。”嬌叱一聲:“往那裡走!”輕易一縱,隨聲追去。

相距十來丈遠,不消兩縱使可到達,由得那人身法再快,王紫霜六五可在五六里之內把他追上。那知追了二三里之後,遇上一道斜坡,那身影立即由斜坡飛瀉而下。王紫霜看得分明,待追到斜坡頂上,不但是蹤跡杏然,連人影也不見了。

王紫霜暗道:“我就不信真個有鬼!更不信你快得過我!”接連幾縱,又前追數里,只見幾隻韶鼠在雪地上驚奔,只得轉身回程,經過那片斜坡,不禁停步下來察看一番,這才發現一處淺淺的雪坑,積雪有點凌亂,決定是有人獸之類用作潛蹤的地方,再看雪坑四周並無腳印,推想多半是那到一時情急,鑽進雪裡。因他伏在雪下,上面就變成平坦,自己一時大意,竟被瞞騙過去,恨得對那雪坑連拍兩掌,把一個淺坑震得更加深陷,才回轉帳中。

翌日,王紫霜起床後,一想起夜來追人不上,心裡猶有氣,尤其是和閔小玲往都魯山找亞麻谷,只見個個谷中幾乎同樣,直找到深夜,才誤闖誤撞,到達那閻石屋,雖然殺了三位老賊,仍感到不是味兒,決定無論如何,也得這最後兩天,把亞麻谷找到,省得丟臉。

阿爾搭兒卻是春蠶緊鎖,屈指計期,悽悽涼涼地問道:“姊姊:敏郎已去了三個晚上,怎的還不會來?”

這問題教王紫霜如何答覆?只好漫應道:“他救了你鸞姊姊,自然會回來的!”我先教你一套劍法,待他回來見了更加高興!”

阿爾搭兒已是沒精打采,對於劍法不劍法倒不在意中,因見說個郎會回來,學會劍法使個郎更高興,也悽然點一點頭,跟隨王紫霜出帳。

王紫霜也和先練架式不練功,沒多少用處,僅自己沒有速成的練功法,只好教細先練架式,使她出手也出較快些,那知道一天阿爾搭兒情思依依,愁深萬丈,王紫霜化了整個上午,才教會她一套三十二招的劍法。

午後過後,王紫霜又笑對閔小玲道:“今天我們一到都魯山,立即分開來走,繞山一匝,總得相遇才算,要是走回原地尚不相通,定是遇上敵人,另一個人便進山去搜。打鬥中有的是兵刃聲,喝罵聲,不愁搜不到人。”

逍遙客忙道:“既然那地方恁地難找,何不移往山麓,一同進山搜尋去?”

阿爾搭兒急道:“那……我的敏郎呢?”她心中無時無刻不怕接著於志敏,決不顧及別人竊笑。

逍遙客毅然道:“我陪你姊妹在在這裡等他好,一到夜裡,我們便進城去住!”

王紫霜說一聲:“不好。”接著說:“我們還是以這裡為主,好得鎮服瓦刺人,若一齊走了,或留少數人在這裡,豈不令瓦刺群雄驚怪?”

逍遙客沒有想到這一層,只好點頭同意。張惠雅卻人小心大,立意要去見見世面,爭著道:“姊姊帶我同去!”

王紫霜正想說明要她協守營幕,閔小玲突然“呀”一聲道:“恁般重要的事,怎能給忘了!”逍遙客不由得一驚道:“什麼事忘了?”

閔小玲道:“昨夜裡瓦刺群雄也死了五個,他們也一定氣憤,我們何不借口去弔祭,同時邀請一兩人帶路,豈不省事?”

逍遙客大為鼓掌道:“閔姑娘這計策好!”

王紫霜也面泛喜容道:“好!我們就去!”忽然一皺眉頭道:“他們死的都是男人,不知有無妻小,我們怎好去得?”

逍遙客笑道:“這個我可以去!”

王紫霜笑道:“老哥哥不懂得話,怎行?”

張惠雍道:“我也去!”

王紫霜點點頭頭:“你爺兒兩人去,男的一方有了,女的一方還得找人!……”回顧閔小玲道:“你權充我的特使,和雅丫頭去罷!”

惠雅見第一回派她就沒好事,撅著嘴道:“我才不去拜死人!”

王霜紫失笑道:“誰教你拜啦?叫你和閔丫頭去,主要的是看看人家有無妻小,得安慰人家妻小几句哩!”

惠雅莞爾一笑,當下和閔小玲換好眼色,與逍遙客和她哥哥徑往城裡。

約莫有一個時辰,用祭的人回來果然帶了巴烏拉一同來到。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18:56


第十七回 鬼谷重探 飛登千丈壁 電魔忽現 鏖戰積冰溪

各人看時候不早,立打點往都魯山的事,這回並沒有多少爭執,王紫霜、閔小玲,張氏兄妹和巴烏拉五人一同前往,留下逍遙客,齊孛兒,阿爾搭兒和丁瑾姑四人守著營冪。

王紫霜生怕再有敵人襲擊,營幕的實力不夠,都把綠虹劍向阿爾搭兒換回白霓劍交給張惠雅。這樣一來,營幕這邊實力較張氏兄妹在時增大一倍,往都魯山的人因多了張氏兄妹和巴烏拉實力也較為增強。

彼此互相叮囑幾句當心,王紫霜一行便向都魯奔去。

因有巴烏拉作為嚮導,王紫霜一行不至於像上次那樣自己搜索,不消個多時辰,到達一個狹小的谷口。

那谷口寬廣不及兩丈,一條溪澗由谷內通出匝盆河,幾佔滿了數個谷口,剩下不到一尺之地,盡是衰草枯藤,看不出一絲人跡,兩側崖壁聳立,壁上長滿蘑苔,輕功差點兒的人,決無法由崖壁攀登。

敢情因為崖壁太陡削,以致飛雪都不能滯留,顯出薄苔的本色。溪澗的水,已結成厚冰,上面還鋪有厚雪,恍若一條大銀蛇,由山澗婉蜒而出。

巴烏拉帶著四小俠到達谷口,略一瞻望,不由得“咦”一聲道:“奇怪!那些傲骸頭都往那去了?”一陣冷風由谷裡吹來,他不出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凜,又叫出一聲,“不好!”

王紫霜看他的神情,知是已到亞麻谷,在情理上仍然問一聲:“這裡可就是亞麻谷?”

巴烏拉點點頭道:“正是!但以往在谷口這一片地面上,佈滿了骷髏頭骨,這時卻是半個也不見!”

閔小玲忽然叫起來道:“姊姊!這谷口我們曾經到過,就因為看不到骷髏,才沒有留意!”

王紫霜向地面一瞥,不由得啞然失笑道:“俗話說:“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真正半點不差,我們專留意骷髏頭,而這幾天正是下著大雪,低一點的小阜、溝渠,都被積雪填平,那還看得見什麼頭骨?”

巴烏拉自己也失笑了,一個“滑雪移舟”溜到那塊平地,突發一掌,把積雪打成一道兩三尺寬,四五丈長的雪徑,果然看見到幾個崴崴白骨骷髏,出現在雪徑裡面,其中還有幾個因為相距較近,被巴烏拉的掌風打出幾丈。

王紫霜知他顯出這一手功夫,無非是說他也不是怕事的,當下稱讚一聲:“你可算是瓦刺第一高手!”

塞北人天性淳厚,爽直,你要贊他幾句,敢情真個可以肝腦塗地。巴烏拉雖然五十開外的年紀,仍是豪氣不減當年,聽了王紫霜一讚,竟呵呵大笑道:“好說,好說!在昨夜晚以訪我還不敢擔承這句話,可惜沙賓勒……”他說到沙賓勒的名字,不禁眼眶一紅。

王紫霜見他一提舊事,立即傷心欲淚,暗贊他是一位血性男兒,忙道:“沙賓勒他們五人的仇,已經報了一半,還有阿魯思玄冰老魁才是最大的仇人,我們定要替死者伸雪!”

“對!”替死者伸雪!巴烏拉毫氣幹雲地接上一句,立即又道:“我們要找到玄冰谷,剷除永遠的禍害,也先不肯幹,我巴烏拉也要幹!”

王紫霜和諸小俠見這位瓦刺英雄還算明白大體,全都感動得緘默片刻。少頃,王紫霜才籲出一口心頭上的淘氣,緩緩道:“我們進谷裡去罷!”

巴烏拉忙搶著道:“該由我來帶路!”一步搶先,踏上積滿厚雪的冰澗,展起“雪地行舟”的功夫,向谷內疾奔。

王紫霜看得暗暗點頭,輕說一聲:“閔丫頭先走,讓我押在最後!”

閔小玲笑應一聲,一步跟上巴烏拉身後。接著便是張惠雍、張惠雅、王紫霜,各自相距數尺,魚貫入谷。

這一條冰澗十分曲折,兩崖愈走愈狹,地勢愈來愈高,但是,沿途只聞淒厲的風聲,除了蒼茫的飛雪,並沒有別的東西,聽說此山盛產韶鼠,在這時卻連一根鼠毛都找不到。

諸俠奔馳迅速,不消多時已走盡數裡的溪澗,到達谷地的盡頭。但見千丈削壁,圍成當中一塊崎姬不平,寬廣數十丈的盆。

這塊盆地並沒有一尺土是平的,雖然地表面被積雪覆蓋,仍可因它凸凹凌亂而看出它原來的面目。

左側一塊石壁上,有一條寬約七八尺,由石壁下端直達千丈壁頂滑槽,冰澗的盡頭,就花這滑槽的底下。

張惠雅忍不住叫起來道:“敢情這是一道瀑布?”

巴烏拉說一句:“正是!”接著義道:“你們說這裡住有人,怎的走遍谷裡,還不見有什麼聲響?”

王紫霜也覺得十分詫異,縱目四望,只見石壁上遍是苔模,心好犯疑,說一聲:“你們在這裡等一等!”立即奔往壁下面,以最迅速的步法,繞定裡谷一週又一週,漸漸縮小圈子回到原地,不由得有點怒意道:“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騙我們來這裡,究竟何意?”

張惠雍道:“待我罵他一陣,把他罵了出來!”

王紫霜也知非罵不可,說一聲:“你就罵吧!”

張惠雍說一聲:“好!”正在尋思怎樣罵法,勿聽滑槽頂上有人繼續笑道:“蕭老弟!

你看送死的來了!”

諸俠聞聲仰臉,只見崖頂隱約有幾個拳頭大的東西在上面蠕動。想到這座石壁恁般地高,對方的話竟能字字清晰入耳,可見對方的氣功修為已達化境。

王紫霜這時暗喊一聲:“糟糕!深悔帶張氏兄妹和巴烏拉到此險地,萬一照應不周,如何是好?

對方既然在崖上發話,想必仗著地勢便宜,誘自己這方面的人上層,張氏兄妹和巴烏拉的藝業不足以登上這千丈峭,若果留置谷底,遇險時又怎樣區處?”

王紫霜自後出道以來,想幹就幹,想打就打,未曾遇上皺眉的的事,這一回面對現勢,不由由得她躊躇良久,心上也忐忑不安。

上面又傳來一陣怪笑道:“還不上來送死,想待怎的?”

王紫霜被那人這句話激得星目中精光射出,但轉念到沒有妥當的安排,若冒昧從事,自己和閔小玲尚不致有大礙,而張氏兄妹非毀在這亞麻谷不可因此,只好強按怒火,向各人瞥了一眼。

張惠雅到了這時,也懊悔不該跟來,害得紫霜為難了。她那帶有幾分愧意的目光,向王紫霜臉上一瞥立又垂下。張惠雍也大感為難,做聲不得:

巴烏拉毅然道:“叫他們下來打!”

王紫霜被他這幾句話引得發起笑來,輕輕搖一搖頭。

巴烏拉道:“敢情他們由另一條路上去,卻騙我們走這絕路,豈不是上他的當?不何叫他下來給我們看看,我們才好上去哩!”

他這意思雖不合武林的慣例,但確有幾分道理,邪魔外道為了達成他的心意,什麼無恥的手段不能用得出?”

喝令對方下崖,未嘗不可。但這樣一來,就等於告講對方說自己這方面有人上不去,紫霜何等名頭,恁敢這樣去做?

不理會對方在崖上譏誚,獨自又沉吟片刻,毅然道:“閔丫頭和他們守在這裡,待我上去會這些狂妄的人物!”

來亞麻谷的事,本是閔小玲失去衣物除楚而起,怎肯讓王紫霜替她擋禍!忙叫一聲:

“姐姐!還該我去才是!”

王紫霜堅決地搖頭道:“我們妹妹淘還分什麼被此?你不知道,我這件天蠶披風,不畏刀劍,不畏內力,出高處落了下來,也不愁受傷。對方既約我們來此絕谷,狡計定不止這一條,也許地下還有另的古怪,定須飛景白霓劍兩劍守在這裡,才沒有大害!”

閔小玲聽她說得有理,只好點一點頭。

王紫霜望張氏兄妹一眼,說一聲:“你們當心了!千萬不可離開這條冰澗,我相信這冰澗決無埋伏,若上岸去那就難說!”

巴烏拉忽道:“讓我先試試能不能上去,要是能夠上,不如大夥兒一齊上!”也不待王紫霜同意,一連幾縱,到達下,立刻施出“壁虎爬牆”的輕功,往壁上一貼身子,手腳並用,向上用力。

哪知“壁虎爬牆”這類輕功,在光滑而堅實的石壁還勉強可行,在這柔軟膩滑的青苔上,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只勉強爬登丈餘,立即遇上一點什麼,竟是一滑而下。但他英雄可嘉,再接再厲,終而無法克服困難,才長嘆一聲。垂頭喪氣回頭。

王紫霜見他憨勁可愛,笑道:“你這樣爬法,就準你爬得上深千丈高崖,只怕也要累死!”見他面帶愧色,又指他腳下的鹿皮靴道:“你穿這個又硬又滑,與石壁硬對硬,與青苔滑對滑,怎樣爬得動?”

巴烏拉低頭一看,也自失笑。但他驀地想到並不完全是皮靴的事,實在是藝業不精,才聯想到王紫霜替他遮羞,他本來性直,又搖頭道:“別說了!我反正是不行,你先上去做個榜樣,看我學不學得會?”

王紫霜暗說一聲:“還早哩!”一步射向石壁,一個騰身,已躍起二十來丈。足尖向青苔上狠狠一點,那青苔便被她連借岩石踢陷半寸,雙手交換拍向崖壁,胸腹不沾,直往上走。

不但巴烏拉看得駭然,閔小玲也昨舌不已。

頃刻間,王紫霜已登上半崖,由冰澗看去,不過像個猴子大小,要不是她那銀白色披風耀目,差一點眼力的人,真個無處搜尋。

屋頂的敵人,想是還未發現有人攀登,仍舊發言嘲笑。

閔小玲幾人雖是氣極,但為了王紫霜的安全,還是逆來順受,一聲不響。互相低聲談笑,但望王紫霜一登崖頂,就把上面的人摔幾個下來。

這時王紫霜越爬越高。由地面往上看,幾乎已接近崖頂,實際上最少也還相距五六十丈。

忽然一切黑黝黝的東西由崖上直落,接著聽到一聲暴喝。敢情崖上已經發覺,不然怎會有此變化。

崖下諸俠的心肝提升到頸子,驚得幾乎要蹦了出來。

王紫霜估計那崖壁的高低,自付施用“鐵爪真力”尚可爬得上去,所以但憑一口真氣已登上三四百丈。

待略覺氣喘,才又換氣上升,但因換氣的時候,身子絕不了稍往下沉,所以後來爬爬停停,升勢略緩。

好容易相距崖頂只有幾十丈高低,若非崖壁太陡,只消兩縱,即可登上,正在暗笑敵人全不發覺,忽感一般勁風臨到頭上。

王紫霜身子靠近崖壁,來不及看何物襲擊,突伸右掌,向上一推,掌風所及,竟將那東西推開兩尺,一瞥間,見效一個圓桌大小的石盤,由身側往下急墜。

偌大一個石盤,縱使是飄風吹來,也不能將已吹動分毫,好端端怎會下掉?無需解說,也知是敵人故意搗鬼。

但那王紫霜靈機一動,心想:“就是這樣才好!”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歪身子,雙腳已落在石盤上面,用力一端,那石盆加速下墜,她的身子反而筆直升起二十多丈,再往崖壁一貼,立即用回原來的方法繼續爬登。

崖上的敵人見在千鈞一髮的危機中,居然履險如夷,石盤不但砸她不中,反而被她借力用勁,加速登崖,不覺相顧愕然。

其中一位紅衣番僧眉頭一皺,目露兇光道:“宓施主這人決不可讓她上來,儘速傳令谷中動手!”

番僧身旁一位猖瑣不堪的老人也接口道:“阿陀尊者得對!若讓她這班人活著回去,也先便知我們沒有去阿魯思,一假百假,以後再難立足了!”

另一位虯髯橫生,雙目深陷的老人喝一聲:“察門赤!還不快點下手?”

被稱為察門赤那位精壯漢子答了一聲:“是!”將身旁一個皮袋子解開,向崖下一抖,紅衣番僧、虯髯老人,猥瑣老人同時向崖下突發一掌,只見由皮袋子抖出其白如銀,其綢如粉的奇藥就隨著掌風向下飄散。

虯髯老人發出一掌,立即引吭一聲長嘯,直嘯得山鳴谷應,積雪翻飛。

好幾處山峰上的積雪不十分堅實,被他這一聲長嘯,竟整塊崩下,益增助嘯聲的威勢。

王紫霜正在爬登的時候,忽聞崖上嘯聲,不覺舉頭看去,即看白濛濛一片如煙如塵,隨風飄墜。心想:“這是什麼東西,休著他的道兒,先給他一掌再說!”立即猛發兩掌,把那白濛濛的輕煙打過一旁,任由穀風將它吹散。

虯髯老人見狀愕然,忙道:“落魂散還有多少!”

察門赤道:“已全部使用出去了!”

虯髯老人“咳”一聲道:“真是可惜!”

紅衣番僧道:“宓施主嘯得早了一點,要是待落魂散到達她頭下再嘯,她就來不及了?”

虯髯老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是你這位大尊者說的!若是不嘯,谷底下又怎知道要先動手?”

紅衣番僧敢情涵養工夫勝過見虯髯老人一籌,冷瞥虯髯老人一眼,‘‘哦”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倒是貧衲的錯了,眼前只好用暗器和石塊打她下去!”他話聲一落,立即撿起一個拳頭大石頭,俯身覷定王紫霜腦袋用力一擲。虯髯老人見番僧首先動手,也揀石下擲。察門赤卻取下弓箭搭上弓弦。這時王紫霜相距崖頂不過二三十丈,如果使盡功勁,勉強一躍而登。無奈上這千丈危崖,真力已消耗不少,情知一崖頂上,即有一場狠鬥,只得貼壁停身,歇一口氣。

那知才換得兩口氣,立覺勁氣臨頭。

這一回,王紫霜已察出決非石盤墜下,而是一種沒有多大的東西,心知對方以重手法發出,否則不會有恁般急勁,急忙左手一鬆,右手用力一掖,整個身子就翻往右邊,面對壁外。

這時她已看出打下來的是一顧拳大石彈,暗自慶幸中,石彈已接二連三打來,再聞弓弦響處,一技弓箭也同時射到。

王紫霜喝一聲:“狗頭!待姑娘上去收拾你!”左臂將披風往頭上一罩運起真氣佈滿周身,任那石彈,怒箭射來也全不理採。斜裡爬登,頃刻間只巨崖上數丈,一聲嬌叱,立即拔起身形,超出崖頂數丈,一個轉身,向崖頂四人撲落。

察門赤施毒自有一套,但他藝業最差,先見毒粉失效,彈矢無功,已驚得臉色大變。再見對方一拔而上,立即拔頭就跑。”

王紫霜怒在頭上,下手更不容情,憑空一掌,把他扔得扁在地上。

紅衣番僧阿陀尊者大喝一聲:“女賊敢下毒手,袍袖頻揮,陣陣袖風打出。

王紫霜喝一聲:“禿驢報個名來!”

虯髯老人和猥瑣老人那還等得喝陣?立即左右夾攻。阿陀尊者也接不下老臉,喝道:

“你這女賊還配問法師大號?’居中發掌,想把王紫霜迫下崖去。

王紫霜見這幾個魔頭個個已老到可以做別人的曾祖父,仍然設計陷害,心頭火起,狠狠地雙掌掐出,阿陀尊者被她報得連退兩步,猥瑣老人卻連退好幾步。任她對於虯髯老人由右首攻來的一掌,不能不躲。

於是,她左掌連劈猴瑣老人,右掌力擋阿陀尊者,向左移步。

猥瑣老人藝業雖高,倒底比王紫霜還相差甚遠。被他這一陣疾風暴雨的掌勢急攻,無法扎穩下盤,只好躍開數丈。

王紫霜趁機搶過阿陀尊者左側,反手掌,喝一聲:“下去!”這一掌之力,足夠把一頭牛打落谷底。

阿陀尊者既是大漠奇人之一,藝業豈能太弱?而且王紫霜用的是反掌,無論如何勁道難得十足發揮。阿陀尊者大喝一聲,雙掌併發,“蓬”一聲響處,王紫霜向前躍上一多,就勢又劈猥瑣老人一掌,阿陀尊者恁般高大的身形,仍被震得連足不已。

猥瑣老人眼見四人圍攻一名少女,尚且被打死一個,自己雙掌接人家一隻左手,仍感力不從心,已知少女的身份叫一聲:“阿陀尊者!這個就是王紫霜,尊者快施展絕學!”

他要是不叫還好,這一聲叫,立即將自己的身份暴露。

王紫霜聽說那紅衣番僧竟是阿陀尊者,不由得“哦”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牛樣明!這回看姑娘不取你狗命才怪!”雙臂一分,施出一套絕妙的掌法,力戰三人,多半向牛樣明進招。

牛樣明被王紫霜一口叫破他的名字,便知她定找自己過不去,急拼命力擋,邊戰邊退,讓阿陀尊者與虯髯老人宓江攻打王紫霜側背。

王紫霜見牛祥明竟是半步退後,笑道:“牛老賊!別想逃了,今天不把你生擒,也要把你打死,反正有你三位朋友陷葬,也不寂寞!”

阿陀尊者大喝一聲:“不見得!”又冷笑道:“你先看你的同伴王紫霜不由得一驚,急忙一連地掌,將他三人迫過一邊,回頭一瞥崖下,已見幾條人形在谷地上跳躍不停,料是廝拼正烈。這時已是上下難得兼顧。怒喝一聲:“先收拾你這幾個!”一掌推出,立即拔起身形,“骼”一聲響,銀霜劍已經在手,一片銀光,向他三人罩落。

在這一瞬間,卻聞一處亂石後面有人讚一聲:“好!”但阿陀尊者三人一見王紫霜拔起身軀,便知亮劍阿陀尊者一探衣底,取出一對直徑不到一尺的銅錢,“當”一響,手腕一翻,雙線向王紫霜一推,兩道勁風竟把身在空中的王紫霜推出幾丈。

虯髯老人也由衣底取出一對小金錘,一抖手,兩個金錘各拖一條纖細的長索,像毒蛇一般,向王紫霜疾射。

牛祥明原來所用的兵刃,早被於志敏奪去,這時不知從那裡弄來兩把長約兩尺的短劍,也趁機拔出,因是短兵,還振不著用場。

王紫霜身在空中,被阿陀尊者雙鈸的風力推開,接著又見眼底金光一閃,雙錘直奔雙乳,不禁暗罵一聲:“該死”嬌叱一聲,銀霜劍往下一撥。

以王紫霜這種藝業,萬無撥不開雙錘之理,而且銀霜寶劍帶有芒尾,鋒利異常,緊錘的長索,其細如著,那怕不一割兩斷?那知寶劍一觸到錘索,虯髯老人忽然一抖手腕,錘頭立即反制,錘掌反把寶劍纏得結實,喝一聲:“下來!”猛把錘索往懷裡一帶。

王紫霜一見寶劍斬不斷錘索即時自知失策,但她並不慌亂,反而任虯髯老人把她身子帶落。

牛祥明眼見王紫霜寶劍被纏,身不由已,有此良機,那肯放過?直喜得眉開眼笑,意忘了王紫霜還空著一隻左手,大喝一聲,奮身躍起,雙劍一揮,一點心坎,一點丹田。

阿陀尊者也看出便宜,雙鈸敲出“當”一聲,接著一翻,雙股勁風一打頭面,一打中級。

王紫霜被他雙拉、雙推、雙刺端的又羞又惱,一喝大聲,索性鬆開寶劍,雙掌同時一擊。一股勁道奇猛的掌風不但害阿陀尊者的鈸風迫回,還震得他踉蹌幾步。牛祥明也同時被掌風掃中他手腕,痛得他將一對短劍丟蕩崖下。而王紫霜迅如電閃般,又握回銀霜劍的劍柄,左掌橫裡一掃,打向虯髯老人臉頰。

這時錘索仍然纏在寶劍上面,虯髯老人急切間無法可想,只好鬆開右手,強接王紫霜一掌,兩人掌勁一接,高低立判,王紫霜因為身在空中,又被震得倒飛回去,虯髯老人卻被震得上軀亂晃,幾乎當場栽倒。

王紫霜自苦不腳踏實地,決難打落這夥魔頭,一沉真氣,身形直落,腳尖甫到地面,左掌一撈,立將虯髯老人錘索抓緊,就勢一帶,喝一聲:“過來!”同時,將劍向前一送。

虯髯老人被她那樣一拖,腳跟浮起,若不鬆手,勢必撞上劍尖。在這危急關頭,阿陀尊者又一閃而到,一跋向王紫霜打去。

王紫霜身受側擊,只好鬆手接招,但那寶劍始終被錘索纏著,心裡大為煩惱,恨得欲前一步,趁那虯髯老人收索的瞬間,將劍用力一擲。

虯髯老人料不到對方居然脫手飛劍,只見銀光一閃,劍芒將到手腕,驚得大叫一聲,立即鬆手,一條錘索卻被寶劍帶飛。斜插在一塊太高的岩石上。

王紫霜情急之下,使出這一刁招,自己也不禁好笑起來,一晃身形,已到省不門前面,右手握劍,左手握索,猛然一個回身,長索利劍同時掃出。

阿陀尊者見方才劍被索繞,尚且無法制服對方,這時被她奪得一樣兵刃,如何能敵?但他為盛名所累,決無割須棄袍而逃之理,只好揮舞雙跋,打出一股氣旋,護定周身,打算以百年功力修為與對耗到最後,待谷中戰事結束,便有更多的同黨到來協助,不愁挽不回這場面子。

虯髯老人敢情也是這般心意,所以只剩下一根長索金錘,仍然揮舞如蛇,拼力博鬥。惟有牛祥明藝業既遜,兵刃又失,生怕王紫霜找到他頭上,雖然裝作沒奈何只得袖手旁觀的神情,腳底下已經抹油,悄悄向那堆亂石移步。

要知阿陀尊者和虯髯老人的藝業,各與茅士亨只有一肩之差,而阿陀尊者的銅鈸迎光耀眼,虯髯老人的長索不畏刀劍,王紫霜藝雖高,一時也勝他不得。

牛祥明見暫時無凝,又探手入襲,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他還有別的煞手,想來一個混水摸魚。

王紫霜把他的舉動—一看在眼裡暗道:“你膽敢上來,好歹也要給你一劍!”一面迎戰阿陀尊者和虯髯老人,一面留神牛樣明突施奇襲,心裡卻擔心崖下的冰澗上諸俠安危。

她邊打邊想,方才曾經察看谷底,並不發現有異狀,為何一到崖上,谷底立即起了廝殺?

她這時已看出這座崖頂,竟是綿亙不斷的山脊,敵人由別處上來還有話可說,但既然無路下去,難道崖下又有另一起埋伏?

她在百忙中向下瞥了一眼,見崖下諸俠跳躍如故,那枝白霓寶劍像游龍般盤旋在雪地上,心頭略安。但自己已六人同來,卻被敵人分作兩處廝殺,終非一個了局,恨不得即把手底這三賊毀去,好下幫助閔小玲諸人殺敵。

說起來閔小玲諸人心急的程度也不下於王紫霜,他們眼見王紫霜快達崖頂,即有一團巨物向她頭上直落,看看就要砸上她的身子,閔小玲首先就驚得叫出一聲:“不好!”張氏兄妹也緊張得頭腦幾乎要爆開,眼睛發直盯緊那白色身影,敵情心裡還在默祈仙佛保佑。

哪知視線一花。白影仍然貼在崖壁往上直升,那龐物巨物在白影上一閃,立即如星丸下墜,將達崖下的時候,忽然不見,卻聞“轟”一聲巨響。震得空谷颼颼生風。各人正驚愕間,又聞一聲厲嘯,由崖頂上傳來。

巴烏拉麵顯喜容,卻又愧嘆道:“王姑娘這一套絕藝,豈是常人能及?她已安度危關,那魔頭髮出厲嘯,不知還有也麼詭計,我們往那崖上接應也好!”

惠雅道:“崖下怎能接應崖上,那崖壁恁般高聳,我們怎沒上去啊!”

閔小玲皺眉道:“我也知道你決計上不了崖,只怕她仰攻不易,被那邊的魔頭迫她下崖……”一語未畢,冰洞的岸邊忽然“咯”一聲響,一方大石無緣無故飛落洞中,把冰塊壓得粉碎四面飛射。

四俠面向王紫霜攀登崖壁望著,這種突發的異事正在閔小玲身側不遠,她首先警覺,一步縱去,不問三七二十一,對著山石倒落顯出來的小洞就是一掌,立聞地底下驚一聲:“啊呀!”

巴烏拉忙叫一聲:“當心!”也一步迫近洞側。

閔小玲見狀,也一挪身形,避開洞口。

張氏兄妹更是驚嚇中叫了一聲,同時撥出兵刃。惠雅一劍在手,瞥見那丈多長的鏈尾能湖生光,心裡喜歡,膽氣陡壯,叫一聲:“讓我來掏一掏!”一步縱到洞口,一劍伸入,只一絞,又聞裡面慘呼一聲。

她忍不住吃吃笑道:“這回用不著造墳墓啦!”

那知她正在得意的時候,地底下“刷”一聲響,五枚短箭同時射出。閔小玲倒底多方經歷,一雙秀目緊緊注視洞口,一聞異聲,立即突發一掌,將惠雅推了一個踉蹌,跌往她哥哥的懷裡,白霓劍的鍵尾斜斜向上一削,由洞裡如游龍般飛了出來,五枝短箭向上斜飛,落往對岸的當地上。

閔小玲見她毫不經事,要非及時的一掌,那怕她下體不被射穿五個窟窿?忙輕斥道:

“雅丫頭當心了!”

惠雅驚愕甫定,瞥見那五枚短箭的來勢,不禁粉臉一紅,把臉擰轉向著閔小玲,“唔”

了一聲。

這是什麼時候還容得她撒嬌打賴?

就在洞裡慘呼過後,地底下立即人聲嗓雜,隱約聽到一陣鈴聲,兩岸的岩石有好幾處同時塌下,十幾個披毛戴角,半人半怪的東西紛紛躍出洞外,口裡噴煙,指間透氣,張牙舞爪向四俠猛撲。

張惠雅幾曾見過這般兇相的怪物?驚得“噯呀”一聲,立即向閔小玲的身邊擠過來。

閔小玲尚能保持冷靜,忙喝一聲:“用劍!”一掌推起惠雅,飛景劍同時出鞘,向身後一撇,恰將一頭怪物斬成兩段。

那知怪物雖斷,依然飛撲上前。

閔小玲心中一心懍,急忙一掌調去,把兩段怪身打飛老遠。那怪身兩段分離,這才轟然倒地。

張惠雅被閔小玲一語提醒,白霓劍順勢一揮,芒尾過處,怪身立斷,也像閔小玲一樣,用掌力把怪屍打飛。

張惠雍和巴烏拉卻是上了大當。

張惠雍一劍劈向怪身,登時混身大震,寶劍脫手,餘勢未盡,直劈下那道冰澗,怪物依然一撲而到。

巴烏拉一刀劈向另一個怪物,也遭受同樣命運,嚇得他閃躍丈餘。

看那怪物爪利如鑽,若被它抓上一抓,哪怕不立即洞穿胸腹?幸而閔小玲相距不遠,大喝一聲,單掌拼力一推,才把那怪物打退數丈。

張惠雍急將劍檢回,又要躍步上前。

閔小玲喝一聲:“不可用劍!”兀自揮掌御怪。

張惠雍愕然道:“不用劍怎行?”

閔小玲道:“此時無暇解釋!快改用掌!”又叫:

“雅丫頭用芒尾掃它,不可讓劍碰上怪物!”

兩兄妹雖不知到底何故,但也依盲照辦。掌劈,芒掃,好容易殺退幾個,巴烏拉趁機撿回大刀在由間,恰又有一怪由洞穴裡躍出,急忙揮掌劈去。

這時張惠雅已看出來的這些怪物的異狀,不由得失聲道:“玲妹妹!這些莫非是閃電魔王宓江的銅人陣?”

閔小玲百忙中說一聲:“正是!”

張氏兄妹聽說來的是銅人,定睛一看,果見那些怪物只會向人直衝,後退,而不會閃躲,不論怎樣掌劈,怎樣劍劈,總可以打到它的身上。

可是那些銅人又十分堅實,除非是劍健將它掃成兩截之後,再加上掌力猛打,否則,仍然向前衝來。掌力雖可將它打退,但掌力一過,它又迅速衝來,而且來勢又十分迅速。

張惠雍、巴烏拉兩人單憑掌力應戰,竟鬧得手忙腳亂,在大雪天裡,仍然出了一身臭汗,氣喘如牛。閔小玲和張惠雅也不見得好過,雖然多毀幾個,但要顧前顧後,防左防右,每人也嬌喘吁吁。

閔小玲見勢頭不好,急叫道:“你們兩個過來,我們背靠背,肩並肩來打一人劍斬,一人掌打!”

他這方法果然好得多,四人聚在一起,閔小玲緊傍巴烏拉的右邊,背靠著張惠雍的背,張惠雅緊傍著她哥哥的右側,背靠著巴烏拉的背,暫時採取手勢,任由那銅人四面圍攻。也無法衝過健尾所構成的光牆,各人才算通出一口悶氣。

閔小玲緩過一口氣,嘆道:“這閃電魔王也算是一個奇人,別出心裁創出這種怪東西,要不是紫丫頭心血來潮,將白霓劍借給雅丫頭,今天非送命不可!”

張惠雍也道:“我那劍還遠未到銅人身上,忽感到一股潛力將劍身一拉,立即周身發麻,不知是何道理?”

閔小玲慨嘆道:“本來我國在春秋戰國的時候,諸子百家各有所長,公輸子能作木鳶,飛三日不下。墨子能造的巧具更多,但流傳在世上的墨經,卻是殘缺不全,只剩下力和光兩大部分,雷、電、水、火等大部分也不知秦始皇燒燬,還是被別人收藏起來。後來孔夫子的學說大盛,凡與孔孟不合的,統被排斥為異端,因此,墨經被淹沒千多年,直到宋朝,火經式被發現,虞允文便依法改良,打了好幾次大勝仗,過後聽說又失傳了!”

張惠雍不禁叫了一聲:“可惜!”

閡小玲突發一掌,把剛斬斷的銅人打飛,又道:“有什麼可惜?要知道秀才作反,三年不成,歷代造出無數文縐縐的秀才進士,教他們卑躬曲膝,抬不起頭來,不然更加可惜哩!”

張惠雅失笑道:“閔丫頭說得遠了,這和銅人有什麼關係!”

閔小玲道:“這關係很大哩,因為朝廷不用異端,以致異端流落江湖,不知什麼時候,雷電兩經又重現人世……”

張惠雍忍不住:“哦”了一聲道:“敢情這兩部奇經竟落,在閃電魔王之手!”

閔小玲搖頭道:“要是一齊在他手上,那就越發難制了。原來有電無雷,有雷無電,雷聲一過,雷也就損失少,所以落雷魔王無法和閃電魔王在一起。而且閃電魔王奴在人身上的電,不如天電那樣厲害,要不,正派人士哪還有噍類?”

張惠雅驚道:“要是閃電魔王在崖頂上,紫丫頭就糟糕了!”

閔小玲也驚得仰臉望上去,仍見幾粒黑珠在上面跳躍,又笑說一聲:“不妨!上面還有人在打!”

忽然一聲長嘯白天外傳來,閔小玲登時面露喜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5:50


第十八回 揭穿奧秘 制敵早籌謀 嚮導淫姬 狡計困奇俠

巴烏拉詫道:“難道是於英雄趕來了?”

張氏兄妹同聲道:“很像……”一語未畢,已聞崖上一聲清嘯,恍若駕鶴長吟,響徹九雷,惠雅不禁嚷起來道:“是他!你聽,王姊姊也在向他招呼了!”

谷中四人都喜不自勝。

但那崖上又接連響起兩聲厲嘯,那嘯聲就和未與銅人廝殺所聞的一樣。

閔小玲心知敵方又要有新的舉動,忙吩咐各人當心。果然厲嘯一歇,除了冰澗之外,兩岸所有凸起的地方忽然冒起縷縷白煙,眨眨眼就將這亞麻谷遮蓋得白茫茫一片,不見天日。

當那白煙初起,閔小玲就動了一個“走”字的念頭,但她一瞥四周,盡是銅人圍著,守在當地還可以死在一起,若冒昧一逃,四人必定散失,自己縱然可逃得脫,張氏兄妹和巴烏拉必定無法倖免,只好以守為上計。

巴烏拉只有沉著應戰,不敢作聲。

張惠雍卻嚷一聲:“不好!”接著道:“煙裡面有點酸味,莫非是毒煙?”他空著的左掌亂打亂劈,把白煙打得翻騰飛滾。張惠雅也一面用劍防銅人衝近前來,一面以左手左鼻端輕拂。

閔小玲聽惠稚一嚷,忙輕聲道。這白煙既有酸半是無毒,你休提醒對方放出毒來,更加了不得!”

張惠雅道:怎知有味便無毒?”

閔小玲道:“這不過是我的猜想吧,實在說起來也未必,盡然。因為若是有毒,便不該有色有味,令人能夠及時警覺而加以預防,再則這谷地這麼大,一時那有這麼多毒煙來放?”

張惠雅心想:“他既然有這麼多白煙來放,為什麼就沒有這麼多毒煙,難道為了省錢?”她雖不盡同意閔小玲的解釋,但也不便反駁。

但聽說酸煙無毒,也就不再花費力氣去拂,嘴裡喃喃響道:“王姊姊別來呀!我可看不見你哩,別給寶劍把你傷了哩!”

其實王紫霜這時以一敵三,那還有閒暇下崖趕救?發出嘯聲招呼於志敏之後,立意在心上人未到就毀了強敵,好待有嘴可講,銀霜劍揮得風起颼颼,向阿陀尊著步步進迫。那條帶有金錘的長索,卻向牛祥明身上招呼。

她也知道亂石後面藏有旁視的人,不知那人在緊急關多會出手相助那一方面,所以牛祥明一退往亂石旁邊,她便須提高警覺,特別當心。

不料在她節節猛進的時候,虯髯老人忽然連嘯兩聲。

王紫霜見他好端端又發嘯聲不禁怔了一怔。

在這瞬間,亂石後忽然哈哈兩聲狂笑,一條身影向上一冒,站在亂石的頂上。

王紫霜見那人是個八九十歲的老人,長相十分怪異,頭長髮被山風吹得像亂草飄拂,正不知是友是敵,略為後撤半步,那知敵方三人也同的後退一步。

驀地空中歡呼一聲:“霜妹!”於志敏已從空而降。

牛祥明驟然看到於志敏,驚得象小鬼見到鍾馗拔頭一縱,就想搶登亂石。

那怪老頭劈面就是一掌,用方言喝一聲:“下去!”

牛祥明及時雙掌一封,“蓬”一聲響,怪老頭被震得晃了兩晃,但牛祥明已無處立足,又落回地面。

於志敏雖然一肚子的話要向王紫霜傾訴,但看到牛祥明要走,已來不及識,深情地向愛侶瞥了一眼,即嘻嘻笑道:“牛老頭!你認命了罷!想不到又在這裡見到你!”

因為那怪老頭一出手,敵我界限已經分得十分顯明,紫霜急道:“阿敏!這裡用不著你,快往谷底幫助他去!”

怪老頭忽然用中華方言道:“去不得,先把這閃電魔王宓江抓起來再去!”

說到“閃電魔王”,於志敏星目不禁向阿陀尊者和虯髯老人一掃,目光卻停在虯髯老人臉上,略一打量,裝出一臉不屑一顧的神情,冷“哼”一聲道“原來你是閃電魔王,久仰,久仰!”

王紫霜見郎君做出那付怪樣,忍不住“噗嗤”一笑。

閃電魔王一見那老頭現身,情知這一場廝殺已是有敗無贏,不料那英俊少年忽然從空而降,這一份藝業,豈是他和阿陀尊者能敵?再見英俊少年一到,牛祥明立即想逃,不需思索,已知來人是誰,當下毒心立起,桀桀怪笑道:“鄂克路克老兒!你說得好輕鬆,我宓江不是任人擺佈的角色,你別想錯了,要想抓我,哼!你得先問過這女娃兒,她那些同伴還要不要?”

於王兩人聽他說得大有深意,急回頭向崖下一看,但見,白茫茫一片濃霧,那看到半個人影?

王紫霜驚叱一聲道:“你這惡魔把我的人怎樣了?”

鄂克路克忙道:“姑娘且休著急,有老朽在此,大事無礙!”

閃電魔王冷笑道:“你這鄂老兒,當我目前放的只是煙霧麼?你們如果再動手,我立即招呼他們放出毒霧,一個也別想活!”

於志敏笑說一聲:“是嗎?請你招呼一聲!”

閃電魔王才一張開闊嘴。引頸長鳴,那知於志敏忽然今指一彈,一縷勁風已向他丹田射去。

這樣無聲無息的偷襲,本是正派人士的大忌,但於志敏乖追蹤著怪鳥,擄走秦玉鸞那怪人,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沒有歇息。

那時於志敏又飢又渴,但腳步仍不敢稍慢。生怕一緩下腳步,那怪鳥便是飛離老遠,更加無法追趕。

忽然間,烏翼下白光一閃,一物之向下墜,於志敏踏說一聲:“好呀?把你急得下蛋來了,正好給小爺果腹!”

他輕身一躍,偷巧將墜下來的東西接到手上。那何曾是什麼鳥蛋?原來是一個羊脂玉瓶,瓶外貼著一張寫有“每服一粒,十日不飢。”八個字的小紙籤。認出那字跡是閔小玲所寫,心知秦玉鸞已經醒了過來,因見自己在下面追趕,才將這耐飢丹丟下。

這時他大喜過望,一面疾追,一面倒出一粒丹藥吞服,猛聽到上空那怪人冷冷道:“賊子休動,你再動,經弱水時我就把你淹死?”

於志敏聽到“弱水”兩字,驀地一驚。心想:“這回糟糕,若真讓他將鸞妹載過弱水,我怎能飛渡?”

但他到底心性靈巧,忽然朗聲笑道:“你休誇大口,你往天涯,小爺也追你到天涯。你往海角,小爺也追你到海角。你餓得,你那隻扁毛畜生可餓不得,只餓垮了下來,就會把你摔死!”

人被於志敏這麼一說,果然暗驚。仔細一看山形,忖度雲影,發覺怪鳥悄飛行已緩慢得多,若不給它吃的,說不定真要人畜一齊完蛋,想到若將擄來的人推了下去,那少年必需顧著接人,自己便可乘機逃脫。但自己是何等人物?被對方三言兩語,就將獵物放回,豈不被別人笑掉了門牙?

因此,他兀自躊躇未決,忽然那大鳥一聲厲叫,身子立即一側。那人猝不及防,若不急攬它的長頸,定被摔離鳥背。但是,在這一瞬間,一條纖小的身軀已離鳥下墜,鳥羽鳥毛漫天飛舞。

於志敏也不知鳥背上發生什麼事端,驟見秦玉鸞墜下,以為那怪人下了毒手,將她打死推落,急得大聲叫喚。

秦玉鸞相信夫婿定能將自己接落,才敢耍出這一招妙計。此時聽他驚叫,不由得吃吃笑道:“敏哥別慌,我自己下來的!”

其實,於志敏看到漫舞空中的鳥毛,已明就裡,笑道:“可是你把那畜生的毛摘了?”

秦玉鸞才說得一聲:“正是!”於志敏已是她身子急速下墜,急一縱身軀把她向上一託,然後輕輕接她下來。

這時,秦玉鸞緊授在個郎懷裡,幽幽訴著別後的情況。

於志敏對她原少情意,但經過這番生死的太難,也對她憐惜,對她恩愛起來。

兩人在荒山野嶺細訴衷情。不覺夜幕已垂,一片漆黑,那隻怪鳥想是餓極急飛,已去得無影無蹤。

一陣冷風吹來,秦玉鸞不禁往個郎懷裡一縮。於志敏驀地驚覺,生怕那怪人又要轉回扎薩克圖找各人的麻煩。雖說有愛侶和逍遙客在場,不會使他得手,到底也是十分惹厭,忙把玉鸞背至背上,施展輕功,立即趕回。

要知他來時輕身,並且情急救火,力追飛鳥,速度當然要比這時快得多。這時卻走了兩個整天整夜才看到扎薩克圖的城廓,由山上向營冪一瞥,卻見綠光閃閃,認出那綠光正是綠虹劍的栓尾,到附近一看,原來是阿爾搭兒獨在帳前練劍,心裡暗喜。

恰巧阿爾搭兒一個回頭遞招,看到她敏郎和一位少女緩緩走來,歡呼一聲,立即奔去。

於志敏確是十分疲乏,躺在氈上靜聽阿爾搭兒說王紫霜帶了各人往亞麻谷,又一躍而起,匆忙問了方向,身形一晃,又破空趕程。

這時待想一招制服閃電魔王,挽救諸俠危禍。那知閃電魔王異常乖覺,尤其處於劣勢情形之下,更是深具戒心,眼角斜見於志敏指尖一動,不問有理無理,身形一閃,讓開於志敏的彈指勁風,立即一聲長嘯。

於志敏見這一招居然被他避開,又聞厲嘯隨起,不由怒喝一聲“接招!”一掌當胸劈去。

阿陀尊者自知三人的生死,俱被對方所握,惟一希望閃電魔王使用毒霧,敵我同歸於盡,見於志敏一掌劈向魔王急由側方奪擋一掌,將於志敏的掌勁推開尺許。

怪老頭鄂克路克笑道:“小友別忙,由他叫破喉嚨,看他能叫出什麼來?”

於志敏聽那老人的話裡大有文章,不禁愕然停手。

閃電魔王更是失驚道:“鄂克老賊!你把我師弟殺了?”

鄂克路笑吟吟道:“老賊休驚,我行事雖怪,卻不喜歡殺人,不然,你這條老命也待不到今日!”

閃電魔王冷笑道:“說得好聽!你不敢惹我的掣毛銅魔倒還有幾分道理。”

鄂克路克笑道:“好說,好說!你那縱毒的引線,已完全被我毀了,你也不必發急!”

閃電魔王聽得心膽俱寒,臉上登時佈滿殺氣。

鄂克路克也一路怪眼,喝道:“你要知道,我容忍了多少年,為得就是等待今天。你霸佔我這亞麻谷來為非作歹,已應該是夠了但死的那些人,可說是人為財死,身為食亡,死的並不太冤。前幾天你居然乘落雷魔王擄走女娃娃的便宜,利用偷帳蓬為餌,招惹中華異俠到亞麻谷來,想以那些惡毒的佈置,圖一網打盡,嘿嘿!天饒你,我鄂克路克也不饒你!”

閃電魔王一行連帶於王兩人都聽得一愣於王兩人所驚的是,不知他在谷內藏有毒霧、煙霧等佈置,閃電魔王驚是,鄂克路克對於自己的作為怎會了如指掌,阿陀尊者和牛祥明驚的是,自己的性命看來十成已失去了九成。

鄂克路克冷峻地瞥他三人一眼,又冷笑道:“你這惡魔王自認為佈置的十分周密,卻不料這地底洞原是我老人家所居,另有秘道出入,可笑你摸索這麼多年,仍未發現另有秘道。”

他稍停了一停,又道:“本來我可以隨時置你手死地,但因恐怕你的黨徒漏網,才等待有異俠來破山的時候,暗助他一臂之力,使你毀得徹底,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你總該聽得明白了!”

王紫霜已知這怪老頭定是留字嘲笑偷帳篷的人,不由對他點頭道:“我們也知你這位渤海奇人住在這山裡,並奇怪你為何不制止那些殺人的行為,這時全可明白了,不知惡魔這霧陣怎生破法?”

鄂克路克道:“這個要問惡魔他自己,不過,他那霧陣不破也可,再過一會,天風自然要把它吹散。

閃電魔王三人已是呆若木雞。但是,狗急尚且跳牆,人急那甘被辱?

阿陀尊者雙鈸對正於志敏一晃,雙袖齊揮,十顆鴿蛋大小的烏珠同時飛向於志敏身前。

於志敏不知對方掃來的是何種暗器,沒頭沒腦劈出一掌,將那十顆烏珠全數掃向牛樣明。牛樣明驚得“啊呀!”一聲厲叫,一個“倒躍禹門”後退數丈。於志敏冷笑~聲,身形一晃,繞過鴿蛋烏珠,斜裡一掌,將牛祥明打得踉踉蹌蹌,撞過一堆亂石,另一側卻“轟隆……”連聲,硝煙撲鼻,原來那烏珠般的暗器,此時經炸開,幸而於志敏已繞過一側,否則非死必傷了。

鄂克路克忽叫出一聲:“不好!”王紫霜也接著尖叫一聲,即聞兵刃墜地。於志敏驚得回頭一瞥,只著愛侶手上的銀霜劍已跌落地上,身子木然站著閃電魔王兩手分持一枝叉形兵刃,撲向她的身前,鄂克路克也縱側面的亂石頂掠下。

於志敏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喝一聲,先打出一掌,然後縱步過去,急問一聲:“霜妹?

你怎麼了?”

王紫霜仍然木立不語,只是眼睛還能夠轉動。

閃電魔王方才被於志敏遙擊一掌,迫退丈餘,此時見他倆失神,怎肯放過?又一步縱上,雙叉分由兩側點來。

但那鄂克路克卻喝一聲:“且慢!”揚手處,兩點烏光射向叉頭,閃電魔王只得撤頸後退。

阿陀尊者趁各人驚愕的一瞬間,已躍過亂石堆後,這時暴喝一聲:“施主快走!”

鄂克路克冷笑道:“還走往那裡?那小俠快將女俠放倒地上,一會兒她便回醒,先殺兩個惡魔要緊!”掣出兩段不及二尺長,烏黑如漆的兵刃,與閃電魔王雙叉打成一團。

於志敏聽是聽到了,但怎樣將愛侶放在地上?本來仰著最好,卻因有別的男人在場,很不好雅觀,一位少婦怎能在陌生人面前仰著睡?就是熟人面前,也不應該呀。伏著比較雅觀,然而伏著則胸腹被壓,生伯滯了她的氣。要說姿態最美,還是側臥最好,但是側臥是否能行,為什麼要睡在地上?於志敏一時弄不明白,眼見阿陀尊者居然不理會閃電魔王走不走,他自己往亂石堆一藏,登時不見蹤影。

於志敏擒不擒這阿陀尊者也無關重要,最要緊的還是先將愛侶救醒,再找那牛祥明的屍體。

他認為方才一掌,將牛祥明打飛過亂石堆,縱使能苟延殘喘,也已倒地不起。驀地,他想到亂石堆那邊正好遮藏,不如將愛侶抱往那邊靜臥,也順便找到牛祥明。心意一決,郎摟緊王紫霜的身子,待要躍起。

那知他腳尖尚未用力,只覺渾身微微一震,王紫霜已梨渦展笑,輕輕說一聲:“快放我下來!”

於志敏驚喜道:“霜妹!你好了!”

王紫霜笑說一聲:“傻瓜!”一掙而下,揀起跌落地上的銀霜劍,躍往閃電魔王身旁就要劈落。

鄂克路克急喝聲:“不可用劍!”

王紫霜被喝得一怔,急撤劍劈出一掌。

閃電魔王正待對方一劍劈來,再教她上當,所以不作自衛的準備。那知鄂克路克深曉玄機,不知在那裡找來兩枝海心木,使閃電魔王一對霹雷電叉竟無可奈何,並還提醒了王紫霜及時撤劍。

這時王紫霜劈來,不容閃電魔王不接,但他雙叉在手,那還空得出第三隻手來?沒奈何,側裡一跳,王紫霜得理不論人,追上去狠狠一連幾掌。

閃電魔王對者鄂克路克已是旗鼓相當,方才過招,還未分出勝負,這時加上一個比鄂克路克更強的煞星,被打到還手不得。

於志敏袖手旁觀,竟忘了牛祥明和阿陀尊者的事,反面看出閃電魔王手上那對怪叉和鄂克路克兩根木頭的古怪,笑哈哈撿起丟落地面兩根帶有金錘的長索,叫一聲、“讓我一個人來!”

鄂克路克一心想生擒或打死閃電魔王,好報復他多年來霸佔亞麻谷之仇,因而也打得渾忘所以,若不是於志敏要加入戰團,他真忘卻還有一人在測。這時不由得失聲道:“你把阿陀禿妖放走了?”

這一問,可又把於志敏提醒,急躍登亂石堆一看,那固有半個人影?連帶那牛祥明也蹤跡不見。

於志敏不禁一怔,仔細一看地面,發覺積雪被壓得現出一個人形,而且還有一團黑血,已成冰凍。

心知那定是牛祥明留下來的痕跡,照理說,牛祥明既已傷到吐血,決不能逃跑得太快。

縱然阿陀尊者揹他逃生,但這浮雪上載了一個人加上偌重的傷害,要想不留腳印,除非輕功已入化境,若說阿陀尊者輕功神化,方才更不該如喪家犬般拋下閃電魔王而想獨自逃命。

於志敏目光如電,一瞥間,已看出遠處並無腳印,驀地記起鄂克路克曾說過地底洞的話,莫非這堆亂石竟是地洞的進出口,能夠直通崖腹?

他再將目光移近亂石堆底部,果見有幾尺之地沒有雙雪,而且那幾塊大石,卻顯有不平整的裂縫,忙叫一聲:“禿賊鑽進烏龜洞去了!”

鄂克路克笑道:“小夥子:你連我也罵上了,那洞裡岔路很多,進去不得,讓我收擒這個再帶你進去……”忽又“啊”一聲,急道:“不行,這惡魔還有師弟和不少門下在裡面,休教他們修好毒霧引線,崖下人就個個沒命!”

王紫霜聞言大為著急,罵道:“老鬼!你快帶他進去,這個由我來收拾!”閃電魔王見這幾人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底,恨得一陣怒罵。

鄂克路克捱了罵,反而笑說一聲:“罵得好!這老魔交給你,拿這個去!”

於志敏知他要將裡兩段奇木交給王紫霜,忙道:“待我先打兩招!”長索一揮,霎時間就像萬道長蛇,將閃電魔王裹定。

王紫霜寶劍入鞘,接過鄂克路克兩段奇木,正待換下於志敏,那知無意中一瞥崖下,只見霧氣散後,亞麻谷裡金光銀蛇漫空飛舞,驚得叫了一聲,來不及將奇木交還鄂克路克,一個“孤雁追群”離地而起,直向谷底縱落。

鄂克路克驚得叫了一聲道:“那女俠死也!”

於志敏和閃電魔王雖僅交手幾招,已是勝券在握,被他兩人先後驚叫,心裡一驚,招式一緩。

閃電魔王被人家用他自己的兵器困在中間,已是絕無逃生的念頭,忽見此良機,那肯放過?大喝一聲,雙叉虛點一招,立即倒躍數丈,沿著山脊,沒命飛奔。

鄂克路克急喝一聲:“小俠快追!”

於志敏已是愛侶的身形已向谷中墜落,不知谷底廝殺情形如何,那肯追一個閃電魔王,耽擱自己的正事?對鄂克路克笑說一聲:“窮寇勿追:”

但是,鄂克路克眼見大仇人逃走,那裡肯放?喝一聲:“把索給我,待我追去!”

於志敏心想:“這有什麼了不起?”隨手長索丟給鄂克路克,說一聲:“你拿去罷!”

鄂克路克接過長索,投走出幾丈,又回頭叫道:“不准你進入這個地底洞,懂了沒有?”

於志敏對他的最後吩咐可有點光火,“哼”一聲道:“你管不著:”

鄂克路克喝一聲:“你敢?”卻因忙於趕仇人,一路狂奔而去。

於志敏獨立崖畔,看愛侶像一朵白花悠悠向深谷降落,情知有她援助諸女,定無大礙,諸女既和敵人激戰正鼾,一時也不致於放出毒霧同歸於盡,鄂克路克這怪老人不知如何來歷,看他行徑,尚非邪魔,仍不免落於“外道”兩字,這地底洞有何奧秘,為什不準人進去?”

但是,牛祥明已逃進洞中,不入虎穴怎得虎子?

於志敏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愛侶會嬌叱。何況鄂克路克,能夠折撓他的壯志?

他心裡暗自打算:“了不起就得罪一個鄂克路克,也要把牛祥明拖出洞外。於是,他面對亂石堆那些裂痕,觀摩片刻,忽然笑吟吟地朝一塊小山石一按“伊”一聲響,那小山石被拉出半尺,然而在另一邊卻敞開一個鋸齒般的大洞來。

於志敏藝高膽大毫不猶豫地一腳踏進,回頭一看,那石門尚未關閉,心想:“這是怎的?”用力向一塊石板一蹬,那石飯竟發出鋼鐵的聲音,那石門應聲關閉:於志敏悟出方才因為輕身進門,未致觸動機括,這時靈機一動,雙手掇著那厚達一尺,長約五尺,寬約三尺的厚鐵板上一提,那重數千斤的鐵板竟被他提離地面。

他將那鐵板向半石半鐵的門上一頂再將滑了的軌道毀去,相了一相,忍不住頑皮地一笑道:“我看到底是我進來,還是你進來?只怕你要進來還得大費手腳哩!”

驀地,他想到“甕中捉鱉”那句話,這回誰是鱉,也弄不清楚,因為他自己在甕中,別給鱉吃了去?”

然而他依舊從從容容,順著下降的石級往下邁步。

這是一條曲折的甫道,於志敏堵死了上面的門,甬道中立即一片漆黑,他雖具有極佳的目力,可在夜間視物,而這種地獄似的漆黑甫道,仍得打個折扣。為了要沿途察看隱,看看有無叉路,只得將一顆鰻珠掛在胸前。但他這樣持著珠來去,固然可清晰看到事物,而他自己也更加被別人看得清楚。

他拾級而降,處處留神叉路,不覺已到達夾道的盡頭,這一頭也有一扇石門堵著。他試用手撥一撥。不動,再用腳踢一踢,仍不動,氣起來運力入掌,向門上一拍,“蓬”一聲裡面還夾有“汪”一聲清響,分明這一扇門也是銅鈸鑄就,可是那門受這重擊,仍然是不動。

這一來,可使他暗自驚訝道:“好堅實的門,縱使你重有萬千,也該動一動才對呀!”

他再仔細察看門縫,想到若是數萬斤重的門,果然無法推動,但藏在洞裡面的人又如何進出?由此,他猜到那門後定有鐵閘橫貫,才會有這樣堅實。但第二個疑團立又升起倘若真有鐵閘橫貫在內,方才阿陀尊者又如何打得開?難道另有秘道可通裡面,而不需經這扇石門?

他雖然起了疑惑,但察看兩壁並無暗門消息,回憶來時所經,也不見有何異狀,不由得仰頭一望,赫然有一條長繩由石隙下垂下,離地面約有三丈高低。

這條長繩掛在這裡有什麼用?於志敏不能找到正確的答案,只好試闖一闖運氣,看它到底如何?

他輕身一拔,抓住繩端,立覺那長繩下沉半寸,上方的石隙,傳出一陣鈴聲。

這時他已知長繩的作用若非引開石門,便是招呼別人來開門。他正在盤算如何進門的當兒,果然看到那扇石門向前一動,立即敞開。

於志敏早作準備,仗著護身罡氣,也不問裡面有無兇險,把繩子一鬆,身形疾如飛鳥般掠進門去,登時覺得清光滿眼,人影俱無。

原來門裡面是一座大石洞,石洞四壁接著大大小小的蔭片狀水晶球,球裡面不知裝些什麼東西,居然灩灩生輝。另外則是指頭粗細的繩子,縱橫交織,密如蛛網。那些繩子看來作麻非藤,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成,每一根都有指頭粗細,紅黃藍白黑各種顏色都有。

於志敏原想抽下一兩根繩子,看它一個底細,卻被高懸在石洞中央那塊木牌鎮懾住了。

原來那塊木牌上寫有:“亂觸者死”四個大字。

若在半年前,這四個字定不能鎮得住他,但是,方才在外面親眼見到愛侶劍墜,人暈,不得不對閃電魔君這一門奇術重新估計。這大石室並無床鋪桌椅,只有這些希奇古怪的繩子,豈能無因?縱使於志敏膽大包天,也不敢和自己的生死開個玩笑。

他在洞裡來回踱著,察看每一根怪繩的來龍去脈,靈機一動,忽然一掌向懸掛的木牌劈去。掌風所及,木牌應手而墜。他微微一笑,用劍將木劍削成兩把木刀然後試用木刀向那繩上一劈,“啪”地一聲,繩斷時除了閃出一星火花,並不見有何異狀。

這時他恍若有悟,專找繩根亂劈要時間,洞里長繩盡斷,晶球黯然無光。他撿起斷繩察看,更加明白,仗著鰻殊的光亮,沿壁尋找出口,卻見好幾處都有門形,不知由何處走好?

他逐次把門弄開,每一扇門便有一條南道,而且十分黑暗。他無法知道那一條甬道可通洞外,也許每一條甬道都可以走得通,只好順步而行,沿途又見到不少長繩,順便用木刀將它斬斷,約莫走百來丈遠近,忽聞一個女人的聲音“咳”一聲道:“方才我們的球燈滅了,這時外面有光,看是誰來了?”說是繼題話,於志敏也還能聽得懂。

在這種鬼地方,居然還有人,豈不太過怪誕?於志敏放緩腳步側耳傾聽。又聞另一個女人道:“他們都在外面廝殺,莫非敵人竟從禁堂進來?”這人說的雖是韃靼話,卻是十分生硬。

於志敏側目一看,已是甬道右邊的石壁有個門形,情知這些女的既不敢出門觀鬥,定無甚麼本領,毫不猶豫地推門而進。

敢情房裡兩名女人被強烈的珠光照得她開不了眼,“啊呀”一聲,同時用手掩面。

於志敏一眼曾見這石室不過是一丈見方,靠壁安著一張木床,上面鋪裡厚厚的錦褥,床沿坐有一位女人,另一位即是靠在槐上,雖然姿色不惡,可沒有這份憐香惜玉的心情,喝一聲:“快快點起來,不要裝死!”

那兩位年輕女人被喝得一跳,急放開掩面的手,眯眼一看,房裡站有一位俏生生的少年的,胸前掛有一穎明珠,背上斜插一枝長劍,劍柄露出肩上,但手裡卻拿著兩柄木刀。這突發的奇事,使那兩位年輕女人立刻睜大了眼睛,坐在床沿那位的眼睛裡,流露出飢渴的生輝,氣促促問道:“你是誰?怎會到這裡來?”

於志敏“哼”一聲道:“我還沒有向你哩,你倒先問起我來了!”接著又道:“你們是什麼人?快說!”

床沿上那女人道:“你別這樣兇霸霸對人好不好?這裡的人比你得兇多哩!我叫做鬱寶枝……”

於志敏詫道:“什麼肉包子?”原起她們前面用的是韃靼話,說到名字用的是中華話,於志敏當作翹翅話,所以聽不明白。

那女人“噗嗤”一笑道:“你這人呀!我是中華人氏,姓鬱,名叫寶枝,你可聽懂了呀!”

於志敏聽她嬌聲嬌氣的,眉頭一皺,道:“誰問你這個!”

躺在床沿上的女人原已坐起半身,卻用一床棉被籠著上軀,這時霍然而起,拋個媚眼,笑道:“你可是問這個?”

於志敏見她忽然把棉被褪下,露出一身嫩肉,惱得木刀一指,一縷勁風自刀塵射出,喝一聲:“給我躺下!”那女人應聲頓倒!

鬱寶枝驚得叫一聲:“我的媽呀!“接著道:“你叫來不花幹什麼她不幹,那麼兇幹嘛,赫死人啦!”

於志敏怒喝一聲:“胡說!”

鬱寶枝又驚得坐了下去,叫道:“你是中原來人呀!”

於志敏“哼”一聲道:“中原來人又怎的?那宓老賊的住處在那裡?方才逃進來的和尚在那裡。快帶我去!”

鬱寶枝這才知道事態嚴重,卻惶惑地搖搖頭道:“我們這裡沒有姓宓的,也沒有看到什麼和尚。”

於志敏俊目一瞪,喝一聲:“你敢騙我,看我剝削你皮?”一揚木刀,作勢要斬。

鬱寶枝一身嫩肉軟骨,雖是一柄木刀,也禁受不起,急忙搖手擋,連聲叫道:“我不敢騙小哥哥!”

敢情這貨色又淫又賤,在這種性命交關的時候,還叫著“哥哥”並加上一個“小”字。

於志敏看她情急的神情,要地回原閃電魔王既是這一洞的主宰,手下人怎敢稱呼他的姓名氏?看來這些無恥女人若不是搶來,便是買來,甚至於還是樂戶人家,更無從知道魔王的名姓。

因此怒氣漸平,將閃電魔王、阿陀尊者和牛祥明三人的形貌服飾描述一番。

鬱寶枝這才“哦”一聲道:“你說的是閃電神呀:另外兩人我也見過”

於志敏叱道:“別嚕嗦!快帶我去!”

鬱寶枝淺淺一笑,說一聲:“冤家!跟我來罷!”

於志敏見她竟是恁般無恥,恨不得一掌把她打成肉醬,無奈這時正用得著她,只好強忍怒氣。

鬱寶枝帶著於志敏走的是回頭路,一步分著三步走,扭扭捏捏,好不容易回到那座大石洞,鬱寶枝卻停步回頭道:“這裡是我們的禁堂,進去可要死人的!”

於志敏一推她背後,喝一聲:“快走!”

鬱寶枝被推得幾乎倒地,嬌呼道:“你想殺人呀!閃電神就位在對面那條弄裡,你自己去……”

於志敏不容分說,一抓她羅帶,把她提進大石洞放下,喝道:“那一條甬道是的?快說!”

鬱寶枝被提得天旋地轉,好一陣子才辨得出方位來,看到滿地盡是斷線殘品,心內也是暗驚,向甬道一指道:“閃電神就在這甬道的房子裡!裡面都是些要命的東西,我可不敢帶你進去!”

於志敏冷冷道:“你要不要命?”

鬱寶枝又飛個媚眼道:“當然要呀!”

於志敏道:“要命就跟我走!”

鬱寶枝含情脈脈地點一點頭。

於志敏看了盡要打噁心,冷“哼”一聲,拔步便走。鬱寶枝跟在他身後,走了一程,忽然吃吃笑道:“你走錯了!”於志敏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叫了起來,仍然喚道:“淫賤!你好好說來!”

鬱寶枝被這一掌把春心打冷了大半,臉色熱了半邊,才知道這位少爺不是好惹,苦著臉道:“誰叫你走那麼急?一下子走過了頭,這時在得回頭走!”

於志敏不勝之怒,但自出確是走快了些,鬱寶枝不能跟上,勢必低頭疾走,那還顧得辨別門戶?想到這些不禁有點歉意,轉念及鬱寶枝淫賤得令人可恨,又覺得心中泰然,比一聲:“你何不早說?”

鬱寶枝無可奈何地望他一眼,回頭走不幾步,就指著一扇石門道:“這裡就是!”

於志敏該門進去,那知後腳才縮進門裡,就聞“霍”一聲響,石門已經關閉,鬱寶枝去在外面嬌笑道:“小哥哥委曲一下,我就去拿毒霧罐子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6:25


第十九回 有意搜奇 玄功全失效 無心縱敵 嚮導且依違

於志敏終年打雁,卻教雁雛兒啄了眼睛,自來刁鑽過人,卻被一個既無武藝,又淫賊不堪的女人將他關注斗室裡,這還有何話說?

但他踏進這闖室的時候,已知門扇不厚,只須一掌,儘可以將它打塌。再不然,施出“展氣成雷”的氣功,也可把門扇震飛。

尤其看到這斗室佈置得十分精緻,陳設購物事,便是小巧玲瓏,瓶子、罐子、鉗子、希奇古怪的小玩意很多。

心想,“縱使不是猛江的起居室,至少也是他常到的地方,我總得把你的很底摸了出來!”

他立意要找出閃電魔王這門奇學的根源,便認為鬱寶枝已是無足輕重。他首先格室內一切華設勘察一遍,又運用智慧思索多時,這才將木刀割去所有懸掛交織的各色繩子,接著逐件試探那些雜物。

其中很多是可以一目瞭然,不須費多少時候便已一一驗過,除了黨得它製作精巧之外,並無別的異狀。

最後,他走往一個高約尺許,長約三尺,寬約尺許的長形木箱旁邊,心想:“這箱裡定有古怪”生怕裡面藏有劇毒的物品,又化了不少時間去端詳,去思索,終而木刀插進箱蓋下面,輕輕一撬。

他認為在這一里石室個放有一個礙眼的水箱,並且沒有鎖,扣之類,將箱蓋積木梢連結起來,定是有什麼古怪的機括由裡面扣緊,輕輕一援,不過是個嘗試而已,決不有一撬即開的打算。

那知居然出了他意料之外,那木刀竟是一插即入,那箱蓋竟’也一撬便開,反而使他怔了一怔。

然而目光所觸,又見裡面平平無奇,只有兩個大紙包塞滿在木箱裡,一個寫著“毒霧之劑”另一個寫著“煙霧之劑”,不禁大失所望。

於志敏略有思索,便翔“毒霧之劑”一定不會有毒,否則另一包就不需特別標出一個“毒”字出來。

心想:“要是配製的單子對我還有用處,這種製成了東西我可懶得拿出去。”他覺得要搬這兩大包東西出去是不勝麻煩。

但他已入了“牛”穴,不找到牛子,或與牛子有關的事物那肯甘心?他首先將那包“毒霧之劑”取出箱外,打開一看,俱是一塊塊方形面表面呈著灰白色的藥磚,既無配製的方子,又無說明使用的方法仿單。於志敏一身絕藝,一肚子的詩書,至此全歸無用。

他雖呆了一呆,卻遏止不住求知的念頭。用木刀將那藥“毒霧之劑”的紙包挑開,立見面上放有一張紙,上面寫著:“火焚之,水溶之,力擲之。”等九個字,料是使用的方法,而配製的方子依然未見,再將紙撥開一看,底下的藥磚裡的是暗褐色。

前一包“煙霧之劑”對於志敏說來尚有點用處,他可以用來做成若干玩耍的東西去哄哄小孩子,偏是不知它使用然辦法。“毒霧之劑”的使用法有了,然而這種毒藥除了害人之外,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一皺眉頭,心念已轉。決定在離此石室之前,將這些害人的東西完全毀去。於是,他無需再去了解毒霧和煙霧的製法,仍然一遍復一遍地向石壁搜尋。他知道這斗室既然放有那麼多神奇的物品必定有機括來防備物品被竊。最使他懷疑的是壁上密佈著不少的凸出物,那些凸出物非銅非鐵,非石非木,分明不是石壁上該有的東西。

再則那扇石門也夠使人懷疑,它是那麼厚,關得那麼密,室裡已被關得毫無縫隙,但並無燥熱窒息之感,而且還十分清涼,固然外面下有雪,然而門是這麼厚,涼風既然吹不進來,涼氣又從何處滲透?

於志敏將木箱移開原地,省得發生意外,然後將唾津抹在掌心,將掌心靠近石壁緩緩移動,只要某一處透風,掌心就會感覺到一股涼氣。那知他掌心每到一處,俱是涼氣侵骨,不由得使他暗想:“難道這石室是整塊冷玉鑿成的?但,那裡來偌大的冷玉?”

這一帶地方產金最多,玉雖然也產有,但是沒有這麼大一塊冷玉,可成了問題。你志敏百思莫解。不知冷氣從何處侵入,待掌心靠到門隙,不但不覺得冷,反一面覺得比壁要石溫暖得多,這更使他覺得十分迷糊。

他呆立半晌,終又想出一個計竅,抓起木刀,向壁上那些凸出物逐個點去。

這一來可又古怪,那些凸起物被木刀一點,竟是應手而陷,刀一離開,它又自動回覆原狀。

不但凸起物是這樣,石壁也這樣,門也是這樣。

於志敏地地驀地一驚,暗道:“這石壁莫非徐上厚厚的牛皮膠不成?若果如此,則展氣成雷的功夫就無法施展了!”

他自知“展氣成雷”的氣勁雖然大得出奇,但必需四周有硬物擋著才具見它的效力。如果遇上膠軟之物,則氣勁立被那一鬆一緊的潛力化去,所以他免不了擔上一分心事,裡怕遇大突發的事故,就無法離開這石室。

那知糟糕的事尚不僅此。他那柄木刀這裡點點,那裡點點,到底有何作用,外面發生了什麼,她自閉在石室裡當然下會知道。可是,他已經連續點過不少凸起物,忽覺得石客猛然一震,正驚疑間,又聞頭上“譁”一聲響,石室頂一整個滑下兩尺而且還繼續朝下猛壓。

於志敏大吃一驚,急一束真氣,接著猛可一張,“展氣成雷”的功夫即同時發出,只聞“蓮”一聲巨響,四壁被震得亂免成波,那扇厚厚得石門凹了出去,又凸著回來。居然並不毀損。

只有頭上猛墜下來的屋頂被這股氣勁回原處,又復緩緩墜下。

於志敏施出“展氣成雷”的功夫,不過解救然眉之急,然而室內一切陳設,已被震得粉碑。更糟糕的是:“那兩大包毒露也同時被氣勁震開,“煙霧之劑”原是“力擲之”便可生效,何況此時所受的力,要比“力擲”的力強大數幹倍?

所以室內立即起了一陣濃煙,然而這些濃煙竟被於志敏的氣勁將已迫往壁上,好比壁上女了一層白粉。

於志敏一見這情景,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想:“天幸這濃煙帶有白色使我知道毒霧也已震開,要不一收氣勁被毒霧乘機散在身上,豈不糟糕透頂?”

他不敢將氣勁收回,然而“展成雷”不過是一股猛勁,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並不能支持多久,眼看屋頂一寸一寸往下墜落,自露夾著毒霧一分一分往裡擴展,自身所受的氣壓也越來超重。若果讓那白霧往裡一合,毒氣立即進入人體,那怕不當場斃命?

雖說他暫時無妨,到底也心急到了不得,因為“展氣成雷”最耗真力,自覺所發的氣勁,一次比一次弱,不禁暗叫一聲:“這回死了,霜妹怎知我受此苦難?”

於志敏眼見白霧越來越濃,相距身邊不過三四尺,頭上的屋頂更是低到不及一尺,心知若再無人救援,非被毒死在石室裡面不可。然而,愛侶是否能找到這石室,可成為一個不敢置想的題目。

不過,這總算是一分希望,有了這一分希望,生機未必即絕他焦急地向那扇門瞥了一眼,驀地一個念頭湧起,登時喜氣盈眉,暗道:“你能擋我氣功,就不擋我利劍,怕你何來?”

他喜悅過甚,竟忘了這間石室危機重重,拔出“金霞劍”朝那門隙力一劍劈去。

金霞劍果然鋒利異常,而且加上於志敏的神力,這一劍下去,立將門扇劈穿了一條長納尺許的裂縫。然而,他卻受到猛然震,渾身一陣痙攣,即時倒地,護身的真氣驟然散去,自霧也迅速問裡一合。

王紫霜那知道她的夫婿會遭遇到這種危難?她縱身下谷,半空中看到閔小玲等四人被二三十人圍攻,運有白霓、飛景兩劍勉強支撐,仍是防護不周,張惠雍和巴烏拉屢被敵方迫近身前。

看來另瞅敵人個個都非庸手,其中一名揮舞兩條長索的更是厲害,王紫霜一瞥之下,便覺那人的兩條長索與閃電魔王所用的一般無異,猜想那人定是閃電魔王的師弟,立即大喝一聲,驟斂披風,身影直如須星下墜,撲肉那人頭頂,手裡兩段海心木筆也遙遙作勢,向那人的“肩井穴”點下。

那人驀地見一名少女從空而降,尚隔二三十丈高低,兩縷勁風已奔自己的肩井,驚得厲嘯一聲,躍開數丈,然後之揮長索,兩錘疾點上去。

王紫霜雙筆在乎,對於這夥電魔,電鬼,所用的怪兵已無須顧忌,一見對方銅錐飛來,順手向她俄頭一敲,“啪”一聲響處,兩個銅錐已被炸開,斜飛丈餘。

閔小玲一見王紫霜及時趕到,登時精神百倍,方才已吃夠電魄魔君裴利的苦頭,這時那肯放過?嬌叱一聲,離眾撲出,飛景劍恍若一道精虹疾射對方心坎。

電魄魔君裴利武藝固然很高,主要的還是在兵刃上佔了便宜,一見兵刃才毀,已諒得手足失措,閔小玲一劍乘虛而入。

王紫霜見狀急叫一聲“不要殺他!”左筆一擲,把聞小玲的寶劍撞偏尺許。饒其如此,閔小玲劍行如電,已把電魄魔君右腿劃了一道深達半寸的傷口。

閔小玲正要問紫霜為何不讓殺魔君,電魄魔君見血眼王紅,怒吼一聲,雙索往下一掃,疾卷閔小玲雙腳。

在這瞬間,王紫霜身形急墜,發出一股勁風將他雙索盪開,喝一聲:“你師兄已死,你降不降?”

電魄魔君聽說閃電魔王已死,真如晴天來了一個霹靂,驚得幾乎將長索丟落。王紫霜卻趁他一緩的時候,突仰左掌,中指一彈,已點中他麻穴,回顧閔小玲道:“閔丫頭看著這個,你讓他跑了!”檢起地面上的海心水筆,一步撲進敵業,猛撥猛打,頃刻間,將十幾個人的兵刃全行摧毀。

張氏兄妹和巴烏拉這回可就殺得痛快,尤其是張惠雅方才被這群魔崽子淫言穢語盡情汙耳,這時仗著白霓寶劍的鋒利,王紫霜走一步她也走一步,王紫霜把當前敵人的兵刃一毀,她立即趁機一劍,直殺得血流漂屍。

王紫霜起先也因敵人太多,只顧揮筆猛擊,沒有留意,及至發覺側劍光一繞,回頭見張惠雅猛殺不已,忙道:“點他們的穴道就是,何必多殺?”

惠雅道“點穴道我沒學會,再則這些淫魔不殺,留他作甚?”兀自不肯停手。王紫霜聽她說是淫魔,略一注視,果見對方個個鼻頭垂肉,確是貪淫不足之相。更奇怪的是,這夥魔賊眼見同伴死了那麼多,還不知那一劍會輪到自己,在這生死俄頃,仍是色眼迷迷,向三女湧來。

閔小玲原被王紫霜派她看守魔君,不料轉眼間即有幾名魔賊衝到,她並無海心木筆,不能毀壞對方兵刃,只好仗著飛景劍前兒尺芒尾護身。

王紫霜見那些魔賊居然不懂得死為何物,暗自奇怪道:“莫非又是陰風洞那老套來了?”她看魔賊死板板地只顧前衝,恰像於志敏在邦體都陰風洞遇上的小童,也像大破東南總壇和岡斯山所遇上的魔賊,情知他們被一種藥力控制,分毫不能自主。

但她對於這種被藥所迷的魔賊又不知應該如何解救,若是盡情誅戮,未免大傷天和,忙叫一聲:“你們先結陣自保,持我獨個兒來!”揮筆如輪,在敵業中一陣飛滾。那群敵人早被張惠雅殺了大半,只下這十幾個不需幾個照面,就全被點中穴道,個個呆若木椿。

巴烏拉見她打得乾淨俐落,大力歎服道“虧得王女俠及時趕到,不然,我四人真要喪命此地。這群惡賊,先是以銅魔輪攻,待我們累得筋疲力乏,才由窟裡鑽出來,不要命的一味猛衝,但是,這時不殺,怎能將他帶走?別一放了他,又須多費手腳?

王紫霜聽他這幾句話,已知他四人與敵交手的大概經過笑笑道“不必擔心處置他們不了,先用他們自己的長索,一個個擱了起來,再搜他周身,將他身上那些希奇古怪的玩意收了,這事得由你兩人做!……”

張惠雍情知敵人盡是男身,王紫霜不便親自動手,忙說一聲“我現在就幹!”立即走往一名魔賊身旁。

王紫霜一指魔君道:“那個大概是頭子,先搜他的,持我也好鞠問。”

閔小玲道:“紫丫頭猜的不錯,他叫做電魄魔君裴利,一上來就仗著兩條長索欲人,巴烏拉還吃了大虧,那人嘴上也賤,實在不該繞他!”

王紫霜道:“我自有道理,他名叫非利,可不是真正不利啦!崖上不知打得怎樣,看來山腹定有路與誤頂相通,正將用這人帶路。”

閔小玲詫道:“方才你不是說已把閃電魔王殺了?”

王紫霜一眨眼瘸,先說一聲:“那可不是?”接著又道:“本來那廝一對長索也明我上了當,幸有鄂克路克那怪物明白他的底細,用兩粒烏珠碰遲他長索上的叉頭,再拿這木筆和他打,這樣一來,被我檢了便宜,冷不防一劍就把他殺了。”

閔小玲因見她先使眼色再說經過,心細定有原因,為了使這篇鬼話說得更像,又道:

“現在崖上還有何人在廝打?”

王紫霜道:“只剩牛祥明,阿陀尊者,和阿敏兩人捉對兒額殺,但牛祥明和那禿驢怎麼能行?敢情已經跑了!”

電魄魔君雖被點中麻穴,身子不能動彈,但知覺並未失去。方才王紫霜怎樣破毀他手下人的掣電鞭,張惠雅怎樣一劍一個,兩劍一雙的盡情斬殺,他都一一看在眼裡。

本來這電魄魔君對於他師兄的藝業,服到五體投地,起先王紫霜說閃電魔王被殺,他還不肯相信,待聽到閔、王二女的對答,再將眼前事實對照,便知大有可能,兩目緊緊注視在王紫霜手上的海心木筆,心裡盤算如何逃脫這場險難,對於張惠雍反縛他雙手,搜尋他用身的事反而渾如不覺。

張惠雍由電魄魔君一個皮襄裡面另外幾種藥末。藥塊,都注有“毒”、“迷”、“霧”

等字眼,只有由他身上取到一瓶粉末,沒有簽註也不知派何用場,其餘便是小銅丸,小銅搬之類,另外一本冊子寫明“墨經”兩字,不由得大喜過望,好奇地翻開一看,不料裡面全是長腳篆書,雖知是周秦的字體,卻令人一字不識,忙喚一聲“王姑娘!你來看看!”

三女一齊湊了過去。玉紫霜略一翻閱,登對面露喜容,“哦”一聲道:‘‘原來他們的鬼玩意是由這書裡面搞出來,這本東西給阿敏可大有用處!”

張惠雍也喜道:“對!對!妹夫刁鑽過人,確是……”

張惠雅粉臉一紅,模瞪他一眼道:“你倒是老實!”

惠雍不防妹妹忽然提出抗議,楞了一下,又笑道:“你當然要護著他!”

‘‘當然!你要怎樣!”張惠雅老起臉皮頂回一句,接著又道:“難道嫂子就不護你?”

張惠雍被他妹妹說了一陣,只有苦笑的份兒。

王紫霜向崖上一瞥,見已無人影,急道:“你兄妹別鬧了,崖上已不廝殺,我們得快點進洞去與他們會合,省得又生事端!”隨即將墨經收入囊中,向地上那一堆物件一瞥,笑道:“我雖不懂得用法,阿敏一定會懂得!”也就放回皮囊,交給閔小玲道:“閔丫頭拿這個,休教別人搶了!”

張惠雍此時已搜了另一名魔賊,發覺所帶的物件與電魄魔君差不多相同,單少了一本墨經和那瓶黑色而沒有簽註的粉末,忙叫道:“王姑娘!那瓶黑色粉末敢情也十分要緊!”

王紫霜頃口道:“我已看出來了,定是一瓶解藥!”也將她認為是解藥的瓶子拿在手上,一掌拍開電魄魔王的穴道,喝一聲道:“你說這藥怎樣用法?”

電魄麓君眼珠一轉,又生計竅。那知王紫霜卻冷“哼”一聲:“隨你怎樣說法,我都拿你做個榜樣來試一試,你別把主意打歪了,害你自己!”一語喝破心事,聽得心裡發毛,只好嚅嚅道:“這是解毒霧的藥,若果有人吸進毒霧,在半個時辰之內,五臟未經,再吸這藥下去,過得半刻便可回蘇,以後就是養息的事了。”

王紫霜說一聲“好!”喚一聲“惠雍哥!你過來灌這廝吃毒藥!”

電魄魔君聽得臉色慘變。

王紫霜笑道:“你怕什麼?了不起可得往閻王殿上走一趟再回轉人世,這番經歷才是寶貴哩!”

閔張二女聽了不禁失笑。張惠雍拿了一份毒藥上前,卻苫著臉道:“俗話說,強得牛低頭,強不得牛飲水。廝不背開口,怎生灌法?”

王紫霜笑道:“你曾見人家灌小孩吃藥麼?捏緊他鼻子,待他開口就灌,那不就行了?”

電魄魔君已是過百齡人物,那受得這般作踐?怒吼一聲:“賊婢!休作賤人,我自己會吃!”

王紫霜冷冷道:“你自己吃更好!”

張惠雍立即將那塊毒藥塞進電魄魔君的嘴中,閔小玲和弟惑雅廝殺時雖然心狠,幾會見迫令一個活生生的人服毒?雖知電魄魔君一死,王紫霜立即用解藥將他救活,但仍心裡不忍,全將頭轉向一邊。

電魄魔君聞口便嚼,似不理會嘴裡那塊是否毒藥,但他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狠狠地向諸俠掃來掃去,敢情心中暴怒之極,忽然,地猛一張口,一陣毒霧由他嘴裡噴出,疾向諸俠射到。

張惠雍和他面對面相距不及二尺,首當其衝,萬難倖免,那知王紫霜早由電魄魔君那付兇相,看出他定有作為,一見他提氣開口,即由側裡一掌打去,將那毒霧全打住一旁,又冷笑一聲道:“真是自傲自孽,不可活,本姑娘還沒有要你必死之意,這回你可要死定了!”

但那電魄魔君雖將毒藥嚼碎,和唾津噴出,而他自己也被毒藥的氣味沿喉而下,王紫霜話末說完,他已兩眼登直,搖搖欲倒。

張惠雅恰好調過頭來,見到電魄魔君的神情,叫道:“姊!你也別罵啊,他人已死了哩!”

王紫霜道:“他想同歸於盡,我要給他輕易的死,那才怪哩!”把藥瓶給惠雍道:“再過片刻才救,看這藥到底靈不靈!”

張惠雍接過藥瓶,一摸電魄魔君六脈已經斷絕,惟心頭上晚輕微跳動,不禁作舌道:

“這毒藥可真厲害!若非王姑娘方才這一掌,只怕我們全要陸他走一趟了!”

巴烏拉只顧捆縛魔賊,仍看到這邊的動靜,雖因各人俱用中華誘言說著,他聽不懂諸小俠說什麼,但也知必然有關廝殺的揚事,聲道:“怎麼那人死了?”

張惠雅笑道:“方才我們差點統統死,就只有你一人活著!”見他一臉驚憎的神情,又將經過說給他聽。

巴烏拉不禁搖頭說:“這廝死有餘辜,留他作甚?他心腸這般歹毒,若要他帶路,別帶出亂子來!”

王紫霜被他一語提醒,也暗自點頭道:“果然不差,誰知山腹中是什麼樣的情形,要是被他帶往古裡八怪的地方,來個同歸於盡,那才划不來!”

她有此轉念,不由得讚道“你這意思果然是好,不過,仍得把他救轉來仔細詢問一番!”

巴烏拉因自己的意思被採納,喜得咧嘴大笑,旋問知察仍赤在崖上該打死,又驚又奇道原來這廝也勾引外人,真正該死,等我回去稟明相爺……”

王紫霜忙道:“使不得……”忽然想新新幹圖的話十分機密,不該此時洩露,又停嘴不說。

巴烏拉不明城裡,詫道:“為甚不稟相爺?”

王紫霜微微一笑道:“說了沒多大用處,不如不說,由許你相爺故意要他對付我們的呢”

巴烏拉不由得老臉微紅道:“王女俠說得有理,也先相爺確有此意,所以才有前晚的事,不過……,”

王紫霜攔住道:“前晚的事,不必說了,我們完全知道。,”

巴烏拉詫道:“王女你怎會知道的?”

王紫霜笑而不答,張惠雅卻叫道:“敢情時刻把魔君治活了,省得真死難醫!”王紫霜隨口應了—聲。

這時電魄魔君已是臉色變青,嘴角流血-眼睛凸得怕人,十足是一付橫死者的兇相。

巴烏拉輕輕搖頭道:“只怕救不活了!”

王紫霜道:“他們的獨門解藥,按理該救活才是!”

張惠雍摸一摸電魄魔君心坎,覺得他肌膚猶有,與溫暖,忙撬開他的牙關,倒了一撮藥粉進去。那些藥粉一沾唾液,立即化去,顧著喉嚨流向肚裡,約摸過半盞茶時,電魄魔君肚裡一陣怪響,四肢微微一震。

巴烏拉大詫道:“果然能活!”

惠雅道:“這覺能起死回生,拿去醫病一定好!”

閔小玲笑道“你這痴頭真異想天開,這藥不過是能夠解毒罷,若拿去治病,那怕不把人治死!”

電魄魔君忽然嘆息道:“我死了沒有?”

張惠雅冷不隨死人會嘆氣,不得往後躍開一步,這才瑤一聲道:“你早就死了,才把你救活回來!”

電魄魔君十分乏力,而且雙臂被綁在背後,想躍起來,給興變成在地上一滾,還要掙扎起身。

王黎霜忽喝一聲:“且慢!’’接著又道:“你這解藥能不能把著迷的人治好?”

電魄魔君人雖蘇轉,神志依然未清,聽得有人間他解藥能否醫治著迷的人,隨口回答一聲:“可以!”

王紫霜面露喜色,又道:“能不能把你手下人治好?”

電晚魔君似是微微一怔,又說一聲:“可以!”

張惠雅插口道:“要是醫治不好,立即要你的狗命!”

他順步走往一名魔賊身旁,將藥未倒進那人嘴裡。

王紫霜笑道:“我不先將他穴道解了,縱使那人已經甦醒,還不是與這時一般,那能看出好了沒有?”話未說畢,雙拿巴向群魔頻揮,霎時間,群魔倏能轉動,也像電魄魔君一般,在地上掙扎。

只有幾個未被搜身的魔賊原是站著,這時竟霍地一躍,竟想逃生,那知一躍之後,立即倒下。原來他們雙臂反剪被綁在背脊,上班的肌肉接住一起,以致上重下輕,即時裁倒。

被施救的那名魔賊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呀”一聲叫道:“我沙鐵夫為何在此?”

張惠雍心想:“難道這人竟忘記了前事?”喝道:“你這該死鬼!方才還和我們打了一場,記得麼?”

那人怒道:“豈有此理!幾時見我沙鐵夫和人打架?”

電魄魔君躺在地上桀桀怪笑道:“你這些娃兒那知我們的健忘丸的厲害?告訴你也不妨,只有一個條件……”

閔小玲見他死在臨頭,還要講條件,冷笑一聲道:“什麼條件?你說!”

電魄魔君道:“這很簡單,就是放我起來!”

閔小玲向王紫霜遞個眼色,笑道:“這個容易!”一單向電魄魔君頂門的百會穴拍下。

電晚魔君萬萬估計不到這少女恁般手辣,只覺百會穴受了一陣猛烈的震盪,要時血脈僨張,周身骨節格格作響,骨髓裡如萬蟻爬行,又酸又痛,已知百年功力毀於一旦,不禁長嘆一聲道:“妞兒!你好狠心!”

閔小玲神色凜然道:“狠心?你做那麼多的惡事,狠不狠心,你用迷藥迷去別人本性,任你驅他殺人,害人,直到被別人殺了還不能覺悟,你算不算狠心?我也告訴你罷!苦不好好交待清楚,本姑娘決不讓你乾脆,我有的是方法,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受一二十年活罪!”

電魄魔君見這少女能用重手法毀他百年功行,知他定能使用一種更歹毒的手法,使自己想嚼舌自版都不可能,到那時更加痛苦,只好咬緊牙關,襟若寒蟬。

王紫霜冷眼向電魄魔君一瞥,緩緩道:“你一切功力已全部毀去,但要想恢復也不困難……”見電魄斑君兩眼大放光彩,心知他捨不得百年藝業毀於一旦,又道:“我自知無此能耐,但那龍捲風必定可以……”

電魄魔君聞言一震,忙道:“龍捲風在哪裡?”

敢情“龍捲風”三字已經遠播華夷,電魄魔君幽居多年,竟也如雷震耳,諸俠也覺得沾了無限光彩。

王紫霜微微一笑道:“他就在崖上,或許此時已進入山腹,你若誠意洗心革面,恢復功力的事,包管在我身上,只是能夠恢復多少成數,還得看他的能為。”

電魄魔君神色登時暗淡起來,眼睛兀自打轉。

王紫霜正色道:“以你的藝業來說,縱然不恢復功力,也勝比常人一籌,只要恢復三幾成,也可在山中擒搏蛇虎,何必定要得個齊全,難道你還想仗以為惡麼?”

這兒句話說正了電曉魔君的心裡,眼珠一轉,主意已定,忙問一聲:“女俠作何稱呼,可肯見告?”

王紫霜道:“我姓王……”

電魄魔君詫呼一聲:“原來你就是梅花女俠,我裴利敗在你手下不算冤權,女全方才說要洗心革面,我忖量一番,果覺既往為惡過甚,決意遵命病改前非,女俠有甚差遣,儘管吩咐就是。”

諸俠見這魔頭竟然極大的轉變,俱各喜興形色。閔小玲心裡卻暗喚一聲:“糟!看這老磕頭語音無節,那會是真心的話?”不禁擔心地望了王紫霜一眼,敢情還想開口叫她不可輕率。

王紫霜裝作沒有看見,面向電魔魄君道:“老丈既能捐棄成見,就請帶我們去洞中毀去各種兇物罷!”

電魄魔君一改邪歸正,即時檢得一個老丈的稱呼,真個受寵若驚地連叫幾聲:“不敢當……”接著道:“老朽理應帶路!”

王紫霜點一點頭,吩咐道:“閔丫頭和雅頭陪著巴烏拉英施在此把人救醒,惠雍哥解開沙鐵夫的束縛,一起進山膠夫。,,

閔小玲嘴唇一動,待說些什麼,卻教王紫霜以眼色阻止,好心口相違地問一聲:“我們把人全救活了,要不要跟著進去?”

王紫霜道:“如果他們裡面有認得路的!就進去也不妨事!’,電魔魄君無巧不巧地眼珠又倏然一轉,然而,他立時又一整臉色道:“他們沒有一個認得的!”

王紫霜先道:“因為甚麼?”

電魔魄君道:“大凡吃過健忘丸的人,便將自己既往的作為完全忘記,若是把他救生,他又將電母丸之後的作為完全忘記。我手下這些人俱是吃過丸藥力帶來這裡,不說是洞裡面的路,只怕教他們走回家去,他們也不知由擲裡走。”

王紫霜心想:“這種丹藥可真厲害,若是無意中吃上一點,終生豈不任憑別人擺佈?”

她由囊中取出有“迷”字的藥瓶,問道:“老丈說得健忘電母丸可是這個?”

電魄魔君道:“與這個差不多,這個名明善忘月上健忘丸更加厲害,只要撤在對方身上就行,不像健忘九必需服用才顯功效。若是服食善忘丹,則佼盡方法也不能清醒!”

王紫霜道:“若要他們回憶起服健忘丸時候的事,還有服有別的方法?”

電魄魔君道:“他們身上帶的就是!”

王紫霜沉吟片刻,忽問閔小鈴道:“閔丫頭將他們的健忘丸蒐集在一起,交給阿敏大有用處!“又向張惠雍道:“分一半解藥給巴烏拉,這姓沙的既然不認得路,也不必進去了,我們就走!”

張惠破不知他用忿所在,只好低盲照辦,帶了今半解藥,和王紫霜跟隨電魄魔君進入地洞。原來這亞麻谷的地人多,排列在冰澗的兩胸,群魔出潤的時候,當作地穴門扇購巨石已被推開,由外面乍看起來,就像是無數巨蟒的窟折。

然而每一個地穴裡面,都有隧道相通,那些隧道盤旋曲括,密如珠網,敢情上古時候,這山裡面的泥土被水衝去,以致留下出石,錯疊崎峨,成了這地下的奇觀。

王紫霜一進地穴,見它暗黑異常,為恐電魄魔君仗著路徑熟悉,乘黑逃走,急將鰻珠接出胸衣外面。

電魄魔君功力雖然盡失,但仍比尋常人矯健的多,步這崎嶇不平的隧道,也不覺得大費氣力。

約續進了一二十丈,電魄魔君忽然“咦”一聲道:“誰已送入黎堂將總樞的線路破壞了?”

王紫霜不懂得她說“線路”是什麼?忙道:“請老丈說明白點!”

電魄魔君指著隧道上方,縱橫交織的小繩子道:“這些繩纜俱通禁堂,禁室即是總樞的所在。本來這裡已有珠燈照明,此時卻是一片漆黑,禁堂分明已經有人進去破壞了,若被闖進密室,那就更加了不得!”

王紫霜猜是於志敏已經進入山腹,破壞了禁堂的總樞,芳心大悅,急道:“我們快走,省得被他搶了先!”

電魄魔君邊走邊道:“禁堂被毀,全洞即是黑暗,若是幫它被毀,則全洞被封鎖,不但說我等進不夫,只怕裡面的人其想出來也困難了!”

王紫霜忙道:“毀了密室是那般景況?”

電魄魔君道:“密室一毀,先是各處鈴聲大作,接著是鐵閘、石閘相繼隧下,將乃來路封鎖起來。”

王紫霜道:“你們做好鐵閘石閘,是防外人的還是防自己逃跑的?”

電魄魔君道:“當然是兩樣者防備。防外人的用鐵閘,防自己的人用石閘,平時都有我師兄在密室操縱,本來是開關自如,倘若讓它自己掉了下來,那就是密室的機括全毀,除非我師兄在場,我也無法修復。”

王紫霜道:“這倒不要緊,我……”那期一語未畢,電魄魔君忽然倒退一步,叫一聲:

“不好!”王紫霜向前注視,居然是走頭無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7:02


第二十回 霧毒漫迷 見景悲夫婿 墨經流失 宿業嘆華夷

電魄魔君回頭向王紫霜和張惠雍瞥了一眼,正色道:“這條路已走不通了,只有再退出幾丈,走另一條路試試!”

王紫霜眸星一轉,毅然道:“你方才已說過全洞封鎖,若果是事實,走那條不是同樣?”望那閘門一眼,見是個石閘,又道:“一個小小石閘,還能難得倒人?你們退後幾步,讓我試試看:”

張惠雍和電魄魔君同時倒退幾步,只見王紫霜拔出寶劍向右一刺,已劃了一個大拱門的形狀,隨手一掌打出,即見石屑飛濺,震得裡面“汪汪”作響。

王紫霜悟道:“敢情有鐵閘在裡面擋著,要不這塊石閘為何不倒?”

電魄魔君道:“鐵閘就緊靠石閘裡面!”

王紫霜雖不知於志敏此時遭遇何般景況。卻是心急要進去會合,本要教張惠雍喚閔小鈴諸人進來幫手,但鰻珠只得一個,又怕他會迷途,索性不說,“唔”一聲,又連拍幾掌。便把石閘震得粉碎,石屑堆成一個石堆。鐵閘也露出了原形。

要知她這枝“銀霜劍”原是破銅爛鐵錫吉之物。帶有兩尺多長的芒尾,削鐵如泥,那鐵閘雖厚有尺許,仍難抵擋它一陣劈劃,加上王紫霜以雄猛的掌力一推,一塊人高的原鐵即被幻一數尺,露出一個門洞來。

王紫霜滿意地笑了一笑,回顧電魄魔君道:“裴老丈認識路徑,請你先進去,遇上閘門,就讓我來!”

電魄魔君見她仗著劍利,掌健,頃刻間就毀掉兩層堅閘,心裡暗驚,說一聲:“老朽理應先走:”即跨門而進。

王紫霜落後兩步,與張惠雍平排走著,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他叮囑道:“這老兒的功力雖毀,招式並未忘記,我折閘的時候,你得防備有變,雖說惱切盼恢復功力,到底也不可不當心,解藥也要隨時準備著要用!”

張惠雍在未進地穴之前,已見閩小玲一臉焦急的神情,王紫霜卻若無其事,這時聽她叮囑,知她心細如髮,要自己願來的道理,忙點頭代答。

走不多時,又遇上一座閘門,王紫霜依法泡製,把它破去,接連破了十幾道閘門,累得她香汗淋漓,不由得問一聲:“這裡的閘門到底有多少?”

電魄魔君道:“只怕還有兩三道。因為每一通路均有圍開……”忽又“呀”一聲道:

“老朽還未問過女俠欲往何處?”

王紫霜怔了一怔,沉吟道:“你認為何處最要緊,就帶我去便了:”

電魄魔君停步道:“照說應該是禁堂和密室兩處最要緊,而這兩處俱被人破去,成為最不要緊的所在……”

王紫霜驀地一驚,生怕夫婿真的失陷在裡面,著急道:“還是先去這兩處再作打算!”

電魄魔君道:“既然如此,走右邊隧道,再攻破兩座閘門也就到了!”

王紫霜聽說攻破兩座閘門就到,心裡一喜,連催快走。

電魄魔君邊走邊笑道:“幸是那人先破去禁堂和密室,使一切陷於停頓,不然,這一段路可大費周章。”

王紫霜和張惠雍見他說得嚴重,不由窮搜四壁,果見壁上不少小孔裡,伸出各色的怪繩,隧道旁邊,也鋪有長長的引線,忍不住問起用途。

電魄魔君笑道:“方才是老朽心急出去露臉,若先點燃這些引線,放出毒霧,只怕你們半個也休想活命!”

這邊一言方罷,隧道頂上忽有人接口說一聲:“只怕未必!”

王紫霜一聽那口音,知是鄂克路克,認為她定與夫婿同來,忙喊一聲:“鄂克前輩!龍捲風呢?”

鄂克路克冷笑一聲道:“龍捲風擅入我老人家的禁地,不聽勸告,已經處死!”

王紫霜怒喝一聲:“胡說!”仰臉一望,見他伸出半個腦袋由盆大的石孔向下偷看,氣得罵道:“鄂老狂奴說是真是假?”

鄂克路克若無其事地冷冷道:“我老人家不准他進底洞,他偏要進來,還把我該得到手的東西毀了,那還計他不死?這時密室裡毒霧瀰漫,他就在毒霧裡,死了沒有,你自己看去!”

王紫霜原見過鄂克路克的藝業,知他但憑實力,決非夫婿匹敵,但說到利用毒霧害人,那又當別論。只因鄂克路克說時瘋瘋癲癲,未盡置信,到底知道這種怪,人最易反臉成仇,也就喝一聲:“老狂徒!你休走了,本姑娘要找你算帳!”接著一疊連聲,催電魄魔君快走。

鄂克路克不斷地在隧道頂上發話譏嘲。

王紫霜覺得自己到那裡,鄂克路克的聲音也到那裡,驀地記起鄂克路克曾說過另有秘道的話,若能找到那條秘道:“何必蓄攻石閘?她見鄂克路克猶自冷嘲不休,立即停步喝道:

“老賊你敢下來!”

那隧道頂的一塊方石忽然中分為二,鄂克路克露出半個臉,一翻怪眼道:“有何不敢?

再過……”

王紫霜一聲嬌叱,朝上面就是一掌,同時拔起身形,打算衝了出去。不料那塊方石忽然往裡一合,被掌力震得飛起,又立即塌了下來。為了免被石粉撒她滿頭滿臉,王紫霜無有奈何只好閃。

鄂克路克已乘機躲開,卻在另一處發出怪笑。

電魄魔君輕功已失,對此只有呆望的份兒,不覺喃喃道:“原來上面還有秘道,老朽竟是不知。”

張惠雍忙道:“我們是不是要追上去?”

王紫霜道“這廝說的不知是真是假,上面的路,我們也不懂得,還是破閘門要緊!”

鄂克路克仍然在隧道頂上嘲笑不已,王紫霜也不再理他,一路急進,又到達一座閘門。

這時王紫霜急欲揭開鄂克路克的話底,攻閘時用力更猛,最後一掌,竟將鐵閘整個打塌。

鄂克路克又讚一聲:“好掌力!”接著冷冷道:“可是,決不濟事,那小子已死,過一會你要大哭,我要大笑!”

王紫霜沒工夫理他,張惠雍卻按捺不下,痛罵不已。

不消多少時候,另一座鐵閘被王紫霜攻塌,一陣濃煙,由裡面湧出,王紫霜首當其衝,且已躍進閘,被濃煙一卷,立即伏倒。

電魄魔君略為落後,一見濃煙瀰漫,急喊一聲:“解藥!”即跑轉回頭,張惠雍不料變起倉卒,驚慌中突發一掌,將電魄魔君打倒地上,自己也後躍丈餘,取出解藥湊近鼻端,卻聞身後銀鈴似的聲音嘆一聲:“年輕人真不解事!”

張惠雍不禁一驚,回頭看去,瞥見一條白色影子在身後不及一丈,又驚唱一聲“你是誰?”單掌作勢要打。

那人從容道:“我是這丫頭的師父你先將解藥燃燒……”

張惠雅一聽是舅公爺爺的長輩,聖母峰顛的白義姑來了,驚喜得叫了起來,撲地就拜。

白義姑單掌作勢一託,將他上身捧起,從容道:“此時不是敘禮的時候,快將解藥給我!”

張惠雍忙把右掌上的解藥奉上。

白義姑解藥倒了一小撮在掌上,立即冒出幾縷青煙,她用口輕吹,那青煙即被送經隧道,送入閘門,電魄魔君首先爬行,王紫霜卻一躍而起,叫了一聲:“好香!”

張惠雍忍不住叫起來道:“你師尊來了!”

王紫霜那裡肯信?不料猛一回頭,即見那熟悉的白影映入眼簾,那白影正是她離山之後切盼見的影子,而一年多來只見過一回,便又在她眼底消失,這時喜得一步倒射出來,還抱著她師父的纖腰,又搖又呼道:“師父!你也來了!想死霜兒了也!”

白義姑“噗嗤”一笑道:“你這醜丫頭休來放刁賴皮,你想的可不是我!”

王紫霜怔了一怔,忽然會過意來,不禁羞得粉臉嬌紅,盡將小腦袋往白義姑的懷裡面鑽。

白義姑俯首輕嗅她的柔發,柔聲道:“你先別鬧,待我將裡面的毒性解了,省得你沒有想的。”

王紫霜仰起臉來,小頭一晃,一嘟小嘴道:“人家才不想他!”

白義姑好笑道:“你真個不想就跟我走!”

王紫霜又是一怔。

白義姑嘆道“這就是情孽,你幾時才修到離合隨心?”罷,罷!休阻我的事!遲了只怕那孩子就得施救了!”

王紫霜對於師父所說,只明白了後面一句,知是於志敏正在危急中,師父都這樣說,豈比尋常,急忙侍立一傍。

張惠雍看那白義姑只覺是美豔絕倫,令人難以相信是一位世外高人,電魄魔君眼中看出白義姑不但美豔絕倫,而且還帶有清秀的道氣,只見她不須用火,單憑身上的真火蒸發解藥,櫻唇輕吹,即將解藥放出的氣息、吹往十餘丈遠,這份功力已屬於仙俠一流,不由得大為服氣。

方才敢情因為毒露瀰漫,逼得鄂克路克立不住腳,這時毒霧已被解藥中和,又聽到他在頂上怪笑道:“你等是在舉行招魂奠祭了吧?”

王紫霜恨得罵出一聲:“老賊!”

白義姑道:“你休理他!”卻又揚聲道:“方才在山上沒吃夠苦罷!”聲過處,鄂克路克竟是寂然。

王紫霜詫道:“師父給他吃過苦頭了?”

白義姑道:“你們這個淘氣鬼,忙死我了,還有工夫去理他這狂徒哩!”

王紫霜見師父竟會埋怨起來,不禁吃吃嬌笑。

白義姑像慈母般輕撫她的秀髮,笑道:“你自己說不淘氣?”見她要往懷裡鑽,又道:

“好了,我們往裡去!”

電魄魔君忙道:“老朽理當先行!”

王紫霜笑道:“你這老字要不得,我師父要比你老三倍有多!”

電魄魔君不禁愕然。

白義姑輕輕一掌拍在王紫霜肩上,笑道:“你這妮子就會鬧,還不快走?”

直進閘門遠,王紫霜就看到一道金色的劍芒擋著隧道,認出是於志敏的金霞劍,不自主地叫出一聲:“阿敏!”

白義姑道:“你這妮子也不解事:現在還叫什麼?”又劃出一點藥粉,由被劍劈破的縫隙吹進室內,才轉對電魄魔君道:“這門還有辦法開不?”

電魄魔君忙躬身答道:“待晚輩試試看!”他觀定隧道壁上第十三,十八,五,等按扭按下去,結果那門還是動也不動,忙回頭道:“裡面已全被破壞,這門無法可開!”

王紫霜見於志敏被困在裡面,無聲無息,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急得兩眼通紅,嘶聲道:“師父快救他嘛!”

白義姑道:“你休著急,若是已死,也爭不在這一刻!”

王紫霜已是急得要哭,再聽她師父這樣一說,更急得掉下淚來,纖腰扭得像糖似的,盡在不依。

白義姑笑道:“你再鬧我,就想不出法子來了!”

電魄魔君不禁脫口道:“要是我師兄在此,定可設法開這扇電閘!”

王紫霜狠狠白他一眼,鼻裡“哼”了一聲,敢情不是當著她師父面前,真會立即一掌打死這不知好歹的魔君。

白義姑只微微一笑,緩步走往門邊,伸出柔夷之掌在門扇撫摩,但聞門裡“拍拍……”

的聲音不絕於耳,好一陣子才向張惠雍道:“你把劍借我一用!”

王紫霜忙道:“霜兒這枝不更好些?”

白義姑接過張惠雍的劍,對著門扇輕輕一刺,劍尖僅進去半尺深淺,立即向上一挑,向左一劃,向下一拉,向右一摧,劃成一個高約三尺,闊同門框的方形,然後將劍交回張惠雍,雙掌拈緊門扇,按外一吸,被劍尖劃過的方形即被整塊吸出。

王紫霜頓悟師尊不用好劍的原因,乃是銀霜劍帶有芒尾,生怕深度拿不準,會傷了在室內的於志敏,心裡暗自抱愧,卻急不可待地一步搶前,看那黑室的情形,只見五條粗逾兒臂的鐵鏈,下垂到地,卻看不到於志敏的人影,不禁“咦”一聲道:“他躲往那裡去了?”

本來於志敏天性刁鑽,躲躲愛侶,開個小玩笑也常有之,怪不得王紫霜在這時候,還說他躲起來。

白義姑也因愛徒說得輕鬆而笑了起來,放下那塊門扇,上前一看,不由得嘆息一聲道:

“可憐的孩子,只怕已被壓扁了。你還說他躲哩:”

王紫霜未及聽完,認為夫婿已死,忍不住“哇”地一聲,急暈了過去。

白義姑急一掌拍她後心,薄斥道:“待把人弄了出來再哭聲不晚”

王紫霜雖被師尊拍醒,但已六神無主,身子向壁間一靠,竟自嗚嗚痛哭。

白義姑急於救人,無暇理她,對張惠雍和裴利說一聲你們避開這門扇,身形一晃,進入室內,反身一掌,將那破門打飛出隧道,隨即躍出。

這時各人才看到於志敏被壓在一塊厚約三尺的鐵板底下,那塊鐵板幾乎有石室大小,重有幾萬斤,誰有偌大力氣將那鐵板提起?

白義姑估計也無此力,若是站上鐵板那根鐵鏈,更是白費氣力。她略一猶豫,便叫一聲:“霜兒不要哭了,過這邊來看我一託這鐵板再高几寸,你就迅速把敏兒拖出來。”

王紫霜只才帶淚點頭,張惠雍也悽然淚落。

白義姑相一相鐵板左右,雙手扳著鐵板下沿,運起真力,大喝一聲“起!”那板居然被她扳高二尺。

王紫霜急彎下身子,待拖夫婿出來,那知於志敏卻“噗”—一聲笑,竟貼地掠出。

這一個突然驚得王紫霜跳了起來,反身追了過去,一把將他摟緊,捏緊粉掌,狠狠一陣擂捶,嘴裡也不停地罵著“你怎的沒死

於志敏也樂得忘其所以,任由愛侶大發嬌嗔,反而在她頭上嗅個不停。鬧了一陣,才發覺白義姑站在一旁點頭微笑,忙又叫一聲“師母”

王紫霜也羞地一羞,急忙鬆手。

白義姑說一聲:“罷了!”攔阻於志敏拜見,卻把他攬在身前,接著又道:“孩子!你受了半天罪,怎地沒有傷損?”

於志敏道:“敏兒當時向門劈了一劍,登時周身發麻,受震倒地,那知一觸及地面,立又甦醒過來,可恨那屋頂塌下,不能再直腰站起,只好拼足氣勁,讓它壓著,師父在外間說話,敏兒俱聽真切,只是不敢出聲。”

白義姑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大凡受雷擊的人若當時未死,只要睡在乾燥的地上,過了片刻便會甦醒,你有這深厚的功力,甦醒得快,不足為奇,但這室內毒氣瀰漫,你……”

於志敏知道師母要問他什麼,忙道:“這件事敏兒也想不出個道理,敢情是帶有鰻珠……”

王紫霜道:“一定不是,我也接著鰻珠,方才同樣暈倒!”

於志敏感激地向愛侶一瞥,又道:“如此說來,大約我小時候喝過鰻血和吃過多種靈藥的事了!”

白義姑微微頓首道:“多半如此,連我都受不起毒你怎能禁受!”回顧電魄魔君裴利道:“這地洞還有人?什麼物?快帶我們去破:”

電魄魔君道:“重要的藥物與及全洞機括盡在此室,已被這位小俠無意中破去,不須再破,只有另一條隧道藏著二十名婦人

於志敏忽然“咦”一聲道:“那賤婢怎的未見?”

王紫霜詫道:“又來了什麼賤婢?”

於志敏道:“要不是那賊婢鬱寶枝騙我說這裡是閃電魔王的居室,我怎會失陷在這裡?

接著把遇見鬱寶枝和爾不花的事簡略說出。

王紫霜恨得把銀牙一咬,氣虎虎道:“待我去剁她幾劍!”她提起“劍”字,也教於志敏記起他自己的金霞劍,問道:“我的劍呢?”

白義姑一指那鐵門框道“不知折了沒有?”

於志敏躍身過去,拔劍一看,居然未損,因為自己吃了這一扇門的虧,心想:“裡面藏什麼東西,還得看個明白!”蹲矮身子仔細察看,只見斷口處盡是些銅線頭,如果要細數起來,不知數到什麼時候。再摸扇門,覺得它硬中帶軟,不知何物製成,想要問白義姑一聲,卻因師尊未曾說過這種怪東西,生伯師母也不識,反而使她為難,只好黯然將劍歸鞘。

但他一舉一動俱看在白義姑眼裡,笑笑道:“刁孩子!你看出什麼名目來了?”

於志敏道:“是就是硬膠製成的東西,卻不知是阿膠,仰是魚皮膠,牛皮膠。”

白義姑好笑道:“要是你說的膠,近水即化,近火即熔,那能有這樣堅刃,連寶劍都被它膠住?”

電魄魔君當然知道何物製成,但他一來被白義姑武學與風采所懾,二來還待考究對方學識,竟默不作聲。

白義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接著又道:“這門扇外表雖有一層皮,但裡面那半堅半軟之物,卻是樹木的膠做成……”

王紫霜在師父面前恰與小孩無異,聞言嚷道:“木頭的膠,要不是松香就該是琥珀!”

白義姑道:“你就知道松香和琉璃!那一種樹沒有膠?甚至於石頭都有膠哩!”

石頭有膠,這事豈不怪異?王紫霜和於志敏都不禁愕然,電魄魔君聽說樹膠雖不希奇,但聽石頭膠免不了像張惠雍三人一樣滿臉錯愕的神情。

白義姑略一回眸,已將各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又道:“這原是春秋時候的古法,用藥物溶化樹木或石頭,便可得到像牛皮膠那樣的膠液,然後再經藥物煎熬,就得到一種硬膠,這一類硬膠可製成各樣東西,水火不侵,雷電不入,可惜當時那種古方失去,流入夷狄之手……”

三小俠都不禁同聲一嘆。

白義姑瞥王紫霜一眼,續道:“後來這種古方又被我族人所得,製造這種成品,可惜不用於善……”

電魄魔君自覺兩頰發熱,目光也低了下去。

白義姑作不見,又道:“近幾年,敏兒的師父,已查出“雷”“電’’兩部份墨經落於何人之手,但不知他們隱居在何處,欲請他們將中華古物善用於中華,也無法找到他們,直到敏兒過了賀蘭山,才有人告知敏兒的師父說閃電魔王隱居在都魯山,落雷魔王隱居何處,仍未查到……”

電魄魔君插嘴道:“孟振台本是居無定址。”

白義姑道:“那能沒有定址?大前天敏兒就幾乎追到他的巢穴,若非玉鴛那小妮子使刁下了鳥背,敏兒還要吃個小虧,他師父也非出面不可了!”

於志敏忍不住插嘴道:“照這樣說來,師父又接著追下去了?”

白義姑點點頭,又道“你師父一直追到他的巢……”

於志敏急問道“墨經拿回了沒有?”

白義姑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他叫你去拿哩!”

於志敏嘻嘻笑道:“敏兒下回有生意好做了,有道這回經歷,下回包不蝕本!”

王紫霜咬道:“下回還得我師父來救你:”

於志敏連說幾個“不會……”

白義姑笑道:“你休大意了,要知落雷比閃電更加厲害,當時若非他有所忌諱,不便行雷,只怕你師都救援不及,雖然不至於死,受傷已是不能免的了!”

於志敏聽說恁般厲害,不禁作舌。

白義姑又道:“你也不必驚慌,小心就是你師推知你來。路可能要遇上宓江,所以特地將霜兒召來幫你,不料你竟輕率冒進,吃了大虧,我要不快點來,你真要被壓扁了:”

於志敏本是順然,卻教白義姑最後一句說得笑了起來。

王紫霜春蛾微蹙,恨恨道:“扁,扁!下回鬼才救你!”於志敏笑道:“扁了,你就沒了!”王紫霜“籲”了一聲,那嘟起來的嘴巴幾乎伸到於志敏臉上。

白義姑見這對小夫妻吵起嘴來的神態,也想起她自己當年閨中歲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將他兩人一邊一個攬著,笑道:“扁了誰,同樣不好!”

王紫霜羞得又把頭埋進她師父的懷中。

於志敏瞥見張惠雍站在白義姑身後發笑,忙掙扎離懷,忽向電魄魔君道:“那宓江的居室到底在那裡?”

電魄魔君冷不防有此一問,意怔了一怔才道:“就在鄰近一條隧道里面!”

於志敏目光向他一掃,說一聲:“你休騙我!”

電魄魔君被他目光所懾,連說聲“不敢”心裡暗你道:“這小子比他師孃還要厲害!”

白義姑道:“好吧,你帶我們去看看!”又對王紫霜道:“你和敏兒將那門扇拾著,跟我走!”

王紫霜愕然道:“師父要它幹嗎?”

白義姑道:“若是沒用還費力氣麼?”

於志敏心思最快,已料到師孃幾分用意,陪笑道:“敢情那邊還有更好的,要是沒有,再回來拾也還不遲!”

白義姑一想,那邊既是魔王所居,物件豈不更好,隨口說一聲:“就依你的!”

王紫霜“唔”一聲道:“師父盡是縱容他!”

白義姑失道:“你這妮子光會放刁,敏兒還不是為你省點力氣?我怎地又縱容他了?”

王紫霜差澀地笑了一笑,傍在她師父的肩後,讓於志敏和張惠雍跟著電魄魔君先走。

那知才拐過兩個彎角,又有一個石閘攔住。於志敏端的怕再度上當,先問過電魄魔君,知已無疑,才用劍劈那石閘,不料一劍下去,又是一陣毒氣衝出。

電魄魔君萬料不到禁堂裡面也有毒霧散佈,因距閘較近,而且毒氣震來,無色無臭,又忽然倒地。

王紫霜正待再劈第二劍,見狀悟然停手,待白義姑將解藥吹進禁堂,又救醒電魄魔君,才連劈幾劍,加上一掌,把那閘門打得粉碎,一步入堂,即見鬱寶枝陳屍地上,不禁詫道:

“這賤婢怎會死在這裡?”

王紫霜跟著走進,聽夫婿的話意,已知那人是誰,恨恨道:“就是死也要剁她!”當真就要上前。

白義姑忙道:“你休造孽!”一把將她拖了回來。

於志敏俊目一瞥,發覺距鬱寶枝屍體不遠有個鐵罐子十分疑眼,回憶經過禁堂的時候,並未發現有這鐵罐,一步上前,彎腰去撿。

電魄魔君急叫道:“那是毒罐!”

於志敏也急一鬆手,“哦”一聲道:“原來這賊婢想拿毒罐來毒我,不知誰把閘門關了起來,氣得她跺腳發惡,扔下毒罐,反而將自己毒死!”

王紫霜好笑道:“你說得煞有介事,好像親眼看到似的,你自己把閘門關死,怎的就不知道?”

於志敏詫道““誰說我自己關了閘門?”

白義姑知他未明白其中曲折,笑道:“妮子告訴他罷,省得他發悶!”

王紫霜一挽纖腰,說聲“我不!要他發悶才好!”

白義姑也不深究,看著要於志敏攻破另一個閘門,正要進去,卻聽另一邊閘門“霍”一聲響,一枝利劍已別穿進來。

王霜紫喜呼一聲:“好呀!閩丫頭也進來了!”

各人都同時轉過身軀,果聞閩小玲的口音道:“紫丫頭來得好快,快點開門省得費力氣!”

王紫霜罵道:“你別偷懶,閘門教阿敏關死了,我們也打不開,快點進來拜見我師父!”

外面喜呼一聲,即見劍光一轉,把閘門劃成一個圓門,接著“蓬”一聲響,當中一塊竟飛了進來,一條纖影也一掠而進。

閩小玲一見王紫霜緊傍在一位美豔絕倫,雍容華貴的婦人身邊,急收勁拜倒。

白義姑笑逐顏開,把她託了起來,說一聲:“苦了你這妮子了!跟方妮子學到了多少?”

閩小玲不禁一怔,旋而會意道:白義妮說的“方妮子”定是白鶴聖姑,忙恭應道:“弟子很笨,沒學到多少!”

白義姑微微一笑道:“方妮子專弄些狡猾,其實也難怪她,你滲入你本門功夫,再和我這醜丫頭一起練,過了幾年就可勝過她的門下,也好回去羞羞她!”

閩小玲心裡雖喜,嘴上仍然連說不敢。

王紫霜奇道:“閩丫頭的師父,怎被師父叫成妮子了?”

白義姑笑道:“她名字叫做方幼齡,一生不肯嫁人,年紀比我還小好幾十歲,不叫她妮子,叫做甚麼?”

這時候又有十個婦女由那圍洞門爬了進來,一見電魄魔君,立即歡呼一聲,婆娑起舞。

王紫霜驟見這夥婦女恁地無恥,登時暴喝一聲,嚇得個個拜伏在地。

閩小玲忙道:“她們都吃過健忘丸,不能怪她,可惜巴烏拉方才在外面施放那些壯漢,給的解藥太多,以致沒有再給這些賊人吃,不過,這樣才好,給她們吃了,她們也就忘記要帶路了!”

王紫霜詫道:“你由外面怎趕進來的?”

閩小玲笑道:“我救了那些壯漢,見他人人都不認得路,其中還有幾個服過解藥後依然十分兇猛,知他本性是壞的,我再教他吃迷藥,恢復他糊塗的性子,然後拳打腳踢,迫他們帶路,你看哪!那不是來了?”

各人再看圓洞,果見兩個被捆雙手的人被一群壯漢推擁進來,最後才是張惠雅和巴烏拉。

白義姑輕撫閩小玲的肩背道:“你做得很好!”

張惠雍急喚一聲:“妹子快來拜師!”王紫霜也同時招呼她過來。巴烏拉見張惠雅都要跪下,也急忙拜倒。

白義姑撫慰一番,才將解藥在掌裡焚化,香氣散佈滿堂,那夥未服場解藥的婦女驟然醒覺,個個面面相覷,渾如不認識。

於志敏忽作想起來,笑道:“若是擒獲那閃電魔王,就教他吃吃健忘丸也好,省得他將我中華國寶告訴了別人!”看到王紫霜和於志敏糾糾纏纏,電魄魔君已知這少年人就是使邪派人士聞名喪膽的龍捲風,此時聽她說閃電魔王未死,雙眼不由得大放奇光,望了王紫霜一眼,以是深悔受騙。

王紫霜卻冷“哼”一聲道:“你且休得意,你師兄雖然未死,也不會比死更好!”

電魄魔君心念方動,即被瞧破,連原來被稱為“老丈”兩人也暫被“你”字代替,不由得大感冷漠,並知這幾位少年男女不但是藝業驚人,連心機也超人一等,更恐原先打定的念頭也被看穿,忙連呼:“老朽並無此意!”

於志敏忽然回頭道:“你沒有甚麼意?”

電魄魔君驀覺忙中有錯,此時若說希望師兄死,當然不近人情,若說希望他不死,又怕這於少年不肯放過自己。至於自己原來的打算,更是不能說出,正在左右為難,忽聞王紫霜喚一聲:“師父!”接著道:“霜兒看這人總是念著他師兄,不知給他吃一份善忘丹罷!”

要知電魄魔君原希望恢復功力之後,另有作為,那知此時惟有任憑宰割,聽到王紫霜這幾句話那不驚得面色大變。

閩小玲本就對電魄魔君深為不滿,見狀更加振振有詞道:“善忘丹又吃不死人,將教你忘記這段罪惡,那還不好?俗話還說:“人生難得糊塗”哩!”

王紫霜當真伸手入囊取藥。

白義姑忙道:“不可造次!”

王紫霜詫道:“這樣不是很好麼?”

白義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他前幾代師祖的份上,也得留下這一脈,並可使中華絕學不致真絕!”

電魄魔君略為放心又見於志敏詫道:“他的祖師是誰?”

白義娟嘆息一聲道:“他的開山祖師算起來應該是南宋末季的領表雙英,領表雙英惟一弟子肝膽書生今亦知是破華山之後,與他的愛侶邀遊湖海,遍訪名山,藝業更精、更純,最令人快意的是,竟找到墨經失傳的雷電兩部份……”

諸小俠不覺嗟嘆一聲,電魄魔君見白義姑說起他師祖往事,也靜靜聽著,暗詫這位不到中年的婦人緣何對他師門道恁般清楚。於志敏眉頭一鎖道:“肝膽書生為人,弟子曾聽師父說過,不失為正派高手……”

王紫霜叱道:“你聽過我沒聽過,休來打岔!”

於志敏被此得把話縮了回頭,白義姑看了失笑道:“這丫頭也是……”卻停住不說,拉轉話題道:“肝膽書生夫婦兩人果然俱是正派,所以得到墨經之後即隱居深山,窮研二三十年,好容易有點頭緒,卻因不明有無雷電之理,一使用起來,二三十年辛苦練成的寶物又一旦毀去。

王紫霜忍不住嘆一聲:“可惜!”

白義姑也輕籲一聲,續道:“還有更可惜的哩!冷亦如夫婦經過那次失敗,知道要煉雷電兩部,定須兩地分開,偏生他兩人如膠如漆,誰不肯那樣做,而且年事已高,沒有那麼多的歲月供他垂煉,只得出山收徒。哪知他收得兩位門徒各分一部在煉製成功之後,竟是你說雷強,他說電狠而同室操戈起來,因此,而苦煉的寶物又全部毀損,連到奔雷、閃電兩劍都在雷電交加的時候燒成廢鐵!”

諸小俠都驚叫起來,王紫霜奇道:“冷前輩夫婦為何不加阻止?”

白義姑道:“那時他夫婦兩人已死了多年,誰去管他這些閒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7:38


第二十一回 藏屍窟外 電魄忽歸天 奧秘道中 男兒能測地

於志敏嘆道:“可見龍生龍,鳳生鳳,那句老話未必可靠,還是英健兒做賊的人多的是,那樣好的師父偏教不孝的門徒來!”

白義姑不過聽得好笑,王紫霜又咳道:“誰要聽你的議論來了,莫教將來文信兒揍你才甘心!”

電魄魔見於志敏批評他太視師為不孝,老臉上登時顯出怒容,後來見王紫霜罵得於志敏不敢再說,他也暗裡鄙視道:“你原來也不過是怕老婆的人物,有何了不起的作為?”

王紫霜罵過於志敏,又覺得而父還沒說到墨經怎會落到這多魔頭手上,又問一聲:“師父!他們後來呢?”

白義姑道:“我和你師公都是好幾年才下山一回,那知道他們後來的事?據說他師兄妹經過那一場兩敗俱傷之後,自知復煉無望,又廣收門徒,想依賴人多,分頭煉就,縱然毀了一部份,仍可保留一部份……”

王紫霜道:“這主意倒也差不多。”

白義姑笑道:“不差倒是不差,但天下從人願又能奈何?”

王紫霜詫道:“難道他雙方收徒恰好人數一樣,來個總比試,又全部毀了?”

白義姑笑道:“你這妮子不讓別人打岔,偏是你岔得最多。”

王紫霜在師父面前撒賴慣了,也不覺得怎樣,一眼看到於志敏臉上堆笑,立即向他瞪了一眼。

白義姑敢情見這愛徒把人家欺負得痴痴地不好意思,輕拍愛徒肩膊道:“你休向他發惡,且先聽我說……”

王紫霜“噗哧”一笑道:“人家幾時發惡?”

白義姑失笑道:“好了!好了!刁丫頭連我也不肯饒了嗎!”接著又道:“雷電門下的弟子並沒有再比試,但人總免不了有私心的,他兩人濫收門徒的結果,卻收進不少天性陰狠的孩子進門。偏是越陰狠的人,越是會投合別人心意,他們兩位師父也各盡心傳授,一切技藝也勝過同門一籌。那知他師父歸天不久,他們也各偷了一部墨經遠遁他方,單獨享用。”

王紫霜忍不住又插嘴道:“出兩人那樣自私,他那些同門難道就肯輕輕放過?”

白義姑嘆道:“那有放過之理?世被兩人各得師門真傳,而且藏身又密,難以找到。沒過多少年,雷電兩門的弟子一個接一個地。無緣無故身亡。”

王紫霜叫起來道:“莫非就是那兩人暗中殺的”

電魄魔君怒瞪她一眼,但沒有做聲。

王紫霜嘴裡“哼”一聲,也一臉不屑之色。

白義姑道:“江湖上也有此傳說。但因沒人親眼看到,只是推測而已。”忽向電魄魔君道:“若果我說的不錯,你師該是牛南三了?”

電魄魔君不禁大詫道:“女俠認得我師?”

王紫霜立刻道:“什麼女俠女俠?女俠該是我,你該稱我師為太上前輩才對!”

電魄魔君被得面紅耳赤。

白義姑仍然從容道:“我對於輩份稱呼一事,向來不大注重,不過也得使你等知道,我是南宋嶽王時人,你開派祖師只是虞允文時人而已。冷亦如那娃兒更小,不消說得!我若見到你師,早就向他計取墨經。至少也勸他勿將墨經流傳外幫,免戕害我炎黃帝胄了。”

這幾句話說時雖然從容,卻句句打進電魄窿君心坎,面帶愧色道:“晚輩識見淺陋,竟不知前輩是宇內奇少。方才多有胃瀆……”敢情還認為嘴裡說的不夠,又躬身向白義姑一揖。

白義姑說一聲:“罷了!”接著又道:“墨經的原冊究竟藏在那裡?”

王紫霜抱著道:“霜兒已經取來了!”

白義姑道:“我何嘗不知你取了一本?我問的是墨經原本的竹簡!”

電魄魔君真想不到人家對他的事瞭如指掌,只好說一聲:“藏在我師兄室中。”

白義姑說聲:“好吧!帶我等去取!”

諸俠隨著由魄魔君進入閃電魔王臥室,由電魄魔君說明每一件的用處。最後,他一連按壁上幾顆掀鈕,一方毫無痕跡的石壁忽然“霍”一聲響,向外彈出尺許,由魄魔君伸手進去一探,不由得“哎呀”叫了一聲。

白義姑忙道:“可是墨經原冊不見了?”

電魄魔君說一聲:“正是”

巴烏拉和張惠雍在禁堂照管那一大群男女,來到石室只有於志敏是男人,這時擠過去一看,果見那方廣兩尺的石窟空空如也,並無一物。

電魄魔君道:“不但墨經竹簡被人偷走,連帶我師兄未完成的一個電磚和電彈,也全被帶走了。”

王紫霜道:“莫非你師兄把它帶走的?”

電魄魔君道:“竹簡、電磚和電彈雖然不重,卻十分累贅,他那會帶在身上而且他已……”

於志敏笑道:“你師兄未死,他被鄂克路克追了下去,到底追得上追不上,我可不知道。”他驀地記起前事,由不“叼”一聲道:“鄂克老兒會說這地洞另有秘道,莫非被他偷走了?”

王紫霜叫起來道:“對,對一定是他,還說你把他什麼到了手的東西毀了!”

電魄魔君道:“我也想起來了,他說的東西,定是放在秘室裡面的一個探雷器,那是用來測探落雷女俠行蹤的東西。有了探雷器,則落雷女妖在十里外換被我等發覺,不致遭她毒手!”

諸俠聽說他落雷器竟是恁般精奇,不禁彼此對望一眼。於志敏恨道:“那老兒不讓我先進這地底穴,用意原來如此,我在崖上的時候,還以為他樂意幫忙我們哩!”

白義姑道:“你先彆著急,你師父常贊你雜學很多,連瑜門的異術也學了不少,遠的不必說,查一查鄂克怎樣由室內把東西偷去,總應該辦得到!”

於志敏笑說一聲:“是啊!”又一皺眉頭道:“不好,行那伽瑜法得赤身露體打筋斗,豎倒椿,還是用別的方法較好!”暗運真氣,雙掌發力,向壁上撫摩一遍,登時臉色一沉,朝電魄魔君冷笑道:“這壁上還有不少空洞,為何不開給我們看?”

電魄魔君被他喝破私情,不禁老臉一紅,辯道:“那些洞裡盡是不重要的雜物,所以竟忘了打開,現在打開就是。”

於志敏迫他一一負開來看,查然盡是些釘、錐、鉗之類用具,為何藏放怒股穩密,令人費解,實則無甚重要,微一沉吟,又向室頂發力,好一陣子才叫一聲:“師母!這裡好像是空的,又好像不是師母你看看,敏兒不行了!”

白義姑微笑道:“你的功力也有我六七成了!怪不得你師向我誇口!”伸掌對室須按了一按,笑道:“果然是的,但是很厚,不知是否像密室一樣,屋頂可以升降?”

電魄魔君情知無法隱瞞,忙道:“老前輩明察,室頂果然可以升降,但我們得退出室外。”

各人魚貫走出,電魄魔君情向幾方巖短板按按,室內一路雜聲響後,一塊厚石板緩緩降落地面,石稜上方也有五條鐵鏈接著。

電魄魔君和各人登上石板,按動機鈕,石板又緩緩上升,待石板停止,旁邊有個小門,由門裡再走,曲曲折折空再打開一扇石門,又回到禁堂。

各人見這洞裡機括恁般精巧,全都嘖嘖稱異。

白義姑嘆息一聲道:“這種獨具匠心的設施,要是為中華邦國來用,該是多好的事。”

見諸小俠有點惶惑般神情,又道:“這山洞太大,一時也看不完,說不盡,時候不早,也該帶這群打救出來的人回去發落,霜兒和玲兒雅兒押人回去,順便教姬老丈他們遺住這裡,索性一連搜它幾天,看鄂克究竟將墨經原卷偷藏在那裡。”

於志敏忙道:“敏兒要不要回……”

白義姑道:“不必回去了,和雍兒在這裡等待他們來,你先恢復他一半功力,也好一起行動,你施術的時候,得有雍兒在旁護著,現在先去割一大塊木膠給我帶走。”

王紫霜嬌呼一聲:“師父你休走!”

白義姑笑道:“那麼長大了,還是那麼痴,師父能跟你一輩子麼?你們在這裡住著答我回來便是,先把墨經妙本給我!”

王紫霜聽說他師父還要回來,這才笑盈盈地將墨經抄本交給白義姑,自與諸女和巴烏拉押解雷電門下出洞。

於志敏獨往閃電魔王臥室割下一方木膠交給白義姑,只聽她吩咐一聲:“敏兒當心!”

已一晃而逝。

電魄魔君對於白義姑的話尚有幾分疑惑,這時才真正心誠悅服,嘆一聲:“令師母真是天下奇人!”

於志敏微微一笑道:“你該帶我們往靜室,待我替你施術了!”

電魄魔君目露感激的光輝,點點頭道:“少頃再煩小友,待老朽先收拾這具屍體免得礙眼!”

張惠雍道:“你收拾又要吃力,不如待我來!”

電魄魔君苦笑道:“老朽雖殘未廢,尚可勉強來得!”當下走往石壁,剛將一方石塊搬開,忽然一股勁風由小洞裡打出,電魄魔君功力盡失,那能抵禦?但聞“蓬”一聲響,已被打得倒飛撞回。

於志敏見狀大驚,躍身將他一接,那知已經斷氣,“咚”一按他胸上,發覺胸骨盡碎,無法救活。

分明看是無事,偏生搞出事來,居然有人躲在洞裡待機下手,那不教於志敏氣憤得七竅生姻?

當下將屍體向地上一放,大喝一聲,正要入聲,張惠雍急一挽他手臂,說一聲:“不可!防敵人施毒霧!”

於志敏悚然一驚,猛想到自己若是有備,不致畏懼敵人施毒,但萬一敵人乘自己入洞,又繞道來襲,張惠雍藝業不行,豈不可慮?氣憤得沒處可出,只好連罵幾句:“狗奴敢爾……!”退往一旁,悄悄道:“我不怕什麼毒,只不進洞就是!”

張惠雍也憶起子志敏被壓在密室的前事,說一聲:“好!你往洞口給他幾袋也好!”

那知於志敏一近洞口,即聞屍臭沖天,雖連發幾學,除了掌風呼呼之外,並沒有別敲迴響,料道暗襲電魄魔君那人已經躲開,仍破口大罵道:“不敢見人的縮頭烏龜,有本事就出來接小爺幾掌。”

但是,罵盡由他罵,那人依然一聲不響。

這時兩小面對兩屍,茫無頭緒,尤其是於志敏因為師孃教他將電魄魔君功力恢復。不但沒有恢復成功,反而保護不周,致被隱形的敵人打死,更覺得興致索然。

張惠雍默緘半晌,才苦笑一聲道:“我猜想定是那鄂克路克下的毒手!”

於聲敏道:“要不是他,還會有誰?走罷!你我往別處走走,守這兩具死人,越看越沒勁!”

張惠雍知他這時心裡繁亂,也道:“我們去找點什麼吃的!”

於志敏無精打采地說一聲:“也好!”

小俠沒言少語地漫步出得洞外,已是夕陽下山的時分。於志敏給涼風一次,頭腦也清醒得多,略瞻山色,劍眉微蹙道:“看來這上沒甚吃的,怎生是好?”

張惠雍道:“走出谷外也許會有,這時候,狐狸,野鹿,也該出來覓食了!”

於志敏搖頭說一句:“不行!”接著又道:“師姑教你我在這裡,並還命他們遷來這裡住,定是防備鄂克路克帶東西逃走,若我們遠離,豈不給鄂克極大方便?”

張惠雍知他說得大有道理,只好皺眉道:“方才他們走時,天色已晚,回到扎薩克圖那怕沒有三更天氣?今夜也不會拔營趕路,倒要委屈肚皮了!”

於志敏靈機一動,笑道:“你先別發愁,崖上亂石累累,遍長林木,敢情會有小底座藏在裡面。”

張惠雍道:“我上不去!”

於志敏道:“由洞裡面走好了,我就是由崖上進洞的!”

他兩人沮喪離洞的時候,對於一切,都很少理會,這回興沖沖進洞,經過王紫霜掌擊鄂克的隧道,於志敏瞥見一堆碎石,不由停步仰臉一望,張惠雍立即將當時的情形,對說了一遍。

於志敏笑說一聲:“好呀!我們打這裡走,看老怪物跺往那裡?”張惠雍估計自己可上得去,就說一聲:“走!”於志敏一躍而上,張惠奔也跟了上去。

這一條隧道比下面一條更是黝黑,而且十分狹窄,好就好在並不十分崎嶇。

但是,張惠雍眼力不濟,就如瞎子一樣明知道路平坦,仍得戰戰兢兢,用棍子探著走,此時沒有棍子,竟然一步一步在地面上挪著。

於志敏為了要捕捉鄂克路克,不便掛出鰻珠,見張惠雍步履艱難,回手牽著他走。這條隧道十分曲折,卻沒有分岔,於志敏暗自數著腳步,已是超出三千以上,心想:“這條隧道好長,已經走了五里以上,還未走到出口!”

他正在忖度間,忽聞石壁裡面彷彿有“嗤”一聲輕笑,急停住腳步,將耳朵向石壁一貼。

張惠雍見妹夫忽然有此舉動,知他定有所聞,自己聽不到什麼響動,只好按劍注視別處,防備突通襲擊。

於志敏雖已聽出有兩人在石壁深處說話,而且每一個字音都聽得十分清晰,但是,除了“鄂克路克”、“都魯”、“扎薩克圖”、“裴利”、“宓江”、這些人名、地名和他兩夫婦的名字之外,竟是半句也聽不懂。

他聽偷片刻,自知“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時重要的是找到通過去的路,好把人擒過來,所以一拉張惠雍的手腕,又往前步。

張惠雍忍不住悄悄問道:“你聽到什麼了?”

於志敏道:“是人,但不是蒙骨刺,也不是插漢兒和瓦刺,敢情還是外國人哩!”

張惠雍無法參加意見,默默任他牽著走。

約莫又經千餘步,於志敏猛可瞥見隧道前面毫光一閃,不由得低呼一聲:“不好,又教他跑了!”

張惠雍跟著一驚道:“怎麼又跑了!”

於志敏避開那道毫光,貼壁側行,並道:“你看!那道毫光本來是一面鏡子,一照到人影,立即折射向另一面。不知經過多少鏡子折射,便到達看守人的眼裡。方才我未留意到有這種佈置,被他看到我們的影子,縱然不跑,也要躲在暗處施行暗算了!”

張惠雍待走近前一看,果見一面拇指大小的晶鏡,深嵌壁間,乍見就像一粒珠子,若不留心,決是看不出來。心想:“這鏡子嵌在圓洞裡面,能夠折光才怪!”他平時也曾經和惠雍用鏡子迎向太陽,把光折向一旁,那樣折射,定要四面開闊才行,像這樣深的一個小洞,怎能折射?他心裡雖然疑惑,卻因接近敵人,不便深問。

於志敏大破赤身魔教時,在鏡殿曾經見過用三角長柱形的鏡子來折光,所以一見壁上晶鏡,便可聯想到這面晶鏡的用途,提醒張惠雍當心,繼續進行。沿途不但特別留神鏡子,而且暗記步數和轉折方問。

那知過了這面晶鏡,只覺地勢越來越高,轉折越來越曲,竟有轉折向後的時候;可是,再也找不到第二面晶鏡來。於志敏確是不信晶鏡只有一面,不由得回目四顧,那知才一回頭,就是一面晶鏡像魔眼般在自己後面閃閃發光,驚得幾乎跳了起來。

張惠雍驟遇此變,慌得一閃身子,那知不閃還好,這一閃,敢情用力過甚,碰在另一面石壁。

那石壁本來有點兒向裡面凹,這一碰就成了當中虛。兩頭實,“卜”一聲往下一坐,好端端一座石壁竟被坐陷成一個大洞,人也滾進洞中。

於志敏一見石壁陷落,已知惠雍無意中觸動了另一條秘道的機括,生怕他像裴利那樣突然被襲,趕忙縱身入洞,右掌由張惠雍身側劈出,左手順將他一帶,搶過他的身後。

張惠雍幸得於志敏帶他一把,不敢直滾下去,仍免不了心頭卜卜亂跳,一瞥間。那古怪的石壁又已“砰”一聲,自動關閉回去。

這時,於志敏也不再顧忌敵人發覺,立將鰻珠掛出胸前,並遞給張惠雍顆,說一聲:

“快跟我來!’’卻以快步先行,經過無數曲折,到達一間寬廣而沒有門扇的石壁,中室一盞油燈,半明半滅,更顯得陰森森有幾分鬼氣。

於志敏畫事不高,但他一瞥之下,也知那畫法決非國人的水墨畫,而是用一種油彩畫成的,由此知道住在石室的人定是來自外國,但室裡空無一人,也沒有床鋪枕褥,他默計所經的曲折、高低、步數,發覺這石室與初聞人聲的石壁低相隔不遠,不由得微展笑容。

但他知道敢於居這深山幽窟,而且與閃電魔王近在密迎,若不是極高的藝業,絕對辦不到。在外間曾聽出是兩人的聲音,卻無鄂克路克任內。看來這石室不該是鄂克路克所居,然而這些怪人究竟是敵是友?於志敏真無法預測。

忽然一個意念浮起,心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既然是外國人鬼鬼崇崇躲在這裡,縱然是好人,好也有限!”

個人的意念,每每解決不少難題。於志敏既拿對方當作敵人,自然要搜查出一個究竟力肯甘心。兩人藉著珠光,細察四壁,每一條裂縫都試探過,甚至石上每一處凸凹,也撫摩一遍,仍看不出有何異狀。

張惠雍納悶起來,叫一聲:“妹丈!”接著道:“莫非這石室沒有人住?”

於志敏盡是目注那西壁畫,並不作聲,半晌,忽然伸手一擰畫裹巨妖的眼珠,一個拳大石丸竟應手而下。

張惠雍只道他運用內力,硬生生將山石拔了一塊出來,那和再看時,卻見石丸一拔,即顯出一個很深的圓洞,圓洞裡面又有毫光閃閃,這才知道那巨妖的眼珠竟是裝上去的,不禁奼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於志敏道:“你且慢著問,還有好幾個眼珠該拔的哩!”他一面說著,一面拔著,頃刻間,已將好幾個妖鬼眼睛拔了出來,整整齊齊放在每一個妖鬼像的腳前。

張惠雍此時才看出壁上這幅巨畫,原是依照石壁凸凹狀而加上油彩繪成,所以才有那般千奇百怪的形像。奇怪的是每一個怪像的雙眼,俱用另一種山石嵌入,並依石色繪上油彩,眼珠便顯出各種顏色,此時被於志敏挖了出來,剩下兩個拳大的窟窿,窟窿裡面又各有一面晶鏡嵌在深約一尺的裡面。

於志敏對每一個窟窿都端詳一下,恍若有悟地將鰻珠收起,並著張惠雍也將鰻珠收了,再將油燈撲滅。

張惠雍正感到奇怪,那知室內一暗,即見幾道淡光自窟窿射出,各射到對面石壁上,隱約映出外面的雪景。但尚有很多窟窿。仍然黑黝黝沒有別的異象。這是,他已經明白那窟窿的另一端定是在山腹裡面,因為山腹裡黑暗,所以窟窿沒有反映出來,山外面雖也黑暗,但因積雪的反射,所以景象仍可看見,至於為何能夠折射進來,他依舊是看不出所以然來。

於志敏端詳片刻,忽心有所感,“快走!”拖著張惠雍即時離室,也不掛出鰻珠,悄悄吩咐一聲:“咱們來個守株待龜”,你守一頭,我守一頭,兔兒總要回搞裡來!”

張惠雍聽說:“守株待兔”,已明白於聲敏心意,說一聲:“好!”便與於志敏背靠著背,掀著隧道的另一頭。

約莫有炊許時間,於志敏已聽到微微的響動,向未查覺由那一方向傳來,張惠雍敢情因肚肌過分,竟“骨碌”一聲。

於志敏生怕他把來人驚走,急道:“你肚子太餓,就先吃一粒耐飢丹!”

張惠雍真是餓火中燒,追不及待,於志敏一將耐飢丹遞過,立即到手到口,吞服下屏息去,靜待。

又經半盞茶時,張惠雍也發覺有響動了,一顆心提到腔上,他聽到的是有人由地底摸索前來,漸來漸近,似已到前面不遠。於志敏也聽到有人由頂上走著過來,忙道:“你我一定要把他生擒下來!”

張容雍嘴裡雖是答應,心裡可緊張到了不得,好容易聽到前面一塊石壁“霍”一聲響,彷彿看到一條黑影由相隔丈餘的拐角處現身,立即一個,“穿林撲蝶”疾掠過去。人未到,掌光發,左手一探,右手一拔,打算既可遮斷對方退路,父可將來人生擒。

那知掌風未到,黑影忽然“汪”一聲驚呔,反而撲了上前,原來張惠雍心急眼花,竟未看出那是一隻大狗。

因為張惠雍未存心擊斃對方,以致雖是一隻狗,也未損傷毫末,這時兇得像一隻小虎。

一撲便到,張惠雍急翻一掌,“蓬”,-一聲響處,那狗被震得五肢俱碎,厲叫一聲,當場身死。

但是,在同一時間,身前身後兩聲大喝並起,於志敏也一掠過來,猛力向那拐角處連發兩掌,打得那凸凹出的石角碎屑飛濺,一手挽著張惠雍道:“傷了沒有?”

張惠雍只顧打狗,卻未細想狗後還跟有主人,正在狗死的瞬間,已覺一股奇寒砭骨的冷風迎面襲來,急一翻左掌,發勁應放,能否接得下,尚未可知,於志敏身如飄風已搶先一著,此討被問,只好苦笑說一聲:“不!”

於志敏見這位沒有受傷,又喝一聲:“追!”一手挽著張惠雍,一手將鰻珠掛出胸前,那知一連走了幾十丈,仍然看不到人影,不禁詫道:“那廝的寒魄掌勁倒也不小,為何卻恁膽小?”

張惠雍驚道:“怪不得掌風奇冷,原來是寒魄掌!”

於志敏回頭望他一眼,道:“你不傷在這種掌勁之下已算萬幸,我雖然能活,若是對方乘機上來牽制,可要大費手腳,以後對放,得處處當心才好!”

張惠雍被妹夫教訓一頓,自覺臉上發熱,心裡暗道:“你早就上過當,又何必說我?”

於志敏見他臉上訕訕地,又一笑道:“反正這時已無須再找吃的,我們回去拿那支死狗來燒吃地好!”

張惠雍道:“不再找敵人了!”

於志敏道:“那膽小鬼管他躲在何方?不必再費事了,他要是該死,總會自己送上門來!”

張惠雍說一聲:“好!兩人又折轉回頭,不料回到原處一看,狗屍已被男人搬去。”

於志敏迭遭愚弄,心頭大怒,氣沖沖道:“這狡賊要給我找到,不打他成個肉餅。難消我恨!”

張惠雍先被於志敏埋怨,原是有點氣悶,這時見他氣惱,稱心地笑了一笑,正要還他幾句厲害的,卻又暗叫一聲:“不好!這個還好應付,待他把雅妹子搬了出來可吃不消!”他知道惠雅的嘴巴和拳頭不會饒這做哥哥的,只好打消念頭,說一句:“往那裡找去?”

於志敏道:“你看!”步縱過拐角處,朝石壁就是一掌,“蓬!華拉……”一陣巨響,石紛瀰漫滿洞。他一步路過丈餘,雙掌向兩側一推,又將石壁打成無數碎石。

張惠雍知他要用這個方法,試採石壁的秘門在何處,笑道:“你何不用在閃電魔王起居室那套來得省事?”

於志敏道:“那才不省事哩!虛空探物這套功夫最耗真氣,當時若非師孃故意考我一考,我才捨不得花偌大的勁兒!”

張惠雍道:“待我用劍柄敲這邊!”

於志敏道:“你留點氣力待萬一要打鬥的用!”話聲一落,又躍前丈餘,雙掌一推,這硬生生把一塊石壁打塌了下去,露出一條隧道入口。

兩人溜走進這一條隧道,比不如走了多遠,好像盡是激旋曲折,並無止境。於志敏初時含憤進來,未曾顧及其他,走了一班,才默記步數和方向,卻聞張惠雍驚道:“莫非地底也有迷宮,怎地走了這麼久還未走出去?”

於志敏被他一語提醒,不由得怔了一怔,暗想:“這確有道理。若是這條隧道並無出口,再被敵人炸塌石壁,封鎖了退路,豈不困死在地底下?”

他一想由被敵人困陷的事,心膽立即一寒,說一聲:“快走原路回去!”拖著張惠雍一陣急奔。

兩人走了一程,理應回到原處才對,那知越走越覺得不是來時的路。張惠雍莫名其妙地被於志敏拖著狂奔,用不著思索他事,所以首先發覺此路不對,不由得叫道:“你且停一停,我看路不大對!”

於志敏道:“沒有別的岔路嗎,怎會不對?”他覺得回頭走的路只有一條,所以隨口回答。

張惠雍道:“我覺得真不是來的的路,你仔細想想看!”

於志敏道:“路上詳細的景況,我雖然記不到,每三兩百步有什麼出奇的東西,我還大致記得。”

他留神兩壁的景況,醒著腳步,一奮數了千多步,仍未發現熟悉的景物,知張惠雍說的不差,臉色也略顯焦急的神情,恐怕說了出來更使張惠雍沉不著氣,裝成滿有把握的樣子,“哼”一聲道:“這些不敢見人的狡賊,專用詭計害人,我就不相信能把我兩人埋葬在這窟裡!”

張惠雍聽他說話挽彎抹角,知他已經情虛,心急,忙道:“我們總得設法離開這地底迷宮!但是,這時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來,能知向那裡走?還有……”一句未完,忽一陣隆隆的聲音起自地底,隧道也被震得搖晃起來。不禁驚叫一聲:“糟了,退路已被炸塌,怎生出得去?”

於聲敏微微道:“這事早在本山人神機妙算之中。你休著急,方才你說過還有甚麼,且先說來!”

張惠雍見他明知炸塌了隧道,神態反顯得更安詳,不知他有甚麼妙法,反正事已至此,急也無用,想了想,答道:“方才我是說,要是被困得久了,出沒有吃的!”

於志敏笑道:“如果做鬼,餓死和飽死都是一樣,你不須擔憂,每服一顆耐飢丹十天不餓還有好幾十顆,夠我兩人用一兩百天,這山能有多高,大不了替它再開個天窗,也可以出去!”

張惠雍聽說得蠻有把握,也就笑起來道:“你我現在就動手,省得又費別的力氣!”

於志敏說一聲:“別忙!”接著又道:“到底開天窗好,還是挖地洞好,我還得比較一下!”

張惠雍詫道:“怎麼又有挖地洞的方法?”

於志敏道:“你聽方才那爆音由那裡傳來?相隔約有多遠?

張惠雍道:“好像就在我腳下後面三十丈的地底!”

於志敏說一聲:“方向對!”又道:“但是,我聽來還不上此數,因為你聽到的是爆音,我感覺到的是震源,相差約有二三十丈,而且我感到的比較遠。”

張惠雍道:“遠二三十丈,不算什麼我們挖地洞!”

於志敏搖搖頭道:“你又來了,要知往地底挖,必需搬石、搬土,這裡沒有搬運的用具,怎生搬法?”

張惠雍道:“難道開天窗就用不著搬?”

於志敏道:“雖也要搬,但是一劍上去,石塊就會自己掉下來,只需把它踢開老遠就行。”

張惠雍笑起來道:“這方法好,我們現在就幹!”

於志敏又說一聲:“別忙!”接著道:“我們先把這裡記下來,省得將來連方向也失了去!”

使出接受取出一張白張,一枝小尺,一段木炭,一個小羅庚,將白紙攤在地上,小羅庚放在白紙上小尺平放,與羅庚上的指針取同一方向,然後用木炭靠緊小尺畫了一道黑線,作一個方向矢標。又在紙的一角繪個圓圈,距圓圈寸許,繪一個小三角。

張惠雍詫道:“你這是幹什麼?”

於志敏笑道:“這地底洞深幽奧秘,隧道又多,不像岡底斯山魔教總壇,說毀就毀,只好用這方法盡十天時間,把它測繪出來也許將來還有用處。”

張惠雍驚道:“你竟想在這裡待十天?”

於志敏道:“反正一時死不了,十天二十天有何要緊?”

張惠雍道:“不是要不要緊的事,難道不但心人家在找你?”

於志敏笑道:“不見你力娶個拳頭大的舅嫂回來,就這樣擔心那樣擔心…”

張惠雍笑道:“別對我假裝正經,擔心你的人總比我多幾倍!”

於志敏這回沒再取笑他,不能不默認有好幾位嬌妻為自己擔心,尤其是阿爾搭兒更不知要著急成什麼樣子。只好調開話題道:“你既恐怕別人擔心,就別盡說話搔擾我,隧道既已封閉,敵人也同樣不能進來,我好幾天沒睡覺了,得把這裡的隧道測出一點眉目,然後睡上一覺!”

張惠雍知他詞屈才“顧左右而言他”,但也是堂堂皇皇的大道理,無法反駁,笑笑道:

“你盡做你的,我也學學你這門奇術!”

於志敏笑了一笑,緩步到拐角的地方,擺平羅庚,取出一根繡花針插在紙上三角形中央,將小尺靠緊繡花針,取準原來所站的地方,又用木炭靠緊小尺畫了一筆,嘴裡念著:

“十六丈。”立既點了一個黑點,並駐一六兩字,然後將繡花針收插在黑點上,對張惠雍笑道:“勞你的駕,走往那邊的拐角處站著,幫我一個小忙!”

張惠雍疑惑道:“你到底搞甚麼玄虛?”

於志敏失笑道:“這的你不必問,掛出鰻珠,往那邊站著,待我測好了全圖,自然告擊訴你!”

惠雍無可奈何,依言照辦。

於志敏待他站好,又像頭一回取了一條方向線,點了一點,路上數目字,然後走過張惠雍的身邊,到達另一個拐角,按照第二回的方法走向。

因在山腹小的兩人就這樣交換著前進,邊走邊測,倦了就陋,陋了又幹,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候,那知隧道的外面已鬧得天翻地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8:16


第二十二回 入穴尋人 二女雙被困 破牆見異 一蝠獨迴翔

當天,王紫霜奉師命和張惠雅,巴烏拉兩人押解魔窟男女迴轉扎薩克圖,一因天色已晚,二因那幾十位婦人扭扭捏捏,走得太慢,以致還沒有走到半路,已是夜幕低垂,雪光暗淡。

逍遙客和諸女雖知於志敏趕往都魯山助戰,定能穩操勝算,但因去了多時並無消息,仍免不了人人擔心。

阿爾塔兒更是幽怨盈眉,百愁莫解,好容易盼得夫婿回來,頃刻間又去冒險拼命;沒奈何,只好拉著新來的同裝姐姐秦玉鸞問七問八,到日落崦嵫,飛雪蒼茫的薄暮時分,她還是木立帳後,遠眺北端,一顆心已飄往都魯山頂,任憑瑾姑四女竊竊笑她情痴,仍然渾無所覺。

忽然,帳前“呃呃呃”一陣厲叫,將阿爾塔兒由幻想裡驚醒,三腳兩步急施往拴駝的地方,見於志敏騎乘的那匹黃毛駱駝猶自厲嘶不已。

阿爾搭兒生得嬌小玲球,又不懂得縱跳的方法,攀不上高長的駝頸,只好一手挽著駝腿,一手抹它胸前,哺哺道:“大黃又作怪啦!日裡已亂鬧了一回,這時又鬧什麼呀?”她一看地上的一堆草料,又補上一句:“你還沒有吃完哩!”

古話說:“愛屋及烏”,阿爾搭兒是“愛郎及畜”,自從於志敏離開她的身邊,她不是終日撫摩劍鞘,就是親自照管這匹坐騎的食料,這匹駱駝也善曉人意,平時一見她跑來身前,立即低頭哼氣,把那長頸在她掌上挨擦,顯得十分溫馴安分。

然而,這一回卻是例外,駱駝大鼓不但不肯安靜,而且前蹄向雪上猛掘,在厲中帶有點悲愴的音調,忽然四蹄一跪,挨著阿爾搭兒的身子猛擦,好像在示意她騎上去,阿爾搭兒心裡驀地興了一種預感,不由得脫口驚呼一聲:“你們快來呀!”

瑾姑四女連到齊孛兒對於阿爾搭兒平日行徑,已是司空見慣,知道她最愛大驚小怪,只在帳門插門一聲:“怎麼了呀?”

秦玉鸞不明就裡,更有意顯出一手輕功,使瑾姑四女不輕視她,叫一聲:“怎麼了!”

身形一晃,已滑出數丈,恰到達阿爾搭兒身前。

阿爾搭兒指著那匹駱駝道:“你看!他是敏郎的坐騎,盡這樣叫個不停,別是敏郎出彩了!”

逍遙客也因阿爾搭兒驚叫而走出帳來,見諸女俱在帳前,僅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在駱駝旁邊,那駱駝依然“呃呃”嘶鳴,也緩步走去,問一聲:“駱駝可是有病?”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是!”又把它嘶鳴的形重說一遍,連帶自己的揣測也說了出來。

逍遙客見多識廣,心知這些畜類最有強感,譬如蟻媽向高處搬家,便是大雨將臨;船上老鼠登岸,船隻就要遇受不幸;駱駝好端端燥急嘶鳴,難保不是一種預兆。忙道:“你先問它一聲。看它懂不懂?”

人要向駱駝問話,未免太奇,但是是一般道理。狗急跳牆,人急求止,同是一般道理。

阿爾搭兒得到逍遙客給她的啟示,忙輕拍駱駝的毛頸道:“你死自叫個不停,莫非主人有難麼?”還恐怕它聽不懂,又拍一拍它背上的肉峰。

那駱駝敢情已知曉她的意思,轉頭對著阿爾搭兒“哼”了兩聲。

逍遙客看它雙眼竟是淚水隱隱,不由得叫一聲:“不好!看來真是出事……”見瑾姑四女和齊孛兒娜娜而來,忙道:“你等當心守護,我往亞麻谷走一道!”

瑾姑忙道:“他們真個出事了麼?”

逍遙客道:“這很難說,若是我今夜不回來,你們明天一早就將齊孛兒姐妹送往城裡安頓,由秦姑娘陪著她姐妹,你四人趕往亞麻谷就是了!”吩咐完畢,也不待丁瑾姑答應,說一聲:“你們當心!”身形已落丈外。

諸女料不到逍遙客說走便走,此時剩下七位盡是十六七歲以上十八九歲以下的少女,不由得相顧茫然。

依照逍遙客吩咐的意思,自然是以丁瑾姑為主,而且她年紀稍長,見事也多,武藝又為諸女之冠,可以擔當守護的艱鉅任務,應當由她出主意才是正理。

丁瑾姑自知未正名份,說起來,阿爾搭兒和秦玉鸞總是主母身份,自己縱能使獲人垂青,無非居於妾騰地位,那敢擅專分派?

但她也知道阿爾搭兒拿不出什麼主意來,只好向秦玉鸞請出主意。

秦玉鸞粉臉微紅道:“我有甚主意好出?姐妹來久了,儘管分派就是!”

丁瑾姑再問過齊孛兒和阿爾搭兒,總是得到同樣的答覆,這才對三位主婦道:“既是這樣,為了大家平安,我也不再客氣了,請秦姑娘,搭兒姑娘,孛兒姑娘,統統回帳裡整治吃的,讓我們四個在帳外守護。”

齊孛兒首先笑道:“我別的不行,煮吃倒是可以!”

阿爾搭兒峻眉深鎖,憐恤地撫摩駱駝幾下,湊至耳邊說一句:“有人去救了,你別再鬧啦!”幽怨地望了秦玉鸞一眼,和她手牽手地走往帳中。

逍遙客一路電掣風馳向來亞麻谷疾奔,來到半路,即見球光閃爍,人語聲喧,暗歎道:

“牲畜那能解事?這回可害我空跑一程,那夥人馬豈不是於老弟他們凱旋迴來了!”他原天長嘯一聲,接著高呼一聲:“於老弟!”立即加力飛奔。

王紫霜押隊行進閣,忽聽逍遙客長高呼,以為諸女在扎薩克圖又出事了,急說一聲:

“我先走一步!”一縱身子,已由眾婦女頭上飛掠過去。

兩人輕功都十分神速,眨眼相遇在一處。

王紫霜忙問一聲:“可是家裡出事?”

逍遙客道:“家裡沒事,於老弟呢?”

“他沒有回來!”王紫霜見他問得過急,也不暇說得太清楚。

逍遙客驚叫一聲:“糟糕!怎生是好?”

王紫霜也隨之一驚,急道:“到底是的什麼事麼?”

逍遙客氣促促道:“駱駝示警,說是於老弟已經出事了?”

王紫霜詫道:“駱駝是誰?”

逍遙客發覺自己說得太急,教人那知曉得清楚?忙歇了一歇,將阿爾搭兒如何擔心,駱駝如何嘶叫……等經過簡略告知,最後並道:“於老弟要是回來,那也就罷了,偏是他和雍兒沒有回來,駱駝的嘶叫倒有幾分道理!”

王紫霜沉吟道:“阿敏方才果然出事,經我師父救助,我來時,他和我師父在一起,怎還會出事,那駱駝嘶鳴多久了?”

逍遙客先聽說白義姑曾打救過於志敏,不由得半喜半憂,因為人已被救,喜的成分也較多些,縱容道:“駱駝嘶叫,不過是方才的事,他尚未站起,我就趕來了!”

王紫霜心知逍遙客的輕功較自己略遜,仍不失為宇內第一流的藝業,他趕這幾十里路也只是頃刻間的事,可見駱駝嘶鳴並不太久,心想這類供人騎乘的牲畜,最能認主,師父又行止無定,莫非夫婿又再度遇險?

她想到也許白義姑有事離開,於志敏亂走就闖,說不定又闖出禍來,但又覺得電魄魔君作為嚮導,何至再有奇禍?她心上起了狐疑,不自主地瞥了逍遙客一眼,跟著道:“老師哥替我將人帶回去,待我和閔丫頭回谷去找他兩人好嗎?”

逍遙客一聽她話意,知她也沒有把握說於志敏和張惠雍不再遇兇險,本想自己也一同往亞麻谷,又因王紫霜已連閔小玲也說在前應,若教惠雅和巴烏拉帶著那夥男婦,難保不有意外,只好說一聲:“這樣也好!”

王紫霜續道:“我師父曾命將營幕遷來亞麻谷,老哥哥回去之後,明兒帶她們來就是了,不必待我們回去再搬!”

逍遙客見說是白義姑的意思,忙說一聲:“理應照辦!”

王紫霜說一聲:“一切拜託!”嬌軀一轉,一道球光破空而起,經過大隊的時候,又叫一聲:“閔丫頭跟我走!”待得知張惠雅急問一句:“我呢?”的時候,兩道光華已一先一後疾向山影發射。

逍遙客怕她又要跟去:“使喚一聲:“雅兒!這這邊來!”待她率領那夥男婦到達,才道:“你這麼大了還不懂事,我不通曉方言,而且又有多半女的,你還不該跟我一起回去。”

張惠雅不知王紫霜和閔小玲何事重返都山,經逍遙客把事情對她一說,也暗自為夫婿擔心,但她自知跟去不但無用,還要替她兩人增添麻煩,再則她舅公爺爺確需她同返扎薩克圖,那能丟下就走?任是她一顆芳心有如撞鹿,也不得不強抑愁懷,跟在逍遙客後面,回到帳幕,將一干男女交給巴烏拉帶進城裡,才吐出一口悶氣新來的秦玉鸞親熱。

再說王紫霜和小玲施展輕功向亞麻谷飛奔,一前一後端的是流星趕月,不消多時便回到與群魔交手的所在。

二女輕車熟路,毫不猶豫即鑽進地穴,隧道里空無一人,一直到達禁堂,另見電魄魔君與鬱寶枝的屍體靜悄悄地躺著。一切如舊,惟有禁堂後壁根下,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透出陳屍臭令人慾嘔。

閔小玲詫道:“這魔頭是誰殺的?難道是相公……”

王紫霜笑道:“你又是相公不相公地喊得那麼難聽,就你搭兒那丫頭終日郎呀郎呀一樣,我們都喚他作阿敏,人幹嗎不跟著喊?”

閔小玲粉臉微微一紅,嫣然一笑,又道:“你看這魔君可是阿敏殺的?”

王紫霜只向那屍體瞥了一眼,隨口道:”‘我們一走,這裡只有我師父和他兩人,要不是他殺還有誰殺?”

閔小玲腳步漸移向屍體旁邊,疑疑惑惑道:“師父方才的口氣已赦免魔君不死,而且還要阿敏恢復魔君幾成功力……”

王紫霜也忽然猛叫一聲:“你說的不差,看!那魔君雖死,但他死得那樣安詳,若是阿敏把他打殺,誰還搬他放得那樣齊整?”

閔小玲驚然望了那黑洞一眼,悄悄道:“你看那洞裡真得古怪,莫非魔君要帶他往裡面,以致中毒身死?”

王紫霜瞥那洞口一眼,卻用腳尖輕輕一按電魄魔君的胸口,莫地驚叫道:“果然另有兇險的事了,這人竟是被冰魄掌勁所傷!”

閔小玲跟著一驚道:“你怎麼知是冰魄掌、”

王紫霜道:“冰魄掌傷人,五臟俱碎,屍冷如冰,你摸一摸就有分曉!”

閔小玲道:“你說是就是了,何必叫我摸臭屍?”

王紫霜笑道:“多學一點見識呀!”忽又叫了一聲:“不好!你我得連進洞去,休教他被敵人因久了!”

閔小玲忙接一聲:“立刻去!”

王紫霜防備洞裡有敵人潛蹤,先將罡氣佈滿周身,朝洞口連劈幾掌,然後躍身進去。

閔小玲雖也將罡氣遍佈身上,但固定在後面,不便發掌,“刷”一聲響,飛景劍掣在手上以防突變。

兩人一進洞中,只覺臭黴氣蒸得人頭昏脹腦,王紫霜忙取以兩粒冷香丸與閔小玲分別含在口中,仗有珠光照明,向近處一連看,只見十丈內外盡是腐屍朽骨,除了距洞口幾尺沒有屍體之外;再往前走,定須踏上,甚至於要爬在腐屍上面才可過得去。

那些屍骨因已發黴,每一根、每一節,都滿長著數分長黴毛,有的綠中帶黑,有的黃中透紫,已足使壯夫不寒而慄,何況是天性好潔,膽子又小的婦女?

王紫霜與敵交手,雖殺過不少魔頭,然而看到這般景象仍免不了心頭一顫,渾身起了雞皮瘩疙,問顧閔小玲道:“這個怎生區處?”

問小玲比王紫霜還要驚慌,見她向自己問計,這才發覺有人在旁,嚅嚅道:“阿敏既然過得去,傷我諒也過得去!”

王紫霜說一聲:“好!”毅然道:“我先由掌力開路!”突發一掌,將那些腐朽屍骨打得向前直滾,她也隨著走了幾步,按著又一掌打出。

閔小玲見這隧道的屍骨不知多少,被王紫霜接二連三推了成就。固然能走一段路程,但前面的屍骨越堆越高。忙道:“紫丫頭休打了!”

王紫霜當局者迷,愣然道:“為什麼不打?”

閔小玲道:“照你這樣一路掃去,只怕屍骨會把前面路堵死了!”

王紫霜不禁說一聲:“對呀!”停步一想,旋道:“說不得了,你我踩著屍體上面過去!”

經過出了一陣力氣,兩人膽氣俱已增大,也顧不得屍臭不臭,各展輕功由屍骨上面疾走,約莫走了一二里的長途,才通過這條腐屍的隧道。王紫霜不禁嘆道:“這夥邪魔專是作孽……”

那知一語未畢,忽聞壁間陰悽悽一冷笑。

王紫霜汗毛一聳,脫口喝一聲:“是誰?”同時雙眼直直瞪那座石壁。

但是,聲過處除了隧道被震得發出嗡嗡的迴響,並不見有人答腔。

閔小玲耳力也極靈,也同時聽到那笑聲,暗驚道:“在這腐臭的絕地那會有人住?除非是鬼!”

一想到鬼,任憑是誰都有幾分害怕,閔小玲不自主地一躍上前,對準石壁狠狠刺了一劍。

她這飛景劍何等鋒利?一劍刺去,石壁立波貫穿。她感覺到另一邊似是個空的,在拔劍的時候順勢往下一按,一股冷風立即由石壁的裂縫吹進,不由喜呼一聲:“是個……”

那知下面的話未說出口,立覺冷氣直襲心頭,揮牙一顫寶劍已跌落地上。

王紫霜驚叫一聲:“怎麼的?”一手將她拉近身前,大喝一聲,另一掌向石壁扣去,“蓬”一聲巨響,那石壁登時被震開一個大洞,露出一間石室。

這時候,閔小玲已經冷得牙關緊閉,王紫霜那還有詳細思考的閒暇?朝那石壁室連發幾掌,把石壁打裂成一座大門,撿起閔小玲跌落的寶劍,挾著她身子,躍身進去,一按她心頭猶溫,急將本來的良藥給她吃了一顆,並將鰻珠掛她胸前,好驅去寒氣,一面全身戒備,防敵人驟然襲擊。

閔小玲藝業本高,只因一時不備,才被冷鋒所傷,吃了王紫霜的良藥,已回過氣來,再得鰻珠保暖,也就悠悠醒轉,吐出一口冷氣。

王緊霜見她自己能夠醒轉,忙道:“你先運氣行血,看及否有礙!”

閔小玲坐了起來,將真氣運行一周天,自覺暢通無阻,喜道:“我好像和以前一樣!”

王紫霜也覺得突然,忙道:“你方才怎會暈了?”

閔小玲道:“我只覺得一股冷風由石縫吹來,立即不省人事,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子,我自己也不明白。”

王紫霜談道:“那就是冰魄掌的氣勁呀!但你分明已被冰魄所傷,怎會一時頓好?”她猶恐閔小玲感覺不到身上有異,一把抓過她的手腕,三指一按,果然六脈平和,毫無受傷過的象激,思索一陣,才“哦”了一聲一笑道:“原來你早經陰陽二氣封閉,又猶陰陽透骨解開,成了一死一生,所以冰魄掌傷不了你,方才不過是你自己驚暈過去,就是不驚,你自己也會醒過來,倒白費我一顆丸藥。”

閔小玲笑道:“一顆丸藥都那麼寶貴,還要說哩!”

王紫霜“也”一聲道:“你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不懂得味道,以為這溫犀丸是容易得到的下成,該鍵尾和猿皮這三種,就夠你找一輩子!”

閔小玲原是故意逗她幾句,忽覺不該在此的此地逗留過久,忙道:“你說我被冰魄掌襲擊,怎麼不見敵人的影子?”

王紫霜驀地憶起,又叫一聲:“是呀!”接著道:“我一掌打破這石室的門,也看不到有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冷風,難道人的冰魄掌只能在一掌過後立即逃跑?但這石室密不通風,若非鬼魂,那能逃脫?”

閔小玲見她又提起“鬼魂”兩字,與自已初進洞時所想暗合,不由得心頭一寒,機伶伶打個冷戰,忙道:“你我還是走完那段隧道,尋獲阿敏在一起才好!”

王紫霜說一聲:“對!阿敏那樣細心,還發現不了這石室,方才那股冷氣定是久閉在石室裹的幽氣,被你一劍所開石壁,以致幽氣把你衝昏,還最先找他才是正哩。”

閔小玲也覺得王紫霜解釋的很近情理,撿起寶劍站了起來,那知眼光到處,忽見石壁間一個小穴似有奇光一閃,她再一扭身軀,小穴內又是一閃,這使她悟出穴內敢情內藏鏡子之類的東西,因自己接著鰻珠。珠光引起人內的反射,悄悄說一聲:“紫丫頭,你可見穴裡有點奇怪?”

王紫霜也發覺,恰遇問小玲問他,隨口道:“你先搠它一劍再說!

閔小玲依言照辦,引劍一搠,劍尖尚未伸進小穴,已先穿了進去,但聞“拍”一聲響,那晶鏡已被炸裂、任憑怎樣勾撥,它已直墜到底,不禁詫道:“那是什麼東西恁地脆弱,經不起力就碎得連影子不見?”

王紫霜道:“不見也罷,再找看還有沒有?”

兩人尋遍石室壁上的小孔,仍然不見類似的晶鏡,正要走向隧道,王紫霜忽然靈機一動,自言自語道:“我也來一個隔物搜物方法,大受師父稱讚,也一時興起,來個邯鄲學步。

這時,她斂氣凝神,將真力運入右掌,緩緩推向石壁,打算貼掌之後,立即開始撫摩。

料不到玉掌市與石壁一觸,便覺真力透空而去,敢情那邊竟是空的,愕然道:“閔丫頭且休驚恐,那話兒又來了,你趄這石壁劈兩劍看看。”

閔小玲一劍劈去,發覺果是空室,忙道:“果是空的!”一劍直落到底,猶恐又有冷風吹出,同時一側身子。

這回居然出乎閔小玲意料之外,裂縫中並沒有什麼冷風。王紫霜一聽說:“果是空的”

四字,也同時一掌打擊。

她這一掌,又把石壁打跨,露出另一門石室來。

這般室中套室,能不令人奇怪?但是,這間石室並不太大,約莫有六六尺高,方廣也僅是四尺左右。王紫霜一步踏了進去,卻見側壁頂上又有一個閃閃生光的小洞,立即喚一聲:

“閔丫頭!你過來把這洞削大一點,讓那怪東西掉下來!”

閔小玲向洞旁一劍,接著劍柄一旋,將那整塊山石割成一個深達五尺的圓圈,然後一抖劍身,被割的中央一塊立即斷了下來。

王紫霜生怕山石落下跌碎,忙憑空接過來一看,原來閃光之物不過是一塊三寸多長的三稜晶鏡,表面上皎潔可愛,被珠光一映,也能灩灩生輝。晶鏡的一面,對正原有的小孔,另一面卻對正一個約有二尺方廣的大缺口,想是閔小玲削下這段“小石柱”時,恰把另一較大石洞削了半邊之故。

閔小玲見對那塊晶鏡兀自尋思,不由脫口道:“那晶鏡和鏡殿的三面鏡是同樣的呀!”

王紫霜道:“我知是同樣能夠折光,但這洞太小,縱使用縮骨功爬得進去安裝鏡子,又怎樣轉身爬出來?”

閔小玲道:“既然能順著爬進去,難道不能倒爬出去?”

王紫霜笑道:‘倒爬確實可以,還要看遠近而定,要是教你倒爬十里八里,只怕累也要累死你!”

要教一個人倒行十里八里只怕也不容易,何況是倒爬,又何況在施縮骨功之後加上倒爬?

閔小玲默想片刻,忽道:“聽說縮骨功能縮得象一張葉子,可有這回事?

王紫霜笑道:“阿敏就可以!”

閔小玲道:“也許安裝鏡子的人的藝業和阿敏一樣,那還不是同樣可以?”

王紫霜先是一怔,立刻又接頭道:“我雖然不能斷定沒有比阿敏更強的邪魔外道,但也不太可能有,因為阿敏小時遇上許多草木奇緣,再獲良師傳授,才有今日的成就,若是那人也有阿敏這等藝業,大可不必躲躲藏藏不敢見人了!”

閔小玲聽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一時無話可辨,又問道:“我們該往那裡走?”

王紫霜不由得猶豫一陣,才道:“照理說,阿敏決不會走我們新發現這條路,但這條路又是魔頭逃走的路,我們該跟著追去才行,不知石室還有多少?”

閔小玲道:“看來魔頭也不會由鏡子這小洞爬上去,應該還有另外的秘門才對!”

王紫霜說一聲:“待我再試一試!”又用隔物搜物的方法,往石壁上撫摩,果然又發現另一該空洞,毀壁進去一看,這間石室竟是又小又矮,並沒有安裝晶鏡的小穴,再搜尋下去,又發現還有石室。”

她兩人邊接這進,毀壞十幾座秘門即現一條隧道,走致隧道盡頭,卻聞“符符’的噴氣聲自壁間傳出。

王紫霜愕然停步道:“聽!聽!那是什麼聲音?”

閔小玲,一聽片刻,峨眉緊皺道:“聽來好象是蛇,也象是垂死的狗,你聽出是什麼聲音?”

王紫霜悄悄道:“我聽多半是狗,可惜它沒有吠一兩聲給我們聽!”

閔小玲失笑道:“已要是吠了起來,我也聽懂了!”

王紫霜也不禁失笑,又道:“管它哩,我們打進去看看!起手一掌,震得那石壁“轟隆”一聲,掌風被壓得向四面擴散,然而這座石壁竟是十分堅實,並不象前時那些石壁一震就倒。

怔了怔,一咬銀牙,雙掌用力一拍,“蓬”一聲巨響,掌風震得兩旁的石壁落下幾塊,而面前的石壁不過晃了一晃,不由得叫一聲:“好堅實!”

石壁後面“符符”之聲因王紫霜這兩掌停了下來。

閔小玲道:“不必費事了,待我用劍剁它!”

王紫露急說一聲:“不好”接著道:“你別搞成阿敏!”她親見於志敏被壓在鐵板下的事,不免有所警惕。

問小玲道:“我看這一路沒有那些怪線,而且密室禁堂俱被阿敏破壞,不該再有種兇險才是!”

王紫霜道:“要是沒別的話,魔頭怎能逃脫那樣快?而且這石壁又那麼堅實?還是由我用掌來震坍它,省得再遇兇險,就不好辦!”

閔小玲方才已上過一回當,也深存戒心,若非為了要找於志敏,只自勇氣早失,此時聽王紫霜說得有理,立即退往後面,全神設備,看她動手。

王紫霜這回並不用蠻力去拍,而是用柔力去接,她每推一次,那石壁就晃盪一次,但她不待石壁靜止,又加力一送,就象盪鞦韆一般,一次復一次地加力,漸漸,那石壁的振幅越來就越大,忽然“嘩啦”一聲,一塊高有丈餘的石壁竟被推得飛在裡面,一道紅影疾射而出。

王紫霜雖是竭力推動石壁,但因在都魯山迭見凶事,她已也吃過小虧,所以時刻留意,一見眼前一閃,忙伏下身子反身就是一掌,同時喝一聲:“當心!”

她這一掌雖在倉促間發出,未盡全力,也已不可忽視,隧道高僅丈餘,掌風所及,石屑漫飛,可是,那道紅影並沒有受傷,而且就空中折射回來,朝王紫霜上預撲落。

王紫霜一保,連拍兩掌,勉強遏止那怪物攻勢,立即撥出銀霜,向那怪物灑出一蓬劍雨。

閔小玲原是一劍在手,當那怪物衝過王紫霜身後的瞬間,她也揮劍上前,那知怪物立即反撲別人,竟未再飛近一步,也就及時縱身上去對準怪物就是一劍。

要知縱使二女的藝業不提,先說“銀霜”,“飛景”兩枝寶劍已非小可,然而,那怪物居然不懂寶劍,竟是分光鑽隙,在劍光繚繞中加上它一道紅影,任由二女前後夾擊,也未沾上它一星兒毫毛。

隧道本來不廣,兩邊石壁被掃劃開無數深槽。

二女縱有渾身絕藝,也無法在這接窄的隧道中施展得揮灑自如,那怪物身小如掌,反而轉折靈便,閔小玲幾乎被它撲到臉上,幸得及的一掌,才將它推開。

王紫霜瞥見石壁打開之後,裡面竟是幾丈方廣的石室,除了地上積有厚厚的蝙蝠糞之外,並沒有別的東西,驀地想起怪物敢情是萬年編幅,忙叫道:“閔丫頭!把它逼這裡來!”倒躍一步,落往石室中央。

那怪物一見敵人後退,也立即一掠而入,閔小玲自然不敢怠慢,也跟著飛身進去。

兩人一怪正在石室中廝拼劇烈的時候,隧道外面“轟”一聲巨響,竟然倒塌下來,但二女卻無法分神兼顧。

那怪物一聞外面巨響,竟是比二女還情急。它正撲往王紫霜前面,忽聞巨響,立即向側裡一衝,繞室一週,又迅速由閔小玲身側疾掠出去。

王紫霜不禁“嘻嘻”一聲,將劍招一收。

閔小玲忙問道:“又見甚麼了?”

王紫霜來不及解釋,說一聲:“跟那怪物出去!”推了閔小玲一把退出石室。

那知才走沒幾走,怪物又由隧道疾飛回來,閔小玲正要舉例,它卻“咬”一聲尖叫,在二女頭上盤旋。

王紫霜嘆道:“這路邪魔佔據亞麻谷,不但是人道茶毒,連到畜類也同樣遭殃……”向那怪物招手,說聲:“下來!不殺你!”

閔小玲見那怪物這回不向人襲擊,已經大感意外,再見王紫霜對怪物招手,更覺驚奇,以為那怪物定不通曉人意。

那知心念甫罷,怪物竟又“吱”的一聲尖叫,緩緩飛下,在二女面前打個盤旋,雙翼一斂,即棲向閔小玲肩頭。

閔小玲大感奇怪,忙伸出左掌道:“你落在這裡罷,讓我也見見你這怪物的長相!”這句話居然生效,那怪物身子略歪,直落它掌中。

王紫霜笑道:“萬事莫非個“緣”字,這隻萬年蝙蝠任你再趕也趕它不走了!”

閔小玲驟聞“萬年編幅”四字。又驚又喜地“呀”了一聲,掌心看去,果見它長相十分象只蝙蝠,但它身子要大得多,渾身通紅只有雙翅透明,乍看起來,恰是一個拳大的紅球。

它雙眼也是帶有紅色,並還閃閃生光,情知這般異類一遇了主人,定是忠心不貳。想起方才兩人尚無法將它擒殺,要是對敵時,放它去擾對方心神。必定大有裨益,喜得將劍歸鞘,騰出右手在它頭上輕輕撫摩一下。

王紫霜也湊近細看,也自己讚道:“果然是萬年福你看它周身已經紅透,連帶眼睛也紅了!”

閔小玲滿心喜地說道:“我只須有一年福也夠了,何必萬年?這回該想法子找阿敏了!”

王紫霜道:“只怕我們也得教別人來找哩!”

閔小玲一驚道:“這是怎地?”

王紫露道:“若我猜得不錯,這隻萬年福定是被別人用什麼方法趕進石室關閉起較它氣憤得出不去,才來回飛翔,發出那符的聲音。因此,它恨極了人,見人就撲,也可見我們已經走進了絕頭路,方才敵人再將來路的路炸斷,連到後退的路也沒有了,怎還夠出得去?”

閔小玲道:“你說後路被炸斷,倒是未必!”

王紫霜道:“說了你不相信,若非後路被封,方才這萬年福那有不飛走之理?”

閔小玲被她這一提醒,不出得哺哺道:“怎生得好?”

王紫霜道:“有了萬年福跟你我在一起,福緣總算未斷,不須為日後發愁,倒要愁眼前沒有吃的。”

閔小玲不覺向懷裡一探,笑道:“我有耐餓丹,總夠你我在這裡託他幾百天,只愁出不去。”

王紫霜喜道:“既是這樣,看來一樣也用不著愁了,只要不是務死,已會有辦法可想。

眼前倒是餓了,先拿一顆來吃了再說。”

她兩人由中午時分吃罷午餐就來都魯山,經過了半天的廝殺,那得不餓!閔小玲取出玉瓶,交給王紫霜,說一聲:“你自己倒去,我沒空閒的手!”

王紫霜接過玉瓶,看她左手仍捧著那蝙蝠,笑道:“人家說有勢莫用盡,有福莫享盡,像盡拿它不放幹嗎?”

閔小玲道:“它要蹲在肩上拉屎多討厭!”

王紫霜失笑道:“你難道不獨它拉在你掌心上?”

閔小玲確是只顧到弄髒衣服的事,未想及那蝙蝠若要拉屎,只需一厥屁股就可撒在她掌心,而且沒水好洗,被王紫霜一言道破,連自己也不盡好笑起來。

王紫霜問明瞭耐飢丹的服法,倒出三粒丹藥,先給萬年福一粒,它卻接頭閉嘴,不肯吃,待見王紫霜和閔小玲吃,正要將剩下一粒放回瓶裡,它卻一展雙翅,飛落王紫霜掌心。

王紫霜笑著罵道:“你這畜牲兀也古怪,原來像怕毒死,我以為你只合吃幾隻蚊子哩!”

閔小玲道:“這時天寒地凍,那有蚊蟲給它吃?”

王紫霜道:“你不知道萬年福修到這般情形,不吃已是可以,它不過是貪心不足罷了,何曾真正要吃?”

她順手遞給萬年福一粒耐飢丹,看它張嘴裡一排小齒在掌心啃吃,又道:“這萬年福渾身無一非寶,連到它拉出來的糞也是治病醫傷,輕身明目的良藥,找個瓶子裝它拉出來的大便也值得幾個錢。”

閔小玲道:“我只知道它的血可以清心益氣,但那樣得把它殺了,豈不可惜?不知它活著有何用處?”

王紫霜道:“它一雙眼睛能夠洞察隱微,善於認路,有了它,不會迷路,是一位很好的嚮導,再則,有萬年福的處所,半里之內,蚊蚋盡避,若在南疆行道,連蚊帳也不必帶。方才我們兩枝劍尚且困它不住,若與廝殺,萬年福總當得兩個人來使,這不都是它的好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8:51


第二十三回 險失生機 雙嬌獲奇寶 忽臨死地 眾美哭檀郎

閔小玲見說萬年蝠有那樣多好處,興沖沖道:“它既然認得路,就教它帶我們出去好了!”

王紫霜道:“這時它自己都出不去哩!”

閔小玲道:“方才它是被關在石室裡面,才出不去,這時已能出了隧道,難道總沒有隙縫鑽出?”

王紫霜略一思索道:“你說得有理,但它單獨出去有甚用處?”

閔小玲原是隨口說說,這時被問得一頓,半晌才道:“我想,它能夠出去的地方,石壁總該薄一點,我們便可仗著利劍攻出。”

王紫霜喜道:“你這方法果然可行,倒不妨試它一試,但是……”她沉吟一陣,才繼續道:“它雖善曉人意,仍然聽不懂人話,得教它幾天,要不,它出到外面便不回來,那還本是白費?”

萬年蝠啃罷一粒耐飢丹,又飛過閔小玲肩上,略為一停,又撲翅飛翔,在石室飛繞幾周,即向隧道飛去。閔小玲說聲:“不好!它要走!”急步退出。萬年蝠順著隧道飛翔,不消多時,已達隧道崩坍的所在。二女跟在它後面跑,只碎晶斷石將那隧道塞得滿滿地,倒底坍了多厚,能否由崩坍的地方攻出,一時無法揣測,萬年蝠在那隧道上方迅飛了幾折,便又飛了回頭。忽然,它間一條裂縫一攢,身子登時隱沒進去。

閔小玲喜道:“看!它已經鑽進去了!”

王紫霜用掌一探那石壁,竟是堅厚異常,又不敢向裂縫試探,生恐會把萬年蝠壓死在裡面,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萬年蝠已轉了回家,“吱”一聲叫,卻向另一頭飛去。

這一段隧道已經很長,兩邊石壁確有不少縫隙小孔之類。萬年蝠想是自己也要尋找出路,竟挨個鑽進鑽出,有好幾次鑽進去很久才退了出來,到底有沒有路,雖不知道,但由已退出之後,又飛往另一處鑽,多半應是無路可通,閔小玲已連打幾個呵欠,眼皮半閉。

王紫霜笑道:“我們來了這麼久,該是半夜的時候了,蝙蝠到了夜間就急著要出去,看它已懂得自己回來,索性就睡一覺再說。”

閔小玲確是難以支持,連聲贊同,和王紫霜轉回石寶,用劍鞘下一方石板再把劍刨平當作床鋪,倒頭便睡。”

石室裡密不通風,外間的天氣變化影響不到裡面,但王紫霜仍然怕閔小玲會受涼,將披風脫了下來,蓋在她的身上,沒有多少時候,自己也感到十分疲乏,緊傍在她身邊睡了。

這也是他兩人疏忽所致。一一當時攻破這石室,已費了多少力氣,卻退上萬年蝠瞎纏一陣,竟未仔細察看室內室外有無異狀,也沒有詳細思索那石壁為何會整塊倒下而不砍成碎石,只認為敵人既將隧道封死,當然也無法進來。而毫不戒落地入夢。

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石室門外忽然發生極其輕微的異聲,那毫縫照的石壁,一大塊岩石向裡面縮退,露出一個方廣約有三尺的洞災,但那洞人邊緣卻是犬牙交措,除非事先知道有這樣一個所在,否則決難發現出痕跡。

那岩石後縮約有一丈便自行停止,立即由調口伸出一個奇形的大隨袋內隧道窺探,他毫不費力便可看到珠光照耀的大石室裡,安祥地睡著兩位絕美的少女。

那怪腦袋逡巡而出,漸漸露出半截身子,再而整個身子,再而迅速站了起來。乍看之下,那怪腦袋幾乎與身子同樣大小,目眶深陷得只剩兩個小洞,但小洞後面卻在閃閃發光。

敢情那人是戴著一個假頭,否則,人頭怎會有這樣大?看他身高七尺有餘,穿著一套奇形怪狀的衣服,手背長滿半寸的黃毛,要是給膽小一點的人遇上。縱然不嚇個全死,至少也嚇個半死。

那怪人向他褲管旁邊一伸手,整個手掌竟伸進褲管裡面,掏出一枝象兔腿的線管,他將鐵管握在手上,躡手躡腳,一步一步向石壁裡面移動。

到底他想做些什麼,無法由那死板板的臉上看出半點表情。到底他是男是女,無法在他那奇怪在服之內。看出他的身腰,然而,在他爬出的洞側,貼近地面的壁根,也忽然打開一道橫縫,橫縫裡面有一對泛著藍光的眼珠,正注視著石寶裡面的變化。

這才,那侵入已走到石室中央,相距兩位美女僅是丈許,而他滿人仍然好夢正酣,絲毫不覺。

怪人緩緩地將下垂約右贊舉起。把兔腿形的鐵管對進兩位美女的胸前和後背,若果他手裡那鐵管是一隻強力而歹毒的暗器,定能將那兩位臉對臉的美女一箭雙鵰。

也不知他轉了一個什麼念頭,忽然迅速地將鐵管交給左手,另外掏出一條粉紅色的絲帕,又向前急走三步。

他那步幅大得出奇,雖然僅是三步,已到達那位穿有大紅緊身衣襖的少女身後,並還蹲下身子。

忽然,隧道外“吱”一聲尖叫,害得那怪人猛一回頭,在這一瞬間,一道紅影疾如星火掠入石室,只繞半匝不到,就射向怪人臉上。

怪人居然不畏紅影飛撲他的厚臉,隨手一揮絲帕,要將那紅影擋開,但那紅影來勢奇速,“卜”一聲響,已碰正他的厚臉,又立即掠過一旁“吱”一聲尖叫。

兩聲尖叫和一聲碰響,已把那紅衣少女驚醒,一個翻身躍起,立即一掌推出,喝一聲:

“你王姑娘正要找你哩!”另一位少女也躍了起來,另一邊劈出一掌。

怪人雖是愕然,卻毫無俱色,左手一揮,那枝鐵管疾點紅衣女王姑娘的胸膛。

那紅衣女正是名滿中原的梅花女俠王紫霜,藝業已入化境,怎會被他點中?上軀微側,左掌便橫拍過去,在這同一時間,卻聞“嘶”一聲響,一縷勁風由肩上側掠過,石壁上又響了“拍”地一聲,登時石屑粉落。

但王紫霜這一掌已將怪人的腦袋打得飛出丈餘,露出他一頭黃髮,滿臉黃鬚,一雙綠眼睛和一張大口。

這一付形相,王紫霜已數見不鮮。

陰風洞前雪崖窟外俱有這般形相的怪人,知是直接歸玄冰谷所管轄的邪魔,料不到在這都魯山,也有玄冰谷的人潛蹤為害。

王紫霜生怕那人賊滑溜走,忙叫一聲:“閔丫頭!快堵住門口,休教他逃走了!”

閔小玲答應一聲,一個“流年暗換”已到門邊。

就在這一瞬間;石壁忽然“砰”一聲響,原來打開的石洞也迅速一關,同時“砰”一聲巨響,那怪人的高大身軀,隨聲倒下。

王紫霜氣喝一聲,人隨聲去,到達石壁一看,石壁已恢復原狀,無跡可尋,不禁冷笑一聲道:“玄冰谷的人果然狠毒,為防他自己洩露秘密,竟是斷然下手!”

閔小玲也道:“他們真正是無孔不入,我們看這裡已是無孔,他居然還能夠進來。”

王紫霜苦笑道:“說起來算我們大意,若非那萬年蝠把我吵醒,難免要著了這些邪魔的道兒了!”

閔小玲聽到蝙蝠示警,不由得向四周瞥了一眼,“咦”一聲道:“那怪東西方才還見它,這時又飛往那裡去了?”

王紫霜頗覺突然地回顧四周,又往隧道外面看了一遍,依然不見萬年蝙蝠的蹤跡,卻發現石壁根下怪人出來的石洞,到底該即時毀洞而入,還是先搜查怪人身上,看有無重要的物件,不覺又沉吟半晌,這才茫然道:“萬年蝠大概已追敵人去了,我們先搜敵人身上的東西!”

那黃毛綠眼的敵屍前胸後背俱泊泊流出紫血,想是那發出巨響的暗器,竟打他刺穿了過去。

二女面對著這樣一個形如野獸的男人屍體,誰也不肯動手剝他的衣服,也不顧意伸手去掏他的口袋。

彼此推諉良久,王紫霜不禁自己好笑起來道:“可見我們女孩子始終離不了男孩子的……”

他下面的道理還未說出,閔小玲已忍不住“噗哧”一笑,她粉臉微紅,瞪了閔小玲一眼,彎一彎嘴道:“你就是一個,有甚好笑的?”

閔小玲雖也被她說得粉臉上飛起兩朵桃花,而芳心裡卻感到十分舒暢,瞥了王紫霜一眼,自己並不作聲。

柔情似水,共事一夫,心裡頭的話,被裡頭的事,何消說得?王紫霜只微微一笑道:

“你就專會想歪了心事,我是說阿敏要是在這裡多好,這具臭屍還不該由他翻去!”

教丈夫搬死屍,倒是一件新鮮的差事,閔小玲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王紫霜白她一眼道:“你要是說不,你就來翻!”

閔小玲笑道:“還是教阿敏來翻弄才好!”

王紫霜也笑了起來,拔出寶劍在那屍體的衣服口袋上輕輕一割,“嘩啦”一聲,掉下來不少零碎。

閔小玲見狀,也依樣畫葫蘆。頃刻間,將那人向他胸子的口袋一一割開,腳尖一起,將屍體踢過一旁。

但她兩人面對著那些零碎玩意,多半不知它有何用處,內中所認識的件,又是平平無奇。

王紫霜正盤算著如何處理那些零碎,忽記起那人內他胸前一指,立有勁風由兔腿鐵管發出,揀起一看,見它少藏機括,與岡底斯山雪崖所見的火器大致相同,而製作上更為精巧。

她走往被射中的石壁一看,見那石壁被射陷一個指頭大,深尺許的小洞,暗驚道:“方才要是被它射中,那還了得!若說它是火器,方才卻不聽到很大的響聲,這又是怎樣一回事?”

為了使閔小玲日後不致疏忽,王紫霜召她近前同觀奇蹟,再看到壁下另有一姆指大的深洞,更是乍舌不已。

王紫霜出神半晌靈機忽動,毅然道:“這管兔腿鐵簡是火器的一種,那幾顆紙包的黑彈丸,敢情就是雷火彈的一種,待我們扔個看看!”

閔小玲飛奔過去,將敵屍衣服割下幾塊,分別包裹那些零碎,攜出室外,道:“我你在這裡不知要待多少時日,留著那具臭屍,看了也不順眼,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一向他身上試,若能順便毀去,豈不是好?”

王紫霜大喜道:“你這主意出得好!”將幾件機巧的放在一邊。藥物放在一邊,這樣一清理起來,只剩下二三十粒鴿蛋大小的鐵珠,和幾十根指頭粗細,長約寸許,尖頭截尾的白銅銃子。

她將一根白銅鏡子端詳一番,與兔腿鐵管比了一比,套了一套,覺得它比管口還要粗了一點,套不進去,又是鐵管握柄處有個搖鈕,無意中將掀鈕向下一按,鐵管的前段竟折斷了下來,一個白銅筒子也立即落下。

閔小玲笑道:“你再按一下,看還能不能再折成三段?”

那鐵管一拆,王紫霜已看出裡面有個小孔,並還有兩根鈍鉤。這時,她已明白幾分。喜盈眉宇地笑道:“閔丫頭!我這回懂了!”她將一根白銅鏡子塞進鐵管後段,居然吻合無隙,再將鐵管前段往上一扳,“閣”一聲響,兔腿狀的鐵管又接回原狀。

閔小玲雖已明白,卻打趣著叫一聲:“快變!”

王紫霜微微一笑,正不指向那一部份扳動才對,不料她隨手亂摸,觸動了一根羊角形的彎鐵,“卡”一聲響,自覺手上猛力一震,嚇得把鐵管都扔了。

閔小玲站在她的左側,只覺得一縷疾風掠過胸前,嚇得往後一退,低頭一看,胸衣已被穿了兩個小洞。苦果再高寸許……她不敢再想,叫道:“這東西少玩為好!”

王紫霜回頭見她驚得臉色發青,忙問起緣由。

閔小玲一指胸衣,王紫霜顧眼看去,自己的手也不禁一陣顫抖。閔小玲定一定神,撅著嘴道:“你差點把我打死!”

王紫霜笑道:“那部位死不了人,只怕……”

閔小玲順手一掌拍在她肩上,說一聲:“還要嚼舌根子哩!出去沒衣服換,羞死人!”

王紫霜道:“你用我的披風照在外面,豈不省事?”又撿起那根兔腿鐵在手裡翻覆把玩。

閔小玲皺著眉頭,站往王紫霜身後,說一句:“你還要搞?”

王紫霜笑道:“這回我全懂了,你也用不著怕了!”姆指一推掀鈞,拆下前段,取出那小銅筒,換上一根小銅統,扳上前段,對準那屍體的腦袋,一扣羊角狀鐵,“咔”一聲響,登時見那屍體的腦漿進出。

閔小玲看那腦血和腦漿流著一地,急用手一掩眼睛。

王紫霜道:“殺人尚且不怕,還要怕這個?”

閔小玲道:“你想拿來當飯吃哩!”但她見王紫霜玩那兔腿鐵十分開心,自己也好奇地揀起一粒鐵珠,笑道:“待我看看這個到底是什麼名堂?”對準那屍體要擲。

王紫霜叫一聲:“且慢!”輕身一掠進室取了披風出來,說一聲,“你扔罷!”

閔小玲將鐵珠向陳屍處一擲,“轟隆”一聲震耳欲聾,血雨硝煙,迷漫滿室,裡面還夾著“嘩啦”一陣巨響,敢情那石壁也被震得坍下。

穴空無風,硝煙難散;過了好一陣子,石室才開朗見物。

二女把臂進去,見四壁斑斑點點,盡是血跡、肉屑、骨碎,一具屍體也不知是整個被炸碎還是破坍下來的石壁掩埋,也許兩者兼而有之。

王紫霜看被炸坍的石壁高有丈餘,闊也有丈餘,而且露出黑黝黝一條隧道,真是既驚且喜道:“要是那賊魔趁你我熟睡的時候,也來這麼一顆,不知這的變成什麼樣子,正是命不該絕,反而替我們開了一條新的隧道!”

閔小玲也讚歎不已,接著面泛喜容道:“我們替它取個名字好了,這鐵珠就叫做開山珠,那兔腿鐵管就叫做開山管……”

王紫霜搖頭道:“開山珠倒還可以,開山管不行,它連石頭都打不穿,還說什麼開山?”

閔小玲道:“那就叫做穿魔管好了!反正拿來對付那些邪魔嘛!”

王紫霜笑道:“將就點也行了,看你一連取了三個名字不費力,將來養個孩子取名字不需請先生!”

閔小玲扮丁鬼臉,道:“恭喜你將來多養幾個哪!”她生怕王紫霜追著要打,話未完畢已跑進隧道里面,還要回頭望王紫霜一眼。

王紫霜笑叫一聲:“閔丫頭還不回來,當心裡面又有險!”

閔小玲知她說的最實,這山洞裡竟是兇險重重,夫婿不知脫險未,自己兩人這時還出不了外面,若是一跑一追,被強敵送來一顆“開山珠”那還了得!”

但她也恐怕王紫霜要找她零頭,粉臉上堆著頑皮的笑容,進兩步退一步地挪向石室。

王紫霜見她裝裝作作,那還不安其意?待地快到眼前,冷不防一把將她抓個結實,騰出隻手,呵吱她的鐵肋,笑著連說幾句:“還敢貧嘴不?”

閔小玲那能強得過她?被咳得喘不過氣來,連聲討饒,待得王紫霜放她起來,整整褲帶,又撅著嘴道:“我不信你不肯養個孩子!”

王紫霜笑說一句:“還敢強嘴!”又要摟她纖腰,想見一道紅影由新發現的隧道射出,不由得“噫”一聲道:“這怪東西又回來了!”

閔小玲回頭一看,那萬年蝠已緩緩飛來,棲息在她肩上。

王紫霜詫道:“不見這怪東西的時候,隧道還沒有打開,它既然由隧道回來,敢情有路通往外面了!”

閔小玲道:“那,它又由什麼地方出去?”

王紫霜道:“你不見方才那惡賊身死是有人由外面暗襲?猛然有人暗襲,諒必另有通路,敢情被萬年蝠冷不提防衝了過去,然後由別處轉進這隧道,回到這裡。”

閔小玲當時還幾乎被那暗中施襲的人射中,那有記不起這事之理?只因太過關心如何出困,反致有所遺漏,聽了王紫霜重提舊事,不斷點頭承認,接著又道:“在這裡發現兩條路了,不知那一條是通的,可恨這蝙蝠不會說話。

王紫霜思索半晌道:“看這蝙蝠既然懂得飛向,你試縱放它,看它向那一方向飛去。”

這是有辦法中的辦法,閔小玲一想,知是可行,由肩上取下蝙蝠,在掌心上一揚。那蝙蝠果然振翅繞幾匝,轉向新發現的隧道飛去。

閔小玲喜道:“這回行了,我們跟它走!”

王紫霜道:“你別忙,待收拾零碎再走不遲!”

二女匆忙將得來的零碎,撿些重要的,不懂得使用的,帶在身上,王紫霜將那枝“穿魔管”和幾十粒白銅鏡帶著,那兩個小銅簡雖沒有用處,為了給各人見識,也一併帶在身邊。

閔小玲則盡將“開山珠”裝成一小袋,接在腰間,將王紫霜給他的被風罩在外面,王紫霜忽然叫一聲:“你得大大當心了!’’閔小玲點一點頭。

王紫地笑道:“你知道我叫你當心甚麼?”

閔小玲怔了一怔,笑道:“還不是當心敵人麼?”

王紫霜正色道:“我叫你當心自己!”看她一臉錯愕的神情,不由得暗自搖頭道:“要不告訴彌,怕不連骨頭都看不見才怪!’,

但仍一指閔小玲的腰間,道:“你身上掛著這些東西,一碰就炸,不但要當心敵人向你這袋子發掌。還得當心自己的舉動休去碰它!”

閔小玲聽得心頭髮毛,說一聲:“不帶它也罷!”

王紫霜笑道:“有這上好的東西,將來大有用處怎能不要,只要特別當心就行了,為了要知它能受多少力,出困之後就用各種勁道扔身幾顆,心裡也有個數目。”

閔小玲連聲稱是,一手護著那袋子,與王紫霜進入隧道。

那萬年蝠看是已飛了一陣,仍不見有人跟它,立又折返回頭,待見二女進入隧道,在空中打個迴旋,又循著隧道飛去。

二女獲得萬年蝠的引導,雖然方便的多,但這種畜牲異類,只知自己能夠通得過就行,見隙就鑽,那管別人能不能通過?因此,二女只好使盡周身藝業,開石壁,劈山岩,也費了不少周章。

那逍遙客和張惠雅諸女擔心了一夜,大清早起,便匆忙拆折蓬冪,馱上馬背,卻見巴烏拉全付甲冑,後面跟著十幾名中士策騎如飛而來,不禁驚問一聲:“巴烏拉英雄有何急事?”張惠雅忙替她舅公爺爺傳譯過去。

巴烏拉相距數丈,滾鞍下馬,拱手道:“我帶那些女回城,遠相便立即命人詢問,獲悉阿魯思國竟遇有惡人佔據敝邦土地為惡,大為震惑。我又將列位英勇事蹟告知,丞相聽說惡人未必盡滅,星夜稟告國王脫脫不花,簽發兵馬,協助諸位成此大功,並命我率領敝邦十二勇士免向諸位報這喜迅。”

諸女聽到這好消息,都面呈喜容,惟有逍遙客聽罷他外孫女兒轉述過來的話,不禁心頭暗皺道:“那還不是給惡魔多送幾份紅禮?”但是,也先這梟雄一番好意,也不便推卻,笑道:“遠相雅意,自當心領,但是……”

巴烏拉見張惠雅傳話之後,逍遙客壽眉緊皺,已知其意,不待對方開口,也搶著道:

“我巴烏拉曾跟隨於英姐,王女英雄……”又一指張惠雅,接著:“張女英雄幾人到過亞麻谷,親眼看見敵人個個藝業高強,敝邦勇士馬上的功夫倒還來得,對付那批敵人卻嫌不足,曾經向丞相稟告。他的意思是,縱使敞邦勇士不能與敵人交手,搜嫂巢穴,捆捆俘虜,或者告知敵人逃走的方向,總可以做得到,而且在敝邦境內的事,決不敢盡由中華英雄出力!”

張惠雅見巴烏拉氣概昂藏地搶著說話,急擋住她舅公爺爺的話頭,待巴烏拉將話說畢,才傳譯過去。

諸女俱能聽得懂巴烏拉的方言,無不相顧喜笑。

逍遙客料不到也先竟能改過從善,與阿爾思翻險,也喜得壽眼軒動,連說幾個“好”

字,縱身過去,緊握巴烏拉的手掌,欣然道:“丞相雅意,自當領情,我等即將選往亞麻谷暫住幾天,煩你率齊貴邦英娠跟著前往便了!”

巴烏拉雖不懂漢語,但由逍遙客先是壽眉緊鎖,後來又飛舞斬動,而且逍遙客語音充滿與奮之情,話說:“言為心聲”,那能不識?不等待張惠雅傳譯,已經呵呵大笑,十二名甲士聽巴烏拉說得慷慨激昂,十足大漠英雄的氣概,大半都顯出一臉堅毅不拔,視死如歸的神情,惟有兩人在群情激憤的時候,他卻相顧一眼,嘴角微微往下一彎。

阿爾搭兒象一羊未脫母乳的小羊,怯怯地緊偎在秦玉鸞的身邊,右手還勾著秦玉鸞的左臂彎,似把秦玉鸞當作她的敏郎倚靠,看她那份又嬌又憨的神態,確使人起一種“我見猶憐”之感。

她除了一心記掛敏郎之外,敢情天塌了下來,也只當作被窩來蓋,所以對於別人說些什麼,她竟置若罔聞。一對像點漆般明亮的眼珠,好奇地把對面那些瓦刺勇士幾乎看透了心。

恰巧各人正被巴烏拉慷慨激昂的氣概,將視線集中他身上的時候,阿爾搭兒偏生看到勇士叢中那兩人殊異的神情。

那兩人雖然認不出阿爾搭兒就是喬裝赴宴的於志敏,但阿爾搭兒角認出那兩位勇士,正是跟著枯巴勒來下帖請客的兩名大漢。那時候,她對於他兩人的神態已是疑竇叢生,這時節,心頭上更加暗喚一聲:“不好!”

她恐怕兩人眼光和他接觸,忙又向另外的人望去,卻在心頭上默祝:“敏郎呀!你快回來待我告訴你呀!”

要知她是個聰明溫順而識見不廣的少女,雖在心上起了一種預感,至於如何使不率預感消除,惟有寄託在她至親至愛的敏郎身上。

巴烏拉聽了張惠雅傳譯逍遙客的意思,樂得捧起逍遙客的手掌亂搖一陣,說過幾句客套的話,便率同十二名甲士告辭返城。

各人目送巴烏拉一行去遠。正要各去解了坐騎,阿爾搭兒卻兩呼一聲:“雅姐姐!雅姐姐!各位姐姐!你們全過這邊來!”

雅,瑾諸女,都不禁一怔,因聽聲音發顫,好像是十分惶急,以一擁到跟前。秦玉鸞始終和她在一起,忙問一聲:“你怎麼啦?”

阿爾搭兒:“兩人,就是那兩人嘛!”

他池說得急了,漏掉幾個字,教諸女聽起來沒頭沒腦,他姐姐齊孛兒好笑道:“到底是那兩人嘛?”

阿爾搭兒驀地覺得說漏了話,忙道:“就是來過帳冪那兩人,我見你們在笑嚷的時候,他兩人的嘴角偏是這麼一別!……”

她說到一別,她自己裝出那兩人當時的神情,而且唯妙唯肖,接著又道:“喏!就是這樣一別嘛!”

雖僅是那麼一別,諸女與及逍客俱看出那是一種藐視,陰狠,而且絕藏有陰謀的神情,不由得對望一眼。

逍遙客想了想道:“我們說一句什麼話的時候,你這樣看到的?”

這一問,可使阿爾搭大大為難,她整個心思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亞麻谷,和她敏郎相會去了,幾會聽見別人說些甚麼?她恐了一陣,結果還是搖搖頭道:“好像巴烏拉的話還沒有說完哩!”

逍遙客“唔”一聲,若有所悟地頷首道:“上一回他兩人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有點兒鬼鬼祟祟,方方又是如此,可見定有所謀,但他們是也先的人,而且沒有別的舉動,只好暗中防備他就是了!”因為到達亞麻谷還要拾架帳蓬,也就催促擊,人上馬,自己騎駱駝先走一步。

駱駝合共只有六匹、王紫霜五人原是騎馬來的。閔小玲和秦玉鸞沒有馬,但於志敏六人經過哈忽部落又得到兩匹沒有配乘數的馱馬。阿爾搭兒賣馬時,留下了十六匹裝鞍的戰馬,合共起來又有二十三匹馬。

老少另女僅有九人,要騎乘六旺駱駝。二十三匹馬,達怎生坐法?

性問爾渤早就定了草稿,讓邊逐客,張惠雅,齊孛兒騎一匹駱駝,教秦玉鸞騎門張惠雅的一匹,她自己出騎了自己的一匹,剩下於志敏一匹,阿爾搭兒卻不讓她騎,寧願牽著走。

齊孛兒自然知道她這位妹妹愛屋及鳥的心意。連丈夫的駱駝也不讓人別騎,私下笑她,她出不管,只好由她鬧去。

至於那二十匹馬,阿爾搭兒也有她的分配。馱馬仍然馱帳冪雜物,瑾姑四女各騎她們的馬,並牽了王紫霜一匹,剩下十六匹中抽出九匹馱那二萬七千兩銀子,選出一匹當作閔小玲騎小的,不讓馱物,也教四女牽著,餘下六匹盡馱糧秫草料。

這一不大不小的行列由逍遙客領先,張惠雅需要導引路徑,也緊跟他身後,接著是瑾姑四女和兩匹空馬,然後馱物的馬群。阿爾搭幾,齊孛兒和秦玉鸞走在最後。

中午時分,這一行人馬迤邐進了亞麻谷,張惠雅一瞥四周,不禁一怔。

逍遙容忙道:“可是有什麼不對了?”

張惠雅道:“奇怪!昨天分明死了不少人在這裡,還有那些被斬斷的銅魔,怎的一個也不見?”

逍遙客道:“或者是王姑娘她們收拾好了!反正已到此地,總要架帳歇息才是!”

這亞麻谷除了那道冰澗,就只有一塊崎嘔不平的空地,冰澗當然不好架設帳冪,只好將,駱駝和馬匹趕往空地卸鞍。各人七手八腳將鞍卸下,堆在雪地上,逍遙客,張惠雅,秦玉鸞,瑾姑四女等力氣較大,就在那塊崎驅不平的空地插椿,立柱,做架設帳冪的工作。

齊孛兒妹妹熟悉馬性,卸鞍之後,便要將馬群趕往對岸,找個避風至的處所安置。那知先頭五六匹馬一踏上冰澗,忽然“轟隆……”一陣巨響,冰屑血雨四面飛濺,霎時群馬厲嘶,撥頭就跑。

齊孛兒姐妹趕馬走在馬群后面,雖不致於受傷,仍被那一陣烈風捲得她兩人飛起丈餘。

架設帳冪諸人都驚得臉色大變,幸有道逐客大喝一聲“救人要緊!”張惠雅才和諸女同時躍起,將齊孛兒妹妹接了下來,但已星眸緊閉,氣若游絲。

諸女懼精通藝業,知她兩人不過是驚駭過甚,以致暈厥,略經施救,便已甦醒。阿爾搭兒一醒過來,立即叫一聲,“我的敏郎完了!”又暈了過去。

齊孛兒被她那樣一喊,要地想到她的張惠雍和於志敏在一起,於志敏要是死了,張惠雍豈不是死的更快?也不由得啕啕大哭。

逍遙客嘆一口氣道:“雅兒慢把搭兒姑娘救好,好好安慰她,於志敏和雍兒不見得就會死!”

他雖然恁地吩咐,其實也自知沒甚把握。若是於志敏,王紫霜等四人未死,怎還有敵人在冰澗裡埋下這些兇物?

但她由惠雅口令知道白義姑已來,料到紫虛上人必然也在近處,究竟何種兇狠的魔頭,竟能在兩位異人的眼底,向她兩人的絕世高徒下手?

逍遙客由駱駝示警想起,一直想到眼前的事件。終覺於志敏四人定是遇險,否則魔頭決難在亞麻谷重行佈置。此時看見諸女個個哭得脂零粉落,阿爾搭兒甦醒過來,反和張惠雅,秦玉鸞兩人矇頭痛哭,瑾姑四女想是各有私心,雖說是哭,而悲傷的神態決不下於阿爾搭兒哭夫。

這一幕群雌哭夫圖教逍遙客一位老俠怎能看得下去?他也不禁老淚額揮,長嘆一聲,緩步往張惠雅身側,忽聞崖壁間一聲厲嘯,一條黑影疾如鷹隼凌空撲下。

逍遙客毛骨一悚,“刷”一聲響,英雄索登時撤出,不問落下來的是人是獸,“呼”地一索,疾掃過去。

那小的藝業不弱,雖然由空中殃墊,受到逍遙客電閃般一索描掃,竟是拿準英維索的來勢,向那長索一掌劈出,借用反彈的暗勁,飄出五丈開外,落在一匹路駝的肉峰上面。

諸女一聽嘯聲,知是來了強敵,頓時停止哭泣,粉粉掣出兵刃,拭乾眼淚。惟有阿爾搭兒手籠袖中,用紅腫的眼睛,直蹬由空中疾墜的黑影,動也不動地痴立原處。

但那黑影一落駝峰,阿爾搭兒也不知由那裡得來的氣力,嬌叱一聲:“你敢坐我敏郎的駱駝!”雙腳一縱,居然通達兩丈,一道綠光啟被袖管飛出,向那人身前掃去。

諸女知她不過才學幾天劍式,根本未練各種功夫,見她情急之下忽然飛躍得起來,不禁都為之一怔。

阿爾搭兒這一劃雖然相距那人還有兩丈左右,但那耀日生海的劍光迫得那人不敢屹立駝峰,易形一雙,斜退丈餘,阿爾搭兒卻向駱駝猛衝。

逍遙客明知阿爾搭兒不懂得武藝,怎肯讓她打這頭陣?叫一聲:“搭兒姑娘且慢!”身形一晃,已搶過阿爾搭兒能面,與那人相踞丈餘,喝一聲:“尊駕何人?為往設下這歹毒的埋伏?”

那人把風帽向後一拉,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嘻嘻笑道:“你大把年紀,不問情由就打,怎知道這埋伏是我送的?”

逍遙客見來人風帽一拉,竟是一位俊美少年,再扣他嬌聲嬌氣的一口京片子,拿不定他是男是女,不禁微微一怔。

阿爾搭兒原意不在與敵廝殺,只要能奪回她敏郎的駱駝就行,見逍遙客已經搶先,她一到駱駝身邊,牽著回頭就走。

諸女也知阿爾搭兒武藝最是不行,除了齊孛兒略為緩慢一步,餘人全是同時躍出,好衛護她安全,這時發覺她不但身心都放在她敏郎身上,甚至她敏郎只其乘幾天的駱駝也不讓人欺負,不內得大興感觸。

張惠雅和秦玉鸞在這一剎那間,撫心自問,不過是因人成事,幾時有過對敏郎這一份深情?即說了丁瑾姑書為郎死,受傷之後,獲個朗擁偎療治,而決定奉獻終身,但與這位蒙女比較起來,以暗裡自愧不如,因為阿爾搭兒除了處處表現一個“情”字之外,何曾滲雜有半個“私”字?因此諸女不自主地對她憐恤,緊緊地將她和駱駝,圍在核心。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29:29


第二十四回 有勇知方 弱質能行義 同心卻敵 群婢競爭能

這時,諸女對於阿爾搭兒除了憐恤之外,還要增加幾分尊敬的心情,決沒有人因她武藝低劣。而有一絲一毫的輕視,尤其她那終日思念她敏郎甚至表現在日常舉動上的種種,都一致認為應該如此。

所以每一人都橫眉怒目,注現敵人的動靜,甘願為這愛神似的少女而犧牲。

逍遙客見那俊美少年由百丈高崖撲下,並能讓過自己英雄索的一揮,這份藝業確臻上乘,但廝殺起來自己不見得不能取勝,聽他說不問情由就打,當下微微一笑道:“請尊駕先看看冰澗上是何樣子,再回想尊駕來勢恁股急迫,能教別人不起疑麼?”

那少年俊目先向諾女一掃,在阿爾搭兒臉上略停一停,然後轉對逍遙客道:“我也是聽了響聲才來的,聽說你們有個於志敏,這時在那裡?”

逍遙客聽他說是聞聲而來,敵意已消除幾分,問一聲:“尊駕找於小俠何事?”

那少年仍是嘻嘻笑道:“請你老兒告訴他,若想要購回他老子的骨頭,就在三個月內帶這夥嬌娃到女貞奴兒干天王莊找天王神童辦理交接,愈時不候,現下那拿綠劍的嬌娃先由我帶走!”

諸女先見他滿口京片子說得娓娓動聽,那知他忽然說出於志敏的父親有難,又說什麼辦交接,一時還認為他是傳活的人,只好耐心聽下去,不料他最後竟說要將阿爾搭兒帶走,那能忍得下去?

張惠雅嬌叱一聲,一步縱去,劈面就是一掌。

那少年笑說一聲:“小爺暫時不要你!”左掌一探,“蓬”一聲響處,張惠雅被震得連退三步,他自己上軀不過是略晃幾晃。

張惠雅深受逝逐客十幾年的教導,藝業功力俱臻上乘,竟受本了對方輕描寫的一揮,諸女那不驚得花容失色?

但是,諸女全因對方最後一句話,悟出她說的交代是什麼意義。人人又差又惱,秦玉鸞叱一聲:“狂奴!”一晃肩頭已隨聲飄出,薛荔掌法一展,即將那少年罩在掌影之下。

張惠雅羞憤在心,毫不猶豫地拔一短劍,叫一聲:“讓我來?”

一道丈餘長的白霓茫尾,疾點那少年胸前。

那少年敢情對這枝“白霓劍”有所懼忌,只聽他微“噫”一聲,身軀一轉,竟衝破秦玉鸞“薛荔掌”的籠罩,全身飄退三丈。

秦玉鸞怔了一怔,霍地拔出張惠雅贈給她的青銅劍,縱步上前,立即施出猴王劍法,刷刷刷連攻三招。

這猴王劍法原是於志敏當年所創,招招詭導神奇,而且攻的招多,守的招少,雖僅是三招,但已布成一片銀白色的劍幕向對方推移。

那少年被張惠雅一劍迫退、已立即撥出一枝墨綠色的短劍在手,先對正秦玉鸞的劍光往外一削。

逍遙客一瞥對方那技短劍透出墨綠色的劍尾,心裡暗叫一聲:“不好!”大喝一聲,身形電射而出,照準那枚短劍捲去。

在這一瞬間,四條人影倏地一分,接著才聞“噹噹”兩聲響起。原來逍遙客去勢雖疾,到底還是緩了一步,那少年的劍芒一觸秦玉鸞的鋼鐵,“當”一聲已將鋼芒削斷。但逍遙客的英雄索比劍芒又要長得多,“當”一聲硒在那少年的劍身上,震得那少年虎口發熱,急隨勢飄開。

泰王鸞劍被削斷。驚得住後一退,張惠雅因事出非常,也倒躍一步。

逍遙客猛一收勢,一振手腕,那條一丈六尺的軟索就被抖得筆直像一根長根,對著那少年一指,喝道:“你這墨劍,從何處得來?”

那少年嘻嘻笑道:“你既知是墨劍,還要問我作甚?”

逍通客大笑道:“老朽痴長百幾年,何曾見這樣一個狂妄小子,只怕你那師真孔明也不至如此!”

那少年也格格大笑道:“小爺今年十八歲,就教你見一見,難道強爺勝祖這句話你都不懂?”

諸女聽逍遙客和那少年這般對答。俱足莫名其妙,原因在於諸女都不過才十幾歲,那知宋徽鐵時代的孔明,孔亮兩弟兄在梁山泊雖算不起什麼人物,但他兩人偏是老而不死,梁山泊一批草寇伏誅,他兩人和李俊,阮小二,阮小七等幸逃一刀,後來阮小二一行逃往交趾,建立王朝;孔氏兄弟則循入山林,在姓名上面加了一個“真”字,害得一些班頭捕快反認為他是“假”,終而閉戶授徒,在武林另樹一帖的故事?

逍遙客由那少年手上一枝墨劍,已知他不是孔明的門下,定達孔亮的後代第子,以話試探,那少年居然默認下來,本來孔氏弟兄手創的“流民會”與逍遙客向無過節,與天南劍派更是風馬牛不相及,這時卻因那少年極度橫蠻傲慢,令這二中子的老人下不台,只籲他呵呵大笑道:“老朽以為稱眾高人門下,原來果是草寇門下……”

那少年敢情被“草寇”兩字激怒了,笑容一斂,面目驟寒,喝一聲:“你敢辱我祖師!



逍遙客久聞“流民會”中很有幾把高手,這少年若不是盡獲真傳,決無墨劍來用。但逍遙客怎會在一個晚輩面前畏縮?事下微微一笑道:“老朽不過是將你祖師的身份告訴你,而已!”

那少年喝一聲:“胡說!”腕底一抖,劍芒已疾射過來。

逍遙客見那墨綠劍芒一閃便到,左腿向側面一跨,英雄索向時反手卷出,趁勢一揮左手,一股則猛剛無倫的勁風,打向那少年的肩後。

那少年想是料不到這老人竟採用外留作戰的招式,因而心裡一驚,全身向左飄退數丈,喝一聲:“報個名來”。

逍遙客僅進這麼一招,已看出那少年藝業已登峰造極,因他遲不退,早不退,正在掌風一沾衣服的瞬間,飄然而退,退勢又十分疾速,那樣猛烈的掌風竟迫他不上,退的方向又是成個孤形,所以他雖是停步,掌風亦僅能掃過他的側面,對他分毫無損。

張惠雅先見她舅公爺爺盡和敵人鬥嘴,想起敵人差辱她妹妹的話,氣被到了不得,叱一聲:“你配問別人姓名?”一步搶了過去,立施出新近學來的劍法,疾風暴雨地一陣猛攻。

這一套劍法是逍遙客的師尊蒼冥上人晚近完成的絕藝,張惠雅攻力雖然不足,白霓劍恰好彌補她功力不足的缺點,但見一張銀光四射的劍冪不僅將自身護得風雨不透,並且有步步推移的威勢。

那少年真料不到這少女也有恁地精妙的劍法,一時間被殺得手忙腳亂,將墨劍舞成一團烏光,護定周身,先求自保。

逍遙客見前兩天列敵時,這位外曾孫女的劍法尚未凌厲到這般地步,事隔兩天,晚精逃如此,喜得掀髯而笑,退往一旁,欣賞師尊新創的劍法。

但他又看出張惠雅是在憤怒之下與敵廝殺,又不禁一驚。

凡是高手對招,端賴心平氣和,不浮不亂,不徐不疾,才能夠尋暇蹈隙,持久如一。若是盛怒之下,猛而無節,一攻再攻,終而自陷於虛浮不實,中氣浮動,縱使開頭是程咬金三斧,使對方招架艱難,最後還是免不了一厥不振。逍遙客多年練歷,深明此理,不自主地又移上幾步,暗蓄真力,以防萬一。

這時,他再不敢僅是欣賞師門的劍術,多半目光注視在敵人方面。敵人每一招落在逍遙客眼裡,他立即迅速思索,防、攻、化解……種種方法。

秦玉鸞兵刃被削,瘩然若喪地退後幾步,忽聞身後的瑾姑娘叫嘆一聲:“二姑娘要不要進陣?”

她回頭一看,見瑾姑四女像走馬燈般繞著圈子,將齊子兒姐妹和一匹駱駝背上,像一根竹筍,並將綠縱劍揮舞得像一張天冪,把圈子上空遮蓋起來。

秦玉鸞只消一瞥,使知是怎樣一回事,但她學到幾種劍法和身法,尚未施展得淋漓盡致,就被削斷兵刃,弄了個死了猴兒沒來耍,那肯甘心她苦笑地對瑾站搖一搖頭,暗裡籌思到那裡找一技寶劍。

她有到瑾發四女雖各有一被亮晶晶的寶劍,似那四枝寶劍也不過和她家裡那枝差不多,而且也不能給她致劍陣沒有兵刃。

綠虹劍若用來對放。說不定真可把那廝的墨劍削成兩段,但綠虹劍在阿爾搭兒手上,她連駱駝就不肯讓人騎,那肯借給綠虹劍來對敵?

雖只是一剎那,泰玉鸞已是想了很多,她看到齊孛兒手上有一把刀,雖然她沒有使用,卻又派不了用場,不自主起又苦笑一聲。

瑾姑女看到秦玉鸞神情慘淡,猜個她幾分意思,卻是愛莫能助,暗地替她著急。

那知在各人為難的時候,阿爾搭兒忽然叫了幾聲:“劍!

劍!“

秦玉鸞以為阿爾搭兒居然自動將綠虹劍借出,感動得怔了一怔,但她看劍陣一眼,便知劍陣上空必需這枝綠虹劍才可以保得嚴密,否則,敵人凌空撲來,說不定六女俱遭毒手,自己那能為了一枝寶劍,而令六人陷於險境?她猶豫一下,說了一句:“我不要你的劍!”

阿爾搭兒忙說一聲:“不是!你進來我跟你講!”

既然不是把綠虹劍借給別人,阿爾搭兒又往那裡生出劍來,這就夠十分奇怪。

秦玉鸞心裡疑惑,但也進入陣中。

阿爾搭兒悄悄道:“我怕敵人聽到,才叫你進來,有柄好刀在駱駝身邊的長形包裡面,敏郎說是什麼牛樣明的,連刀鞘都是好的,你自己去取用吧!”

原來於志敏奪得牛樣明那柄刀杖之後,在路上要學話,要授藝,墓宿朝行,沒有閒暇考究刀杖裡面怎會發出暗器,所以把它擱在包裡,這件事,逍遙客,阿爾搭兒妹妹,張氏兄妹全都知道,尤其是阿爾搭兒天天替她敏郎收拾,更是知道詳細所以別人記不起來,偏是她記得清楚。

秦玉鸞聽她說得有聲有色,情知敏郎勘定過的刀劍那太差?

喜孜孜地解開掛在駝墊間的一個長形包裹,那知一看之下,除了於志敏幾套衣服,另外就是一枝長約五尺的鐵杖。

阿爾搭兒見她神色一怔,忙道:“就是那枝杖,裡面有刀,快把衣服包放回駱駝墊上。



秦王鸞知她著急在於志敏的衣物,忙先包好掛回,仔細察看鐵杖的結合上,按著掀鈕,一撥杖柄,“掙”一聲響處,一把長鋒三尺,寒光四射的寶刀已應手而出。

她曾經見過好幾件好的刀劍,這時一瞥那騰雪的刀光,便知是一把寶刀,到底能否敵得過墨劍是另一回事,忙說一聲:“謝謝你指示啦!”扔下刀鞘,就要出陣。

阿爾搭兒忙叫一聲:“連鞘帶走,鞘裡有暗器!”

秦玉鸞略一猶豫,左手撿起刀圈,飛奔出路,喝一聲:“狂奴!

先接你姑奶奶三招!“她曾在江湖賣藝,口齒自不讓人。

那少年在張惠雅一陣急攻之下,先是盡力防守,約算五六十招之後,已看張惠雅力不由己,心裡暗自得意道:“莫說你這隻嫩雛兒,再老一點的來,還得給本少爺磨死!”這時他已有攻有守,漸漸顯出持久的功夫,看起來,張惠雅的敗象已呈,最多也難支持百招。

逍遙客心頭大急,恨若以自己的身份和名頭,與這樣一個年輕人交手已屬過條,那還好意思再加入戰圈,以眾擊寡?

那少年也看出逍遙客的心意,除了眉梢、眼角,儘量對張惠雅表出媚淫挑逗的神情,決不發言莫落。

張惠雅為了要看對方劍招的來勢,必需注視對方的險孔,這樣一來,再被挑逗得心火大發,劍法更亂,要想把他大罵一頓,又無法罵得出口。

在她恨得七情顛倒的當兒,秦玉鸞已飛步趕到,叫一聲:“雅姐姐!你先歇一歇!”不待她答應,一招“韓信點兵”把寶刀當作劍使,分出十幾點刀尖,同地射往對方的芒尾。

那少年早看到秦玉鸞握刀奔來,心想:“小爺再削斷你這枝,看你拿什麼來耍”?他情知不失敗張秦二女和逍遙客,休說將人帶走,只怕自己要走都難。但他練的是“坎離自交”

的內功,能夠久戰不疲,所以毫不畏怯,一見秦玉鸞刀尖若一蓬光雨灑來,在嘻笑聲中,墨劍又橫裡一抹。

可是,這回不比那回,墨劍和寶刀一接,只聞“當”一聲脆響,秦玉鸞被震得橫移兩尺,那少年的墨劍被震得反彈開尺餘,上軀也晃了一晃。

逍遙客認出是秦玉鸞使的是牛樣明的刀,起先還怕又被一劍削斷,以致人也受傷,當時不及阻止,急一展身形,英雄索也向那少年的墨劍砸空,急制索回來,免被譏笑。

但那少年豈肯放過這個機會,仰天哈哈一笑道:“老兒有種就單獨上來接本少爺百招!



秦玉鸞雖知對方內力較強,但她有了好兵刃在手。那肯放過施展的機會?也不待逍遙客答話,立喝一聲:“胡說!先接姑奶奶的!”

那少年聽她自稱為“姑奶奶”,正想在口頭上計她兒句便宜,那知心念方動,一道寒光,已射到心丹田,急將墨劍向下一撥。

秦玉鸞原是以“鵠鷥奪蝮”的身法,來施展這一招“李廣射石”,未待對方墨劍粘上,又已繞步抽身。

那少年一劍拔空,即黨眼前一花,一個看不清的身形在自己的身外繞轉;一枝寒光霍霍的寶刀,像一道銀箍漸漸迫進身前,自己的身子竟有點輕飄飄地,似不由自主地凌空而起。

這一來,由得他渾身解數,也無法施展,急一撥身子,沖霄直上,在空中揮左掌,一股勁風直罩下來。

秦玉鸞使用“鵠鷥奪蝮”和“柔鋼繞指”揉合的身法對付較強的敵人,幾乎可說是百無一失,不料那少年這樣一撥,即飄出圍外,並還能夠逐凌空反擊,今她心裡一驚,急倒縱兩丈。

張惠雅雖感激秦玉鸞替她解圍,同時又怕她敵不過對方,那知對方竟被她逼得身形飄起,才喝得一聲:“好!”又見對方掌向下揮,秦玉鸞即忽然而退,急由側面縱身上去,一劃斬向對方雙腿。

她這一劍端的險絕妙絕,那少年身形若墜。則被斬腰破腹,身形若撥,則被斬踩斷足;身形若停,則一劍橫掃之下。豈不雙腿齊斷?

說話:“忙家不會,會家不忙,”那少年何嘗不知這招十分險很?但他胸有成竹,拿準時機,待白霓劍芒將及腿際,右手的墨劍忽然往下一掃,劍芒過處,雪地被劃分一道人海,左掌向秦玉鸞一揮,喝一聲“照打!”

秦玉鸞只道對方有暗器打也,急忙一閃兩步。

那少年嘻嘻一笑,趁勢一個翻身,站落地面,一揮墨劍,又向張惠雅急攻。

張惠雅先已鬥多時,有了秦玉鸞替換,自應多歇一會才好,爭奈她見機不可失,想撿個便宜貨色,一劍上去,對方即專找上頭來,只能揮劍硬接。

秦玉鸞被對方使刁落回地面,也就揮劍夾攻,但那少年劍法已經展開,搶了先著,秦玉鸞因礙著張惠雅正在交手,“鵠鷥奪蝮”的身法不能施展,只好使有好幾套劍法,揮刀夾攻。

剎那間,這塊崎嘔不平的雪地與刃光劍混作一切,只夾有一道烏溜溜的奇光來往拖著。

原來那正是在秦玉鸞左手上的刀鞘。她雖然聽了阿爾搭兒的活,連刀鞘也拿在手上,但不知刀鞘有何用處,阿爾搭兒自己也不懂,是以無法告訴她,所以那刀鞘往還拖著倒替雪地平添一種奇觀。

那少年雖是搶了先著,因秦玉鸞以猴王利法急攻,使他不得不多了幾分顧慮,而解緩對張惠雅的攻勢,但他藝業到底勝過二女得多,仍然揮灑自如,有攻有守,毫無懼色。

以逍遙客的眼力當然看出那少年藝有未盡,二女到後來仍是不敵,俱他認為能夠多纏一時,消耗對方氣力,自己接戰的時候更加有利。態許那時候於志敏和王紫霜忽然現身,更不難將那少年生擒下來。

他對於那少年方才所說的活起了幾分懷疑,因為奴兒干相距河聞府將有萬里之遙,而且“流民會”與於志敏一干小俠並無過節,何致往兩間府將於志敏的父親于冕抓去?曾聽於志敏說過,河間府那新建的家,有他的哥哥志強和兩位嫂嫂,還有山河五義中的四俠,塞馬先生馮寒城和紅姑。

放下紅姑和於志敏兩位嫂嫂不說,塞馬先生與山河五義俱是當年後起之秀,難道竟被對方輕易將於冕擄去?

要不是那少年來時說話過份狂妄,若起張惠雅首先出手,這事終要問個明白,這時除了將敵人擒下來鞠問,可說是並無第二個方法。再不然,則於志敏必須親往東北,走這萬餘里的長途,到達奴兒千的天王莊,才可以揭開這個謎底。

追逐客一面注視場內的顧鬥,一面忖度一番情理,那少年一枝墨綠色的寶劍已揮舞得越來越緊,竟由墨綠轉變為深綠,而淡綠,而灰白,而成為一片銀白。

這是因那少年的劍舞得太快,將一切光線反射出去。以之乍看起來發生一種幻覺;由其如此,也可見那少年藝不平常,逍遙客見二女被對方的劍光迫得在兩支開外調輪,夾攻之勢已無法緊湊便知要敗在頃刻。急高呼一聲:“你兩人且退!”

張惠雅已經是臭汗淋漓,巴不得舅公爺爺上來替換,聞呼曼應一聲,一招“垂簾卻蝶”

化開那少年的劍勢,立倒縱丈餘,落在逍遙客身旁。

可是,秦玉鸞並不即退,她一套“鵠鷥奪蝮”的身法還未施展淋漓盡致,再則,“柔鋼繚指”“迴風蕩柵”這兩套功夫因與張惠雅夾攻敵人、根本被“繞”不起來,也“蕩”不過去,張惠雅一退,反令她有莫大方便,嬌叱一聲:“接招!”身子也如一陣狂風,一連而上。

逍遙客見她兩人尚且被對方逼得喘不過氣來,何況單獨應戰?心裡叫聲:“不好!”就要衝上前去,那知眼底一花,秦玉鸞又如一陣旋風似的,繞在那少年劍光外面,那少年一枝墨劍原是吞吐之間,遠及兩丈,這時竟又舞成一切自形,閉關自守。不禁暗叫一聲:“慚愧!”

漫說逍遙客暗自驚奇,那少年何曾不也感到詫異?

他聽道逐容易令二女退後,便知道遙客要單獨上前,心裡冷笑一聲,正想罵一句:“好一個車輪戰!”不料心神一分,那少女的長劍已分光直迎。這時他顧不得罵人,急國劍一搪,豈知一搪落空,又感到一股銳風臨到肩側。他心頭一凜,得盤劍護身,陷自警惕道:“這賤卑劍法身法同樣詭異,別把船翻在陰溝裡!”為了要看破對方這一詭異身法,才暫時採取守勢。

張惠雅那知對方存此心意?只見秦玉鸞獨自應戰反而使別少年採取守勢,自覺得慚愧萬分,輕喚一聲:“舅公爺爺!”接著道:“秦姐姐這套是什麼身法?”

逍遙客目不轉精地注視著兩人的廝殺,隨口道:“我要上知道,還不早教你了!”

及姑四女雖仍走著劍陣,因見敵人無暇抽身襲擊,而且畫間視界甚緩,縱使敵人身法再快,相距幾丈,相距幾丈,總來及發動,所以走得甚緩,不像在扎薩克圖的夜裡,走得好一陣旋風。

阿爾搭兒向王紫霜學得三十二招精妙的劍法,因為沒有練功,派不了用場,但她心裡記掛著她的敏郎,到亞麻谷這麼久,不但敏郎見不到連王紫霜,閔小玲都看不到,以致更加著急,恨不得把那少年剁成幾斷,好待去找。她見瑾姑四女走得很緩,索性將綠虹劍歸鞘,籠入衣袖,只要四女一急,她立即拔劍也來得及。

說起來,阿爾搭兒對她自己的安全倒無顧慮,唯一值得她擔心的是她敏郎到底怎麼樣了?她獨站在駱駝背上默默地想,看她星目失神地不知望往何處,也許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秀麗英俊的影子。

忽然,她覺得那影子一晃,原來是一個苗條的身影,卻聽那影子喚道:“搭兒丫頭!你在想甚嗎?”

原來逍遙客隨意答覆張惠雅那麼一句。卻使他這位外曾孫女撅嘴回頭,瞥見阿爾搭兒好比一尊美女塑像,動也不動地站在駱駝背上,才打一個招呼,好使她提高警覺。

阿爾搭兒驟然聽有人喊她,果然吃了一驚,待見是張惠雅,又痴痴喚道:“雅姐姐!你過這邊來!”

張惠雅搖搖頭道:“外面打得緊哩!我還要去打!”

阿爾搭兒見她不肯過來,著急躍下駱駝,一手提著裙子飛奔出陣。

張惠雅忙上前把她推回陣去,急道:“你休出來!”

阿爾搭兒道:“我只問你一句話,敏郎是不是給那人抓去了?”她本身武藝不行,當然也無法看出別人藝業高低,才致有此一問。

張惠雅見她痴得可憐,失笑道:“你說那小子?只怕那敏郎一拳頭就會把他打死!”

這原是過份誇張,但阿爾搭兒卻是滿心喜悅,點點頭“噫”

了一聲道:“那就好啦!可是敏郎又在那裡?”

她這一問,誰能作答?張惠雅不禁默然。恰遇瑾姑走道近前,輕說一聲:“張姑娘!秦姑娘用的是鵠鷥奪蝮!”

張惠雅還想再問,丁瑾姑因為不便停下腳步,仍續繼走陣,話聲落時,已轉向另外一邊。

因為那駱駝身長丈餘,四女走陣必須離它頭尾幾尺,所以這個劍陣竟有兩大多的直徑,以徑一週來算,四女所步,便是六七丈的大圓圈,再因走得緩慢,倒需要一時候才走得回到原處。

丁瑾姑走得快到張惠雅身前,又道:“張姑娘肯不肯替我走陣,待我去喚秦姑娘下來歇歇?”

說到走陣的事,張惠雅見四女走過幾回,走起來並不太難。

丁瑾姑要去喚下秦王鸞,原是一番好意,但這四女別的藝業,張惠雅未曾見過,知道人家行不行?再則,說怎麼的。自己和秦玉鸞到底是主婦身份,若是丫頭受別人欺負,主婦出頭也不覺得怎麼,若是主婦不出,被丫頭沾盡了光,豈不尷尬?

張惠雅略一猶豫,了瑾姑又已走遠了,只好再等她過來問個明白,才好區處。忽又想到王紫霜都把四女當作姐妹看待、自己何必斤斤計較?丁瑾姑既然自告奮勇、必定有她所恃,何必為他人擔憂?當下心意一決,打算待丁瑾姑過來,便換她出去試試。

片刻,丁瑾姑又轉到近前,笑道:“阿敏在夢裡教我幾套劍法、一直沒有用過,我倒想拿這小子試試看,到底行不?”

張惠雅見她又轉了過去,急迫上幾步,陪著她走,並道:“我替你走陣,把劍換給你!



丁瑾姑怔了一怔,旋道:“劍不必換,我這枝也是千中選一的寶劍,而且你走陣沒我純熟,還是用好兵刃為妙!”

阿菊也道:“秦姑娘回來,我也該出去了!”

張惠雅詫道:“你也要出去廝殺?”

阿菊說一聲:“那可不是?”

丁瑾姑斥一聲:“那可不行!”

阿菊“嘻嘻”一聲道:“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秦姑娘要是肯換我出去,你看我行不行?”

次時丁瑾姑恰已轉時廝殺的方向,也顧不得和阿菊口,說一聲:“我管你哩!”立即招呼張惠雅一聲,一步縱出。

逍遙客早聽到了丁灌站請纓殺敵的事,心想:“這也恰好,免去我老頭兒鬧個灰頭灰臉!”他早打算萬非得已,決不以老欺少,貽人口實。所人也不加攔阻,認為丁瑾姑藝業再低,有了自己在旁,決不讓那少年得手。

他偶一回頭,即瞥見丁瑾姑像風一般掠過身側,還來不及吩咐她當心,丁瑾姑已一聲:

“二姑歇息!”劍似飛虹,穿過光影,但聞“噹噹”兩聲,那少年猛可一退。喝道:“真的要用車輪戰麼?”

丁瑾姑冷笑道:“對你這般小子,還用得上車輪戰,你姑奶奶一人就要你的命!”話聲一落,又一劍劈去。

那少年好容易看出秦玉鸞“鵠鷥奪蝮”的秘招,正在沾沾自喜,持機反擊,不料丁瑾!”

方才一劍,竟挾著銳風而到,剛用劍一撥,對方劍尖朝下一滑,又沿劍疾上,點向手腕,端的迅如奔雷,驚得他後退半步,以劍尖撩偏對方劍勢。再開腔喝罵,那知面前這少女比前兩個更加狠毒,此時一劍飛來,正要格開,那寒光已在胸前畫個“之”字,指向左腿的胯骨。

這種詭異的劍法,竟逼得那少年連讓五六步,才喝得出一聲:“且慢!”

這時秦玉鸞和張惠雅覺得奇怪,連逍遙客都在暗自慨嘆。

阿爾搭兒雖仍念念不忘夫婿的安危,但看到丁瑾姑殺得敵人猛退,也忍不住悽然一笑。

要知那時於志敏為了使丁瑾姑冒險犯難,回魔教臥底,打聽紅站的消息,被愛侶王紫霜逼他以瑜伽法門授藝,當時教了丁瑾姑一種“柳絮隨風”的輕功,一套“盤花劍法”和掌法,並以本身真元實行凝神入竅,充實了道姑丹田元氣,奠定她內功的基礎。雖因丁理姑夢中學藝,牽動情魔,以致功力少虧,但既經於志敏親授,豈同凡響。

逍遙客和張秦二女不知丁瑾姑有此際遇,自然覺得出乎意料之外,不足為奇。那少年喝令停手,卻是暗藏詭計。

丁瑾姑倒底少幾分練歷,也收劍胸前,輕貌地笑道:“你想怎麼的?”

那少年道:“我這劍十分鋒利,你會說我取巧,咱們先對一對掌。”

丁瑾姑冷笑道:“你想哩!姑奶奶學的是盤龍雙劍,方才用單劍已是你的便宜,你再看著這個!”

逍遙客暗想:“這姑娘那還多有一把劍?”那知心念未已,丁瑾姑忽然雙手一掌劍柄,立見兩校寶劍在她手上,不由得“哦”一聲道:“青山派的半邊劍曾會落在她手中?”

那少年倒也識貨,叫一聲:“這是青山派掌門的半邊劍?”

丁瑾姑“哼”一聲道:“半邊劍要你一條命,值不值得。”

那少年不悅道:“青山派與我流民會並無過節,你是青山派什麼人。說出來,我天王…

…”他說了一半忽又改口道:“我就放你過去!”

丁瑾姑罵道:“姑奶奶不問你是天王,是地鬼,也不知什麼青山,什麼綠水,反正是要你的狗命!”

那少年怒道:“怕你不成?”一震手腕,墨劍的芒尾抖出一個六六尺大的劍花。

丁瑾姑喝一聲:“你嚇誰?”劍隨聲去,身隨劍走,話音未歇,雙劍已化作兩道銀龍由外向裡一合,雙股劍風匯成一股銳風射向那少年胸前。

那少年又是一驚,心知寶劍甚至劍夠俱是有形有質,尚可招架,唯有這種將內功注入劍身。再由劍尖射出的銳風,不能用兵刃去撩撥,只好一閃丈餘,喝一聲:“賤婢報個名來?



要知那少年接連與三人交過手,只有喝問逍遙客的姓名,對於秦玉鸞和張惠雅全是不加問訊,這時又喝問丁瑾姑,可見他對於這位新紅場的少女,十分重視。

丁瑾姑冷笑道:“姑奶奶的大名豈有教你小子知道?要麼,你就拿腦袋來換!”

那少年怒道:“少爺足看得起你才問你。難道以為我怕你不成?”

丁瑾姑側著腦袋,滿臉不悄的神情,嘴角向下一撇,“哼!”一聲道:“誰叫你是沒名沒姓的?”

要知只有野雜糧才會沒名沒姓,瑾道姑這話罵得夠慘。而且還罵正了痛處。那少年怒喝一聲:“胡說!你少爺就是天王神童曹妙嫦!”

丁道姑笑說一聲:“好哇!”接著道:“那有男人起了女人的名字?敢情你是天王的孌童吧!”

天王神童被她末後一句話嘲得臉紅如火,怒喝一聲,身形一晃,墨劍與左掌同時進招。

丁瑾姑一身“柳絮隨風”的輕功,可以隨風飄起,而且早知對方必然會發怒。開頭幾招定必十分厲害,一見對方身形動。也同時一個“羊角風高”拔起數尺。

天王神童一見對方拔起,墨劍立即斜斜向上一指,但那掌風已收不回來,直把積雪下面的石塊都卷翻起來,飛向遠離六七丈的逍遙客。

丁瑾姑見那天王神童墨劍一指。劍被立即電射而上,急一栽肩尖,凌空飄開丈餘,猛一沉真氣,身子即踏上雪地,雙劍一揮,颶颶兩聲劍嘯,兩道精虹,向墨劍芒尾一絞,龍頭忽然向後一吞,立又一吐,直點瑾姑小腹。

敢情天王神童已知對方雙劍厲害,生怕劍芒被絞,伸縮不便,才採取先守後攻的招式。

丁瑾姑一絞不中,便知敵人定要立即進攻,只見他雙膊一沉,劍芒帶著銳風點來,急一個轉身,避過劍芒,右劍一招“龍戰於野”護著內側,同時移宮換步、左劍一招“見龍在田”疾消敵人右肋。

天王神童見了瑾姑身法如風,在一眨眼間,竟避過她的劍芒,並且走外線繞到身側進招。此時要是回劍招架,已落後著,只好一挺腳尖,全身拔起。反手一劍。斜斬瑾姑頭頂。

丁瑾姑原知這神童決非易與,左劍削去,右劍也已一招“潛龍昇天”向頭上一旋,恰與天王神童劍芒相接,只覺右腕受到極大的潛力一擊,整個身子被盪開丈餘,急一揮左劍,勉力一擋,同時籍勁躍出。

經過這一招硬攻硬接,兩人心裡都各自有數。

丁瑾姑尚未站定身軀,雙劍化作一團銀球,滾將上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0:17


第二十五回 所見神童 原來皆少艾 詫聞貞女 竟是一衰翁

這一套“盤龍劍法”配合“柳絮隨風”的身法施展出來,直如雲峰突起,驚濤洶湧,只見銀瀑橫飛,錢潮拍岸,那還看出丁瑾姑半個身影。

天王神童估計不到當前這少女的劍術恁般精巧,雖也驚愕萬分,但時刻上絕不容緩,只見他一聲厲嘯,身形拔高十餘丈,墨劍揮處,恍如一張絕大的魚網,由空中撒將下來,反將丁瑾姑的銀光罩在網底。

逍遙客大吃一驚,一抖英雄索正要搶救,那知銀光裡面一聲嬌叱,慕地分作兩縷,沖霄直上,居然衝破黑網。落在三丈開外,這才又把抖直了的英雄索收回,暗歎一聲:“好險!”

丁瑾姑何嘗不知對方的劍術厲害?只因故表神奇,好作日後相處的餘地,才特意讓對方劍光將她罩得毫無施展的時候,才突然使出“破壁而飛”的救命絕招,衝破劍網而出。

這一招,不但逍遙客看得驚心動魄,不知其所以然,連到交手中的天王神童也驚愕得莫明其妙。

丁瑾姑腳踏實地,雙劍交叉胸前,望著滿面惶惑的天王神童笑道:“姓孌的可知道姑奶奶厲害了?”

天王神童明明叫做曹妙嫦,丁瑾姑偏要把他叫成姓“孌”的,那不教他又羞又惱?又氣又恨?

這時,他真恨不得一劍就把對面那口舌輕薄的少女來個開腸破肚,大喝一聲:“賤婢”

身隨劍走,暴射上前。

丁瑾姑嘴上不饒人,心裡可有了準備,一見對方劍光閃動,立即雙劍下分,身子已橫跨丈許。

那知天王神童果然藝業高強,雖在直衝猛射上前。倏然腰肢一折,硬生生來個大拐彎,劍芒已橫掃瑾姑身後。

這一招出丁瑾姑意料之外,而且曹妙娘劍出如電,走在風前,丁瑾姑竟來不及發覺對方的劍風,放劍已臨身側。

逍遙客驚得冷汗直冒,大叫一聲:“不……”一撲而出,“當”的一聲響,英雄索已和對方劍芒糾在一起。

其實逍遙客這一出手仍是多餘,要知他相距門場,最少也有六六尺之遠,曹妙嫦的劍鋒相距瑾姑不過尺許,逍遙客撲出援救,由得身法再,快,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但那“柳絮隨風”的輕功,本身極易受到感應。曹妙嫦劍去雖速,而劍鋒前面的氣浪早走在前頭,逾速則氣浪的衝擊逾遠。

丁瑾姑被那氣浪一推,全身隨即飄去,驚得不敢回頭,一伏身子疾射數丈。

曹妙嫦劍鋒相距對方不過寸許,只道定將對方斬於劍下,那知忽然有此一變,一怔之間,劍勢立緩,逍遙客一索探來,又震得他虎口一熱,本由怒喝一聲:“老賊!要不要臉?”

丁瑾姑避開致命一劍,像風一般捲了回來,不待逍遙客答話,唰唰唰一連幾劍,這才開口罵道:“要你這小子的命!”

逍遙客當時為了援救珍姑,飛索出招,及至發覺並非英雄索招架之功,正黨駭毀,丁瑾姑已再度與敵交手,只好退回原處,又驚又詫地望著兩人廝殺。

曹妙嫦方才一劍,已使出最精妙的絕招,仍然未能奏功,這時更加不敢大意,一抖墨劍,殺成一團。漸漸,他那枝墨劍又開始變色,松雪用被踐踏成堅冰,但丁瑾站一雙寶劍仍然像原來那般凌厲。

逍遙客才安心,認為照此廝鬥下去,曹妙嫦必定被擒,回頭四顧,見諸女也停了下來,聚在一處,阿菊手裡拿著秦玉鸞的刀杖,目灼灼盯緊廝殺中的兩人,看來她老早就準備出手。

阿爾搭兒和齊孛兒緊在駱駝的頸旁,其餘的戰馬與駱駝經過這長的時間,已經不再驚慌亂跳,也聚在一處彼此互以長頸替對方擦背,顯得十分安詳。

那知再一瞥回曹妙嫦出現的山崖上面,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百餘丈的石壁上,此時又整整齊齊地排列有四條身影。

要知僅一個曹妙嫦已經這般難以應付,若多了四個曹妙嫦那樣的人物下來,那還不一敗塗地?

逍遙客忙面對諸女,叫一聲:“雅兒!叫她們當心崖上!”他這句話原是用“傳音人密”的方法送出,當然只有張惠雅一人聽到。只見她向崖上一瞥,立即與諸女附耳商議,然後將陣勢走動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崖上忽然格格笑了幾聲,立即有個少年口音叫道:“曹師弟!你未免過份憐香借玉,連這嬌娃都拾不下來,豈不太費事?”

另一名少年笑道:“二師兄既然看不過去,怎不也檢一個上來?”

那發話首先少年道:“你知道我不行嗎。只因為檢了老五的邊,有點不好意思罷了!”

曹妙嫦忽然揚聲叫道:“你兩個別盡在上面說風涼話,我也吃不下那麼多,要來就,快來,大夥也好走!”

崖上格格笑道:“你聽!五弟既然也慷慨起來了,還不快點下去!”話聲一落,四朵烏雲飄然而降。

逍遙客與及諸女全都聽出來的是一群淫魔,敢情盡是曹妙嫦同門師兄,曹妙嫦既然恁地難惹,則他的師兄豈不更該厲害。

也許這群淫魔後面,還有老魔尚未現身,因此縱使劍揮威力最大,也不得不帶有幾分憂慮。

這時敵人全已下崖,好歹也要引起一場狠鬥,逍遙客長索一指,喝一聲:“來者何人,彼此遠日無仇,近日無怨,為何要節外生枝?”

其中一名二十以上的少年,敢情是群魔之首,只見他越眾而出,笑說一聲:“言重了!”接著道:“那說得上過節兩字。女貞十神童向來不曾與人有過節,這番自然出不例外!”

逍遙客聽說“十神童”此時只見五個,莫非還有五個未曾現身?心裡雖在暗驚,臉上卻不敢稍露形色。從容道:“既說與人無過節,則貴同門此番舉動又該如何解說?”一雙老眼盯緊說話那人不放。

那人又是一笑道:“老兒你先別忙,待我天尊神童李妙姜先替敝同門引見,然後與你說個明白……”回頭叫一聲:“老五!你也過來!”

正在廝殺中的曹妙嫦聞聲收劍,一縱而到,與其他三人接站在自稱為“天尊神童李妙姜”的身後。

丁瑾姑已被累得微微嬌喘,也一掠而回逍遙客身旁。阿萄卻是初生犢兒不畏虎,一步離劍陣邊沿,站在逍遙客的身側,左手握刀,右手握鞘,一雙星目骨碌碌向對方五人的臉上打轉。

李妙姜見同門到齊,便依序介紹天都神童王妙如,天府神童包妙始,天庭神童餘妙姿和天王神童曹妙娘,然後回頭對逍遙容笑道:“老兒子,你也該亮個名兒了!”

逍遙容笑道:“老朽姓姬,自號逍遙客!”

李妙姜面容一怔,又笑說一聲:“幸會!”接著道:“以來是東逍遙老夫子!但方才老夫子猜錯了,女貞十神童雖不曾與人有過節,乃無人能留著節到後來再過……,阿萄猛覺那李妙姜狂做已極,既說無人能留節到後來再過,豈不就是說過上”十神童“就是統統身死?

她早在秦玉鸞商量好了,借刀杖要和曹妙嫦廝殺一場,這時來了五個,還怕沒有殺的?”

她可沒有逍遙客那般耐性聽下去,嬌叱一聲,小身子飄然而出,俏生生站在離李妙姜不足五尺之地,腦袋一歪,“哼”一聲道:“別在說大話,姑奶奶先看你有多少能力!”沒等對方回話,右手刀鞘一揮,對準李妙姜就橫掃過去。

李妙姜自是有很高藝業。一瞥阿萄的身法,就知又是一個勁敵,但阿萄和阿菩阿莎兩人雖經於志敏和王紫霜在赴岡底斯山的路上,調教多時以備急需,卻因未多練出功,要想與這群邪魔對敵,談何容易。

阿萄把刀鞘當作棍使,更是輕敵萬分,李妙委左手一揮,一陣勁風過處,刀鞘竟“鉗”

一聲如被鐵擊,阿萄的身子苦不隨勢躍開,則力鞘定必被震脫手,只得歪歪撞撞,連跨八步。

站在李妙姜身後的“四神童”見對方這妙齡少女敗得狼狽,不由得同時譁笑起來,卻不料阿萄猛可一指刀鞘,一點寒光竟由前端疾射餘妙姿的身前。

要知那刀銷長約六尺,而刀身長僅三尺,餘下兩尺豈不暗藏著利器?但阿萄並不會使用,所以沒有發出它的功效。被李妙姜那樣一擋,震松裡面的機括,這時被阿萄用勁一指,一顆鋼針立即射出。

餘妙姿那知阿萄忽然會找到他頭上?而且他擠在包妙始和曹妙嫦的中間,雖一見眼前發亮,急閃身形,仍與左側的包妙始撞了一撞,不免緩了一著,那顆鋼針正釘在他的右肩,痛得他“哇”聲叫了起來。

這時不僅是敵方几位“神童”吃驚,阿萄自己也吃驚不小,反而倒躍一步回到逍遙客身旁。

曹妙嫦原是墨劍在手,要是他趁著阿萄一退的時候,立即發難,阿萄或會拆在他的手裡,但他自己怔了一怔,回顧餘妙姿一眼,竟被阿萄站定腳跟才察覺那少女已走,跟著叱一聲“賤婢”隨聲而定。

阿萄有心廝殺,自然不會怕上一個曹妙嫦,右手刀一揮,左手的刀鞘又疾指敵人心坎。

曹妙娘猛見刀鞘點到,以為對方又重演技智,急一閃身子,已橫數尺。

敢情刀鞘裡是間器有毒,餘妙姿叫得一聲之後,立即嘴唇泛青,噤口無言,李妙姜大喝一聲:“師弟同時下手!”這一聲令下,王妙如包妙始,也同時分別撲出。

丁瑾姑喝一聲:“慢來!”雙劍一揮,同時攔截衝上來的兩名敵人。

要知丁瑾姑單獨與曹妙嫦廝殺,尚且累得有點氣喘,王妙如和包妙始俱是曹妙嫦的師兄,同時又是未經廝殺的生力軍,曹妙嫦那能應接得下?“逍遙客忙叫一聲:“丁姑娘且退!”話聲中,英雄索一卷,已向王妙如進招,在逍遙客看來,王妙如是在伯仲之間才是正理。

那知雙方兵刃一接,逍遙客立即察覺王妙如的內勁,竟是遠遜曹妙嫦,不禁暗自詫異,卻聽丁瑾姑那邊笑道:“原來你竟是銀樣蠟槍頭,姑奶奶教你知道厲害。

逍遙客一面接戰,斜眼瞥過去,已見丁瑾姑劍光如練,綿綿不絕地盡是進攻的招式,這才知道包妙始的藝業也與王妙如相彷彿,情知照此看來,已方定能取勝,然而對方自稱“十神童”,此時僅見五個,另外那五人何時現身,而且那五人的藝是否更高,總不能忽視。

因此,他掃定速戰速決的心意,使出渾身至藝,將一條英雄索舞得如同毒龍翻浪,眨眼間即把王妙如裹進光影裡面。

曹妙嫦功力雖厚,並還練有“坎離自交”的奇能,但他一連接戰四人也感到有點力拙。

再則阿萄手上的刀鞘,夠使曹妙嫦防不勝防,雖然阿萄後來連指幾回,鞘端並未放出暗器,但曹妙嫦可不知道對方何時要將暗器發出,所以,每在要緊的時候,阿萄只需將刀鞘一指,曹妙嫦立即被迫閃開,阿萄又得輕鬆一步。

李妙姜為了要救治老四餘妙姿的外傷,一見三位師弟擋住敵人,他將餘妙姿打退十幾丈,即自身畔取出解毒藥灌救,那知牛樣明這種暗器的毒,只有他獨門解藥可治,李妙姜愈治癒覺得傷者身子僵直,急把餘妙姿向背上一搭,喝一聲:“師弟!回去再說?”一連幾個縱步,向谷口衝去。

曹妙嫦見大師兄著先開溜,自也無心戀戰,叫一聲:“咱們走!”疾如風雨股向阿萄連攻幾劍,衝破刀杖的光芒,撒腿就跑,但那王妙如和包妙始並沒有那樣好運氣。就在曹妙嫦將達谷的時候,忽然各叫一聲:“哎呀!”幾乎同時倒地。

這一來,反使逍通客和丁瑾姑愕然停手,王妙如忙道:“老前輩!快將我兩人綁起來!”

逍遙客詫道:“尊駕著有下情,何須如此!”

包妙始忙道:“事關緊要,先綁我兩人再說!”

逍遙客也覺中不尋常,否則這兩位少年毋須如此做作,忙大喝一聲:“快拿蛟筋帶來綁這兩個狗頭!”

話聲甫畢,即聞曹妙嫦在谷口那邊喝道:“姬老兒!今天且讓你強,要敢損我師兄一根毫毛,本少爺總教你雞犬不留!”

逍遙容再看的,只見人影在谷口一閃,使出不見。忙問王,包,兩人道:“你師弟已去,還要不要綁?”

王妙如苦笑道:“在下使出這條苦肉計才能脫離惡師掌握,若不捆綁起來,決難瞞過!”

逍遙客情知他兩人定有苦衷,忙吩咐拿來繩索。阿爾搭兒兒笑嘻嘻地送來一條拴馬匹的長繩。

包妙始道:“這個不行,要找最堅韌的皎筋索才行!”

逍遙客也知用這尋常繩索,只消一繃就斷,可是蚊筋索又在那裡找去?

阿爾搭兒望著張惠雅一笑道:“你那兩條漂亮的繩子可捨得用!”

張惠雅墓地記起前時收下電魄魔君兩條長索,忙解了下來,送給逍遙客將王妙如兩人綁個結實。

王妙如用勁一試,果然難動分毫,這才笑道:“李妙姜一回去,惡師必定趕來,老前輩當將我兩人藏在妥當的處所,並著人看守,然後與惡師討價,否則我舅父是救不回來了!”

逍遙客忙道:“尊駕的舅父是誰!”

工妙如道:“就是由河間府擒去的駱參將駱中明。”

秦玉鸞聽得一驚道:“照你這樣說,我爹媽和公公俱被你們擒去啦?”

王妙如道:“當時去的人只留意生擒於志敏的封翁于冕,未暇顧及旁人,但那間大屋子傷的人倒是不少。就在我們要放火燒屋的時候,忽然有人自稱為于冕,立即被擄往奴兒干……”

逍遙客驚叫一聲:“果有此事!”

包妙始急道:“擄去的人並不是于冕!”

阿爾搭兒對於別人被擄並不十分關心,因而能夠冷靜思索,忽然插嘴道:“我明白啦!

那人定是什麼駱參將啦!”

王妙如望了她一眼,心裡佩在罵她毫無心肝,但仍點點頭道:“那人正是我的舅父!”

逍遙客慨嘆道:“於小俠常說駱參將肝膽照人,果然不假,我等得盡力去救他,但他夫婦兒人還不知落在那裡,怎生最好?”

阿爾搭兒忙道:“敏郎可是在這些山洞裡面?”

張惠雅道:“依我看來,他定是在裡面搞什麼鬼玩意,不然,外面鬧得天翻地覆還不出來!”

逍遙客嘆一聲道:“你休說得這般輕性,他們幾個若非被困,何致於總沒有人出來看看?”

阿爾搭兒待不得逍遙客有所吩咐,含著兩泡眼淚即向一個洞口奔去。

張惠雅忙路去把他攬著,勸道:“裡面的岔路很多,你知敏郎在那裡?我們先把這裡的事做完,再一齊進去呀!”

阿爾搭兒哭道:“什麼事有找敏郎要緊?”

她這一間,不伊問得張惠雅啞口無言,逍遙客那般老謀深算的人也無法置答。沉吟半晌道:“搭兒姑娘也為你著急,我等得安排一個進洞的方法,再則,也要等候巴烏拉到來,告訴他們一聲,免得他們又著急。

阿爾搭兒才點一點頭同意,突又把張惠雅和秦玉鸞拉緊,叫道:“我們三人先進去找!”

張惠雅雖也要急知夫婿的安危,但仍拘於禮法。著急地望在逍遙客臉上,專待她舅公爺爺吩咐下來。

逍遙客嘆一聲道:“我等要是統統進去,誰又看守這洞口?

雅兒既然到過裡面,就帶她們去罷。讓我一人守夜這裡好了!“此話一出,諸女全色然心喜,正要打點選洞,天空上忽然一長嘯,逍遙客急忙雙膝跪下,各人不禁一怔。

阿爾搭兒見狀,知有高人到來,她下意知猜測那人安是敏郎的師父,也立即跪在洞口,張惠雅諸女也略一猶豫,也一齊跪列下拜,但是各無所見,直有半盞茶的,對聽到一個洪鐘似的笑聲在耳邊向起,並說:“你們這些頑皮的娃兒起來罷!”阿爾搭兒兩邊擺頭察看,卻不見有人,詫異得她“咦”了一聲。

逍遙客拜畢起立,吩咐各人起來,並道:“於小俠四人被困的中,他的師傅已經知道,尚不至於出大亂子,只怕他們沒有吃的秦玉鸞喜道:”吃的不怕沒有,阿敏帶有我給他的耐飢丹,閔姐姐自己也帶著,只所他四人分作四起……“逍遙客道:“他四人分作兩起,這是由於白衣始抓到一隻蝙蝠。由蝙蝠帶出來的書信才知道的,但他們到底困在山腹那角落,他們師父也無法知道,再則紫虛山一人和白衣姑正在鍛鍊幾件寶物。好待用在你們身上,這時火候正緊,不能分身來救他。”

阿爾搭兒聽說夫婿無礙,略為安心,忙問道:“方才那人心是敏郎的師父?”

逍遙客笑道:“是我的師父,他正替你敏郎的師父護法,好煉出幾件寶物來!”

阿爾搭兒還待問些什麼,逍遙客接著又道:“這回好了,有三位前輩高人在此,一切也用不著擔心,雅兒和秦姑娘先帶兩位小友進洞裡去,搭兒姑娘和你姐姐先將駝、馬趕回一起,丁姑娘四人就在洞口護衛兩面,我老朽先將冰洞裡的地雷毀了,省得害了巴烏拉一干瓦刺英雄!”

逍遙客望了被捆坐在地上的王妙如和包妙始一眼,笑道:“二位小俠是否需要解綁?”

王妙如道:“只怕惡師來看到不便,而且晚輩還打算換四舅父之後,仍在奴兒干臥底,這些小節,還是不必計較才好!”

逍遙客道:“既是如此,就委屈二位片刻了,待老朽除盡那些兇物,回頭再談!”

張秦二女押解那少年進洞,又站回洞口,眼望外面,只見逍遙客站在岸邊。一掌掃去,就有一陣烈風將積雪卷飛數十丈,然後撿起石塊對準可疑的冰上一擲,果然發出“轟隆”一聲,冰屑隨聲濺射。

阿爾搭兒自和她姐姐將駱駝馬匹盡趕過這邊洞口掛好,加點飼料,聽那“隆隆”之聲。

忽叫一聲:“不好!”向逍遙客奔去。

張惠雅對著諸女笑道:“你們看這丫頭又鬧什麼了?”卻聽她在叫道:“姬老丈!留下幾個!”

逍遙容笑道:“只怕已經沒有了,留下來作什麼?”

阿爾搭兒“唉”一聲道:“要能留下幾個來封洞口多好。”

逍遙客被她提醒,連贊幾聲,接著道:“我再仔細找找看。”他連發幾掌。見冰面並無凸凹或開折碎亂等異狀、知底下沒有埋藏別的東西,一直尋到崖這,才見冰下隱約透有兩團鵝蛋大的黑物。他由經驗上知道那雙黑色物,正是炸得地裂山崩的“雷火”,但此時已被堅冰固結,若說毀去,只消擲下一石就行,若要取出來,又該怎樣才不致引它爆發。

他付度良久,才輕身飄落冰洞,施展絕頂輕功,走往那兩顆黑物的近處,搓一搓掌心,往冰面撫摩片刻,化去堅冰,取出那顆鐵丸,仔細察看,見它一處尖端,伸出寸許銅管,鋼管根下有一個小針眼,料想是原有鋼絲之類橫穿過去,阻擋銅管下壓,免致引發裡面的硝礦。

逍遙客心下雖然這樣狐疑,可不知道是否如此,正想把它擲出去試試,卻聞極其輕微的破空聲音傳來。

他已知是紫虛上人,白義姑,蒼冥上人俱在近處煉寶不能分身,此時又有高人到來,說不定就是王妙如所稱的“惡師”,忙示意阿爾搭兒快回洞口。

阿爾搭兒見逍遙客仰望天空,臉色凝重,也知事不尋常,拔腿就跑。

但這時已來不及。阿爾搭兒尚未跑得幾步,只見眼前一花,接著一聲暴喝、嚇得她倒退兩步,被石塊糾得她跌個腳朝天。

那人敢情見阿爾搭兒跌得狼狽不堪,竟不上前捕捉,反而仰天一陣狂笑。

逍遙客看來人約有七十上下的年紀,舞經白髮,分放兩肩,頭頂上帶有一個鋼環,手裡面倒持著一枝毫光四射的王如意,除上卻紅潤得像一顆大紅棗,猜是王妙如兩人所說的惡師,也就一手扶起阿爾搭兒,同時大喝道:“看你也是成名的人物,怎不知嚇唬一個娃兒?”

那人側目斜脫逍遙客一眼,忽然射出盈尺的精光,冷冷道:“你大概就是自命為逍遙客的姬清洪了。好本事!屈然敢擄我女貞子的門人,老夫就教你埋骨此地。”

逍遙客淡淡一笑道:“老朽痴長兩甲子,對於”女貞子“還是今日初次聽到,要是能在名山埋骨,也還不枉此生,可惜不一定是我!”

女貞子冷笑一聲:“不是你,難道是我?”

逍遙客道:“是你又有何妨,可惜汙了我這乾淨的白雪而已。

女貞子冷眼一瞬,又道:“好,好!你先放我們人出來,我看你有多大能為!”

逍遙客察言觀色,由女貞子怒容乍起,忽又斂的神情看來,知他捨不得犧性兩位門下,哈哈一笑道:“你直是班門弄斧,向老夫討人,你先把我們的人放回來再說!”

女貞子怒道:“你說姓於那廢物麼?一個老廢物怎能抵我兩個粉娃兒?快把人放出來,我自然把人還你!”

逍遙客知他尚未發覺擒的是駱中明,隨即笑道:“就是這樣顯得我們的人比你的值錢,要不先放于冕回來,當心我把你們兩個人撕了!”

女貞子怒目一瞪,喝道:“那廢物已送往奴兒干去了,要我放人,是三個月後的事!”

逍遙客道:“那,要我放人也是三個月後的事!”

女貞子向洞口那邊一瞥,回頭喝道:“你真敢不放麼?”

逍遙客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專講偷劫搶擄,不放放不放,你待怎的?”

女貞子敢情是真個怒了,一聲不響,掌形也達逍遙客面前。

阿爾搭兒正站在逍遙客身側,逍遙客恐怕誤傷了她,一挽她臂膀,閉開數丈,順手將冰下取出的鐵九塞在她掌心,喝一聲:“快走!”

那知阿爾搭兒一九到手,立即向女貞子用力一擲,“轟隆”一聲,炸得女人子面前陷了一個深窟,女貞子的身子也飛出十幾丈外,另有一路飛雪依照女貞子方才發掌的去勢飄向山崖。

這突然的鉅變,也把逍遙客怔了一怔。女貞子若非走避得快,只怕已經血肉飛濺,這口悶氣,那咽得下去?大喝一聲:“賤婢體走!”一縱身子,端的是天馬行空,一撲面至。

逍遙客原處於女貞子和阿爾搭兒之間,此時見女貞子要超越自己頭上,撲擊阿爾搭兒,急騰身而起,雙掌一封,“啪”一聲響,兩人都同時由空中墜落。

阿爾拾兒也知女貞子定不與她甘休,將鐵九擲出的同時也不問能否炸開,已統向洞口飛奔,還怕敵人追來,拔出綠紅劍沒命地朝身後亂劈,雖聽到炸裂聲,喝罵聲,卻是頭也不回,直跑到與諸女站在一起,才敢回身望去,只見那邊白雪翻滾,吃喝連聲,卻沒有半個人影,不由得詫道:“他兩人在那裡打?”

諸女聚精會神,才勉強辨得出誰是逍遙客,誰是女貞子,被阿爾塔兒這麼一問,不由得笑了起來,頓時眼底一花,廝拼中兩條身影又混作一團。

丁瑾姑忍著笑道:“白雪翻滾的地方,可不是有人廝打?”

阿爾搭兒雖也“晤”了一聲,但她仍然分不出那些是雪,那些是人,只好收劍還鞘,袖手在諸女身後。

王、包兩人一聽外面喝聲,便知他師父女貞子到來,並也聽到阿爾搭兒與丁瑾姑的問答、他兩人可不知這夥漢族少女當中怎會插有兩名不曉武藝的蒙女,但由阿爾搭兒手中那枝短劍看來,知是傳說上綠虹劍,據說這劍是在於志敏手中,由此猜想阿爾搭兒與於志敏關係決不尋常。他兩人對望一眼。會意地笑了一笑,王妙如隨即悄悄對阿爾搭兒道:“姑娘要想看人廝打,小可只須喊一聲就打!”

阿爾塔兒眼皮一眨,“哈”一聲道:“我才不要看哩!她雖說不看,兩眼睛仍在注視在雪花飛舞的地方。

張惠雅見她呆呆的神情,知她的心情又飛往那邊去了,不覺對她笑了一笑。遵站四女也猜中幾分,只有秦王鸞與阿爾搭兒相處不久,還未盡知她的老毛病,王妙如碰了個軟釘子,更加訕汕地不好意思。

約經頓飯時光,逍遙客與女貞子仍是不分勝負,但身形各自緩了下來。這時,各人清楚看到一個白髮飛揚,一個鬍鬚飄拂,每一掌發出,雪花就成陣飛卷,再被對方一舉,雪花立變成白霧般飄散。

阿爾搭兒幾乎忘記兩位老人在作生死相搏,竟是滿面春風地連呼:“好看哪!”

張惠雅生怕舅公爺爺被她擾分了神,致敗在敵人千里,忙道:“搭兒丫頭休吵人家分心!”

阿爾搭兒自有主見,那裡肯服?嚷道:“舅公爺爺打得好呀!

打!打!……“她竟一路喝打下去。

張惠雅氣得對她無法,那知阿爾搭兒這麼一喊,逍遙客被速喊得樂了起來,氣力也增了幾分。女貞子先被地用鐵丸幾乎炸死,又被逍遙客截下來狠鬥、這時再聽她在一邊窮嚷,心頭上越想越氣,勁道反而減了幾分。

在此消彼長的對比之下,只聽逍遙客猛可吐氣開聲,一連幾掌,打得女貞子不敢硬接,霍地跳開兩丈,取下已播在肩後的玉如意,指著逍遙客喝道:“你我在兵刃上分個高低!”

逍遙客抽出英雄索劈面打去,這才喝道:“待老夫教你一招天外有天!”

女貞子見對方一條長索,毫光閃閃,知是一體寶物,恐怕損毀自己兵刃,只好移宮換位,專打逍遙客側背。

逍遙客早知其意,心想:“我非教你上當不可!”英雄索一掣回頭,手執中段,一抖之下,兩端就如兩頭蛇向前疾射、修地一躍,幾乎並在一起,直取女貞子的眼睛。

女式子被逍遙客一連招,也逼得立下狠心,一展如意絕招,穿進索光,實行短兵相接,加上左掌劈、拍、接、打聲勢隨莊。

逍遙客心頭暗喜,忽而一變索法,竟是避實效虛起來,沒有半盞茶味一場外清女但見寶光如幢,耀目難開,更不用說看清兩人的招式。

兩者人俱以快攻見長,轉眼之間,已不知交換了多少招,谷口那邊,忽又傳來殺聲,同時有人高叫一聲:“師父!”女貞子不禁一怔。逍遙客好容易獲此時機,那肯放過?英雄索一招“金皎剪水”由外向裡一合。

女貞子一個失神,“當”一聲響處,玉如意被索端砸個正持。

一個拳大的“如意頭”竟被砸得粉碎,玉屑鋼針散飛數丈。

逍遙客呵呵大笑中,英雄索抖得筆直疾點敵人小腹,喝一聲:“躺下!”

要知女貞子的藝業與逍遙客不但無絲毫相差,敢情還要高出些微。若非他聽到王妙如那聲高明以致分神,激戰結果只怕逍遙客還要落敗。這時雖是兵器被毀,逍遙客要想一招成功,怎生能夠?只見他大喝一聲,震得山鳴谷應,左臂一伸,立即抓向英雄索,斷頭“如意”也向逍遙客面門擲去。

逍遙客料不到對方恁般大膽,居然不避不躲,挺身抓緊,急將英雄索懷裡一帶,左手一揚,接過那枝斷頭玉如意的袖子。

就在這一剎那,女貞子又一連劈出兩掌。身形略偏,已抓緊英雄索末,大喝一聲:“撒手!”

逍遙客被敵人抓緊索頭,掌風又到身前,迫得將如意炳子用力向女貞子一挪,略閃身形,左掌也同時一封,“蓬”一聲掌勁交擊,兩人都被震得上軀連晃,幸各握英雄索一端,否則總會有一人被震得飛起。

但就這般來論,兩人也各有所長,各有所短,逍遙客握的這一端有索柄的部分,易於著力,女貞子握是粗糙的索梢,上有金剛砂鋒利無比,一不留心,便急被金剛砂割得皮開肉綻。

在英雄索這方面說,女貞子略為吃虧,而掌力上他又佔了便宜。因為他用的是右手,而逍遙客用的是左手,照一般人的習慣上,右手的勁道總要比左手強幾分。

然而,誰也不甘願就此放棄。逍遙客固然捨不得失去英雄索,女貞子也知一放鬆索梢,左掌立斷,同樣不敢鬆手。

英雄索長有一丈二三,兩人就將索拉得筆直,你一掌,我一掌,各盡內功拼鬥不休。

諸女站在洞口直看得動魄驚心,丁瑾姑嬌叱一聲,與張惠雅雙掌撲出。

女貞子與逍遙客力拼死鬥,已是互不相讓,若被二女還上助戰,那是非敗不可。但他卻是藝高膽大,早有成竹在胸,待二女臨近十丈,忽然暴喝一聲,腳尖一挑,兩團雪球貼地射向二女。

要知二女武藝雖高,但那雪球貼地射來,最不易察覺,而且女貞子久居北地,踢雪的本領更是本領登峰造極,那還躲得過去?

丁瑾姑身法最快,就當其衝,只覺得腳脛一麻,登時栽倒,張惠雅真是後來居上,只收得一聲:“不好!”也覺得膝蓋一酸,跪在丁瑾姑身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0:53


第二十六回 泰在否前 封翁驚突彎 悲隨喜後 惡少受嚴懲

女貞子立即向逍遙客連拍幾掌,同時將手一鬆,一晃身形,奔向二女。

逍遙客明知對方會有此一舉,卻因他掌力太猛,不能不接,以致英雄索仍被拉得筆直,在對方猛一鬆勁之下,雖不至失力摔倒,上軀仍然晃了一晃,下盤也倒踏一步,在這瞬間,女貞子已到二女面前,一探長臂,就想擄超壓在丁瑾姑背上的張惠雅。

那知張惠雅不過是勝骨受傷,並無大礙,一見女貞子向她調手,衣底一揚,短劍卷出,一道丈餘長的芒尾猛向女貞子腰間掃去。

天尊神童李妙姜將餘妙姿揹回去之後,已將諸俠女所用的兵刃告知乃師女貞子,是以女貞子知道這夥少女裡面,有兩校帶劍芒的寶劍,前時已看到阿爾搭兒一枝綠虹,另一枝白霓不知落在誰手,這時一見寒光耀目,急一提真氣,將身子升高兩隻,憑空一個斤斗翻出丈餘,白霓劍由他胸下一掃而過,僅將他下垂的絲滌掃去兩段。

女貞子剛一踏實地面,逍遙客也趕到張惠雅身旁,英雄索揮舞如風,擋住女貞子進攻,問一聲:“雅兒!你傷在那裡?”

張惠雅尚未答話,女貞子已如旋風一般撲卷洞口,向剛走成的劍陣揮掌猛擊。

逍遙客知那劍陣難攻,但秦玉鸞代替丁瑾姑走陣,是否能行。沒有把握,也顧不得張惠雅的小傷勢,又飛縱過去。

丁瑾姑傷在脛骨本無大礙,卻因為張惠服壓在她背上,一時翻身不得,張惠雅拔劃揮舞的時候已滾身下地,丁謹姑也立即坐起,說一聲:“你被我擊中硬骨上,只要用力一伸腿就行了!”

張惠雅依言照辦,立即站了起來,罵一聲:“老賤!”與丁謹姑各舞起一團劍光,緩緩向女貞子推進。

女貞子向秦玉鸞五女結成的劍陣猛發幾掌,均被劍陣本身捲起的風力引走,正在暗詫的時候,逍遙客已趕到身後揮索進招,女貞子前無去路,後有強敵,情知要想打救兩位門徒,已經無望,谷口廝殺的聲音,說不定是曹妙嫦與另一起強敵交手,再見方才倒地二女,舞著三枝利劍冉冉而來,若不趁早抽身,萬一被這夥後輩做翻,豈不是一世英名盡失?

他略一付度形勢,也不待張惠雅和丁謹姑接近,雙掌一封,湖躍丈餘,喝一聲:“姬老兒敢到我天王莊去麼?”逍遙客冷笑一聲道:“你那寶貝門下已經說過這話了,咱們走馬換將,不必多說!”

女貞子說一聲:“好!我兩個門徒暫時寄存何處,若存三長兩短,量你也難逃公道!”

目光向洞口連掃幾掃,長嘯一聲,破空而去。

逍遙客忙吩咐一聲:“你們幾位姑嫦休得走,我去谷口看看,莫非巴烏拉的人和別人廝傷!”

張惠雅叫一聲:“舅公爺爺不懂話,帶我去!”

逍遙客看她和丁瑾姑走起路來還是一破一撅,著眉一皺道:“你和丁姑嫦還都傷著,怎能夠去?”

阿莎也是個小淘氣,接口叫一聲:“我去!”阿菩也同時嚷著要去。

丁謹姑道:“你兩個鬼丫頭去去也好!但你們的劍不行,把我的拿去!”

阿菩阿莎聽謹姑一開口就說“鬼丫頭”,本要還她兩句,又看在兩枝寶劍的份上,只笑了一笑,換去寶劍,扮個鬼臉,就跟逍遙客向谷口奔去。

逍遙客輕功雖然飛快,因恐有敵人潛在中途襲擊二女,只好走在她兩人前面不遠,並走走停停,等候她兩人趕上。

剛一到達谷口,就見谷外鐵騎如水,遠遠圍成一個人弧形。

一眼看去,已認出為首一人正是巴烏拉。

但是,由鐵騎到達谷口二三十丈的雪地上,正有兩名少華在殺得難解難分,另外還有一位美少年在旁邊觀戰。

造遙客認出廝殺中兩人有一個是天王神童曹妙嫦,另一個不認得,女貞子也站在谷口這邊觀戰,沒有親自動手。

巴烏拉一見逍遙客在谷中現身,立即吃喝一聲,上千的瓦敕勇士也同時揮戈舉刀隨聲喝。

女貞子暴雷似大喝一聲:“不許動!”立即回頭向逍遙客冷冷笑道:“姬老幾難道還要管這擋事麼?”

逍遙容尚未答話,二女已趕了上來,一眼見那少年,立刻歡呼一聲:“大公子也來了!

逍遙客詫道:”誰的大公子?“

阿莎快搶著道:“就是於相公的哥哥!”

逍遙客不禁“哦”了一聲。

阿菩接著道:“你看他後面那人不是穗姐?”

阿莎又歡呼一聲:“穗姐!”

站在於志敏後面那少婦果然是穗姑裝扮,他送行王紫霜諸女的次日,便在公公和秦府主持之下,與於志強成親,常言道:“一友夫妻百夜恩。”未成親前還覺得有點委屈、成親之後倒也溫順婉孌,恩愛愈常。

山河五義眼見秦於兩家事畢,唯有義弟清風劍客柳鳴秋的獨生女兒柳蟬出走不歸,理當尋她回來者算得盡情盡義,因而辭別于冕和秦寒竹等人,帶了盛逸芳往各地尋訪去了。

明因師太想到蟬兒被毀容顏之後,可能削髮為尼,以清磐木魚度畢生歲月,知她已獲自己真傳,並服食過金芝,功力臻達上乘,只要能夠稍為隱瞞,便無大礙,誠心學數,未必中是好事,本想待大使戴文玉,力老弟羅風英到來,再定行止。

但她由王紫霜口中已知戴文玉,羅鳳英,俱已情有獨鍾,要她兩人承受衣缽,談何容易,因而又聯想到蟬兒可能先回瓊崖,自己眼見胞弟寒竹一家喜慶,重整家園,已是心滿意足,也就邀請三師兄一線天文亮同往瓊崖與二師兄黨真道人聚首。

文亮也恰有此意,反正他唯一孫兒文信獲得於志敏傳授秘笈,已境地苦修,要尋也尋他不著,自己一身如寄,那裡去不得?

但他還想先找掌門大師兄同往瓊崖,所以與明因大師大訂了以間,分道揚鍵,日後再圖良晤。

塞馬先生馮寒城與于冕在南疆過往多年,情份雖不尋常,但他是沒請泊慣了的人,若是遊山玩山,採藥探幽,還可勃發者興,這對寄居朱門,從享膏梁酒肉,生活倒是舒適,然而骼肉復生,骨頭髮病,那還住得下去?

再則,他帶有莫家駐、莫家駒兄弟兩人藝業未成,比于冕府上的小丫頭都比不上,只有覓個清淨地方,加意苦練才是正理,所以也就辭別啟程。

秦平原是因見女兒煉霞年紀及小,要帶她走走江湖,覓個如意郎君,那知遇上一個武藝超群的於志敏,年紀太小,而且妻妾成群,莫氏兄弟雖是年紀相當,武藝卻不堪一擊,幸而由駱中明口中知道瓊崖有個任幹玉,青年英俊,人品好,學問好,近年來兼習武藝,也許還過得去。

他與雪庵和尚,覺真道人原系故交,所以帶子女與明因師大結伴南下,往海外樂園人間瓊島相親去了。

於、秦,兩家接連幾天送別、餞別,哄闊過後,頓形零落下來,只剩一個駱中明被于冕再挽留,結果是住下來替于冕擋災,若是那群挾客俱在,說不定於秦兩家不致被付之一炬,也說不定人人都命喪黃沙。

這一天清晨,於志敏夫婦正在內室靜練於志敏給他們留下來的內功秘笈,駱中明和于冕在庭上閒話家常,一名家了匆匆進來稟道:“外面有人找老爺!”

于冕詫道:“什麼人?問了沒有?”

家丁道:“是個姓曹的年輕人!”

曹吉祥的凶事如一陣風般過去,差一點的人原來姓“曹”都要改姓潛蹤,居然有姓曹的人找到對頭的於府,這豈不是怪事?

駱中明說一聲,“老弟!你且體出去,待我先替你問問再作區處!”

于冕本來不願讓駱中明替他擋災,他駱中明已先出去。

自己也得進內室去吩咐愛子與嫦婦一聲。要知來人既在青天白日之下找上門來,若非故人則已,一是敵人,定為不可輕敵的高手。

紅姑身懷六甲,正由穗姑,阿瓊在閏中相伴,並指點阿瓊研讀於志敏的劍術秘抄,忽聽於冕在院中喚道:“強兒和嫦婦裝束起來,敢情要發生事故!”不禁一驚,忙與二女分頭裝束。那知裝束末中,前庭已傳來於冕一聲厲叫道:“駱伯伯給擄去了!”

急忙皆二女飛縱出去,于冕吩咐子嫦裝束,立即走出前門,暮地聽到少年人口音喝道:

“你既是于冕就跟我走!”知是駱中明冒用自己的名字,急叫:“我才是于冕!”一步縱出,那知連對方長相都未看清,已被一掌推來,跌目前廳,恰遇於志強出來見老父跌倒,急扶他起來。于冕只叫一句。又急怒攻心,搖搖欲倒。

這時,紅姑、穗姑、玉鶯、麗瓊,也全出到前廳,紅姑聽說駱中明被擄,忙對於志強道:“哥哥你帶嫂嫂和阿瓊追去看甚麼人!”

於志強帶了穗姑、玉鶯和麗瓊追出門外。那管門房的家丁卻戰戰兢兢過來稟道:“來的那人自稱為曹賊的侄孫曹妙嫦,本是要找二公子報仇,因為駱老爺自稱是家老爺,才被他擄去。”

紅姑道:“就是小曹賊一人麼?”

家丁道:“他曾說過女貞十神童全都到來,但只見曹妙嫦一個!

于冕怒喝道:“方才你為何不說?”

那家了也嚇一跳,忙道:“這是他與駱老爺問訊時說的,他把駱老爺擄走,小的也追了幾步,他還說再過一會就要求把莊院燒平哩。”

于冕怒氣漸息,忙道:“甄嫦你過秦府那邊通知一聲,你也不要回來了!”

紅姑明白公公這樣吩咐是為她肚裡一塊肉打算,但教她獨自逃避,實非所願,慢應一聲,便先住秦府,沒有片刻,又與秦寒竹和秦方夫婦一同回來。

秦寒竹一到,立即問道:“是什麼樣的人恁般厲害,一舉手就能把駱老弟拿去?

于冕苦笑道:“連我也看不清楚就跌了過來了!”

那家丁插嘴道:“那人僅有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長得好俊,差不多趕得上大公子,好像沒帶有刀劍。”

于冕“晤”一聲,轉向秦寒竹問道:“煙伯行走江湖多年,可知女貞十神童是談麼來歷?”

秦寒竹想了片刻,卻搖一搖頭。

紅姑懦嚷道:“嫦婦知道一兒點,極不詳盡!”

秦寒竹急道:“一點點也好,總強過我們半點也不知道,快點說來!”

紅姑道:“聽說梁山伯的孔明孔亮曾創立什麼流民會,後來遠走建州,到女貞上司北面的奴兒干大有作為,近年來建立天王莊,莊主姓褚,卻是兄妹兩人,雲芬自稱為女貞子,雲芳自稱為男貞子…。,,秦寒竹道:”這就夠奇怪,女貞子還可說是以地名為號,男貞子簡直就是胡謅!“

紅姑粉臉一紅,卻是欲言又止。

于冕詫道:“賢嫦他說何妨?”

紅姑道:“那是因為諸雲芬說好好要守貞,所以號為女貞,雲芳卻是男子更要守貞,所以自己為男貞……”秦寒竹批髯大笑道:“古有烈女飼,世無貞男廟,男人守什麼貞?”

紅站和龍嘯雲都被秦塞竹笑紅了臉,但龍嘯雲是養過孩子的人,臉皮也厚得多,取辯道:“公公說差了話啦!男人也要守貞才是道理。”

秦寒竹被駁得一怔,旋又笑道:“甄姑嫦再說下去!”

紅姑心理暗自慶幸道:“還好!你沒再追問,否則我還不知怎樣說法!”想了一想,才道:“姓褚的兄妹各收門徒五人號稱為十神童,資質都很不錯,戰魔教總坦查知褚雲芳所收五個男徒,全改用女人的名子;雲芳五個女徒,金改成男人的名字。”

龍嘯雲道:“女人的名字則容易辨別,男人名字怎辨得出來?”

紅姑笑道:“我只記得雲芬那五個門徒頭一個叫做天尊神童李妙姜,餘下幾個都是妙什麼的,妙什麼的、反而是那些此女徒的名字好記……”她忽然粉臉通紅,停住不說。

龍嘯雲詫道:“你又怎麼了?”

紅姑更加羞澀道:“那些名字不雅!”

龍嘯雲好笑道:“不雅?了不起是阿狗、阿貓罷!”

紅姑搖頭道:“反正她們名字的頭一字”孔“字就是……”接著又道:“他兩人的門下,最小的一位卻各有一枝墨綠色的短劍,長度不到兩屍,芒尾也有兩三尸,算得上一枝寶劍。赤身魔女曾經邀請他們入夥,後來由玄冰谷分配,奴兒干應屆於東北總坦,不知他入夥沒有。“

于冕道:“賢嫦可記得那曹妙嫦在他師門算是第幾?”

紅姑想了一想道:“好象是末後一個!”

于冕聽說曹妙嫦只是女貞子最小的門人,已是恁般厲害,一團暗影立即爬上心頭,忙與秦寒竹諸人商議讓跺避的事。

秦寒竹覺得若僅一個曹妙嫦尚不足畏,如果十神齊來。則乃師也必定一同到達,秦於兩家算起來能夠應戰的不過是自己和兒子、嫦婦,加上于冕、紅姑、於志強、玉鶯、穗姑、阿瓊等,合共九人。于冕藝業不行,紅姑身懷六甲,都只能算作半個,那能夠擋下十二位高手?

當上各以暫避其鋒為是,正在商議中,於志強偕諸女滿身大汗回來,于冕劈面就問:

“駱伯伯怎樣了?”

於志敏連汗也來不及揮,氣喘呼籲道:“沒有趕得上,竟是越追越遠,到了西旋湖邊,那人竟揹負著駱伯伯行水如飛,直待對岸。”

于冕怒道:“你也能在水面行走,怎不追去?”

龍嘯雲知于冕是做過官的人,又要大道發官腔了,忙道:“你這老兒也不想想看,要是強兒能夠追,還不追擊麼,敵人只有一個已是恁般難惹,幾位嫦婦也全追了出去,萬一敵人乘虛進襲,家裡怎生區處?”

于冕道:“我就寧願死,也不願駱老哥替我受難!”

龍嘯雲冷“哼”一聲道:“你死倒是容易啊,你小兒嫦這塊肉怎麼辦?說到紅姑肚裡的事,有關於門後代,于冕無話可說,只好長嘆一聲。

龍嘯雲接著又道:“你別長嗟短嘆,你那鬼心意我猜得透,也許你想親身出馬,換敵人放回駱參將,你要真是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要知敵人既是曹吉祥的侄孫,要擄的決不僅你一個,而是要激使你小兒子出面,好待一網打盡,敏兒若末落敵手,獨敢包定駱參將不致被害!”

于冕被這位親家母數說一頓,尋思大有道理,搶然道:“依你該怎麼著?”

龍嘯雲瞥了她老伴奏方一眼,又道:“依我的主意,我們這些老料和甄姑嫦都該先躲起來,讓他們幾個輕身輕跟敵人周旋,打不過就跑,這點家當也算不了什麼一回事!”

于冕動容道:“這怎麼使得?”

秦寒竹笑道:“老賢侄不必拘泥,這樣做還不失為上策,須知……”一語未畢,大門外忽有個戴斗篷的影子一晃、秦寒竹一縱而出,卻見一位店裡打扮的中年漢子閃身在門側,登時喝道:“你幹什麼的,鬼鬼祟祟幹嗎?”

那人躬身道:“小的是客城悅來客棧的夥伴,有要緊事見見於名爺,因見裡面人多,才要除下鬥蓬,才進去叩見哩,你老於冕恰和於志敏走到門後,聽說是說來客棧的人,忙道:”我就是于冕,田掌櫃的打發你來的麼?“那人瞥了于冕一眼,喜道:“於老爺!小的向達官見過你老,上個月你老還和很多老俠客到店裡,啊……那麼老俠有個什麼…曖!該死!小的竟忘了,罪過罪過……晤!是了……”

要知這種做生意的人,專會巴結財神般的客人,若是窮神,他老早拒之千里之外。于冕南疆回來,手頭闊綽,打賞的小費又多,店小二自然記得,甚於一般風塵豪俠限遇而安,手頭雖也闊綽,但有于冕出面,誰又與主人爭先?店小二狗眼著人低,自然容易忘卻,毫不足以為奇。

于冕聽他夾七夾八地說下去。根本文不對題,忙道:“小二哥閒話少講,到底有何要緊的事?”

向達官慕地醒悟,笑容頓斂,反問一聲:“於老爺府上沒生別的事麼?”

于冕聽出話裡有因,望了向達官一眼道:“有是有了,你且進來說!”立即招呼他進入前廳。

發店夥口述,知道夜裡有兩位老人帶了五男五女投宿悅來客棧,掌櫃的因見兩位老人換的是口外的口音。那些少年男女說的都是滿口京片子,並打聽於府的所在,當下心裡起疑。

竊聽的結果,知他們原是曹古祥邀請入京,圖謀大舉的賊覺。那知一進長城便辦曹吉祥伏誅,並探得曹賊被誅的原因,所以才兼程南下,為曹賊報仇。

掌櫃的獲悉此情,本擬報知官府,後來又想到這些江湖人物既然放找於府報仇,定必有過人的本事,若果驚動官府被他察覺、只怕奈何不了人家,反致惹火燒身,才星夜遣店夥向達官到來報信。

于冕聽說女貞“十神童”果然一齊至來,急謝過店夥、賞他幾兩銀子,打發他走了,隨即與秦府中人商議,秦寒竹道:“照店夥所說,那夥賊黨昨夜已至容城,今天理夜渡湖才是。他所以不急急趕來,看是防備白天裡驚動多人,討不了好,那小曹賊不過是來探虛實,巧遇路參將自承者姻侄、才順手牽羊把他擄走。看情形,眼前在近處不見得有賊黨窺伺,龍嫦的計策可行,得從速避開才好!

于冕略為沉吟,道:“躲往那裡去?”

秦寒竹道:“我那邊也許還可以!”

於志強說一聲:“不好!”接著道:“賊人定能夠探出兩家有姻親,而月。他們人多,可同時間兩家動手,要麼就不躲,要躲就兩家一齊躲,先教他撲個空的!”

龍嘯雲讚道:“還是強兒的主意較好,我們先收拾細軟,教家人拿往府城裡安頓,然後躲在近處看他怎麼著?”

于冕尋思片刻,旋道:“只好這樣罷!但近處那有地方除?

要是躲往鄰家,豈不害了別人?“

各人都絞盡腦汁,想不出一個藏身地方。

過了半晌。秦玉鶯忽笑起來道:“前些時候,蟬妹和鸞妹偷聽高崇武那夥賊人談話的石洞,還可容得下幾個人。”

龍嘯雲說一聲:“果然不差!還是像們年輕人記性好,現時就趕快收拾去!”

當下各人收拾的收拾,燒飯的燒飯,午飯過後,紅姑和龍嘯雲帶了兩家男婦前往河間府賃屋居住,秦寒竹、秦方、于冕。於志強、鶯兒、穗姑、阿瓊等七人各攜酒菜往河岸斷崖的小石洞,然後,於志強、鶯兒、穗站三人又轉回子府靜坐練功,專候敵人到來的廝殺。

照來於志強和鶯兒研習於志敏傳下的秘妙和創法的日子雖然不多,但各自覺得大有精進,於志強曾經服食躡空草,能夠懸

空而立,認為縱不能勝,也不易敗。鶯兒得了於志敏兩套劃法,天夭苦練,早已十分純熟,恨不得有機會一展身手,所以跟著夫婿,與敵一拼。

穗姑原有魔教的武學做底子,又獲得於志敏和王紫霜傳授不少,除了不能象於志強懸空而立之外,無論那一方面的功夫都比她夫婿高明,自然也要隨夫禦敵。

唯有郭麗瓊武學雖較鶯兒高,新近又獲於志敏給她一本劍法,但她原是問小玲留下來侍奉翁始的人,於志強雖是大伯,也不便支使她做事,而且於冕、秦方藝業較弱,也得有她在旁照應。

不多時候,夜幕已垂,於志敏與兩位侶伴匆匆用畢晚餐,碗筷尚未收起,忽聽大門外“喧”一聲道:“走了?走往那裡去?”

三小俠原是守候敵人到來,卻意想不到這麼快,尚未起初更,人已到達。不由得相顧愕然,又聽到另一個少年人口音道:“我早說你是個急性猴子,今早上露出那一手怎不嚇殺這些廢料?”

於志敏怒喝一聲,“誰是廢料?”人隨聲起,已登上第一進屋的瓦面,穗姑和玉鶯也先後登瓦,各站在夫婚兩側。

大門外來的是四位少年人,正要跨門而進的當兒,忽聽裡面有人答腔,晃眼間,屋面已多了三條人影,其中一人喝一聲:“誰是於志敏?”也登上瓦面。

於志強一聽口音,知是方才首先說話的人,也就是擄去駱中明的曹妙嫦,隨口罵一聲:

“小賊!你我於志敏幹什麼,我於志敏先教你頸血濺地!”一探衣底,蒙天劍拔了出來,一晃身形疾撲過去。

曹妙嫦喝一聲:“憑你也配?”單掌一推,勁風已發。

於志敏才撲到半途,就瞥見對方發掌,真氣一提,又升高尺,一招“雨打梨花”蒙天劍化作萬條冷線向曹妙始頭上罩落。

曹妙嫦自恃過甚,一心要我於志敏交手,不料這少年竟能提氣行空,此時見一片光網罩來,驚得他腳跟一鏟,倒縱數丈,落往門外廣場,霍地拔墨劍,指著於志敏罵道:“算你有種,下來和小爺比劃三招!”

於志強還打算照應愛妻,不肯遠離,秦玉鶯已按捺不住,一聲嬌叱,疾撲下地,於志敏見曹妙嫦那枝短劍透出墨綠色的芒尾,知是紅姑所說的墨劍,急喝一聲:“我來!”奮力一縱,凌空下撲,越過秦王鶯頭頂,一劍向曹妙嫦斬去。

曹妙嫦一劍在手,心已大定。見於志敏一劍臨頭,略退半步,墨劍向下一架,同的劈出一掌。

於志強自知蒙天劍鋒利異常,無須忌諱墨劃,對於敵人掌力如何,倒要試一試強弱,也就突發左掌,硬接一招。那知掌勁一接,猛黨左臂被震得幾乎發麻,身子竟倒飛丈餘,落在地面,不禁暗驚道:“幸是身子懸空,不然,這隻手臂可不中用了!”

但他知道若果此時示弱,則夫婦三人必定無可倖免,反而大喝一聲:“小賊!再接我宇宙風兩招!”接連拍出幾掌。

曹妙嫦方才一掌把於志強震飛,他自己也是上軀連晃,因為不知對方吃虧多大,此時見對方掌力甚猛,竟敢不敢硬接,厲嘯一聲,騰身而起,墨劍在空一揮,撤起一幢光網,不僅把於志強和秦王鶯同時罩在網下,連到方圓寸丈之地,也被光同籠罩起來。

於志強大吃一驚,急猛揮蒙天劍,一招“金蓮作勢”劍尖向空中一盤,“噹噹……”一路金鐵交擊的聲音,忽見墨劍斂處,曹妙嫦已站在兩丈開外,笑說一聲:“能擋得住我一招”天雨花“倒不致愧稱宇宙風的雅號,再來幾招如何?”

於志強見敵人恁地從容,便決非三招兩式可以分個勝負,急喚一聲:“鶯妹!你去和穗姐聯手,這個讓我單獨對付!”也不待玉鶯答應,立即暴喝一聲,身隨劍走,著著搶攻。

秦玉鶯深情她瞥了於志敏一眼。正待退回穗姑身邊,那知尚未騰身上瓦,另一名少年已橫劍一欄,嘻嘻一道:“美嬌哇!看你也該尋人樂樂子啦,我包三爺先包你有一個妙的開始!”秦玉鶯被他這句話臊得臉紅耳熱,喝一聲:“你想找死!”劍尖一指,疾點那少年的身前。

那少年嘻嘻一笑,手中劍輕輕一撥,已將來劍將粘開,略伸臀,劍尖沿劍直上。指向秦玉駕右乳。

這種輕薄無濤的招式,幾乎把秦玉鶯氣結,一咬銀開,右腿橫跨一步,劍尖吞回半寸,甫銳對方劍身,立即吐氣開聲,將“盤龍劍法”施展出來,但見銀蛇漫舞,嬌著游龍,一連攻出十幾招。

姓包的少年一時看不出秦玉鶯劍法的來路,竟被迫得退了十幾步。

旁觀的一名少年笑道:“三師兄當心這盤龍劍不但把你盤著,而且還會把你鉗住!”

另一名詫道:“老四到底眼尖,你竟認得出這是南宋時候的盤龍劍法,這賤人敢情有點來歷!”要知於志敏初會秦氏姐妹就答應各教她姐妹一套劍法,玉鶯該學連環珠玉劍,玉鸞該學盤龍劍,看來留下兩本創譜,秦玉鶯一齊學了,自以為已經十分純熟,那知稟賦有關,無法到達精練神化的地步,給行家一看,就認出來。

但秦玉鶯獨自不省,心想:“你既認出這套,我偏教你認不出。”劍法忽然一變,立即施展連環珠玉劍。

這一套以功力見長的劍法,招中有招,式中套式,真如珠玉落金盤,丁冬悅耳旁觀那少年“咦”一聲道:“又變了,這是一套什麼劍法,大師兄你可看得出來?”

另一位少年道:“好像是珠玉劍,又好像不是!”

秦玉鶯已把那姓包的殺得手忙腳亂,喜在心頭,聽旁觀兩少年盡在猜她劍法,不禁冷笑一聲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要不服氣,就來折兩招看看瞧!”

猜是珠玉劍那少年朗笑道:“不自量力的嬌娃,只怕你吃不下那麼多吧,你李爺就來試個深淺!”

姓包的笑道:“大師哥有興,你儘管來,這匹馬兒不好騎,我不和你爭!”

秦玉鶯聽這幾位油嘴滑舌的強敵,語語雙關,直恨得芳心亂跳,俏臉生煙,怒罵一聲:

“請雲芬那老賊就只能教出你這些賤種!”

姓包的聽秦玉鶯罵出他師父的名這,不禁一怔,被秦玉鳥一劍分心刺到,嚇得他驚叫一聲,倒數丈。

秦王鶯一步迫上,側面猛喝一聲:“接招!”一股勁風已臨身側,急一投身子,那股勁風竟將地面鏟成一道長溝。

在這疑問,一條少年身形已捧劍站在她面前,喜孜孜笑道:“小生號為天尊神童李妙姜,最能憐香惜玉,你我玩玩而已,何必

認真拼命,難道美嬌娥已屆破瓜之年,依然不解風情麼?“秦玉駕明知這夥強敵決無好話,不待對方說畢,早已連連十幾招,擔這位李妙姜確有過人藝業,上軀不動,斂招不發,單靠腳下宮步頻移,便令秦玉鶯劍劍落空,並還說得字字入耳。

穗姑見勢不好,嬌叱一聲,由瓦面撲落,順手就是一劍,喝道:“姓李的!這是什麼劍法?”

秦玉鶯趁機一閃身軀,又要找那姓包的交手。

那知快要追上的時候,對方觀戰少年飄然而出,劈面就是一掌。

秦玉鶯未見掌風,先見掌形,知這人掌法快得出奇,急一偏身子,一劍搪去。

那少年一閃身子已繞過秦玉駕身後,伸掌在她臀上輕輕一捏,笑說一聲:“好嫩!”卻欣然飄開。

姓包的少年喜喜笑道:“老四!這甜頭倒先叫你吃到了!”

那少年笑道:“誰教你是傻瓜?”

秦玉鳥一時輕敵,受到莫大的恥辱,羞的厲叫一聲:“強哥!

先走了!“就想橫劍自刎。

那知劍鋒末及咽喉,猛覺手裡一震,寶劍已被奪去。同時聽到“啪”的一聲,不知誰已捱了一個耳刮子。

秦玉鶯自分必死,那知有此一變,初還以為是那少年奪去她的劍,想將她擒去淫辱,及至睜眼一看,卻見一條纖影落在眼前,不由喜呼一聲:“霜妹!”

那人回頭笑道:“誰是你霜妹?”

秦玉鶯以為是王紫霜到來,才喜極而呼,不料認錯了人,一時竟怔得無話可說,卻見那被稱為老四的少年站在一丈開外死自摸臉。

面前那少女問了一聲,見秦玉鶯那付神情,淡淡笑了一笑,回頭朝那少年道:“我早知你們這些臭男人不懷好心,果然想把我姐妹支得遠遠地,好讓你們稱心如意,你餘妙姿出不想想看,你那鬼心計可逃過我觀天掌?”

那被打的少年怒道:“錢孔方,你難道不是流民會的,為何橫生枝節?有大師哥在此,只怕你也討不了好!”

那少女冷哼一聲道:“我是流民會的又怎麼樣?打你這欺負女孩子的人還不好比打狗一樣容易?”

秦玉鶯已聽出他倆人在同室操戈,但信這被稱為錢孔方的少女把那妙姿罵作狗,竟忘了自己方才的羞辱,忍不住“噗哧”一笑。

餘妙姿被罵得腦羞成怒,大叫一聲:“大師哥!你管不管?

我和這賤婢拼了!“

李妙姜尚答話,忽由遠處傳來一聲:“你敢!”

這一聲似是一位中年婦人所發,在場每一人都聽得清楚。

餘妙姿急得高呼一聲:“師叔!這是怎樣一回事?”

那人敢情就是男貞子諸雲芳,只聽她格格笑道:“你這些小放子要殺人、要放火、要報仇、要雪恨,我作師叔的不管,若要違背男貞的戒律毀別人的女貞,那,無論如何也不行!”也許還有別人夜她旁邊。接著聽她改個口氣道:“如何?你也親眼看到了,我曾說女子最易守貞,只有你們男子最壞,你不相信,這回該相信了?”

另有個老人口音呵呵笑道:“你那個孔方,孔圓,沒遇上美男子罷了,要是給她們遇上,只怕那貞字也不要了!”

秦玉鶯自伐不死,卻引出流民會的人意見分歧,不覺大感惶惑。錢孔方將寶劍塞回她手上,低說一聲:“姐妹再和他打!”話聲落入去遠,秦玉鶯明白對方心意,一步縱往餘妙姿身的,狠狠就是一劍。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5:04


第二十七回 蟬媳歸來 妾姬相對泣 家人遠別 父子各分途

餘妙姿雖是舉止輕優,但在藝業上也確有獨到之處。秦玉鶯一劍未到,他已忽然走避,雙掌又打向秦玉鶯背後。秦王鶯對方身法恁地迅速,急又使出“盤龍斂法”圖保自身。

於志敏見愛妻連施兩套武法,均被敵人識破,心知不妙,不料才換上一個敵人,愛妻就送遭挫辱,登時怒氣攻心,狠狠一劍劈去,要和敵人同歸於盡。

但那曹妙嫦卻沒有必死的念頭,見對方劍氣如虹,立即一斜身形飄往一邊,攔住於志強身後,防他與秦王鶯聯手夾擊餘妙姿。

於志強聽得愛妻那句決絕人家的厲呼,直是心肝俱碎,穗姑也不禁悲從中來,幾乎忘卻接戰,幸在錯眼間,瞥死一條纖影電射而到,還未及辯明敵友,秦玉鶯的寶劍已落致那人手中,敵人也同時接了一個耳刮子。

這些情景落於志強和穗姑眼裡,不啻服下幟增神益氣的良藥,一時間氣充力猛,劍光大盛,幾乎把當前敵人殺得喘不過氣來。及至聽那人與敵人對答,才知強敵環伺,而且來的救星也是敵人一夥,不過行為比較端莊而已。

雖然如此,但各人已知除了一死,決不會再被羞辱,反而氣定神閒,沉著應戰。

於志強邊戰邊退,冀園與秦玉鶯成一起,那知秦玉鶯恨敵過甚,一味蠻鬥,忙叫一聲:

“鶯妹!鵠鷥奪蝮猴王劍!”

秦玉鶯被夫婚一語提醒,慕地一躍數丈,未待敵人追來,一用“回龍顧祖”劍帶身轉,立即施出猴王劍法,但劍光如電,劍尖如山,劍氣如電,而且“噝噝”響起銳風,震撼心魄。

鵠鷥奪腹的身法一經展開,已是專走外線,反困敵人。餘妙姿驟遇這詭異的身法和凌歷的劍法,他自己那套悠哉遊哉,騰挪戲耍的身法立即相見絀只得亮出兵刃,殺做一團。

這時剩下一個包妙始敢情聽那錢孔方說殺人放火的話,他看到師兄弟都各找到對手,自己由余妙姿換了下來無事可為,果然輕身一縱,躍進大門,沒有多久時候,間間屋面,,火舌冒頂。

那知他正在洋洋得意,站在牆頭,欣賞自己的傑作的時候,忽然中空中一聲嬌叱,射落一條纖影,一蓬劍雨,已臨頭上。

包妙始心神一懍,猛一翻身下牆,同時掣出寶劍,大喝一聲:“先報個名來,我天府神童不斬無名之輩!”

新來到那人並不答腔,一連又是幾劍。

包妙始怒喝一聲:“小爺可要開例了!”一震手中劍,又氣來人戰在一起。

場上,八人分四起捉對兒廝殺,劍光被火映得通紅,薄薄的雪地已和爛泥混在一起變成了泥漿,除了劍鋒交擊的聲音之外,還多了腳下泥漿“唧唧”的聲,交響成奇異的音樂。

來的這一批“神童”全練過“坎離自交”的內視功夫,慣於久戰不疲。開始的時候,於志強夫婦仗著幾套精妙的身法和劍法,尚可拉個平手,時間一久,秦玉鶯首先就氣喘吁吁,接著於志強。也自覺力不由己。

唯有穗姑練功的時日較久,獲於志敏夫婦的傳授又多,年齡較長,尚經破瓜不久元氣耗損不太甚,一枝寶劍仍與開始交手一般凌厲,懼她的對手正是這夥“神童”的大師兄李妙姜,要想爭勝一招半式,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她相距大門較近,在火光中見新來那人藝業並不太高,而劍法步法都有幾分和於志敏相同,再見她綠著綠色的衣襖,由她方才叱聲聽來,斷定是一位少女,可惜她蒙著臉孔,不知到底是誰。

忽然,她心裡似有醒覺,不由得輕呼一聲:“來的莫非蟬姐!”

原來穗姑一行來到於府,蟬兒老早因容貌被毀而出走。但這一椿大事,早由各人口中聽到,那少女武藝既與於志強相同,而且又蒙起臉孔,不是柳蟬兒還能有誰?因此,穗姑立即喚她一聲。

但那女渾然不覺,仍然一味與敵人啞鬥。

於志敏被曹妙嫦殺得不逞他願,雖聽那少女聲熟耳,也不敢分心去想,及至聽穗姑叫出“蟬姐”兩字,心裡一喜,也隨著叫道:“蟬師姐!一個敵人也休放他走!”他知道這位師姐性子最急,下手也狠,一時勇氣倍增,劍招也加倍凌厲。

曹妙嫦卻嘻嘻笑道:“別說是師姐,就是你師嫦到來,也救不了你,今天定把你這幾個狗男女擒住女貞,教龍捲風找去,好待一網打盡!”

於志強聽敵人連詭煤都說了出來,又是暗暗擔心,情知女貞奴兒干的天王莊非臥虎藏龍之地,敵人怎敢恁般仗倚?想到近處還有八名強敵,縱使把眼前的敵人勝了,最後還得遭擒,怪不

得敵人選擇初更未到的時分來襲,原來他想以時間磨到自己這邊的人人筋疲力盡,才好捕捉活的回去,好誘敏弟上當。

他不想還好,這一想起來,越想越驚,招式漸亂,曹妙嫦更加得意地笑道:“看你能捱到幾時,不如就此丟下寶劍。將少爺幾分力氣,將來也痛快給你一刀,免你多受痛苦!”

於志強被對方几句話一說,也覺得心中無限淒涼,但要束手就擒,那還不談戰到底?

就在四小俠心慌神亂的當兒,遙遠的南方出現一條長有數里的火龍,貼地飛馳而來,火龍前面幾條黑影更是十分神速。

不多時刻,火龍的前頭相距鬥場不過裡許,忽然二三十丈外傳來一聲厲嘯,那嘯聲震得四小俠毛骨驚然。

嘯聲方止,四名“神童”各虛進一招,立即向聲源來處縱步而去,卻聽一個冷冷的老人口音說道:“于冕被老夫命人擒去,暫時不死,限你等三個月內到奴兒干天王莊決一勝負。

愈期先將於冕處死,然後再要你等性命!“聲過寂然,想是十神童和他倆位師父都已走了。

四小快不禁茫然怔在當場,卻見一道紅影飛落,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蒙而少女墓地一震,一跺腳已躍開十幾丈,拔步向原野飛奔。

於志強猛然醒覺,叫一聲:“紅姐快追蟬姐回來!”

原來那道紅影正是往河間府避難的紅姑,她和龍嘯雲到何問府賃屋安置傭僕之後。惦記著家公這邊的安危,想起個人力薄,立即將情形稟朗府尊。那府尊聽說功臣家裡有逆賊黨人浸494犯,那還了得?急招集滿城文武,點起兵馬趕來救援,紅姑雖懷有數月身孕,自知並無大礙,竟和龍嘯雲奔在兵馬先頭,遠遠看見府中火起,更加盡力飛縱,將龍嘯雲拋得望塵莫及。

這時聽說走的那少女竟是蟬兒,接女齊喚一聲,立即追趕。

紅姑輕功最快,一下子就超出於志強和二女好遠,瞥見那身形影仍在狂奔。急大聲呼叫:“蟬妹妹,等一等!”

邊叫邊跑,距離越來越短。

但那蒙面少女仍然狂奔不已,眼看就要到達江信一到過的樹林,紅姑心裡一急,悲呼一聲:“蟬妹!”奮身一躍,竟遠達三十多丈,超過蒙面女前頭,然而這一躍,用力過甚,竟悶哼一聲,由半空栽倒下來。

蒙面少女不禁一驚,急一步搶上前去,將紅姑抱進懷中,摸出幾粒丹藥納進她嘴,湊上自己的嘴唇,一口氣將丹藥吞進她喉嚨,然後招著她疾走入樹林深處,盤膝端坐,將紅姑放在膝上,輕輕撫一撫她微凸的小膜,不覺流落兩串淚珠,悲嘆一聲:“這是何苦”?

紅始在那蒙面少女懷中悠悠醒轉,半展星眸,發覺躺在別人懷中,她本來並不認識蟬兒,但聽各人口述蟬兒身世如何可憐,已自哀傷欲絕,這時反手一撈,將蒙面少女纖腰撈個結實,才悽然問道:“你可是的蟬妹麼?”

蒙面少女那見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會有這般情重?登時感動得淚珠紛落,溼透了面冪滴在紅姑臉上,良久良久,才進得出“紅姐”兩字,卻忍不住淚湧如泉。

紅姑見她果然是蟬兒,也不知因為同情她的遭遇,還是自悲身世,竟不能再發一言,相對哭泣。

不知經了多少時候,林外忽然傳來穗姑的聲音道:“阿強你聽聽,林裡面有人哭,定是她們兩個!”

蟬兒霍地一驚,急低頭一吻一吻紅姑的臉頰,附耳悄悄道:“紅姐!蟬妹終生領受你這份情意,但我不願再見他們……”

蟬兒生怕於志強一夥到來,不但是走不脫,反而更加尷尬,著急道:“你我往別處說去!”

這一句話居然發生莫大的魔力,紅姑迫不急待地一躍而起。

蟬兒笑道:“閃動肚子啦!”

紅姑“呸”一聲道:“那學來的貧嘴?快走!”

蟬兒見她比自己還安著急,不知是那一世的情份,又是喜悅,又是傷感,又及幽怨,這般情緒一古腦湧上心頭,挽著紅姑的手,穿梭度葉,直走有頓飯時光才停下腳步。

紅姑看新到這地方,巨木互抱,技杆交錯,雖已樹葉盡落,仍表不出頭頂上的天空,不由失聲道:“蟬妹一向來就住在這裡?”

蟬兒點點頭道:“薄命人只合與鳥獸為伍,這裡有洞穴可居,也還能安度這餘生的歲月!”

他傷心之餘,人未老,心已老,一切已想得開,說起話來也老得多了。紅姑一時不知怎樣安就她才好,答訕著道:“這裡很象閔小丫頭住的那樹底迷宮。”

蟬兒苦笑一聲道:“我那有閔姐姐命好?”

紅姑道:“她老早就溜了,害得那人到處尋找,還吃公公兩個耳刮子,這些事你都不知道?”

蟬兒詫道:“閔姐姐為甚麼要走?”紅姑把鸞兒被擄,閔小玲出走的一段往事,原原本本對她說了一遍。

蟬兒不禁慨嘆道:“閔姐姐,做得太過份了些,這事怎能怪阿敏?”

紅始見她對於志敏依然一往情深,忙道:“公公後來問起阿敏該怎樣做,阿敏說待險去過瓦刺回來,立即歷遍天涯也要找你們三人在一起……”

蟬兒道:“鬼才和他在一起!”

紅姑握緊蟬兒的手,柔聲問道:“妹妹你恨他?”

蟬兒緘默半晌,悲聲道:“我恨我自己的命!”她一語未畢,又情不自禁地流下兩行悽淚。

紅姑挽著她並肩坐在樹根上,掏出一方手帕要替她擦乾眼淚,猛覺她是戴著面冪的,這眼淚怎生擦得?也幽幽地勸道:“妹妹不須自苦,阿敏不是蕩情人,也不是好色的人,妹妹的苦痛我們全已明白,大夥兒回去過個好日子豈不是好?”

蟬兒見紅姑掏出手帕卻又停住,已知其意,大受感動道:“姐姐的心意我也知道,我那能怪阿敏?我也知道阿敏實情實意,情深意重地對我們女孩子,但是,唉!我現在這付相貌,連我自己都不敢看,回去還有甚麼意思?”

雖然的真面目藏在面冪後面,紅姑看不出是什麼樣子,但也出猜想到一定很難看,大凡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珍惜自己的容顏,蟬兒身受這般奇變,怎能教她不傷心欲絕?

紅姑緘默片刻,又道:“妹妹有這樣好的德性,相貌好壞,方何要緊?而且,阿敏的鬼門道最多,說不定他還可以我得靈藥闖

來,替你恢復舊貌,你不回去,教他往那裡找你?“說到靈藥整容一事,蟬兒也覺心動,但又輕輕搖一搖頭道:“此間那有這種靈藥?反正我已打定孤獨一主意,就是阿敏找得藥來,我也不要見他!姐姐有這番情意,你蟬妹終生受用了,你還帶著一塊心肝肉兒來哩,別太累了你,不如回去罷!”

紅姑再三勸她回去,蟬兒死自不肯,這事又不能用強,也就發起狠來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大夥一塊兒走!”

蟬兒失笑道:“那怎生得?我豈不成為罪人了?”

紅姑咬著牙道:“你怕當罪人,就跟我走!”

蟬兒笑道:“我的好姐姐呀!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請IN我這時的相貌,縱使阿敏不嫌,找還能夠見人麼?”

這事果然使人為難,一個女孩子總不能永遠藏在面冪後面使人驚怪,紅姑想了一想,終而嘆一口氣道:“你既是這般決絕,我又有何法?但我敢擔保阿敏決不嫌你,總該有個麼處,讓我們來找你呀!”

蟬兒情知連後會之期也不答應,則紅姑不肯走,只好道:“以後你就來這裡找我好了,可是,不許你多帶別人來,要是你多帶一個外人,休怪我一走了之,永世不再見你!”

紅姑道:“這樣也好,要是我來這裡找不到你,就賴死在這樹下。”

蟬兒握緊紅姑的手,激動地說道:“好姐姐,我不走遠就是,但我總尋些吃的呀!”

紅姑道:“吃的我替你送來好了!”

蟬兒不依道:“那可不行,你要那樣做,我立刻就走!”紅姑見她恁地堅決,只好依她,旋道:“阿敏抄有一本練功的圖訣給他哥哥,我向他哥哥調來給你總該使得吧?”

蟬兒喜道:“這個使得,但你決不可說教在這裡。”

紅姑答應了,跟著又道:“我明天就來看你,不知這裡好不好找?”

蟬兒道:“他不難找,這片樹林雖大,但多半是梨樹、棗樹、慄樹,至於雜木樹卻是很少,尤其象這樣幾十棵雜樹糾結在一塊的,只此一家,並無分店。我既然答應你來,明兒自然會在外面等候你!”

紅姑見她恁般情分,喜得將她擁招親熱一陣,又流了不少眼淚。看她作為起居的樹巢倒還寬微,而且風雨不侵,這大略為安心。

蟬兒本教紅始由樹頂上走比較省事,那知才登上樹枝,就見於府火光掩映之下,樹林外有三條人影聚在一起。知是於志強夫婦還未回去,忙拖著紅姑縮身下樹,改由另一個方向出林,說不盡多少叮嚀,才依依而別。

紅姑別過蟬兒,獨自走了一程,回頭見於志敏夫婦猶在林緣,家裡火光人影幢幢,知是城裡來的兵丁正在救火,忙招呼穗姑一聲。

於志強夫婦早察覺紅姑和蟬兒在樹林裡哭泣,玉鶯就要去會晤,還因穗始生怕把他兩人驚散,日後更加不好追尋,才在外面等候。這時一聽招呼,立即循聲趕去,於志強性子本急,只見紅站一人站在路上,劈面就問一聲:“蟬師姐呢?”

紅姑白他一眼道:“怪不得你敏弟說你是個冒失鬼,要是蟬師姐肯見你,還不跟我回來了?“

於志強被罵得一愣,穗姑好笑道:“罵得好,省得你連話都不會說,人家紅姐跑得辛苦半夜,你別的不失問,單間蟬姐。”

紅姑笑道:“好了,好了!你兩人別唱雙簧,我不愛聽!”回頭對於志強道:“阿敏給你那本秘抄可帶在身上。”

於志強道:“那樣要緊的東西,怎能不帶?”

紅姑道:“你讀熟沒有?”

於志強詫道:“弟媳怎突然問起這個?”

紅姑喚道:“不要你管,我只問你讀熟了沒有?”

於志敏道:“當夜晚就讀熟了,那還等到現在?”

紅始把手一伸,笑道:“那就拿來給我送人!”

於志強喜得叫起來道:“我知道了!你定是要拿去送給蟬師姐!”

紅姑道:“你既然知道,還不快點拿來!”

於志強眉頭一皺,嚷嚷道:“這是兄弟的東西,他說過上同有制服文信兒的功夫,不好輕易傳人,就是我也瞞著別人來練,只怕有點…。”

紅姑打斷他的話頭道:“你別和我相扯,你說的我全都知道,我自會對阿敏說,蟬妹妹為你們一家人,身受這般慘痛,難道還抵不上一本冊子?何況她還是你的弟婦哩!”

於志強被罵得沒話可說,只好衝手胸前取書,王鶯也把她兩本劍譜拿出,喚一聲:“紅姐!”接著道:“蟬姐不知肯不肯見我,這兩本也請你拿去!”

紅姑接過他兩人的秘抄,見玉鶯恁地情重,也動容道:“她這時不願見人,只有我因為追上了她,才不得不相見……”接著將與蟬兒相見的經過,和談話的內容概略告知他夫婦,最後說一聲:“你們先接公公回來,救把書送去就來!”

當夜的事,雖未波及秦府,但於府只別幾堆瓦礫,兩家人聚在一起,俱認為中士道消魔長,僅依靠一個於志敏,有何濟事?

商議結果,一致決定南遷。秦寒竹認為遷往瓊崖,可與他胞姐明因師太,日常聚首。於志強也認為瓊崖雖也有那魔外道,到底地廣人稀,像雪隨和尚,黨真道長等武林前輩俱聚在一起,而且相近絕世高人紫虛上人隱居的所在,總要比較好得多。

剩下一個于冕本來想遷回故里錢塘,但略一思索,頓知自己既可由錢塘遷來河間,為何不能由河間遷往瓊崖?所以也不固執己見,命於志強修書帶給王大伯,並著於志強和穗姑專程趕往瓦刺,找於志敏去援救駱中明。

玉鶯見公公命於志敏和穗姑往瓦刺,不由得替他兩人擔憂,急道:“敵人限期只有三個月,往瓦刺找敏弟不知能否來得及呢?”

她這話一提,于冕和秦寒竹諸人立即猛醒,不禁都同時著急起來。唯有紅站卻笑吟吟道:“我倒有個計謀,但不知來得及來不及”。

于冕急道:“賢媳你且說來!”

紅姑道:“敢情流亡會的邪魔尚未知阿敏已去瓦刺,才說三個月要阿敏趕住奴兒干。”

于冕頻頻頷首道:“這話大有道理!”

紅姑續道:“就說由這裡往奴兒干,若非健馬趕程,三個月也難走到,何況那些邪魔還帶有駱伯伯?“

秦方詫道:“照這樣說來,難道……”龍嘯雲可不讓他說下去,道:“你別說,讓我乾女兒說。”

紅姑笑了一笑,又道:“我認為他們定在近處窺伺動靜,看阿敏是否回來,再遣人試探能否取勝,若是能勝了,事情就現地解決,若是發覺阿敏武藝大高,則誘在奴兒干加以謀害。所以,在那些邪魔未離開之前,我們想安然離開河間府的地面,恐怕已經無望。

各人原定遷居瓊崖的事,被紅始一語推翻,全急得睜大了眼。于冕急道:“這怎……怎生是好?”敢情他又想到不該恁地慌張,須要保持做家翁的身份,隨又微微一笑道:“賢媳既洞悉奸謀,定有主見!”

紅姑府首輕說一個“是”字,接著道:“愚媳認為先揚言阿敏一行已往瓦刺,哥哥和嫂嫂在路上更是逢人便說往瓦刺找阿敏,故意讓魔頭知道,他們必定跟蹤追去,三四天之後,我們便開始遷走。”

於志強道:“他們有十二人,難道會不分一半人在這裡候著?”

紅姑搖搖頭道:“要知他們既然抗著”十神童“的招牌在江湖上行走,怎肯拆分為二?



于冕沉吟道:“這樣一來,只怕強兒和穗媳就更危險了!”

紅姑道:“愚媳相信只是有憂無險,因為魔頭未能寄倒阿敏,終究是寢食不安,有人替他帶路去找人,可說正合他的心意,哥嫂兩人在路上不但無礙,甚到於還可為獲得他們暗中保護,別的邪魔反而不敢搔擾亂,但是,到了瓦刺之後,情形便不相同,魔頭可能將人抓了起來,以便要脅阿敏就範,所以一進瓦刺地界,立即要擺脫他們,才好行事。”

秦寒竹不禁撫掌大讚道:“甄姑嫦這一見,縱使諸葛亮重生也不過如此。”

各人也都面泛喜容,於志強忙道:“怎樣能擺脫他們,你先教一教我!”

紅姑笑道:“你兩人先是一女一男,到那時是兩個女的,各準備好一套舊衣服,到那時再行穿上,先是用左手吃飯,到那時用回右手。”

穗姑道:“奇呀!吃飯也還要管啊!”

紅姑笑道:“怎的不管?因為一般人吃飯慣用右手,若果見一對少年夫妻統用左手飯,定著別人留意,也許那些人裡面就有魔黨在內,待他們見慣了你兩人用左手,後來再見兩個少女用右手,自然不會疑心是你們!”

秦寒竹忍不住大笑一聲:“妙啊!”

龍嘯雲笑道:“我兩個乾女兒,一個恁般刁,一個卻恁般笨!”

滿屋子的人都被這句話逗得大樂。

紅姑笑了一陣,續道:“在江湖上行走,省錢是個大忌,要脫敵人的眼線,不但原來穿在身上的衣服要丟掉,連到背在外面的寶劍也要丟掉。你們可以將馬匹留在店裡,偷偷溜在外面,換好衣服,用改顏藥換了容貌,再賣兩匹馬回店另開房間,象嫂嫂兩枝劍可以丟掉,另外買兩枝劍背上做幌子,哥哥蒙天劍原在腰間,到時出買兩枝劍背了起來,任憑魔黨看在眼裡,一時也猜不透你們這對女俠的來歷。“

於志強聽紅姑要安排他扮個少女,俊臉微紅道:“我扮女的怕不大行,還是穗姑扮個男的較好!”

紅始自然知他心意,正色道:“在江湖上女扮男裝的人多,男扮女裝的人,幾年難得有一個。也象用左手吃飯改為右手一樣,省得別人留意。尤其是女扮男裝,身腰難得消瘦,男扮女裝,還可用水松木或是棉花將它補胖起來。”

她說到後面兩句,各人全知道地說什麼了。玉鶯和穗姑相視一笑,於志強差得滿面通紅。紅站也驀覺不該在公公面前失言,低頭不語。

于冕正色道:“這是正正經經的事,有甚可羞的?甄賢媳儘管當我面教誨強兒,省得他在路上出了亂子!”

紅姑抬起頭來,說一聲:“沒什麼事了!”望一望於志強臉上,又說一句:“哥哥這一對劍眉,到時候也要拔掉幾根,變作蛾眉才好!”

這一回,於志強可被屈辱夠了,但為了要我於志敏救駱中明,除此之外,另無奇策,只好苦在心頭,唯唯答允。

當夜,紅始便要於念強扮成女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練習走路,於志強起先不肯,接了于冕一頓臭罵,才練習走了幾遍,把臉皮練得厚了,也覺得妙取橫生。

這事自以越快越好,天色甫亮,於志強便皆穗姑登程,果然走不多遠,就遇見兩位美貌女子,亦步亦趨地跟他兩人身後,為了故意使敵人知他夫婦往瓦刺,索性就往容城悅來客棧住下。

‘na田掌櫃本來認得於志敏是於府的大少爺,見他行色匆匆帶個少女來投店,不禁一怔,忙使個眼色,隨即陪上笑臉道:“原來是於大公子,這位是誰?令尊大人起居可好?”

於志強吸一口氣道:“真是一言難盡,敝府昨夜裡遭賊劫,家父又被人擄去,只好帶同拙荊往瓦刺我舍弟回來,將與敵人拼命了!”

他由田掌櫃眼色看出敵人正在店裡,所以故意大聲說話,不但那幾位“神童”在房裡面聽到,連帶半昏迷狀態的駱中明也聽得十分清楚,駱中明聽說于冕被擄,初也一驚,旅而想到是假,知於志強此行定有深意,也就安祥下來。

田掌櫃可不知道是假,以為于冕真個被擄,大吃一驚道:“那裡來的賊人恁般大膽,居然敢擄去令尊。”

他這話當然是半真半假,賊人就住在他店裡,他還遣人通風報信,那能說不知道?於志強恨恨道:“來的是流民會的狠賊,打殺了半夜,後來有大批管軍趕到,他們才走了,這才十分疲乏,貴店可有空的房間……”

田掌櫃一疊連聲答允,親自送往上房,見左右無人,才悄悄道:“賊人就住在小店裡面!昨天中午又多了一個傷者進門請,老朽看來,那人很象駱參將。”

於志強道:“我都知道,家父並未被擄,方才說了有一半假。”

田掌櫃這才明白,急喚店夥過來照應。

於志強夫婦卻是十分疲乏,因為見到敵人,此行已算成功了一半,索性連飯也不吃,關起房門倒頭便睡,直到掌燈時分,才往外面的飯館吃一頓晚餐。在吃飯裡面,也遇上兩名少女,但於志強夫婦早就成竹在胸,不以為意。

此後,行行止止,不論是騎馬趕路,住店投宿,都時常遇上那四名少女輪番跟蹤,於志強依照紅姑定計而行,果然一路無事,直入瓦刺境內,擺脫敵人跟蹤。

這天到達扎薩克圖,就見一隊人馬整裝待發,打聽起來,知是往亞麻谷幫助於志敏剿賊的隊伍,不由得大喜過望,於志強忙改回原來裝束,與穗姑洗去改顏丹,向巴烏拉表明身份。

巴烏拉聽說來人竟是於志敏的兄嫂,那得不喜?當下聯騎進發,不料才達谷,即聞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子又帶兵馬來了,可是這回不比那回,包教你有來無去!”

於志強一聽那笑聲,舉目望去,已見曹妙嫦站在谷口,心想:“這小賊什麼時候竟跑在前頭,先到這裡?”待他把話說完,也就冷笑一聲道:“上回饒你小賊逃走,這固定不輕饒!”立將曹妙嫦的來歷向巴烏拉說明。

曹妙嫦先是恃強出頭,被瑾姑女傷了一位師兄,捕去兩位師兄,只好與大師兄李妙姜先將餘妙姿送了回去,不料餘妙姿竟是被幾十中種毒蛇液什熬煉的暗器所傷,乃師雖勉強將人救活,仍須調治一段時期,李妙姜只好在旁侍候。

幸而經過那一場挫折,激得乃師親自出馬,曹妙嫦認為乃師女貞子已是學貫天人,對付那幾位少女,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有成名多年,或許可接得下三招兩式,但也不致有礙大事,心知乃師與人交手,素來不喜門下觀表。有時她與師叔印證,也不令弟子在場,所以守在谷口,阻擋閒人進谷,那知冤家路窄,偏遇上於志強與大批人馬到來,這時見對方仗人多勢眾又冷笑一聲道:“姓於的小子!你不過狗仗人勢罷了,有種的就單獨和少爺大戰三百合!



要知於志強和穗姑在路上幾個月,朝行暮宿,兼靜裡練功,比起在河間府家裡的時候又精進許多,前時尚且和曹妙嫦打過幾十回合,何況此時已知於志敏夫婦與及白義姑都在近處?

巴烏拉聽說擋在谷口的少年是敵人一夥,立即回頭對屬下說了一陣,隨即喝一聲,瓦刺勇士一呼百應,響震山谷,人人端弓激箭,對準曹妙嫦,只要再一聲令下,那怕曹妙嫦不變成刺猥?

於志強若是讓瓦刺群雄出戰,那就被曹妙嫦一語說中,急擋住巴烏拉,不讓他發令,挺身而出,喝一聲:“小賊別盡賣狂,看大爺取你狗命!”

曹妙嫦墨劍拔出,一聲歷嘯,身形也活到於志強面前,劍促已疾射而出。

於志強蒙天劍一揮,反絞上去。雙方兵刃一接,曹妙嫦便感到對方內力顯然較往時增加許多,於志敏也覺得敵人臂力不小。

兩人俱不敢大意,愈殺愈烈,曹妙嫦那技墨劍逐次變了顏色,由墨綠而深綠,而淡綠,而灰白,而變成一片銀白。

巴烏拉一行見敵人的劍光會變顏色,不禁人人驚奇,但於志強和穗姑俱知那是對方劍勢迅速,幻出來的奇光。

穗姑捨不得將她原有一枝寶劍丟掉,而是多買了一把,這時不知夫婿到底能否取勝,擔心得撥出她原有一枝寶劍和買來做幌子的一技銅劍,準備隨以下以援手。

忽然,谷中一聲長嘯傳來,一條人身影隨聲而落。

於志敏和穗姑俱未見過逍遙客,也未見過於志敏的師父,不知來人是誰,雖覺得嘯聲十分耳熟,一時也無法分心去想。

但那曹妙嫦已聞聲知義,急喚一聲:“師父!把這小子抓回去,我們才不吃虧!”他不願即的退走,反而加緊狠攻。

由於曹妙嫦這一呼喚,於志強夫婦已知來的正是女貞子諸雲芬,因他由谷中飛來,於志敏諸人一個也未見,難道竟遭這魔頭的毒手?於志強雖暗自驚心,但在敵方凌厲攻勢之下,不容多加思索,一提真氣,懸空而立,專向曹妙嫦頭頂進招。

這一來,曹妙嫦變成仰攻,吃力不少。忽然又見一條身形飛到,巴烏拉等又是一陣歡呼,女貞子立即向那人發活。

於志強由女貞子說話的神情,知後來這兩人定是逍遙客,正想發話招呼,阿菩阿莎二女已到,一眼便認出他和穗姑,同的也招呼了起來,心下一喜,劍力萬鈞朝曹妙嫦斬落。

曹妙嫦見於志強這一劍挾著無比的銳氣,知他大喜之下,內力倍增,只好閃開數尺,那知於志強在空中猛一轉身,一招“風吹帽落”疾掃過去,曹妙嫦驚得心膽俱寒,急一伏身子,貼地掠出數丈。

於志強吆喝一聲,一個“蒼鷹撲兔”凌空下去。女貞子見門人危在頃刻,大喝一聲,一掌打出。於志強猛覺一股潛力由側面衝來,及順勢翻身,削減敵勢,但身子仍擋不住那股潛力,竟被卷出十幾丈,幸是身上穿有鰻皮衣靠,才不致於受傷,回多一看,已見逍遙客和女貞子打在一起。

原來逍遙客未料到象女貞子這種一等魔頭,居然乘險出手,於志強和曹妙嫦廝殺是在谷外,逍遙客和菩莎二女才出到谷口,女貞子恰是站在二者之間,以致逍遙客救援不及。

。只見於志強隨掌飛去,不知有沒有受傷,大喝一聲,即要飛身去接。

女貞子好容易向於志強身上找回一點零頭,見逍遙客要衝過身側,趁勢又是一掌。

逍遙客明知要衝出這谷口,定遭受女貞子襲擊,早有應變的準備,見他一掌接來,也就左拿一封,右手的英雄索立即橫掃過去。

女貞子兵刃雖毀,但他掌力猶維,閃開逍遙客的英雄索,立又一掌發出。

此時,逍遙客已看出於志敏並未受傷,索性再與這魔頭纏鬥,但菩莎二女同時嬌叱一聲,衝出谷口,刀仗寶劍同時奔向曹妙嫦,於志強夫婦也同時撲上。

曹妙嫦認出餘妙姿正傷在杖頭之下,不敢正面對敵,一味避實就虛,身形漸漸移近女貞子旁邊。

於志強生怕他和乃師聯手難制,大喝一聲,躍過曹妙嫦的頭頂,以便攔在兩者中央,迫他退出谷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5:38


第二十八回 弱女情深 破壁猛如虎 奸徒蠱惑 居心毒似狼

那知女貞子正與逍遙客交手中,突然反身一掌,將於志強打飛過曹妙嫦頭上,趁著這剎那間,跨後一步,挽起曹妙嫦的臂膀,破空躍起,但見他身形連閃,便已無蹤。

瓦刺勇士幾曾見過這般特異的武藝?個個目瞪口呆,望對放人的背影,木立當場,直持巴拉烏叱喝一聲,才喚回他們的魂魄。

這時諸俠聚在一起,被此略說經過,相偕入谷。

巴烏拉召集為首的幾名勇士,面授機宜,分出一小部分駐守谷口,餘眾跟隨諸俠魚貫入谷與諸女見面,然後商議進行搜穴的事宜。

於志強聽說乃弟失蹤,真急得頭上青筋暴起,那還待得各人商議?首先就嚷起來道:

“我先進去!”

穗姑白他瞪了一眼,罵道:“你別丟臉了,那毛猴性子幾時才改得過來?要是那麼輕易接查,姬老前輩還不早帶幾位弟婦搜去了,要等你來嚷哩!”

她這一頓好罵,可把於志強罵得訕訕地紅臉,謹姑四女見那天晚上,穗姑還哭哭啼啼,不願出嫁,那知分別有幾天,兩人就有那這深的情份,到底是愛?是欲?她四人尚未嘗過滋味,不大明白,只覺得十分好笑,全以詫異而神秘的目光注視在穗姑臉上。

逍遙客早知王紫霜是於志敏這匹野馬轡頭,料不到於志強也把轡頭帶來,端的是難弟難兄,也微微一笑道:“小友也無須著急,這洞穴,我雖未進去過,你弟媳和巴烏拉英雄曾經進去,確是步步有危險,處處有岔路,不詳為計議,只。伯有失。”

張惠雅接口說一聲:“是啊!”隨即又道:“我們頭一回在這冰澗上廝殺多時,並沒有那些爆炸的東西,這回到來,忽然就有那麼多,炸死我們幾匹馬,這豈不奇怪?要說是什麼十神童到來安排,卻又不象,敢情有敵人潛蹤在洞裡?”

逍遙客沉吟一會,忍問道:“你們離洞回去的時候,可察覺裡面有什麼響動?”

張惠雅想了一想,道:“沒有別的響動,聽王紫霜姐姐和哥哥進去的時候,曾聽到鄂克路克在另一條隧道嘲笑,當王紫霜姐姐的面父為了搭救阿敏,沒暇理他,不知後來被殺了沒有?”

逍遙客道:“照這樣說來,多半是這老魔作崇了!”

巴烏拉帶了好幾百壯士列陣等候,不見逍遙客有所吩咐,他過來問起情由,獲知就裡,立即道:“僅是一個鄂克路克有何濟事?這洞穴岔路雖多,但我帶有幾百人在此,每人用一條長繩牽連著,作一路進去,總要把它搜個翻底!”

逍遙客由他曾外孫女轉說給他聽,不禁連連說好搜洞的事,就依巴烏拉的主意行事。由他分派瓦刺群雄守洞口的守洞口,入洞的入洞,那知正在分派的時候,群雄中忽有一人叫起來道:“這樣使不得!裡面的路既然很多,何不同時由各洞口進去?”

阿爾搭兒一看那人,正是自已屢次見他神情詫異的兩人中之一,不禁娥眉微噴,悄悄對張惠雅道:“你覺得他說的有理沒理?”

張惠雅道:“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因為同時進去,搜起來總要快捷了當,但沒有人帶路,怎麼能行?”

巴烏拉見他的主獲得中華諸快支持,卻被自己人反對,不禁有點著急,但他不過是由也先臨時指派為這千人的首領,不象他們各有職司,易於發佈號令,只好笑笑道:“墨烏人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可是誰來帶路?”

墨烏人兒道:“那用得著帶路?”進裡面去還怕不能會合?“他話剛說畢,又有一人附和高呼道:”墨烏人兒說的有理,我們瓦刺人難道還怕什麼?“大夥兒同時進洞,分頭搜查,總不能讓別人看輕我們!”

阿爾格兒一看後來說話這人,又是神情詭異的另一人,不禁又有幾分擔憂,但她知道的太少了,不能自己察覺為什麼會擔憂起來、只覺得那兩人提出相反的意見,定有一種詭謀在內。當下悄悄將心意對張惠雅、丁瑾姑諸女說了,並道:“你們怎樣能夠阻止不要分頭進洞才好!”

瓦刺群雄幾乎人人強悍,性急,被墨烏人兒一唱一和,也就隨聲呼應,聲震山谷。這時群情激昂,那能遏止?

逍遙客心知阿爾搭兒既有此預感,決非無因,要想請巴烏拉再過來計議,巴烏拉已對群雄咕咕說了一陣,接著又賦喝幾句,群雄即有大半的人揮戈高舉。

除了逍遙客之外,諸小快俱知巴烏拉是微求群雄的意見,結果是贊成墨烏人兒同時進洞的人多。巴烏拉見事已如此,只好屈從,逍遙客見米已成飲,也無話可說。

當下瓦刺群缺三人一穴,五人一夥,各自分散人洞。別有百幾十人贊同巴烏拉意見的仍屹立不動。巴烏拉由這夥人裡面分出二十人照管馬匹。阿爾搭兒請膛逍遙客挖出保存在冰裡一顆“鐵丸”捏在手中。於志強原與王妙如、包妙始兩人在河間府打過一場,聽說他兩人改邪歸正,王妙如又與駱中明有親戚關係,也解開他兩人的束縛,被此寒喧,到各人進洞的時候,又和他兩人走在一起。

巴烏拉待群雄分散入洞完畢,也與餘眾依照原來的計劃,每人牽著一段放牧的長繩,跟在小俠後面魚貫入洞。

中華老少諸俠以張惠雅帶路,穗姑,玉鸞和她走在一起,接著是於志強、王妙如、包妙始、逍遙象阿爾搭兒姐妹,謹姑四女。

他們這樣安排,不外乎求得首尾能夠呼應,強弱分配適寬,並可防備王包兩人突起界心。但是,意外的事那又能夠料定?

逍遙客一行雖由蒼冥上人傳聲獲知於志敏等人已陷,然而裡面岔路大多,往那裡追尋可就無法定算,只由張惠雅這匹識途的“老馬”帶向禁堂。

她知道禁堂是通往各蒙道的總區,到了禁堂然後逐次搜查每一條而道,按可以發現夫婿陷在何方。那知走著忽聽來路上“轟隆”一聲巨響,立即人聲鼎沸起來,接著又一連“轟隆”不止。

中華諸俠知發生鉅變,但人人俱是英雄肝膽,除了齊李兒驚得芳容改色之外,其餘的人僅略為一怔。立又轉足平靜。

逍遙客先喚一聲“雅兒停步!”即回頭吩咐道:“阿莎姑娘!

請你問問後面發生甚麼事?“

阿莎轉問巴烏拉,巴烏拉命群雄挨次傳間下去。

過了半晌,“轟隆”的聲音靜了下來,接著就是慘呼,傳喚的聲音,響撤了這一段隧道。由後面傳活上來知是石壁崩坍,死傷多人。石壁崩坍之後,後隊曾高呼穴外的同伴,並不聽到有人答應,料必是相隔太遠之故。

巴烏拉氣憤憤道:“這夥惡魔竟是要將我們全部活埋在這裡,事實上那有這般容易?”

阿爾搭兒忙召他近前,悄悄道:“莫非就是墨烏人兒從中搗鬼?”

巴烏拉一驚道:“姑娘怎會疑心到他身上?”

阿爾搭幾道:“我自從頭一次見他,總覺得他十分可疑,尤其今天要來的時候,他在你身後那付神情……”接著即當前的情形講述一番。

巴烏拉細想起來,確是有點可疑,但那烏墨人兒是也先的親信,等閒不離開扎薩克圖,怎會到都魯山來搗鬼?但他又轉想到察門赤會在崖上與電魔聯手,合鬥王紫霜一事,既然察門赤能來,墨烏人兒未必就不能與惡魔串通一氣。

他正在思索未已,造遙客已由謹站傳述,知道事變的經過和他兩人談話的情形,憶道:

“是不是那人所施的毒計,將來終可明白。眼前是進退都要顧到,我們幾人專管進去,瓦刺英雄人多,就挖開坍下來的泥土石塊,終不成在這隧道還有被炸坍的地方?”他這話由謹!”

轉述過去。

巴烏拉說一聲“老英維說得對,我們就分頭來幹!”立即吩咐瓦刺群雄著手挖掘,搬運。

張惠雅依然帶著中華諸俠直往裡走。

阿爾搭兒眼見這種情形,認為她敏郎己難得有救,悲悲慼慼地向前挪步。還是丁瑾姑諾女百般安慰她,才勸她走得快了一點,勉強跟上走在前面的逍遙客。

其實,這時每一人的心頭部像壓上一塊重鉛。不過,別人強忍悲慼以求冷靜應付眼前的危機而已。因此,雖是十二人在兩道里走,卻靜寂得連心跳的聲音也可聽見,約莫又走了百來丈遠,張惠雅忽然一聲驚叫。

這正是轉角的地方,後面的人不知又發生什麼事,急一擁面前,在珠光照耀之下只見碎晶斷石將前面的而道遮斷。由此看來,分明洞裡潛著的敵人早有預謀,先炸坍裡面,待人來進入隧道再炸坍外面,雖然不是活埋,也不過比活埋略為好一點,死期也略緩幾天而已。

齊孛兒心裡雖急,但她又無能力多想出一點計竅,見逍遙客詢問張惠雅距離禁堂還有多少遠,她也低聲對阿爾搭幾道“妹妹!只怕你懷疑那墨烏人兒懷疑錯了難道這裡也是他搗的鬼?”

阿爾搭兒正在愁苦中,被姐姐觸她黴頭,氣得“哼”了一聲正要發作,卻聽逍遙客道:

“既然距禁黨只有十丈遠近,我們就動手開側面的石壁進去!”這正是逍遙客老到之處,因為看見正面雖然坍下來的石塊較容易搬,但太過於散碎,沒有運上的工具,如何搬運?反不如仗著利劍開石壁,一塊一塊往外搬來得方便,所以才有這樣吩咐。

於志強和兩位降俘都同聲說:“我來!”也同時擠上前去,各用寶劍劈石。

阿爾搭兒被他三人的舉動分了神,才不向她姐姐發惡,但她見他三人壁石的結果,除了於志敏一柄寶劍大有用處之外,其他兩校並沒有多少效用,每一劍下去,不過是夠得一塊尺許見方的石塊、心想:“照這樣做法,只怕半個月也打不通這條路,人得餓死在這裡。”

她想了一想,終於叫出一聲:“你們男人氣力大,專管搬石塊,這裡讓我和雅丫頭來!



於志強知她力難縛雞,那能開石?正想勸她不必。阿爾搭兒也不容分說,持著裙腳,碎步上前,身子剛停下來,忽然伸手向袖裡一撥,一道綠光園她袖底出,這才知道乃弟的綠虹劍也在這位弟媳手中。心知這枝綠虹劍乃兵刃中的奇珍,當年殺敵之後,想向弟弟借用一下都未成功,居然露將這枝劍給了這位弟媳,可見他兩人情分不必尋常,暗道:“敏弟難道變了?”猛又記起綠虹劍早就換給了王紫霜,不由得吐了一口氣,又說一聲:“還好!”

那知他正在慶幸於志敏未曾厭舊喜新,忽見一道白光又的張惠雅袖裡飛出。於志敏雖只見“白霓劍”一次,仍然認得出來,不免又怔了一怔。

阿爾搭兒這時已削了一塊,約有人高的巨石,且因她削得外廣裡尖,巨石自動向外滑出寸許,不禁喜極呼叫道:“你們過來搬呀!”

於志強知道綠虹劍帶有二丈四尺芒尾,劍身只有幾寸,阿爾搭兒削石得連翻身也伸進石會,加起來有二丈四尺以上,這麼重的石塊怎能拖得出來?當下好笑道:“賢弟婦!你再加兩劍,把它劈小一點也好!”

逍遙容笑道:“待老朽來試試看!”走往石前,十指運勁往巨石兩側一插,竟是全掌插入石中,用力往外一拖,“膨!”一聲巨響,巨石被撥出數寸,但他插掌的部位太薄,竟被同時扳斷,驟然失力,一個踉蹌退席,幾乎坐了一個屁股著地。

阿爾搭兒見舅公爺爺尚且如此,別人更是不行,又連劈兩劍,將壓來的巨石分作四塊。

於志強這回可行了,首先上去拖出這條長有二丈的石柱,搬往隧道遠處放好,接著是王妙如、包妙始、逍遙客,每人一條,陸續搬去,然後搬運張惠雅削下來的。

阿爾搭兒削的石塊既長且重,給他四人搬得大汗淋漓。諸女看他們氣喘吁吁,也各以兩人抬一塊,齊孛兒搬不動大石,只好搬那些跌落下來的碎石,讓別人存好站腳的地方。

劍利、力大、人多,莫有個多時辰,一座完整的石壁已被開了條深約四五丈的隧道,逍遙客見進展迅速,倒也心喜,因見人人已疲乏到不得了,忙吩咐停了下來,歇了一會。

那知一停下來,阿爾搭兒立即叫出一聲:“好餓呀!她這一聲叫喊,可把人人叫得心驚膽戰。

要知各人一清早起來,便收拾起程,打算到達亞麻谷再生火送飯,不料一進亞麻谷便送遇險事,折騰到這是,已是午末未初,那得不餓?但是,能吃的東西俱放在洞外,誰也想不到進得洞來,就被困在洞申,好待連飯鍋也帶進來,這時喊餓又有什麼法子可想?

包妙始在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根成形的人參,速給阿爾搭兒,笑道:“姑娘既然是餓,請先吃這枝老爺嶺,野生人參罷!”

阿爾搭兒搖搖頭道:“我不吃!”

齊孛兒詫道:“你又喊餓,怎地又不吃?”

阿爾搭兒擱著嘴道:“不吃就是不吃,還有什麼怎的?

各人全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肯吃。包妙始好心好意碰了個釘子,暗罵道:“小爺好意給你,你不吃活該捱餓,我不會贈給別人。”隨手伸向張惠雅,笑道:“張姑娘吃了罷!”

張惠雅心想去接,劫被阿爾搭兒用膝蓋在她腿側一碰,驀地想出阿爾搭兒所以不吃的緣固,忙道:“我還不覺得餓!”說了還怕包妙始勸她收下,又補充一句:“你留著自己吃罷!”

這時人人都餓,要說不餓便是造假,阿爾搭兒餓了不肯吃,張惠雅自己說不餓,各人也就明白幾分,但包妙始連碰兩次釘子,也不好意思再遞向諸女的面前,朝逍遙客笑道:“這枝野生人參請老前輩收了罷!”

逍遙客心知若再不收,包妙始就不好下台,遜謝一句,也就接了,阿爾搭兒沒去碰逍遙客,只對張惠雅和秦玉鸞笑了一笑。

王妙如身上也帶有一小袋子野生老參。這是他們由女貞土司到建州經過老爺嶺順便採的,若非為了採參耽擱一些日子而早到北京,則曹吉祥叛變的事就大有成功的可能,由得於志敏護得整個大內,外面也要被他們“十神童”蹂躪不堪了。

她默想一陣,知道阿爾搭兒並不是不餓,乃是見包妙始那梭人參是由身上掏出來,而且僅僅一枝,如何肯吃?也許還有別的原因,王妙如一時猜不透,但也暗服這位蒙友深明大體,隨將布袋取出,打開裡面一個紙包棒給逍遙客道:“這些人參就請前輩分配罷!”

逍遙客見裡面有二三十根之多,致謝一番,接過手來,每人分給一枝,餘下的包還王妙如,王妙如無論如何也不肯收回,逍遙客只得暫時收下。

這時不但阿搭爾兒吃了,連那說不餓的張惠雅也嚼得清香四送,包妙始看在眼裡,真是又愧又恨。

要知在餓極發慌的時候,只要有一點東西進胃,心神也隨之大定,何況功能提神益氣的野生者參?王妙如果來這些老參,未經制練曬乾,每接也有三四兩重,一進肚裡,人人精神煥發。

阿爾搭兒忽又替別人擔起優來,“啊”一聲道:“巴烏拉他們不知有沒有吃的。”

穗姑好笑道:“我的好賢弟婦呀!你也替人家擔心了,我們全是吃了飯才來,她們更是人人帶有乾糧熟肉,你也過慣遊牧的日子了,怎地連這個也忘了?”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你才是忘了哩!乾糧掛在馬鞍後的囊裡,幾時見他們帶在身上?”

穗姑被駁得無話可說。

逍遙客忙道:“這也確是可慮,但這點點人參怎夠分配?”

王妙如知道包妙始身上還帶有不少,有意無意地看他一眼。

包妙始倒也乖覺,忙趁機由身上取出布包,笑道:“晚輩這裡有幾十技,一齊送給他們也好!”

逍遙客由他到這時候才肯將人參整個交出來,便知此人心術不正,但他方才已經嘆人參不夠分配,這時又不能不要,謝了兩句,將人參轉交給於志敏道:“煩你送去給他們好了!



不一會,於志強轉了回來,說及瓦刺群雄人數雖多,但在隧道中容不下多人同時工作,只好輪流運上搬石,解下衣裳全充運土器具,而且那坍下的石壁,搬了又坍下來,所以搬到此刻,也保是搬開三幾尺土,看來由前段轉出洞口,已是無望,唯有盡人事而已。

歇息一會,精神情長,正要繼續劈石,忽聞喝聲隱隱傳來除了齊孛兒之外,各人全都聽到。阿爾塔兒首先就叫起一聲:“那是我敏郎!”

老少諸俠各具有極靈的耳力,一時尚辨不出是誰的聲音,阿爾搭兒藝業只較她姐姐稍強幾分,怎能一日就說得出來?要知她無時無刻不在惦記於志敏,自然就發生一種靈感應,她並非由耳膜聽出那喝聲,而是由心裡感覺到有那喝聲,故此比起別人用耳去聽還要真切。

逍遙客將耳貼壁一聽,點頭嘆道:“搭爾姑娘說得不錯,果然是於公子,他正和別人廝殺哩!”

齊孛兒著急問道:“有沒有雍郎的聲音?”她在別人面前稱“雍郎”兩字,還是破題兒第一遇,敢情是情急之下,不選擇言,阿爾塔兒忍不住“噗噓”一笑。

各人見阿爾格兒苦了兩天的臉,這一笑,竟把每一人笑得如對春風,齊孛兒仍然狠狠瞪她一眼。

道遙客搖搖頭道:“沒有聽到雍兒的聲音,但你也不必擔憂,雍兒的功力比起子公子差得很遠,他的聲音自然傳不到這裡來!”

阿爾搭兒忙道:“敏郎喝聲在頭頂上,我們向頭上鑿石!”

逍遙容笑道:“他在頭頂是不錯,但最少也跟此有百丈商低,鑿到幾時才鑿通上面?你敏郎既然死不了,別先把我們困死在這裡才冤枉哩!”這老人家心裡一喜,也說出幾句輕鬆的話來。

阿爾搭兒連說幾個“是”字,立即跑進鑿成的新隧道,向石壁一劍刺去,不禁“咦

”了一聲。

逍遙客詫道:“又怎麼了?”阿爾搭兒道:“那邊好像是空的!”劍勢一劃,立即劃了一個交口。

逍遙客插掌進去一拖,立將二尺圓徑,長約丈許的石柱抽了出來,對面那邊果然是空的。

諸俠大喜之下,張惠雅的白霓劍,於志敏的蒙天劍,丁謹姑的半邊劍,秦玉鸞的刀杖,全向那石壁揮、服削、刺,頃刻間即將穴口擴成一人多高,三尺來寬的門戶。

於志敏揮著蒙天劍,首先進入,諸俠也隨後跟進,原來是一間寬廣數丈的大廚房,裡面鐵鍋、石灶、石缸等廚房用具樣樣周全,一道纖細的泉水注滿了石缸,卻由石缸腳的小石溝流入石壁的另一面。

敢情這石室是依照原來的石洞加工鑿成,不然那會有這樣整齊的石室?阿爾搭兒向四周張望,卻嘆了一聲道:“可惜還是沒有吃的!”

逍遙客一眼瞥見有兩扇石門,忙道:“我們先把門好開看看有什麼東西?”

於志強和王妙如分別躍往一座門前,不需費多少時間,即將打開。於志強這邊門外,是一條黑黝黝的兩道,王妙如那邊門裡,是一個深有丈餘的石室,地上架著木板,木板上一包一包俱是磨好的燕麥粉,不禁喜呼一聲:“這回什麼都有了!”

各人湧過去一看,除了燕麥之外,還接著十塊乾癟的鹿脯,羊脯,王妙如再進去一找,還找出一個大包鹽,阿爾搭兒兒跑往灶旁一找,也找到油,鹽和木炭。

逍遙客笑容滿面道:“只要守住這間石室,吃上個把月是可以的了,得快點通知巴烏拉將他們帶來,省得又出岔了。”

包妙始自告奮勇,說一聲:“晚輩去!”

逍遙客看了他一眼,額首道:“小始去也好,要不要找人為伴?”

包妙始說一聲:“不必!”

過了片刻,喧嚷的聲音由遠而近,瓦刺群雄一個接一個走進廚房,見食用物事齊全,又情不自禁地熱烈歡呼,雙方相會在一起,彼此不免互相道旁,慰問。

逍遙客這時也滿心喜悅道:“看來敵人將隧道前後炸燬,決想不到我等竟由側面攻破石壁,要是被他顧慮到這一招,連這間廚房也一齊炸燬,我等說不定真會餓死!”

張惠雅笑道:“若不是舅公爺爺教我們攻石壁,要是搬運被炸坍的石塊,還不知要搬到幾時哩!”

逍遙客想了一想,笑道:“你這話也是,但功不在我,因為我聽你說過禁堂四周有幾十條兩道,所以才向側方鑿壁、認為總可鑿通另一條南道,不料竟鑿進廚房裡來,恰巧於公子和王姑娘將兩柄利劍交給你兩人,否則,這事那有恁般順利?”

於志強笑道:“我們該進門外的南道看看能否通往禁堂和山外了。”

逍遙客忙說一聲:“且慢!”接著道:“我等先將這裡可食的全燒熟了。給每人帶在身上,以防萬一再出岔子,為了吃的大事大費精神。”

阿爾搭兒叫一聲:“是啊!”我就愁沒有吃的,讓我先來做飯!“各人也覺得逍遙客說的十分有理,當下分出一部分人防守室外的而道,一部分則洗鍋,生火,做餅,烤肉,鬧了個多時辰,才做夠每人兩日份的麵餅和烤肉,但是每一人都已疲乏不堪,索性開始歇息。

逍遙客趁著各人忙著做吃的,自和於志強踱出新發現的隧道,雖不敢遠離,旦在近處石壁敲敲琢琢,又發現兩間小石室,裡面寢具俱全,恰可將一群姑娘,姑奶安置在小石室內。

經過一個長時間的歇息,各人陸續醒來,也不知到底是晝是夜,分出一部分人守住這所“糧庫”,其餘便分頭向南道兩端探索。於志強一行,走向禁堂這一端,曲曲拆折約經二三十丈,即遇上坍了的石壁擋路。巴烏拉走向洞外的一端,卻遇上了五位勇士搬運坍下的石塊,詢問起來,知他們分散入洞未久,即聞身後的煥聲,趕回頭一看,已見歸路阻絕,只好搬運石塊,希望能搬出一條生路來,以致不敢深入。

巴烏拉將他五人帶回來與名,人相聚,逍遙客一聽他說經過,當時“哦”一聲道:

“我明白了!原來外間的石穴俱能通到禁堂,而禁堂附近的雨道懼被炸坍。目前分頭進入石穴的勇士,定必備陷在甬道里,此時事不宜遲,我等不必向禁堂走,直將石壁鑿通,好救瓦刺英雄聚回這裡要緊!”、阿爾搭兒急道:“我敏郎呢?”

逍遙客道:“他既能與敵人廝殺,定必無礙,又有耐飢丹在身,不至捱餓,也許他要殺盡敵人,才設法出困哩!”

阿爾搭兒見逍遙客說得肯定,芳心略慰,但她原以為開石壁,便可見放郎,此時失望下來,勁道也差了許多。

幸而逍遙客顧顧慮周詳,派定丁瑾姑,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共綠虹劍,於志強,穗姑和張惠雅共用白霓劍,分班破石。其餘各人與瓦刺群雄則分班抬石,不讓這一對寶劍有休歇的時候。

也不知經了多少時候,已攻破七八座石壁,也引回數十名勇士,然而,這一次巴烏拉依照前幾次的慣例,向洞口一端按引勇士,竟是毫無遮攔,直出洞外,不禁大喜過望,瞥眼見到墨烏人兒與原守洞外的勇士在一起,又是大愕,急聲:“墨烏拉人,你怎樣出得來的?”

原守洞口的勇士巴烏拉能夠出來,登時歡呼一聲,立時飛奔繞來。墨烏人兒也詫道:

“巴烏拉老英雄!你怎能出來的?”

巴烏拉喜地記起門爾塔兒的話,冷笑一聲道:“我是先問你!”

墨烏拉人兒笑道:“我進洞未久,忽聽到外面的爆炸聲,急忙帶各人出來了,幸而我走那洞口沒有爆炸,否則,也被關在那面了,你可回頭看看,所有的洞口統被炸坍了不足?可惜不知他們這時怎樣?

巴烏拉環目四顧,攀見地形變易,處處被炸翻了底,默算一下,情知尚有多人陷在南道里面,此時無暇與墨烏人兒分說,忙道:“我還得進去救人,少頃再講!”立即偕同兩人身邊的勇士退返洞中,走了一程,才對他兩人道:“墨烏人兒有可疑,你兩人悄悄守在洞口,體被他進來破壞,要是他不肯服,就邀同外間的人把他擒下。”

這兩名勇士見情生智,也料到幾分,想越自己一夥人幾乎死在陰謀裡面,恨不得找出人來碎屍萬段,忙唯唯稱是。

巴烏拉回到洞裡,才一見諸侯,即怒衝衝叫道:“阿爾搭兒姑娘說得對了!”

各人聽他沒頭沒腦地高叫,不禁大愕,爭先問起情由,巴烏拉將所見的情形一說,瓦刺群雄真是又驚又喜又怒,喧嚷著立即要抓下墨烏人兒鞠問。

巴烏拉忙攔阻道:“眼前還找不到他的確證,千萬別草諒蛇,這裡還有不少人未能救出,得先救人要緊,只怕外聞已被他蠱惑,也要有一部分人先出去,一面備戒退路,一面悄悄對各人說明白,誰願在這裡面救人的請站過上首。

群雄齊呼一聲,竟是爭著站往上首。

巴烏拉急道:“這可不行,外間也得有人去,你被墨烏人兒乘機跑了!”強將落後的二三十人截下來,請他們往洞外與各人會合。

阿爾搭兒聽說那墨烏人兒果非善類。證實了自己確有控識他人的能力,心裡不勝喜悅,但一想到尚有一個更值得懷疑的人藏在身側,不禁又是暗驚,默默地出神,對於身外的事,竟是渾無所覺。

秦玉鸞在她身旁,看巴烏拉分派群雄職司完畢,知要立即動手攻壁,回頭見那付神情,不由得輕輕拍她的肩頭,笑道:“你敢情是痴了!”

阿爾搭兒被秦玉鸞一拍驚醒,迷憫地說一聲:“甚麼呀?”惹得各人都笑起來。

張惠雅一拉她肩膀,笑道:“跟我去石頭去!”

那知還未舉步,即見一位瓦刺勇士慌里慌張走來,氣呼呼道:“巴烏拉著英雄大事不好,墨烏人幾,穆木澤兒帶了十幾人和扎合丁,庫古爾布十幾人打起來了!”

巴烏拉大驚道:“果有此事!”忙向中華諸俠道:“煩各位大俠替我巴烏拉救人,我得出去將叛賊擒下!”

逍遙客問知情由,忙道:“要不要我們多兩人幫你?”

巴烏拉略一猶豫,隨即道:“不必了,擒他們人並不繁多大的事!”又吩咐在場的群雄留在洞裡搬石。慌慌張張向隧道外奔去。

逍遙客率眾攻壁,經了不少時間,攻破兩座石壁,卻見巴烏拉垂頭喪氣回來,忙問道:

“可是沒有擒獲?”

巴烏拉嘆一口氣道:“敞幫只怕是走倒黴運了,像也先丞這樣精明的人物,被好細潛在他身邊竟也不覺,前有察門赤,今有墨烏人兒和穆木澤兒……”

阿爾塔兒正在揮劍劈石,忿然回頭問道:“穆本澤兒是誰?”

巴烏拉道:“就是姑娘說的另一個!”

阿爾塔兒說一聲:“可惜!”又轉向石縫揮劍。

巴烏拉又嘆道:“我真不該低估了他兩人的藝業,認為扎合了諸人總可和他打個平手,那知還沒有幾個回合,扎合丁諸人就個個敗續下來,被他率領十餘騎向北方逃去,我雖然奮起一程,也無法追及。”

中華諸俠見人已走了,並且又是瓦刺國內的事,也不便越組代疙,多管閒事,只好陪著嘆息幾聲,仍舊繼續開石。

又經了三晝夜的時間,禁堂四周每一條甬道的兩壁都被打穿,統共算起來已經有五個晝夜,由最後一條兩道救出來的勇士已是奄奄一息。

救瓦刺人的大功可謂告成,但於志敏四人仍然陷於山腹裡面。阿爾搭兒日來勞力勞心,一具豐腴的臉孔瘦得只剩兩個眼眶,愈發楚楚可憐,但她不需要人憐,一心放在她夫婿身上。

各人見她這樣實情實意,也陪著她傷心,婉勸她往洞外面歇息幾天,但她執意要攻那石壁,好進入禁堂。

她認為這幾條兩道我不到夫婿,看來禁堂定是另有秘道,不到黃河心不甘,好一也要尋個水落石出。

各人拗不過她,只好勸她休息,由阿莎代替她工作,說好說歹,總算勉強勸得她將就下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6:16


第二十九回 魔窟兇徒 一死逃良劍 春閨愛侶 雙宿伴檀郎

別看這已經是炸坍了的碎石不需用劍去劈,其實要搬動起來,比整條大石困難得多,到底敵人僅是炸了每一條甬道或是違禁堂一起炸燬,局外人無法如道“幸而都魯山的事,已鬨動整個瓦響,各勇士由外微購了不少麻包、布袋、繩索,不顧困難地實行”愚公移山“的方法。

但這洞穴與外面的通路只剩狹小的一條,任是人數再多,工具再多,也沒有多大用處。

阿爾塔兒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真個急得要哭。

於志敏雖也知道諸女芳心擊在他一人身上,但他抱著既入虎穴,當得虎子的念頭。偌大一座都魯山,這麼多曲折環回的甬道,既是無法盡毀,必須詳將道路測出,繪製成圖,以防日後有惡魔盤鋸的時候,得以按圖求驥,破此魔宮,再則行人誤進山腹,迷途不返,出可以按圖追尋,不致漫無頭緒。

他立定這個為億萬代人類造蝠的宏願,任由張惠雍歸心如箭,他仍是侵吞吞地,一個拐角一個拐角來測,將測得的點子連成了線,沒有幾天白紙上的線條已經縱橫交錯,密如蛛網。

但是,紙上的線條已經是這麼密,卻未發現在同一高度上的交叉與及重複的部分,於志敏一看便知還未走到回頭路上,只好再繼續測了下去。

深幽的隧道里,既無鼓漏催更,又無銅壺定刻,星沉月落,免走鳥飛,與這兩位少年全然無關。但是,幾天一過,張惠雍漸漸覺口渴起來,耐飢月可以充飢,不能充渴,隧道西水從何來?“

於志敏見他這位舅兄愁眉苦臉,問起情由,也不禁眉頭緊皺。

要知人可六天不吃飯,卻不可一天不飲水,何況他兩人在山洞裡已有幾天?若非身懷絕藝,而且洞穴陰涼,只怕早就動彈不得了。

於志敏情知別的可以勉強,口渴不飲就是勉強不得。要教舅兄自去找水,又恐獨會迷失路徑,思索多時,毅然道:“我兩人走的俱是單程,並未發現有敵,停就守在這裡不要亂急,待我去找水回來。”

張惠雍詫道:“你往那裡找水?”

於志敏道:“土山沒有水源,石山定有水源,古人說以面水更高就是這道理,借大一座石山,總該有水,否則敵人喝什麼?”接著解下金霞劍交給張惠雍,並分給他一半耐飢丹,續道:“本來你我一齊走當然走好,但這圖兩來換完,萬一尋不回這地方,就要功虧一整,你盡在這裡守到真個不耐煩了,便可用劍向上破山而出……

張惠雍道:“知道這裡距山頂還有多少高,破到幾時才脫這龜殼?再則你的金霞劍也要自用。”

於志敏笑道:“只要把你的劍給我就行了。如果我記得不錯,我們站在這地方是北峰的鞍部,上面的厚度最多也不超過五十丈,因為我們是越走越高,所以沒有水,這一層你可覺到?”

這時他已明白敵人是另有門進去,那條石隙不過專供發射暗器之用,縱使打得開也未免費勁身子一斜,拐進甬道未及兩丈即見距地面兩隻處有一道弧形裂縫,那道弧形裂縫兩端相距約有三尺,恰與地反相接。

於志敏一看那裂縫外的地面十分光滑,知是時常有人爬出爬進,暗笑道:“由得你會鑽狗洞,這回也教我找到了!”飛起一腳,將塞在洞口的石塊踢飛進去,同時大喝一聲:“給我滾出來!”

可是,聲過寂然,無人答話。

他對敵經驗已多,情知往這種靜寂的場合,要不是敵人早已溜走,就是埋伏在旁邊,打算再度襲擊。

因為那石穴既小且矮,必須俯伏才可以般進去,爬行的時候,速度定必遲緩,要是敵人真個在旁邊襲擊,確實大可顧慮。

本來他有“束氣成鋼”,“展氣成雷”兩門絕藝,不需忌諱一般暗器,若是敵人用的是火槍,仍然難免受傷,所以他籌思良久,即用劍削下一段岩石,脫下衣服蒙在石上,猛可向石洞裡一送,只聞兒聲“啪啪”怪內,敢情敵人的暗器全打在那岩石上。

但他在石裝的假人送進石洞時已有準備,一聞聲響,真身也激射過去,大喝一聲,“展氣成雷”的氣功同時發出。藏身在洞裡的敵人被氣功一衝,同時撞向石壁,手裡的暗器不但同時躍落,身子也鎮壓得透不過氣來。

於志敏,橫掃一眼,見足六男三女,不禁嘻嘻一笑,伸手指向他們身上,盡點了放麻穴,從容拾起九枚兔腿狀的暗器,略一端詳,已知用法,斬時放過一邊,又搜盡六位男的身上所有。得了好幾百粒飲九,銅九,—一匯在一起,然後割下一位男賊的褲管,將搜得物件,分別包成三包,放在身旁,遙望一位男賊一指,解開他的穴道,喝一聲:“你們是什麼人?從實招來!”

忽然在石壁那邊傳來一聲:“阿敏!”那是王紫霜的口音,於志敏忙叫一聲:“霜妹!

我在這裡!”一揮手,又點了那人穴道。

向四處一望,瞥見另一面牆根,也有一方小石門,急拖開石門,探頭出去叫一聲:“霜妹!”

王紫霜和閔小玲恰好走到,嘆一聲:“你教人家找得好苦!”

原來她兩人仗著有萬年蝙蝠替她引路,獲知一處石壁可通外面,不料攻破一重石壁,又有一重石壁,二女才知事不容易,想起師父就在山外面,不如利用萬年蝙蝠帶信出去,萬一被師父和師公看到,能夠趕來援救,定必早脫苦難。

王紫霜隨身帶有眉筆,當即撕破半蝙絹帕,將情由寫在上面,拴在萬年蝠身上,縱它自行飛去,果然過了幾個時辰,蝙幅回來的時候,身上另拴有一幅白帕,上面寫著:“痴丫頭自己設法出來,我和你師公替你們煉寶,沒空找你!”

那正是師父白義姑的字跡,王紫霜自然認得,雖因師父煉寶不能來,但得此一語,已足安慰。於是,她打定了不向外求援的念頭,看萬年蝙幅那裡攢,她兩人也就向那裡劈。

她兩人反正是困了就輪流睡,睡起又劈石壁,開拓了好幾道走不通的隧道,到達這裡即聽到於志敏在呼喝,這時那不幽怨盈眉,悠然長嘆?要不是礙著閔小玲在場,早就像阿爾搭兒那樣縱體入懷了。

於志敏見兩位愛侶齊來,滿懷愁緒,登時盡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忙道:“請先進來再說!”迅速縮回石室,站在穴旁恭候。

王紫霜向室裡一瞥,不由得笑起來道:“怎麼這些人統統死了?”閔小玲接口說一聲:

“怎麼會自己毒死?”

於志敏目光原是盯緊在兩位愛妻秀色可餐的臉上。聽說敵人身死,忙把目光一移、果見人人七竅流血,臉色青紫,只因被點穴定身。仍然倚壁屹立,他原想留下這些活口詢問情形。不料竟變成具屍體,那得不心頭懊喪?

但是,這些敵人分明已被點穴,動彈不得。如何能夠服毒,服的又是那一幫毒藥,竟在頃刻間就能慘死?

於志敏一時想不明白,走往一具屍體面前,狠狠將他的下巴一拉,但嗅到一股強烈的白果杏仁氣味,由屍體的嘴裡透出。同時又有一片薄紙掉了下來。仔細一看。那片並不是紙,而是一個像牙一樣的小管,看來早該是含在口中,用時即嚼破而吸下儲藏在裡面的毒汁。

為了要徹底明查敵人怎樣服毒,於志敏又連續扳開另外五具男屍的嘴,即見每具的上跨都少了一顆大牙。同樣排出一個小管,不由得苦笑道:“可恨這些魔賊,真是至死不悟!”

王紫霜笑道:“人都死了,還要他悟什麼?”

於志敏只好苦笑搖頭,向那三具女屍瞥了一眼,陪笑道:“請你兩姐妹替我去搜一搜,看她身上還有些什麼東西?”

王紫霜道:“你為什麼不搜?”

閔小玲接著道:“我也不管!”於志敏見她兩人一唱一和,著急起來道:“我去搜她們周身,你可休怪!”

王紫霜狠狠“呸”一聲道:“你愛掏臭屍,儘管掏去!”

於志敏萬他說得那樣慷慨,反而不敢冒失,忽見洞口紅影一閃,以為又是什麼暗器,急起手就是一掌。

閔小玲驚叫一聲,側裡一掌打去,將於志敏的掌勁推開微些,那萬年幅已飛落她肩上。

於志敏笑道:“這是什麼東西?幾乎被我打死!”

閔小玲嫵媚地一笑道:“你才打它不死哩,要不是這隻萬年幅、我們還不會找到這裡來!”

於志敏呀說是萬年蝠,不由得多看兩眼才道:“你姐妹在這裡等一會,我找水給舅兄喝了再回來。”

王紫霜驚道:“他可是病了,怎不和你走在一起?”

於志敏把詳情一說,又被王紫霜罵道:“敢情搭兒那丫頭要急死了,你還有心機測圖哩!還不快設法出去?”於志敏爭道:“我測圖也是為了要出去呀!若是胡闖亂闖、知闖到幾時才可出困?”

王紫霜一想,夫婚所說的也是道理,自己兩人有蝙蝠帶路。

結果還是闖到這裡來會合,說不定那蝙幅也是經這石室向外飛,當下默不作聲。

閔小玲趁他兩人說話的時候向四壁外瞧瞧,訝道:“你們看那扇是不是門?”

於志敏進來為時甚短,因聽到王紫霜在對面的石壁呼喚,所以僅僅留意石壁根下,這時順著閔小玲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片平滑的石壁上,有一個凸出像把手狀的石筍,忙道:

“我來看看!”走上前去,握緊石筍,推、拉、扳、拖、按、提、搞了一陣,卻在一提之間,那平滑的石壁竟然向上升起,露出一間寬廣的石室。

那石室裡面,安置有兩張大石床,床上寢具齊全。兩張大石桌,其中一長上面放著墨紙張,另一張則放有杯壺碗碟。

於志敏一眼落在那大銅壺上,揭開壺蓋一看,裡面泡有大半壺茶,尚未大冷,喜得叫出一聲:“妙啊!”即將杯裡餘茶倒控,洗好幾個茶杯,斟了兩杯茶,嘻嘻笑著捧往兩位愛妻面前,煞有介事地。正色道:“請你兩位哲坐一會,喝一杯清茶,招待不周,尚清包涵…。”

二女見他那份頑皮的神情,已忍不住要笑,至此更是笑出聲來。王紫霜笑著罵道:“我看你要死啦!還不快把茶送給你舅兄!”

於志敏看沒小壺分茶,自己喝了一杯,連茶壺也帶走了。

二女看著敏郎出門,不覺相顧一笑,王紫霜笑道:“你也笑什麼?今夜就讓他陪你!”

閔小玲粉臉紅到耳根,恨恨道:“鬼才要他哩!”

王紫霜好笑道:“你別和我強嘴,我已是過來人,有甚麼不知道?你含辛茹苦一年多,還不是希望有這一天?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可別把和合童子推出門外,而使春宵虛度!”

閔小玲被王紫霜老起臉皮來說了一頓,心裡又甜又酸,又感激又害羞,“櫻”地一聲,撲進王紫霜懷裡綴泣。

以眼前兩人來比,閔小玲確是要苦得多,王紫霜憐恤地一手攬她纖腰,一手撫她柔發,像慈母般柔聲道:“你別痴了,反正我們女孩子合該命苦,才遇上這狠心冤家,再過一會,你的事還多著哩!”

閔小玲驚得抬起頭來,見王紫霜眼裡也含著淚水,急道:“你也哭了!”

王紫霜心裡自覺空空虛虛地,但也帶著幾分甜意,勉強笑道:“不要緊!我只是替你喜歡,淚水也被擠出來了!”

閔小玲原也恐怕王紫霜會有幾分妒意,此時見她對自己這種情份,不囪得感激到熱淚直往下淌,好容易才迸出一句:“妹妹……真好!

王紫霜含淚一笑,慰籍她幾句,並將自己初夜的經歷,在她耳邊訴說,羞得閔小玲將螓首向她小腹裡鑽。

良久,良久,忽聽壁上“磐”一聲響,二女驀地驚覺,即見一座平滑石壁,忽然裂開成線。二女心知又有人從夾壁出來,急往側面閉開,然而那石壁又立即一合。

王紫霜一步衝上,劍尖向石縫一撬,先將石壁擋了一擋閻小玲也立即趕到,纖指一拉石縫“砰”一聲響,那石壁隨手洞開,成為一扇小門,即見一道往下延伸的石級,一條女人身形正連滾帶跑向下狂奔。

問小玲一聲:“往那裡走!”飄然追去。

王紫霜忙喚一聲:“閔丫頭別追了!”閔小玲停步愕然道:“為甚將她放走?”王紫霜道:“看那賊婦不見得怎麼人物,追與不追,毋關緊要,萬一被她引入岔道,反而不美,阿敏過一會便要回來,不如待他到來,再命他去搜!”

任是再能幹的女入,有了丈夫便要指靠丈夫,王紫霜這樣一位奇女因中身是女人,也沒有絲毫例外。她生怕閔小玲一去不回,又怕自己跟著去則於志敏尋他不著,在經過那麼多辛苦才見面,確不顧輕易分離。閔小玲被王紫霜一阻一說,也就明白她的心意,附和一聲,隨即向四周察看,卻又見另一面壁間有一座門形的縫隙,用劍一撬,即現出一間佈置精緻的小石室。一張大床上,鋪著花繡精美的被單,揭開被單一看,下面還鋪著兩三寸厚的墊褥。

緊靠著石壁,有一張以崖石琢磨而成的桌子,桌子上放著油燈,晶鏡和各種梳樁用具,一看之下,細是女人專用的東西。

王紫霜喜道:“這是你丫頭的蝠氣,這些邪魔竟會佈置這樣好的新房留給你用!”

閔小玲粉臉一紅,輕輕“譁”一聲道:“留給你哪!”

王紫霜笑道:“今夜我決不打擾你,我和他那舅兄分別守著秘道:”防備敵人來侵,讓你和他在這床上顛鸞倒鳳……“

閔小玲羞得抬不起頭來,狠狠擰了王紫霜一下,悄罵一聲:“看你臉皮多厚!”

王紫霜裝作負痛,“唷”了一聲,跑過一邊,猶自吃吃嬌笑。

閔小玲氣她不過,還想追去,忽聞志敏在外面問道:“你們笑些甚麼?說出來讓我們也笑笑!”心裡一羞,反而面壁站立。

王紫霜雖是打趣問小玲,但她自己何嘗不羞?繃起臉來罵道:“捉狹鬼!就不准你進來!”

於志敏與張惠雍尚未測畢後面一個測點,那肯放手廝鬧,在隧道里笑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不成?”

王紫霜情知愛侶刁贊古怪,心竅玲球,自己不說,他也能猜出幾分。生怕他真個說了出來,被張惠雍聽了不雅,急得吃一聲:“也不許你說!”

於志敏由她這一句話,更能猜到十之八九,竟在外面嘻嘻笑了一陣。

四人會合在一起,可說是諸事無憂,於志敏聽說尚有女魔漏網,立即在隧道搜尋。王紫霜故意造成於志敏和閔小玲親近的機會,忙道:“你一人前往,搞好擒人?閔丫頭把耐飢丹給我,你跟著他去!”

閔小玲知道王紫霜的用意,得有張惠雍在側,羞不得也辨不得,含糊應了一聲,將耐飢丹交出,跟著於志敏直下石級。

於志敏不假思索也知愛倡這番心意,但她與閔小玲原就沒講這幾句話,經過這回苦趣,更不知應該由那裡說起,默默無言地走了一程,才一緩腳步,進得出一聲:“閔姐姐!你為甚要走?”

問小玲見他走了多時,並不肯作聲,嘆心正暗恨,不料於志敏忽然緩步,她的胸脯幾乎就要碰上他的背脊,羞得“嘿”了一聲,即聞意中人柔聲問訊,雖覺得甜意攢心,到底欲喜還羞,寂然無語。

於志敏回頭瞥她一眼,見她盡在低頭,急迫問一句,“姐姐!

你還在恨我?“

閔小玲想起自己忍受多少辛苦,才獲得意中人的體諒,此時相距膽尺,被一間再問,不覺悲從中來,甫說得一聲:“誰恨你這短命的!”珠淚已隨聲落下。

於志敏悠然嘆了一聲,雙手輕搭香肩,柔聲道:“姐姐的苦處,敏弟全都知道,姐姐的情意,敏弟也全都明白……”

閔小玲只怕意中人不明白,以致芳心無寄,此時聽他說是明白,不管他是真是假,總算此身有託,忙接口道:“你明白就好了,賊妾受點苦楚。又能夠算甚麼?”

於志敏見她委委曲曲自稱為“妾”,更是憐她痴情,雙臂一分,將她擁入懷中,附耳柔聲道:“姐姐要是這般說,就是不明敏弟的心意了!”

閔小玲固然巴不得敏郎有此一舉,但她生怕被敵人藏身暗處看到、所謂閨中笑濾,猶防鸚鵡偷聲,何況在這危機四伏的場所,輕把敏郎推了一把,佯嗅道:“你不快走開,我就惱啦!”

於志敏早有多回經驗,伺賞不知表面薄怒輕慎,正是心中無限喜悅?自己的心意,只要她止住淚泉,見她佯喚,反而在她頸上輕輕一香然後放手。

閔小玲又喜又差,“晤”一聲道:“還胡鬧哩!快去抓人去!”

這一段石級並不太長,約再走三四十丈,便聞水聲淙淙可是沿途既無岔路,又無洞穴,於志敏的眼力何等銳利。若果真個有人,豈能逃出眼底?但兩人走到一個寬廣數丈的水潭,前無去路,側無門戶,仍然不見人影。

於志敏詫道:“到了這裡還不見有人,莫非是你們看錯了?”

閔小玲微笑道:“你這話虧是對我說,要是給紫丫頭聽了,不刮你兩個耳光才怪。我藝業不行,看錯也或會有,紫丫頭也會看錯?”

於志敏笑道:“話是說得對,人往那裡了?”

閔小玲道:“你盡是找話來說,不懂得搜麼?”

於志敏笑了一笑,俊目四顧,除了水潭旁邊有幾等怪石水潭頂上,幾個下垂的石鐘乳輪番滴水,發出高低不同的水聲,憂著琴音之外,別無異狀。再看潭水雖有幾個小小的旋禍,恨那旋渦並不太急,料想旋眼也不大大,不可能供人潛伏,不由得自嘆一聲:“可惜沒帶水靠!”

問小玲道:“不懂得脫衣下水麼?”見於志敏望她一眼,猛覺不該在這位未合體的夫婿面前失言,粉臉一紅,急道:“我替你在岸上戒備,你下水就是!”立即轉過身軀,背向水潭。

於志敏脫了衣服,順手向怪石一掛不料掛得重了一些,袋裡面古怪的小玩意又多,竟碰得那怪石發出“冬”的一聲。

這一聲便已顯示出那怪石內部竟是空的。於志敏何等乖覺?順手將四指連彈,“鼕鼕……”連響四聲,不禁好笑道:“原來躲在這裡,小爺幾乎被你瞞過……”接著即用瓦刺話喝一聲:“滾出來罷!”

閔小玲一聽夫婿彈招擊石,知他已發現敵蹤,急扭轉身軀,見他已將外衣除去,僅穿著貼身的褻衣,粉臉微覺供熱。但既已看見,又何必顧忌?索性大大方方,坦然道:“只怕水裡也有,岸上的由我來對付!”

於志敏縱身入水,向水潭中央潛去。

閔小玲得夫婿落水,向那怪石略一端詳,即發覺有一條不齊整的裂縫,由石頂通到石底,並看出這座怪石並非生長在地上,道:“妖婢再不出來,我一劍就把你劈作兩半!

但她發聲後,仍然未見有什麼響動。

閔小玲氣憤憤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就給你知道厲害便了!”飛景劍一函鞘,即向怪石點去。

她這一劍去勢雖疾,但並不打算立取敵人性命,所以刺的部位在怪石一側,那知一劍刺出,即感到幾縷寒風,由身側吹來。

閔小玲與王紫霜一到禁堂屍窟,即曾遇上冰魄掌勁襲擊,憑她體質迥異常人,並未受傷,這時一發覺寒風,便知又是冰魄掌勁。身子一轉,左掌立即拍出,“蓬”一聲響。震得另一座怪石晃了一晃,同的一步撲去,一劍劈落,在這時候,她原要劍刺的怪石也有一縷寒風吹到。

閔小玲冷哼一聲反掌一封,抵禦對方掌勁,右撲原式不變,仍向那怪石劈落,只聞:

“當”一聲金錢交鳴,怪石被斂鋒劈作兩半,另有一半自動向後面彈退丈餘。

這可出乎閔小玲意料之外,另一怪石“哇”聲響,也有一半自動倒下,兩條人影分別自怪石躍出。

閔小玲星目一掃,見這兩人竟是渾身上下長滿長毛,赤身露體,恰像兩隻絕大的猿猴,也不暇看他是公的還是母的,急喚一聲:“阿敏!”

於志敏在水中迅速一搜,並未發現奇異之物,剛冒出水面即見這般情形,大喝一聲,雙掌分襲兩敵,然後隨即拔起。

閔小玲因敏郎及時出水,自己即羞見裸體的敵人,又怕敏郎衣服有失,索性躍身過去,挾著衣物,轉過身軀,叫一聲:“讓你自己去打!”

那兩名敵人若真個練成冰魄掌,功力自非小可,又何需躲在這幽潭水濱、一任外間打得血濺而道,而他仍無動於衷直待別人侵犯到他藏身的怪石才同時應戰?這時咕咕幾聲,即分別撲向於志敏夫婦。

於志敏已知閔小玲不欲交手,身子一晃,背貼愛妻身後,雙掌交換拍出,並察看那兩人是怎樣的人物。

在珠光照耀之下,但見那兩人遍體黃毛數寸,鷹鼻貓眼發亂如草,根本就看不出幾分人形。每人左手持著一面尺許大小的鋼盾,右手持著一柄黃光澄澄的鋼刺,略一揮舞。即有寒風侵肌。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原來是這般怪物,我只道你真已練成寒魄掌的功夫!”一連幾擎,將那兩名怪人追往水濱的一角,喝一聲:“快丟下兵刃!”

兩名敵人又咕咕聲,仍然狠鬥不已。

於志敏發起很來,隔空點穴的手法立即施出,不料這兩名敵人掌勁雖然不行,但他那面鋼盾卻是專能化解掌勁的防身利器。任由於志敏隔空點穴的指勁如何剛勁,也不過敲得鋼盾“掙掙”作響。

閔小玲雖是背向敵人,卻由敏郎指風彈在敵方鋼盾上的聲音獲知一切,忙說一聲:“怎不把他殺了?”

於志敏道:“還要擒下來問哩!”

閔小玲記起前情,急叫道:“問不得,他們自己會死!”

於志敏被她一語提醒,笑說一聲“死不了!”一晃身子,閃往一名敵人身側,雙臂一團,已將敵人兵刃奪下,順手一丟,趁機一掌,將那敵人滿嘴牙齒一齊打落,幾乎是同一時間,又點中他的穴道。

另外一名敵人急將鋼盾刺向自己心坎一戮。

於志敏早有防備,單掌遙遙一劈,一股勁風過處,那名敵人慘嚎一聲,雙臂齊斷,登時痛暈過去。

閔小玲說一聲“好呀!我在拐角處等你!”

於志敏急道:“奇怪!你們說有女的,這兩人總是男的!”

閔小玲只得停步吩咐一聲:“你先找衣服給這野人穿起來,待我也好幫你!”

於志敏又給斷臂敵一掌,將他牙齒敲落,然後往他兩人藏身的怪石尋找衣物但見那怪石已被挖空,四周鑽有筷子粗細的小孔,並不見有什麼衣物。每一顆怪石下面,各有一個拳頭大的小孔,孔中透出酷寒的冷氣,伸手一探小孔,那冷氣透進手臂,幾乎凍得僵直。

經此一來,於志敏若有所悟,暗想怪不得那怪兵器,一經推動,立有如冰的冷氣襲人,原來累年累月在這怪石裡面吸收冷氣所致。他們既需冷氣鍛鍊筋骨。那還能夠穿什麼衣服?

再回想當初與電魄魔君進入禁室,一搬開屍穴的石塊,電魄魔君立被擊斃,死因正是被寒魄擎襲擊,說不定這兩位怪人,也就是襲擊電魄魔君的人。於志敏一聯想起來,自覺得有幾分道理,對於這些怪人大為惱怒,突飛一腳,踢開頭一名怪人的穴道,喝一句:“你是那裡來的?還有那些同黨?”

那知怪人雙目一瞪,吱哩咕啃幾句,見於志敏聽不懂他的話,竟是狂笑起來,然後指一指口腔,並將食指伸進去吮吸。

於志敏正覺那怪人舉動怪異,錯愕間即見他臉色慘變,厲叫一聲,登時身死,死狀與大石室裡九人完全相同。

閔小玲冷不防被怪人一聲厲叫驚跳起,忙迴轉頭道:“你這人怎麼搞的,竟讓魔賊鬼叫嚇人?”

於志敏苦笑二聲道:“他也只能叫這一聲了!”將那人屍一翻,使他胸腹朝下,省得愛妻見了不雅。

此時只剩有一個斷臂的怪人尚未醒轉,於志敏心知救他醒轉也問不出話來,索性也將他翻了一個身,搖頭苦笑道:“料不到這夥魔賊個個恁般兇殘,對於自己也不肯輕饒,說起來蠻像忠義的人哩!”

那知話剛說畢,另一座怪石“閣”一聲響,一條女人身影即飛奔出來閔小玲見是女人,一聲:“站著!”

那女人驚得立即停步,兩道驚愕的目光一觸到問小玲的臉上,即跪伏地上,不斷地哀告。

閔小玲雖也不懂她說些甚麼,但由舉止上看來,知那女人定是怕被殺死。移步上前將她換了一把。不料那女人雙肩一環,竟將閻小玲雙腿抱緊,嘴唇猛吮鞋尖。閔小玲驚叱一聲:

“你幹甚麼?”鞋尖一挑,那女人挑了一個筋斗。

於志敏好笑道:“聽說佛朗機有這種見面禮,這人也用這種禮數,莫非她是佛朗機人?”

閔小玲詫道:“她猛吮我鞋尖也是禮數?”

於志敏笑道:“蠻夷之幫什麼希奇古怪的禮數都有。吮腳趾、吮鞋尖、吮手背、吮嘴唇、擦鼻子都是一種敬意的禮數,大秦正教的教徒見他們的教宗簡直比見皇帝還要尊敬,不但是吮鞋尖,連一根柺杖也吮吸不止。”

閔小玲瞥見被踢得掉了筋斗的女人仍拜伏在地上,心知敏郎說的不假,帶有幾分愧意向她招一招手,叫一聲:“你過來!”

各地言語有別,手式大致相同。點頭說是,搖頭說不,招手說來,揮手說去,幾乎所有人類都是一致,除非再有個指鹿為馬的趙高,諒不至於以是為非,以非為是。那女人所問小玲語調緩和,已經抬起頭來,再見她招手示意,急忙膝行而上,也不待閔小玲再問,即吱哩咕嚕連說帶笑,要殺掉那未死的裸魔。

看來這女人曾經遭受兩魔茶毒,才會有這樣的懇請。

於志敏略一思索,心知留了兩魔下來,因為言語不通,並無用處,遙遙一揮,已將斷臂怪人震扁在地。

那女人眼見如此神奇,又怪叫幾聲,忽然怪石連響,各有一名女人冉冉走出。後來這些女人長裙曳地,風度翩翩,有幾分像是貴婦,走到閔小玲面前盈盈下跪,又悽悽切切伏地吸泣。

閔小玲看來的竟有四人,連帶原來一名便成五個,彼此言語不通,如何是好?回顧夫婿,柔聲喚句:“阿敏!”接著問道:“帶她們走好嗎?”

她這一問確是多餘,不將這幾名婦女帶走,難道還能夠把人家殺掉?於志敏心知她放示親熱,也陪著笑臉道:“帶給霜妹罷!我就不懂得女人!”

閔小玲不禁暗笑。

王紫霜和張惠雍在大石室中閒談,忽聞隧道里叮叮噹噹的環佩響聲,閔小玲領著一群衣飾華麗的貴婦出來,不由得詫問一聲:“他人呢?”

閔小玲明知她問的是於志敏,偏故意說一聲:“人不是在這裡?”

王紫霜罵道:“嚼舌根哪,誰問你這個?”

閔小玲笑起來道:“你問得不明不白,誰知你問的是誰要是說阿敏嘛,他正在設法藏那兩具臭屍哩!”

王紫霜道:“藏個甚麼?用化骨丹把他化了豈不省事?”

閔小玲道:“那窟裡有水,我們還得喝水才行,所以阿敏要挖開石地,將屍體放進去再化,還怕你等的不耐煩了,才要我把人先帶上來。”

王紫霜問知情形,心裡明白,卻不能問幾名美婦的來歷,更無法詢出群魔的諸般陰謀,只好吩咐她們坐在床上,靜候於志敏回來區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7:12

  
第三十回 嚴師忽至 警語傳懸案 山雨欲來 涼風先滿樓

其實,於志敏對此也是無法,彼此商議多時,決定在出困之後,將人交給巴烏拉帶給也先,看來瓦刺定有人能夠懂得她們的話。

在這曲折的地穴,分不出晝夜。王紫霜早就與張惠雍將寢處畫定,巴不得於志敏精神略顯睏倦,即催促他往小石宅歇息,過不多時,連閔小玲也被擠了進去,然後自己率領幾名美婦在近處巡視。

小石室裡面男歡女愛,綺旎風光不必細說。此後,二美同居,行止與共、經過一段香豔的時間,於志敏又繼續測隧道,那知測到無路可走,只見到處斷晶塌上,並無人跡,明知有個鄂克路克,但也鴻飛冥冥,無處追尋。

於志敏推想必然另有秘道,而另外的秘道又自成系統,否則,總可尋到蛛絲馬跡,料不到費了倦大工夫,只能完成一半,不禁廢然嘆道:“這鬼洞真怪得出奇。白糟踏了多少光陰!

王紫霜笑道:“你自負聰明,這回總知道難了吧?”

於志敏正在苦笑,忽然側耳傾聽,臉顯詫容道:“什麼人在這裡掘土?”

王紫霜也已聽到,接著道:“莫非就是巴烏拉那班人以為我們埋骨在山裡?”

閔小玲急道:“阿敏既已把圖測好,我們。快找路回禁堂會,別盡戀著這鬼洞了!”

於志敏笑道:“照理來說,禁堂就該在我們腳下,但這裡偏又倒塌稀爛,沒有搬運的器具,無法打通。”

張惠雍道:“依照你原來的計策,開天窗如何?”

於志敏道:“這裡地勢太低,要開天窗,得走回頭,控地勢高處設法去!”

王紫霜道:“那不教他們在外面急死了,你先招呼他們一聲!”

於志敏說一聲好,提起丹田真氣,長嘯一聲,震得四周呼呼作響,那倒塌而鬆動的石塊也陷進尺許。閔小玲肩上那隻萬年蝠驚得忽然飛去。

阿爾搭兒除了睡眠之外,時刻望著瓦刺勇士挖土搬石,眨眼間已到了第六天。挖出的土,足可在外面推成一個小山,所挖的地方卻是挖了又塌,瓦刺勇士已經是心志全灰,於志強則擔憂誤了往女孩奴兒干的日期,急得心頭髮火,幾乎要拿穗姑來出氣。

幸是逍遙客老謀深算,眼見瓦剩勇士心灰意冷,挖土搬石全沒初來的時候起勁,時時安慰於志強,並籍他的口鼓勵瓦刺群雄。於志強為了鼓勵另人,才勉強抑住心頭鬱火,不致再生事端。“

這一天清晨,才開始挖土不久,忽聞塌壁上方一聲長嘯,石塊紛紛滾落。阿爾搭兒首先就喜得叫起來道:“那是我的敏郎!”接著又“噫”一聲幽嘆,珠淚粉落,泣道:“不知他受了多少苦了!”

逍遙客忙道:“你聽他嘯聲依舊那麼響亮,必定沒事,別哭了,待我招呼他!”

於志強急搶先高叫一聲:“敏弟!我也來了!”

逍遙客也長嘯一聲。

阿爾搭兒也不忖度自己聲音能否透過石壁,連叫幾聲“敏郎”,便捏起粉拳猛捶那石壁。

秦玉鸞忙將她擁在懷裡,輕說一聲:“搭兒丫頭別鬧了,你我的聲音難傳得過那邊去!”

瓦刺群族一聽石壁嘯聲,全都愕然停手,及見老少諸俠出聲招呼,才知那是自己人發出而面露喜容。

於志敏嘯聲過後,停了一停,立聞下面嘯聲,叫聲,混成一片,他一辨出有於志強的嗓音在內,不由得臉色一變,急揚聲問道:“哥哥怎麼也來了?”

於志強喜呼道:“你出來再說!”

於志敏一估計上下的高度,知道最少有五六十丈,忙道:“你們不要挖了,我們由別處出去!”

王紫霜道:“你打算由那裡出去?”

於志敏道:“向上走!”

各人知道於志強趕來瓦刺定有原因,由於志敏率往隧道高處,果然一劍上去,山石立即崩下一塊。於志敏和張惠雍擔任搬石,王紫霜和閔小玲專管開山,直到肚子飢餓,才見有一線峽。口頂端射進,萬年蝠已迫不及待,由新開的小穴一衝而出。

王紫霜吐了一口悶氣,笑笑道:“我都覺得餓了,敢情今天是第十天?”

於志敏道:“我早就覺得餓了,只因想到不久便要出困,若是再服了耐飢丹,出到外面什麼都吃不下,才忍了下來!”

閔小玲動手打他一掌,罵道:“活該捱餓!那有人餓了不吃東西的?你要是早說,我早就告訴你好法子!”

王紫霜笑道:“告訴他做什麼?”

於志敏“哎”一聲道:“我要知道耐飢丹還有解法,也不至使舅兄跟著餓了!”

王紫霜望著張惠雍好笑道:“你要跟著阿敏學壞,包有苦頭給你吃!”

張惠雍笑道:“我還不覺得餓哩!”那知一語甫畢,肚裡“咕嚕”一聲,惹得於志敏夫婦全都笑了。

王紫霜笑了一陣,才道:“搭幾頭只怕要急死了,要快點出去才行!”

於志敏叫一聲:“你們走開,待我把天窗開更大些!”一縱身軀,抓住被劍穿過的小孔,右掌往上一推,“哇”的一聲巨響,將厚左二尺的岩石打飛老遠,露出一個方圓三尺的大穴,他也翻出穴外,僅見滿天星斗,朗然在目。

王紫霜忙道:“你去找條繩子來,好吊她們幾個上去!”

於志敏漫應一聲,在山頂上略辨方向,雙腳一跺,帶起一溜珠光向亞麻谷飛落,在空中瞥見谷底燈火閃爍,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自從瓦刺群維到來亞麻谷那天起,這塊谷地的燈火已是徹夜通明。阿爾搭兒獲知她敏郎未死,情緒大佳,正與諸女在帳內聊天忽聽頭頂上傳來的嘯聲,急一躍而起,在呼喚“敏郎”

聲中,奔向帳外。

這不過是二更天氣,逍遙容正巡視外面,忽見遠處的峰頂冒起一團光芒,正在驚訝的時候,又見那光華恍若飛星換位,劃破長空,接著嘯聲傳來,人已到達,急喚一聲:“小友!”還來起步,又見一陣風聲由身側掠過,原來是阿爾搭兒兒已奔了出來,逍遙客不由得暗歎一聲:“痴女!”

於志敏也看到逍遙客,尚未發聲問訊,只阿爾搭兒身子猛可一栽,一個筋斗射到身前,心想她幾時學會這門身法,待伸手將她一攬,才發覺她已是閉了氣。

逍遙客急道:“小友先救救她罷!可憐她幾天來幾乎急煞,方才被石頭絆跌一跤。”於志敏急向她胸前一搓,阿爾搭兒兒“哇”一聲哭了起來,在淚眼迷糊中瞥見郎影,一張粉臂環抱上於志敏的頸子,簿聲呼喚一句:“敏郎!”於志敏見她恁地情痴,竟不忍心將她放下。

張惠雅和秦玉鸞也在這時趕到,但她兩人可沒有阿爾搭兒兒那份雌心,張惠雅還敢柔聲呼喚一聲“阿敏”,秦玉鸞只是低頭說一聲:“你回來了”,便作算數。

於志敏輕輕點一點頭,即道:“抉找幾條長繩給我好回去救人!”

阿爾搭兒“嗅”一聲道:“你又要走了?”

於志敏道:“我去救人,回來很快!”

逍遙客一驚道:“是雍兒出事了!”

於志敏搖頭說一聲:“不是!”正要將峰上的事說出,忽見巴烏拉和一群人由谷口奔來,忙將阿爾搭兒輕輕放下,讓她緊偎身旁,才向巴烏拉揚聲招呼。

阿爾搭兒怯怯地拖著她敏郎一條臂膀,幽幽道:“帶我去救兩位姐姐!”

於志敏笑道:“你們都搞錯了,救的是一群魔女,你兩位姐姐……”正說問,忽聞一聲:“敏弟!”兩條身影由另一座崖上飛落,定睛看去,原來是於志強和穗姑,不由得訝道:“你兩人怎地也來了?”

穗姑一和於志敏打照面,想起自己原是暗戀著他,這時成為他的嫂嫂,尷尬得把頭一低。於志強忙道:“八十天內能否趕到奴兒干?”

於志敏笑道:“你仍是那毛猴性子,往奴兒干幹什麼?”

於志強道:“駱伯伯教人擄去了!”

於志敏一驚道:“什麼一回事?”旋又怕王紫霜在山頂等候久了,接著又道:“我先救人回來,再聽你說!”接過瑾姑送來的長繩,對各人招呼一聲,立即破空上崖,各人只見一溜珠光越起越高,忽然隱沒不見。

逍遙客不勝讚歎,回顧各人一眼,見阿爾搭兒星眸盈淚,凝望峰巔,趁機道:“搭兒!”娘要能學成這樣藝業,該是多好!”

阿爾搭兒微微點頭,卻又嘆息一聲。

秦玉鸞曾經問她為何不學武藝,聽她說是恐怕學會武藝,就要少了女孩子特有的溫柔,拴不住男孩子的心,這時聽她嘆息,也知其意,即將她拉過一旁,悄悄道:“敏郎有一套會教人武藝速成的本領,你要他教你武藝。決不至把你那柔水的性格改變!”

阿爾搭兒閃亮了眼睛道:“你說的可真?”

秦玉鸞正要回答,卻見珠光又橫空而來,不由得“咦”一聲道:“他怎的又回來了?”

於志敏腳一沾地,立即向於志敏問道:“駱伯伯怎被人擄去?爹爹呢?”

於志強道:“爹爹沒事,但與秦府上下全遷往瓊崖去了。”

接著就將河間府發生的事說出。

於志敏嘴唇皮一緊,說一聲:“好!我倒要看看這十神童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俊目向各人臉上一望,又道:“奴兒干雖遠,但我只消一個月便可到達,這邊的事又怎麼辦?”

逍遙客忙道:“這邊尚有何事?”

於志敏道:“鄂克老魅未斬,深穴裡的頑兇未除,玄冰谷老魅的巢穴未破,唉事情總鬧到我頭上來……”他嘆息了一聲,又道:“古今往來盡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事,任我們奔波終日,又能管得多少?”

他話剛說畢,半空中忽有人笑道:“你這孩子發什麼牢騷?”

於志敏聞聲下跪,高呼一聲:“師孃。快來!”

各人但見於志敏胸前的珠光一搖,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已站在面前,究竟她幾時落下來,也無人知道。

諸女一見於志敏一跪,也紛紛跪倒,逍遙客知道來的是王紫霜的師尊,也想隨眾下跪,白義姑輕搖玉掌,笑道:“清洪不必多禮,敏兒也替我請這些妮子起來!”

於志敏弟兄與諸女拜畢起來,垂手待立。

白義姑向各人望了一眼,笑笑道:“你們請瓦英雄退去罷,我也要往帳裡歇歇!”

於志敏忙引巴烏拉上來拜見,並將白義姑的心意對她說了,與諸女恭請師孃進帳幕歇息。

白義姑見阿爾搭兒緊緊偎著於志敏,好像怕她敏郎跑掉似的,也覺得好笑道:“敏兒倒是會拿清蝠,就是苦了我的霜兒了!”

於志敏不知白義姑說好還是說歹,驚然一驚道:“敏兒怎敢!”

白義姑笑道:“你別和我說不敢,霜兒饒得你,我也就不管,只要霜兒對我嘆一聲苦,看師孃不打你三十板屁股!”

諸女見這位世外奇人和徒兒說笑,也忍耐不住。

於志敏嘻嘻笑道:“敏兒知道師孃決沒打我的時候!”

白義姑道:“那也不一定!”接著又道:“你知道我來幹甚麼?”

於志敏已見師孃手裡攜來一個布包,斜是將那塊有膠煉成了什麼寶物,恭答道:“是送寶來了!”

白義姑道:“你只請到一半,這包裡固然是防震防電的衣服,但重要的事並不在此。”

見各人面呈詫色,接著又道:“因為這些衣服,目前並不急用,方才問起霜丫頭,說是電魄魔君已死,鄂克路克已逃……”

於志敏忙道:“閃電魔王不知下落哩!”

白義姑道:“他已被愕克路克殺了,但那愕克路克卻得到閃電魔王秘冊……”

於志敏說一聲:“要能奪下來就好了!”

白義姑道:“鄂克路克獲得秘冊之後,仍然藏在洞中,又被老魅派駐都魯山的人盜去………”

於志敏暗道:“這些事怎麼教師孃知道?”卻聞白義姑續道:“後來被你們幾人在穴裡一鬧,老魅的人站不住腳,又紛紛逃出,竟來不及攜帶裝有秘冊的箱子,但又怕被你們追及,乃炸燬秘道,連秘冊也毀個淨盡。”

於志敏詫道:“這事說來有點離奇,敏兒幾人並未造及敵人,而秘道已經被毀,前幾天還遇上有魔黨,也沒見有什麼秘冊,師孃這消息從何而來?”

白義姑笑道:“你這刁孩子竟反起我來了!要知老魅派來的人不僅一撥,而是有好幾撥,閃電魔王,鄂克路克,都不過是明的,另外還有好幾批暗的,重重監視,互不認得,所以他們一聞異聲,就以為是你等追到,因此,炸燬秘道,要將你等活埋在山腹。”

於志敏聽說鄂克路克也是玄冰老魅的人,不禁瞠目結舌。

白義姑望了他一眼,又道:“這是前幾天蒼冥上人在愛拉湖見有幾個奇裝異服的人,把他抓來詢問才獲知的詳情……”

逍遙客忍不住問道:“白前輩可知晚輩恩師目前在何處?”

白義姑道:“他和敏兒的師父在峰頂詢問那幾位可憐的公主!”

於志敏詫道:“公主?我以為是賤婢!”

白義始好笑道:“你那知道玄冰老魅的為人?他脅迫無君國的王公富豪,將女兒獻身為質,派在遠方,從事蠱惑別人的事。你休看她們一大把眼淚,實在說起來是心如蛇蠍!”

於志敏道:“這種人,師孃還說她可憐?”

白義始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公主本性非惡,只因每格勢禁,不得不從,日子一久,即互相猜忘,迷失本性,除非使他知道老魅已潰,否則任憑怎樣也難得她一句真話。”

於志敏道:“她們的話縱使說了也是白聽。”

自義姑詫道:“你這話怎解?”

於志敏笑道:“她們說的嘰咕嘰咕,還不是白聽?”

白義姑笑道:“你自己不懂倒還罷了,怎見得別人不懂?

蒼冥上人早歲遍歷寰宇,只要是人說的話,她就幾乎全懂,不然那得號稱蒼冥?“逍遙客見白義姑贊他的尊師,也呈面喜色,額首道:“恩師昔時也教晚輩幾種活,但晚輩素質愚魯,又認為漢兒學得胡兒話並無用處,此次北來,竟是半句也難入耳!”

白義姑失笑道:“令師也曾說過你資質不惡,只是有點執拗,所以功夫也難再上進,要改一改才好。”

逍遙客聽得一凜,連連稱是。

白義姑道:“因此,你等逗留此谷也無用處,近日曾見孔明孔亮那一系水寇的人物在札薩克圖行動,當時我等因為煉寶,無暇理會,生怕你等不知……”

逍遙客忙道:“他們已經來過!”立即喚出玉妙如,包妙始兩人過來參見,由他兩人口述前情。

白義姑“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敏兒的師父正在遣他查探流民會有何作為,這時也不必查探了。但是,此事雖小,敏兒卻不能不去救!”於志敏忙恭應一聲。

白義姑微一頷首道:“你打算怎樣去救人?”

於志敏道:“徒兒眼前尚無定算,到時再隨機應變好了,再則要進入天王莊也得先和王包兩兄談談。”

白義姑望了王,包兩人一眼,又對於志敏道:“這是當然,我只問你要不要把這裡的人都帶去?”

於志敏本想說帶去,但他眼光一觸及齊孛兒姐妹,猛想起這兩人怎行,若是不帶,留在瓦刺又不放心。因此,一時竟無話可答。

阿爾搭兒睜大眼睛注視她敏郎臉上,心裡極其盼望他說一聲帶去,她知她敏郎偏是不說,她急了起來,柳腰輕輕一扭,喚一聲:“敏郎!你說呀!說帶我們去呀!”

她這一毫不避諱的舉動,竟引得白義姑笑了起來,向她招招手道:“小妮子!你過來!”

阿爾搭兒櫻了一聲,碎步奔去,也不問白義姑答應,纖腰一擺,竟坐往白義姑膝上。

於志敏生怕白義姑不樂,把臉都急紅了。那知白義姑竟是笑意盈然,像一位年輕母親摟緊她的女兒,輕撫阿爾搭兒的秀髮,柔聲道:“你比我那霜兒還要難纏,怎不學點武藝?”

白義姑對阿爾搭兒這般垂青,不但是於志敏覺得意外,而且還羨煞諸女,人人恨不得也像阿爾搭兒那般嬌痴,好獲得這位宇宙奇人的愛撫。但她們一看到阿爾搭兒本性如此,並無嬌揉造作的成份,又覺得難於施效復而灰心一半。

阿爾搭兒見白義姑問她為何不學武藝,眼珠登時一亮,卻又沒大沒小地叫一聲:

“姑!”!你肯教我?”

白義姑倒也不理會她怎樣稱呼,仍然笑笑道:“我沒空教你,要敏郎教就行了!但是……”她摸摸袖裡,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蠟九在手中分開,登時異香滿帳,續道:“你先吃這個!”

阿爾搭兒道:“給敏郎吃!”

白義姑不容分說,趁她未曾合嘴的時候,將蠟丸裡面的月藥塞進她嘴中,笑道:“你敏郎吃藥比你吃飯多,還要吃甚麼?”

於志敏一間那股香氣,便知是自己曾經見過的“紫氣丹”,當時也僅獲服三顆,後來尋遍各處,才得一顆給於志強,可見這月藥貴重,這時師孃竟拿來贈給阿爾搭兒,那得不替她喜歡?

但也素來跟師父師孃全放刁慣了,伸手嘻嘻笑道:“這紫氣丹還有多少?請師孃給敏兒幾顆!”

白義姑又摸摸袖口,笑道:“你伸手過來!”

於志敏本是刁鑽萬分,但他看白義姑慈祥微笑,不慮有詐,上前一步,伸手一前,卻白義始就他掌心一拍,罵道:“刁猴子我先給你一塊紫氣膏!”

帳里老少該俠見於志敏居然上當,不禁鬨堂大笑。

於志敏仍然面不改色,嘻嘻笑道:“紫氣膏也好!”兀自不肯將手縮回。

白義姑對他這位刁徒,雖是沒法對付,只好罵道:“向你師父要去!”話聲甫落,帳外忽然哈哈一笑。

於志敏叫一聲:“師父!”立即奔出。

白義姑立刻對阿爾搭兒笑道:“你看!他見師父來到,連你也給仍下了!”阿爾搭兒被她一說,果然“嘿”了一聲,急呼“敏郎!”害得老少諸俠俱不敢笑。然而,在她嬌呼聲中,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位老年道人已飄然進帳,兩人身後跟著滿面春風的於志敏,接著又聞王紫霜在外面吆喝。

逍遙客一見那老道,急呼一聲:“師父!”立即跪下磕頭。

張惠雅也跟她舅公爺爺下拜。

那老道人袍抽一拂,先將張惠雅扶起,然後對逍遙客道:“清洪年紀這麼大了,不必多禮!”

在座諸女知道那中年文士定是於志敏的師父,已在逍遙客向老道人下跪的同時,紛向紫虛上人下拜。紫虛上人說一聲:“不必!”單掌作勢一攙,各人俱覺一股潛力衝到,身不由已地站了起來!“

丁瑾姑四女急各端一張小橙列在白義姑兩旁。

紫虛上人回顧於志敏一眼道:“你比我當年強得多了,萬不可再不知足!”

於志敏看他師父臉色雖和,但說那句並非好話,急垂頭斂手,低聲一聲:“徒兒不敢!”

瑾姑四女聽到紫虛上人的話,芳心俱冷了半截,恨不得將心事說出,但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卻又害羞,彼此相見一眼,便即俯首。

白義姑罵道:“你又來嚇孩子了,看看他們都被你嚇成那樣子!”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向小橙坐下,又向諸女道:“你們用心良苦,我全都知道,不必怕我。”又向躲在白義姑懷裡的阿爾搭兒看了幾眼,向白義姑笑道:“看你又想認乾女兒了,不然怎會偏心起來,給一個不給一個!”

白義姑給她這位老伴說得笑起來道:“我身上的沒有了,你愛給就給,不關我事!”接著指著諸女,將她們的名字—一對紫虛上人說了。

紫虛上人道:“本來我也僅帶一粒,作為普度有緣之用,推的功行最淺,就先給誰,敏兒你說,應該給推?”

於志敏毫不猶豫地向齊孛兒一指,道:“請師父就賜給這位舅嫂罷!”

諸女俱以為於志敏定指張惠雅成秦玉鸞,甚至張秦女自己也認為如此,這一來,全出意料之外,而心裡各自佩服。

紫虛上人喜道:“你能對事不對人,大公無私,我心甚喜……”立即由袖中取出一對紫氣丹交給於志敏,又道:“你給我送去罷!”

於志敏忙將丹藥送給齊孛兒,囑她立即服下。

齊孛兒先向紫虛上人拜了兩人,然後接藥吞服。

蒼冥上人已向逍遙客問明各人身份,見紫虛上人將寶貴到自己都不捨得服用的丹藥贈給張惠雅的嫂子,於志敏竟毫無私情願將靈藥讓給外人,不由得大為稱讚道:“你師徒此舉,真無愧於群雄領袖,貧道也要大破錁襄了!”

白義姑笑道:“要拿好的,別以二等貨騙人!”

蒼冥上人哈哈笑道:“貧道那毛手毛腳還不至於如此無賴!”由袖裡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於志敏道:“就煩小友替我分派罷!”

於志敏打開紙包一數,赫然是十五粒九藥,倘若除掉由窟裡帶出來的五婦,再除去齊孛兒和阿爾搭兒,恰好是十五人,連王妙如,包妙始都有份。心想:“這位上人確有點邪門,他幾時算好了人數,將九藥事先包好?”不覺怔了一怔。

白義姑看著於志敏出神的樣子,好笑道:“你還不知這位牛鼻子師伯的鬼門道?他一進門來,早就佈施的打算,虧老頭教你那麼久,連這點障眼術都看不穿!”

蒼冥上人笑道:“被你這麼一說,貧道的法術就一文也不值了!”

於志敏走向包妙始面前遞了一粒九藥,接著就遞給王妙如。王妙如忙道:“晚輩尚是待罪之身,怎好接受老仙長賞賜!”

包妙始已接了丹藥在手,急又放圖紙包。

蒼冥上人正色道:“釋門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我道也有齊物之論,小友雖是流民會中人,但已棄邪歸正,何必如此有愧?”於志敏將九藥遞給他兩人,王妙如才愧謝接了。

然後,於志敏將九藥分給瑾姑四女,穗姑、於志敏、逍遙客、惠雅、玉鸞,還剩四粒該是他自己和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雍三人的份,因他三人未到,也不好分得,依舊存在紙包。

逍遙客雖分到一顆,但他卻裝了起來。

蒼冥上人詫道:“清洪為何不服下去?”

逍遙客躬身道:“師尊賞賜,理當服用,但自思年事已高,不敢妄費靈藥,郭良行走江湖,功力尚嫌不足,弟子以將師門寶丹轉賜郭良服用。”

蒼冥上人笑道:“清洪自是一番好意,但郭良之藥須你自煉,而且,此藥久存功效必減,你知郭良現在何處?”

逍遙客只得再拜遵命服食。

白義姑見於志敏手中尚有四粒九藥,忽覺王紫霜三人未到,向紫虛上人問道:“他們幾個給你支往那裡去了,這時還不見回來?”

紫虛上人道:“他們將這些公主送往瓦刺入帳中,大概也快來到了?”回顧於志敏道:

“這裡還有沒有靜處?”

白義姑道:“都是自己人,要甚麼靜處?快把話說完了好走。”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目光向各人臉上一掃,經過包妙始臉上略為一停,立又移了過去,這才面對於志敏道:“敏兒能猜測為師此行用意麼?”

於志敏行走江湖以來,除了將破九龍場的時候,因與王紫霜爭執,惹出兩位老人家同時現身之外,這回還是首次,而且還有蒼冥上人同行,若非“山雨欲來風滿樓”蔣有大事發生,何致如此?

但他無法推知到底何事,只好回答一聲:“徒兒不知。”

紫虛上人頷首道:“不但是你不知,連我也不知。”看於志敏一臉錯鄂神情,接著又道:“這一年多來,你除了情孽牽纏,並無大過,我也可放心任你單獨闖鍊,自返丹室潛修,那知一跟你出了長城,即見遍地魔妖,生怕你夫婦會吃大虧,果然你就在都魯山連續遇險。”

於志敏驀覺師思深重,慚愧得低下頭去。

紫虛上人微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但你太不小心致有此失,將來困難更多,務必小心從事!”

於志敏恭應一聲。

紫虛上人續道:“我夫婦和蒼螟師伯本來想暗中跟你往玄冰谷,偏是今年正值第三紀,若不靜煉一年,則內氣就要減損許多,今後你夫婦行帶休以為還有人能夠助你!”

於志敏知道他師尊每隔三紀就要潛修一年,否則必難駐顏益壽,還是師尊畢生大事,那得十分慎重?忙恭應一聲:“徒兒自應當心!”接著又問道:“要不要徒兒隨侍?”

紫虛上人道:“你有你的大事,我有你師母和蒼冥師怕就怕不行了,清洪也要留下來潛修妙諦,不能與你同行!”

於志敏望過逍遙客那邊,見蒼冥上人正在對他吩咐,想是也在說這件大事,暗自替他喜歡。

紫虛上人續道:“你要知道,玄冰谷一旦不破,則寰宇一日難寧,但老魅狡猾異常,專攻別人必救之處,替他奔走的人又多,要破他老巢確非容易。

於志敏忙道:“流民會是否與玄冰谷有關?”救過徒兒的駱伯伯已被做們擄走了!“紫虛上人詫道:“有這等事?”

原來紫虛上人到達較遲,對於內中曲折尚未詳知,於志強忙著替乃弟將情由奉告。正在說話當中,王紫霜三人也就回到,於志敏忙將丹藥遞了過去,給他們分別服用,繼續聽取於志強的陳述。

紫虛上人聽罷詳情,眉頭略皺道:“照此說來,流民會也該與玄冰谷,只聞赤身教有個設在完達山的東北總壇,曾邀請我們師父入夥,師父答不答應,我們全不知道。

紫虛上人頷首道:“這就證實我所說的不虛,流民會即與東北總壇有來往,又應曹吉祥之情,入京謀丸,怎能與玄冰老魅無關?敏兒你要救人,自是要緊,但你應牢記,盡信書不如無書,盡信人言也不如不信。你一破了天王莊,或者一把人救出,立即以最快的腳程,疾撲玄冰谷,毀了它根本,其餘自不難破。

白義姑道:“不見得吧!先毀根本則技寸散落一地,如何清掃?”

紫虛上人道:“不先毀根本,豈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蒼冥上人笑道:“這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及誰非,誰能斷定,不如由當事人隨機應變,豈不更妙?

白義姑道:“是啊!方才這兒還說過隨機應變的話,就是老頭兒強替敏兒作主,連我也被搞糊塗了!”

紫虛上人被他老伴埋怨下來,不禁苦笑道:“我何曾強自作主?話未說完,就被一岔岔去十萬八千里!

白義姑也忍不住好笑起來道:“誰教你說得太慢?”

紫虛上人一笑作罷,又回顧於志敏道:“隨機應變,自然是一條道理,但非說盲目會隨機應變,任由敵人牽著走,必須先有定見,然後依敵勢來變。擇善固執,在做人上講得通。

對敵時未免就成為呆板,你時時留意便了,也不須我多說?”

於志敏忙說聲:“徒兒理會得!”

紫虛上人頷首道:“理當如此,你若需人協助,我許你將師門絕藝和十二字劍傳人,言盡於此,你自己斟酌行事。”

於志敏唯唯稱是。紫虛上人又對蒼冥上人笑道:“你的話要是說完,我們就走罷!”

白義姑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哩!”召喚於志敏上前,又道:“這包裹計有二十套木膠衣服,連手套,面罩,鞋子都有了,你愛給誰都可以,穿了起來就能防避雷電。再則,你撿最好的雜碎,教我這小妮子,教不好,當心我捶你的骨頭。最後還要告訴你一句,若是遇上好女兒,替我多帶幾個回來,我決不嫌累贅。好了,你把這妮子領回去罷,我懶得管了!”

說畢,輕輕一推阿爾搭兒道:“你還不去戀你的敏郎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姑姑!你不教我武藝了!”

王紫霜也叫道:“師父好偏心!霜兒跟了那麼多年,才得吃兩粒紫氣丹,搭兒丫頭一來,你就給她一顆,還不多給霜兒幾顆哩!”

白義始笑道:“痴丫頭又要向我放賴,我正要小妮子替你分勞,你還要怪我,給你紫氣丹當飯吃哩!”接著又向阿爾搭兒道:“只要你肯學,你敏郎自會將武藝教你!”

阿爾搭兒痴痴道:“我肯學了呀,不然,怎能跟敏郎去什麼天王莊,還不累死他哪!”

於志敏就恐怕阿爾搭兒不肯學,聽她自說肯學。喜歡得有點茫然,一連說了幾個“我不累”,惹得各人好笑起來。要是換上中華兒女,定俏罵他一聲,可是阿爾搭兒只深情望他一眼,悽然道:“還說不累哩!”這幾天你多辛苦,我都不能幫你!“阿爾搭兒話僅幾句,老少諸俠都深受了感動,彼此都覺得她是多麼體貼,溫柔。

白義姑笑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紫虛上人忽叫一聲:“敏兒!”接著道:“你由山洞裡得來的零碎給我幾件,並將這洞裡的入口完全炸燬!”

於志敏和王紫霜同時答應一聲,各將“開山珠”,“穿魔管”和各種迷藥,毒藥,解藥取出。

齊孛兒忽走到阿爾搭兒面前,說一聲:“妹妹!我和張郎也跟他舅公爺爺走!”

阿爾塔兒見齊孛兒和張惠雍擠在逍遙客身邊,聽蒼莫上人說話,不料她忽然說定,自家姐妹同起同臥十幾年,一旦分別,那不淒涼?直愕了半晌,才嘶啞問得一聲:“什麼時候才再見你們?”

齊孛兒也兩眼含淚道:“待你敏郎師父再出山,我們敢情就可相見了!”

另一邊,張氏兄妹也嗚嗚咽咽說個不盡。然而,逍遙客覺得師尊肯讓自己摯帶雍惠夫婦隨行,是一件極大喜事,惠雅嫁的又是英雄夫婿,尚有何悲?向於志敏叮囑幾句,便轉向惠雍道:“雍兒還不快收拾去,祖師都要走了!”

於志敏和諸小俠送定師父師孃和逍遙客諸人,瞥見阿爾搭兒和張惠雅死轉羅帕試淚,忙慰她兩人道:“他兩人追隨蒼冥前輩學藝,再過這些時候,也許比我們都強,有甚麼好哭的?”

阿爾搭兒嘆一聲道:“學藝!學藝難道定要分離麼?”於志敏笑道:“他兩人何曾分離,還不是擠在一起?”

王紫霜叫一聲:“阿敏!你打算數搭兒丫頭幾天武藝。”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7:55


第三十一回 接木移花 妻妾承異術 防微杜漸 兄弟論奸謀

於志敏道:“搭兒妹妹四天,雅妹兩天,鸞妹兩天……”一語未畢,於志強已著急道:

“這一來,不知又耽擱八九天?”於志敏道:“你又猴急了,我打算在這裡耽擱整整十天哩!”

於志強更加著急道:“駱伯伯……”

於志敏“哼”一聲道:“我不是早說過了。若是我和霜妹玲妹趕往奴兒干,只消一個月便可到達,但只怕天王莊地方了闊,機關太多,人去少了也無用處……”

王妙如忽然插嘴道:“敏兄說得正對!”

於志敏笑笑道:“我也不知說得對不對,只是揣測罷了,王兄說對,自然是對了,但也不過是偶合而已……”

阿爾搭兒陪著各人送走紫虛上人一行,一回到帳中立即和瑾姑四女在後帳鋪褥鋪被,這時露出半邊臉來,嬌呼一聲:“敏郎!你還不睡哩!明天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被他當眾呼喚就寢,確是十分尷尬,幸而於志強接著道:“真的也該睡!”朝穗姑打個眼色,與王包兩人同時告辭,轉回他們住的那座帳幕。

這邊帳裡,外間是瑾姑四女,內間是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雅、秦玉鸞,阿爾搭兒和於志敏,可說是陰盛陽衰。但是,當夜檀郎誰是伴?不無煞費安排。

王紫霜和閔小玲在石室中已佔盡春光,又說阿爾搭兒相思最苦,該把於志敏推向他身上。那知阿爾搭兒只嫵媚一笑,說一聲:“我才送走姐姐,心頭沒興兒!”又將他推給張惠雅。張惠雅也說才送哥哥走,又特檀郎推給秦玉鸞。

秦王鸞與於志敏尚是一對幹夫妻,萬里迢迢,此行何事?而且她也沒有堅卻的理由,嘴裡雖是推辭,心裡巴不得將檀郎接了過去。那知當夜被浪始翻,即聞她嚶嚶嚷泣,接著又無病呻吟,害得諸女互捏腿根,暗裡竊笑。

次日清晨,於志敏向王包兩人詳問夭王莊情形,並依兩人口述,繪成一張明細的地圖。

又往巴烏拉帳中申謝瓦刺勇士援助,撿出一件避雷衣和幾顆“開山珠”贈給巴烏拉,並請他將五位“公主”帶給也先,聲明自己一行暫住都魯山幾天,好將山洞口封閉。

送過瓦刺群雄,回到起居的帳幕,已是日上三竿。

王紫霜劈面就問道:“你說要教搭兒她們功夫,怎麼教法?

什麼時候開始?“

於志敏道:“別忙,我用的是”移花接木“的秘術,一連九天下來,只怕你不樂意。”

王紫霜詫道:“什麼移花接木秘數?我一向未聽說過!”

於志敏嘻嘻笑道:“要是你聽過,那還稱得上秘數?”回顧四周,見諸女全要聽他的“秘數”,忙叱道:“秘法不傳二耳,你們快走!”

丁瑾姑四女“嗤嗤”一笑,全都退出帳外。

於志敏瞥見閔小玲四人仍隨侍身側,笑笑道:“你們也要請拉!”王紫霜叱一聲“胡說!”

接著道:“你別在我面前搗鬼,我們五姐妹一體,有甚麼事當眾說不得?”

於志敏只得將“移花接木”的方法說了出餘,五女雖侍一夫,彼此互相心照,但一聽起來,仍免不了十分尷尬。

王紫霜臉紅紅“呸”了一聲道:“我當你要怎麼樣呢,說起這個,那怕你三年不來,看我會不會不樂,今天先從搭兒身上做起,一連四天,我姐妹四人和瑾姑四人替脈護法!”

阿爾搭兒已知“移花接木”是什麼一回事,俏臉一紅,媚笑道:“我不來,先讓鸞姐姐!”

王紫霜笑著罵道:“你休撇清啦!要知我們五人就是你不懂得武藝,阿敏施法的時候,接連四天不能起來,要由我們八人護衛著,四天過後,你的武藝也和我們差不多了,也好替人護法。”

阿爾搭兒恍然大悟,滿口應承了下來,她可不懂得多講客套話,只幽幽說一聲:“這樣說起來,妹妹佔先啦!”

於志敏見大事已經安排,又道:“你們昨夜服食的丹藥,可增加十年功力,但仍得用引氣歸元的功夫將它驅進丹田氣海,這邊由霜妹替我教,再告訴哥哥教王妙如,可是,我終覺得那姓包的有點可疑,引氣口元的功夫別教她,由他自己摸索,省得養虎傷身。

王紫霜道:“這個我自省得,師父也很懷疑那姓包的,你不見夜裡他兩人都對姓包的多看幾眼麼?”

於志敏點點頭,因知諸女護法,使難再備飲食又不便請巴烏拉撥幾名勇士,於志敏夫婦雖能做飯,但他兩人需暗內監視包妙始的舉動,也不能讓穗姑過份煩勞,當下吩咐各服一粒耐飢丹,便與阿爾搭兒攜手入幃。

王紫霜知道於志敏入幃之後,重要的事立即落在自己身上,忙吩咐瑾姑四人擔任日間監護,自己四姐妹擔任夜間監護,並將“引氣歸元”、的功夫傳授諸女,命她們不論是當班也好休閒也好,均在靜裡用功。又找到穗姑,將於志敏近日不能處理雜物對她說了,命她轉告於志強各守門戶,不必過來干擾、並須暗中留意王、包兩人的舉動,別在緊要關頭,出了岔子。

一切均依照預定程序進行,偌大一座亞麻谷因為瓦刺群雄離去,各人靜裡用功,除了幾匹駱駝和健馬不的迎風嘶鳴,閔小玲那隻萬年蝠不時飛翔空中之外,幾乎變成一片死寂。

王紫霜雖知有這樣嚴密的護衛,不可能有敵人能夠衝過八女的陣勢而擾及幃中人,但魔道中人不擇手段,若從峰頂投下像“開山珠”那樣的雷火彈、則整座帳幕與及幃中人定必同歸於盡。

所以一到夜間,便與閔小玲冒著風雪坐在帳頂外面,準備一聞異聲,立發掌勁將來物送往遠方。

這樣提心吊膽到了第五天的清晨,阿爾搭兒卻在端裡連呼:“敏郎”王紫霜聽她的呼聲十分急促,心裡一驚,急衝了進去,問一聲:“你叫什麼?”

這時阿爾搭兒依舊周身赤裸,擁被伏在於志敏身上,指著道:“你看敏郎都斷了氣啦!”

王紫霜叱一聲:“胡說。”探於志敏鼻息,果然沒有真氣出入,額上也已冰涼,探手一摸他心頭,覺得仍卜卜跳得十分有力,猛憶起年前於志敏醫治黃岡倫曾經有這這種現象,雖也有幾分擔心,仍不至於慌亂。輕將阿爾搭兒推了下來,悄悄道:“你再打擾他,再擾就變成真死啦!”

阿爾搭兒急連爬帶滾,鑽出被窩,卻先替於志敏蓋好錦被。

王紫霜看她那玉美人般的裸像,又羞又好笑,“呸”一聲道:“死丫頭不快穿衣服!”

阿爾搭兒一面穿衣服,一面還注視於志敏臉上,待衣服穿好,於志敏已劍眉軒動,才放心與王紫霜退出羅幃,悄悄喚一聲:“姐!那武藝果真有那般玄妙麼?”

王紫霜道:“誰知他教你什麼?我怎能夠答覆你?”

阿爾搭兒道:“我一和敏郎睡了下來,就覺得一股熱氣直上小腹,後來就糊里糊塗地做起夢來,夢得稀奇古怪,能夠,能夠打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好象說一年也說不完,待我夢醒,見敏郎已沒有氣啦,到底是夢了多久,他怎還不肯醒來?”

王紫霜故意冤她道:“你把他累死了,還不快給他度一口氣?”

阿爾搭兒以為當真,急揭開羅幃,含著敏郎的嘴唇就哺。王紫霜忍不住“嗤嗤”一笑。

於志敏輕啟嘴唇,用如絲的聲音道:“你真捉挾!”

王紫霜知他元氣大傷,最少也得靜息幾個時辰,忙將阿爾搭兒拉出外面道:“你把夢裡所學的試試看!”

阿爾搭兒疑疑惑惑地漫應一聲,那知意念方動,她自己已射出十幾丈遠,反而驚得她叫了起來?

瑾姑原是經過於志敏夢中傳授,並不以為奇,但見阿爾搭兒侍寢四天,單憑這一身法已比自己強得太多,不由得驚愕睜大了眼,私心竅慕。

王紫霜也覺得阿爾搭兒的身法,比閔小玲還要輕靈,暗想:“這丫頭嚐盡了甜頭,那幾個又要差一點了!”見她自己還未知已是一步登天,胡亂驚叫,不禁好笑道:“你還叫,什麼?夢裡的東西也是真的?”

阿爾塔兒道:“要知會把敏郎累成那樣,我也不想學啦!”

王紫霜又好笑又好氣,罵道:“你別哆咦了,快把所學的施展出來,待我看你學了多少,能用的有多少?”

阿爾搭兒悲悲涼涼地點一點頭,忽然輕身一掠,又穿回帳幕,諸女站在帳門,只覺一陣輕風越過身側。

王紫霜見她要跑,橫裡伸手一攔,竟沒攔住,不禁怔了一怔,隨後進帳,只見她痴痴地跪在敏郎身側,於志敏已面色紅潤,氣息平和,擰起她耳朵道:“好妹子!別發呆了,你一身武藝已高得出奇,還不快出去,要在這裡鬧到敏郎跪不過來麼?”

阿爾搭兒又貪婪望了於志敏一眼,才肯跟王紫霜出帳。

這回敢情是她見到於志敏已經沒事,心情安定之故,施展刀法掌法,竟是掌動雷鳴,拳開風聲,未及十招,已在身子外面罩著一團光彩,漸漸,連身子也不易看得出來,但見雪花飛舞,遠達四五十丈,王紫霜忍不住鼓掌叫好。

阿爾搭兒把一套拳法打完,歡呼一聲:“姐姐!”我再要一套劍法給你看!“撥出綠虹劍略略一揮,身隨劍走,疾射百丈遠近,驀地一個藏身,衝露直上二三十丈,連挽十幾個劍花,才冉冉下落,腳未沾地,又猛一提氣上升,見一團劍光將她身子裹個風雨不透。

於志強夫婦站在另一座帳前竟是看得痴了。王妙如、包妙始兩人見她四天之內學到恁地精妙的劍法,而且輕功、身法,俱是畢生未見,也暗自驚心。

王紫霜看出阿爾塔兒這套劍法,正是十二字劍法中的“錦”

字劍,生怕被外人瞧了去,忙喚一聲:“搭兒丫頭不必演了!”

阿爾搭兒把劍一收,身子已如箭般射到,問一聲:“我演得不好麼?”

王紫霜悄悄道:“十二字劍法你全學會了麼?”

阿爾搭兒一點頭。

王紫霜道:“你不該當眾演這套劍法。”

阿爾搭兒“哦”一聲道:“敏郎教我的時候,也曾經說道,因為姐姐要看,我才演了出來,而且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嘛!”

王紫霜道:“有兩人不是!”

阿爾搭兒失聲道:“是,是!尤其那姓包的最壞,要不要再演別種?……呀!敏郎”她一眼看到於志敏踱出帳門,嬌呼一聲,欲然奔去?

王紫霜近前一看,敏郎面龐似乎略有清喊,再看時卻又不像,關心地說了聲:“你不多歇一會,又出來幹什麼?”

於志敏道:“先吸幾口清氣再歇!”

於志強見乃弟出帳,也和各人奔來。

於志敏笑道:“你還不好好練那秘笈,我看起程的時候,你又無法趕上了!”於志強道:“不騎馬”?

於志敏道:“馬當然是要騎,萬一它腳力不勝,中途倒斃了,還不是要仗著我們兩條腿!”

王妙如插嘴道:“有我們兩人在此為質,我舅父也必定無恙,去遲了也不要緊,只是苦了他老人家。”

於志敏道:“我也知道不要緊,但是,救人總得以快為妙,而且我也不能閒著。”忽又“哦”一聲道:“你們十神童裡面,誰的藝業最高?”

包妙始搶著道:“照說起來都相差無幾,大師兄功力最深,五師兄招式最精,剩下我們三人盡是廢物。也許現在好了,前幾天服食蒼冥老前輩的丹藥之後,自覺丹田裡十分和暖,小氣也比前略勝,若和大師兄比起來,或不至於敗在他手下。”

於志敏聽他所說,知尚未摸到門徑,也笑說一聲:“那就恭喜包兄了,有這種自覺,名叫離火煉丹田,將來定大有進益。”

王妙如獲得於志敏傳他“引氣歸元”的功夫,感覺大不相同,但他並不說穿。因見包妙始僅介紹五位同門的功夫,也補充道:“其實我們五位同師的師兄弟俱比不上那五位師姐妹。尤其是五師妹得天獨厚,她有一年跌進冰窟裡面,誤服了一枝電光草,居然脫胎換骨,不論功力和招式,不但我們九人比她不上,只怕兩位師父都得讓她幾分,就是性情古怪,和同門不大合得來!”

穗姑猜是打過他們老四餘妙姿那少女,忙問道:“可是名叫錢孔方那位?”

包妙始記起前情,俊臉也不禁微紅。王妙如接著說一聲:“正是!”

王紫霜道:“她這名字好古怪!”

於志敏笑道:“也也沒甚古怪,錢孔本來就是方的!”

王妙如笑道:“她們的名字確是古怪,還有一個叫做竹孔圓。

於志敏道:“姓竺的也有,可不是竹子的竹,這名字起得有點牽強!”

王妙如道:“她真的姓竹子的竹!”

於志敏詫道:“難道她是蝦夷國倭奴國人?”

王妙如讚道:“於兄真個見多識廣,竹孔圓確是倭奴國人,另外三個是蠻夷人,也各有稀奇古怪的姓,一個名叫橋孔大,一個名叫針孔小,一個名叫刀孔扁。”

於志敏聽他連叫出三個姓名,不禁好笑起來道:“姓已夠古怪,名字更怪得出奇,什麼孔大孔小孔扁孔圓,孔方,簡直是……!”

閔小玲驀地會過意來,粉臉一紅,叱一聲:“胡說!”拖著王紫霜回頭就走。

王妙如生怕起了誤會,忙道:“她們姓名確是如此!”

他這一叫,更令諸女鬨然四散。於志敏心裡也自明白諸女為何要走,但他博覽群書,知道蝦夷族本來就沒有姓,以致三代之後即分不出親屬關係,後來由他國王下令限期各找個固定的姓來,這“姓”往那裡找?於是近水姓藤澤,近山姓山根,近橋姓橋本,養狗的姓犬,養豬的姓豬,烏龜馬鹿,無所不姓,名字雖怪,幸而只有五人,若是再多幾個,只怕孔些什麼都要叫了出來。

當下微微笑道:“王兄說的,我都相信,夷狄部落,自然起不出什麼文雅名字來。”隨即搭訕幾句,獨自回帳,又召秦玉鸞入幃。

原來於志敏覺得天王莊既是臥虎藏龍之地,北方地廣人稀。

散發動各派高手趕來,大為不易,也不該因為駱中明一人而勞師動眾,所以將自己的真元移入嬌妻體內,同時又以逾迦術傳授絕藝,在十天內多選出幾個與王紫霜差不多少的高手來。

但他這種“移花接木”的方法最耗真元,也只能在夫婦之間才能施展:阿爾搭兒耗了四天,惠雅、王鸞各耗兩天,閔小玲也耗了一天。這樣九天一來,縱使於志敏功力再深,也禁不住躺在褥上喘氣。

王紫霜看得又憐又痛,忍不住嘆息道:“你這是何苦,閔丫頭功力已能應付得過去,你偏不肯愛惜身體……”那知於志敏一個翻身,又連她拉進幃中,急得她又羞又惱道:“你真想死!”

於志敏喀喀笑道:“我正是想活哩!難道高中虛,坎中視,坎離媾精,彼此有益的事你都忘了?”

王紫霜恨得連啐幾口,但也任郎溫存,承歡褥上。

第十天清早,於志敏已回覆他生龍活虎般的精神,見五位愛妻俱是容光四射,樂得喀喀笑道:“虧是九天來沒有強敵侵擾,不然,真個要糟,我們上山去找點野味回來,順便也把所有進山腹的洞口炸燬。

阿爾搭兒吸著嘴道:“你累了幾天,待我們替你找點吃的還不行麼?”

於志敏笑道:“你看我這樣子是閒得下來的麼?”

王紫霜笑道:“不懂得坐享妻兒之樂的賤骨頭!”

於志敏故意裝出老人口腔,哈哈大笑道:“老伴!你把我說得大老了,我才是十幾歲的小老頭!少年行樂耳,小老頭要行樂,行了才樂,不行就不樂,老伴總該懂了吧?”

諸女聽他居然老腔老調,一開口就把王紫霜叫成老伴,已忍不住掩口葫蘆,待再聽她自稱為小老頭,更加笑得花枝亂顫,瑾姑四女更是連眼淚也笑了出來了。

王紫霜又要瞪眼,又忍不住要笑,好容易才抓住敏郎肩頭,給她一陣擂捶。還得笑著罵道:“我看你這付臉皮比不比都魯山厚。”

阿爾搭兒笑呼道:“姐姐別打傷他啊!”

王紫霜“呸”一聲道:“偏要打傷,好教你心疼!”

於志強一早上起來,就聽他弟弟帳內嘻笑顏鬧,雖不知她們鬧些什麼,自己也喜洋洋帶著穗姑過來,遠遠就揚聲叫道:“你們樂些什麼,說給我兩口子聽聽!”

閔小玲笑道:“又一個厚臉皮的來了,還要說什麼兩口子哩!”

王紫霜怕被於志敏當作笑料,停手不打,笑道:“要不是大伯到來,今天不把你打痛才怪!”

諸女原知王紫霜捨不得把於志敏打痛,但這話由她自己嘴裡說出,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於志敏也同樣地笑了。

就在這嘻笑的聲浪中,於志強已和穗姑踏進帳門。

於志敏不待他哥哥開口發問,裝出一本正經問道:“你兩人現在成了個”日“字了?”

於志強愕然道:“甚麼”日“字。”

於志敏道:“奇怪!你兩人當初原是”北“字呀!”

穗姑與於志敏在一起的日子不算少,明知他刁鑽好謔,但又不懂什麼“北”字,“日”

字,忍不住星目向諸女中瞟,笑道:“你們這個人可是贏了,說話顛三倒四,教人不懂!”

於志敏“呀”一聲道:“嫂嫂呀!當初你和哥哥原是個”北“字,然後成了“比”字,到後來才成個“日”字!“話聲一落,立即掠出帳外。

王紫霜會過意來,忍不住“噗哧”一笑,諸女也吃吃笑著,但於志強夫婦仍然不解。王紫霜保持自己身份,不告訴他,閔小玲、秦玉鸞雖與於志強絡熟,但與穗姑不熟,也不方便說張惠雅和阿爾搭兒還是來到都魯山才與兄接見面,也不肯說。只有瑾姑與穗姑在魔教裡原是姐妹兩,忍著笑道:“他說你兩人成親那晚上的事哩!”

穗姑粉臉一紅,說一聲:“你哪!”驀地明白三字的意義,不禁“呸”了一聲,才罵出一個“缺德鬼!”

於志強愕然道:“敏弟說的甚麼?”

穗姑恨恨得重重擰他一下,道:“還要問哩!還不快走!”

諸女見於志強搞了大半天,還未弄得明白,不禁好笑。

瑾姑因方才穗姑說她一句“你哪”,心裡雖盼望有那樣一天,但這時仍覺得有點尷尬,也報復一句:“你兩口子要走,更加不好意思啦!”

穗姑被“兩口子”一語說得粉臉又紅一紅,還待回她一聲,於志強猛然叫一聲:“我明白了,原來如此!”給諸女一路笑聲將他的話趕了回去。

於志敏在帳外笑道:“你性子蠻急,想的偏要慢,奈何?”一步一步移近帳口,揚聲道:“老伴!咱們打獵去!”

王紫霜罵一聲:“你找死!”一掠而出,又要揪他耳朵。

於志敏急叫:“我有正經話要說哩!”

王紫霜“哼”一聲道:“有更正經話!”

於志敏忙道:“封閉洞口的事不是麼?”見愛侶已經停手,接著又道:“我說打獵是假,封洞是真,若遇上野味,也撿它幾支回來,哥哥嫂嫂得當心王包兩人……”於志強詫道:“王兄是駱伯伯的外甥,你怎麼連他也算上了?”

於志敏反問道:“王妙如是駱伯伯的外甥,是駱伯伯對你說的?”

於志強被問得一怔,秦玉鸞忙接口道:“他若不是駱伯伯的外甥,為何假裝失手被我們擒獲?”

於志敏道:“到底他與是不是,這時還無法證實,但哥哥曾說過家裡人全躲起來,只剩下你們三人應戰,王妙如被擒之後,曾說我們家裡死傷多人。駱伯伯是在白畫遭擒,那時尚未……”

於志強恍然道:“我明白了,這廝在……”

於志敏急道:“你休大聲!”

王紫霜道:“何不往帳裡面說?”

於志敏道:“在這裡可望見四周,他四人若過來,我們就說打獵的事,要是在帳裡面說,著人在外面把風,便易被他猜出我們說的是什麼了!”

諸女不禁大為佩服,於志強更是大嘆不如。

秦玉鸞道:“你既然起此疑心,何不早說,還要給他服甚麼靈藥,教他引氣歸元,白糟塌蒼冥老前輩的東西和高深的武學。”

於志敏道:“這就叫做欲擒敵縱,並且當時我雖覺可疑,但固有一事未明而師尊已經降步,恭聆訓誨便無暇深思。待送到師尊離開,我又想到即須入幃傳藝,若果先告訴你們,生怕你們緊張得露出形跡,反被他乘機逃走,所以索性請哥哥暗教王妙如引氣習元,讓他高枕無憂……”

王紫霜失笑道:“奸賊遇上捉狹鬼,可說是倒黴透頂,響說是有一事未明,到底何事?”於志敏道:“那就是他兩人的謊話,被哥哥來後已經揭穿,但他仍舊不動聲色,安之若索,豈非怪事?”

秦玉鸞叫一聲:“是啊!我們有那麼多人,怎的就沒人想到他說的與哥哥說的不相符?”

於志敏道:“這也難說,因為當時你們都為我們四人陷在山腹而著急,再因王妙如說是駱伯伯的外甥,以致沒有時間想,不去想,就被姓王的,得其所哉地在這裡臥底……”

張惠雅諸女回憶當時情形,確是連續發生事故,誰也不追憶已往的事。於志敏夫婦則不知王、包兩人原來對諸女說了什麼話,只見他兩人棄邪歸正,便不深問,更料不到藏有這樣一個奸謀,但這奸煤用意何在,又向乃弟問了一聲。

於志敏道:“如果我猜測的不錯,則他們臥底的用意不外乎查探我的消息,好待看機會下手,或引誘我們自投陷並。因見我生死不明,才忍讓一時待我四人出來,他見戒備嚴密,人多勢眾,更嚇得他不敢下手,才依照原來的計策,引誘我們往奴兒干送命!”

於志強道:“難道我們就不去了?”

於志敏道:“誰說不去了?你和嫂嫂千萬不可露形色,回去問問他兩人打不打獵,他兩人自知跟我們不上,定是不來,你兩人也不必來,有瑾姐四人在這邊帳幕,他們定不疑心!”

於志強唯唯稱是,與穗姑轉回居處,不一會,與王,包兩人到來,說是不能同往打獵。

於志敏已和五妻將“開山珠”攜帶在身,虛與王、包兩人委蛇片刻,立即起程,但見六朵輕雲附壁上升,頃刻間,到達山頂。過不多久,即聞山頂、山腰、山麓、隆隆的聲音彼輟此起,也數不清響了多少。會到午時已過,隆隆的聲音才漸來漸近。

各人出帳仰觀,即見幾條身形在百丈高崖上來回奔馳,每一停頓,必有一陣濃煙冒起,石雨粉落,然後“隆”一聲巨響傳來。

敢情崖上人已看到各人站在帳外,抵聽於志敏一聲長嘯,幾條身形同時停下,又聞他在上面叫道:“你們快來把東西接去!”

瑾姑各人立即跑往每一條身形的下面,只聞崖上一陣呼喚:“當心”,即見不少物件由崖上拋落。

要知由百丈高崖墜下的物件,縱使是體積極輕,重量極小,也因勢猛力沉,決非尋常人能夠接得下來、幸而崖下的人,各具有一身藝業,但見他時起時落,先將物件落勢減緩,然後將它放下,竟是半件無損。待不見上面再有東西丟下來,才低頭一看,原來野狐,小鹿之類,為數倒也不少、想是這些可憐的小東西被炸得四欲驚走,才被他們捕獲,雖無傷痕,卻已只只驚死。

阿菊還待數數究竟有多少隻,於志敏又在崖上叫道:“你們快點走開,上面又要爆炸了!”

各人轟應一聲,各奪了幾隻,飛步奔回,才到達帳前,又見煙雲直冒,隆隆巨響傳來。

但各人這時已無暇細瞧崖上事,匆忙將獵來的小獸,剝皮,剖腹、蒸煮。

於志敏夫婦六人雖是藝業高強,也因洞穴大多,山區太廣,直炸到日落崦嵫,才回到亞麻谷,再將谷內的洞穴一炸塌,至於是否還有洞穴,尚難確定。

次日清晨,各人拆去帳幕分別馱上馬背,向東北趕程。開頭幾天,還零零落落看到營寨,那是三營諾顏部,土謝圖汗部,但一過肯除山,便是平沙無垠,復不見人,積雪更深,河冰更厚。

於志敏早就暗囑各人將鰻珠掛在胸衣裡面,不但人獲得溫暖,連馬匹也獲得溫暖,唯有王妙如和包妙始冷得直髮抖。

他兩人也想到別人所以不冷,料繫有寶珠的緣故,但別人各只有一顆,決不能奪人所好偏是於志敏看出他兩人有詐,連於志敏所帶多餘的鰻珠也暗裡收了過來,絕不顯露,只有在架帳住宿的時候,才與於志強各將身上一顆鰻珠掛在帳門裡面,並坐騎拴在帳門外面讓它溫暖,王、包兩人才得沾一點餘光。

王,包兩人怎知於志敏故意使刁,此行對他兩人來說,真是苦不堪言,幸而諸小俠表面上還和他有說有笑,不致於過份煩悶。

於志敏為防王包兩人中途逃跑,或暗裡向兄嫂下手,每一夜俱命瑾姑四女過兄嫂帳冪住宿,並將得自汪信一身上兩枚短劍也分給阿菩阿莎藏在身上,得自邪魔手中的九枚“穿魔管”,也給兄嫂和四女每人一枝,剩下三枝分給玉鸞,惠雅和阿爾搭兒。王紫霜原有一技卻給了閔小玲。

“開山珠”數目原是不少,紫虛上人取去幾粒作研究之用,封閉洞穴時又用去很多,剩下十幾粒也分別帶在各人身上。

這樣分配人數和兵器,表面上是每一帳幕都得有人輪番值夜,以防強敵忽然出現,骨之裡是,防備內部的突變。王、包兩人也曾懷疑到別人是否暗中監視他,但是,這邊帳中值夜的是,也有他兩人的份,說起來又有點不象。因為要監視他,就不應讓他值夜才是正理。他那會想到兩邊帳門相對,兩邊值夜的人能夠相互照應,於志敏夫婦隨便一個的藝業都比他兩人高強,那會讓他們在眼底溜走?

暮宿朝行,這一天到達一山,天色已暮,遠處雖有裊裊炊煙,卻難望門投止。正選烽一處避風的谷地,待將水柱種下,架起帳冪,忽見兩條身影如飛而來,遠遠就叫了一聲:“使不得!”

最近這幾天,諸小俠所遇上的人,滿嘴嘰哩咕嘰咧,不但是於志敏一班中華兒女聽不懂,連那阿爾搭兒是鞍擔人也所不懂。

於志敏本來有學話的天資,好容易會意出幾句日常用語,那知再走不到兩個時辰,遇上的人又操另一種方言,與剛學到的又截然不同。一天要學好幾種話也不夠用,賭起氣來就乾脆不學。

但是,來人操的卻是道道地地的閩中口音,這可就令諸小俠不勝詫異。

於志敏俊目一譽,已認出前面一位是須鬢豎立,目光炯炯,身軀壯碩的老道,後面一人是長軀修長,揹負長劍的俗裝少年。

兩人的身法都異乎尋常,但分明看出是武當派的門路,不禁一怔,試呼一聲:“來人莫非玄素道長!”

那老道人來勢本是十分迅速,聞呼也怔了一怔,步法略為一緩,旋又如流水行雲,飄飄然而到,一雙環眼向各人迅速一掠,即停夜於志敏臉上,微愕道:“方才呼問玄素的是小友麼”。

於志敏一拱手道:“正是?”

老道人呵呵大笑道:“貧道因”玄素“兩字與唐太宗時之宮官相同,已經不用數十年,不料小友能識,有緣有緣,能否將令師見麼?”

於志敏見這老道人果然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玄素(按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峰又名:張通、張金、張思祿、張玄素、張玄化、玄玄子、張山峰。)也就得意起來,裝出十分笑容道:“晚輩於志敏!”

張玄素怔道:“小友就是龍捲風?”

諸小俠見於志敏的綽號,已經遠播絕域,就好象自己的榮光一般,色然心喜。

阿爾搭兒雖學到極精深的武藝,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然真情流暴,怯怯地向她敏郎身側輕倚,嫵媚一笑。

諸女則將王紫霜如眾星捧月影擁作一團,但也相顧微笑。

於志敏才答得一句:“晚輩正是!”張玄素已縱聲大笑道:“紫虛老友教得好門徒,令師現在可好?”於志敏知這張玄素是宋朝徽宗時人,本朝太祖曾遣使往武當山找他,到了英宗復辟第三年入京求封為“通微顯化真人”,道術武術,俱有極高造詣,但石亭、曹吉祥的奸諸創變,這位“真人”卻躲得不見蹤影,本來就對他不甚滿意,但因他與師尊認得,而且大破罔底斯山魔教總壇的時候,武當弟子也曾參加,才虛與委蛇,這時聽他問候師尊,低得恭應一聲:“恩師比以前還要硬朗!”

張玄素忙道:“他目下在何方?”

於志敏道:“恩師與蒼冥前輩坐關,不知往何方去了!”

張玄素頓顯失望之色。

於志敏詫道:“道長有事找恩師麼?”

張玄素忽然怪眼圓睜,不悅道:“沒事找他做甚?”

諸小俠見這老道目光如電般射出口氣又十分不愉,都生怕弄翻,於志敏卻嘻嘻笑道:

“道在心頭方寸間,臨時抱佛腳,只怕與道長不宜!”諸小俠聽他恁般挺撞,更加失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8:31


第三十二回 小俠難欺 張玄素失策 真人爭論 丘處機逞雄

跟張玄素來的,是位二十多歲的英俊少年,敢情與張玄素有不尋常的關係,見於志敏言語挺撞,也惡目豎眉,張玄素反而哈哈幾聲,目光盡斂,從容道:“像你這點年紀,敢挺撞貧道的算你是第一人,看在紫虛老友面上,饒你去罷!”

於志敏仍舊嘻嘻笑道:“龍捲風也看在武當弟子協力軀魔的份上,饒你去罷!”

對面那英俊少年怒喝一聲:“胡說!”同時踏上一步。

張玄素急叫一聲,“新民!不許胡鬧!”

諸女並不知玄素老道是何許人也,及聽於志敏叫出“武當弟子”,王紫霜慕地猛醒“哦”一聲道:“原來是武當祖師,失敬失敬!”諸女也同聲叫個“哦”字。

張玄素剛叱退那少年,驟見一位貌若觀音,豔如西施,身被銀白色大氅的少女叫出她的身份,怪眼又忽然一瞪,說一聲:“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梅花女俠王紫霜!”

張玄素頷首道:“你身邊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阿爾搭兒!”

張玄素訝道:“韃靼人?”

阿爾搭兒“哼”了一聲,算作答覆。

張玄素望了她一眼,又道:“你身後這些女的是誰?”

於志敏知張三峰行輩甚高,行事也怪,但也像番的強盜般的盤問激惱了,大聲道:“盡是拙荊,不必問了!”說過之後,似覺有點不妥,回頭一看,及姑四女正在身後紅臉微笑,穗姑在於志敏身旁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目光瞟將過來,不由得暗喊一聲:“糟糕!”

張玄素看到於志敏尷尬的神情,樂得笑個周身顫抖,聲震山谷,她身後那少年用下種既鄙夷而又嫉恨的目光,瞪著於志敏不被。

於志敏心裡也暗自懊悔道:“我上這牛鼻子的當了,他是出名的邋遢,怎的我還是這般大意!真正是蘿蔔越老越壞。”

於志強也暗自怪他這位敏弟怎麼恁地糊塗,不假思索就胡言亂語,這回難為“大伯”怎麼是好!

但是諸女年少貪歡,只認為人數越多,越好聯通一氣,把檀郎當做毯子來踢,何嘗想到危機隱伏?

連到王紫霜也認為妹妹愈多,她自己愈閒空,枕蓆回屬可歡,孤悽也未會不樂,不但不把敏郎的話放在心上,而且深情地望敏郎一眼,似在謝謝能夠體貼自己的情衷。

於志敏曾聞教誨不論是儒,是釋,是道,總逃不過“功名利祿,妻孥財帛”。讀書人要考功名,選博士做和尚的也希望封個“禪師”,菩薩做道士的也想向皇帝討個什麼“真人”、“仙翁”

甚至於由大食國傳來的“教”也要請御筆,寫個雞扒屎、狗抵不淨的碑額橫匾,才有騙愚民的本事。知道越是沽名釣譽的人。

越無真實本事,此時聽得張玄素哈哈大笑,不由皺一皺眉道:“道長若無甚事,晚輩又須歇息,請恕太呆慢了!”話聲一落,將手上一根木樁向地面一插,登時入土三尺。

張玄素微微一怔,旋叫一聲:“不行!今夜此地有凶事!”

於志敏愕然道:“道長說的是真是假?”

張玄素道:“若無凶事,我何必阻你?”

於志敏道:“請道其詳!”

張玄素道:“告訴你也無濟於事,反正這裡不能駐腳,還是往別處安身才好!”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把於志敏氣得一肚子悶火,明知他與師尊有舊,也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只怕夜裡的凶事,給晚輩兩陣風把它刮飛了!”張玄素大笑道:“小友好大的口氣,你知道在這裡廝殺的是誰?”

於志敏劍眉一揚道:“不管他是誰,總不能叫我們十幾人露天住宿!”

張玄素笑道:“到了神仙洞,沒處住宿豈不笑話?”

於志敏詫道:“難道這裡就是神仙洞山?”

張玄素先說一聲:“然也!”接著又道:“此地名喚神仙坪,再往東北走二里便是神仙洞,洞府深幽廣大,可供住宿,縱使千軍萬馬也可藏得進去,何況你們十幾個?”

於志敏道:“謝謝道長指示,但何人在此地廝殺?”

張玄素道:“就是貧道與人印證,雖說不上廝殺,但一較量起來,也難得有個完的,若是令師在此,或可化解!”

張三峰要和別人廝打,不但各人覺得奇怪,連於志敏也感到突然,他原已被張玄素鬧得悶悶不樂,這時又因對方推崇他師尊,而敵意盡除,加上好奇心重,又問道:“在此窮絕水,居然有人敢問道長挑戰,對方是何等人物?”

張玄索道:“對方並非無名之輩,小九天與太極掌拳本是殊途同歸……”他說到這裡忽唱然長嘆。

於志敏知他有點不便向後輩說的意思,又故意問道:“道長如此說來,對方莫非是程理?”

張玄素道:“若是程理也不致於與貧道作對?”

於志敏見他說話吞吐閃爍,也就一拱手道:“晚輩住神仙洞安頓再來,道長是否也要去?”

張玄素略一猶豫,說一聲:“貧道另有安身之所,小友自己去罷!”

他身邊那少年待於志敏一行去得遠了,才叫一聲:“師父!

那廝恁般狂妄,怎不讓弟子教訓他一頓?“

張玄素微笑道:“新民你年紀還襲,本知為師另有一番道理。

須知他師尊紫虛上人集天下奇門武學之大成,自成一統,百年前與為師交好,今番與丘處機印證的事,若得他一語,不難化敵為友。無意中遇上他這位門人,本欲請他先見一陣,省得你和全真派的門人兩敗俱傷,但這事怎好啟齒?所以為師故意氣他,好使他自己投到,今夜不愁他不來,來了也不愁他不出手!“

新民將信將疑道:“那廝也許不敢來呢?”

張玄素道:“為師並非畏懼丘處機,只因太極長摩本有源,不必同源相殘,欲思化解而已,於志敏不來,為師可與丘處機印證。

但是,我敢說他必定要來。“

新民道:“師父看那廝武藝如何?”

張玄素微微一笑道:“你但看他一雙清澈如靜的眼睛,即應知他的武學深不可測!”

新民不服道:“弟子看他太陽穴不鼓不陷,與尋常人並無兩樣,本事從那裡得來?縱有會師善教,年紀這麼輕,也許學到多少功夫,大破岡底斯山魔教,不過是仗著人多,也許別人尊敬紫虛前輩才故意讓他享譽,何消說得?”

張玄素微笑道:“你真是胡說,不過,這也難怪,你隨為師在遼東多年,未曾一履中原,那能見多少奇士,體看他年紀輕,就說比不上你,要知你現前的藝業和他相差極遠,只怕連那幾個女孩兒你也比不上。”

新民更加不服,但他師父既如此說,只好作罷,調轉話題道:“師父看他一人有那麼多妻妾,是不是荒唐?”

張玄素道:“多妻之制,不自今日始,上古時候,一女多夫,宋代以前,尚不提貞節慚漸變成一夫多妻,帝王更有三宮六院,三千宮女任他一人臨幸,所以十個八個妻妾算不了怎樣一回事,方才為師還送他四個哩!”

新民詫道:“師父幾時送他四個,弟子怎的未見?‘張玄素敢情覺認為他這桀做得不壞,竟哈哈大笑一陣才道:”你眼力太過不行,他身後八女當中,有四女眼波流動,但身腰並不婀娜,眉梢尚未散開,分明是處女之身,看她們對梅花女俠十分尊敬,敢清還是待婢之列。我故意問這個問那個,把於志敏問急了,他也不先回頭看看,竟一口回答盡是他的妻子…

…“又笑了一陣,續道:”這回他說了不能不算,那四位妮子當時也喜上眉梢,真個是得其所哉,為師這個順水人情做得還不妙麼?“

新民對乃師這妙計大感佩服,笑道:“豈不便宜那姓於的?”

他那又知道乃師這計謀,僅是成功一半?

於志敏別過張玄素,與諧小俠上騎登程,想起一語之失,納了瑾姑四女,未免使人認為貪心,如果不納,則已當眾承認,豈不使四女傷心欲絕因此悶悶不樂,任那駱駝順蹄而行。

王紫霜卻是平生沒有受過氣,這回因張玄素倚老賣老,看不起她的愛婿,真教她氣憤在胸,但於志敏已和對方爭辨,而且對方是個長輩,不好再不禮貌侍強出頭,蹩著氣走了一程,卻聞身後得意的笑聲,更加沒好氣道:“阿敏!虧你還認得下那老牛鼻子這些閒氣,要是我,早該給他一個耳刮!”

於志敏“嗚”一聲道:“真個該刮,但也不太好刮!”

阿爾搭兒道:“敏郎!他故意氣你才幫他喲,你別要理他!”

閔小玲心裡暗道:“這妮子武藝高強了,見識也跟著高了!”

卻聽於志敏笑道:“我也知道張道長誠心欺我,並還算定我們要去,說不去是不行的,他與我師門有交情,不論他再狂妄賣老,究竟是我們的前輩,不能看他挨別人揍,只是,我們去得落後一點,讓他和敵人搭上手,然後出面。”

於志強道:“這樣做得好,但是,他們並沒說什麼時候交手,你怎能拿準時間先後?”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於志強天資雖不及乃弟,但他這一間卻很有道理。於志敏沉吟半晌,沒有做聲。

閔小玲道:“我們還是早點到達近處,隔山觀虎鬥,看他們交手,然後再現身可好?”

於志敏道:“我也曾想過這方法,只怕先被張道長髮覺,則不好意思不先出面,著先被敵人發覺,那就更糟!”

王紫霜笑道:“那老牛鼻子比你還刁攢,若果他先說何時敵人要來,你便可及早定計了!”

於志敏道:“他正是此意,反正時候還早,還有兩全的辦法可想。”

各人儘想著夜裡這一場事如何著手,不覺已走到一個高約十丈,廣約二三十丈的洞口。

因為這洞口大大,乍看起來,就象一座開口巖,並因它恰在路側,更易使人忽略過去,所以於志敏已到洞口的另一邊,尚無停下的模樣。各人也因想著心事,並沒理會路側的地勢。

只有阿爾搭兒最是直覺,看著她敏郎的背影被駱駝行走時顛得一晃一晃,敢情是想到很遠很遠,因她目光隨著她敏郎的背影而左右晃動,眼卻看到路側一個黑黝黝的大石巖,不由得叫起來:“敢情這就是神仙洞!”

於志敏被她叫得勒騎停步,一偏腦袋,即發覺那大巖正在路上,也就好笑道:“這回真正是睦目不見丘山了。”躍下駱駝,又說一聲:“管它是不是神仙洞,有地方住就行。”

各人特牲口背上的物品卸下,集中堆在近洞口的一角,阿爾搭兒仍象往時一樣,和瑾!”

四人照管犧口草料飲水,於志強夫婦和王包兩人,照管行李,惠雅、玉鸞和閔小玲三人,將各人的行李分開,預備當夜歇息的地方,於志敏和王紫霜則直入洞中,看看有無兇物潛蹤。

這座石洞確實深廣的出奇,有那麼大的洞口,應該全洞通亮才對但是,因為過份深廣外面的光線也僅能及前段二三十丈,再往後面走,一片模糊,越進越黑。百丈以後,空間慚漸狹小,路徑也起了轉折,最後竟只剩下側身可走的夾道。

於志敏估計由洞口到這夾道口約有二里之遙,但為了安全,仍得往裡面再探。

那夾道約有四五十丈長短,即又出現一個大洞。這洞裡,石桌、石橙、石鼓、石磐、石鍾、石案、石床、石燈、樣樣俱全,每一件石器都磨得十分光滑。

王紫霜詫道:“我們在路上經過的地方,盡是貧苦人家,一間正屋也不到五百瓦,有這樣好的地方,他們怎麼不來住?”

於志敏笑道:“神仙住的地方,誰敢來住?”

王紫霜往石凳上一坐,笑道:“我們就是神仙了!”

於志敏也坐在他面前的石凳,雙手擱在愛侶的膝上,笑道:“我只羨鴛鴦不羨仙!”

王紫霜櫻唇一翹,佯嗔道:“貧嘴!說得蠻甜,今天又把四個丫頭全收下來了,你事先怎不對我說?”

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這確實我一時之錯,可恨那老道問七問八,我只道後面站的是玲姐和雅妹、鸞妹,料不到她們站在你身後,而瑾姑四人全在我這邊,真正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時由你責…。。”

王紫霜聽嬌婿一味自責,早已心軟,何況她本來就有替嬌婿多收幾個,免得整夜向她哆嗦的心事?

這些日子來,她見敏郎雖多有小玲、玉鸞、惠雅和阿爾搭久待寢,但情份上還是對她痴纏,若非故意將郎推開,只怕她四人便難得沾沐雨露,可證敏郎並非喜新厭舊,見色忘義之徒,何不做個好人,達成四女心願。

當下“噗哧”一笑道:“誰有閒空去責你!四個死丫頭老早就存有當大娘的心事,穗!”

變成你大嫂,她們還哭啼啼的令人心軟,當初我只想把瑾丫頭要了過來,也報答她肯為你趕死的一點痴心,經一回事之後,竟教我為難起來,你那舅兄已算不錯,可是這些怪丫頭一個也不肯和他親近,這時一網收下倒也省事,自古有十二金釵的美談…。。”

於志敏忙道:“不要了,我自己算做一個!”

王紫霜笑著罵道:“不要臉!你想化作金釵,留待第二世罷!

第二世我們個個是男的,就是你……呸……“她本想說:”就是你是個女的。“忽覺大為不妥,”呸“了一聲,便不再說。

於志敏不禁縱聲大笑道:“那樣更好!”

王紫霜俏臉紅到耳根,一把將敏郎擒在膝上,狠狠幾掌拍他的屁股,罵道:“還說更好喲!”直拍得於志敏又笑,又討饒,才肯罷手。

於志敏坐直起來,正色道:“要是佛門轉世可真,我們每轉一世,便輪一個出來當丈夫,看這味兒好不好受?”

王紫霜罵一聲:“你又要作死啦!不快看還有沒有兇險?”

於志敏說一聲:“沒有了”張臂一抱,將愛侶攬入懷中,迅向她潔白頸上吻個不停,胸前鰻珠一收,登時漆黑。石洞裡四壁懸碧,並無外人,只有王紫霜俏罵幾聲:“要死啦!”

便被嬌喘的聲音,和急促的鼻息所代替。

良久,良久,一陣衣帶風響起,又聽王紫霜嬌聲罵道:“你這人哪!還是恁般猴急,要是給她們幾個死丫頭進來闖見,那才羞熬人哪!”

於志敏只有伏在愛侶的耳邊嘻嘻笑著。

王紫霜恨得連推幾把,又捏,又打,又罵道:“還賴著不肯起來哩!”

於志敏還狠狠地在愛侶俏臉上香了又香,才站起身軀,已見珠光由夾道里透了進來,兩人忙將衣裙整復,相對一笑,急將鰻珠接出。

進來的是阿爾搭兒和閔小玲,敢情她們已把事情做好,等不見於志敏和王紫霜回去,生怕他倆出了亂子,絕想不到竟有這般旖旎風光,猶幸閔小玲恐怕回頭有岔路,沿途留心,若照阿爾搭兒急尋她敏郎的性子而狂奔起來,只怕便當場捉著。

於志敏一亮起鰻珠,外面也就瞧見。

阿爾搭兒嬌小玲瓏,夾道雖窄,仍阻礙不了她。只見她碎步如飛,走進石洞,“呀”一聲叫道:“多好的地方,敏郎!你們方才為甚不接鰻珠照亮?”又向他身靠近。

王紫霜俏臉微紅,罵一聲:“死丫頭,盡是你大驚小怪?”

那知她不罵還好,這一罵起來,阿爾搭兒察覺她嗓音急促而微顫,詫異地望她一眼,又見她童鬢散亂,粉臉上留有幾朵紅雲,彼此都是過來人,那還不心頭雪亮?忍不住笑出聲來。

閔小玲隨後進來,見狀也就明白,笑道:“搭兒丫頭壞透,妹妹不肯打,待我管你打她!”

王紫霜忍不住笑罵一聲:“去你的,兩個捉狹鬼!”

於志敏雙臂一張,趁機將閔小玲和阿爾搭兒摟做一團,一個轉身,就按在石床上。

王紫霜叫聲:“好呀!這回待我來看。”

阿爾搭兒雙腳如擂鼓般彈那石床,嬌呼道:“好敏郎!別在這時,他們要來到了喲!”

夫婦四人戲謔一陣,才停下手來,猶自笑個不停。

阿爾搭兒整整雲鬢,望著於志敏嬌媚一笑道:“敏郎!玲姐姐在能洞用帳冪的書?隔成四個房間,哥哥和嫂嫂睡在一間,姓王、姓包的睡一間,我們和霜姐姐五人睡一間,瑾姐姐她們四人睡一間。我們商量好啦,誰也不準要你,讓你過瑾姐姐那邊睡去!”

於志敏知她們定會有這一招,忙道:“使不得!”

王紫霜也道:“這事要慢慢來!”

阿爾搭兒道:“為甚麼呀!敏郎口裡說了,方才玲姐姐和瑾姐姐四人商議,她們也答應了,還有哥哥嫂嫂也全答應了,還要等甚麼呀?”

王紫霜蹩著眉道:“王、包兩人跟著我們走,圓房的大事,仍要稟公公才行,至少也得待王包兩人定後才行!”

閔小玲急道:“你說等她兩人走,甚麼時候他們才走?那晚上阿敏……”她自覺粉臉烘熱,轉向阿爾搭兒一指,又道:“你看搭兒丫頭一點也不會武藝,現在樣樣都行,我們正等著人用哪!”

王紫霜邊聽邊想,這也是個道理,雖然說是走馬換將,以王妙如和包妙始換回駱中明,但換得人回來之後,終是難免打一場。甚至於還需強進天王莊,見個真章,分個勝負,因此,高手越多越好,若果有幾個放心不下不得分出人去照顧她,則削減了已方的實力,瑾姑四女始終是愛侶的福份,遲早總有那樣一天,為何不趁此良機,讓她們圓了好夢?

她想到這些極充分的理由,不禁裡目微斜,瞟了敏郎一眼。

於志敏見愛侶眼光瞟來,已知其意,苦笑道:“玲姐這個計策並不太行,要是這樣來做,在路上豈不又要耽擱八天?

但是,王紫霜主意一定,決無更改,“哼”一聲道:“管你十天?

八天?別來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後洞正是隱秘,正好當作新房來用,立刻將瑾丫頭四人移進來,我們五姐妹住在前洞。“

於志敏忙道:“不必著急,今夜與張道長的事還沒完,這事得暫時擱下!”

要知於志敏從來不敢拂逆王紫霜的意思、這回因見事關重要,竟再次推諉,但他持的是正理,王紫霜也不能恃強,笑笑道:“先饒你過今夜,明晚必定開始!”

於志敏抵好點頭答應。

阿爾搭兒滿心歡喜,忽又問一聲:“敏郎!你當真要去和別人廝打?”

於志敏道:“不是廝打,我只想著能排解,就替雙方排解一下,省得兩敗俱傷也好!”

王紫霜道:“人家前輩印證,用得著你晚輩去排解?我看算了罷,要嗎,先看老牛鼻子對頭是誰,再作決定?”

閔小玲道:“阿敏我能猜出對方是誰?”

於志敏道:“張道長曾說那人學得是《小九天》的功夫,小九天原是梁時韓拱月所創的先天拳,傳到程靈洗,由程氏後人程瑞敬稱,一共只有十四手,但都十分精妙。程瑞早就物化多時,全真派,正乙派,都學有小九天的功夫,究竟何人是小九天的高手,尚難斷定。”

王紫霜道:“若對方是全真派的人,排解倒也不難!”

閔小玲道:“聽說張道長是遼東人,不知可是真的?”

於志敏“啊”一聲道:“我明白了,張道長果然是遼東人,全真派在金幫盛行,也可說是盛行於遼東,兩雄相遇免不了有個爭執,但全真七子只剩有一個長春真人丘處機生死未明,莫說就是此老與張道長印證?”

王紫霜也道:“你猜的多半是對了,丘處機到了鐵木真的時候仍然未死,也許真是他。



於志敏眉頭微皺道:“若是此考,倒也十分惹厭,因為他藝業既高,性情又烈,一個弄得不好,也許還得和他對打起來!”

王紫霜道:“要是到過岡底斯山的寒雲道長一夥也來,事就好辦!”

於志敏搖搖頭道:“丘處機是寒雲道長的祖師爺,寒雲道長那能說甚麼活?”忽又問道:“我們在亞麻谷得來的迷藥和解藥,不知還有多少?”

王紫霜詫道:“你想用迷藥對付丘處機?”

於志敏笑道:“那有這道理我只想用來迷失王、包兩人的本性,讓他兩人安靜在這洞裡,由強哥穗嫂和瑾姑等四人加上鸞妹、雅妹、搭兒妹妹照顧,必萬無一失。”

阿爾搭兒急道:“我要跟你去!”

於志敏道:“有玲姐和霜妹就行了,人多……”

等不得於志敏將話說畢,早就抱緊他身子,嚼著嘴道:“敏郎!你若不要我跟你去,當初教我學武作甚麼?乾脆交還給你罷!”

王紫霜笑道:“你不帶別人也許可以,不帶搭兒丫頭可就不行,依我看來,連雅丫頭也帶去,這裡留兄嫂和鸞丫頭五人也就行了!迷藥解藥都在雅丫頭身上,教她施迷之後,就將解藥帶走,也不愁別人搶去。”

於志敏見只要守住這條夾道,任何人也難闖進,也就答應而行,領著愛妻來到前洞,命瑾姑四女守住前洞,悄悄吩咐惠雅施藥後和玉鸞守夾道入口,兄嫂偕王包兩人住往後洞。

諸事分派完畢,用過晚餐,看那斗轉星移,已將是三更時分,這才與四位愛妻定下計策分作三路撲奔神仙坪,遙聞一個陌生而蒼老的口音,哈哈笑道:“我丘處機只道張三峰是個真人,原來不過是個真鬼,既是藏頭不見尾,不敢出來,本真人就要失陪了!”

阿爾搭兒緊跟在於志敏身後,聽那人自報名號,悄悄道:“那人果然是丘處機,他那氣勁多麼渾圓雄勁!”

於志敏花了四個晝夜的光陰,作成了阿爾搭兒幾十年的藝業,此時見她聞音知敵,也慶幸自己沒有白白辛苦,笑笑道:“你霜姐姐單獨行走的快,只怕已經到了!”

阿爾搭兒道:“那張老道怎的還不見答腔?”

於志敏笑道:“他還在等我們去哩!我們慢慢走,讓他著急。”

阿爾搭幾“噗噓”一笑。儘管她已有極高的武藝,依舊是一派柔情,怯怯地偎在他身邊,雙手勾著於志敏的肩膀,蓮步珊珊,由她敏郎挽著漫步,恰是一對情侶月夜散心,那像奇女奇男同心赴敵?

丘處機方才以真氣揚聲喝陣,數里之內已應如雷貫耳,但是,儘管他喝得空谷傳聲。經久不絕,卻不見有人答腔。他正懷疑張三峰是否已來,忽聞半里外有個少女的笑聲。他旋即想到張三峰並無女弟子,通古斯族的少女常在荒山野嶺來調情,本來不足為怪,但他秉性剛烈異常,喝一聲:“明軒!你去把那賤婢趕走,省得礙事!”立即有個少年的口音恭應了一聲。

於志敏一聽阿爾搭兒笑得大聲,就知必被別人察覺,果然接著就聽到丘處機的吩咐,忙在地耳邊說一聲:“走!”還未等那少年到達。已雙雙躍登樹上。

一條身影迅如奔馬自神仙坪奔來,似因不見有人而微噫一聲,接著就用通古斯話嘰哩咯勒叫了一陣,又飛奔回去。

阿爾搭兒待那人走遠了,悄悄說一聲:“那人武藝還不壞,但他好笨!”

於志敏心知她此時的藝業已足獨擋一面,但她那溫柔的性格卻不容許她有極大的作為,特意輕撫她纖腰道:“你敢不敢和那人廝打?”

阿爾搭兒深情地望她敏郎一眼,幽幽道:“廝打?我不想和別人廝打,你看那接打的人多慘?”

雪光由地面反射在她皎潔的臉上,更顯出她一善良的神態於志敏看得呆了一呆,又道:

“要是我被別人打死…。。,”

阿爾搭兒猛然把她嘴巴一封,嗔道:“不准你說這個,其出決不會被別人……”敢情她連“打死”兩字也不願說,立即改口道:“我也不怕和人廝打,在路上,在扎薩克圖,齊亞麻谷,我都和敵人打過,但見他們都很慘!”

於志敏本想鼓起她幾分豪情,聽她這陣一說,知是無望。又聞丘處機在遠處叫道:“既然不見有人,也就算了,張老道這時不下來,想是已不敢來,明天你就傳檄江湖,將這事…

…”

忽然一聲哈哈,響徹九霄,打斷了丘處機的話頭。

於志敏聽出那正是張玄素的口音,暗自好笑道:“到底還是你棋差一著!”阿爾搭兒怎將們臉偎過了,說一聲:“那是張道長!”於志敏點一點頭。

張玄素以笑聲當作招呼過後,立即叫朗聲道:“貧道因事來遲、有勞道友久候了。但是。這時也不過才到三更:”他分明聽到丘處機罵他,可是隻字不提,輕輕抹過。

丘處機見這位通微顯化真人已如約而出,當然沒好再罵下去,出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客套幾句即引見他門下週明軒。

張玄素也引見他門徒彭新民。

阿爾搭兒聽雙方客套得有點過火,又道:“這些人怎麼專會作假?”

於志敏道:“在這人情詭異的江湖上,不作點假還行麼?”她還待再說下去,又聞丘處機道:“聽說道友在天順三年獲皇封為通微顯化真人,可有這回事?”

阿爾搭兒奇道:“敏郎!他本來就是人嘛,為什麼叫做真人呀?要是有了真人,我們可不都成為假人了?”

於志敏聽得好笑道:“這時休問他真人假人,將來我告訴你,先聽他們為什麼要廝打?



張玄素見丘處機忽然問他封號的事,照實答覆道:“這是皇恩浩蕩,並不關貧道的事!



丘處機“哦”一聲道:“這也難怪,但不知道友如何通微,如何顯化,能否顯顯給貧道見識!”

於志敏恍然大悟道:“原來毛病就出在這封號上!”又聞張玄素冷冷道:“道友約貧道來此,難道就是這個用意麼?”

丘處機忽然大聲道:“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問你剽竊先天拳為太極長拳的罪名!”

張玄素冷笑道:“太極長拳是貧道觀雀蛇之鬥,而自悟的創舉,與先天拳何關?

丘處機便也冷笑道:“好一個自悟的創舉,甚麼觀雀蛇之鬥,分明是剿竊古人的熊經鳥伸與我派的小九天,還敢不承認?”

張玄素怒道:“剽竊也要有個證據,你拿證據出來!‘”

丘處機冷冷道:“你那拳式裡面的攬雀尾,白鶴亮翅,倒攆猴,野馬分鬃,退步跨虎,彎弓射虎,是不是熊經鳥伸的古法?太極起手,合太極,如封似閉,抱虎歸山,是不是我派的小九天?”

張玄素冷笑道:“武學本有同源,你有一雙手,我有兩條臂,你能動我也能動,怎見得一定你派的?”

丘處機喝道:“好一個利口妖道……”一語未畢,張玄素暴喝一聲罵道:“我張三峰有御筆金口親封,如果是妖道,你這長春真人便該是魔道!”丘處機也暴喝一聲:“你抬出皇帝來壓誰?”

就在兩人劍拔彎張,即將廝拼的當兒,遠處又傳來一陣悠揚的歡聲,那人唱道:“夢繞神州路,悵秋鳳連營畫角,故客離黍。

底是崑崙傾低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林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於志敏暗道:“這人是誰?”又聽他續唱道:“涼生岸柳催殘暑,耿耿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雲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雨,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山懷千古,青兒曹恩怨相爾汝?

舉太白,要金縷。“接著就呵呵大笑道:”千古文章一大抄,我機街居十尚且抄襲蘆川居士的賀新郎來陶然自樂,張仙長抄抄招式,事更平常,丘仙長又何必坐在錢眼裡,教人看不過去?“

這位機衡居士詞峰凌厲,張玄素、丘處機,全被他罵了。於志敏聽他自報別號,暗自驚訝道:“這老廢物居然未死!”及聽他繞彎子罵人,不由得笑出聲來。

阿爾搭兒聽她敏郎好笑,忙道:“那人唱得真好聽,敏郎你認得他?”

於志敏道:“我知道這人,但沒見過他!”接著又道:“真奇怪,這些老人家,怎會集中到通古斯來”卻聞丘處機罵道:“你這老賊尚未算清舊帳,還敢來這裡繞彎子罵人,你被上來,不捶碎你骨頭才怪!”

機衡居士格格笑道:“老夫自知雞肋不足以飽尊拳,我看這回免了!”接著又唱道:

“睡覺寒燈裡……”

丘處機恨聲道:“老賊且體得意,待我與這妖道完了這場,立即找你!”

張玄素怒道:“我只是不願多事,難道還會怕你!”

機衡居士停了高唱,又哈哈笑道:“仙人居然不能免俗,既要廝打,不妨就打,老夫雖是俗人,也願作個見證,負的一方,就自承抄襲勝的一方之招式,如何?”

張玄素、丘處機都同時叫好。張玄素喝道:“丘老道!你劃出道來!”

丘處機道:“要打就打,劃甚麼道?”

於志敏暗道:“丘老道性子果然烈!”那知心念未已,已聞“蓬”一聲響,自神仙坪傳來,想是雙方已對了一招。急一挽阿爾搭兒,說一聲:“走!”兩人即電射而去。卻聞反處機冷哼一聲道:“所謂通微顯化不過如此!”

張玄素也“哼”一聲道:“所謂萬古長春也不過是騙人!”居然針鋒相對,半點也不肯吃虧。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看你兩人自稱為清虛無礙,卻是貪嗔不已,那及得我師萬一?”

卻聽身畔的阿爾搭幾道:“敏郎!他們好象還比不上閔姐姐!”於志敏生怕被雙方聽到,急道:“且不說話,聽他們的!”阿爾搭兒輕輕一笑,又聞神仙坪上一聲暴喝。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39:51


第三十三回 一掌解危 折服三前輩 深宵聞警 潛遁兩小奸

這不過是裡許路程,不說於志敏、王紫霜那般藝業一促可蹴,即以時下的阿爾搭兒來說,也不過是頃刻間的事。

兩人談笑中相距廝鬥所在只有二三十丈,但因張、丘激戰正烈,掌風颳起積雪粉飛,把神仙坪幾乎籠罩得看不見人影。

機衡居士和張、丘兩人門下俱全身凝視這一場曠古無侍的爭鬥,對於場外已有一男四女悄悄掩來,全無所覺。

於志敏心知這時現身排解,雙方必然不聽,而且也顯不出自己的功夫。意料王紫霜和閔小玲、張惠雅定已到達,也就相好藏身所在,與阿爾搭兒躲了起來,靜現兩位絕世高人拼命,趁機也學幾招妙著。

要知廝拼中兩人,一個是武當派的祖師,一個是全真派第二代,全真七子中子頂尖的高手兩人的年紀加起來,總在半千以上,要不否是貪嗔未了,未嘗不被凡夫俗子稱為世外仙翁,那會有廝殺之事。

但一個“貪”字,不知誤盡多少蒼生,嶽武穆曾說“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的話,可惜文官既貪財,又怕死,武官既借命,又愛財神仙是人變成的,那能免俗?

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或貪利、或貪名、或貪酒、或貪色,各貪其所貪,各取其所需,本來互不相干,也可相安無辜。

偏是貪利者指責貪名的吹牛拍馬,貪名者指責貪利的見利忘義,貪酒者指責貪色的行同禽獸,貪色者指責貪酒者胡地胡天,於是乎,治浩蕩蕩,大起爭端。

張三峰鬼馬獲個封號,丘處機吹牛自稱真人,本來也是半斤八兩,打起來功力悉錙珠相稱不差毫釐,只苦了地上的積雪,好端端被他兩人掃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過不多時,積雪去盡,繼之是泥濘泥獰去盡,沒有別的可續,方廣十餘丈的地面,平白下陷三尺。

機衡居士想是觸景生情,哈哈一笑道:“兩位活神仙,真個法力大,頃刻間已使天高三尺!”

於志敏輕輕一笑,罵一聲:“真損!”

阿爾搭兒搖一搖她敏郎臂膀,悄悄道:“他說什麼天高三尺呀?我看起來,一點也未高嘛?”

於志敏道:“你不見他兩人踩過得地方,已陷下三四尺,天起不是高起來了?”

阿爾搭兒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人家說鏟地皮的人本事大,原來他們把天都弄得高了起來,敢情這兩位道長做起官來,定比別人會鏟會刮!”

於志敏正看到兩人招式的妙處,由得阿爾搭兒自言自語,卻不加以理會。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並不作聲,也向鬥場看去。

斜在此時,張玄素主動取攻,一個“如封似閉”被丘處機迅速一“擠”,雙方掌形粘實,誰也不敢將掌後撤,只有各仗內力,壓倒對方取勝。

只要是學過武藝的人便知粘勁不可用實,若果一經粘實,敗的一方固然受到重傷,勝的一方邊難免無損。

二者敢情預料對方並不易與,才各帶一名得意門徒、以期在受傷後扶助之用,這時兩位門人卻是束手無策,同時奔到各人師尊旁邊,就要伸手去拉。

機衡居士急喝一聲:“不可”人隨聲到,攔在兩位年輕人的中間,接著又問一聲:“你們若把人拉開,被對方潛勁壓來,還禁受得住麼?”

彭新民、周明軒被問得愕然不敢作聲。地皮雖是石質,仍按不住上面的重壓,而一寸一寸姥接下陷落。

機衡居士眼見兩位名勝一時的人物廝拼成俱死的局勢,自己空有一身本領,也無計可施。試由兩人相對的空間伸一伸手,只覺兩人的罡氣已糾纏成為一體,手插也不進去,不禁長嘆一聲:“這又何苦?”

他嘆聲甫落,即聞一個少年人的口音接著道:“對呀!這又何苦?”聲過處,五條身影飄然落下。

機衡居士一驚道:“尊駕是誰?”

原來於志敏窺見廝拼中兩人漸頓下沉,四膝均沒進山石裡面,也暗驚兩人內力之重。然而,若讓他陷沒至胸,除非真仙降臨才可將他拔起。心想:“這兩名老道總該苦夠了!”正打算現身解危,怕有機衡居士一嘆,能籍機答話。王紫霜和閔小玲、張惠雅也已潛窺多時,正因夫婿無言,不便露面,各在心裡暗摸他不早現身,再過少時,定難化解,一聽他發話,就飄然而出。

於志敏見機衡居士問他是誰,微微一笑道:“前輩可知獅虎入林,故龍出水?”

機衡居士“噫”一聲道:“小友認得紫虛子?”

彭新民惱恨於志敏不早來與丘處機廝拼,好省去乃師這場過節,這時現身出來,還要不倫不類,故示神奇,當下憤憤道:“就是這廝的師父!”

他這話出口很重,於志敏相王紫霜不過微微一笑,阿爾搭兒和張惠雅也只白他一眼,閔小玲忍不住在鼻裡“哼”一聲道:“什麼這廝那廝,你連小廝也不配!”

機衡居士聽說於志敏是紫虛上人的嫡傳弟子,剛說得一個“義”字,聽到閔小玲斥罵彭新民,不由得望諸女一眼。

彭新民本來對於志敏夫婦已存輕視,此時被斥,那肯甘心?

劍眉一揚,大聲道:“你配做甚麼?”

閔小玲冷笑一聲道:“要不看在令師面上,姑奶奶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張玄素一被丘處機用擠字訣粘實,已暗自懊惱,情知騎虎難下,須得三人藝業與己相等,才可解開此結,否則,只有活活沉下地底,讓石粉將自己和丘處機同時掩埋。待見於志敏夫婦同時到達,知他定有籌謀,專為此事。那知自己的門徒反而不知輕重,竟和對方鬥起來,這一急非同小可。無奈正以全力凝聚罡氣,不敢開腔斥責,自陷失敗,心頭恨得幾乎發火。

但他這樣一分心神,罡氣也就有點鬆浮之勢。丘處機趁機鼓足餘勇,器氣向前一張,竟將張玄素上軀得後仰數寸。

於志敏心知她兩人不論誰敗,定要引起兩派弟子殺戮無已。

忙叫一聲:“玲姐:別與他一般見識,我們解救這場禍患要緊!”隨又向機衡居士喚一聲:“前輩!”接著道:“要拆散這場紛爭,有兩種方法,不知前輩要採用那一種?請即吩咐!”

機衡居士看不出這位美少年居然連解救的方法也懂,詫異地望於志敏一眼,說一聲:

“我看用二龍寺珠也還使得!”

王紫霜知道“二龍寺珠”,無一邊一個袍素廝拼中的人,然後以一人從中間穿了過去,衝散廝拼者糾結的罡氣,這樣一來,則抱人的要跌個四腳朝天,廝拼也仰壓在救者的身上,穿過中間的人也要受到兩面的掌擊。因為廝拼者俱是男的、當然不會由女的會抱,若於志敏相機衡居士各抱一人,則穿過中間的工作定落自己頭上,急叫一聲:“我不願捱打!”

機衡居士見這少女竟知道解救的明目,不禁暗自稱奇,但這時廝拼者已陷於胯間,無暇多慮,極道:“那就用五氣朝元罷!”

王紫霜知道“五氣朝元”需要四人站好方位,各以相反的掌力將廝拼者的身外罡氣化去,然後以一人從中提拔。此法雖是可行,但能懸空不墜的只有愛婿一人,誰又與機衡居士對掌,不覺望於志敏一眼。

於志敏笑道:“機衡前輩顧慮大多,所以想出這些完滿無缺的方法,其實,晚輩只想用一人之力,將兩位前輩分開,一種是救的捱打,一種是摔他兩人筋斗!”

機衡機士罵道:“你是說用低樁中流或並刀斬水?”

於志敏點點頭說一聲:“正是!”

機衡居士搖頭道:“難有這般能耐!”

於志敏道:“晚輩倒願試試看?”

機衡居士那裡肯信?搖頭苦笑道:“小友真有此功力,我老人家甘拜下風,若是可行,就摔她兩人施鬥罷!”

於志敏連說幾聲:“試試看……”卻走往兩老合掌的旁邊試推一推,說一聲:“晚輩失禮了!”後退一步,雙掌一分,喝一聲:“著!”趁著隔空按穴的瞬間,身子往前一衝,同時施展“展氣成雷”的功夫,但聞“轟”一聲巨響,當中捲起一股猛烈的旋風,將張三峰和丘處機同時拋向空中,然後遙拍一掌,解開他兩人的穴道。

權衡居士呵呵大笑道:“小友這一手雖是使刁,但我自稱為機衡,竟未想到,佩服,佩服!”

兩者道被拋高約有二十多丈,機衡居士將話說完,他兩人尚未落到地面。

於志敏露出這一手絕藝,不但使機衡居士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那狂傲自恃的彭新民也嚇矮了半截。

然而,丘處機一落地面,立又厲喝道:“張道長!咱們再來一場,也好分個勝負!”

於志敏急道:“丘前輩!你們一搭上手,幾時才完?”

丘處機忽換了一付和善的面孔,笑道:“有你小友在此,並不妨事,貧道只想和張老道印證,不一定要拼死拼活!”接著就轉向張玄素道:“你到底還敢不敢?”

張三峰被他問得心火大發,怒哼一聲道:“你想找死,那還不容易!”

丘處機縱聲大笑道:“你別是老鼠跌在天秤裡,自己看重了自己,有這位小友在此,只怕我死不得,你也死不得!”

要非丘處機已對於志敏佩服到極點,何致於再度推崇張三峰方才經於志敏一掌解厄,何嘗不在心裡暗服?祗因丘處機問得太狂,才引發他的無名火,此時又哼了一聲。但於志敏卻擔心他兩人再打起來,失手誤傷,搶救不及,忙道:“丘道長既然堅實要比,晚輩有個好法子,不知兩位道長意下如何?”

丘處機和張三峰同聲道:“你且說來!”

於志敏笑道:“古人云:兵凶事也,不得已而為之,兩位道長這事並非定要廝打才可解決……”

王紫霜罵道:“你可是秀才寫賣驢契?”

於志敏笑道:“我滿不至於寫滿一紙,尚無一驢字…。。”接著又面對丘處機道:“晚輩意思是,將比武改為論藝,兩位道長儘管論,晚輩與拙荊依照道長所論,擺出架式,一面可明學幾招,一面可籍機施教,還可以省卻兩位道長的氣力。”

此意一經提出,三位老人都同聲喝采。

機衡居士自命為機巧過人,也樂得壽眉軒動,笑道:“小友真會造福蒼生,我就想不出這般妙著來。體看這兩個老牛鼻子平日假裝慷慨,其實教了徒弟還留著後手,這下子把他心肝都掏出來了,老人家也得賞覽賞覽!”

丘處機罵道:“你體在旁邊嘴損,老道和你也沒完!”

機衡居士只笑一笑。

王紫霜忽道:“阿敏!你和搭兒丫頭,我不作興!”

阿爾搭兒忙道:“我不和敏郎廝打!”

問小玲也怕事落頭上,也道:“你兩人不願,我也不來!”

這事可就難了,誰敢和於志敏對招?

彭新民一躍而出,滿面笑容道:“在下與兄台搭手如何?”

張三峰急罵道:“你別替我丟臉了!”

丘處機也急向他門徒示意勿妄動。

要知兩者俱知自己的門徒一出面,就必須代表已方,於志敏的功力深厚到不可思議,萬一自己的門下摔了斤頭,豈不是輸了一場。

機衡居士哈哈一笑道:“丘老道!我替你完這場過節如何?”

丘處機眉頭一皺道:“不准你使刁!”他固知機衡居士足以代自己出面,卻怕他故意讓招。

於志敏略一沉吟,笑呼一聲:“閔姐!你和搭兒妹妹搭手可好?”

阿爾搭兒噘嘴道:“我不願廝打,你偏要找人家!”

於志敏笑道:“這是學功夫呀!”

阿爾搭兒道:“我才不學!”

王紫霜見嬌婿難得下台,打個圓場道:“還是我和閔丫頭回去換鸞丫頭來罷!我想她必定肯學!”

於志敏忙一揖到地,說一聲:“謝謝!”

王紫霜“呸”了一聲,身形一晃,直如流星射電,飛出老遠。

閔小玲也縱起一縷輕煙,隨後追去。

彭新民到這時候才真正相信這夥少年男女,藝業比他不知強多少倍,尊敬之念由然而生,呆呆地望著於志敏夫婦,目光中流露渴慕之色。

丘處機和機衡居士因與於志敏均是初次見面,免不了彼此寒喧。待獲知於志敏和王紫霜及問小玲諸女俱乃中華異俠門下,達才黯然長嘆。

於志敏復將全真派寒靈道長協力大破魔教的事說起,處機大為動容道:“敝門下獲得小友提學,使能在西疆露臉,此情可感,遼東生民久受東北總壇之苦。東北總壇就在完達山,貧道久欲加以剪除,無奈力薄難以收效,若誅他幾個黨羽,也於事無補!

他言下慨嘆不已,於志敏趁機道:“若道長與張道長合力,加上機衡前輩,諒能剿滅魔教東北……”語猶未盡,已遙聞一聲:“阿敏!”一道纖影已經飛落。

於志敏見秦玉鸞來到,祗得先向三老引見,然後續道:“若三位前輩有意成斯壯舉,晚輩往天王莊回來,必定聽命什麼?”

三者聽說於志敏要往天王莊,俱同時一怔。

張三峰忙道:“小友往天王莊作甚!”

於志敏將原由說出,三老大為駭異。機衡居士嘆道:“料不到諸氏兄妹顛倒至此,他在奴兒干橫行倒也罷了,居然想助奸閹奪取皇位,不知曹吉祥獲得皇位之後,要封他做什麼?”

阿爾搭兒笑道:“可是封為真人?”

機衡居士不禁笑了起來,張三峰和丘處機臉色忽然一沉。

於志敏忙道:“妹妹怎麼恁般不解事?你冒瀆兩位道長了!所謂真人,是修真成道的人,那是隨便封的?”

阿爾搭兒幾曾受過委曲被夫婿薄責下來,不禁闇然欲淚,幽幽道:“方才人家問你什麼叫做真人,你不肯說,這時又來埋怨人家!”

於志敏聽她說話的聲音都顫了,忙輕輕一樓她纖腰,柔聲道:“這是我的錯,並沒有怪你!”

阿爾搭兒破涕為笑道:“敏郎你沒錯,是我錯了!”

她就是這般天真驕憨,一點也沒有造假,張三峰旋而明白她既是韃靼兒女,相隨於志敏不久,怎知中原各種典故?於是縱聲朗笑道:“搭兒姑娘不必自責,我張三峰不至於那麼小氣!”

丘處機也出聲勸慰,阿爾搭兒自覺十分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又仰首看她敏郎臉上。

機衡居士笑道:“你這兩個老牛鼻子爭甚麼真人假人,看人家搭兒姑娘半點不假,才真正是真人呢,那象你們老奸巨滑?”

丘處機罵道:“你才真正老奸巨滑,還有臉說別人?”

機衡居士哈哈一笑,並不答腔。

秦玉鸞叫一聲:“阿敏!”接著道:“你要霜姐玲姐換我來作甚?”

於志敏尚未答腔,丘處機已斷然道:“張老道?咱們不必論什麼了,還是合力除魔要緊!”

原來他久居遼東,對於遼東百姓的苦難,知之較詳,再見這群少年男女人人藝業高強,自己已是三百歲的老人,那好在一群少年面前論藝?

張三峰不料他忽然有此一變,愕然地過了半晌才道:“道長既有此意,貧道也就遵命!”

於志敏見一場戾氣化作祥和,也滿心歡喜,躬身一揖道:“兩位道長能合力除魔,實是蒼生有福,不知如何進行,有需晚輩效勞之處!”

丘處機大笑道:“小友不必見外,難道還能少你的一份麼?

貧道只能算作馬前卒子,替你踩探踩探,到時還得由你統率多人,才可一網打盡!“機衡居士也忍不住說一聲:“好!我魯道平也算上一份!”

於志敏謙遜一句,也就接納丘處機的意見,由丘處機、魯道平打探魔教的動靜,張三峰則秘密入閩,號召中原武林各派共襄義舉,待往天王莊事畢回來,再同往完達山大破魔教。

各人計議已定,約定後會的時地,於志敏出要言別,張三峰忽然喚一聲:“小友!你要往天王莊,請提摯貧道這位劣徒前往可行?”

丘處機驀地驚覺張三峰意交使其門下學藝,好將來光大門戶,急道:“貧道情小友將劣徒也帶去,順便教控幾招!”

機衡居士哈哈大笑道:“你這些牛鼻子會撿便宜,難道我老人家就不會?”說罷,一聲長嘯,立見一條身影自遠處奔來。

這事使於志敏大感為難起來,因為他早看出彭新民,周明軒的藝業比自己一行相差甚遠,帶在身邊就得處處照頓。然而二老已經說出口,說不帶怎麼行忙道:“晚輩藝業不足,而且天王莊兇險又多,只怕有所不便!”

機衡居士連說幾句:“好說……”接著又道:“你方才那一手展氣成雷,已足地橫行寰宇,你若不是,誰是?不必推辭了,連我這個也一併帶去!”一指剛到達的那位少年道:

“孝兒過來拜見這位於師兄,我請他多多照顧你!”

那少年聞言慌忙一揖。

張、丘二人也急喝令門徒重新行禮。彭新民心中老大不願,但迫於師令,又不能不勉強進從,喚一聲:“師兄!”

但他那種神情,豈瞞得過於志敏目光?可是,於志敏念頭一轉,心想能將三老的門談合在一起,將來也許可省卻許多是非,滅卻許多殺孽,也誠心同他各人一揖,笑道:“我年紀最小,仍是稱列位師兄才是!”

機衡居士霍然道:“是何言也?常言達者為尊,若非小友年紀太輕,他們稱你一句形敘也不為過!”轉將他門下魚孝向各人引見,並諄諄叮囑魚孝務須聽從於志敏的教誨。魚孝果然人符其名,—一恭順答應。

張、丘兩人見機衡居士對於志敏如此尊崇,也各訓教門人一頓,說一聲:“後會有期!”與機衡居士縱身飛去。

於志敏不覺茫然佇立,良久才微喟一聲:“三位兄台將行李取來,我們走罷!”

魚孝聽於志敏稱他為“兄台”,連稱:“不敢當!”接著又道:“師兄住在何處,小弟去取行李就來!”

於志敏生怕他出亂子,忙道:“愚夫婦與兄嫂俱往神仙洞,魚兄去取行李,回這裡匯合再走好了!”

魚孝慢應一聲,獨自奔去。彭、周兩人行李就藏在近處,也各向於志敏告辭往取。

阿爾搭兒待她三人走後,悄悄叫一聲:“敏郎!你真要教他們武藝?那姓彭的不是好人哪!”

張惠雅也道:“那人好傲慢,別弄出事來才好!”

於志敏道:“我早就看出,無奈為求化解張、丘兩位前輩的約爭,只好讓他留下,看來他不至於取出亂子,我教他武藝也不要緊。張前輩藝業已入化境,但他這位門徒連嫂嫂都不如,也許就因傲慢之故,以致進境不佳,我一視同仁教他三人,各憑自己苦學求進步,不能怪我!”

秦玉鸞道:“你看他三人,誰比較強一點?”

於志敏道:“魚孝藝業較高、周明軒為人機智,但兩人俱不及彭新民強悍,真要打起來,只怕彭新民要勝一籌。不過,這也難說,魚孝最是沉著,能屈能伸,是一個上好才器。”

夫婦四人正在談論中,彭、周兩人已返,魚孝也接踵而到,一同往神仙洞與諸女和於志敏夫婦相見。張惠雅又悄悄用解藥把包妙始,王妙如兩人解醒過來,一夥少年歡聲喧達洞外。

從這一夜起,丁瑾站、阿菊、阿菩、阿莎,每人兩天,輪流受教,八天過後,四人容光煥發,肌骨豐盈,尤其是丁瑾姑年紀較長、二顯出綽約婀娜的少婦神韻。

然而四女俱知獲待君子,完全出自王紫霜的安排,不但對王紫霜依然惟恭惟瑾,即對於先進諸女也未敢悄存歧視,仍自居妄勝地位,服侍幾位正妻,於志敏恍若處在眾香國中,消受盡溫馨的滋味。

這八天當中,王紫霜天天考究新來三位少年的藝業,發覺他們與穗姑相差無機,也時時指點,使他們日有進境。

彭新民性子雖有點偏激,卻生就一付練武的好筋骨,心裡雖不服諸女的藝業,但他眼見別人藝業盡比她高妙,不由他不暫斂狂傲,聽命指點倒也能相安無事。

第九天的清晨,這一行少年男女束束就道,冒著硬骨寒風,續向東北進行。

這一帶雖盡是突山絕水,鮮有人煙,但各人俱有一身武功,又得良朋談笑,尚不覺得若何艱苦,十幾天之後,已越過女貞都司,進入奴兒干地界。

奴兒干雖是異族,固有各族逃捕隱跡散居,漸慚與土著結為姻緣,所以語言方面,有韃靼話,通古斯話,土著方言魯地方言,甚只有人操著純正的北京管腔。

諸少年男女早就由王妙如、包妙始兩人中獲知當地情形,並不驚異,於志敏夫婦更將士著方言學得十分流利。於志強學話的天才比乃弟稍遜,但也能問答無訛,而彼此交談。

進入奴兒干地界之後,因為不時有土著的村落,與及巨木圍成的城寨,已無須架搭帳冪,這一天傍晚來到風門大寨,但見人煙稠密,牛馬成群,問起王妙如,知距天王莊不過百里,當下進寨求宿。

這寨裡的人盡是些此髯客發的異種,忽見一群中華兒女到來,不勝驚訝,問起來由,知是往天王莊去的,又熱烈招呼,堆滿笑臉。

於志敏只一瞥問,便發覺這方廣裡許的大寨,住戶雖有百餘。所見的人多是精壯荷戈,佩箭的漢子,幾乎看不到幾個女人,情知不是什麼好路數,但他藝高膽大,抱著“既來之,則安之”

的打算,認為只要稍加留神,沒有大不了的兇險,山就泰然住了下來。

這巨木圍成的風門寨十分特別。合抱的大木拄圍成三道寨牆,短一道寨牆相距約有一丈,寨牆裡面,距頂端數尺處、又各架有寬約三尺的木板,面還有人來往巡視。寨門只有南北兩處,而月各有巨柱札成的門扇。

最裡面一層是厚木板架成的房屋,每一間房屋不但相連,而且相通,似是先搭成一間大屋,然後用木板隔成若干問小室。

618另外則是一座很大的馬廄,千百匹駿馬在廄裡爭精厲嘶。

於志敏一行進寨說由來意之後,立有幾名精壯漢子命人騰出兩間木屋供他們居住,卸下牲口上的物品,領著各人將牲口牽往馬廄,神情上似是十分殷勤。

飯後,阿爾搭兒一看四下無人,又挨近於志敏身旁,擔心的道:“敏郎!你看這木寨不有點怪麼?一切都好象新架起來的!”

不但是於志敏看出,同行各人也個個看出,不過,別人沒有阿爾搭兒那樣嘴淺。於志敏聽她已經說了出來,點頭道:“確是奇怪,但也用不著擔心!”召了妻妾和兄嫂過來,吩咐他們留意。

因為魚孝、彭新民、周明軒在路上都與王妙如師兄弟住在一起,也悄悄告訴他們當心。

包妙始笑道:“也無須過慮,這裡人常有大選移的習慣,不見得有別的用意,再則天王莊的聲威遠及千里,他們知道我們往夭王莊去,還敢存別的歹意不成?”

要不是有魚孝諸少年同行,於志敏早就依照預定計策,一一一到夜間,就用迷藥去包、王兩人的本性,待第三天再放他回醒。但礙著魚孝三人,卻不便用這種手段,答訕幾句,也就放過。

那知將要就寢,外面忽然喚起一陣號角,霎時人喧馬斷,亂作一團。

阿菊、阿莎兩人原是值更坐守門裡,由門隙向外偷窺,只見一隊一隊人馬出了家門,鄰室裡跑來一名壯漢,高叫道:“敞族和敵人打仗,客人不必驚慌!”說過之後,也就飛奔而安。

各人尚未睡熟、聞警驚起,於志敏叫一聲:“不好!我得出去看看!”一打開房門,即見一溜火光,自北門繞過南門,又轉北門,到敢情那是以藥線引火,否則決無這般迅速。

於志敏大吃一驚,急叫一聲:“趕快收拾逃走!”一縮進屋,剛將包袱背在身上,即聞一陣蹄聲,夾著幾聲怪嘶到達,原來那幾匹駱駝竟自動逃脫羈繩,到來尋主。於志敏忙催促各人乘上坐騎,衝出南門,自己反向北門奔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敏郎來呀!”上得駱駝,回頭一看,見於志敏獨奔北門,又撥轉駱駝,跟在後面。於志敏自然有其深意,但在危機的時候,無暇說明,頃刻間到達寨門,只見一流烈焰,將門遮斷。

小小火焰當然不能阻攔這群少年英俠,可是,牲口周身長毛,要是衝過三四丈遠的火焰地帶,那怕不燒成焦軀,死於非命?

於志敏一騎當先,雙臂一分,登時捲起一陣狂風,將烈焰吹開,冒火而出。阿爾搭兒也依樣畫盡葫蘆,發出拳將烈焰吹散。

兩人剛出寨門,回頭一看,前寨已成火海,接著一陣“轟隆”

的巨響,烈焰騰霄而起。

阿爾搭兒那見過這兇險的場面?由得她武藝再高,也禁不生驚呼一聲,叫道:“霜姐姐她們……”

於志敏不待她說完,急道:“她們衝出南門容易,你在這裡守著,當心王、包兩人逃走,待我招呼她們過來!”也不待阿爾塔兒答話,已躍離高駝背,衝過火海上空,到達南門。

王紫霜諸女與各人逃離南門不遠,即聞身後一連串爆音,情知夫婿多能,定必無恙,但阿爾塔兒雙去較退,不免令人擔心,回眸四顧,又發覺王妙如和包妙始並沒跟著出來,不禁愕然道:“他兩人往那裡去了?”一甫畢,已見於志敏飛躍火海上空到來,忙改問道:“他兩人可在北門?”

當各人悵皇收拾逃離火場的時候,於志敏早發覺沒有王、包兩人,情知他欲借火脫逃,也許還躲在別的室內。因為當時火舌四起,若再回室內搜尋,說不走連自己也葬身在火城裡面,所以獨出北門,企圖攔截。

於志敏知道阿爾搭兒的藝業較王、包兩人高出許多,又有綠虹劍在手。有她擋在北門,定能勝任,才回南門與各人會合,果然王、包兩人失蹤,微笑道:“他兩人跑不了!”

魚孝面帶愧色道:“他兩人與我們不是一夥麼?”

於志敏道:“雖是一起,但他兩人是奸徒,並非真心改邪歸正彭新民氣憤憤道:”可惜我們不知,否則,早就將他廢了,也不致被他逃走!“周明軒道:“我們衝往馬廄的時候,他還跟在後面,莫非被火牆隔著不能出來,燒死在裡面了?”

於志敏雖疑王、包兩人脫逃,但他兩人的藝業比自己各人較差,周明軒所說,不無道理,忙一推張惠雅和秦玉鸞道:“你兩人分東西兩頭繞過城外,往北門接應搭兒妹妹,霜妹和我再進人城看看!”

張惠雅和秦玉鸞各應一聲,策騎自去。

王紫霜見那烈焰如山,不禁驚問一聲:“這大的火,如何進得去了‘於志敏笑道:”你忘記披風了?“

原來王紫霜那件披風是冰蠶絲纖成,經過元陽石熬煉,風雨不侵,火水不入,她一時情急起來,竟忘卻它的功用,不由啞然失笑,隨又道:“哪,你呢?”

於志敏道:“我但憑雙掌就是,火燒不上來!”解下包袱,隨手丟給瑾姑道:“瑾姐拿著!

王紫霜見夫婿要自投火窟,要說以掌風將火迫得開,她也可以做得到,但火窟裡的熱氣,決難禁受得了,急叫一聲:“你失不得!那熱氣厲害!”

於志敏才說得一句:“鰻珠可以避暑……”即聽秦玉鸞驕叱一聲:“往那裡走?”情知她已和王,包兩人遇上,忙說一聲:“不必進火了!”一縱身軀,向聲源奔去,遙遠看到秦玉鸞策騎向荒林疾馳,卻看不到王、包兩人,又叫一聲:“用輕功追!”

秦玉鸞果然未想到這一妙招。她策騎繞過東面寨牆,行未一半,即見兩條身影一前一後向東疾奔。

她知道那兩人定是王妙如和包妙始,為了追捕逃遁,竟忘卻兩人的輕功勝過快馬,何況以駱駝追趕。她見那兩條身影出去越遠,正在發急的時候,被於志敏一語提醒,在“哦—

—”一聲叫喊中,身軀電射而去。

但於志敏的輕功更是神速,眨眨眼已超越秦玉鸞頭頂,遙見王妙如緊迫包妙始身後,邊追邊罵道:“姓包的!若不停下腳步,恕我王妙如無情!”

於志敏心裡暗自冷笑道:“你這作賊喊捉賊的薯皮淺計,居然想來班門弄斧!”一聲長嘯,身形疾瀉而下。

那知兩條身影忽然一分,王妙如急叫一聲:“於公子!追那包妙始要緊!”反而停下腳步。

於志敏見他停腳下來,雖知有幾分作假,卻不好對他怎的,包妙始猶自跑得起勁,急說一聲:“王兄請回!”又投步追那包妙始。

但他因與王妙如答腔,以致身法略緩,包妙始已跑進荒林,回頭一看,連王妙如也不知去向,忍不住恐罵一聲:“狗奴敢騙我!”

秦玉鸞也如電一般趕到,叫一聲:“阿敏!怎又被人跑了?”

於志敏恨恨地一跺腳,說一聲:“你在這裡等姐姐她們來,我非找到這兩個不可!”腳下加力,躍上樹頂。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0:38


第三十四回 闢路尋郎 兇林羈異客 將仇報德 飛象阻英雌

秦玉鸞見夫婿追敵,剩下她一人茫然站在樹林邊緣,回顧風門寨火光熊熊,十幾條黑影在火光中由南北兩端分別奔來,忙高呼一聲:“霜姐!我在這裡!”卻見一龐大黑影首先到達。原來那正是她所騎的一匹駱駝,它也能嗅到主人的氣息,自己尋到。

王紫霜率同大夥小俠由南端先達,見僅有秦玉鸞一人站在外林、用不著問,也知是怎樣一回事,但她仍當作招呼似的問一聲:“人呢?”

秦玉鸞知道她問的這個“人”,多半是指於志敏,笑道:“人追人去了?”

王紫霜道:“真是廢物,連兩個廢物都追不上,還要說甚麼?”剛一聲:“菊丫頭看著牲口,我找他去!”

阿菊答應了一聲,張惠雅和阿爾搭兒已聯騎而到。王紫霜情知不帶別人全可,要說給阿爾搭兒知道於志敏追敵入林而不帶她去找,那又得有一陣好哭的,只好問她一聲:“你要不要找敏郎去?”

“去啊!”阿爾搭兒等不得王紫霜說完,立即撿著回答一聲,又回頭問張惠雅:“你去不去?”

被她這樣一問,諸女都乘機說去。王紫霜恨得瞪她一眼道:“你就是會鬧,要那麼多人去做甚麼?”

於志強忙道:“你們多人去也好,敏弟一人能尋得多少地方?

這幾匹牲口留在這裡,由我們五人看管,總不至走失就是!“王紫霜本來想駁他幾句,礙著魚孝、彭新民和周明軒三人在場,須留他幾分做伯伯的面子,只在鼻裡“唔‘一聲,隨道:”這樣也好,閔丫頭也留下來,餘人跟我走!“閔小玲知道王紫霜留她下來,主要的是保護他們五人,笑應一聲,便看著王紫霜帶了一群妹妹象八隻大鳥飛上遠離二三十丈的樹梢,一閃而逝,接著就聽到阿爾搭兒尖嗓子呼喚於志敏,並叫道:“我們找你來了,你在那裡?”

王紫霜帶著諸女飛縱上樹梢不久,就聽阿爾搭兒尖叫,氣得罵道:“鬼丫頭叫什麼?把那兩個狗頭叫跑了,他又要埋怨人!”

阿爾搭兒不服道:“不叫敏郎,他怎知我們來了呀?”

王紫霜見她對於戰陣廝殺的事一點也不懂,一心只記掛著阿敏,又不能說她掛念丈夫不對,本來一個嫁了女子,不掛念丈夫還有誰值得掛念的?但她不問在何等場合,一味痴情,把該做的事放在一邊,又有點太過分。但若要說她,她定要說敵人跑不要緊,找丈夫回來要緊,這樣一來,豈不要辯駁到天亮?

王紫霜雖是聰明通頂,被此奈何不得,只好苦笑道:“痴丫頭別叫了,我們一直到樹林盡頭,總會看到他!”

阿爾搭兒不作聲默默與諸女作“一”字並肩而進。

暮春三月,若在綺麗的江南,正該是“雛花生樹,群鶯亂飛”

的季節。但在天河北面的荒原,依舊是春冰未解,積雪猶濃。

樹林裡瓊枝縱橫,玉樁聳立,樹頂上銀光一片,映月生輝,諸女就在樹頂上來往追巡,幾乎走遍了十里左右的樹林上空,不但看不到王、包兩人的形影,除了有時驚動一兩隻松鼠跳躍之外,也沒有別的響動,於志敏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

阿爾搭兒找不到她敏郎,心裡又著急起來,忍不住道:“霜姐!只怕他不在樹林裡吧,要是他在裡面,怎不招呼我們一聲?”

王紫霜也起了某一種預感,看這寒林寂寂,並無聲響,莫非敏郎又已失陷?但是,這裡不是天王莊,而且相去奴兒干尚遠,怎會有兇險的事?

她旋而想及風門寨那夥人,莫非就是天王莊的人,否則,那有這般湊巧?在自己一干人到來不久,他們就往外面與人對敵?再說那火起得也十分古怪,王、包兩人也逃得十分突然。

自己人由僅有的兩門衝出,他兩人又從何處逃出?而且寨里人出去對敵,怎不見有殺聲?

王紫霜在心中發出一連串的疑問,情知敏郎多半又遇險,生怕說了阿爾搭兒會鬧,只好強作鎮定道:“先別管他,也許他躲在什麼地方,象貓兒捕鼠般候著耗子去了。我們還是回去,和他們架間木屋起來才行,不然,人還有鰻珠保暖,牲口只怕要凍僵了!

想先帶諸女回去,然後與閔小玲悄悄出來尋找。

阿爾搭兒人並不笨,那不察覺王紫霜話不由衷?但她也知道倘若於志敏真的躲了起來,確是不容易找,點點頭道:“那,你們先回去,我在這裡等他!”王紫霜說一聲:“不行!”要則一起回去。阿爾搭兒盡是不依。兩人正在爭執或去或留,猛聽後面閔小玲一聲:

“你們快回來呀!”敢情她是提足丹田真氣呼叫,數里外也聽得清晰。

諸女不禁一怔。秦玉鸞與閔小玲相依數月,情份最深,叫一聲:“我先走!”身子一擰,回頭疾奔。

這時已不容阿爾搭兒猶豫,在王紫霜一句:“回去救人要緊!”的呼聲下,也隨諸女向風門寨奔回。

這不過是數里遠近,頃刻間諸女已陸續到達,只見滿山滿野盡是長可及丈,指頭粗細的白蛇將閔小玲等六人連帶牲口重重包圍。閔小玲、於志強夫婦與隨行學藝三人生怕長蛇咬死牲口,六條身影如走馬燈般在雪地上繞著圈子,有的用掌打,有的用劍劈,那些長蛇雖也被殺不少,但因為數太多,竟是前仆後繼,蟻附而上。

本來一人冬天,蛇蟲之屬便要冬眠,須待第二年驚蟄之後,才出來活動。此時雖已過驚蟄,但天氣那樣寒冷,怎會有那麼多長蛇,並還專找人來攻擊?

秦玉鸞首先趕到,不問三七二十一,縱身下樹,揮刀弄杖,眨眼間就弄死了十幾條。王紫霜押陣在後,一眼瞥見這種情形,不禁驚呼一聲:“雪蛇!”

雪蛇到底怎麼樣,種人雖從未聽說過,但因王紫霜一叫,人人吃驚不小。

王紫霜接著又叫道:“各將鰻珠掛出來,看能否把它嚇退。”

她自己也急將鰻珠接在胸前,掣出銀霜劍向下一撲,只見一道銀光向地上畫個大圓弧,十幾條雪蛇登時被腰斬在地。

諸女紛紛掏出鰻珠,掣出兵刃,霎時珠光,劍光大盛,蛇群被諸般光華一映,似有點畏縮之意,只見前面一批畏縮得不被上前。

但就在這時候,地底下忽傳來裂帛般異聲,群蛇又昂首吐舌,置寶劍珠光於不顧,仍然猛衝不停,一時血肉橫飛,染得雪地盡是血跡斑斑。

然而,群蛇卻也古怪,它盡分為三面向各人進攻,樹林這一面竟是半條也沒有。要知諸小俠人人藝業高強,蛇數雖多,焉能被困?因要顧及牲口,才一層一層向群蛇大施殺戮。

阿爾搭兒一枝綠虹劍,張惠雅一枝白霓劍,俱帶有細長的芒尾,矯若遊龍般向群蛇一掃,登時開膛破腹,斷首裂身,不計其數。但蛇群確也太多,每人都被鬧得一身臭汗,也不過騰出當中一塊十餘丈的空地來。

王紫霜見群蛇越殺越多,不禁焦躁道:“可惜兩條金娛蚣還在幹正陰,不然就大派用場,閔丫頭!你那隻萬年蝠怎不放它出來看看有無用處?”

閔小玲道:“萬年蝠已跟你們走了,難道沒有見它?”

王紫霜“噫”一聲道:“它幾時跟我們走,怎的未見?”再問諸女,俱說未見,不由得暗暗驚奇。

阿爾塔兒道:“莫非它尋敏郎去了?”

於志敏日常逗那萬年蝠發出“吱吱”叫聲,看來十分親暱,萬年蝠獨自飛去找他,並非不可能。但阿爾搭兒這樣一說,於志強立即聯想到乃弟為何不返,莫非遇險遭困的事,大為著急道:“敏弟在那裡去了?”

秦玉鸞又是弟媳,又是小姨,她可不問於志強是姐夫還是大伯,狠狠地回了一聲道:

“誰知道?”

於志強見是她答嘴,也好笑道:“若是你們俱不要他了,我做大伯的更可以不問!”

秦玉鸞罵道:“臉皮好厚!不知是長几歲的大伯?”

阿爾搭兒卻老老實實叫了一聲:“你們不要我要!”

惹得一群少年男女全都軒然。

諸小俠雖然打得輕鬆,有說有笑,但雪蛇仍然源源不絕地衝來,被殺死的雪蛇,堆成高約兩尺的半圓圍牆,被珠光一映,更顯得銀光爍爍。

王紫霜記起方才地底裂帛似地一擊,靈機一動,心思:“這蛇若非受人驅使,怎會不要命地衝來。”她很想獨自尋找驅蛇為惡的人,但那異聲響了一回之後,始終就未聞第二聲響,究竟那人躲在何方,已無尋處。

彭新民打得久了,也自煩惱起來偶爾回頭看見樹林那面竟沒有雪蛇,失聲叫道:“樹林沒有蛇,我們不如進去歇歇。”

王紫霜急道:“使不得!雪蛇避開樹林,要則林裡比其它更厲害的兇物,要則裡面另有埋伏,所以敵人以蛇驅我們進去。”

秦玉鸞失聲道:“只怕阿敏陷在林裡了!”

阿爾搭兒早就擔心這個,被秦玉鸞一提更是膽戰心驚,叫一聲:“我去找他”一個“魚躍龍門”已翻身入林。

王紫霜追往林緣,急叫:“搭兒丫頭回來!”阿爾搭兒只喊:“霜姐姐你也來呀!”在珠光照耀之下,直奔密林深處,王紫霜知她藝業已可獨擋一面,但對敵經驗毫無,生怕有失,忙道:“大伯和閔丫頭招呼這裡,必要時只准退人林緣,千萬不可進樹林深處,我去找那痴丫頭去!”匆匆吩咐幾句,立即飛步入林。但她說這幾句話的時間,阿爾搭兒的珠光已消失在密林深處。

王紫霜進得密林,但見根根冰柱,極逾兒臂下垂及地,自己恍若置身於瓊林玉樹之間。

那些冰柱反射珠光幻出千般異彩,確是美景無邊,卻又無心欣賞。一路疾呼,“搭兒丫頭,你在那裡?”

但她的呼聲,除將冰柱震斷,落地有聲之外,竟聽不到有人答應,不禁大為駭異道:

“我就不信這死丫頭走得快過我,才一進林就無聲息。”

她知道阿爾搭兒在林裡終須呼喚於志敏,當下側耳傾聽,又不見阿爾搭兒的呼聲,急的厲喝一聲:“搭兒丫頭!”這一聲之下,周圍十丈的冰柱全被震斷了下來,但仍沒人答應。

口頭看時,林外的珠光也完全不見。

這件奇事,使王紫霜感到莫明其妙,一團陰影立即爬上心頭,但她到底經歷兇險的場面已多,在丈夫面前。專靠丈夫設策輪,到她自己一人,只有仔細籌謀。心想:“這樹林竟也邪門,難道聲音竟傳不出去?”

她自己一靜了下來,這樹林也就靜寂得有點駭人。不由得冷笑一聲道:“任你再是古怪,未必就能夠困得了我!”順手一劍,將面前一株大修材劈倒,接著又連劈兩株,露出一處小小的林空,輕身一縱,登上樹梢,即見林外珠光如火,不過關相隔三四十丈,並聞諸女伴招呼殺蛇的聲音。

王紫霜這時已懷疑這座樹林很有點古怪,但究竟古怪到什麼樣子,她決意再探一探,立即飄下林空。

果然身軀一落地面,即聽不到林外的聲音,看不到林外的珠光,不由自主地暗“哦”一聲道:“怪不得阿敏和搭兒丫頭都沒有答應,原來他兩人俱未聽到外面的呼喚!”

事實上是否象王紫霜想的那樣簡單,她已不再詳加思索,抵想到這件怪事,得告知諸女伴與及於志強等人,免得進林之後,倉皇失措,急一躍登校,飛馳而出。那知快到林緣,忽聽於志強驚呼一聲:“不好!快追!”林緣一側即即起一陣騷動,旋又寂然。

王紫霜高叫一聲:“怎麼了!”身軀如電閃般撲向騷動之處,只見穗姑苦著臉道:“彭新民救擄去了,阿強和他兩人俱追進林!”王紫霜也叫一聲:“不好”接著道:“你們將牲口趕進林緣來,瑾丫頭四人結陣,閔丫頭和你們四人結陣,守在這裡別亂走!”

閔小玲聽她說話倉促,不免一驚道:“可是有大凶險?”

王紫霜道:“兇險已見了,大不大不曉得,我要找他們去,唉!

怎麼盡遇上這些事,煩死人?“

閔小玲急道:“你把耐飢丹帶幾粒去!”

王紫霜愣了一愣,匆忙帶了十名粒耐飢丹,問明於志敏入林的方向去,略估他們走到何處,一連兩個縱身,到達那處林頂,起手一劍,劈下一段樹林,高呼一聲“大伯!”

忽有人“哎”一聲道:“王姑娘!”王紫霜聽出是周明軒的聲音,忙道:“我在這裡,你能過來麼?”

周明軒用微弱的聲音答道:“我看不見路,而且陷在雪裡,有東西纏我的腳,爬不起來了。”

王紫霜來待他把話說完,早就聽音察向,原來正是周明軒頭頂上空,聽他話聲一落,接口道:“‘當心樹枝打你的頭,我來救你!”順手一劍,將一極大樹枝劈斷。

周明軒早作準備,雙掌一託,將樹枝託開一邊,但他的身子猛然往下一沉,積雪竟沒到他的頸子。

王紫霜隨枝飄然而下,急一拖他手臂,力往上提。

周明軒急叫一聲:“使不得!”

王紫霜那樣一提,已察覺雪下大有文章,幸而自己輕功卓絕,手上雖有重力,腳下仍然虛飄飄地站在雪雪上。急問一聲:“是甚麼東西纏你的腳?”

周明軒道:“好象是蛇,也好象是鐵鏈!”

王紫霜說一聲:“好!我替你斬掉這怪東西!”又將那根大樹枝推近周明軒,囑他抱緊樹枝以免身子下沉,然後垂直一劍下去,繞他身劃圓圈,只覺劍尖所觸,是一種極其堅韌之物,若非以真力使劍,只怕真制它不斷。

周明軒覺得腳下一鬆,兩掌用力一按樹枝,縱身起來,站在樹枝上喘一口氣道:“若非姑娘及時趕來,區區真被這怪東西纏死!”

王紫霜可沒理客套話,星眸向他腳脛一看,只見兩段紅綠相間,黑斑如墨,粗逾兒臂的東西,仍舊纏在他腳腥上,被劍斬斷的兩端,兀自津津流出黑計。不禁一驚道:“原來是墨龍!”

周明軒聽說是“墨龍”也驚道:“怎生是好?”

王紫霜說一聲:“不妨!我已由它中間斬去一截,它兩頭接不起來,也不能為惡了,他們三人在那裡?”

周明軒臉色一紅,苦笑道:“方才在外面殺蛇的時候,彭兄與林緣相距最近,也不知因何,他身子恁空倒飛入林。區區與他相距最近,首先看到,急叫了一聲,也就追了進來,不料一進樹林,驟覺眼前一黑,摸摸索索走到這裡,忽又一腳踏空,直陷在雪裡,任大聲呼喚也不見人答應。”

王紫霜聽他一說,更證實在樹林裡傳不出聲音,只好道:“我把你腳上這段墨龍斬碎。

你先出林去罷!”

周明軒一走,王紫霜自己也發起愁來,情知雪下既有上古墨龍遺種,說不定還有更兇毒的異類。敏郎的功力厚,藝業高,又有金霞寶劍在手,不致於過分兇險,阿爾搭兒也有綠虹劍護身,雖她經驗不足,但遇起凶事,她也應付得過去。唯一使人擔心的是於志強、魚孝、彭新民三人,尤其是彭新民無端倒飛,未必不是被人用飛索擒去,於志強曾喊出一聲:“被擄”,說不定他已看清原因。

但他三人藝業較遜,落在故人手裡,確是十分危險。

王紫霜衡量緩急,只好暫時打消尋覓於志敏和阿爾搭兒的念頭,先找於志強三人要緊。

她心意一決,仍以原用過的方法,劈枝呼喚,但她一連劈了數十根樹枝,呼喚了幾十聲,也不見有人答應。舉目四顧,也沒有別的異微,這種沉寂而暗藏兇險的地方,竟使這位名震華夷的女俠束手無策。

王紫霜惱怒得賭起咒來,恨恨道:“姑娘把一山的樹都砍光,看你這害人的東西躲在那裡?”

要知道這樹林延綿不斷,不知到底多遠,要說伐盡一山樹木,談何容易,但王紫霜發起狠來,說了就做,一陣劍卷狂濤,只聞咔嚓轟隆的折樹聲,樹倒聲,頃刻間被她開出一條長約半里的夾道。

她正砍得起勁的時候,忽聽一技極高大的樹上傳來了一聲:“兀那姑娘停手!”那冷峻的音調,幾乎把她嚇了一跳,大喝一聲:“你是誰?”便捧劍凝神而視。

樹上人桀桀一聲怪笑道:“你說我是誰,我便是誰?”

王紫霜心急如火,那受戲弄?一聲道:“我說你是狗,你就是狗!”

樹上人又恢復他那冷峻的音調道:“狗也好,人也好,總不算是東西。治世人勝狗,亂世狗勝人,你敢到這邊來麼?”

王紫霜被那人幾句話鬧得她莫測高深,但說她不敢上的,那肯服氣?叱一聲:“有甚了不起?”腳尖輕彈,人到樹下。

那樹頂較他樹高有兩三丈,王紫霜仰臉叫一聲:“我可是來了!”話聲一落,呼一聲風響,一股勢猛力沉的勁道往下罩落。

王紫霜早就防備有此一變,此時不退反進,一步迫近樹身,起手一劍,跟著就是一掌,“咋嚓篷!”一聲巨響,一株三四人才抱得過的大杉樹竟被打倒下去,但她腳下也用了上重力,踏斷了幾根樹枝,直往下沉。

樹頂那一股奇重的力量,打得王紫霜原站的樹木葉飛枝碎,嘩啦啦散佈滿地。

王紫霜腳尖甫著地面,身形立即縱起,大喝一聲:“專施暗算,稱什麼英雄?還不過來領死。”

那株樹過分高大,而且枝繁葉茂,雖被王紫霜一掌擊倒,固有不少樹木擋著,也不能倒進林裡,樹頂人仍然躲在樹上,聞言笑道:“老夫並不自稱為英雄呀!”

王紫露以為那人定是女貞子無疑,大喝一聲:“老賊賠我們的人來!”她話聲一落,忽聞“噹噹”的鐵索響聲,一位老人已飄然離樹,詫問道:“老夫陪你甚麼人來!”王紫霜瞥見那人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接著,不覺大詫道:“你到底幹嗎的?女貞子是不是你?”

那人登時臉色一變,雙目射出兇光,喝一聲:“女貞子是我?

女娃兒!哈哈!你想得錯了!“

王紫霜叱一聲:“不管你是誰,反正不是好東西,看劍!”劍如電擊,射出一道芒尾,疾點那人胸前。

那人哈哈一笑,特芒尾將及,突然雙隨齊飛,向劍芒一踢,視聞“雪”一聲響,腳上的鐵鏈被芒尾切成兩段。但他身法並未停下,接著兩手向上一揮,又“雪”一聲,連手上的鐵練也一併割斷,然後躍登樹梢,叫一聲“慢來!老夫先謝謝你!”

王紫霜一劍過去,竟替那人解除了腳上的束縛,不禁一怔。

在她一怔的瞬間,那人已連手上的鐵練出一併解除。驀地一件往事迅速湧起,心想:

“這人莫非又是幹正明那樣的遭遇?”聽那人說要謝謝自己,也就停止進擊,問一聲:“你究竟是甚麼人?”

那人臉色千變萬化,才說要謝謝王紫霜,這時又突然把臉一沉,冷冷道:“老夫已謝過你,一切你不必問!”

王紫後見他恁般不近人情,也帶幾分惱怒道:“我知道你是人還是鬼?快賠我的人來!”寶劍輕搖,蕩起一片光網。

那人“嘻嘻”一聲道:“老夫願身此林已經百幾十年,你不見人怎能問我要還是問女貞男貞才是。不過,你跟我的過節未完,只怕沒命再問他兩人。”

王紫霜聽他開頭幾句還近情理,聽道後面不禁詫道:“我替你解除束縛,幾時與你有過節?”

“就因為你解除我的束縛,才是最大的過節!”

“豈有此理!”王紫霜叱了一聲,劍尖一指,忽然又想到這事很奇,接著又道:“你先說出個道理來!”

那人死板板的面孔,毫無表情,緩緩道:“我就說給你聽,讓你死了做個明白鬼也好!”

王紫霜冷哼一聲道:“不知你死還是我死哩!”

那人雙睛一瞬,立即射出數寸紅光,又驟然收斂,續道:“老夫姓孟,名字叫做左端,嘿嘿!你沒有聽過吧!”

王紫露點點頭,雙目緊盯孟左端不放。

孟左端又道:“我孟左端少年從父,及長從師,後來就獲得一個嶺北飛象的雅號,你有沒有聽過?”

王紫霜哼一聲道:“誰知道這些禽獸的雅號!”

孟左端捱了駕,並不著惱,反而讚一聲道:“你說的完全對,確是禽獸的雅號,但我不是禽獸,禽獸是他兩人!”

王紫霜忍不住問一聲:“是誰?”

這老人忽然“哈哈”兩聲,響過九霄,震得凍結在樹枝上的冰雪嗖嗖崩欲。

王紫霜暗道:“看不出這著兒竟有恁高的功力,只怕比茅士亭有多無少。”她看出這老人功力深厚,更防備老人突然下手,星目中也射出灼灼的光芒,注視孟左瑞一舉一動。

孟左端猛一睜眼,見面前這位少女目光如電,也做做一怔,旋又恢復他原來的模樣,說一聲,“除了孔氏一門是禽獸,那還有誰?”

王紫霜不知她罵的是誰,不禁愕然望著。

孟左端怪眼一翻,又道:“孔明、孔亮你也不認識?”王紫霜“哦”一聲道:“你說女貞子的祖師呀!”“甚麼男貞女貞,盡是禽獸!”孟左端敢情是著惱了,雖未顯於形色,但他說得十分急促,接著又道:“我告訴你吧!他兩人本性豬,原是兄妹,後來結為夫婦,無奈其息不昌,連孩子皮也沒有生下半個,這才備收留五男五女,作為傳宗接代。好了!我就說到這裡,你快過來納命吧!”

王紫霜聽他把諸雲芬兄妹罵得起勁,心裡正說他不是壞人,忽聽他調轉話題,要自己納命,忍不住失笑道:“你還沒把為什麼恩將仇報的事說出,那有人給你仇?”

“你對我有恩?”孟左端做出滿臉不屑的神情。

王紫霜道:“我要不替你解除束縛,那怕你不困死在這裡,對你沒有恩,難道還會有?”

孟左端哈哈一聲道:“孟老麼從來就不懂得什麼叫做恩,就準你對我有恩吧,但你已向我提出找人的事,還要聽我說自身經歷,這叫做挾恩要協,不是仇又是怎的而且我與諸雲芳有深仇大恨,他欠我的債又多,我本來不願去找他,你偏將我放出來去找他,使我違背了初衷,這筆帳可得算在你身上。”

王紫霜暗道:“天下居然有這般不講理的人!”但又好奇地問一聲:“他欠你甚麼債!”

孟左端道:“你要替他償債麼?”

王紫霜道:“我正想要他腦袋,還有空替她償債!”

孟左端急著道:“他腦袋是我的,不准你搶!”

王紫霜見與這怪人鬧不出個明堂來,想到失蹤請人尚無動靜,也懶得和他鬥口,說一聲:“你自己去要罷,我讓他腦袋給你,但你得告訴我,天王莊在那裡?”

孟左端詫道:“那來的天王莊?”

王紫霜道:“就是姓豬的所在的地方!”

孟左端道:“這裡只有妖蛇原、滅音林、無鳥谷、天王山、鬼哭峽、不渡河。那有什麼天王莊?”

王紫霜靈機一動,忙道:“這裡是不是滅音林?”見孟左端點點頭,又問道:“我後面那塊大平地可是妖蛇原?”孟左端依舊默默無言點一點頭,王紫霜又問:“天王山在那裡?”

孟左端哈哈笑道:“你想去守人頭麼?老夫不說!”

王紫霜怒叱一聲:“你不說就罷,姑娘自己也懂得我!”身子一晃,沉落林裡。

孟左端大喝一聲,躍身追去,雙臂一揮,扣在他腕上兩截鐵練“噹噹”一聲,如兩隻飛蜈蚣啄王紫霜頭頂。

王紫霜頭項剛落下樹梢,即感勁風襲來,寶劍向上一擋,“當”一聲響,雙練齊斷,身子也加速下沉。但她此時已被孟左端激起怒火,心想:“不教你嚐點厲害,諒也不肯罷手!”腳尖剛一著地,又飄身縱過別枝,喝一聲:“接招!”大掌立即推出。

這座樹林確是十分古怪,只要一看不到身影,聲音也同時滅絕。王紫霜雖是大聲叱喝,但因藏身在濃陰之下,同樣傳不出聲音。孟左端見一招未逞,反被削去兩截鐵練,要非縮手得快,敢情連雙腕也被劍斬落。

他這些異端人物,心計與常人不同,並不跟蹤下樹,單腳一掃,一陣“噹噹”的鐵練響聲過處,樹枝樹葉被打得滿林飛舞。

忽然,也感到腳練猛受一股潛力震彎了回來,情知王紫霜藏身左近,哈哈一笑。雙掌一先一後,相繼拍出。

王紫霜只道孟左端定要追趕,打算扣他一個措手不及。討一點便宜,然後迫他說出往天王莊的路徑。那知孟左端居然不追,自己發出的掌勁,僅將他腳練打過一旁。,同對對方的掌勁又到,只得倉卒虛發一掌,又飄過別枝。

孟左端趁機一沉身子,落下林穴,拳打腳踢,陣陣勁風,撼得本搖地動,一陣陣練聲,震得冰裂雪崩。

王紫霜收起鰻珠,躲在樹木後面,暗自好笑道:“由得你發狠罷,再過一會兒,包有你好瞧的!”

孟左瑞自己打了一陣,見沒有人還招,也覺乏了味兒,哆咦一句,“賤丫頭!老夫誓言未取消,再相遇仍得要你小命!”

他環目四顧,便覺無礙,兩腳一跺,身形拔起。那知腳丈離地不到五尺,驀覺腳脛一緊,兩股莫大的力量把他往下拖,立又向上一翻,身不由己地被倒吊起來。

原來王紫霜覺得這老人雖非十惡不赦的魔頭,但他行事乖張,不問是非,不分恩怨,若不給他點薄懲,心頭上總不舒服。因此看準時機,待他縱起身軀,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的時候,忽然斜裡穿出,雙手執緊對方的腳練,使勁向下一抖,然後一縱身子,將孟左端倒吊半空。

這時,她為了自己做件頑皮的事開起心來,格格笑道:“該死的老兒!你先說甘受那一種處罰!”

孟左瑞功力藝業俱將臻入化境,一時之失,那甘受制於人?只見他猛可縮身軀,上半藏翻轉向上,即將發出掌勁。

但王紫霜更佔盡先制之利,一感覺手腕猛震,便知孟左端妄圖掙扎,一抖玉腕,“春至陽生”的氣勁沿練之下。孟左端自覺一股莫大的氣流,由鐵煉傳人腳脛,又迅速進入骨髓,轉入脊骨,登對萬蟻爬行,只有打身子才略為舒適,忍不住“哼”了一聲,頭垂向地。

王紫霜以“春至陽生”的氣功雖制孟友端動彈不得,知他在自己眼底下不至於再敢強橫,也就好笑起來道:“孟老兒你服不服了?”

孟左端被倒吊得氣向腳行,血衝腦頂,恨得只有哼的份兒,雙目瞪得象銀鈴一般,卻是一語不發。

王紫霜猛想到“士可殺,不可辱”的那句老話,既不願殺孟左端,何必辱他作甚?心念一轉,沉聲凜然道:“你準備好了,姑娘連你腳脛這兩根煉一併斬斷,省得你象犯人一樣地拖鐵煉走路,今後為友為敵,隨你自便,姑娘也決不怕你!”說罷,將兩條鐵煉並在一手,將真氣運入銀霜劍,在他煉扣上往後一拖,只聞極其輕微的“嚓嚓”兩聲,雙煉幾乎同時斷裂。

若非王紫霜事先交代,使孟左端早有防備,他敢情還要跌個倒栽蔥。這時低見他垂直下墜,雙掌向地面一拍,即倒彈上達樹梢,才站直身軀,立即喝一聲:“拿來!”

王紫霜薄怒,叱道:“拿甚麼來?”

“鐵煉!”

“給你!”王紫霜在哈喝聲中,一揮左臂,兩根鐵煉筆直得象兩枚利箭,疾射孟左端身前。

孟左端身子微閃,分執兩煉在手,哈哈兩聲朗笑,雙煉一分,舞出兩團寒光,長滿鬍鬚的臉肉顫動一下,鬍鬚登時根根筆直,忽又長嘆二聲,自言自語道:“敢情仍未?但是……”

他忽然向東北一指,大聲道:“天王山就是那座山!”

王紫霜一看孟左端所指的山,不過是二三十里遠,暗叫一聲:“不好!那鬼東西定是往天王山去了!”

她正擔心於志敏獨往天王山遇險,孟左端又續道:“由這方向走去,要經過無鳥谷、鬼哭峽、不渡河,才可到達落魂溪。但是,你得三天之後才準去。”

王紫霜道:“為何要等三天?我今夜就去!”

孟左端一陣狂笑,忽然,笑聲驟斂,喝道:“三天內我要找男貞子,不容別人插足其間,要麼,咱們就打!”

王紫霜才說得一聲:“怕你麼……”忽聞“轟隆”一聲,響震山谷,那方向正是諸女力鬥雪蛇之處。這時也顧不得再和孟左端交手,一擰身軀,電閃而去。

諸女當時依照王紫霜的吩咐,先以六人阻擋群蛇,兩人,牽牲口入林躲避。那知別人的牲口還容易聽命,唯有於志敏所騎的那匹駱駝卻是屈強異常,任由阿莎怎樣牽他,阿菩在後面怎樣擂他,還是不肯進樹林裡面,反而一聲厲斯,害得已入林的幾匹駱駝同時奔出。

阿菩氣得罵道:“你這畜生死是作怪,自己不肯進去,還要招呼別人出來搗蛋哩!”

丁瑾姑驀地記起那匹駱駝曾經預示凶事,說不定他已知林裡去不得,所以才那樣執拗,忙道:“菩丫頭別趕他了,由他自尋好地方!”恰在此時,周明軒已脫險出林,餘悸猶存地叫道:“林裡面去不得!”

閔小玲驚問一聲:“為何去不得?”

周明軒一面揮劍與諸女合力殺蛇,一面說出當時為了追趕彭新民,本來相距不到一丈,那知人林之後,即不見彭新民的蹤影,任憑怎樣呼喚,也聽不到有人答應,正尋覓間,忽然腳下一虛,登時陷進雪裡。以他的輕功,不難自拔,偏是要提氣上升的時候,忽被一種異物把腳胚箍緊,幸遇王紫霜及時趕到,才獲脫險等情說了。

這席話聽得穗姑心驚膽戰,急問道:“你可見阿強……”

周明軒一驚道:“他幾時進去的?”

“就是跟你們身後進去的!”穗姑雖然回答一句,但周明軒口氣裡,聽出連進去的三人竟是未曾相遇,更驚得芳心欲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0:54


第三十五回 勇斬孽龍 搭兒初試藝 力追逃捕 志敏失群英

這事要是落在阿爾搭兒身上,那怕她不即時又嚷又鬧?但穗姑老成持重,又知諸女伴個個藝業比她高,這時正該合力誅施,那能哭嚷分神?所以她祗長嘆一聲,把一肚子冤氣投向雪蛇身上。

其實諸女聽說林裡面這般兇險,人人同時擔心,張惠雅忍不住賭氣道:“天亮之後,我們就仗這幾柄劍,把樹木斬光,看它到底藏有什麼樣的古怪?”

她說的雖是賭氣的話,卻觸動閔小玲的靈機。失聲道:“雪蛇不敢進入樹林,莫非樹木本身能夠避蛇,我們不防試試看!”

秦玉鸞叫一聲:“對啊!我們殺了半個晚上,才不累死人,我斬一段樹枝來試試看!”

話聲落處,一躍登枝,一刀劈下一段帶口令的長技,納力歸杖,端起那段長技向蛇群一掃。

那些雪蛇原是勇往直前,被樹枝掃來,竟是拔頭就走。秦玉鸞自己被樹葉擋住視線,看不到是否生效,她一側的張惠雅已見群蛇倉皇退避,喜叫一聲:“好啊!蛇兒遇到剋星了!”

大凡偶然發現的奇蹟,總會讓人得意忘形。諸女此呼應外,各斬下樹枝當作長劍,縱打橫掃,頃刻間將雪蛇驅出十丈開外。

但在各人正喜氣盈盈的時候,地底下那裂帛似的聲音又再度響起,群蛇聞聲起舞,每一條以尾拄地,柱立仰頭,祗要時機一到,立即彈躍而起。

諸女見群蛇肅立如林,珠光照到的地方,已數不清有多少,未照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這一種曠古無儔的蛇陣,確使人瞻寒股慄。丁瑾站不禁吐舌道:“任可夫也養了不少的蛇,但那是各種蛇都有,不象這些純是雪蛇,我們這樣揮揮掃掃不是辦法,要找個一勞永逸才好!”

周明軒道:“小可有個辦法,不知可行?”

閔小玲道:“周兄先說來聽聽!”

周明軒道:“我們再砍更多的樹枝,圍成一個圓圈,不是可將蛇攔在圈外?”

阿菊讚一聲:“妙!”立即動手。

這方法果然替各人帶來莫大的便利,群蛇被攔在厚達四五尺的樹枝牆外,昂頭吐舌,卻不敢靠近樹枝兩丈以內的範圍,諸女大喜之時,索性砍下幾株大樹,利用原樹為柱,將砍了的樹架上去,藉以避避風雪,連外面的牲口也趕往這怪異的新屋下面,然後備坐在樹根,略事歇息,揣測樹林裡面各人的安危。

地底下那異聲,越來越淒厲,似乎有破土而出的模樣。圈子外的雪蛇每聽到淒厲的異聲,身子立即猛然晃動,彷彿即要躍起傷人。

各人雖知暴風雨即將來臨,但除了以背靠背,眼向外瞧瞧之外,卻無法預知將有何種兇險的變故。

忽然間,駱駝一聲厲廝,也顧不得雪蛇重重圍困,卸起一根小樹枝搖,晃搖長頸,向蛇群猛衝。

阿莎好笑道:“這畜生在教我們打哩!”

閔小玲正覺那駱駝舉動怪異,還未能斷定他意在突圍,還是意在殺蛇,忽然地底猛烈一震,接著“轟隆”一聲,丁瑾姑四人共坐的一個大樹根,好端端向上飛起丈餘。

謹站四女那防有此?竟被那樹根衝得向四面翻筋斗。阿菩阿菊,因為面對林外,經這樣一衝,身子被拋出樹頂,落進樹林深處,驚叫一聲,即寂然無聞。

閔小玲驚呼一聲:“不好!”一技寶劍,同時拖起張惠雅躍往林極飛去,留下的巨穴旁邊,一陣亂斬。

張惠雅也能及時會意,白霓短劍向穴底一探,立即一陣亂絞。

丁瑾姑與阿莎被樹根頂得她向外翻了幾個筋斗,幸能在身形將及地面的瞬間,各虛按一掌,又倒飛回樹屋,若是躍進蛇堆,祗怕非死必傷了。這時瞥見閔小玲和張惠雅兩枚寶劍在穴口交織成光網,情知穴下定有兇物,阿莎使的是有毒的短劍,殺敵可以,在這裡派不了用場。

秦玉鸞、穗姑,兩人的劍雖也不錯,但與閔小玲的“飛景劍”比起來仍是遜色。唯有丁瑾姑一對半邊劍不甘示弱,拔出來向深穴亂搗,與閔小玲、張惠雅兩人爭輝。

阿莎、玉鸞、穗姑、周明軒等四人見三女四劍已將巨穴防護周密。地底下猶自隆隆作響,心知兇物尚未身死,不知它何時何地出現,抵得全神戒備,注視四周。

駱駝與馬匹驚得分作兩路逃欲。駱駝逃向曠野,馬匹反逃入樹林。各人雖看在眼裡,卻是無暇去管。

忽然地底一聲厲嘯,地面猛然一震,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杉樹“譁啪”一聲飛上半天,一隻龍首蛇身的怪物躍出巨穴,立即滴溜溜一個轉身,長尾掃處,樹木齊折。

各人尚未看清是怎樣一回事,被那怪物交尾掃來,穗姑、阿莎,玉鸞、明軒、瑾姑等五人已被掃飛在半空打轉。張惠雅雖及時躲開,仍被長尾掃掉一隻鞋子。只有閔小玲面向怪物,一見他長尾掃來,立即一閃身起,叱一聲:“孽畜”飛景劍走在前頭,向怪物身上斬去。

在這同時,王紫霜在半空中一聲嬌叱,一道寒光如殞星下墜,疾向那怪物的後腦。

那怪物想是知道厲害,驀地向前一躥,落進蛇叢,雪蛇被他那既粗且重的身軀壓死不知其數。

王紫霜一瞥間,見穗姑正要跌落怪物的頭頂,驚得尖叫一聲,一掠而出,寶劍“呼—

—”地一聲,向怪物尾端斬去。

那怪物雖是皮堅肉厚,但王紫霜這一劍用盡全力,而且銀霜劍鋒利異常,怎能抵擋?一條好好的長尾,在劍光過處,立即分叉,痛得它在往前猛躥數支。極壓得群蛇血肉難分。

王紫霜搶先一步,將穗姑接了下來,見她星眸緊閉,已經暈死,又恐雪蛇再追上來,輕身一縱,返回原處。

閔小玲目光環掃,發覺阿莎,玉鸞、明軒、瑾姑四人俱無蹤跡,心知定是被掃入林,祗因不知他們死傷,急道:“紫丫頭去找他們,這個由我來救!”

畢生未遇奇險的張惠雅驟逢此變,驚得手足失措,待聽到王紫霜說一聲:“你們兩人當心!”才知道該與閔小玲救護穗姑,忙道:“我攔擋那怪物,閔妹妹救人!”躍上橫倒地上的樹幹,捧劍凝神,緊著那怪物。

王紫霜匆匆吩咐閔小玲,即繞著林緣急走。她由穗姑被掃得飛上半空一事看來,知道那諸女伴藝業雖高,也經不起它的一掃,敢情盡被打暈林裡面。或飛上樹頂架著。

因此,她一面走,一面藉著珠光,極盡目力看進林裡,並且大聲疾呼各人的名字。

這樹林雖能隔絕音浪,但那是身形被樹木遮蔽之後。若仍是看到身形,音浪也能同樣傳播。

王紫霜約走了二十來丈,即聞一聲微弱的呻吟,由林裡出,一聽便知是秦玉鸞的聲音,急循聲走去,果見她伏在地上,當下將她扶起,給她服下一顆丹藥,替她推按一陣,待她神志略清,才問道:“你覺得傷在何處?”

秦玉鸞哭喪著臉道:“腰骨都直不起來,祗怕是斷了!”

王紫霜笑道:“你真胡說,我按了好久都沒有發覺你有傷。”挾著她上肢向上猛可一提,秦玉鸞不防她突來這一手,不禁驚叫一聲,腰間也震得一直。王紫霜笑道:“你體放刁。

和我去找人,若在林裡迷路,便由樹頂逃出。“秦玉鸞受了王紫霜特施的手法,登時痛苦若失,拔起深插地面的刀杖,跟隨王紫霜邊走邊找,結果在地上找到瑾姑,樹頂上找到阿莎,只剩下一個周明軒和一開始就被撞進樹林的阿菩阿菊兩人,追尋無著。

這邊尋人、救人,不覺東方發白。

林外面仗著張惠雅一枝自霓劍,閔小玲一枝飛景劍,嚇得那怪物遙遙瞪著兇睛,不敢上前。那些雪蛇自從怪物的出現,也密密麻麻圍堆在他身旁,像一座小雪山似的聳起,但每一個蛇頭依然朝著樹林這一面。

閔小玲眼見那怪物身長几尺,鱗甲映雪生寒,一張丈餘長的闊嘴,若整個張開,只怕真是三丈高低,容得十幾人同的進出,那兇形惡狀確令人心寒,更不敢起個硬斗的念頭。

人怪雙方對待到東方發白,那怪忽然怒吼一聲,捲起一陣旋風,“喇”一聲響,偌大一個身軀隨風而到。閔小玲急喝一聲:“起!”三女同時躍起數丈,讓那怪物衝進樹林。

張惠雅先被它掃落一隻鞋子,羅襟生寒,腳冷如冰,見怪物畏光要走,不肯甘心,仗有寶劍鋒利,由空中一翻身,丈多長的劍鋒刺向怪物後段。

那怪物早經王紫霜把它尾巴開又,這回再被張惠雅一劍下去,將已後半截登時刺個對穿,痛上加痛,厲吼一聲,加急向前一衝,後半截登時又分成兩半。只有那樹木大遭其殃,被它衝開一條長這三四里的夾道。

閔小玲見怪物這般兇猛,還在吃驚,忽聽到阿爾搭兒的尖嗓子嬌叱道:“你敢上來,我就剁你腦袋!”不禁又是大喜,忙高喊一聲:“痴丫頭!快點出來!”也不待她答應,已如一陣輕風隨那怪物的去向。

不料才進去裡許,忽聞崩天裂地一聲巨響,滿山林水俱搖搖欲倒,不但是地面震撼得站不住腳,因兩旁樹木搖晃而起的動風,也颳得在空中的身子東倒西歪。

閔小玲認為阿爾塔兒已遭不幸,好容易攀緊一根樹枝隱住身影,即高喊一聲:“搭兒丫頭!”

那知聲音一出,即聞阿爾搭兒回答:“閔姐姐!”一條五彩嬪紛的小身影亦隨聲飄出。

閔小玲大感駭驚道:“你整夜到那裡去了?害得人人擔心!”阿爾搭兒正要回答,忽見一道白影飛來,急喊一聲:“霜姐姐!”輕身一躍,竟由閔小玲胯下溜了過去,直撲王紫霜懷中。

王紫霜帶著惠姑、玉鸞、阿莎,踏遍林緣進去三四十丈之地,就是找不到阿菩、阿菊和周明軒,只得退出林外與閔小玲商議分頭找人的事,那知剛跨出樹林,就聽林裡“轟隆”巨響,不禁大駭。

她知道這滅音林裡面再大的聲音也傳不出來,何以這時忽能傳出?還認為是天色已亮之故,但守在外面的張惠雅已看到王紫霜出林,急喊一聲:“霜姐姐!快點進去,玲妹和搭兒丫頭都在裡面!”

穗姑原是背向王紫霜,也急持轉身軀道:“她們在鬧怪物,趕快進去!”

王紫霜迫不及待,一縮身軀,奔進被怪物開成的路。那知到了夾道不遠,則有一股氣流順著夾道往外衝。王紫霜恁般迅速的身法,也被那股氣流擋得不能跨進半步。但她到底練厲已多,先一撥身形,由數頂上疾掠數丈,力飄然而落,即見阿爾搭兒一晃而到,不由得憐恤地輕撫她柔發道:“痴丫頭,你一夜來吃了多少苦?”

閔小玲見阿爾塔兒由自己胯下出,笑了一聲,鬆手落地,追了回頭,即聽她回笑王紫霜道:“我沒有吃苦,只恨找不到敏郎,卻斬了半夜樹木,連方才那怪物也給我斬了!”

閔小玲笑道:“人家正要留它在樹林裡開路,你斬了倒是可惜!”

阿爾搭兒一瞥閔小玲的臉孔,知她放意打趣自己,反問:一聲:“你們找到敏郎沒有!”

王紫霜道:“不但沒找道,還把六個弄丟了!”

阿爾搭兒只聽前面一句,就要離開王紫霜懷抱。

王紫霜道:“你要在那裡去?”

“我敏郎!”阿爾搭兒答得十分乾脆。

王紫霜笑道:“你先彆著急。試想你還能安然度過難關,敏郎怎會出大亂子?我們商議出個好辦法才是,而且,後面還有我們姐尋嫂嫂,另有幾個武藝較差的,更值得我們擔心,你已經把墨龍殺死,我救周明軒的時候,也曾斬斷一條尾巴,看起來該是兩條,那些雪蛇不敢入林,敢情是龍身上有寶……”

“不!”閔小玲脫口說了一聲,接著又道:“雪蛇怕那些杉樹枝,不見得是墨龍身上有寶。”

王紫霜搖搖頭道:“蛇。伯樹枝,怕竹子是不錯,但不定是杉樹枝才怕,它不過怕拿樹枝打它而已。”

閔小玲道:“你不見雪蛇被樹枝擋得遠遠地走開?”

王紫霜道:“我總是懷疑因墨龍在地底,它身上的氣息被吸進樹林裡,才發生避蛇功用,否則,天下的杉木豈不盡能避蛇了!”

閔小玲被駁得沒話說,但想到群蛇繞在墨龍身側一事,又道:“著墨龍能避蛇,群蛇怎敢挨近?”

王紫霜笑道:“閔丫頭好笨!世上人那一個不怕皇帝?”但他們偏要挨近皇帝,明明知道“伴君如伴虎”偏有人要去捋虎鬚。大凡能使對方畏懼,定能將對方召之使來,揮之使去。

墨龍若是雪蛇的剋星,雪蛇還敢不乖乖地聽命麼?“閔小玲見王紫霜在丈夫面前,樣樣要倚靠丈夫,於志敏才離開幾個時辰,她居然能夠大發議論,不禁失笑道:“照你這樣說來,雪蛇竟是要參拜它的主人了?”

王紫霜知道閔小玲故意打趣她,佯說道:“你自己去問它去,取寶要緊,還要找人哩!”

阿爾搭兒聽說要取寶,首先起步,奔往龍頭,擬劍就斬。

王紫霜急忙道:“且慢你知寶在那裡?你知寶在那裡?”阿爾搭兒搖搖頭道:“這個可是?”

王紫霜瞥見那堆龍腦朱紋白章,有一股異香透出,心想:龍腦香莫非就是這個“她雖然疑惑,但見那堆龍腦髓竟有幾十斤重,如何收用得完?略一尋思,便吩咐閔小玲用一段木頸挖空,當作木筒,自己仔細挖出兩隻龍睛,果得兩顆鱗蛋大的珠子,隨手交給阿爾塔兒收了。再慢慢剖開龍腦骨,然後一劍透尾,登時珠光燦爛,耀眼生花。

阿爾搭兒詫道:“這條怪龍把珠放在背脊骨裡面,不知有何用處?”

王紫霜好笑道:“你別呆了!這些珠子是應三台,依二十四氣而生,那是放進去的。”

阿爾搭兒數了一數,連龍腦骨取下兩顆大的,果然是二十七顆,忙剝下一塊龍皮,將龍珠包了,且王紫霜還在仔細地抽龍筋,她卻對那龍口的長牙發愣。

閔小玲偶一回頭,瞥見阿爾搭兒的神情,好笑道:“你還不把它也取下來,贈給她們幾個當劍使?”

阿爾搭兒心裡果然覺得四根長牙大有用處,又不明白有何用處,迷迷糊糊地愣了半晌,被閔小玲一語提醒,立即面顯笑容,說了一聲:“不差!”將綠紅劍的柄套套上,縮短了劍尾,仔細挖下龍牙。

那龍牙長達四五尺,極逾腳脛,牙茛也有尺多長,分作三叉並立,敲擊起來,竟發出鏗鏘的聲音。

阿爾搭兒也自心喜道:“好倒是好,但這麼粗的傢伙如何使用,待我把它削細一點也好握手!”

王紫霜聽她自言自語,當真要削那龍牙,急呼道:“你休削它,給敏郎用藥把它煉小了,更堅實好用!”

一提起於志敏,阿爾搭兒不禁“呀”一聲道:“我找……”

一語未畢,已被王紫霜抓住她臂膀道:“不要去了,省得我們又要找你,過一會把事做完,一齊去找!”

阿爾搭兒被握得掙扎不脫,幾乎急得要哭,聽到事後一句,才緩了臉色道:“你快點嘛!”聲音仍有點沙啞。

王紫霜要將整條龍的背筋抽出,所以仔細剖開它的背脊,這個工作當仍很慢,見阿爾搭兒催她快,心生一計,笑道:“你那枚劍鋒利些,替我剁下四條龍腿,把腿筋也象這樣剔出來,可是不準弄斷!”

阿爾搭兒不知王紫霜生怕她動不動就要走,特意找件事給她做,依舊歡天喜地剁龍腿,剔龍筋,一面聽王紫霜說夜鬥怪人嶺北孟左端的事,聽得出神,做得起勁,也忘了要找於志敏。

三女邊做邊說,待得剔盡龍筋,已是已末午初,走出樹林,及諸女伴另已搽架好一座大棚和兩間小屋,駱駝馬匹,全栓棚下。

丁瑾姑正和女伴劈木錘,當作擋風的牆壁,忽見王紫霜二人出林,笑問一聲:“你們幾個屠龍女敢情帶龍肉回來了!”

張惠雅首先效奔去和阿爾搭兒摟成一團。

秦玉鸞接過閔小玲的木筒一看,只見裡面血肉模糊,禁不住一陣冷顫,慌忙放下。

閔小玲好笑道:“過一會兒還要吃哩!”

秦玉鸞吐一吐舌,說了聲:“不敢!”汗毛又是一聳。

王紫霜遙望曠原,見風門寨已成為一大堆焦炭,仍在嫋嫋冒著黑煙,雪蛇屍體縱橫遍野,再也沒見活的。遠處但聲散騎馳騁,卻不像是風門寨那些騎隊。順口問道:“那些雪蛇難道統統死了!”

穗姑道:“這事說來也奇怪,你們將怪物一趕進樹林,雪蛇出就紛紛退走,不知究竟是攢進雪裡,還是往別處去,頃刻間就走個精光,我們才去將牲口趕回,可借有匹馬被蛇雪咬死了!”

阿爾搭兒道:“死一匹馬有甚要緊,霜姐姐你會煮龍腦,就快煮來吃,好去找敏郎!”

王紫霜道:“龍腦是做藥用的,這樣吃了豈不可惜?”

張惠雅“呸,”一聲道:“聽說龍肝風髓很好吃,不知是什麼樣子,你們怎不割幾斤來?”

王紫霜“呸”一聲道“果然忘記了,閔丫頭去割來!”閔小玲尚未答話,卻聽有人笑道:“不必了,我已替攙鬼攜來!”

一點紅星,又飛向她身前,原來正是萬年蝠。

阿爾搭兒一聽嗓音,尖叫一身:“敏郎!”已出過去。

那人果然是於志敏,此時滿身泥濘,衣衫破碎,巾失發亂,但仍英氣勃勃,一手攜著阿爾塔兒,一手提著大塊龍肉,由樹後冉冉而出。諸女一見丈夫無恙歸來,不啻一顆寶星落在手心上。

王紫霜見敏郎衣冠不整,知他多多少少吃了虧,忙道:“你怎麼搞成這樣子?”

於志敏笑吟吟道:“反正是澆難鍾植被鬼磨,那兩個好賊和我捉迷藏,引得我攢地洞,走八卦圖,結果還是被他逃脫了………”俊目向諸女一瞥,卻朝穗姑笑道:“嫂嫂休得生氣,哥哥很樂!”

穗姑詫道:“你見他了?”

於志敏並不答話轉向阿莎道:“勞你把這龍肝煎熟,龍肉煮熱,再把龍腦燉熟,龍筋熬熟……”

穗姑氣得躍起嘴來接上一句:“把你嘴蒸熟!”

於志敏笑道:“你休著急,我包你有個哥哥回來便是。”

穗姑見他故作漫郎中,明知他話裡有因,夫也無恙,依舊著急異常。

阿爾塔兒這時已是滿心喜悅,眼見穗姑著急,也笑起來進,“嫂嫂!你休著急啊,哥哥會回來的哩!”

諸女見通常最著急就是阿爾搭兒,這時竟要打趣夠個,忍不住笑了起來。穗姑更是嘟嘴罵道:“你管得自己不著急就好了!”

阿爾搭兒朝她敏郎嫵媚一笑,一提裙腳,奔向阿莎,徑去切肉做飯。

於志敏這時才探手懷中,取出一張厚紙,笑說一聲:“你們請看這個!”

諸女一擁而上,原來上面寫著:“四男甚樂,二女無妨,欲要尋人,獨擅椒房。”十六個楷書小字,筆畫彎彎曲曲,好像不是慣寫字的人寫的。

王家霜將十六字復唸了幾遍,忽向於志敏一揖,笑說一聲:“恭喜!”

於志敏一怔道:“恭什麼喜!”

王紫霜“哼”一聲道:“你休向我擺假正經,我都想出來,你更該想得出來,反正那丫頭得失挨我一頓打,才準你收到!”

閔小玲也接口道:“讓我先打,省得她留人勒索!”

原來於志敏一見包妙始、王妙如兩人走進樹林,也急躍身上樹,再飄落樹底,以為定能截住他兩人去路。那知一進了樹林即不聞別的聲音,甚至於在林外見到的風搖樹動的聲音也沒有聽到,沉寂得像一座死林。

樹頂上融雪下滴成冰,形成冰柱垂直到地,湖林滿眼盡是這些冰柱。於志敏當時尚未知道這樹林隔絕一切聲音,認為自己耳目聰明,祗要有人碰斷冰柱,由冰柱墜地的響聲,定能察知敵人的動靜。王、包兩人藝業不高,不難伸手擒回。因此,他靜靜地在樹林裡候著,不敢隨便移動,生怕驚走了他兩人。

但是,於志敏自行調息多時,仍然未見響動,忍不住向前移動,那知才轉過幾株大樹,即發現村後的積雪上,留有兩對鞋印。他估計這距離,與他原站立的地方不過三四丈,竟未能察覺,這豈不十分奇怪?

於志敏低著頭,仔細察看那鞋印是否王、包兩人所留,那萬年蝠忽然無聲無息飛到,害得他吃了一驚,但也因此而領悟這樹林的妙處。他任萬年蝠棲在肩上,循著腳跡前行,即見一個陷落的地穴,兩對腳印一到地穴旁邊,便無去路。

於志敏猜想王、包兩人定由地穴逃走,一縮身子就帶蝙蝠進穴追尋。但這地穴十分窄小,僅容得佝僂而入,要不是他精通縮骨功,只怕要移動一步也十分困難。

他知道王、包兩人藝業不高,決難練到縮骨的地步,不禁疑竇叢生,但既已入穴,好歹也要追根究底,仍然猛向裡攢,不料攢得十丈八丈,前面忽然分有四五條岔路,每一條岔路,俱有腳印爪印。

於志敏察看那爪印,知是狐狸之類野獸,不足為慮,伏地傾聽,似聞地面上有人走動。

急選定一條甬道,速向上爬,待他爬到道口,又聽不到腳步聲,俯耳地面,又隱約可聞。

這時,他已明白地面傳聲的道理,仔細察聽那人的去向,遠近,躍身起來,便循身急追。

想是對方也懂得臥地聽音的方法,待於志敏追到所預計的地方,又靜悄悄地沒有聲息。

於是,晚在樹林裡像捉迷藏般纏到天明。

於志敏由樹葉隙處看出天色已亮,又狠狠在近處尋找多則,視見腳跡凌亂,不能辨別對方走向何處,驀地想到可能足差枝走了,急躍上樹頂,縱目四望。忽然樹葉下“啪”地一聲,一股勁風襲上。於志敏一晃身軀,避開尺許,伸手一撈,就撈到那張厚紙,因見上有字跡,不免先看看寫的是什麼,待知道有人失蹤,再要尋示警的人,已不知那人的去向。只好取準方向,轉回林外,卻見一條巨大的墨龍剖背開腦,死在地上,才順手牽羊取肝割肉攜回。

這時他聽兩位愛妻你一句,我一句,故意擠著,那不明白她兩人的意思?只因礙著穗!”在場,不好爭辯,唯有嘻嘻哈哈,顧左右而言他。

穗姑認為是報復的時機到來,說一聲:“是啊!我猜想定是那姓錢的要來了,你們十一位可得當心,人家要後來居上,獨擅椒房之寵哩!”

丁瑾姑正與阿爾搭兒幫阿莎切肉,聽穗姑也厚起臉皮,於志敏不算,還涉到自己姐妹的頭上,“哼”一聲道:“你得意我們就不放阿敏獨個兒走,看你的人怎生回來?”

穗姑笑說一聲:“我才不希罕!”

阿莎也不甘寂寞,頂一句:“昨夜還在哭哩!”

穗姑見她們竟群起而攻,自知不敵,只好一笑作罷。

王紫霜向於志敏說到夜來所遇的事,又問他可知道孟友端的來歷,有無把握渡過那些險地。

於志敏聽得盡是搖頭,憂形於色道:“留不下王、包兩人,我只擔心駱伯伯危險,至於那些險地倒不在我心上!”

諸女一聽,俱覺駱中明的性命確是可慮,一時黯然無聲。

王紫霜思索多時,忽與閔小玲耳語起來,閔小玲不禁望著於志敏一笑。

於志敏何等聰明一瞥她兩人神情,已猜中幾分,忙笑道:“你兩人要以我為餌,我才不幹哩!”

王紫霜罵道:“你又知我妹妹說什麼了!”

於志敏見愛侶還耍賴,自己不願意及時說穿,當下微笑道:“有四枚現成鉤餌放在海里,何必另外去找?只要起鉤竿就是!”

經他這麼一說,諸女多半明白,唯有阿爾塔兒不懂得隱語,悄悄向她身旁的瑾姑問道:

“敏郎怎又想去釣魚了?”惹得瑾姑、阿莎笑出聲來。

王紫霜被於志敏提醒,也覺得敵人擄去於志強四人的用意,不問可知,若能找到諸雲芳幾位女徒落腳之處,要她們裡應外合,先將駱中明放了出來,事更好辦。但此時連天王莊確實位置,到底坐落何方都不知道,那能找到敵人的圈閣?“忍不住問道:”阿敏你說天王山是不是天莊的所在?“

於志敏隨口答道:“豈僅是天王莊的所在?我敢說二是一,一是二‘王紫霜愕然這:”

你又沒去過,怎能這樣說?“

於志敏笑道:“你自己告訴我的啊!”

王紫霜更加奇怪,一聲:“不要賴皮!”

於志敏道:“我一點也不賴!要知那孟左端曾說只有天王山,沒有天王莊,可見天王莊是新建的,紅姐告訴嫂嫂的話並沒有錯。但要到天王山,須經過那麼多險地,諸氏兄妹不是白痴,怎不利用險地作為屏障因此,天王莊定在天王山無疑。”

王紫霜道:“你還說二是一,一是二呢?”

於志敏道:“這事已由孟左端說出。他與諸氏兄妹的事遠在幾十年,又不准你在三天內往天王山,可見諸氏兄妹定居在天王山,”天王“兩字雖像是個美名,實則狂傲已極,想是敵人將屋子與山鋒結為一體,憑險自固。”

他頓了一頓,又道:“我還懷疑昨夜裡的風門寨,與及現時所站的這地面,已是天王莊的地頭哩!”

王紫霜道:“我也曾經懷疑風門寨是天王莊管轄,那把火燒的十分古怪。他們人也走得十分快…。。”

於志敏過:“這些過去的事,不必管他了,他們不燒,我也要替他放一把火!三天內,你去不去夭王莊?”

王紫霜被於志敏打斷她話頭,帶著幾分不悅道:“為甚不去,那蠢象的話嚇得了誰?”

於志敏瞥見愛侶不愉的神情,心裡明白她不樂意的原因,仍然一本正經道:“我知一定要去,但不是這樣去?”

“是那樣去?”王紫霜見他擺出正經臉孔,要教訓別人,更加不悅。

於志敏笑道:“我們先指定一座山峰作為集結的地方,再分成一對一對來走,前面遇阻,後面趕上後面遇險,說面折回。這樣才……”

王紫霜道:“這個還用得著你說,可惜我們都是英雄,就少了幾個馬伕!”

於志敏奇道:“要馬伕幹什麼?”

王紫霜道:“沒有人管這些言牲,只怕它又溜了!”說著又“噗哧”一笑。

於志敏進:“好,好!你繞彎子罵人,那一天我就一會不回,一去不回……”

阿爾搭兒急叫一聲:“不要呀!”

王紫霜“嘻嘻”一聲,笑道:“除了那痴丫頭著急,別人才不稀罕哩,你高興走,就走,誰管你?”

於志敏見她又要找事來拌嘴,急道:“我們說正經事好不好?”

“你說嘛!”

“人走,你不在意,牲口說走,反而要著急?”

王紫霜唇皮一動,還些什麼你要,忽想到還是不說為好,省得傷了敏郎的自尊心,又鬧出土司大霸夜那一幕好戲來,立即閉口微笑。

於志敏詫道:“你為什麼不說了!”

王紫霜笑道:“說就說,不准你跑!”但仍恐怕敏郎會走,握緊他手腕,才在他耳邊笑道:“牲口的肉還賣得幾個錢,你算多少錢一斤!”

諸女不禁縱聲大笑。

於志敏見愛侶故示神奇,又看她神情當真恐怕自己會走,卻說不出一句玩笑的話來,知她語不由衷,至少也經過一番修改,也就明白幾分,輕輕在她耳旁笑道:“有給你們馱就夠了,難道還要賣?”

王紫霜俏臉一紅,捏起拳頭就捶。

因為於志敏說的聲音大低,諸女都未聽到,阿爾搭兒也沒有聽到,但她卻問一聲:“霜姐姐敏郎說什麼呀?”

“說像哪!”王紫霜白她一眼,見諸女伴都強忍著笑,她自己也笑了起來。

於志敏正色道:“我們往天王莊是以越快越好,最好能夠走在孟左端先頭,暗裡看他怎樣找魔頭晦氣,然後乘虛入莊,只要先把駱伯伯救了出來,打也好,殺也好,我們全不放在心上。”

穗姑著急道:“好將軍呀!你快點發令罷!”

於志敏笑道:“你那性子和哥哥恰是一對毛猴子!”接著又道:“我們得將強弱配搭起來,嫂嫂和霜妹作一對,玲姐和阿莎作一對,鸞妹和雅妹作一對,謹姐和搭兒妹妹作一對王紫霜問一聲:”你呢?“

“我是先鋒大將,單卒過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1:26


第三十六回 地火騰空 雪丘偵秘道 天王降野 木屋走婆孫

閔小玲急道:“那不行要教你這人單獨走,準會出毛病。而且單卒渡河,怕不被人家的車馬炮擒了。”

阿爾搭兒也急叫一聲:“使不得!你自己走,把人都急死!”

張惠雅笑道:“你這倒是平心之論!”

“難道你不著急?”阿爾塔兒不是情痴,而且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服地回張惠雅一句。張惠雅好笑道:“誰不著急?就是沒你這樣嘴淺!”

王紫霜情知敏郎這樣分配,每兩人的實力大致差不了多少,還可互相照應。她對於閔小玲前一段意思,倒不在乎,但讓敏郎單獨走,確也令人擔心,春娥微簇道:“難道沒別的法子了麼?”

於志敏道:“法子當然有,但沒這樣好,而且還得是我走在前面!”

王紫霜道:“管你哩,只要有人陪你就行!”

於志敏見愛侶恁般情切,大受感動道:“本來我單獨的走,可不受任何約束,縱使敵人再強,再多,我也可來望自望王紫霜薄叱道:”這樣說來,是我姐妹害你了?“於志敏忙道:“不是這樣,但一有人在旁,若是說話,則分了心神,並易被敵人發覺,若不說話,又好像賭氣似的,也使人心情紊亂。再則,有一句話頭說,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

“抬水吃!”王紫霜快嘴接上一句,又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單獨走,是嗎?”

於志敏被愛侶搶白一頓,著急道:“我沒有這樣說呀!”

閔小玲見他被擠得可憐,忙道:“紫丫頭讓他說!”

於志敏說一聲:“謝謝!”跟著就是一揖。

“延臉”閔小玲臉飛上兩朵紅雲,別轉頭去。

於志敏笑了一笑,對王紫霜道:“要麼,分作三起,每起三人,我和鸞雅二妹頭一批,嫂嫂和玲姐,搭兒妹妹作一批,你和瑾姑,阿莎殿後。”

王紫霜想了一想,說一聲:“就這麼著!”接著又道:“那,這些牲口和取來的龍腦,龍牙又怎麼辦?”

這一件事使於志敏大感為難。只見他劍眉的展時戚,若思多時,才道:“龍腦用火烘乾,一人一包分開來帶也不礙事,龍牙卻不大好辦,若要採藥來煉,豈不延誤大事?而且也得煉個三年兩載,不說眼前沒這閒時間,只怕將來也不易有,不如先埋在地下,回頭再拿走!”

王紫霜點點頭道:“這樣也好,牲口呢?”

於志敏道:“把它放了,由它自尋吃的,回頭再找它!”

王紫霜搖頭不肯同意,隨道:“我看這林緣也許可繞得過去,不如帶著牲口走!”

於志敏笑道:“要是帶牲口,你這殿後將軍就得做弼馬,溫將軍了!”

王紫霜笑道:“也不要緊,牲口跟了那麼久,若任它自走,受到別的侵害,豈不作孽?”

這壁廂從樣計議,那壁廂加緊蒸煮,一餐未飽,地底隆隆之聲大作於志敏一驚道:“莫非又有墨龍作怪!”

王紫霜忙道:“果然還有一條!但已被我斬傷!”

於志敏驚叫一聲:“不好!你們快逃!”

駱駝一聲厲嘶,已斷繩飛奔而去。幾匹駿馬也驚得倉皇選出棚廠,跟在駱駝後面疾奔。

諸女聽於志敏叫快走,各攜手上的食物急奔,唯有阿爾搭兒反依在於志敏身旁,笑道:“敏郎!

你看我替你殺龍!“

於志敏將金霞劍交給阿爾搭兒,急道:“你把綠虹劍給我,快跟她們走!”

阿爾搭兒剛遞過綠虹劍,即聞震天響一聲:“轟”一條煙柱衝起數十丈,強烈的嘯風,吹得林水似浪濤般倒下。於志敏一聲長嘯,騰起二三十丈,懸空而立。

王紫霜一掠回來,把阿爾搭兒攔腰抱起,喝一聲:“走人”

也不理她掙扎,一連幾縱連上諸女,才將她放下,握緊她手腕道:“痴丫頭!你還要站在當地,可就害死敏郎啦!”

阿爾搭兒道:“他才一個人,多麼可怕!”

王紫霜不答,轉向張惠雅道:“白霓劍還回給我!”剛換劍到手,輕身一縱,帶起一聲輕肅,反手腕樹林。

於志敏寧立空中,凝神注視那系煙柳下面,眼角似見幾條身影,在遠處樹頂急奔,因兇物當前,無暇理會,同時硫麋瀰漫,也看不十分真切。

在這時候,王紫霜也落向一株碩果俱存的樹頂,仰臉問道:“你在上面看到了甚麼?”

“一股濃煙!”語音剛落,又“轟”一聲,一根火柱半起升空,岩漿、石塊,遙擲出半里之外。於志敏所站的地方相距雖遠也被那猛烈氣浪震得向外連翻筋斗,急叫一聲:“霜妹。決逃。”自己也像流星追電般一掠而退。

由那火柱噪起之後,地底仍舊“隆隆”不絕,火柱外面的濃煙越擴越寬,霎時間,整整一座樹林焚燒起來。諸小俠走到風門寨的廢墟,回頭一看,不禁膽戰心寒,穗姑急得哭起來道:“要是他們幾個陷在樹林,這時那還有命?”

於志敏猛憶起那幾條身影,“但若說那就是於志強幾個,為何不向這邊走?”

忽又自我解釋:“可能在慌亂中,連方向也辨不清,怎知道原來的位置?”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無恙,喜歡得忘了旁人,秋波似的眼珠,緊盯著於志敏的臉孔,發覺他險上的神情瞬息數變,立即搖他一搖道:“敏郎!你總愛把話藏在心底,說出來大家聽聽嘛!”

諸女自於志敏口中獲知當的有人逃欲,也猜測除了於志強一行另無別人,同聲向穗姑勸慰。

於志敏仍是凝望十幾裡外的濃煙火栓,生怕孽龍忽然出現,但他見到的只是滾熱的岩漿向四處急流,即不消多時,全將著了火的樹木掩埋起來,白煙由地面一絲絲冒起,不禁失聲道:“這分明是火山爆發,那裡是孽龍出窟?”

王紫霜好笑道:“你自己認為是孽龍出窟,誰和你說孽龍出窟呀!”

於志敏笑了一笑,忙道:“我們得收拾起程,繞道往天王山了,若要等這場火滅,知等到幾時?可借方才急急忙忙,不說龍牙,連龍鱗也永葬在火窟裡面了!”將手上的綠虹劍給阿爾搭兒換回金霞劍,又說一聲:“趕快收拾!”

王紫霜道:“這時天色已晚,還能夠走得多遠,不如在這裡暫宿一宵,明天再走。”

阿爾搭兒急叫一聲:“不好!馬糧,帳冪連帶鐵鍋燒的燒了毀的毀了,這回拿什麼給牲口吃?”

各人被她一提,不由得個個皺眉。

於志敏縱目四望,見遠在十里以外,還有裊裊炊煙,想人有耐飢月可吃,牲口雖也能吃,未免糟塌寶貴的東西,既有炊煙,應有人住,馬糧大概不成問題,只有住的地方怎樣算?火山那面還露出些樹木,做根柱子未必不可,要想拿來蓋棚廠,容納人畜,也是不可能。

他想了半晌,忽向秦玉鸞問道:“那兩位奸賊由那裡跑出來的?

秦玉鸞辨一辨方位,遙遙一指道:“我大概是在那邊遇見他兩人!”

於志敏說一聲:“好!待我去看看!”雙肩一幌,疾奔秦玉鴛所指處所。

阿爾塔兒卻是不願放鬆一步,對諸女笑說一聲:“我也跟去!”纖腰一扭,也就走。

王紫霜笑罵一聲:“死丫頭,變成他的柺杖了!”

閔小玲道:“讓她纏著那人也好,省得再出亂子!”

張惠雅笑道:“閔姐姐還不知道那痴丫頭啊?她只要敏郎不遇危險,什麼事都大量得很,也許會多弄幾個來討好!”

閔小玲“呸”一聲道:“醋娘子輪到你當了?誰跟你說這個?”諸女不禁軒然大笑。

於志敏一連幾個縱步,到達地頭,正要停步詳勘,見阿爾搭兒也已趕到,恰聽到諸女笑聲,也笑道:“你不快回去,她們都要笑你了!”

阿爾搭兒妖媚一笑道:“管他哩!幾位姐姐全愛笑,由她笑去,我在你身邊多學點見識!”

於志敏知她說學見識是候,不被心自己單獨冒險是真,仍也感她一片情痴,不肯說破,笑了一笑,便開始勘察。

雖然經過一夜的風雪,將夜行人的腳跡湮埋,若真有個地皮的出口,則王、包兩人出窟時候,並未能即展輕功,勢必將積雪壓陷,而且那可能是手印。

於志敏根據這一個推斷,在他認為可疑的地方尋找,每一處隆起的雪堆,或下陷的小坑,都輕輕拂了一掌。他用力恰到好處,那一掌拂去,恰只將表面上一層浮雪拂去,露出下面一層雪泥。

這一種細嵊的功夫,當然要耽擱不少時候。

張惠雅說的並不錯,阿爾搭兒只是擔心於志敏遇險而已,她自從她敏郎開始勘察,她便一直沉默無言跟在身後,不打擾他的思路,漸漸由她敏郎舉止上,猜測到他為甚麼要那樣做作。

於是,她也東施效顰,猴兒學步地,在於志敏拂過的地方蹲下身子,再輕輕一拂,將拂開的小雪窟拂得更大。

於志敏偶爾回過頭來,見她在聚精會神拂雪,不禁好笑道:“搭你在做甚麼呀?”

這一聲“搭”是於志敏私下對阿爾搭兒的匿稱,叫得她芳心一震,仰起頭來,閃動漆亮的眼珠,甜甜地一笑道:“你不是我腳印麼?我怕你會有遺漏,也在幫你找呀!”

於志敏暗贊她居然看出自己心意,但自己認為不會中有遺漏,又告說一聲:“我投過的地方不必找,你自己另外找找看!”

“不!”阿爾搭兒溫柔地回答一聲:“沒找過的,要你找,我知道你每處都會找道,只怕你會漏眼哪!”

於志敏見她堅持要找自己找過的地方,只好笑笑當作回答,繼續一處一處尋找。

忽然,阿爾搭兒“噫”了一聲。於志敏猛一回頭,即見她指著方找過的雪地喚道:

“敏郎快來看!”當即一步躍回,低頭一看。赫然有五路爪印,分明是有人在這雪地上抓一抓。

原來自己拂時太輕,只抽去薄薄一層,被阿爾搭兒其拂,立即原形畢露出來。

於志敏一時喜極,竟致忘形,歡呼一聲,一捧阿爾搭兒的嬌軀,拋高了十餘丈。

阿爾搭兒嬌呼一聲:“閃了我的腰啦!”在空中一個筋斗翻下雪面,猛又盈盈一笑道:

“你把人家的腰捏斷了,還不賠來!”

於志敏在她臉頰親了一親,卻見一道白影如飛而來,老遠就笑著喊道:“你兩人怎麼了?”

原來王紫霜正和諸女商議當夜怎樣住宿的事,有的說往幾里外砍樹開板來搭屋,有的說往炊煙處借宿,正在七口八舌喧嚷不休,忽見於志敏高呼,阿爾搭兒躍起。以為發生什麼大事,“急急奔來。問起情由,”獲知當前,不禁好笑道:“你兩人也大大該小怪,害我空隨一趟,還以為是打架喱!”

阿爾塔兒羞澀地一笑。於志敏接著道:“平空有了指拂印,定有人在這裡爬過。既有人爬過,定有地道通進火場裡,說不定還有地窖給我們宿一宵喱!”顧著指根來勢,重重拂了一掌,雪泥一去,即顯出一塊桌面大小的木板,木板旁邊重拂的地上,深陷有不少指痕。

王紫霜點點頭道:“原來那狡賊果與風門寨的賊黨串通一氣,採用放火燒寨的方法,掩護他兩人逃脫!”

於志敏道:“過去的事不必說了,還是怪我一時大意,才被狡計得逞!”

王紫霜道:“若不帶魚孝三人,照樣用迷藥失他本性,多好!”

於志敏笑道:“要是那樣,他們就逃不脫!”順手揭開那塊木板,顯出黑黝黝一條隧道,即將鰻珠接出,待跳下去。

阿爾搭兒一把抓住,叫道:“當心裡面有蛇!”一模袋子,取出龍腦明珠道:“這個給你!”又連整袋送給王紫霜道:“這裡面的由大家分!”於志敏聰明一世,處處占人先著,不料阿爾搭兒一個關心,便連續顯出漏洞,苦笑一聲,接過龍珠一躍而下。

阿爾搭兒也要跟著進去,被王紫霜檔住,笑道:“我們守穴口要緊,若他久不出來,再進去尋他。要知一齊進去,萬一像亞麻谷那樣被人炸燬洞口,豈不統統被活埋?”阿爾搭兒回頭一想,知道王紫霜說的是理,只好提心吊膽望著洞口。

忽然,風門寨的灰燼裡“轟”一聲巨響,煙柱衝高十餘丈。阿爾搭兒驚呼,王紫霜也不禁驚愕,但在這一瞬間,於志敏已躍出地面,像瘋了一般,向四面揮掌,把阿爾搭兒赫得驚疑莫定,“叫道:”敏郎!你幹甚嗎?“

於志敏笑道:“我把煙塵打散,快喚她們連牲口趕過來,這裡有好地方!”

王紫霜料知敏郎說得不假,一聲長嘯,閔小玲與諸女便趕著牲口急急奔來。

於志敏恰也揮散煙塵,與諸女會合在一起,說到地下除了一段幾十丈長的隧道,還有一間密室。隧道和密室盡以木板釘牢,支撐沙土不墜,只要將木板撬出地面,不說可搭房子,連馬棚也夠用了。

諸女聞言大喜,立即動手搬木,架屋,於志敏與阿爾搭兒各騎一匹駱駝往炊煙起處洽購馬糧。

因為人人有利器在手,材料現成,架搭房子十分迅速。夜幕未垂,一座容得十人寢息的木屋,和一座容得十幾匹牲口的木棚俱己搭就,並在住屋裡架了地板。

諸女將牲口趕進棚裡,王紫霜又度量前夜所在的地方,撥開灰燼。看到帶來幾大袋的金銀,盡被熔成整塊,心想日後或許大有用處,利用寶劍將它切成全磚,連同龍珠分給各人攜帶。

將一切瑣事區處完畢,諸女聚在木屋裡面商議當夜分班戒備的事,並專等夫婿回來,再餵飽牲口。正在喳喳交談,王紫霜忽聽到“沙沙”的蹄聲,由南面而來,覺得那方向不對,急與諸女探頭望去,卻見兩騎在暮色蒼茫中,疾馳而至。

來人是一位鶴髮雞灰的老婦,和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尚未下馬,那老婦就操著土話嘰喱咯咧地說了一陣。

要知諸女因見當地土話一日數變,誰也不願學,到女貞地面又有王、包兩人通曉方言,也用不著學,此時卻是半句也聽不懂。

王紫霜恨得跺腳道:“可恨兩個會說話的都去買馬糧去了,誰懂得這是鳥語還是獸語?”諸女聽了都忍不住發笑。

秦玉鸞笑道:“我們在路上學來的東古斯話,敢情她能聽得懂。”

王紫霜說一聲:“試試看!”立即改以東古斯話詢問來意。

這回那老婦不但聽懂,而且還會說,雖然是音調不準確,到底也使諸女明白她的來意:

是因為要往逐鹿喀扎,錯過了宿頭,見有屋子在此,才特意來借宿。

諸女學會的東古斯話並不大多,不能詳細質問來歷。王紫霜見那一老一少,並不像武林人物,也就答允留宿,指定她婆孫兩人與穗姑睡在最裡面,並帶她兩人的坐騎送進馬棚。

老少兩人解下上鞍的馬糧,喂她的坐騎,取出攜帶的乾糧,與諸女客套幾句,也就自己吃了。

但是,人員懂得客套,牲口可不懂得客套,諸女的坐騎見新來女馬有得吃,他沒得吃。

起先還祗是鼻裡噴氣呼呼,過不多久,鄰近的馬竟爭起糟來,咬、踢、撞、叫,登時亂作一團。

馬棚是倉卒架成,又不打算久住,雖不說偷工減料,至少是不大堅守,被群馬一陣亂鬧,“嘩啦”一聲,整座棚蓋塌下,竟將所有牲口壓在下面。

諸女又好笑,又好氣,候忙抬棚架的抬棚架,救牲口的救牲口,那老婦和少女雖也下去幫忙,可是越幫越忙,王紫霜只得請她兩人回本房歇息。幸而諸女手腳輕靈,不需多少時候,重將棚廠架好,於志敏和阿爾搭兒回來見諸女臭汗盈臉,不禁好笑道:“你們怎鬧到這時還未把馬棚架好?”

王紫霜罵一聲:“你還敢說風涼話麼,還不快拿馬糧來?”

回顧阿爾搭兒道:“你去和客人搭訕去!”

於志敏向木屋門口兩人一瞥,連說:“有!有!不但有馬吃的,還有人吃的!”一面解開馱來的大袋,交給阿莎喂飼牲口,一面低聲問老少兩人來歷。

王紫霜也悄悄對他說了前事。

於志敏眉頭微皺道:“今夜得加倍當心!”

王紫霜道:“我看她兩人眼睛發黃,不像是有功夫的人,而且又無兵刃,做不出什麼大事來!”

於志敏道:“你難道不知霍陵樹汁吃了會使眼睛發黃?沒有兵刃,也可用那些穿魔管,開山珠之類來代替,在這窮山絕水,人吃人的地方,一位老婦和一位少女單獨行走,沒有男人作伴,不怕被人擄去?而且逐鹿喀紮在什麼地方,你我都不知道。”

王紫霜被敏郎將事實剝繭抽絲,也覺十分可慮,忙道:“依你怎樣著?”

於志敏道:“既已收留下來,自不便再趕她走,而且老的又老,小的又小,不能說我們沒有測隱之心。今夜我們索性只分兩班歇息,讓嫂嫂陪她兩人睡,另外兩個佯睡在嫂嫂身旁王紫霜詫道:”你這個班怎樣分法?“

於志敏道:“這還不好懂?你和閔姐算作兩班,陪嫂嫂睡,搭兒,雅妹、鸞妹作一班守夜,我帶瑾姐姐和阿莎作一班。”

王紫霜道:“這樣也好!看看到底是誰的計高一著?”即將敏郎買來的酥酪,羊肉等食物陳列出來,招來諸女共飽一餐。

阿爾搭兒與老少兩人攀談一陣,已知她兩人是女貞人,老的名叫米穀蓮娜,小的名叫愛多娜,家裡的人俱在逐鹿喀扎謀生,據說逐鹿喀扎是個大城寨由這裡向西北走,約有二百里之遙,前幾天獲得信息,說老婦的兒子莫克兒病故,兒媳一聽之下,也急得一病身故,老婦祗好請人將兒媳收斂,匆匆帶了孫女趕往逐鹿喀扎,因為心急趕路,竟致誤了宿頭。

諸女聽了阿爾搭兒轉述,還有點兒動容,於志敏只是微微一笑。阿爾搭兒詫道:“敏郎你覺得很奇怪麼?”

於志敏微笑道:“沒有什麼奇怪!”見她還要再問,急使個眼色阻止她說。

匆匆食畢,於志敏按照預定的計策,安排各人該做的事。

到了這時,諸女才知夫婿是將計就計,好使對方上當,人人心裡都高興得了不得,唯一苦的要算是穗姑,丈夫被人擄去尚無消息,自己又得陪著兩隻不知是虎是貓的陌生人,雖有兩位武藝絕高的女伴在側,但也提心吊膽不敢閤眼。

雖然安排的有兩班,其實人人都想看這場熱鬧,輪到守夜時刻的人不必說,未輪到人也不過在鋪位上躺著,閉目養神。

時至夜半,當值三女俱聽到曠野裡起了極輕微的響聲,阿爾搭兒得盡丈夫的甜頭,藝業要比惠雅和玉鸞略勝一籌,已辨出那是夜行人的衣帶聲音。她不欲驚動屋中人,而且那夜行人相距很遠,也無須加以理會,唯恐張、秦兩人不知,打算悄悄對她兩人說。

不料才一回頭朝裡,“唰”地一聲,暗器已臨身後。

她不知打來的是何種暗器,反手一掌,將發來的暗器打飛老遠,卻見一道小身影向暗器飛奔。

要知阿爾搭兒曾經說過最不愛打架,但她這時為了衛護多人,而且敵方事先不打招呼,一出手就是暗器,也使她覺得非教訓那人一頓不可。

她輕輕一捏張惠雅的手掌,說一聲:“姐姐當心,我去把那人抓來!”

張惠雅也見那人飛掠神速,敢情已不知逃在何方,阿爾搭兒慢吞吞地說要去抓人,不禁好笑道:“人都跑了,你往那裡抓去。”

阿爾搭兒到:“去等他呀!他一定還要來。”

果然話聲一落,又聞“唰”一聲響。阿爾搭兒迎面就是一掌,身形也立即追去,見那暗器並無異狀,順手一抓,竟是一塊木片,不禁一怔。

“唰”一聲,又是一塊木片打到。阿爾搭兒暗自奇怪道:“這人到底想幹甚嗎?”

旋而悟出那人敢情是故意誘她追趕,一晃身子,又追上去。

約莫追了百來丈遠近,那人忽然擰轉身軀,低聲叫道:“我不是敵人!”竟是一個少女的甜嗓子。

阿爾搭兒心地善良,見那人用木片當作暗器誘她追趕,也有幾分相信,站在一丈開外,問道:“你是誰?來幹甚嗎的?”

那少女道:“你先休問這個,今夜是不是有個老婦和一位少女住在你們屋裡?”

阿爾搭兒道:“有又怎的?”

那少女道:“你們當心!她兩人才真正是你們的敵人!”

阿爾搭兒道:“難道是褚雲芳和她的徒弟?”

哪少女道:“她兩人由瓦刺跟你們到這裡才跟上,你猜她是誰?”

阿爾搭兒“哦”一聲道:“我明白了,定是瑪麗雅和她的門徒密昔惜兒。但是,奇怪!

瑪麗雅的臉孔秀美,頭髮金黃,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那像這老婆婆的樣子?再則,她和我們沒仇沒怨,跟我們幹嗎?”

那少女正要答話,忽聞身後異聲,急用一方手帕向臉上一蒙,說一聲:“當心!我走了!”身子一動,向夜空閃去。

阿爾塔兒對這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的少女,真莫測其高深。但她也聽到那少女未走之前的異聲,向那壁廂一看,似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逝。心想:“你要誘我走遠,哼!你想呢,我才不上當!”

若是換了別人,那怕不即時追去看個究竟?阿爾塔兒偏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追,反而回頭踱步,走向木屋,不料還未走得幾步,身後忽然一聲冷笑,接著就聽到一位老婦的嗓音道:“給我站住!”

阿爾塔兒一持身子,轉過了正面,瞥見一條身影飛掠而來,也急喝一聲:“你也站住!”雙掌一護胸前,暗蓄真力待發。

那老婦被阿爾塔兒尖嗓子一喝,也覺十分刺耳,身形一挫,停在五丈開外,冷冷道:

“你們來這裡幹甚麼?”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阿爾塔兒也依樣反問一句。

老婦怒道:“我是問你!”

阿爾格幾大聲道:“我也是問你!”

不說與阿爾塔兒同班值夜的張、秦二女,連在木屋裡半睡半醒的女伴,都因她這樣和別人對答而笑出聲來。俱這夥女伴與於志敏要暗中盯緊借宿的一老一少,所以打著暫時觀望的主意,由她單獨應付。

借宿的老婦穀米蓮娜和愛多娜姑娘也已驚醒,因為諸女不懂她的話,懂話的於志敏也假裝不懂,她兩人只好自己交談,米穀蓮娜說一聲:“敢情是借宿的,愛多娜出去看看!”

於志敏索性裝假到底,不加理會。王紫霜見愛多娜亭亭立起,要往外走,急一握她手腕,用東古斯話說一聲:“不要出去!”愛多娜也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忙道:“我婆婆叫我看是不是借宿的?”

王紫霜一握愛多娜的手,只覺得柔若無骨,滑若凝脂,並不暗用內力相抗,決不像武學的人,但又相信夫婿說的決不無道理,心想:“別讓她使刁瞞過了!”仍故示從容道:“外面來的敵人!”堅持不讓她走。

老婦米穀蓮娜忽然用土話說一聲:“愛多娜當心!”愛多娜“嗚”了一聲,立即退回原位。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當甚麼心?只要你一露形跡,小爺就教你乖乖地躺下。”

外面那老婦敢情被阿爾搭兒一連兩次反問激怒了,叱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爾搭兒也叱一聲:“你叫甚麼名字?”

那老婦哈哈一陣狂笑道:“你這丫頭想是應聲蟲吧,那有我說一句你就應一句的道理?

我叫天行婆婆男貞子……”

阿爾塔兒失聲道:“你原來就是褚雲芳那老鬼!”

諸女聽了都忍不住格格大笑,但又想到男貞子居然漏夜獨自趕來,可見定是圖謀,於志敏和閔小玲都同時走出了門口,以防突然生變。只剩有王紫霜、瑾姑、阿莎、穗姑四人真正防備米穀蓮娜婆孫。

男貞子被阿爾搭兒直呼其名,且叫成了“老鬼”,再聽屋裡一大群少女笑聲,更加火上添油,斷喝一聲:“你們把我幾個女徒擄往那裡去了?”

阿爾搭兒也喝道:“你把我們男的擄往那裡去了?”這話一落,立聞一個老翁的聲音,呵呵大笑道:“如何?我早說你那幾個孔方孔圓遇上美男子就不要貞,這時可不是說中了?”

穗姑這時聽出來人正是女貞子,再也按捺不住,奪門而出,邊走邊罵道:“老鬼!你那些淫娃把我的人擄了,還敢在這裡討人,不快點賠來,奶奶要你老命!”

褚雲芳連接黑鷹傳書,知道於志敏一行越來越近,正與褚雲芬加緊天王莊各項佈置的時候,忽在一個晚上,平空不見了五位心愛的女徒,又驚,又氣又急。待到中午時分,接獲風門寨西哨傳訊,知道風門寨已毀,但未將敵人焚死,才想到敢情是她的女徒心幕美男,竟做出背判師門,通風報信的事來。

但那時候,火山已發,任憑諸雲芳兄妹再大的膽子,再高的藝業,也不敢橫渡火山,自尋死路,當即吩咐手下人嚴密守莊,兄妹兩人繞道來風門寨,尋於志敏索人。因知風門寨已毀,恐怕於志敏一行移往別處,沿途踩探,耽擱不少時間,到了深夜,才見風門寨仍有光輝閃爍,這才急急趕來。此時被穗姑一罵,那還按捺得住?大喝一聲,即一掌拍出。

阿爾塔兒就在穗姑身側,喝一聲:“去你的!”同時一掌推出。這一掌雖是輕描淡寫,但後勁卻是無窮。

諸女初次看到阿爾搭兒正式與人交手,不禁一聲歡呼,除了王紫霜之外,人人都擠到門口來看。

老婦米穀蓮娜籠著一床毛氈,背椅板壁,動了一下,雙目覷定王紫霜臉上。

王紫霜藝高膽大,雖防備老婦暗施詭計,但也認為她婆孫兩人搗不出大亂子,佯望別處,卻以耳代目,傾聽他兩人的動靜。

男貞子褚雲芳的一掌雖未盡全力,但她藝業很高,掌風捲起一路積雪,連帶泥水飛射而出,不料未到半途,即見那少女纖掌一揮,一股勁力迫來,起了極輕微的“唰唰”的聲音,積雪、泥水、俱向各四方濺射,而且那股潛勁綿綿不絕,恍若一根棍向掌心直衝。

這一來,可令男貞子大吃一驚,急斜跨半步,左掌猛可一收,厲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阿爾搭兒被褚雲芳左掌一拍,自己的潛勁斜向一旁,心想:“婆子也還不差,聽她要問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好笑道:”連我這裝束還看不出來,虧你到過瓦刺喱!“女貞子卻躲在暗處笑道:“老妹子!門那邊還有好幾個哩,要是連這個也收拾不下來,我看……”

於志敏一聽擄去駱中明的人已經到來。飄然而出,冷“哼”一聲道:“諸雲芬!你要找於志敏,於志敏就在這裡,有膽的就出來交手,沒種就滾回去在三天內將我駱伯伯送來,要不然,我連天王山都結你踏平了!”

女貞子呵呵笑道:“姓駱的那老鬼麼?他天天喝酒吃肉,養得心寬體胖,你儘可放心,三天內你到天王山來,我會割一點剩餘的給你!”

於志敏目力勝逾常人,早看到女貞子站在半里之外,對答的話,全是用氣勁傳音,所以聽起來如在面前。此時聽他說宰了駱中明,分自己一懷羹的話,不由得怒火頓起,喝一聲:

“休走!”用力一蹬,身形激射而出。

半里非近,於志敏兩個縱步便可到達,那知女貞子一見他躍起,立又斜走十幾丈,喝一聲:“走!”竟自遁去。男貞子本欲與阿爾搭兒再對兩掌,見女貞子說走,也急連續發出一排掌風,抽身後退。

阿爾搭兒生怕對方掌勁傷及穗姑,急發出掌力,化開來勢,竟被男貞子走脫,但她瞥見於志敏仍猛追那女貞子,又叫了幾聲“敏郎!”一步追去。

於志敏原想擒下女貞子作押,勒令他交人,不料女貞子藝業既高,人也好猾,專走“之”字曲線,於志敏一時追他不及,且喜阿爾搭兒趕到,忙喚一聲:“搭你在那邊堵住他!”

女貞子呵呵笑道:“老婦要是被你堵住,也枉稱為天健聖者了!”看著阿爾搭兒將到,雙臂分揚喝一聲:“著!”

於志敏相阿爾搭兒俱以為他發出暗器,各自一閃身形,女貞了忽然雙臂向後一擲,“膨!”一聲輕響,登時白霧籠罩數十丈,一倒躍,進入霧中,於志敏認為他定向後逃走,喚一聲“搭追過那邊去!”

不料才繞過白霧後面,卻聽女貞子在身後大笑道:“老婦在此!”於志敏急回頭看去,一條身影已在半里外南向疾奔,這才知對方用不退反進的方法脫身,氣得揚聲罵道:“老賊慢走!三天內準取你的性命!”

女貞子阿呵大笑,但那笑聲已是越去越遠。

阿爾搭兒由另一側繞過來,與於志敏會合,“噫”一聲道:“兩位老賊確是可惡,但他功力也很高喱!”

於志敏沒奈何其笑一聲,與她並肩走回木屋,剛到門口阿爾搭兒忽然說一聲:“裡面兩人是敵人!”於志敏勵聲道:“當真?”話聲一落,即聞王紫霜驚叫一聲,急跨進門去,極見王紫霜對著兩個木板洞發愣。

諸女多人站在門邊,回頭一看,也吃了一驚。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2:04


第三十七回 鬥智爭奇 小俠居危地 登山渡水 老翁上險崖

於志敏祗瞥一眼,已知是怎樣一回事,一轉身軀,奪門而出。但已鶴飛冥冥,並無人蹤,只好廢然而返。

王、包兩人的事婆孫兩人的事,俱在於志敏意料之中,卻又一個疏忽,全被逃脫。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垂頭喪氣回來,忙道:“敏郎!敵人走就走罷,我們都還在一起哩!”

於志敏“嗚”了一聲,見王紫霜獨自默默無言,知她個性好強,岔事偏出在她眼底,那能教她不氣急忙上前勸慰道:“霜妹!也沒甚值得傷氣,反正敵人也該有倒黴的時候,說不定又給我們撞上。”

王紫霜氣憤略平,望了敏郎一跟道:“我至今還未明白敵人為甚要走,你替我想想看!”

於志敏一摸那木板洞的邊緣,發覺竟是被指力劃開,也暗驚敵人的功力,問起情由,知老婦擁氈靠壁,料是那些已做了手腳,待聞自己一行轉回才急急要走。

但那老婦與姑娘當初既已自行投到,此時形跡未露,為何要走?於志敏思索多時,忽說一聲:“我的趕緊將東西搬往棚廠那邊!”

王紫霜驚道:“為何要搬?”

於志敏道:“搬了再說!”

諸女見他惶急那樣子,知事不尋常,立即緊急遷移。

於志敏待諸女將衣物搬遷完畢,立即拳腳並用,一陣亂了亂踢,將整間木屋拆散,笑道:“快將屋子搬往別處打架起來,越快越好,我要查查那老少兩人究竟藏有何物在地下。”

諸女這時候有聽從吩咐,誰也不多說一句,頃刻間將木屋拆盡,於志敏在地上撿起一樣東西,嘻嘻笑道:“原來如此,到底還是逃不過少爺慧眼!”

王紫霜見他自鳴得意,詫道:“你可撿了寶了?”

“撿了我們九人的命回來了!”於志敏滿心喜悅出說了一句,見王紫霜和諸女要湊上來看,忙道:“你們釘木屋,待我將這些兇物送走!”身形一晃,開躍二三十丈,運力入掌,使勁向地面一拍,“隆”一聲響,將那地面拍陷丈餘,將接來之物投了下去,立即掩埋。

王紫霜眼尖,祗見投下的是個鵝蛋大小的鐵丸,起初以為是“開山珠”,及見他投下地穴,當下爆裂,才知道不是。積導於志敏回到身旁時急問道:“你撿的那個是甚麼東西?”

於志敏道:“也像你們得來的開山珠一樣,不過這種更加厲害,能夠在一定時刻內爆開………”接著又嘆一口氣道:“那老婆子和那姑娘不知與我們有何冤仇,竟欲在我們寢息之後,炸得我們骨肉糜爛!”

阿爾搭兒道:“方才來了一位姑娘,說這兩人是我們的敵人,跟了我們幾千裡,我猜想是瑪麗雅和她門徒密昔惜兒。但我們和她沒仇呀!為何下這毒手?”

於志敏問知前事,沉吟道:“若說由瓦刺跟來,多半該是瑪麗雅師徒,但這也不一定,因為她婆孫兩人俱不象大漠人,只怕還是由中原來的!”

王紫霜道:“中原還有誰來捋虎鬚?”

於志敏道:“這很難說!”忽又轉向閔小玲道:“青海妖姬築琪你可見過?”

閔小玲不由得“噫”一聲道:“說不定真正是她,妖姬還未死?”

阿爾搭兒道:“敏郎問你有沒有見過呀!”

閔小玲笑叱一聲:“死丫頭!”卻向於志敏搖搖頭。

王紫霜道:“阿敏怎會想起這樣一個人來?”

於志敏道:“這個?我一時想到罷,也不知是不是哩!因為中原功力高深的女魔本就不多我們有仇的至少,玲姐得了一枝飛景劍,是仙女教之物,又在女教主手下救回鸞妹,再與盤茶漠母打了一場,因此結怨已深,若青海妖姬還在人世,那有不報此恨之理?”

他頓了一頓,又嘆道:“若真是那老婦青海妖姬,使出這種毒辣的手段,未免大失她前輩身份,那能當一派宗師,創什麼仙女教?”

閔小玲笑道:“本來她仙女教早辦移交了嘛!”

王紫霜笑道:“她這回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扔兵,送來兩匹馬,兩個氈子,豈不能蝕本?

我真不知你怎生看出她放有兇物在地板下面,怎能這時還未見響?”

於志敏道:“當時我一發覺她破壁逃走,首先就想到她為甚麼要走。要知道她形跡未被揭穿,實在不應該走,除非她自己發覺危險,但危險從何出來?那還不是她自己搗的鬼我雖不知她藏下什麼東西,待她們將衣物搬走,仍未見有異狀,就聯想到定藏在板隙或板下…。。”

秦玉鸞道:“她乾脆一擲就行,何必費事!”

於志敏道:“她來時未必不想到投擲這一件事,但是我們戒備周密,一擲豈能了事?因此她想出暗藏的方法,然後一走了之,認為我們尋她不著,定要回來歇息,半夜裡爆裂開來,豈不是整個了帳?”

忽然,一溜強光與一股濃煙升起,即聞“隆”一聲巨響,沙石被炸飛上半空,新搭成的木屋相距數十丈,仍被震得籟籟作響,搖搖欲倒、少頃,一陣石雹從空降落在房屋頂上“鼕鼕”響成鼓聲。駿馬驚嘶,駱駝厲叫,合奏成一種怪異的音樂。

諸女不禁異口同聲罵幾句“狠毒”。

於志敏忽叫一聲:“霜妹!你我同去擒人!”

阿爾搭兒又要跟去。於志敏道:“你去也好,擒人不必,人多,省得她驚跑了!”吩咐諸女在屋裡歇息,自帶王紫霜、阿爾搭兒,走過爆炸的地方几十丈,分別三個方向蹲下。

過了半晌,王紫霜已發覺當面有一條身影疾奔而來,來人的輕功十分高明,在疾奔中也不過起極微的腳步聲。

王紫霜與於志敏相隔有三四十丈,恐怕他尚無發覺,急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向他打個招呼,於志敏也迅速傳給阿爾搭兒。

就在這時,來人只相距王紫霜十餘丈,敢情那人已發覺王紫霜蹲在雪地上面,猛喝一聲:“誰在這裡?”

這一聲用東古斯方言的斷喝,使三小俠全覺突然。原來既非老婦的嗓音,並非姑娘的嗓音,道道地地是個鬚眉丈夫。

於志敏不禁暗呼一聲:“又上當!”

王紫霜雖感突然,卻仍未省,一站起來隨即飄起數丈,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那人嘰哩咕啦了一陣,王紫霜聽不清他說什麼,於志敏和阿爾搭兒全知那人在說:“這原是我東古斯人的土地,你們這些天王莊的走狗盤據多時,還敢強橫?我們人多著的哩,你睜眼看看!”

於志敏貼地向遠處一看,果見人影幢幢,暗想又惹下麻煩了,忙用方言叫道:“朋友請別誤會,我們不是天王莊人,天王莊人早就走了!”

那人似乎怔了一怔,又道:“你們幹什麼的?為何會到這裡來?”

於志敏無可奈何,只好把與天王莊的過節告知,並說明因為風門寨已毀,自己一行搭木屋暫住,天明便要走,請他指示天王莊的捷徑。

那人聽於志敏說要通往天王莊,半信半疑道:“你們共有多少人?敢往天王莊送死?”

於志敏道:“朋友不消問得,只請你告知路途就是!”

那人略為持示,立又回頭疾奔。

王紫霜氣憤道:“你那老賊婦候不著,卻候到這麼一個人來,這話從何說起,他怎來得恁般湊巧?”

於志敏一聽到“湊巧”兩字,猛可觸動靈機,叫一聲:“不好上了那人的鬼當,敢情就是老賊婦女使來的!”

王紫霜叫一聲:“追!

於志敏苦笑道:“算了罷!那還追得著!”

阿爾搭兒見他兩人湊在一起講話,也知擒人無望,走了過來道:“敏郎怎會疑心到那人是老婦支使來的?”

於志敏道:“在這少有人煙的地方,幾時遇上過不騎馬的人那人輕功很高,分明是武林人物,我因他說東古斯活十分流利,以為不過是探卒之類,竟被當面錯過,若我猜想得不差,該是那老婦支使他來看我們死了沒有,若果未死,則大聲喝,老婦也乘機開溜。”

王紫霜“哼”一聲道:“這時才明白,縱使你猜得不錯又有何用?白白耽誤大半夜,睡覺去!”

次日凌晨,於志敏一行束裝就道,繞過噴火的山峰,依照巔北飛象孟左端指示的天王山方向走。一路荒山曠野,不但無人,連飛鳥也不見,到了傍晚時分,繞過天王山北麓再拆向南,轉向西行,只見一望數里白雪,橫阻在面前。白雪的盡頭,三個尖峰高聳入雲,峰後濃煙瀰漫,正是火山爆發的地方。

於志敏心細方向並未定誤,倘若孟左端說話不強人,那三座尖峰睡該是天王山,橫阻在面前的白雪,就該是“無量雪”。

到底“無量雪”三字是形容多,還是形容深,還是深廣都一併形容?當時王紫霜尚未問得清楚,就連續生事,反正既有明目,定有原因,說不定又是兇險重重。

雖然女貞子的期限只有三天,而面對這表面平坦,暗伏危機的雪地,仍不能不小心將水。

於志敏略一察看地勢,見兩邊山角向外傾斜,形成絕大的懸崖,錯非能躍高百丈,否則無法子攀登。當中這片雪地,如果是個雪谷,縱使人能通過,牲口絕對不行。向東眺望,則碧波萬頃,一島沉浮,不禁讚一聲:“好一個所在,可惜被邪魔佔據!”

王紫霜罵道:“人家又不請你來作地理先生,相個陽居陰宅。不設法渡過雪地,好端瑞讚歎什麼?”

“難哩!”於志敏又嘆一聲,接著道:“先在這裡度夜再說罷!星夜渡雪谷,只有統統送命的份兒。”

王紫霜看那塊雪地大大,只怕穗站都渡不過來,休說是馬,但在這曠野裡,一無草木,二無巖穴,往那裡住宿去?見敏郎說要住宿,不禁詫道:“在這裡打坐過夜?”

於志敏笑道:“人倒容易辦,只有牲口難辦!”

阿爾搭兒接口道:“牲口都帶有披的,好辦!”

於志敏道:“那就行了!我們來做雪窟!”

“雪”王紫霜一臉詫異之色,又道:“用雪把人埋起!”

於志敏笑道:“雖不是埋,出差不多。”

問小玲遙指山角的懸崖下道:“那懸崖豈不能避風雪?何必做雪窟,多麻煩!”

諸女順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那懸崖伸出外面很多,與精仙洞的前巖差不了多少,不但可以住人,甚至可以住性口,都異口同聲說好。於志敏卻獨排眾議道:“那是死路一條,誰放去住?”

王紫霜斥道:“你一開口就先傷人,怎見的是死路一條?

你說!“

於志敏被斥,反而嘻嘻笑道:“這個還不容易?要知由風門寨到天王山還有幾十裡,尚且重重埋伏,這裡距天王山不過是十幾裡,魔頭豈無準備誰也知道當中這塊雪地不好住人,見了懸崖當然要進去,我們懂,敵人也懂,如果先期懸巖上下做了手腳,可說是防不勝防……”

王紫霜連說:“好了,好了……你既知我們懂,敵人也懂,難道他就不在這雪地上做手腳?”

於志敏笑道:“放大一塊雪地,他知我們要住在那裡?對敵的事,看來越安全的地方就越危險,越危險的地方,就越發安全,這一層道理……”

“你又要教訓人是不?”王紫霜臉色一沉,叱得於志敏就把話縮回去,諸女忍不住好笑,卻聽她續道:“雪窟怎樣做法,你先做個給我們看!”

於志敏拔出劍就地劃了兩層圓圈,將夾著的地面向下挖了二三尺深,成為一道圓溝。再由圓溝挖個缺口,向外延伸丈餘,深沒過頂,然後在圓溝外緣開始砌凍,堆雪,不消多少時候,已做成一個極大的空頭雪饅頭,笑道:“你們進去睡睡看行不行?”

阿爾搭兒把張惠雅一施,兩人同時由缺口跑了進去,一會兒,伸出個頭來,招手笑道:

“來,來!裡面住!”

諸女將牲口取上馬衣,釘下木橛,由它歇在屋外,除了留下一人在門口看管,餘人便輪流寢息。

到底懸崖下有無兇險,各人不去,自然一無所知,但雪窟確是安全,王紫霜認為可以安度一宵,那知時將夜半,忽覺有人輕搖她身子,在惺鬆睡眼裡,認出是敏郎作怪,羞惱得將他一推道:“你去纏痴丫頭去,休來纏我!”

於志敏好笑道:“你猜我找你作甚麼?”

王紫霜輕輕“呸”了一聲道:“誰不知道?”

於志敏笑道:“我找你上山哩!”

阿爾搭兒早被驚動醒了,但她同樣認為敏郎找王紫霜旅遊一番,所以假裝熟睡,這時聽說靜夜下山,急擁被坐起,說一聲:“我也去!”

她這一聲喊,把諸女都喊醒了過來。

於志敏忙道:“你們說話小聲一點,靜夜裡聲音傳得很遠!”接著道:“本來你們全都去得,但我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人多了反而暴露形跡。日裡我故意在這地方做雪窟,睡大覺,就是要使敵人不疑心我們還會走,你們儘管在這裡睡,有綠虹、白霓雙劍在此,諒無大礙,我和霜妹兩人攀登右首那山角,就在上面把守,天明後,你們再來!”

阿爾塔兒忙道:“牲口怎樣辦?”

於志敏道:“留下馬糧,讓他們自己吃,若有走失,將來買好了。明天一上山峰,要則是敵人死,要則是我們亡,那還管得牲口?”

王紫霜道:“聽說過了無量雪,當中還有一道落魂溪,不知怎樣落魂,敢情比無量雪還要兇險,不如你我索性渡過落魂溪,再等她們姐妹上去!”

於志敏讚道:“這樣不錯,但過了落魂溪,山角那要道也得有人守著,不如你我先開路,過了半個時辰,嫂嫂和玲姐跟上來,再過半個時辰,瑾姐和莎妹、鸞妹跟著來,再過半個時辰,搭幾妹和雅妹再走。那樣一來,我們就更加安全,而且天也快亮了。”

穗姑苦笑道:“那山角是倒懸著,我爬不上去,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我們在前開路,先走成個梯子上去,到了懸崖的地方,就在山石上以手代腳,抓成天數握手的地方,吊著走,你只須提氣輕身,不致有礙,大不了就重落回地面就是。”

穗姑正在滿心歡喜,阿莎忽然插嘴道:“若果那懸崖是泥土的,那又怎好?”

果然“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於志敏竟被問得一怔,沉吟道:“若果如你所說,只怕我也無法上去了,但是,大凡懸崖,總是岩石居多,若是泥土的懸崖,早該被雨水沖塌了。再者,泥土的懸崖,定生長有枯藤草根之類,也可供攀援。”

謹姑道:“你們快去罷,別待天亮還走不成!”

閔小玲急道:“你們把萬年蝠也帶去,要是到了峰頂,也好捎個信息回來呀!”

於志敏笑道:“還是人多想得周到些,我竟忘了這隻活寶,好!現在就走!”

兩人並肩飛縱,到懸崖一看,崖壁高聳如削,上面伸出長約數丈的危巖,這種險峻的地勢,並不能難倒這對技藝通神的少年夫婦。但崖下的地面,所有高低不平的地方,乍見疑是夭然,細看即是人口制就,因在雜亂無章裡面,又顯然有一定的規律,落在兩少眼中,格外清楚。

這座高巖因無西北風吹進,也無積雪,地面只略有湖潤,所以看出鞋跡宛然,分明曾有人在這高崖下逗留甚久。

王紫霜瞥了地面上各種痕跡,心知敏郎臆測的完全正確,這時只有敏郎在身邊依偎,當眾人面前那種兇霸霸的言行也暫時收起,學著阿爾搭兒那股氣息,柔聲道:“敏哥哥!你看地面下的兇物,要不要把它起出來?”

這一聲“敏哥哥”喊得於志敏心裡好甜,右手輕輕一攔愛侶的腰肢,也柔聲道:“不必了,她們施展輕功到來,不致於碰動地下的兇物,第二撥有玲姐帶頭,第三撥是瑾姐帶頭,最後才是搭兒妹妹和雅妹,休看搭兒妹妹初出茅蘆,其實她十分細心哩!”

“就走吧!你先上去!”王紫霜輕推敏郎一把,讓他先走。

於志敏趁齊酋頸上輕撮了一聲,走近石壁,腳尖用力一接,手指向岩石一插,立即開了兩個小穴。這樣連續不斷地一按、一插,手腳並用,眨眨眼已攀登頂端。再向危巖一插一抓,即飄身懸空,以手代腳,一路到達巖簷。然後手腳並用,攀登絕壁,伏身窺探。

王紫霜依樣畫葫蘆,另開新路,不需多少時候,登抵山角,伏在敏郎身旁嫵媚一笑道:

“你這軍師果然不差,敵人決想不到我們會由這裡上來罷!”

於志敏道:“這也難說哩!若果是我,定在這裡設下暗卡,防備敵人偷登!”忽見遠處似有人影一晃,忙推愛侶一把,又道:“你看見沒有?”

王紫霜道:“好像是人,要不要將蝙蝠放回去?”

於志敏說一聲:“好!”將棲在肩上的萬年蝠向崖下一送,看著它飛了下去,又道:

“我們兩人再往前走一段,好待她們上來,也有地方站腳!”

王紫霜漫應一聲,即與夫婿向前飛掠,卻見方才那條身影向下一沉忙又傳聲道:“奇怪,那人為什麼要跑?”

於志敏也看出有異,隨口道:“莫非也是來尋魔頭晦氣的?”

“對!我看定是那飛象孟左端,我們跟他走,他必定認得路!”王紫霜驀地記起嶺北飛象孟左端曾說過:“三天內要我男貞子褚雲芳付債的事,再見那人身軀高大,不是孟左端還能有誰?”

於志敏也認為愛侶的揣測大有道理,腳下更加疾奔,即刻間到達斷崖邊緣,急收勁停腳,兩臂向後一攔,同時伏下。

王紫霜與於志敏只是一肩之差,因而放心疾走,若非有此一攔,敢情即飄落崖下,以她的藝業,具有大氅御風,雖不至受傷,也得嚇個尖叫。此時見敏郎伏倒,也無須思索,立即採取同樣行動,俯首窺覷。

崖下是一塊廣約丈餘,長有數十丈的空地,再往前去,便是一派水光。這一道溪水因為十分湍急,連凍也無法結得起來,也許是上游積雪化水入溪,不然那有恁般洶湧?方才那條身形,似對於這道溪水有所顧忌,只見他在水濱徘徊,踱往上游,又再踱回下游,低頭尋思,既不投足登波,也不知崖上有人窺伺。

王紫霜悄悄道:“崖下這一道溪,敢情就是落魂溪,不然那匹飛象怎會恁地喪魂落魄,不敢過去?”

於志敏道:“溪對面有人藏著哩!”

王紫霜目光向對岸一移,果見兩樣東西被星光映得閃閃發亮,再定睛一看,原來一座大石後面,有兩人藏身,閃光之物,正是那兩人背上兵刃。崖下人想是已落在低處,竟未發覺。只見他踱了一會兒,忽然停下腳步,略一端詳,即一縱身軀,像輕煙般向溪流一落。

於志敏雙目釘緊那人落腳之處,以作自己渡溪時,來個邯鄲學步。不科那人腳下一沾水面,那水面立即冒起一個水泡,向他腳底一扣,將他身子託得幾乎傾倒。

那人藝業不弱,就在他身子將倒未倒的瞬間,只見他雙掌向水面猛拍,竟貼著水面飛掠回岸,自言自語道:“往年這裡有暗石工可渡,怎地就變了?”語氣雖細,然而崖上兩少仍清晰可聞。

於志敏聽說這溪流裡有暗石工,俊目一掃,即發覺那面落腳點是一個旋渦的上游不到一尺的水面,照理說,那水人下確應有一堆亂石,或是一根石柱,為何那人竟會一腳落空?

他目光再往上下游一掃,又發現不少類似的旋渦,那人似也發覺,但見他面對著另一個旋渦觀望一會,忽然身形,一飄,又落向那旋渦上游。

這回可就更糟。那人腳尖一沾水面,浸水忽然中分,他一腳落空,身子向前一栽,“嘩啦”一聲:腰以下沉入水中,敢情那溪水能沉鵝毛,但見他猛地一沉,即遭沒頂。

對岸的人得意已極,竟哈哈笑道:“好小子膽大包天。居然敢夜渡落魂溪,這回在奈何橋下求渡去罷!”

王紫霜眼見那人輕功已是上上之選,竟不能在水面橫渡,也秀眉深鎖道:“敏哥哥,你看這溪水好生增蹺,一點也不能受力,可有渡過去的法子?”

於志敏道:“由水底潛過去就是。”

王紫霜“哎呀”一聲道:“我水功卻不行!”

於志敏笑道:“你怎生忘了用氣功迫水?”

王紫霜被一語提醒,滿心歡喜,連說幾個“是”字,接著道:“我兩人就過去,先把那邊的兩人殺了,也好接應閔丫頭她們搶渡!”

於志敏說一聲:“別忙!”接著道:“你看方才那人掉進水之後,一路水花直往下落,要是他能夠閉氣,攀著水底巖潛行過去,對面那兩個先就該死,不必勞我去殺他。再則,嫂嫂的輕功水功都不行,得設法拖她渡過去才好!”

王紫霜摸一摸腰間,說一聲:“有龍筋在此!”

於志敏笑道:“那就等她到來,你用龍筋把她綁在玲姐身上,你我一人一側,挾著玲姐臂膀,三人同時施用氣功迫水,定能渡得過去。但是,水力到底如何,為防萬一不行我倒想先試試看。”

王紫霜急道:“你又要單獨冒險啦!不讓你走!”

於志敏見愛侶恁地著急,也十分感動,但是水火無情,若不先探個明白,過一會四人齊渡,一發生危險,豈不整個淹死?

他自恃水功精湛,當年尚未學武,尚可在瓊崖“魔海吞舟”之地探奇獲寶,何況此的的武功已臻入“真人”之列?當下笑了一笑,即將心意說出。

王紫霜雖然擔心,但敏郎說的又是道理,不能不讓他先探一番。想了一想,也就笑道:

“去就去,但我得失用龍筋把你掛起來,省得你隨波流去!”

於志敏知愛侶一番好意,笑道:“隨波而去,決無危險,只。只怕遇上一種大旋渦,而且地底有暗流,不但不能浮起,反被它向下吹,那就是糟糕透頂!”

王紫霜一驚道:“那就你去罷!”後聲未落,對岸的下游“嘩啦”一聲水響,冒起一個人來。

那人雙手一攀岸邊,身子一翻,已登上岸,立即展起輕功,如流星追月向對岸兩人藏身之處奔去。

於志敏認出那人就是方才掉進水裡的人,大喜笑道:“我也用不著探了,那人既能安渡彼岸,我們幾個也一定行!”不料他一大意,省了一探究竟的事,幾乎送了幾人的性命。

王紫霜聽敏郎自說不單獨去探險,又見那人果然登岸,正是十分歡喜,忽聞對岸大喝一聲:“來人站住!先通個姓名,容我回報!”接著就聽出嶺北飛向孟左端的口音冷冷的道:

“你是什麼人快去傳報褚雲芳,命他焚香頂禮,由天王峰膝行到仙童峰來見我!”不由得笑道:“這孟左端好生狂妄,這樣叫陣還行?”

於志敏道:“也許他是褚雲芳的長輩!”

這壁廂兩人正在交談,對岸已一陣冷笑道:“朋友!既然落魂溪淹你不死,就該夾著尾巴去罷!難道定要銼骨揚灰,才了心願!”

孟左端怒喝一聲:“晚輩!你知我是誰?”話聲未落,已如一般黑煙向對岸的岸上冉冉上升。

那邊兩人並非好惹,見來人不聽喝止,方才發話那人又冷笑道:“石井三雄!你先教他栽下去!”

於志敏不禁“晴”一聲道:“是個倭奴!”

“怎見得?”

於志敏道:“他那名字不古怪麼?”

忽然對岸暴喝一聲,即見一溜火光射向孟左端頸頂。孟左端哈哈一笑,敢情他已仰擊一掌,那溜火才斜飛老遠。於志敏不由得讚一聲:“不壞!”卻聞閔小玲嬌呼一聲:“阿敏!”回頭一看,她和穗姑俱已奔來。

王紫霜喜道:“我們趁他廝殺,快點過溪!”

閔小玲問起渡溪的方法秀眉微蹙道:“還是等待瑾丫頭三人來到,教她接應雅丫頭兩人才好,不然她們那知我們往那裡去了!”

王紫霜道:“那豈不耽誤時刻?”

“我上崖之後,立即放編幅回去,他們也一定馬上功身。”

閔小玲回答過後,又面對於志敏道:“你說每隔半個時辰,來一撥人,我看未免大久,所以吩咐她們一見蝙蝠飛回,就立刻動身,你說好不好?”

於志敏原認為這山崖必定兇險重重,需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可掃蕩,此時風恁般容易,問小玲又已獨斷專行,不同意又能奈何當下點點頭,說一聲:“也好!”

敢情因為石井三雄暗器無功,惹起另一個肝火大發,大喝一聲:“接我熊霸一招!”,立即聽到“蓬”一聲響,夾著一聲:“哎呀!”一條人影已自崖頂下墜。

只聽石井三雄喝一聲:“賊老兒膽敢傷人?”即有異聲響起,數百道火光盤旋在孟左端的頸上。

閔小玲訝道:“那是什麼火,竟能盤旋不墜?”

穗姑“呀!”一聲道:“那人居然會使魔教至寶赤煙網,看來那孟左端只有送命了!”

於志敏說一聲:“不見得!”

果見孟左端身形貼壁斜走丈餘,即聞一陣“鐺榔”的聲音傳來,石井三雄的赤煙網竟被隔在頭頂,未能罩落。接著又聽他冷笑道:“好小輩!居然連你師孃的經水布也要了出來,我老人家豈會怕你?”

王紫霜聽到那陣“鐺榔”的聲音,好笑道:“這孟左端設兵器好用,連他那付腳鏈手銬敢情都已用上。”

於志敏盡凝視孟左端揮舞鐵鏈的招式,口中連說:“這廝武藝不弱……但可就奇怪,這樣一個人物,怎從來沒聽人說過?”

王紫霜聽他自言自語,好笑道:“你沒聽說過的人還多………”一語未畢,忽聞對崖上又傳來一聲大喝,孟左端的身子就像斷了線風箏般,悠然飄落,不禁失聲道:“這女貞子真是無恥之尤!”

孟左端雖然被女貞子忽然加上一掌,以致貼不緊崖壁,但他並未受傷。只聽他一聲厲嘯,接著即暴喝道:“何人暗襲老夫?”

敢情女貞子因敵人居然未死失驚,過了半晌才喝道:“何方朋友到天王滋事?老夫女貞子在此!”

孟左端傑傑一陣怪笑道:“原來是你這孽畜,還不快下崖納命!”

由孟左端的口氣聽來,他與女貞子褚雲芬定是很熟,褚雲芬不該聽不出他的口音,然而褚雲芬依舊冷笑一聲道:“你到底是誰先報上名來,好待老夫送你的終!”

孟左端大喝一聲:“嶺北飛象!”

崖上一陣默笑。

孟左端冷笑道:“你這判師、判教、淫妹奸徒的畜生,還敢對我強橫。”

女貞子哈哈一笑道:“老賊!五十年前我就已不認得你,只怕判師、判教、奸徒,全是你的事,我只因雲芳被你老賊欺負到不能嫁人,才勉強收留下來,嘿嘿!你為何不先死?”

於志敏心想:“這兩個都不是好路數,打罷!看看那一個先死?”果聽到孟左瑞暴喝一聲道:“胡說!”即見他身形斜走崖壁,頃刻已登上百餘丈。

女貞子冷笑道:“我若不能將你老賊毀在崖下,就算白費工夫五十年!石井老英雄!請你撒網,我……”他一語未畢。

男貞子卻遙問一聲:“可是那個小子?”女貞子冷哼一聲,喝道:“是一個老子!”

男貞子褚雲芳道:“好好問你,要和我嘔什麼氣?”聽她聲音已走近了不少。

女貞子敢情有點著急,忙道:“幾個小子尚未顯身,你不守在主峰過來幹甚麼?”

“還怕他明天不來送死麼?”男貞子的聲音越來越近。

女貞子不再理會,緊催石井三雄下網,但見方才已斂紅光,又再度出現,而且左右橫移,擋住孟左端上崖的路,一陣急似一陣向下罩落。

孟左端情知厲害,一陣厲嘯,翻身下崖,冷笑一聲道:“今夜容你強,明天中午定來取你性命!”

男貞子此時已聽出來人是誰,只聞她詫呼一聲:“原來是你!”

孟左端冷笑道:“是我又怎樣?你這才知道已經遲了,要想活命,就膝行到崖下來,孟左端還可饒你一死!”

男貞子才叫得出一個個“你”字,即被女貞子截住話頭:“你還要和他答什麼腔?”接著就暴喝一聲:“看寶!”

於志敏暗道:“寶在那裡?”憑他那樣銳利的目力,因為相隔太遠,竟看不出女貞子施用的何種暗器。

忽然,距地而約有兩丈高低,但見強烈的藍光一閃,有一蓬雨罩落,再聞雪夭一聲暴響。

穗姑失驚道:“這女貞子果然是魔教中人,否則藍煙箭怎會到他手上?”

於志敏詫道:“你今夜說的兩樣東西,在岡地斯山怎未見使用過?”

穗姑道:“當時已有此種傳說,敢情因為岡地斯山人多,並且人人高強,所以上頭沒發下來使用,你問紅姐和瑾丫頭,她們在總壇較久,也許會知道。”

於志敏“嗯”了一聲,卻聞孟左端在溪岸旁邊冷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2:41


第三十八回 海底旅行 孤身臨北極 冰原馳驟 獨立退羆熊

閔小玲是紅花婆婆門下藝業最高的新傳弟子,後來又跟白鶴聖姑方幼齡學了三個月的“流年暗換”和劍法,再經夫婿“移花接木”助長功力,在諸女中除了王紫霜能使她佩服之外,已不作第三人想。

這時聽穗姑一說起魔教的暗器,大有談虎色變之概,心裡十分不快,哼一聲道:“只怕嫂嫂言過其實罷,若果藍煙箭端的厲害,孟左端怎能走脫?岡地斯山人多是實,說他藝高,也不見得,否則,也不致毀了!”

穗姑自知這群女伴已經於志敏“傳藝”之後,人人的業藝俱高得出奇,那好意思和閔小玲爭執?笑笑作罷,即聞於志敏笑一聲:“不好!那廝若渡河過來,豈不糟糕透頂?”

王紫霜道:“大不了推他下崖就是!”

於志敏道:“我並不是怕和他打,只想讓他在前面探路,我們走起來也要方便得多!”

想是孟左端費了九中二虎之力登得彼岸,再也不敢退回這邊,在河岸冷笑幾聲,即罵道:“你道守住仙童峰,我就不能上去麼?”但見他身形飄飄,沿著河岸定向南,眨眨眼又到另一座峰腳。

於志敏說一聲:“好啦!我們這回可以乘虛而入!”

王紫霜擔心道:“瑾丫頭三人怎地還未來?別誤了這好機會!”

“不要緊,孟左端過了那邊,兩個老魔總該趕去阻他登峰,還怕沒有來打的麼”於志敏解釋他自己的理由,回頭一望那見三條身影倏地飛掠,笑道:“可不是來了?”

工紫霜見來的果然是丁瑾姑、玉鸞和阿莎,笑問一聲:“你們怎到這時才來?”

丁瑾姑道:“你們只做兩條登岸的路,我們卻有三人,這還不要緊,方才莎丫頭用上重力,握斷你頂上一根,幾乎把她炸死,只好另多開一條天架……”

於志敏知道石質甚脆,經過幾人握過,折斷很有可能,若讓幾個女的嘮叨起來,不知幾時才完,忙道:“不必了,你三人在崖上等候她兩人到來一起走,我四人先渡這道落魂溪!”

他依照預定的計劃,與王紫霜先躍下山崖,然後輪到瑾姑和閔小玲,四人在崖下聚齊,即用龍筋將穗姑綁在閔小玲背上,與王紫霜各挾閔小玲一臂,三人各自運起氣功迫開溪水,緩緩前進。

這道落魂溪水甚急,由得於志敏夫婦各展氣功構成一堵氣牆,使溪水不能近身三尺,仍被水力衝動護身罡氣而身軀出跟同搖晃。

穗姑伏在閔小玲背上,只聞頭頂以及周圍的水聲吟嘯,驚得心膽震顫,因為入水時恐防對岸的敵人察覺,未即掛出鰻珠,此時但見一片漆黑,也不知被人揹走多遠。

閔小玲雖覺穗姑在背上打仗,心裡暗笑她膽小,但因正以全力施展一功,擋住萬鈞的水力下壓與衝擊,也不能開口說話。

三人並肩邁步走了一程,已被水力衝得斜向下遊而不自覺。

這裡正是一個大大的旋渦,於志敏夫婦已到達通向地下的巨窟邊緣,忽然一腳踏空,再被頸頂上的水力一壓,竟如殞石下墜,筆直沉下地底。

於志敏不由得失聲大叫:“不好!”

他不開口猶好,一叫出聲來,氣功立即一鬆,頭頂上的水驟然向下一卷,更加將他身子打橫,他左臂原與閔小玲右臂相連,閔小玲左臂又與王紫霜右臂相連,經這樣一來,連另外三人同被帶翻,壓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猛覺自己失策,立即重聚罡氣,但衣衫已是盡溼,加上身子懸空,三女的重量和上方的水力全壓在他身上,也無一人站得起來。

穗姑一聽於志敏失聲驚叫,自己的身子也跟了別人打橫,驚得她張臂一樓,把於志敏頸子樓個結實,但她還以為摟的是閔小玲,待一股少男的氣息衝進鼻內,這才發覺誤將小叔當擅郎,慌忙鬆開手臂,芳心卻卜卜猛跳。

這地洞深不可測,於志敏調了數百息,才落到實地,又被水力將他四人推進一個洞穴。

於志敏心裡一驚,暗道:“若跟水流方向走去,總可走出外面,怎知它通到那裡?”方才他因為開口出聲,吃過了虧,這回更加不能開口,也知兩位愛妻不能開口,但為了設法重返地面,不開口又怎能成呢?

他打好如何採取行動的腹稿,立即一翻身子,夾在兩位愛妻中間,籍她兩人的罡氣護身,先說一聲:“你們護我,不要開口!”然後掛出鰻珠,照亮了水底,接著道:“我們定要轉回去才有活命!”

王紫霜和閔小玲發覺掉進旋渦的深穴,也驚得芳容失色,待於志敏掛起鰻珠,彼此對望了一眼,俱覺對方臉色大變,此時那能不聽從夫婿吩咐?但因自知一開口說話,水即上身,只好點點頭表示同意。

於志敏看出她兩人心意,便著她拉緊自己腰,一馬當先,先轉回頭,水力雖重,然而腳踏實地,走起來並無多少困難。

那知回到洞底仰臉一看,不覺絕望地黯然長嘆。

原來這旋渦穴高莫能測,上面的水急旋而下,發出淒厲的呼嘯,穴壁經過不知幾萬年被激流沖洗,稍微質軟的岩石早被沖走,剩下的是堅硬異常的鋼玉巖,而且滑不留手。在不知多少萬斤淡水重壓之下,頸頂上的罡氣壓縮得僅餘數寸,要想攀登這絕壁,確要比登天還難。

但任憑是誰,臨死之前總要起一種掙扎與反抗,絕無束手待斃之理。

於志敏為了試探水力到底多少,拔出金霞劍向罡氣外面一伸,猛覺一股奇重無比的力量壓得劍身下垂,幾乎還要脫手,激流被劍身擋住而分成兩匹下垂的自練,並湧起無數浪花。

王紫霜和閔小玲看在眼裡,不由得相顧失色,穗姑更嚇得俏臉成了一張藍紙。

於志敏雖覺水力奇重,但他仍未放棄最後的努力,喚一聲:“霜妹!你盡力維護不讓水壓上身,我獨自試試能否上得去!”

王紫霜知道除此之外,別無良策。她倒想到以自己的死,來換敏郎的生。聽敏郎自告奮勇,也就揮揮手讓他不必顧忌。

於志敏在這生死俄頃的時候,看出愛妻最是深情,更倍增他求生的勇氣,忙道:“你們不必擔心,大不了順水流而去,總有出困之期,我們有耐飢丹,餓不死!”他雖餓是餓不死,但各人的罡氣卻不能支持太久,若果罡氣一欲,洪流淹來,要想不死也不可得,這幾句話不過是聊使三女安心而已。

穗姑不懂得罡氣如何運用,憑籍別人力量保護自己,但他卻能夠自由說話,急道:“你去探路罷,別顧慮我們!”她對於志敏本是一往情深,雖然成了人家的嫂嫂,仍是此情間斷,見他一再叮囑,也要回答一聲才可一恁抑鬱。

於志敏點點頭,吩咐她三人各將鰻珠接起,防備被水沖走時,能夠尋找得到,然後往穴壁前面,猛戳一指,打算象登崖時候一樣,抓出在石壁上一條雕道,然而他這一次卻大失所望。

那石壁居然堅逾精鋼,於志敏一指戮去,不但未刺進分毫,反而痛撤肺肝,不禁叫了一聲,即被旋流甚走幾丈。

王紫霜見狀大驚,拖起閔小玲回頭追去。

溪水雖未能沾上三女的身,旋流的壓力卻可將她帶走,尤其王紫霜這一移動,加上旋流的速度,疾如奔馬般趕上了於志敏,一伸玉臂,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拖進置氣裡面,忍不住說一聲:“怎恁般……‘,她本想責敏郎休得大意,那知話未說完,旋流已捲到她身上,只好速閉口展氣。於志敏也急施出展氣成雷的氣力,將旋流向外一壓,才在掌心畫出:”不要緊!這回我再用劍劈!“一男三女又重回旋渦穴下。於志敏一劍劈向石壁,立即劈成一道橫槽,這時他已知大有希望由原路出困,忙一腳踏上石槽,向頭頂又橫劈一劍。

三女看著於志敏的舉動,也各面露喜容。穗姑更是歡呼:“阿敏!你這回真行,快點多劈幾劍!”

於志敏一劍一步,身子漸漸升高,最後只看到一切光影在腳底下閃爍,正在滿心喜歡的時候,忽聞阿爾搭兒的嗓音在石壁裡驚呼一聲。他一聽到這一驚呼,不禁一擅,真氣立散,旋流向他身上一壓,竟把他壓離石壁,疾往下墜。

王紫霜正仰臉凝望,忽見一個身子被旋流卷落,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先向閔小玲打招呼,搶前兩步,由旋流裡將敏郎奪入懷中,但見他牙關緊閉,已暈了過去,急召閔小玲過來,由她跨在敏郎身上,以罡氣護衛,然後替他推宮過穴。

於志敏經過王紫霜一陣推摩,悠悠轉醒,睜眼一看,見閔小玲雙腳分跨自己身側,愛妻一面替自己推摩,眼淚像串珠般一滴。

他仍記得前事,嘆一聲道:“搭兒遇險了!”

王紫霜見敏郎醒轉,自是一喜,聽說阿爾搭兒遇險,又驀然一驚,心想:“怪不得他忽然下墜,原來有這道事!”在閔小玲罡氣範圍之內,她不需再施展罡氣,忙道:“她不過是遇險,不見得就會死,著急又有何用?”

於志敏何嘗不知阿爾塔兒的藝業與愛妻相差無幾,但想到自己三人若在一起,尚且衝不上這旋渦穴,何況是毫無經歷的阿爾搭兒方才她那聲驚呼,分明與自己在同一高度,當然也是掉在旋渦穴裡,她又不明水性,若被水灌進口鼻,要想施用罡氣也不可能,除了讓旋流捲走,淹死在水中,另無他途,怎不令人擔心。

他想到五女俱能施展氣功逼水,綠虹白霓兩劍俱在她們手中,不應出多大亂子,阿爾塔兒才一聲驚呼,或因她失了鞋子所引起,但這時已站在穴底,他們又在那裡去了?

於志敏認定阿爾塔兒、玉鸞、惠雅、瑾姑、阿莎五人俱想不到應由原路退出的方法,而激流將她們沖走,若果水道太長,她們的氣功一散,豈不淹死在水中。

這旋渦穴只有一條寬闊的水道,裡面全面裝滿了水,怪石嗟峨,直如刀山劍樹,石隙裡面多的是才才白骨,想是若干年月以前的罹難者、被旋流衝進水道,皮肉被魚蹩所食,骨殖則散失在石縫裡。

於志敏見此情景,且喜未見諸女屍駭,情知未死,卻又擔心水底突然出現兇物,諸女防備不周,被整個圇圇吞去。他在水道里疾走一程,在身後激流推進之下,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視覺肚裡有點飢餓起來,他服下一粒耐飢丹,繼往前走,決意要找出妻妾存亡的確息。

水道愈來愈狹,水力愈來愈猛,於志敏感到身上壓力大增,身子已不能保持原有的平衡,也無法踏實地面,隨意行走,任水力將他的身子衝得橫浮起來。這時他忽然想到自己尚且如此,姜妾藝業較低,怎能抵擋這股激流,而不被衝欲提氣。

他雖然十分擔心妻妾的安危,在此生死俄頃一點也不敢稍懈。因為水力太重,他眼前對正激流下游尚無大礙,雙腳承受著身後水壓,真有點吃不消,周身援氣被壓縮得僅餘寸許,腳底也被溪水浸溼。

倘若身後的溪水湧向頸際,則氣管被窒息,那時可說是神仙難救。於志敏此時將盡餘力,鼓氣護使身軀,讓溪水浸到腿際,正在艱苦掙扎的時候,忽覺罡氣自動向外一展,不禁大吃一驚,接著又是一喜。

原來他已通過狹窄的水道,到了水勢較緩的所在。

雖說這裡水勢較緩,也不過是比在狹道里較緩而已,仍然滿洞是水,並無一處透空。洶湧的激流被一座大石崖隔成兩路分流,既不知它流向何方,出不知妻妾走的是那一路。

於志敏打算攀緊石崩,好向兩側察看妻妾有無留下足跡辨認她們去向的證物。

那知手一觸及石崖,就覺那石崩微微一動。於志敏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推它一下再試,果然又是一動,不禁暗詫道:“這座山竟是會動。這可算是奇事。”他要找尋遺物,自然要沿石崖邊緣去找,待他撫到石崖邊緣,卻發覺觸手處異常軟滑,這可把他嚇了一跳。

這座怪石崖太高、太大,因為水波漪漪,珠光不能照遍,無法一目瞭然,只覺對著自己這方面的崖壁,石色褐色,十分光滑而已,但他摸到崖緣之後,已察覺是一隻極大的怪物,如果妻妾遇上這龐大的怪物,還不被它連皮帶骨吞個淨盡?

敢情這隻大怪物因為身軀龐大,不能擠進那狹窄的水道,才在水道外面專等上游流下來的食物,若它張開大口,套著水道出口,不說是有人當作美點,吃了也不必吐骨,甚至魚蝦蟹蛤,半隻也難倖免。

於志敏遇上這隻大怪物,要地想到若非怪物已吃飽肚皮,那肯這般酣眠,任由推撼也不肯復甦?

這時他恨不得立刻把這怪物開膛破肚,好將妻妾的骸骨形出,但他這枚金震劍長僅三尺,帶有六尺芒尾,怪物既有這般大,也許厚有數丈,一劍戮它不死豈不連自己也給它填充腸胃?

他要誅此怪物,首先要找到它的要害,最好就是能到它的頸部,只須一劍將它頭部割斷,由得怪物再兇猛也無能為力。

於是,他不即不離地沿著怪物的邊緣,輕輕爬行。驀地,他找到一根合抱不過的肉柱,這根嚮往斑剝離奇,乍看起來象是頸子,然而仗著珠光極目看去,見未端似分為幾個肉,又不該是頭部。

於志敏早在七州洋底遊玩,曾經風過大狗鱉(按:“即通常所謂的海龜。)但那些狗鱉通常只是七八尺大小,最大的也不過一丈二三尺,那有象這怪物有十丈大?但他因此而聯想到這隻怪物,可能是上古的遺種。他記起列子蕩問篇會記載有: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裡,有大壑焉,實唯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縱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減焉。其中有五山焉:”一岱島,二日員僑,三日方壺,四日臼贏外,五日蓬來,其山高下週旋三萬裡,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裡……帝恐流於四極,失群聖之居,乃命寓疆使巨蹩十五,舉首而昂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峙,而龍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後,一釣而連六鰲,合負面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於是,岱峽員嬌二山流於北極,沉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由這一段記載來看,一座高山周圍三萬裡的山,只須一隻巨蹩就能將它頂得穩,那隻巨蹩豈不比這隻怪物大千萬倍?於是,他立刻斷定那根柱狀物,是一條長腿,長腿並非怪物的致命部位,又再向上爬,發現一條巨大的尾巴。他花費了不少時候,將怪物的四周爬遍,發現計有四根粗腿和一條根粗願,卻看不到它的頸子。

於志敏此時已知這怪物確實一隻大鱉,但它的頭頸往那裡去乎?旋即想到渤鱉都會縮頭,莫非這大龜把頭縮進腔子裡去了?他小心翼翼取準尾巴的反方向爬去,果然找到一個凹進去的深槽,情知這便是鱉頭的所在。

他看過別人斬龜斬鱉,失用一根竹筷逗龜鱉將頭伸出,比地咬竹筷,再與它搶奪,那龜鱉在怒極之下,不肯放鬆,出不再開口咬人,於是一刀下去便可將它頸於斬斷。

這隻鰲太大,而且又在水裡,找不到別的東西撥弄它伸頭,再則它的頭縮進頸裡,若猛然伸出,只怕連大人也送進它嘴裡,決不能正面去撥,於志敏心急忘危,將真力找聚金霞劍上,對準包在鰲頭外面的軟皮一劍貫穿,劍鋒向著鰲頭伸出的方向以為這一劍下去,巨鰲負痛,必定伸頭,頸猛一伸,自被金霞劍割成兩半,不但連到誅鰲的目的,還可省下多少力氣。

那知他這一手分說貫穿了鰲皮,然而那巨鰲仍然不動。他不禁暗詫道:“莫非這怪已經死了?”

他見巨鰲不動,心膽陡壯,迅速再刺一劍,那巨鰲仍是未動,知它果然已死,心事一寬,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只怕已有萬歲長壽,怎會即死,是壽終正寐,還是死於非命,他追察面前的鰲背,只發覺有幾十次劍痕,看那劍痕猶新,並有道極長的劍傷,知道諸女到此尚與巨鰲激戰。但那些劍痕盡是由表皮掠過,連它裡面的硬殼都未傷著,這巨鰲怎能即死?

忽然他自己打個冷戰,恐怕巨鰲將諸女吞進腹中,諸女一時未死,各挾利器,削它五藏六腑,殺死這條巨怪,若果自己這樣猜想是對的,則她五人也許仍在巨鰲肚裡,甚至於並未死。

於志敏腦裡掠過一線希望,也不問自己猜想是否正確,拉出將寶劍向巨鱉頸於得剜幾劍,拖出它長達丈餘的長頸,透血被激流一衝,一片紅光,隨流水滔滔而去。

鱉頸雖被拉出,裡面卻是血肉模糊,若等待急流把它洗盡,知到何時?於志敏顧不得淹贊骯髒,找到它的食管,立即一讚而進。

巨鰲的喉管也大,不費多少的候,即到達胃室,但見諸般食物,有的已化,有的未化,黃水滾滾,腥臭異常,卻未發現諸女的兵刃,情知巨鱉未將人吞下,心事更加一寬,索性割開巨鰲五藏,好找另一條出路。不料他邊割邊走,又看到前面的肚腸橫斷不少,他雖想走那部位,其實並未到達,巨鱉腑藏之斷,應該是受了別人所傷。他順著腸斷處割去,即找到一個碗大的傷口,外面的清水,由傷口津津流進。

於志敏回想由傷口到達所見腸斷的部位,最少也有一丈五六,除了綠虹劍的芒尾能夠到達,連白霓劍都辦不到。由此,他知道阿爾搭兒和諸女未死,急將傷口剜大,穿孔而出。

這裡的水勢甚緩,幾乎成為不流動的模樣,於志敏好奇地回頭一望,原來是那洞鰲堵住整個洞口,激流雖急,只能由它身旁滲入。忽然一樣東西映入眼簾,認出是惠雅的一幅衣袖。

那衣袖是有人先用劍在鰲腹穿了兩個相近的小洞,然後掛上去的,於志敏想了一想,便知除了阿莎和阿爾搭兒之外,別人沒有這樣靈巧的心機。因為對方居然算得到若是自己到來追尋,定會發現這隻巨鱉,縱使不再殺巨鰲,只消把它翻轉,也就會發現這塊花布的袖子。

他為何要將衣袖拴在鰲腹而不掛在鰲背或鰲頸的皮上?想是當時她們激戰巨鰲,見斬它不死,情急之下遁進這條水道,恰遇巨鰲挺腹追來,被阿爾塔兒一劍穿破肚腸,巨鰲身重萬斤,加上激流的水力,她們幾人怎能將它推倒?而且摧倒巨鰲的剎那,罡氣必欲。只好在鰲腹拴抽了。

於志敏待在鰲腹下面想了片刻,覺得自己推想不錯,多半是出自阿爾搭兒的心意,敢情以後每一分歧的地方,都會有遺留下來的表記,當下滿心歡喜,循著水道疾走,果然在岔道處陸續發現玉鸞和阿莎的表記,然後週而復始,又輪迴阿爾搭兒、丁瑾姑、張惠雅的表記,雖那表記只是一塊方布片,或幾縷絲條,但它分明顯示五人安然無恙。

這一場曠古無儔的水底長征,直走到於志敏再度飢餓,才發覺罡氣外面壓力減輕,水勢迴環,回顧出來的洞口知已走盡地下的水道。於志敏輕吐一口悶氣,搖壁上升好幾百丈,忽覺頭上有硬物蓋頂,用手一摸,只覺冷氣直進心脾,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十天來隨波逐流,莫非走到北極冰原下面?”

他將劍鞘伸出罡氣外面,裝了一劍鞘的水,舌尖淺嘗,竟是鹹得變作苦味,果然是大海里的鹹水,證實自己所想的不假,他曾聽說過,北極冰原遼闊無際,冰厚數里,終年不解。

自己雖能由水中取氣而吸,總不能終生在水底作個人魚,這回如何是好?“忽然,他想到雖名叫“冰原”,未必處處都有厚冰,倘若鑿通較薄的部份,登上冰面豈不較好。

他在冰下游戲多時,卻見兩隻巨大的獸相爭一件東西,他看那水獸體型雖大,卻有幾分可親,緩緩遊近它身旁。

那兩隻水獸像是膽小,見一團發光的東西向它接近,起先是停鬥睜眼注視,忽然拔轉回頭,疾馳而去。

於志敏撿起它所爭的東西一看,原來是瑾姑腰帶上的絲穗,不由得驚喜參半,知道各人只要能夠倖存住命,終有相遇之日,但又擔心她們上不了冰面,被窒死在海底。但他此時自顧不暇,那能顧及別人?不得不暫收起愁腸,放出劍開始鑿冰。

過了半晌,兩隻水獸迅速游來,後面還有一大群同樣的水獸,黑壓壓將於志敏圍在核心,亂滾亂蹦。

於志敏吃了一驚,暗道:“你可是要把我分吃了?”他停下鑿冰的工作,驚奇地望著那群海獸,看它形狀,十分像水獺,但要比水獺大十幾倍,心想:“你這群怪東西,我從未見過,無名以之,暫把你叫成海獺罷?”

他仔細端詳這群海獺,看它有什麼新的舉動,但他也自知周身罩著有“束氣成鋼”的氣勁,這群外表善良的海獺決難衝被他的罡氣。

那群海蹦滾一陣,即有一隻海獺緩緩游到罡氣的外面,意似要叩關而入,被罡氣一擋,它又停了了來,以詫異的目光向人望望,又把頭點點。

於志敏暗道:“怪哉!你這些海獺難道還會救人麼?”好奇地試向那海獺走去。

那海獺確是奇怪,見於志敏向它走來,立即調轉頭去,緩緩而泳,其餘一大群海獺也回頭疾泳而去。

於志敏這時看出幾分道理來了。原來緩泳的海獺泳不多久,就回頭看看,見於志敏跟得上它,又加快了幾分:再見於志敏仍然跟得上,又加好幾分,最後也疾泳起來,但見海水被它衝開一道白浪,神速異常。

要知於志敏在“魔海吞舟”的驚濤駭浪,暗礁浮沙裡面學來的泳術豈同凡響?他見這群海獺既是來引路,說不定是它的天性,像貂鼠那樣在雪地捨己救人,也說不定是那一位高人所養,所以對人親呢。反正跟著它走,並無大礙,也許它慣居極地,知道何處冰厚,何處水薄,重見天日也非難事。

因為以罡氣護身泳得不快,一時興起,即撤去護身罡氣,與海獺較功,一下子就衝過海獺前面老遠。回頭看那海獺四腳忙亂,泳得海水急旋,不禁好笑地停了一停。

那海獺想是見這異種之物竟能勝它,並由停下來等它,驚喜的目光凝望於志敏一陣,緩緩泳近,靠緊於志敏身邊,仰起脖子擱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大奇,輕輕撫它身上,又緩緩泳出。

一人一獸並肩潛泳,約二里之遙,即見方才那群海獺停在前面打滾、蹦跳,有些泳了上去,又泳了下來。

與於志敏同來的海獺一到獺群的水域,即緩緩上升,於志敏跟在它身後,驀地見它翻身一躍,即聞“嘩啦”一聲水響,這一喜豈同小可?急忙向上一冒,竟衝上冰面,卻見那海獺四腳爬在冰上,對自己點頭示意。接著一大群海獺也躍登冰面,全是四腳爬著,互舔身上的鹹水。

於志敏見海獺恁地對同類多情,對異類親呢,不由得感激到就流下數行俠淚,撫著帶付上來的海獺嘶聲賭誓道:“我知道你們聽不懂我的話,但我也要說,你們雖是異類,比世上那些狡詐的人類好多了。不說於志敏承你們揖救之思,就憑你們這份善良的德性,也不能讓別人傷害你們!”

他睹了一回誓,逐次撫摩每一隻海獺,那知未及一半,那隻海獺忽然昂頭朝向同一方向嗅著,老海獺一聲怪叫,群獺驚得爭先恐後,連爬帶滾,落回那水窟。

於志敏知是高警,但海獺既是對人類親呢,來的定非人類,也許是冰原裡的一種兇獸,才使海獺慌成那個樣子。

他對於海獺的善良,既是十分感佩,對於殘殺海獺的兇獸自然極度憤恨。這時他凝望遠方,要看來的究竟是什麼,但珠光不能及遠,天空地面俱是一片漆黑,白雪、冰山本來是白的,在這地方也是一片黑。於志敏站在珠光裡面看黑夜,更加不易辯物。他並非不明此理,但他抱有一種痴念,認為海獺曾經銜過瑾姑腰帶的絲穗,說不定曾經引導她們由此出困,看來相距並不太遠。有了珠光,被她們遠處看到,定能趕來相會,才不肯藏起鰻珠。

良久,良久!冰面上忽然起了一陣微而雜亂的步聲。於志敏凝神看去,仍然一無所見,但他已辨出是一群巨獸,相距不過百來丈遠。

他恐怕來的是極其兇猛的巨獸,急拔出金霞劍準備應戰。

就在拔劍時,鏘鏘響聲卒的瞬間,一雙藍光的怪眼已在數十丈外向他瞪眼。霎時,數以百計的藍眼,就如繁星般閃個不停。

“嗚嗚”的怪聲,也由巨獸的嘴裡叫出。

於志敏他細辨那聲音,覺得有點像豬叫,難道是成群海豬上岸?海豬是否能叫,他沒有聽過,只覺那群怪獸叫聲不但難聽,而且充滿敵意,正要喝它一聲,看他肯不肯退再作定奪。

不料心念方定,真氣未提,那邊已怒嗥一聲,一道白影已由冰面衝入珠光,但見它勢如奔馬,十分神速。

“熊!”於志敏看清它那付形相,忍不住叫出聲來,但他又覺得這熊不像通常所見身黑胸白的熊,這隻竟是通體全白,還以為它老了才白毛,但後來衝出十幾只是遍體通白,才知它族類如此。

他認出來的是熊,那還把它放在心上?賭定那白熊衝近,忽然一撥身子,離冰數尺,將劍向下一揮,登時把它腰斬。

白熊雖死,餘勢未盡,“撲通!”一聲,跌進水窟。

所謂“臻坯之勇”到底不虛,群熊竟是前仆後繼,前前猛衝。於志敏一聲大喝,震得近處一座冰山倒塌,聲如巨雷,群熊登時嚇得回頭就跑。於志敏又好笑,又好氣,心念一動,暗道:“我該多殺幾個,也好酬勞那些海獺朋友!”輕聲一縱,追及熊群,劍光過處,登時倒下十餘隻。餘熊一陣慘嗥,各自奔散。

於志敏自言自語道:“這樣差不多夠朋友一頓飽了,待我削成碎臠,也省得搶吃打架!”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3:16


第三十九回 拒絕多情 立心逃美媛 尋求一魅 有意遣良朋

於志敏將這十幾只死熊,削得幾乎變成肉鬆,並將碎肉投下水窟,說一聲:“海獺朋友再見!”即走向茫茫的黑夜。但他走不到兩三里,忽覺有點不大對勁,到底要走往那裡才是對路?

他猶豫了一陣,決定先找到一座冰山,先登上山頂,使遠處的妻妾能看到他的珠光,那知方才僅有一座冰山,被他喝塌變成碎冰,走了多時,再也未遇上。

他忽然覺得十分奇怪,走了這麼久的時候,總該到了中午的時分,但仍未見天亮,這是什麼道理?

當夜的風雖大,且喜無雲無雪,天上繁星無數。他習慣地尋找北斗,以作為向南行動的基準,那知在原來的緯度上找不到北頭,待尋遍滿天的星辰,才發覺北斗正在天頂。由此看來,頭頂是北,腳底是南,難道還得向海底走一遍?

他木立冰上,苦思多時,著地想到自己原是站在北極的頂端,只要打定一個方向來走,總可以回到南方。他也想到在赤道以北的冬天和春天,是晝短夜長,北極是最北的地方,敢情有半年黑夜,這時不過是三月天氣,要想走到天亮,只怕還有好幾十天走。因此,他不得不暫時找個安身之所。

在這冰天冰地裡面,無竹元木,要想找個安身之所,確實不太容易。但他已有做雪窟的經驗,立即用寶劍斬冰,將冰礦建成冰屋。人長年睡在冰上,總不太好受,幸帶有師孃給他的二十套防電衣,除了分給各人之外,剩下幾套當作至寶隨身攜帶,這時也恰好當墊褥之用。

他曾經因尋妻妾,耽擱不少時間,情知再尋下去,仍是失望。既然她們全已登陸,人人有耐飢丹、鰻珠、寶劍、火器。

可說是食宿無憂,敵人難害。唯一擔心的是兩位愛妻與嫂嫂或因久候不見自己回去,便會尋來,再則早已失蹤的哥哥,嬌妾,友人,和被擄的駱伯伯不知如何。

但是,這些擔心總是多餘在未能離冰原之前,一切都談不上。經過十幾天水底長征,身心都十分疲乏,鑽進冰屋避來一個長期間的冬眠。

列底過了多少日子,他也難得計算,睡醒就練功,練乏了就睡。冰屋本是透明,在屋裡仰望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繁星稀見,雪散時飛,狂風怒號,堅冰呻鳴。此外,便是遠處傳來一兩聲熊降狸叫。

於志敏眼下第三粒耐飢丹。又睡了幾回大覺,忽見地平線上起了一片藍光,光雖然不強,但在他銳利無比的目力看來,已能清晰辨認十幾裡以外的景物。只見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矗立有數十座巨大無比的冰峰。他正在驚喜中,還要仔細察看冰原上有無冰屋,那藍光又已消逝。

“魔煙?魔光”這個意念在他腦中升起,自己也驀然一驚,若果然是玄冰老魅的魔煙魔光能照耀整個冰原,但憑他這件功行,自己就得落敗。然而,他很盼望這種“魔光”重現,讓他能夠仔細察看一番。

魔光始終未見重現,他肚子又餓起來了,要知一粒耐飢丹的功效是十天。於志敏來到冰原吃了三粒,在落魂溪吃了一粒,算起來離開落魂溪已是四十天了,這時他再服第五粒。

在夢中,他被一陣喧聲鬧醒,忙向外一看,即見地平線上一線美麗的紅光,耀映得冰峰上光輝燦爛。冰原雖然黑暗,在冰山反射的紅光下,隱約看到遠處有黑影蠕蠕而動,一群小孩子的嗓音,猶自喧嚷不絕。

冰原上有人住,有人來往,在於志敏的心目中認為該是武藝甚高的人,但那些分明是小孩子嘻戲的聲音,並未帶有絲毫氣勁,才頓悟自己竟是草木皆賓,把別人估計得太高,啞然失笑。

他走進冰屋,極盡目力看去,辨出確是幾個小身影在遠方推雪橇玩耍,急將自己的衣物收拾,飛步奔去。

那群小孩,最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人人穿得周身臃腫,頭臉也用皮帽罩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巴,腳上穿著一對兩端翹起,長得像小船般的鞋子,手上拿著一根長棍,在堅冰上溜著。

幾隻體型長大的狗,被長長的皮索把它像馬一般套在一輛沒有輪子的小車前面,車上還坐著幾個三四歲大的小童。人穿船,狗拖車,於志敏幾曾見過?不禁望著這些奇物發怔。

那群小童雖穿有幾寸厚的衣服,若不跳跳溜溜,仍覺奇寒,見忽然有個衣著單薄,僅套有一件羊皮襖的少年跑來,也奇怪地停止玩耍,湧到於志敏跟前,吱嘰啦咕說了一大套。

於志敏知道這群小童是向自己詢問來歷,無奈語言不通,只好含笑相對,指手劃腳示意。

那群小童見問不出個結果,竟一鬨而散,只剩下一位較大的上前拉拉於志敏的手,嘰咕嘰咕地指著遠方,並當先引路。

於志敏跟那小童到達幾座冰屋,見有幾位老人坐在骨質的凳上闊談,忙向他們躬身施禮。敢情躬身哈腰的禮儀處處都大致相同,那幾位老人滿臉堆笑,指著身旁的小骨凳,示意來客坐下。於志敏用中華話說聲謝謝,坐在骨凳上,即招手劃腳,詢問有無五位少女經過當地。

到底是老人家經驗多,他們由於志敏的手勢和指劃裡,會意出客人的意思,但幾位老人家都搖搖頭,搖搖手。

其中一位還指著一個方向,示意於志敏向那邊尋找。

於志敏順著老人所指的方向,一望過去,發現地平線上有幾處隆起的地方,料是土人住的冰屋,當即點頭稱謝,正待要走。那老人忽握緊他的手,向坐在冰屋門口的老婦嘰咕幾句,那老媽便回屋取了一個飽鼓鼓的皮袋出來,親自交給於志敏。

他詫異地打開一看,原來裡面裝滿了羊酪和肉類,知是主人給他在路上食用,但看近處並無羊群,羊酪由那裡弄來?想到也許在遠方換來的,哪好白要人家的東西?一面含笑稱謝,接過皮袋接在腰間,順手掏出一塊銀子,雙手捧給老婦,但那老婦只是笑著搖頭。

於志敏以為當地不用銀子,又找了一小塊金子給她,老婦仍舊是搖頭,又轉給老人也是不要,而且還臉色微沉,只好告辭而去。

此後,於志敏一直走過很多部落,話也學得不少,但五位妻妾仍是無蹤。他認為有紅光的所在定是東方,那知朝著紅光走去,走了幾百千里欲又走轉回原處。他要向土人問南方在那裡,可惜當地就沒有“南”字來說。

那紅光好像永遠不會滅,於志敏吃了又走,走困了就找個避風處來睡,他曾經打算季風的方向,當地偏又多的是旋風。

他熟讀了萬千卷書,通曉多少天文地理,就是常年積雪堆冰的冰原沒有詳細的著術,北斗居然在天中出現,也是一件極大的怪事。

他所遇上的人,裝扮,服飾和語言完全相同,但問他何處是玄泳谷,不但沒有人知道,反而笑他胡說。

因為“玄”字的解釋是深奧和黝黑,這列原深達海底數里,完全是冰,當然可以說是“深”,但底下是海水,哪裡會有“谷”?至於黝黑更加難講,自古以來,天然冰透明若水晶,本來無色,勉強可說是白色,誰見過黑色的冰來?

於志敏聰明一世,也無法對土人解釋很清楚,好容易悟出以“溫暖”兩字代替“南”

字,向當地人問起溫暖的地方。

這回別人可懂了,一位老翁道:“那是任很遠的地方,當中隔著無數冰山,大海,而在那裡的人都十分奸險。”

於志敏聽他說出一大套,忙道:“你說那地方朝那裡走就行了!”

那老翁打量他一眼,心想:“這獵熊童子的裝束可不就是由溫暖的地方來的?”遙指一個方向道:“就在那邊,但告訴你也難走到。因為隔有一個大海,海里有無數冰山和浮冰,大船遇上冰山都被壓碎,你沒有船怎麼過去,年紀輕輕,不如就在我們這裡住下來,討個!”娘,安家立業,獵白熊,打海豹過活罷!”

於志敏在冰原流浪已久,見當地人人和善,目前還是以物易物,保持上古的遺風。又知道當地最貴重的就是白熊皮,當地人也最恨龐然巨物的白熊,只要遇上,那是非將白熊打死不可,也有時饒上幾條性命。

他上岸不久,一下子就殺了十幾只白熊喂海獺,待知道當地人恨熊之後,只要見熊就殺,也吃不下了那麼多熊肉,就帶熊皮贈給土著,既慷慨又大方,土著都知道了獵熊童子,原來的龍捲風於志敏反無認識。

有時於志敏走了回頭路,冰原上的少男、少女、老翁老婦,只要是人,一見白色身影如飛而到,定是高叫“獵熊童子”表示歡迎。就是沒有到過的地方,也因冰原種族交往,而替他把名頭傳播出去。

不少部落的土酉曾經請他居住下來,討個姑娘,獵熊,打豹。討當地姑娘只消幾張海豹皮就行了,於志敏到處可找到白熊皮,若果真要住下來,千百個姑娘也肯嫁他。老翁末後幾句話,於志敏不知已聽了多少遍,笑笑道:“我不想討什麼姑娘,只要你把住溫暖地方的路說得詳細一點,我去找幾張熊皮送你!”

老翁苦笑道:“你在冰原走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這裡是沒有路的海上的冰山漂來漂去,這時看它在,待我們睡了他又走了,你要我說詳細,我不要熊皮也罷!”

於志敏也曾親眼見到冰山漂流,怎能不信但他靈機一動,又問道:“方才你說大船遇冰山壓碎,可是你親眼見?”

老翁一指那方向道:“諾!船屍還在那邊海岸,被冰涼著,雪壓著哩!”

於志敏急道:“有別的東西留下沒有?”

老翁身邊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噫”一聲笑。老翁一指她身上道:“你問吉蘭賽愛克斯托兒去!”

於志敏忙向那姑娘陪著笑臉道:“愛克斯托兒姑娘你定是撿到東西了,可借給我看看?”

“拿什麼東酉作酬報?”

“白熊皮。”

“我不希罕!”愛克斯托兒彎眉向上一挑。

“那,你要甚麼!”

“跟我來!”愛克斯托兒回頭向她們的冰屋走去。

於志敏知道一跟她進屋,便要被她纏個不休,但聽說大船粉碎,生怕是愛侶為了尋找自己,也來到冰原,萬一留有信息表記之類,不去看個明白,豈非錯過好機?沒奈何地向老翁招呼一聲,便跟在愛克斯托兒身後進屋。

愛克斯托兒姑娘引導於志敏進屋之後,她自己忽然回身把門擋住,詭秘地一笑道:“獵熊童子!你方才說過不願討我們愛斯基摩姑娘是不是?”

“是不想討,不是不願討?”

“反正就是不討吧?”

於志敏只得點點頭。

“我們愛斯基摩姑娘那一樣不好?”

“不是你們姑娘不好,因為我要回溫暖的地方,不能在這裡久住下去,只好不討,省很彼此牽掛!”於志敏知道這裡的姑娘坦率,講理,要愛誰就愛誰,父母對他的兒女不拘不管,兒女對父母也十分孝順,所以將心意坦率說出。

愛克斯托兒笑起來道:“你也蠻多情哩!也還懂很彼此要牽掛。說起溫暖的地方,誰不想往?嫁了你還不跟你走麼?”

於志敏心說:“不好!這一招再來,可就難應付!”

那知他擔憂的事果然到了。愛克斯托兒見他不肯說話,忽然噘著嘴道:“你看我好不好!”話聲一落,立將罩得滿頭臉的皮帽除了下來。

當地因為天氣大冷,蒼蠅、蚊子、跳蚤之類絕跡,疾病甚少,人人又愛滑雪、所以不論男女都十分健美,臉型也還不錯,只有皮膚略微黃褐一點,也不見得不能登大雅之堂。俗話說:“醜女十八也有相。”意思是說女孩子一到了發育年齡,該豐滿的豐滿,該婀娜的婀娜,縱使原是醜小鴨,也能使異性動情,何況這愛克斯托兒姑娘是個美人胎子?

於志敏沒奈何,只得說一聲,“你很美!”

愛克斯托兒“哼”一聲道:“我問你看我好不好,誰叫你說美不美?”

“美就是好嘛!”

“哼!美就是好?你心裡不是這樣說吧?”愛克斯托兒佯斥幾句,立又嫵媚一笑道:

“就準你說美就是好吧,這回你可得先跟我成親,我再跟你住溫暖的地方!”

於志敏忙道:“我在家裡有十一位妻子,怎能再討你回去?

“胡說!我們愛斯基摩人都是一夫一妻,那有一個男人討十一位妻子的道理?若是一位女人討十一位丈夫要不要得?”

“我不是愛斯基摩人呀!”

“不誠實!不和你說了,你要看船上的東西也休想!”愛克斯托兒恨恨地斥了幾句,一個轉身,奔出門外。

冰屋裡無人,於志敏自不便待著,心想:“我已知船破的地方難道不懂得去找?”退出屋外,向那老夫一揖道:“我找破船去了,若遇上白熊,再替你帶一隻來!”話聲一落,怕那姑娘還要來瞎纏,立即以輕功起步,身子一幌,人已無蹤。

老翁只知道這獵熊童子的腳程快,力氣大,待眼底一花,即失去了少年的蹤跡,疑是天神化身,急忙拜倒。

愛克斯托兒雖然也隨同跪拜,但她口中卻喃喃不絕,祈禱天神回頭來愛她。忽然,她想起一事,嬌呼一聲,奔回屋裡,拿了一卷羊皮紙出門狂奔。

破船的所在,相距愛克斯托兒的雪屋不過數里。於志敏走不多遠,便見一根短木柱插在冰原上,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根桅杆下的船身支離破碎,盡被冰封,無門可入。正踏遍船冰,待想辦法下去,霎地看到愛克斯托兒狂奔而來,急一閃身軀,避在遠處,伏身窺伺。

愛克斯托兒來到之前,她分明看到一條身影,還以為天神真的等著她,不料眼一花,那身影又立即消逝,氣得她狠恨將那紙包卷一摔,含著兩泡眼淚急奔回頭。

於志敏伏在冰上仗著身穿白毛皮襖別人不容察覺,他欲把愛克斯託一舉一動著在眼裡,不禁暗自好笑道:“你這野姑娘回去大哭一場也好,省得你胡思亂想,將來遇人不淑時上當。”

待愛克斯托兒身影不見,才過去拿起她丟下來的紙卷,打開一看,便知是羊皮代替紙張來用,中華沒有這種紙張,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圈圈點點盡是蝌蚪芽狀的線條,一時不知是何意,但已可確定愛侶並未乘搭這艘破船,已足令人安心。

既然看了人家的紙卷,雖是一時難以索解,也尋一份禮物交給人家。於志敏收了紙卷,依老翁指示和方向疾走,果然到達海岸。

他知道冰原和海岸正是野獸出沒的場所。海獺、海豹在水裡吃飽了,便登岸歇息,換換新鮮的空氣。於是,巨熊也乘機到來,獵取他們的食物。

這個季節裡,冰原上無晝無夜,愁雲慘黯,曦光濛濛,但獸類的時間最是準確,總在人聲能寂之後,才成群出來活動。

平時它們藏在何處,要故意去找他們,確是萬難。

於志敏發過誓不取海獺,連海豹也不願多取,幾乎專以白熊為行獵對象。這時海獺,海豹全未見登岸,白熊也不會即來,於志敏趁這餘暇,再打開羊皮紙卷。仔細鑽研、忽悟出圈圈點點正是天上的星宿,藍色的是海水。

他細看北斗的位置,只是每一張全不相同。其個有一張的北斗居然在天頂略偏之處。這一個發現,使他驚喜欲狂,心想有了這張天體圖,怕尋不到路回去?

但他旋即想到這個季節難很看到星星,不由很又發來愁來,好在那老翁已指示他往溫暖地方的方向,打算獵白熊,報答那姑娘贈圖之德,便往南走。

他獨坐岸邊,尋思多時,海獺一隻接一隻上岸,仍然嘻戲打滾,另一處則成群海豹緩緩登岸,於志敏知道白熊也快要到了。果然過了不多久時候,由遠處一座冰山後出現一個白點。

兩個、三個……那些白點都在蠕蠕而動,漸漸看出他那巨大的身形。

於志敏當然想殺盡這些兇邪,好讓和善溫馴的海獺、海豹悠然自得,過他快活的日子。

但他也同樣想到,愛斯基摩人依賴白熊為生,皮做衣,肉當飯,脂膏當做取暖、煮吃的燃料。

若果將白熊殺盡,愛斯基摩人的衣、食、住、豈不要找到海豹、海獺的身子?“因此,他撫撫劍柄,暗自嘆到:“天生萬物以養萬物海獺還不是吃魚蝦麼?海獺對我有恩,我使覺很它可愛,這個何嘗成為真理!”

他念頭一轉,反認為多殺不如少殺,天地間所有萬物,以人類最為好詐,最殘忍,難道要把所有人類殺盡?於是,他已夠贈人,能自給為主,撿幾個看不順眼的來殺。

這群白熊在遠處的時候,走得尚是遲緩,一見異類當前,為首幾隻即疾如奔馬衝來。於志敏一見它昂頭闊步,眼露兇光,不禁叫一聲:“你最該殺!”聲到人到,金霞劍一閃,已斬了一隻。

群熊見同類道殺,異類逞能,登時兇性大發,在怒嗷聲中,欲開成一片熊海,立即四面八方衝將過來,敢情要將敵人撕成碎片。那群海豹、海獺群被熊群嚇得魂飛魄散,“撲通!

撲通……“各自跳進海中,在遠處海面伸出頭來,望這場有趣的廝殺。

於志敏見這群蠢熊竟懂得用包圍的詭謀,既覺奇怪,又覺得好笑,金霞劍一揮,前面一排即倒下六七隻,後面一列又猛衝上來。於志敏暗怒道:“還是殺,不殺你不怕。”輕身一躍,登上熊背,一片金光過處,群熊又倒了一二十隻,餘熊這才驚慌遁去。

於志敏將劍歸鞘,提起兩隻死熊回到老翁的冰屋,只聞屋裡盡是鼾聲,將死熊放在門前,又多走幾趟,除留下三隻自用者外,盡數搬往老翁屋前堆積,然後回岸邊剝熊皮,取向熊掌熊油,將取用不盡的白熊骨肉丟進海中,用熊皮將肉熊掌熊油包裹起來,越過海峽,宿冰原,登冰山,渡冰川,直向南行,漸漸看到一輪紅日斜裡掠過,使人起一種晝夜交替的感覺。

他一偶遇人換物,遇屋投止,仗著一身至藝,獵獲不少珍禽兇獸,不愁沒食沒住。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才見牛羊無數,牧馬奔馳,回到有水有草之地。

但當地的人,無論服飾與言語都相愛斯基摩人同異,身型高大,髮捲如羊,碧眼睛,大鼻子,看來竟與曾經見過的破銅爛鐵錫吉差不多少。

於志敏靈機一動,心想:“莫非這裡就是羅剎鬼國?”無奈語言不通,問訊的時候,只聽出對方吹氣喚“夫”,結喉喚“基”,中間還想吃多辣椒燒嘴痛而“斯斯”不休。有了這些異微,於志敏斷定正是羅剎鬼國,又稱為無夫國的地界。

他在冰原的時候,有愛斯基摩人贈他一個“獵熊童子”的綽號,這時孤身深入敵地,所見盡是敵人,勢必處處小心,時時留心,決定用“獵熊童子”這綽號來闖,若能闖到玄冰谷,教玄冰老魅先吃吃小虧,也未曾不可。

因此,他花了幾天的功夫,向土著學話,一交談起來,玄冰谷雖無人知,羅剎國已經證實。

要知他受了多少辛苦,無意中摸索到羅剎國來,雖然勢孤力薄,但不留下動地驚天的事蹟那肯罷休!“

他向牧民問知大城鎮的所在,到了大城鎮又問起國都的所在,到處遊蕩,到處探訪,居然探出一個像是邪魔的居處來。

原來羅剎鬼國之北,即是萬截寒冰的不毛之地,冰山高達千丈,滑不留步,而且那冰山卻在海面飄浮,並無定處,既是寸草不生,當然也無人上去涉險。

但在這不毛之地的上空,時常有一種似鶚非鶚,似鷹非鷹的怪鳥翱翔,那些怪鳥一離開冰山上空,便筆直朝一個方向追擊,從未有人它見落在何處,也不知它飛向何處。羅剎鬼國的人好吃懶做,遙望大海對面的冰山時而紅光閃閃,時而黑氣森森,時而有一道奇虹罩在冰山上空,時而有無數光華沖霄直上,卻沒有人去看看到底是何般奇事,反認為是天然美景。

每當這類奇景出現,一般愚夫愚婦便雙掌合十,跪地祈禱或者俯首唸唸有詞,點肩點頭,甚至於國王、國公也不例外。

但羅剎鬼國卻經常有人失蹤,尤其是皇族少女失蹤的更多。

由羅剎鬼國的國都到達冰山,至少有三千里的路程,誰也想不到失蹤者與冰山有莫大的關係。

有時失蹤者也自動回來,而家人詢問他曾到過何處卻又諱莫知深過不幾天,失蹤者的家人也有點舉止失常起來。這種失常的舉動當然瞞不了近鄰,但問起來仍然不得要領,乾脆就不問。

於志敏由無數人的口中得到片息斷語,召集起來,認定那冰山便是玄冰老魅藏身所在。

明知此時勢孤力單,不宜輕身履險,但要他萬里迢迢再回中原找人,更非所願,而且除了自己的妻妾之外,按哪裡找得能不須為舟揮橫渡大海的高手。

他想到自己寶有十一位嬌妻美妾,一下子就煙消雲散,只剩自己一人在異國,連流不禁有點懊喪和惱怒。他知道自己不能奉養嚴親,不能安享妻妾之樂,最初是因為曹吉祥、石享、徐有貞這批奸黨。而追根究底應算在玄冰老魅的頸上。

如果不是玄冰老魅網羅中華妖孽,決不至毛有赤身魔教,曹石一黨也不至那般膽大妄為,自己也不必多管皇家閒事,駱伯伯也不致被擄,自己的妻妾更不致於失散。

他越想越氣,下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往怪鳥出沒的冰山,追根究底,探密一番。縱使不能毀去老魅憑籍以為禍天下的老巢,最少也能搗他幾個小亂,鬧得他日夜不安寧,剎剎他那驕橫的火氣。

他曾在冰原打滾過來,知道不論如何危險,自己已能夠安然渡過,化險為夷。不信玄冰谷就是劍樹刀山,油鍋火海才能進出。雖然他決心一探,但也樣樣準備周全,為了準備周全,則吃的、住的定會成為自己的累贅。若是去掉這些累贅,則又沒法能夠周全。

他為了這一椿吃住的事籌思很久,終而決定放棄舒適的享受,以確保自己的“速”,使敵人捉摸不定。

冰原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熊,正是人類吃不盡的糧食,以它的油,煎它的肉,耳是一件極大的好事。住在雪屋冰屋裡面,以熊皮做被褥,以鰻珠做溫床,這一份享受,比起住牛皮帳,住高樓大屋,也許要勝幾分。

冰山本身透明得像一塊極大的水晶,但它表面積滿浮雪,又成為銀白色的山峰,若能穿進去,再用雪封洞口,即可獲得最安全的棲身之所。

他心意一決,立即起程,每一回休止的時候,則仰觀天象,把星宿的纏度與得來的天象圖參照,並將先發現的方位地勢,加入團中,不需多少時日,於志敏又只達愁重慘雪,目光暗淡,晝夜不分的冰城。

這時候,他正獨自源源而行,忽見地平線上幾條身影橫裡飛核,不禁“咦”一聲道:

“她們果然來了!”

他雖未看出那些人的身法,但因冰原上的愛斯基摩人出門多乖雪橇,而那些人則施展輕功飛掠,又恰是八人,若不是王紫霜、閔小玲、丁瑾姑、阿爾搭兒、張惠雅、秦玉鸞,阿莎和穗姑,還那來恁多高手?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一聲長嘯,展起絕世輕功急截上去。邊走邊嘯,以圖使對方能夠聽到。但冰原上旋風時起,風聲呼呼,十丈之外,縱使大聲說話也難聽到,何況於志敏目力所極有好幾裡遠,聲音怎能傅達?但見對方腳步並未停下,仍對直一個方向狂奔。

於志敏發起急來,也不嘯了,仗著輕功比對方高強,拼力斜切奔去,待相距裡許,心下不由得一陣狐疑。

原來那八條身影的輕功雖高,但裡面三人最弱,決不是妻妾中任何一人。另外五人輕功較高,卻有四人身法詭異,只有一人看很像於志強。然而諸女不在,於志強為何會來冰原?

於志敏雖然狐疑,但他自問縱使對方是敵人,自己也還能夠應付得了,攸地又一聲長嘯。

對方這回敢情聽到了異聲,前面的人忽然停步,他猛然收勁的身法落在於志強眼裡,不禁喜呼一聲:“哥哥!”一連三個飛縱,到達近前,才認得魚孝、彭新民、周明軒也在一起,另外四人雖不認得,但他卻想到定是錢孔方那四女,否則決無“四男甚樂”那句話。

於志強和七位同伴正在疾奔的時候,忽聞宛聲盈耳,急一停步,認得於志敏奔來,不禁喜極大叫:“敏弟!你怎麼也來了?”

他這一問,可把於志敏的心間冷了大半,急道:“你可見霜妹她們?”接著又向魚孝三人打個招呼。

於志強見乃弟忽然問起王紫霜一行,也詫道:“她們不是和你在一起?怎麼反來問我?”

於志敏得在新客面前,不好刮他這哥哥臉皮,只好道:“暫不說這些,我要問你們怎會到這裡來?”

於志強被問得嫩臉微紅,回身望同伴一眼道:“我先向你叩見幾位新嫂子再說。”

於志敏猜得不錯,然而聽他叩見的四女竟是竹孔圓、喬孔大、雞孔小、刀孔扁,驚愕得只是想笑,但也只好強制笑容,稱她們的魚嫂、周嫂、彭嫂,面對於志強所獲得的刀孔扁稱她一聲“刁嫂”

於志強聰明較乃弟相差甚遠,聽他不稱“嫂嫂”而稱“刁嫂”,詫道:“你怎把你嫂嫂的姓給改了?”

於志敏橫了他一眼道:“中華沒有姓刀的,所以改為刁,我有了一位秦嫂,一位穗嫂,新嫂子只好稱為刁嫂了!”

原來男貞五女擔任暗裡跟隨於志強和穗姑的行蹤,由河間府跟到瓦刺,哪知於志強夫婦用了紅姑的計策,競瞞過五女,使她們找不到人。這樣一來,女貞子大罵女的無用,男貞子護短,立將五女帶回天王莊,任由女貞子唱獨腳戲。

但五女久居邊荒,所遇上的盡是粗眉凸目的壯夫,自然噁心反胃,一到中華,看到上國衣冠,人物俊雅,個個怦然心心動。最初以為跟到瓦刺,看看那位名震遐耳的少年英俠,合五人之力將他擒下,然後向師傅男貞子講情,留作面首,或抽箋決定屬誰。那知忽被帶回天王莊,看那面目可憎的臉孔,當然心有不足,打算脫籠飛去。

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女子何嘗不是一樣?要是她愛上了某一個男子,那管也年將入木,貌若猢猻?此時五女生心外向,各自待極而發,但也各抱私心。錢孔方藝業最高,性子也比別人孤傲,雖知四位師姐生心外向,她自己也有居心,卻不肯與四女同一行動。

他們回到天王莊沒有幾天,女貞子也剎羽而歸,接連又獲飛報說,十幾位少年男女橫渡大漠,直向東來的事,偏那行少年過神仙洞洞山之後,又說增多了三位美男子,五女私下一算,各認為得其所哉。

因此,她竟不惜背師叛教,一個接一個跳走,全躲在滅音林裡候機擄人。橋孔大最是心急,見彭新民面朝林外,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套索一飛,竟將他擄進林去。諸小俠一起追趕,也都被她們以暗窺明,一古腦擒去。

四小俠本來不肯順從四女播弄,但聽他們說可作攻天王莊的嚮導,而且四女各有一付絕色容貌:武藝又高,目前又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也就有心笑納。哪知火山忽然爆發,番奔命奔往遠方,待會合在一起的時候,時經數天,已找不到於志敏。

諸小俠以於志強為首,先尋風門寨廢址,再循牲口去向到達天王峰,即見天王莊已化成一片瓦礫之場。

於志強本來就粗心大意,一見天王莊已毀,乃弟與弟媳不在,即認為已直往玄冰谷,急與各人磋商。彭新民卻提出異議,要轉回遼東,會合乃師破魔教東北總壇,但他一人已拗不過於志強和魚、周兩人,再則諸女也急想見見於志敏到底美到什麼程度,藝高到什麼程度,也在旁加以叢恿,才一同走來玄冰谷。

女貞四女早知玄冰谷的方向,而且通曉羅剎鬼國的方言來玄冰谷並非難事,但他八人時時需找舟揖,住帳幕,耽誤不少日才到達冰原。

這時見於志敏的藝業果然高絕,人又長得如金校王葉,說起話來,更顯得才情洋溢,餘下四女也異口同聲道:“好弟弟!

我們原是沒有姓,你也替我們改改才好!“於志敏好笑道:”你三位嫂子的姓不需改,“橋”寫成“喬”,“竹”寫成“竺”,“雞”寫成“嵇”就行,看名字不雅,確要改一改,就由各位兄嫂自己改罷!“

魚、彭、週三人,聽於志敏說他們妻子的名字不雅,也不禁臉紅,於志強猶自不省,問道:“叫慣了,也不覺得不雅呀?”

於志敏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於志強忍不住罵一聲:“你真缺德!”

這時各人聚在一起,各說所經,諸女聽於志敏說由落魂溪的水底走到北極冰原,各如聽海客談瀛,驚奇莫已,彭新民狂傲的心性至此也不能不大大敬佩。

於志敏聽諸女說起前情,靈機一動。將在滅音林得來的那張厚紙取出,向諸女問道:

“上面的字是誰寫的?”

喬婦訝道:“這是錢丫頭的字呀!我們走離天王莊,她還未走,怎也到滅音林留字給你?莫非天王莊那把火是她放的?”

於志敏略一沉吟,笑道:“她要和我弄這狡猾,看我不給她吃盡苦頭才怪!”

於志強皺起眉頭道:“兩位弟媳落在人家手中,你有甚方法使她吃盡苦頭?我看算了罷,待我這做哥哥的替你擔當一切,回去向爹講明白,才更加省事!”

於志敏笑了一笑,卻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們打算要往何處?”

於志強道:“我們來玄冰谷是為了找你們,既然找到你,而弟媳又不在這裡,那還不一道回去麼?”

於志敏“哼”一聲道:“你說得好輕鬆,你會來這裡找我,難道她們不會來找?何況這裡相距玄冰谷已近,有這機會不去察看,還要回南方再轉回來?”

“照這樣說你是要去玄冰谷了?”

“不去玄冰谷去哪裡?”

於志強默默無語,回顧同伴一眼。彭新民天性好勇鬥狠,立即回答一聲:“我願跟於師兄走!”魚孝、周明軒也說願往玄冰谷。

但於志敏忽又覺帶他們往玄冰谷,不外將羔羊送入虎口,反而大大擔心起來。忙道:

“我自己去好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3:54


第四十回 有意入魔宮 安謀定計 無心求美媛 豔婦投懷

於志強愕然道:“你怎地中途又改變主意了?”

於志敏道:“玄冰谷確是大凶險,若果和你們一齊去,只怕我一人照應不過來,以致有損失!”

他這話確是實情,但因說得過分坦率,反引起別人不快。

諸女是初次見面,不好頂嘴,魚孝倒也心悅誠服,周明軒也還忍得下去,只有那彭新民本是“仙師”弟子,本性也執拗傲慢。雖經於志敏夫婦指導多時,心服而性不改,氣質終是變化不過來,此時竟不知不覺“哼”了一聲。

不說於志敏恁般耳力,即以在場各人的耳力來說,也聽清彭新民的聲音,也明白他所哼的意思。

於志敏頑皮透頂,若非彭新民曾向他學藝,而且未知玄冰谷有何種兇險,真要捉弄他一番。此時只微微笑到:“彭兄想是難以置信,其實我也不知玄冰谷內部情形,但憑己意推斷而已。天王莊不過是一個分寨,尚且艱險重重玄冰谷是老魅巢穴,那有不危險十倍?”

他頓了一頓,回顧各人一眼,續道:“我單身刺探玄冰谷,並非恃技顯能,因為單獨一人,藏身容易。由得老魅歷害,我看可打則打,可走便走,若果拖家帶眷,遲滯了自己腳程,要打,打不成要走,也走不脫,我等未進天王莊,就被敵暗我明,連遇險事,可見人多勢眾,不一定是件好事。“彭新民被於志敏看破他心意,臉色也顯得有點微紅,只好強辨道:“師兄錯怪了我,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拙劑和她五師妹全去過玄冰谷,有了老馬,自能識途,彼此同行,諸多方便。”

於志敏聽說諸女有人到過它冰各,眼珠也隨之一亮,忙喚一聲:“喬大嫂!”道:“你們怎樣到過玄冰谷,請說一說。”

喬大好笑道:“我們剛到這裡,歇都沒處歇的,你著急麼慢慢說不行麼?”

於志敏嘻嘻笑道:“你們稍等一會,待我做間屋起來!”

於志強道:“你真是臨渴掘井,臨寢築屋!”

於志敏哼一聲道:“你們架牛皮帳,我建冰屋,比比看誰快?”

這四男四女,誰不是少年心性?一聽於志敏提出比賽,個個眉飛色舞,只有刁孔扁是他嫂嫂,在枕蓆間常聽於志強說乃弟如何精明,如何刁鑽,如何武藝高強,見面之後,雖覺丈夫所說不虛,但未親見他才幹如何,在歡悅之中,仍帶有幾分關心道:“敏弟休得大意,要知我們熟練了架帳的技巧!”

於志敏笑道:“謝嫂子關照,我也熟練了做冰屋的技巧,以一對八,總不致吃虧!”

於志強早見過乃弟和王紫霜賭偷物的事,笑道:“前時你和弟媳賭偷,是使刁獲勝,這回全憑實力,只怕你就要吃癟!”

於志敏道:“你敢和我賭採?”

周明軒笑道:“我們都沒有帶有貴重東西,身上的糧食作不得賭注。不知賭往玄冰谷的事罷,我們搭帳比你快,就大家一路走,若你建冰屋較快就聽你吩咐!”

於志敏首先贊同,回顧各人並無異意,立即說一聲:“現在就幹!”一步躍開數丈,金霞劍一晃已劃開一塊長約五六尺,廣約尺許,厚約三尺的冰磚,劍向冰面一放,雙掌扶冰,運起真氣,喝一聲:“起”!那塊既長且厚的冰磚,被他內力吸出放在冰穴側面,連冰帶穴就有六尺深度。

諸小俠不知於志敏如何建冰屋的方法,剛將身上攜帶的牛皮帳除下,尚未及解開,即見他挖出一塊巨冰,已成一堵六尺來長,三尺來高的冰牆,不禁喝了一聲採。

於志敏可不管別人喝不喝采,趁各人尚未動手將小張帳幕結成大張,又一劍下去,劃開一塊大冰,雙手捧出。

因為他頭一劍只是劃開冰塊,未能將冰磚與萬古堅冰相連的底部劃開,才需內力透過厚冰,割離地下取出。這第二塊冰,因有低窪之處,只消寶劍向底下一掃就行,所以這一塊是更長,更闊,被捧放在穴外,已是高有四尺,長將及丈,並且毫無費力。

竺孔圓不禁駭然,噴噴讚道:“好大的力氣!”

嵇孔小笑道:“你們不快點架帳,照他這樣劈冰磚的方法,只消幾下子就做好了!”

那知她話聲甫畢,於志敏又捧出一塊巨冰,將已放穴外兩塊略一挪移,已成了兩面冰牆。

諸小俠不禁驚呼一聲,結夥約結帳,插柱的插柱,登時作亂一團。但是,由得他人多手多,因每一幅牛皮俱需用繩索連

結才成為一整幅張頂,這邊帳頂尚未結好,於志敏已棒了一塊厚冰,躍登冰牆,鋪設帳頂,還笑問一聲:“誰快?”諸小俠登時像洩了氣的豬泡尿,癟在一起。

刁孔扁又喜又惱,只好苦笑道:“我們不必比個什麼了,認輸了吧!”

彭新民將牛皮帳狠狠一摔,咒罵一聲:“這撈什麼害得我們背了幾千裡,卻是恁般無即!”

於志敏笑到:“並非無用,正好用來鋪屋底下,省得冷壞了人!”

彭新民雖是十分桀傲,事實擺在眼前,不容他不禁口無聲,與魚孝諸人將牛皮帳捲起,走進於志敏所造的冰屋。

於志敏這時滿面春風,叢容道:“你們在冰地架帳,並非不好,但沒這種冰屋來得暖,若需要睡,就在門內燒起熊脂。

讓暖氣充滿屋裡,外面有風有雪,風把雪吹進冰隙,再過一會兒就成堅冰,除進出的走道,周圍沒有縫隙,你們這四對賢夫賢婦,用牛皮隔開四小間,各睡各的,互不侵擾豈不是好?“

四少年聽說“互不侵擾”不禁失笑,四少婦卻禁不住嫩臉一紅,狠狠地“呸”了一聲。

於志強一看冰屋分成四間每間,只能有三尺來寬,只好問一聲:“你睡那裡?”

於志敏道:“我在牆底打洞!”

刁孔扁要看他如何打洞,催他快打,祗見他寶劍向牆底一挖,刺了下個大圓形,雙掌一伸,即撥出氣根合抱的冰柱出來,雙腳向冰穴一伸,整個人滑了進去,因為他身上穿著熊皮製的衣服,毛茸茸地睡在冰洞裡,與冰雪幾乎同樣顏色,若不細心察看,根本就難發現裡面有人,不禁好笑道:“敏弟嫂嫂這回真服你了,快出來罷!”

諸小俠在極地聚首,說不盡過去與將來。於志敏聽喬大說到當年赤身魔女曾遣人至天王莊,邀請女貞,男貞兩人夥,恰遇玄冰老魅也遣了碧落行人和極都行者到天王莊,結果是女貞,男貞都到玄冰谷,留著來使盤桓數月,便備帶兩徙偕碧落行人,極都者到玄冰谷住了月餘,蒙賜各種寶物的遣回,並命二頭坐鎮天王莊,防備赤身教東北總壇生變一事,不禁慨嘆道:“這老魅居心確是狠毒,並還超人一等。就以這事來解,他既已命赤身魔女在完達山為東北總壇壇主,對於這樣高位的人理應放心才對,那知他仍命人暗中鎮守,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過。”

喬大道:“我師父不僅是鎮守東北總壇,主要的還是設法遣人往蝦夷,苦夷另建總壇,然後一步一步跨過海的東岸。

於志敏動容道:“我倒要看看這老魅能活多久?”

竺孔圓笑道:“聽說老魅的先世是什麼國人的奴才,後來又當了幾百年的海盜,最後被拔都元帥帶去的人把他們混了種,所以心狠手辣,狡計又多,專用女孩子去迷人,你可得當心了!”

於志敏搖頭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我不肯迷,誰能迷我?”

刁孔扁笑到:“聽說我一位名叫阿爾搭兒的弟媳,很會迷人哩!”

於志敏笑了一笑,不肯作聲。

嵇孔小說話最少,但她每一開口便是令人難答,微微一笑道:“於二相公還得多多當心,我們還有一位小師妹敢情已看上了你,她最會迷人,而且又最狠!”

於志敏沒和苦夷,蝦夷兩族的少女接觸過,這時被她們利口長舌,單刀直入,不由得有點忸促,咬著牙道:“莫教我一劍把她殺了!”

喬大“哼”一聲道:“說得恁般容易,我們四人湊起來也打她不贏,輕易被你一劍殺了,而且有我們在,也不讓你殺!”

於志敏抓住話題,急改口道:“那,我去殺幾隻白熊回來當飯吃罷!”話聲一落,身子已落在冰屋外面,再一晃已去老遠。

諸女見他狼狽逃走,不禁縱聲大笑。

於志強忙道:“我們快將鰻珠接出屋外,否則他那能認得路回來?”

喬大道:“不行!這裡已近玄冰谷,掛起鰻珠,說不定會引來強敵!”

彭新民陪著笑臉道:“我們正要找他,難道還怕他?”

“你忘了我們僅是來臥底的?”

“哦”彭新民被他新婚的嬌妻頂問一句,似若有悟地,又道:“那更不足畏,若他真有人來,我們只消說明住玄冰谷拜見老魅,還不容易?”

喬大“哼”一聲道:“你說得容易,要知往玄冰谷,若非有老魅遣人來請,就得被收去兵刃,將人捆綁起來解去,苦頭有你吃的。”

彭新民對人傲慢對妻子也不例外,回敬一聲:“那就乾脆和他打,了不起就送給他一條命!”

喬大不甘示弱,也叱道:“那,你就單獨去,休在此地害人。”

各人見他這對寶貝,新婚未及一年,吵鬧倒有十幾回。每一回吵了之後,喬大定是啼啼哭哭,彭新民定低頭下氣陪小心,經過一夜又和好如初,早不把他兩人拌嘴當作一件事,此時出任他自爭自吵。

刁孔扁悄悄對於志強道:“敏弟能耐勝過常人,也許他能夠已得方向回來,這屋子起得高,老遠也該看到,暫時不必掛起鰻珠,待久不見他回來再掛也還不遲。”

於志強聽從嬌妻的意思,也就點頭同意。彭新民夫婦卻是越吵越烈,幾乎就要大打出手。於志強為人老實,眼見過意不去,向嬌妻使個眼色,就一同上前勸解。哪知夫妻吵架,越有人相勸就越瘋,喬大立即嚎嚎大哭,彭新民也是怒衝衝,各人越發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亂哄哄的時候,門外忽然嘻嘻一笑道:“人家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好,誰叫你們多事?”

喬大一聽又是於志敏的口音,羞得“呸”了一聲,立即追出,那知門外正是狂風捲雪,看不見半個人影,欲待再遠追幾丈,又恐迷途難返,不禁愣在門邊。

嵇孔小趁機勸道:“大師妹回來吧,於二相公的藝業比我們高得太多,那才追得上。”

不容分說,強將她拖進屋裡。

經過於志敏回來打岔,喬大不哭了,彭新民也不好意思怒了,兩人相對瞪眼,敢情看到對方那付耀她的神情,忍不住同時失笑。

刁孔扁一拍於志強的肩頭,笑道:“你這位敏弟真詭,誰料到他會回來,說不定還躲在近處!”

“誰說不是?”刁孔扁一言甫畢,牆外又傳來於志敏的聲音。各人相繼走出,但見天氣雖仍舊陰沉,在極地也算得上十分清朗,嵇孔小詫道:“方才我勸大師妹進屋,還見外面而起了大風雪,怎地晴得這麼快?”

於志敏道:“定是敏弟搞的鬼!”

“你敏弟會法術?”刁孔扁忍不住反問一句。

“他會瑜迦術治病和飛劍!”

“瑜邊術也沒有改變天氣,呼風呼雪的法術呀!”

魚孝在這群小俠中最是精細,他一言不發,察看近處,若有所見地叫一音:“果然是於師兄做的手腳!”

周明軒也道:“魚兄說得對,近處的雪一點也不剩,九丈外部堆成一道雪圍,著非於師兄,誰還有此功力能將輕飄飄的雪花,揚得那麼遠?”

喬大想了想,失笑道:“我上這廝當了,原來他是站在遠方運掌力將積雪打得漫天飛舞,遮住我的視線,使我以為是天上飄下的雪,竟被他取巧瞞過……”一眼看到彭新民怔在旁邊,又道:“你向人家多學點功夫罷,休得以牛脾氣來欺負人!”

彭新民被罵得訕汕地沒話好說,回頭向於志強道:“大師哥眼力比我們快,可看出於師兄躲在那裡?”

於志強服過銀果,鰻血和靈藥,眼力雖尖,機敏不足,出門時只顧近處,沒看遠處,那看出於志敏往那走?被問起來只有搖頭的份兒。

還是魚孝看出一點痕跡,指著一個方向道:“我猜想於師兄是朝這方向走了,你們看冰上一道深槽直指遠方!”

於志強仔細一看,果見一道深槽拖得長長的不知通往那裡,想是乃弟走時以指力劃成,以作循跡回來之用,不禁讚一聲:“魚兄所見不差,敏弟竟跳不出你眼下!”

魚孝苦笑到:“大師兄休給我戴高帽,我這一點見解與於兄比起來差得遠哩,他若不留下這道深槽,我也無法察覺!”

於志強道:“我們尚未察覺,偏是魚兄先看出來,已是難能可貴了,何必過謙?”

各人也交口稱讚幾句,才一同轉回冰屋。

因為於志敏走時,在冰面留有深槽的痕跡,各人認為他定能覓路回來,在屋裡說地談天,不覺已是肚肌身乏,於志敏仍未見迴轉。

刁孔扁有點不耐煩起來,咕嚕道:“知敏弟幾時才獵得熊回,別把人餓死,還是先吃點乾糧果腹。”

各人吃飽肚皮,分別就寢,那知失睡的人一覺醒來,於志敏尚未迴轉。依各人的經驗計算,敢情於志敏離開已有六個時辰以上,獵熊要獵這麼久,豈不奇怪?“剛睡醒這一班,恰是於志強,魚孝夫婦。

於志強見乃弟來回擔心道:“列位守在冰屋,待我去找他!

魚孝道:“我和你去!”

周明軒和彭新民也說要一道前往,還是於志強極力勸他兩對夫婦歇息,並與嵇、刁二婦守屋要緊,才勉強答允下來。

於志敏和魚孝循著於志敏留在冰上的深槽走了幾丈,深槽忽然中斷,不禁失聲道:“這回該往那裡走?”

魚孝毅然道:“且休管他,我們直走便是!”他體會到於志敏要是直走,定不需再留痕跡,而是到了獵熊的場地,才留下回頭的指標,所以主張直走。

他這個看法不差,兩個人走了多個時辰,遙見冰地上一片金光與幾片綠光交織,看起來應在十里開外。

於志強說一聲:“不好怪不得他回不來,原來是遇上強敵!”一展輕功,首先電射而出。

魚孝的輕功也不弱多少,尤其在這十幾二十裡的近程,情急趨撥之下,於志強要想超過他太遠,確不可能。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疾奔,不消多時,已聽嬌聲不斷地傳入耳膜,接著又聞於志敏叫到:“你兩人休把她們嚇跑了,走慢一點,也用不著上來幫手!”

於志強心下大安,被緩腳步,好笑到:“敏弟又向人家學招了,那幾個女娃兒不知有問種好招式給他學?”

魚孝聽他說得輕鬆,也緩步並肩,邊走邊問道:“於師兄周身絕藝,可須學甚麼招?”

於志強笑道:“他有很多古怪的招式盡是跟敵人學來的!

……“接著又將於志敏在中原的行徑—一告知。

當他兩人放緩腳步,相距鬥場不過兩裡,邊走邊說,不需多時已接近廝殺的地方。於志強瞥見乃第一枝金霞劍雖迫使四名身型高大,腰被臃腫的婦人不能近身,但那四婦人各一枝青光閃閃得長劍全是進攻招數,聽她們一面打,一面叱,一面吱哩咕嚕地罵,半句也聽不懂,在這北極人稀的地方,居然有人能敵於志敏,若非玄冰谷老魁手下,料必非外敵,雖知乃弟不需人幫忙,仍關心問一聲:“要不要我們幫你?”

於志敏道:“要你幫我把白熊帶回去!”

於志強朝廝殺圈外一看,果見四隻白熊死在地上,忙對魚孝道:“你我兩人各拖兩隻!”一步趨前,正要俯身拖獸,那知一聲嬌叱,一道青光帶著一條身影已達跟前,接著一道金光斜裡飛來,“當”一聲響,青光又向後撤。

於志強把敵人看走眼了,雖然她們的藝業不及於志敏,但比魚孝諸人敢情全高几分,要想在她身邊奪獸,豈是容易?若非於志敏及時掠到,一劍將那婦人擋退,只怕不死也定要受傷。

因為那婦人忽然向於志強進了一劍,激惱了他的急性子。

“錚”一聲,蒙天劍也即欲上前廝殺。

於志敏忙道:“你且慢來,她們四枝劍比不上你的,但比魚兄等七人好得多,待我學好了招數,就奪劍做為給嫂子們的禮物。”

於、魚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於志敏再奪劍,不讓對方的劍受損,否則早就應該得勝。於志強好笑道:“你也真損,幾乎害我挨刀!”

“那還不活該,魚兄就沒你那樣魯莽。我只叫你幫帶白熊幾時叫你立即拿白熊來?”於志敏打得十分輕鬆,說得輕鬆,接著又道:“你也該學學招式了,她們這套劍法全是進攻的招式,放在猴王劍裡面,大有用處!”

魚孝也曾向於志強學過猴王劍,靜裡凝神,看得大為過癮,不禁喜道:“師兄!她們這套叫做什麼劍法?”

於志敏笑道:“誰知是什麼劍法?你看她們一撲,一彎,一刺,一撇,完全是大熊襲人的招數,就叫白熊劍法好了!”

交手中四名夷婦敢情見解鬥一人尚且不行,於今多來兩個如何能敵?其中一起吱哩咕嚕說了一句,接著一聲厲喝,四道青光立即分躍開去。

於志敏喀喀一笑,身法一變,一道金光恍若一個極大的金環,又將四婦完全圈進內層。

四婦見跳也跳不脫,不禁齊聲驚呼,急棄劍羅拜在地,同時又齊將風帽揭去,露出一頭金髮和俏俊的臉孔,四雙藍眼,盪漾著欲焰春情,向於志敏的臉上滾來滾去。

於志敏由她們的情態上,看出定是乞求赦命,並請收留,只因言語不通,又不知她們是何來歷,欲將她們放走,心有不甘欲把她們殺了,未免太過殘忍。眼珠一遊,計上心來,轉由於志強道:“這四個分給你們四人,你們要不要?”

於志強尚未答話,魚孝已叫起來道:“如何使得?”

“便不得,你就把她殺了,我不慣殺降俘!”

魚孝徵了一怔,說到降俘,誰能狠心去殺?只好改口道:“那就把她放了罷!”

“若是放了,豈不洩漏我們的行蹤和虛實?”

此時任由魚孝機敏也一時想不出好辦法。若說留下,生怕野性難馴,變生肘腋,只好反問一聲:“師兄認為怎樣好?”

於志敏笑道:“我想喬大嫂在玄冰谷住過,敢情懂得她們的話,先查問來歷,若是能留則留,不留則殺,由她們女的殺女的,不算過份。”

魚孝首先就喝一聲:“好!”於志強也認為除此之外,另無良策。

於志敏向他們四枝長劍一招手,全收了過來,嚇得四婦連忙把頭磕在冰上。

魚孝這時真正見到於志敏的神技,不禁大聲喝采。於志敏卻拍拍自己的劍靳,示意四婦將劍靳解下,然後命她們跟在於志強身後,自己和魚孝分攜兩隻白熊,疾奔冰屋。

自從於志敏和魚孝離開冰屋,親人盡已提心吊膽。既恐他兩人一去不回,又恐強敵突然來襲。彭新民一組四人雖該歇息,那又能合上半刻眼睛。

刁嵇二婦更是睜大星眸,凝視夫婿去時的方向,好容易見幾個黑點漸來漸大,漸辨出是人影,於志敏的一聲長嘯已破空傳來。

刁孔扁辨出正是初與於志敏會合時,所聽到的嘯聲,登時面露喜容道:“他們回來了!

要不要喚醒屋裡的人?”

嵇孔小道:“你我接他們去!”

二婦並肩蹦跳而走,頃刻間與於志敏一行會合,瞥見於志強身後四婦,因各披熊皮,看不清身材和麵目,不禁一怔。

刁鞏扁驀地想起於志敏妻妾眾多,刁孔扁向他問一聲:“這四位可是賢……”

於志敏何等聰敏?不待她說畢,即搶說一聲:“是強哥的!”

刁鞏扁又是一愕,星眸乍轉,向於志強瞧去。

於志強正要向嬌妻解說,免起誤會,那知於志敏看破乃兄心事,又搶著道:“嫂嫂!贈一位與你為伴,你要不要?”

刁鞏扁喜道:“那才好喲!我正覺得忙不過來,多幾個看看家,打獵,燒飯,我就閒空得多了!”

於志敏回顧他哥哥笑道:“嫂嫂都答應了,你故不要?”

於志強被乃弟著著佔先,害得只是臉紅。

嵇孔小最是溫柔,偎在魚孝身旁,俏喚一聲:“孝哥!你有沒有?她說的雖是很低聲,於志敏早已聽到,隨聲答道:”誰說沒有,你們每人一個,省得說我厚此薄彼,而爭執不休!“嵇扎小不禁臉紅,咋道:”這樣敢情還要爭執,誰和你爭這個,別來亂點鴛鴦譜!“於志敏笑道:“我決不亂點,由你們自主點好了!”

被俘四婦不懂中華語言,只見別人說笑時,目光多半射向自己,以為是說自己被俘的事,羞得俯首不語。

各人在笑談中不覺回到冰屋,見兩對夫婦猶自酣眠未醒,於志敏好笑道:“怎地睡得這樣死?只怕被人抬走,還不知道哩!”

竺孔圓在她小房裡應聲道:“誰說未醒幾個月來沒好睡,這冰屋比皮帳暖,才懶得爬起來,你們帶什麼東西回來了?”

“帶來話寶”於志敏笑道:“贈給你一個!”

竺孔圓那知於志敏說的活寶是什麼?嚷一聲道:“我要!”

喬大也叫起來道:“留一個給我!”

於志敏笑道:“你們全有一個,我也不愁賣不完!”

於志強和魚孝原是被於志敏戲弄得把人收下,還在盤算著將來的事,這時見他愚弄別人,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敢情彭、周兩對夫婦是脫衣而眠,但聞衣襟悉索的聲音鬧了一陣,才揭牛皮帳幔出來。

彭新民一瞥地面四隻白熊,笑道:“這是死寶嘛!”

“活寶在這裡!”於志敏向俘來四婦身一指。彭新民嚇得一跳,驚悟道:“這是怎的!”

於志敏尚未回答,四婦向喬大望了一陣,忽然叫一聲:“喬孔大!”同時將風帽一除,奔上去把她抱個結實,吱哩咕咧嚷個不休。

喬大也嘰哩咕咧用同樣的話和她們對答。旋即對於志敏道:“這四人是玄冰老魅最小的四個乾女兒,怎麼被你弄來了?”

於志敏意料不到為了獵熊,競獵到玄冰老魅的乾女,不禁喜笑盈盈道:“這才好哩!我說每人贈你們一個活寶,並非假話,先別管我怎樣獵來的,請喬嫂嫂問問她們,除開我這外,要她們每人挑選一位丈夫,她願不願意?

大凡越要挾制丈夫,越會潑辣的女人妒忌心也就越重,喬大正是這一類型的潑婦,聽於志敏說要進四女每人挑一位丈夫,登時柳眉倒豎,狠狠地“哼”一聲道:“我頭一個就不答應!“

彭新民尚未至畏妻如獅的田地,但日常被她打打鬧鬧,也覺聒耳煩心,多要一個進門,確也不敢。

其餘三對夫婦一聽喬大這樣說,全知難題到了,六對眼珠全盯在於志敏身上,有意看他如何應付尷尬的場面。

於志敏但微微笑道:“若是彭大嫂真不講理,我也就不必說!”

喬大“哼”一聲道:“我那一樣不講理?你說!”

於志敏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容道:“方才你不是爭著要活寶?”

“誰知道是這個?”

“我們來這裡幹嗎的?那有像玄冰老魅的乾女重要,她們四個不是活寶是甚麼?”於志敏理直氣狀地說了一大套。

喬大格格笑了一陣,才道:“你這樣看就錯了,老魅的乾女兒數以百計,誰稀罕這幾個?”

於志敏只道說出理來,便可折服喬大,那知玄冰老魅竟有幾百個乾女,這四個當然算不得是至寶。沒奈何一轉言鋒,又道:“大嫂休和我扯謊,縱使者勝有幾百個乾女,這幾個最小的總可算是活寶,我只帶四個回來,三個有了買主,你自己爭著要留一個,總不能賴著過去!”

喬大一聲:“胡說!我要地幹甚麼?”

“要來作伴呀!”於志敏仍然嘻皮笑臉,接著又道:“要不多一兩個,你終日和彭兄眉眼相對,怎可開交?”

喬大被說得粉臉一紅,恨恨道:“就是你臉皮最厚,我就收一個下來,看你又有那樣好說?”

於志敏笑道:“可別把她弄成了死寶!”接著又道:“你們原說要往玄冰谷臥底,我終覺不妥,因為即不能確定你師已死,萬一在玄冰谷遇上豈不當場送命,眼下有了她們四人,正可代你師姐妹陪彭兄三人往玄冰谷,縱使你師傅在場,也百無一失。”

喬大聽得粉臉上漸露出喜容,忽又一皺眉頭道:“明明是他們四人可去,你怎麼僅說三人?”

於志敏笑道:“我這位哥哥因與今師朝過相,去不得,只好有勞彭、周、魚三兄冒這艱險了!”

說到彭、周、魚三位小俠跟四魔女入玄冰谷臥底,確是關係非淺的事,由得彭新民平日狂妄自負,也不禁點猶豫地望周、魚兩人一眼。

周明軒的機智比彭魚兩人強,一聽於志敏這樣安排,定有深計,隨口道:“我等自然聽從於師兄指派!”

魚孝也接著道:“我也是赴湯蹈火而不辭!”

彭新民道:“刀子架在我頸上,我也敢去!”

於志敏笑道:“去玄冰谷也沒有那樣嚴重,我自有用意,仍清彭大嫂問她們四人,到底推選誰為伴再議!”

為了大家安全,喬大一肚子的酸水也無法吐出,沒奈何,將於志敏要俘婦選夫的事向她們轉述,並指點彭新民、周明軒、魚孝、於志強四人給他們看。

四女幸蒙不殺,且大她們擇偶,人人面顯喜容,回過頭向彭、周等四人細瞧,這一幕狄女選夫,反把男的瞧得個個臉紅。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4:29


第四十一回 淫妒兩相依 雙姬出走 苦甘同一體 三女偕來

於志敏看彭週四人僅忸怩、尷尬那付形相,肚皮裡面好笑,但他見四女毫無羞澀之容,又暗定下次一步算策。

喬大見四女瞧了多時,仍然沉吟不決,又催促她幾句,才由俄露亞點了彭新民,斯露亞點了周明軒,米西亞點了魚孝,粟亞點了於志敏。

於志敏吩咐喬大將四女分別引到夫婿身旁,走出冰屋前面,一對一站著,自己則跳上冰屋,煞有介事地訓飾她們要尊天敬夫,不可生三心二意,自取惡果。滔滔地說了一大套道理,還要喬大充任舌人,轉譯過去。

天王莊諸女眼見於志敏凜著善才童子,說出一套敬夫道理,想笑又不能笑,個個臉肉發顫,最苦的該算喬大,她自己老大願將一塊精肉與人共享,偏又得替人傳活,待傳畢那番道理,氣得兩眼發紅,立即進屋。

這舉世無雙,曠古無儔荒唐婚禮,在喬大氣憤中,三婦的嘻笑中,四男尷尬中,四女喜悅中,和於志敏刁鑽中結束。

於志敏結束了這場得意趣劇,立即吩咐宰熊,烤肉,霎時向香四溢,喬大雖然心裡氣苦,也得湊趣陪同諸女分膳而食。

這一餐別風致的婚宴,雖無酒無飯,但因熊掌、熊肉俱是香脆肥美,吃得從肚飽嘴肥,喜笑聲喧。

因有四小俠新婚,於志敏只得在屋前後左右各建一間較小的冰屋,當作他們的新房。自己仍與天王莊來的四位新嫂,住在原來的冰屋裡面。

各人一覺醒來,於志敏管先將他哥哥拉往遠方,詢問新嫂粟亞是否完壁。於志強被他問得臉紅,詫道:“你問這個作甚麼?”

“當然十分要緊!要是則還好,若不是,我這事做得糟,定要重新設策!”

於志強雖見乃弟一臉正經,知他走有深意,但這種不可告人的旖旎風光,做哥哥的怎能說得出口?

於志敏見乃兄不肯說出,急得只是躲腳道:“你是不說,死了我可不管!”

於志強被迫得只好微微點頭。

“還好!”於志敏嘆了一口氣,立即去找魚孝。頃刻間,他盡問三人,不料所答的總是一個“不”字,不禁愁眉緊鎖,趕緊回問於志強道:“你方才說是,到底是真?是假?”俄露亞聞言點頭道:“也許可以瞞得過……”隨即對彭新民道:“若瞞她不了,你也休想活命!”

彭新民除在枕蓆間恣意迷她之外,趁機也學到不少,她口氣竟是與已偕亡,也就笑說一聲:“當然!”

俄露亞面呈喜色,忽向於志敏問道:“要是冰神問你長得什麼樣子。是什麼地方人,教我們怎樣回答?”

於志敏被問得一怔,心想自己這付形相一說出來,玄冰老魁定能猜出是誰而有所戒備。

沉吟了好一陣子,才道:“你們就說是個小童身材,面目被熊皮遮住,看不清;說一口漂亮的愛斯基摩話的便是。

俄露亞又問了不少有關的事,於志敏—一給她滿意的答覆,這才收拾起程。

玄冰三婦和彭、周、魚等一走,於志敏立即取出他隨身攜帶的改顏用具,對諸婦笑道:

“來,來我替你們勾勾臉譜,保管任何人也認不出。”

喬大因於志敏強迫她丈夫多討了一名“妖精”,又遣她丈夫和“妖精”往玄冰谷,此後望星思人,對光思景,不知何時才獲得舊夢重圓,一腔妒火,正在焚心,聞言冷“哼”聲道:“我就不信你那鬼把戲,若真能夠使人辨認不出,為何不早些施用出來,好待大夥兒一齊進谷?”

於志敏何等聰明,那有聽不出她言外之音?笑笑道:“相貌好變,聲音難變,要教你們學改變口腔,只怕學了半年,也會被熟人聽了出來,彭大嫂若不相信我能改變別人形貌,我就先把粟亞嫂嫂變成彭大哥給你瞧!”

喬大聽他前一段話,還覺有理,對後一段卻將信將疑。只見於志敏取出七粒小丹藥,分別放在七個姆指大小的玉碟裡,各用一點鴛水將丹藥化開,登時現出紅、黃、黑,白,綠。

藍、灰七色。他用一枝眉筆蘸上顏色,在粟亞臉上勾勾畫畫,頃刻間,果然畫得與彭新民一模一樣,若非親眼看他勾畫,敢情會誤把佳人當別人,不由得讚一聲:“畫是畫得像,可惜出汗,洗面,顏色就會脫了!”

於志敏笑道:“待我再施上固形藥,你試管用雪水擦擦看!“說罷,起身出門,挖了兩個冰碗進來,冰裡盛著固形藥水和洗胸藥水,用熊皮蘸溼固形藥水向粟亞臉上擦洗一陣,即向喬大招手。

喬大心裡不服,取了一個小鐵鍋盛滿了水,就火上烤熟,然後親替粟亞洗臉。那知越洗,顏色越鮮豔,越像她自己的丈夫。驀地她想到粟亞原是於志強的待妾,戴著她丈夫的形貌去陪男人睡覺,那成了什麼話?不由得跌腳嚷道:“你,…。你快把她改別種面目!”

於志敏“噗嗤”一聲應道:“我不過是你相信罷,你就是不說,我也要將她改變回來!”先將一面小晶鏡交給粟亞自照,粟亞看得自己形貌變得和別人一樣,也是又驚又羞。

於志敏取回晶鏡,另用洗臉藥水向她臉上一擦,登時顏色盡去,恢復本來面目。

於志強突然興起一種奇想,笑道:“敏弟!那幾位弟媳的容貌可是由這種顏色來畫的?”

於志敏不禁大笑道:“可也差不多,古人說,畫裡真,想多美就有多美。我先替你畫個絕美絕豔的嫂子罷!”

提起畫筆,又向粟亞臉上勾畫。

各人再看那粟亞,果然眉似春山含留,面細桃芯迎人,若非畫家工筆,那得有此絕色?

天王莊四女人人顯得有點羨慕,恨不得各盡獻出私蓄,請於志敏替她畫得更嬌,更美。

於志敏目光一瞥諸女神情,不禁微微一笑道:“國色天香,並非李福,要知女人越嬌豔,就越使男人動心,引得多人撩撥,定難遵行婦道。玉環、飛燕、褒擬、妹喜、西施、貂蟬,這些既往的美豔絕世婦人,那一個能夠循規蹈距,不淫不蕩?

我看還是畫得馬虎一點罷。“

諸女被他說得面紅耳熱,卻又毛骨悚然,眼看他把粟亞的臉色擦去。

於志敏連續替諸女畫像,連贊於志強也被勾成一個樸實而憨德可掬的土裝少年,彼此相識,各不相識,不禁交聲鬨笑。

喬大見於志敏畫畢請人,即將收起繪具詫道:“你為甚不自己也畫畫?”

於志敏道:“我來到冰原,這付形貌已被多人見過,並知道它叫做獵熊童子,若改換一付,又有誰信?”

喬大撅著嘴道:“我想看你看付嘴臉是怎樣畫成的?”

於志敏嘻嘻笑道:“待彭兄回來,我替他畫一付就是!”

“貧嘴!”喬大佯喚了一聲道:“誰要你畫?”

於志強見乃弟說起彭新民,急出外張望,已不見他六人的蹤跡,問道:“他們已經不見,我們什麼時候走!”

於志敏道:“每隔兩宿,走一批人!”

“到底要分作幾批?”

“兩批!你帶各位嫂子先走,我斷後!”

兩宿易過,於志強依照乃弟的定計,帶了刁孔扁、粟亞。

竺孔圓、喬大、嵇孔小,一朽六人,直奔玄冰谷。

於志敏雖說待於志強一行走兩宿之後,自己才走,其實他是為了擺脫天王莊二女的糾纏;尤其他已看出喬大居心不正,不可一日無夫,若被她糾纏起來,這個情孽就難得解脫,才故

意支使她們跟隨於志強先走,因於志強妻妾在側,縱令喬大欲火焚心,也只好望梅止渴。

所以,於志強六人一走,他也立即起程,遙遙地跟在他們後面,或行或止,暗裡保護他們安全。

頭兩宿恍眼過去,並未發生岔事,第三宿將臨,於志敏即見兩條身影由前隊逸出,向後疾奔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但另一人是誰?”

他為了不讓喬大纏著,又想知道跟她退回那人是誰,冰地上多得是雪丘,相信她兩人方向,走往側方,藏身在雪丘背後。

時歷炊許,兩婦說話的聲音已清晰可聞。只聽嵇孔小的口音值:“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弟弟是恁般風趣,哥哥是那樣木吶,委實令人費解!”

喬大接口道:“所以我只好邀你來,找他弟弟同行,大夥兒也有個說說笑笑、不然真會悶死人!”

於志敏暗自好笑道:“你簡直是戴著鬼臉殼講話,那鬼心思只怕一個也瞞不了!”

果然嵇孔小“噗嗤”一笑道:“咱們姐妹情深,喬姐不必瞞我,看來你不僅是想和那人說笑罷?”

相隔頗遠,天色昏黃,不知喬大會不會紅臉,只聽她在嵇孔小說完後,緘默片刻,才道:“在師門的時候,咱們一大一小最說得來,確是不必瞞你。你可知道娥露亞那賤婦到來之後,我那個便有點變了?”

“我看彭大哥對你還不是和往時一樣?”

“往時一樣?”喬大又道:“在情分上確是和往時一樣,枕褥上和往時大不相同,往時他魯莽得像一頭瘋牛,自從那時起,是平白不知由那裡學來不少新的花樣,真教人慾死欲仙!”

於志敏暗叫一聲:“糟!彭新民怎把這奇技對嬌妻施展?”

那知糟糕的尚不止此,喬大接著又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稽孔小在沉吟片刻,才道:“我那個原來也極斯文,一下子變成瘋狗一般,咬得人身發黑,我也不知是甚麼道理?”

喬大接著道:“告訴你罷!當時間我那個,他也不肯講,問得急了,你猜他怎麼說?”

“你們在床上的事,我怎會知道?”

“他說就是於老二教的。你看,於老二長得那樣標緻,知道有那麼多,我還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法寶?”

“只怕他不答應哩!”

“你別看他假正經,若是正經的人,那些鬼玩意由那裡學來?他已經有了十一位妻妾,尋點野食算甚麼一回事?貓兒見魚腥不吃才怪哩!”

兩婦邊走邊說,已走過於志敏藏身的雪丘,語聲又漸不可聞。

到為了教導彭、魚、周、三人制服魔女,竟變成這樣的岔事來。雖說這事成因,在於彭、魚兩人不擇人而施,口風不緊,二婦貪淫,忍不下春閨寂寞而生心外向,但自己沒有多加一句“對妻妾使不得”,也應負咎一半。

這時若斷然處置,將這兩名淫婦殺了,未嘗不可,但一來內疚於心,二來對方形跡未彰,殺之無名,三來無法對彭、魚兩友說明白,若被誤會為垂涎她美色,逼奸未逐,豈非更加難以自解?

於志敏忖度多時,不禁長嘆一聲道:“會罷!好好去尋找你的快樂……”心念一轉,拔步趕上前隊。

於志強見乃弟忽然趕上前來,詫道:“你不是說相距兩宿,怎麼就來了?彭嫂和魚嫂回去找你,可會遇見?”

於志敏裝作失驚道:“沒有看見,我要你帶她們先走,怎好讓她回去找我?”

於志強苦笑道:“不放她,難道教我和她打架麼?何況她是找你,又不是外人!”

“你好笨!”於志敏恨得咒他一聲。

竺孔圓笑道:“這也難怪令兄,我師姐一路走,一路像唸咒般嘮叨,說沒人和她說笑,到這裡一歇腳,就邀一妹一齊回頭,誰能攔她?”

於志敏看她一眼,心想:“有你在此作證,我兄弟總算清白了!”忙道:“既如此,哥哥陪兩位嫂嫂在這裡我和周嫂去找她兩人回來!”

竺孔圓道:“她們找不著你,自然懂得回來,我才懶得走回頭路!”

於志敏道:“那我自己去好了!”

“你也不必去了!”穩孔原先加以躲攔阻,接著又道:“她兩人的心事,我也猜中幾分,不去比去好!”

精細鬼偏逢精細鬼,周明軒精細,他的妻子也精細,於志敏聽了竺孔圓這幾句話,心裡也就明白,卻假裝糊塗道:“還是走一趟,才放得下心!”

竺孔圓笑道:“那,你自己去好了!”

於志強笑道:“我陪你去!”

兄弟兩人並肩回頭,丟下三婦自己進屋。

於志敏帶了他哥哥朝喬大的迴路奔了一程,待看不見起程處的人影,才略偏方位,走出百幾十丈外,藏身雪丘後面,將二婦的心思與及聽得的話全盤托出。

於志強不由得慨嘆道:“魔女竟是恁般淫蕩無情,我這裡還有兩個,怎生區處?”

“你要是將我教你的事告知刁嫂,那就更加麻煩!”

“他也曾經問起,我只笑了一笑沒說是你教的,這事怎能對你嫂嫂說?”

於志敏笑道:“你這老實人,享了老實福。魚孝心地也好,看事也極精細,偏要遇上那種淫婦把他妻子誘走!”

兄弟兩人在雪丘後促膝談心,不勝慨嘆,忽聽遠處傳來廝殺的聲音。

於志敏聽那聲音起自正前面,既非喬嵇二婦的去路,也不是築屋的場地,不禁奇道:

“甚麼人和那些魔息子遇上了?”

他由俄露亞處獲知玄冰谷出來的人,幾乎佈滿這塊冰!

他略一思索,即遣:“哥哥你速回冰屋與各位嫂嫂會合,待我去看看是誰來了!”

於志強雖欲跟去,卻放心不下三婦,且知乃弟行的神速,自己也趕不上,只好說一聲:

“別迷路了!”

要知除了王紫霜之外,餘下的妻妾,俱每人配有一枝穿魔管,這種奇特的暗器,魔方人物雖然也有,但決不會打在自己人的身上。於志敏一辨出那是穿魔管的聲音,即料到定得妻妾與人對敵,而且敵人中必有能手,否則,不會拿出穿魔管來使用。

那一聲響過後,又聞一陣高呼,“砰砰……”一陣鞭炮般巨響連續不斷。

於志敏暗叫一聲:“糟了!不知是誰!恁地冒失?”他心裡一急,猛然加足勁道,如電閃般飛掠在身後的風力,竟將積雪卷飛,成為一道長有幾十丈,高約丈餘的雪龍,也無暇先將身前堆積的罡氣化去,由它衝擊出淒厲的嘯聲。

他身子在空中,乍瞥見一條小身影揹著一人飛奔而來,另一人則飛舞一團烏光斷後,烏光後面,人聲如潮,夾著“砰砰……”的銳晌,火光如繁星般閃亮。

雖是一瞥,但他已明白三人是誰,高叫一聲:“阿萄”

餘音未斷,金霞劍也同時製出,徑撲敵陣。

但他在半空中這一聲高叫,也使那揮舞黑光的人一驚,手底一緩,一杖暗器恰穿過她的大腿,嬌呼一聲,立即倒地。

原來阿萄阿菩兩人在林裡迷途,被錢孔方引走,二女深表同情,曾聽說錢孔方服食電光草,增長功力,丫頭人小心大,雖蒙於志敏收房,終自愧藝不如人,貪得心切,極力縱恿錢孔方找電光草。

那知深藏冰窟之下,千百年才獲得一枝,已被錢孔方誤食,找了多時,依然未獲,卻見夭王莊火起,結伴前往一看,只剩一片瓦礫,數具骸骨,以為是於志敏一行破了天王莊回攻完達山魔教總壇。待走到完這山近處,卻不見於志敏一行的蹤跡,連負責踩探魔教舉動的丘處機也下落不知。

三女心頭暗惱,擒獲幾名魔黨,詢問結果,知於志敏一行果然都到完達山,登時使三女無法揣測檀郎何往。

錢孔方曾跟隨乃師父貞子前往玄冰谷,驀地想到也許於志敏在莊後,直追乃師而往玄冰谷去了,當時將這心意對萄、菩二女說明,俱以為於志敏很可能走這路,立即起程趕來。

不料剛到這塊冰原,即遇上老魅派出的壯夫,以三女的藝業,將那玄冰谷二三流的角色放在心上?才一交戰,即時殺了三人,偏遇上一隊壯夫到達。在混戰中,阿菩的短劍雖俐,因為太短,派不了大用場。阿萄的銅劍雖長,卻是尋常的兵刃,發揮不了多大效果。

因此萄、菩二女迎戰羅喉、計都,只能略佔上風,加上被群魔圍攻,堪堪拉個平手。

錢孔方藝業與萄、菩二支相去無幾,杖有墨劍鋒利,狠狠殺了十幾名魔黨,但群魔竟是前撲後繼,一時也難殺完。

阿萄見狀不妙,掏出穿魔管對準羅喉星小腹打出。

當時雙方短兵相接,群魔那知面前的敵人帶有這種火器?

阿萄出手迅速,放射的部位又矮,羅喉星躲避不及,被穿魔彈小腹打通脊背慘叫一聲,登時身死。

阿萄雖是打死羅喉星,但她這“砰”然一聲,卻帶來更惡劣的命運。

群魔個個帶有短小的火器,只因對敵人僅有三人,想將人活捉過去;且在混戰中,生怕傷了自己人,才不肯輕發。

這時一見敵人已發,羅喉已死,那有不使用之理?

計都星吆喝一聲,群魔的火器紛紛取了出來。

錢孔方看出不妙,急喝一聲:“走”但仍遲了一步,一聲暴響聲中,阿萄首先中彈慘呼。

阿菩見狀大驚,拼盡力氣劈出一掌,將計都星打了一個踉蹌,回手一劍,刺穿兩名魔黨,疾如流矢般背起阿萄躍出敵業,高叫一聲:“錢姐姐斷後!”撥步狂奔,不敢回頭再看。

引走阿菩、阿萄,是錢孔方的事,來玄冰谷也是錢孔方的主意,此時阿萄已傷,阿菩揹人,斷後的事怎不落到她的肩上?

錢孔方一聲嬌叱,墨劍一揮,立即有幾名魔黨當場倒下,她也趁這慌亂的瞬間奪身一躍,脫出重圍。

因為二女輕功飛快,眨眼間已逸出二三十丈,群魔雖然發彈猛射、仍難及她身後。

於志敏半空一呼,錢孔方以為來的是強敵,驚得手緩身一滯,竟因而受傷。於志敏雖已瞥見,但知若不殺退敵人,一切也都是枉然,二女身上俱帶有傷藥,只須有人禦敵,她們便可自救。

他一沉身軀,直如殞星墜地,落在群魔面前,暴雷似大喝一聲,揮起一片金光,捲入敵陣,登時慘叫連聲,人潮也隨之倒退。

但是,群魔雖然驚退,彈丸仍密如雨恁般向於志敏身上打來,只見火光閃閃,“砰噹砰噹……之聲連響,中間夾有銳嘯。”

那盡是於志敏寶劍擊飛彈丸時,所響起的怪聲。

群魔眼見幾十枚火器,竟不能遏阻那少年的攻勢,頭一彈出,尚未裝進第二彈,金光寒芒已臨頸上,不禁人人大駭,譁呼聲中,即向三處分散。

於志敏心知這群被派出玄冰谷脅魔黨,定是經老魔考察多時,認為忠貞可靠的人,留之無用,已展開臻化境的身法,但見一道金光在冰原上飛掣,頃刻間已斬死大半。

群魔連來人的長像尚未看清,即見同伴死傷累累,不知那道金光再轉回頭,是否要輪到自己,驚得齊跪地上哀號不已。

阿菩一聽空中有人呼喚阿萄,已知來人是誰,急停下腳步,回身一看,又見群魔已散盡,錢孔方也倒在身後,急忙扶阿萄下來,看她肩上鮮血湧出,人已暈迷,錢孔方大腿紅了一片,倒地直呼。情知阿萄傷勢較重,忙將治傷丹納入她口中,替她裹紮起來,再救治錢孔方。

其實阿萄傷勢也不重,只是被慘殺驚暈,經過包紮,人也漸醒。忽見一條身影掠到,問道:“傷的怎樣了?”

這個聲音,正是一年來未聽到的聲音,阿萄眼珠一亮,說一聲:“我不要緊,看看阿菩姐!”

錢孔方悄悄向阿菩問道:“這人是誰?”

阿菩好笑道:“那不就是他?”

於志敏對於錢孔方說不上什麼感情,但她到底是替自己帶路,並且為了自己這方面而受傷,抱起阿菩,扶在她身旁道:“錢姑娘!苦了你!”

阿菩笑道:“拿甚麼報答人家啊!”

錢孔方不禁羞得粉臉一紅,把臉側過一邊。

於志敏明知阿菩要逗他說一句體貼的話,但他又知道那句話絕對說不得,不說呢,又怕傷了這位姑娘的心。只好嘻嘻笑道:“報答當然是有,待錢姑娘傷愈再說罷!先帶你們回我們住的冰屋。”

“冰屋”阿菩奇怪道:“冰裡那來的屋?”

於志敏笑道:“你們不帶賬幕,到了冰原這麼久,住在那裡?”

阿菩道:“我們學著建雪屋!”

“那當然可以,不過比較費事,不如建冰屋……”他忽然想到諸女的寶劍不行,只好改口道:“但你們沒好的刀劍,冰屋又比較難建了!”

“好我們就走!”

“你背錢姑娘,我來背萄妹!”

阿萄此時已完全清醒,傷處已血止痛止,粉臉一紅道:“我有兩條好腿,自己能走!”

由擅郎懷中一躍而起,道:“你看這不是哪?你背錢姐姐去!”

錢孔方恨不得想念已久的人,一下子把她樓人懷中,此時又羞得不能自容,也站了起來,勉強跨前一步,苦笑道:“我也能走!”

於志敏道:“錢姑娘不必勉強,由阿菩妹揹你好了,萄妹既然能走,我空著身子沒事,先把魔黨的火器收了過來。

……“指向於志強一行落腳道:”冰屋就在那,你們先走一步!“身軀一閃,到達屋前。

阿菩知檀郎腿程迅速,笑對錢孔方說聲:“我來揹你!”不容分說,將她背上肩頭就走。

錢孔方悄悄道:“看不出他那樣斯文縐謅,竟是殺人如割草,幾十個魔黨一下子全被殺光!”

阿萄道:“我們跟他打盡岡底斯山的總壇,殺人還沒有這樣多,敢情這些人都是該殺!”

“誰說不該殺”錢孔方到過玄冰谷,當時年紀還小,處處惹人喜歡,又是客卿帶去的人,任她到處亂跑,自然見了很多別人見不到的事,雖然事隔幾年,記憶猶新,聽阿萄口氣中,對於志敏殺得半個不留,還有多少懷疑,所以先表明一句,接著又道:“要是進入玄冰谷一統魔宮,該殺的人更多哩!那一個不是雙手沾滿血腥人的血,那一個不是遍身血腥?”

她回憶一下,忽然“晤”一聲道:“好象有兩人不該!”

阿菩失笑道:“你這瘋頭在我背上盡嚷,肚皮一鼓一鼓的壓得人家背上難受。”

錢孔方“噗嗤”一笑道:“誰你不放我下來?”

阿菩恨得將她放下了地,說一聲:“我看你走!”

錢孔方一躍丈餘,那知雙腳著地的時候,一頓之力,害得她傷口發痛,忍不住“唉呀”

一聲,坐了下去。

阿菩忙趕上一步,將她攪起,笑道:“我的好姐姐,你也走慢一點罷,要是變成個跛子,新房就不由你獨佔了呀!”

“你嚼舌根哪!誰和你說這個?”

“哼!你那天偷偷寫的紙片,早給我們看到了,妹子還想姐姐提法提潔哩!”阿萄見她要賴,插嘴上又來,證明錢孔方的心思。

錢孔方當時確是自視甚高,所以和她幾位同門格格不入,她四位師姐聯袂出走,自然瞞她不過,但她心裡總想高人一等,知道於志敏既然妻妾眾多,定有過人的好處。她這種心理,正好像不少名門閨秀,偏愛上地痞流氓,甘願每天挨幾頓鞭子,受丈夫叱罵毆打一樣。

因此,她尚未見到於志敏的面,未見到人家的妻妾,就打定後來居上的算盤,寫下那張束貼,看準時機交到於志敏手上。

過後她向菩、萄二女問詳情,又發覺二女的藝業與她不相上下,人家不過只居待妾地位,“新房”那能由她擅得?當時,她恍若被冰水澆頭,冷了半截,但旋又念及人家妻妾既能融洽相處,自己為何不能?嫁與英雄夫婿為妾,總比盲目找那不倫不類的凡夫俗子好得多。一個是既知,一個是未知,既知總比未知來得可靠,群鳥在林總不如一鳥在屋,於是,她打定主意,不插上一腳決不甘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5:05


第四十二回 憫彼苦長途 君應曲慰 憐卿甘作妾 我亦傷情

錢孔方既然暗裡打定為妾的念頭,當然盡情結納二女,以作他日容身之地,心事雖未對人說,但由她舉止言談中,二女已窺知其意,阿萄偷看她寫的紙片,前後對照,更加了然。

要知瑾姑以下四女,以蠻女阿萄年紀最小,也最輕捷、頑皮、淘氣,阿菩雖然比較老實,但有阿萄帶著,也不致於連笑話都不會。二女既窺知錢孔方心意,此唱彼喝,把於志敏和王紫霜請人捧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把一個春心已動的錢孔方撩撥得心癢難搔,恨不得一步跨到冰冰谷,好與心上人見面。

這時忽聽阿萄重提舊事,直羞得她連鼻子都紅了。

因為風帽把臉孔遮住,二女不知錢孔方羞不可仰。

阿菩見她不肯說話,好笑道:“姐姐你說呀!說出來,我們一定替你作個主意!”

在這冰天雪地,既無需父母之命,只好求個“媒妁之言”錢孔方若再不說,誰能夠替她作主?她勉強抬起頭來,瞟二女一眼,只見對方目光灼灼,露出神秘而又誠實渴盼的光輝,不覺低下頭去,幽幽一嘆道:“照於相公方才那付神情,誰知他肯不肯收我?”

阿萄“噗嗤”一笑,回頭看於志敏猶在窮摸魔屍,才安心地笑道:“不知王姑娘幾個在不在這裡?倘若是在,我就替你對她說,包她肯,她曾經說過湊成十二金釵之數,你來了豈不恰好?”

“要是她們都不在呢?”阿菩見她說得滿有把握似的,忍不住反問一聲。

阿萄笑道:“要是不在更好,我們萬里迢迢到來,不怕他不向你我接風,到時不管遇上誰,先點他軟麻穴,再把他抬往錢姐姐身上。”

“呸”阿菩忍不住笑罵一聲,“虧你這死丫頭想得出這條計策來。”

那知罵得聲音太高,於志敏在遠處也已聽到,遙問道:“什麼好計策,說給我聽聽!”

錢孔方聽了阿萄那條狡計,已驚得心跳神悅,再聽於志敏一問,更是芳容失色,搖搖欲倒。

阿萄忙把她纏著,急叫道:“我們商議抬錢姐姐走哩!”

於志敏好笑道:“你們背一人也背不動,真是廢……”他底下還有個“物”字未曾說出,阿菩已接口罵道:“你才是廢物!”於志敏在那邊嘻嘻笑了起來,那笑聲還隱約可聞。

錢孔方芳魂稍定,半喘著氣道:“你這兩個頑皮,真要害死我也!那樣事羞死人,我決不幹!”

“你不幹就沒第二條路好走!”阿萄著急得沒好好想過,一個女孩子是否能讓別人和一個初次相見的男人抬在她身上,接著又道:“當初紅姐姐也……”

阿菩急罵道:“小蹄子要死了,被紅姐知道,不撕破你嘴巴才怪!”

錢孔方當然知道阿萄要說什麼,並知道她說的紅姐是誰,但仍搖頭道:“我決不幹!我要幫助他成功,將來他要不要我是他的事我只要把他當作我的……就行了!”

阿萄好笑道:“當作你的什麼?”

“丈夫!”錢孔方低聲說出僅能自己能聽到的字。這層道理,二女都無法懂,痴痴地相對搖頭。

阿萄道:“管你哩!連你也點了穴,送上去做堆!”

“那,我就抹脖子給你看!”錢孔方說得異常堅定,眼睛裡射出懾人的光芒,二女竟不敢再說。

三人各有心事,默默無言地走了一程,即聞身後叮叮噹噹一陣金鐵撞擊的響聲,急回頭一看只覺眼底一花,於志敏已提了一大包東西站在身後,那雜亂無章的響聲也驟然終止。

錢孔方意既決,這時也不害躁了,坦然地說一聲:“相公來得好快!”

於志敏笑了一笑,問道:“錢姑娘腿傷還痛不?”

“你的藥真靈,這時完全好了!”

“那是我師尊的藥,治傷拔毒,俱有奇效!”

阿萄卻叫“哎喲”一聲,贊起眉頭道:“怎地我的還在發痛?”

於志敏瞥了一眼,便知她在使刁。笑道:“心痛是不!”

阿菩和錢孔方都笑了起來,阿萄自己也忍不住笑。

於志敏道:“你別打賴,你們過天王莊,見王姐姐她們沒有?”

阿菩詫道:“她們不和你去破天王莊?”

“我等到夭王莊的當夜,有那塞北飛象先去搗蛋,待我等要去的時候,又跌進落魂溪,我個人由水底直達冰原,只知搭兒幾人是來了,你王姐姐、閔姐姐和穗嫂俱先登天王莊溪岸,不知來了沒有?”

錢孔方聽得又驚又奇,喃喃道:“原來落魂溪竟能通達北極冰原之下;但天王莊是誰放的火,莫非是塞北飛象?”

於志敏道:“塞北飛象決破不了天王莊,除非另外來有高手!”

他雖然敢如此斷定,但另外的高手是誰?丘處機?張三峰?機衡居士?

自從進入遼北地界,於志敏遇上的奇人異士,不過就這三人,但這三人的功力,大不了能與阿爾搭兒、閔小玲相等,縱使他能破魔莊,也不是半日功夫可能毀盡。

而且,他三人已有兩人入關邀集同道,決無中途折回之理。然而除這三位高手之外,遼東地面還有那些絕世的人物?

於志敏武藝雖高,只因紫虛上人不與此俗同流,他出道以來,除了一心尋找父親,殲滅魔教,昭雪大冤這三件大事之外,可說是未與江湖人物交往,老一輩俠客多半歸隱,他那能知道有多少新興人物?因此,他才說得兩句,即感不能再說下去,苦笑著說一聲:“走罷!”

於志強被弟遣回照料三婦,遙聞一陣急劇的爆響之後,轉趨舉寂,到底是不知敵亡,還是弟喪,一時放心不下,剛與三婦會晤,立即折向廝殺的方位急奔。途中遇上於志敏和三女慢吞吞地走來,驚喜參半,叫一聲:“原來是諸位賢弟媳,還有王姑娘她們呢?”

阿菩、阿萄不知於志強已被改變容貌,驟見一位陌生人喚她為弟媳,不禁一怔,旋而辨出聲音,才要答話,於志敏已搶先道:“這還用問,要是她們也一齊到達,還不是一齊來了?”

於志強沒話可答,見有位陌生少女,賠笑問道:“這位姑娘是……”他驀地記起乃弟曾經說過錢孔方擄去菩萄二女的事,這時二女已來,還帶有一位陌生少女,不是錢孔方還能是誰?因此又問不下去。

其實,於志強的頭腦不致遲鈍到這步田地。只因乃弟過份聰敏,他才多半不肯用腦,遇事即問,反而一問即錯。

阿菩見他尷尬得下不了台,笑道:“這位便是我們的錢姐姐!”接著又對錢孔方道:

“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哥了,但他原來不是這樣子!”

回到三婦所見的冰屋,竺孔圓和刁孔扁一見錢孔方到達,立即泛起神秘的笑容,齊叫一聲:“五師妹!”

錢孔方驚愕之狀,不下於菩、萄二女初見於志強的時候,但她立即由聲音中辨別出來,登時面泛桃花,“噫”一聲道:“你們原來在這裡!誰替你兩人畫成個土臉婆婆的樣子了?”

刁孔扁見她面色已紅到頸根,還像在師門時開口笑人,也叫一聲:“喲!我的好弟媳呀!還不是你那個替我們畫的?”

她說幾句笑話倒不要緊,卻把錢孔方羞得抬不起頭來,於志敏站不穩腳,旋風般退出戶外。

錢孔方也要走,那知才一回頭,見於志敏已站在門外,背向裡面,倘若再出去,豈不要和心上人碰在一起?而且自己一走,他那得不追,一走一追,鬧出笑料更多,只好恨恨道:

“你嫁得金龜婿,就要來配別人,看看我這一輩子要不要嫁?”

於志敏站在門外,忽然身軀一轉,向裡面說一聲:“你們談談,我去建屋!”卻聞刁孔扁又喲一聲道:“好師妹!只怕你嫁的更是多才多藝……”

於志強真怕她會把錢孔方羞走,忙道:“你們師姐妹暫緩鬥目,待我引見兩位弟媳再說罷!”

經他打斷了話頭,引見菩、萄二女,彼此再客套幾句,刁、竺兩婦已無法再起風波,錢孔方心裡稍安,問起喬、嵇兩位師姐的消息,聽說已出走,不禁驚道:“我去找她們回來。”

竺孔圓叫一聲:“不必!”將錢孔方拖過一旁,悄悄將前事說了,錢孔方聽得盡是皺眉。

最後,錢孔方只好嘆息一聲道:“大師姐怎地糊塗起來?三師姐居然也糊塗跟著她走。”向默默站在旁邊的粟亞望了一眼,笑道:“粟亞嫂子還不會說中州的話麼?”

粟亞才伴丈夫不到幾宿;那懂得什麼話來?於志強不懂得玄冰谷的話,她不懂得於志強的話,兩人做一對啞巴夫妻,除了……真正苦不甚言。錢孔方到玄冰谷時,敢情還是黃毛丫頭,醜女十八變,變得不需化裝,粟亞也認不出來,見新來這位少女衝著她笑,她自己也笑了一笑。

刁孔扁靈機一動,喜道:“五師妹來得剛好,大師姐一走,我們這一群沒有那個懂話的、真要悶死她了,你懂得她的話,可陪她說說笑,趁便多問些玄冰谷的情形。”

錢孔方道:“玄冰谷的情形,你們不是問過了?”

“是呀!但大師姐是別人說一句,她轉傳一句,那象你心機刁巧,能夠問得更多一點。”

“好!這件事由我來做,可是不准你們再胡說!”

“我們胡說了甚麼?”竺孔圓自然明白錢孔方的話意,但她偏要使錢孔方自己說出來,接著又道:“難道方才我們說的盡是胡說?”

錢孔方知道這位師姐最是多嘴,若要反駁,定是越說越不好聽,笑笑道:“你們將來總會明白!”

“哼!將來?你那十六字真言還在人家手上哩!”

錢孔方俏臉一紅,根道:“你再說這個,我就走了!”

“捨得?”

錢孔方一言不發,一個轉身已出戶外,立即施展輕功疾奔。

阿菩叫一聲:“追!”也和阿萄雙雙撲出。

於志敏和他哥哥在冰屋旁邊另建一屋,見錢孔方忽然走向遠方,正不明其所以,繼見二女撲出,急問一聲:“甚麼事?”

阿菩只叫一聲:“追!”仍然腳下不停,疾射出去。

阿萄因為一起用真力,肩上仍有點痛,停下腳步道:“你還不去追錢姐姐回來?她被人家氣走了!”

於志敏笑道:“氣過了,自然會回來,何必追她?”

阿萄見他愛理不理地,急得只是躲腳,又氣得叱起來道:“你真不追她回來,連我們兩個也不要了罷!”

於志敏經不起阿萄這麼一鬧,再見哥哥轉回冰屋與刁孔扁鬧了起來,只好道:“你進去勸勸兄嫂,我追去就是!”

要知錢孔方誤服了一撥電光草,輕功的造詣疾如閃電,剛一出門,即聽阿萄在裡面叫道,她與菩、萄二女相處一年,知二女藝業並不遜她多少,但她已起步在先,也不愁二女能追得及。

唯一擔心的是心上人親自追來,萬一被他追上,豈不更加尷尬?所以竟出盡全力,沒命地疾奔,初時還聽到阿菩連聲呼喚,漸漸那呼聲愈去愈遠,再被風雪遮斷。

但是錢孔方輕功雖高,到底腿傷新愈,起初發狠急奔,還不自覺,待聽不到阿菩的呼喚,心裡一喜,狠勁一消立覺傷痛難忍,暗喊一聲:“不好!要是他再追來……”她一想到於志敏,就覺得有點懊惱。

她原以為和二女一見到於志敏,定有一番親熱的表現,哪知遇上之後,心上人表現得不夠熱情,略一思索,已知向來並無因緣,那能即起情愫?若果傳聞中的王紫霜在場,得她一語,勝過萬言。若是王紫霜不在,地位較高的閔小玲,張惠雅,秦玉鸞、阿爾搭兒,也不見一個。阿菩、阿萄,不過是未來的姬妾,縱使她能夠說得出,心上人也未必即肯採納,那時豈不更加無地自容?

她不願學幾位師姐濫自獻身,才打定立功自重,一到冰屋,又聽到喬、嵇二位師姐出走,聽出她的原因竟是不甘春閨寂寞。這一來,更使她覺得十分難堪,倘若心上人認為夭王莊的女子人人淫賤,她再待下去,又何以自解?

因此,她再進一步決定,無論如何也得離開,待心上人苦苦追尋,才顯得出他情深意重,到那時節,才顯得出自身高貴貞潔。

但她雖想到離開,並不希望立即離開,她要向粟亞詢問更多的事,以策劃日後的行止,並從旁竊測心上人是否對她還有幾分情意。不料兩位不識相的師姐,徒逞口舌,這個一句,另個一句,教她這心高氣傲的人如何站得住腳?她一腔懊惱,恰是古人“為郎憔悴卻羞郎”

那句話,腿傷發病,希望有人慰藉,又怕有人慰藉,免強咬緊牙齒,向側方一連幾個縱步,躲位雪丘後面。

在這時候,一聲銳嘯已劃空而過。

錢孔方又驚又喜,暗說一聲:“好快!還好!要不是躲得快,那不被他尋著?”先自服下一粒止痛丹,紮好傷口,攙坐在雪丘旁邊,繚望著那無際的冰空,極盼那嘯聲再度經過上空,便可取準方向,先往玄冰谷。

那知等到肚子微餓,天空上仍沒聲響,不由得她暗自著急,叫一聲:“不好!這冤家不知闖往那裡,休闖出大禍來!”

她知道玄冰谷決非好處,心上人孤身獨行,任憑武藝再高,也難在人多、火器多、埋伏多的玄冰谷中討好。她搓搓腿上傷處,已不覺有何障礙,急吃了隨身攜帶的幾塊熟肉脯,即向嘯聲經過的方向奔去。

因還她判定方才天空上的嘯聲,定是於志敏猛縱疾飛時,衝舉罡氣而引起,只要循著方向追尋,定可相遇。

不料才走得一二十里,即聞雪丘後面,陰森森一聲怪笑,接著又有另一個高聲朗笑傳來。

這兩個笑聲一發,雪丘後面即冒起兩條身形,兩人都是高頭大馬,乍看起來,就好比兩個門神擋著出路。

錢孔方驚然一驚,墨劍立即掣出,用玄冰谷特有的方言一聲:“你們是什麼人?”

“塞維多富!”

“斯基也拉夫!”

錢孔方一聽兩人所報的名字,便知是老魅手下行中的兩人,據說老睦手下八行者,人人藝業高強,而且各有一絕學,當年老魅能將天王莊二老召到玄冰谷,就憑碧落行人與極都行者各顯出一門絕學,才使二者驚服,恭敬從命。這時單身遇上兩兇魔,那得不暗自驚心?

但她認為這兩兇魔未必知道自己來歷,何妨騙他一騙,劍尖一指,道:“我不知你什麼多富拉夫,快走二”

斯基也桀桀怪笑道:“你的劍瞞不了!”

說到劍,錢孔方立即醒悟這種墨劍一共只有兩柄,兇魔豈能不識。想到這兇魔雖僅笑聲桀桀,卻是尖銳如箭,刺得人耳膜發痛,顯然有很深的內力。以一對一,尚不致打他不過;以一敵二,確是沒有取勝的希望。

她到過玄冰谷,見過玄冰谷不少內幕。知道不僅是殺人如草,而且谷內有幾分姿色的女魔被老魅視為禁鸞,專為御用;以致那些男魔人人如餓狼餓虎,自己若被擒去,那還有幸?

因此,她立即打定一個“逃”字的念頭。眼珠一轉,連帶如何逃走的方法也已想妥,劍尖一指,喝一聲:“你想怎的?”

不待對方答話,人隨劍到,右劍一招“風掃菱荷”左掌一招“急浪翻舟”同時分擊兩人。

兩兇魔真意想不到當這位年方及小的少女,居然膽大包天,比他兩人還要兇,不說刃就打。倉卒間,一個後退一步,一個急應一掌。

錢孔方几時要和兩兇魔真打?她並還知若繞過兩人身側,或回頭逃走,決難過兩兇正面攔追。若從當中衝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所以她發出一劍一掌竟是虛招,不問對方反應如何,腳尖猛一用力,身子只升起丈餘,墨劍灑出一片烏光削向兩兇頭頂。

要知頭頂為六陽魁首,兩兇早知天王莊兩枚墨劍鋒利無比,怎肯以頭試劍,不由自主地一伏身子,射出丈餘,然後反掌掃出。

錢孔方這一劍仍是虛掌,目的是要由兩兇的頭頂上方掠過,算定兩兇擰轉身軀的時候,自己最少也逸出十幾丈外。果然這一劍過去,兩兇真個上當,喜得她一聲嬌笑,撥足飛奔。

兩兇各向身後發掌,以為定可將錢孔方擊落,那知兩股掌勁相交,巨響起處,一股氣旋卷得雪花狂飛銀玲似的少女笑聲,已在十幾丈外。

這時兩兇才知上當,暴喝一聲,衝身疾追,但他兩人必須擰轉身軀,錢孔方趁他這一遲緩,接連兩縮,更去得老遠。任由兩兇武藝再高,輕功再好,一時也難以追上。

但是錢孔方到底是腿傷甫愈,傷口長若嫩皮,疾奔中劇烈扭動,奔了一程,又漸漸發病起來,不由得暗叫:“不好!照這樣走出,終歸要被兇魔擒獲。”

她首先想到不如跑向側方,躲過兩兇的視線,但回頭一看,仍見兩兇飛追前來,自己既能看見別人,別人何嘗不能看見自己?她忽又想到,與其逃奔力竭而遭擒,倒不如拼他一陣試試看,自己一套觀天劍、觀天掌,一把毒魂沙,未必不可擋他一陣。

再則心上人由這方向追出,也許會由這方向回來,果如意測,還怕不摘下兩兇的腦袋來?她略一比較,主意立定,驟然停止轉身,揮劍凝神以持,在這時候,忽聽到半空中一聲鶴鳴。

在這北極冰原,有的是熊、狸、和一種灰色巨鳥,那會有什麼仙鶴鳥禽?錢孔方心裡犯疑,但也無暇向空中察看,只見敵人已追到身身前,立即劍尖一指,一聲:“慢來!”

塞維多富哈哈大笑道:“小女子!你還想跑得掉麼?”斯基也拉夫身子一斜;已繞往錢孔方身後。

敢情兩兇只想把人生擒,竟不即時出手。

錢孔方“哼”一聲道:“憑你們玄冰谷八行者,也奈何我不得,究竟兩人一齊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斯基也拉夫笑道:“你年紀還小,兩個一齊上去,你受得了麼?”

錢孔方聽他一語雙關,登時羞得面紅耳赤,但她怒喝一聲,劍走偏鋒,直到斯基也拉夫的腰際。

斯基也拉夫不閃不躲,待劍鋒將到,忽然左臂向下一垂,向外一揮,“當”一聲響,錢孔方只覺猛然一震,虎口一熱,墨劍帶右臂俱被盪開,急向側裡一跳,寶劍才不致脫手。

斯基也拉夫桀桀一笑,右臂一伸,五指一伸一屈,又向錢孔方肩頭抓來。

錢孔方一劍無功,猛覺對方那條手臂敢情是套著寒鐵冰鋼,不然那有恁般堅硬,連墨劍都斬它不斷,而且發出金鐵交加的聲音?

這時她看到斯基也拉夫右掌的手指能屈能伸,似該是血肉骨的手指,墨劍一揮,向他手指削去。

那知斯基也拉夫仍然不閃不躲,看著劍鋒將近,忽向劍身一抓。

錢孔方料不到對方連手指也戴有鋼套,竟被抓個正著,急得吐氣開聲,突發左掌,一股凌厲的勁風,疾撲斯基也拉夫的面門。

她情急之下,發出的掌勁並非小可,斯基也拉夫急一封掌,“蓬”一聲向,竟被震得身軀一晃,已抓到的寶劍又被錢孔方藉此一推一拉之力抽了回去。

錢孔方奪回寶劍,勇氣也增長几分,趁那一拔之勢,斜跨一步,寶劍一揮,幻作萬點寒星,刺向兇魔面門。

但她已知道對付這些兇魔,決非三招能夠奏功,何況還有一位塞維多富虎視眈眈站在一旁,若不以迅雷不及掠耳之勢,劈了這個,等他聯起手來,豈不白費心機?

於是,她一招未用盡,立即一變劍法,整套“觀天劍法”

施展開來,墨劍驟然變作白色。但見銀光飛滾,劍風厲嘯,劍劍指向兇魔的要害。

斯基也拉夫的藝業確是不弱,眼見對方劍法恁般精妙,他卻不慌不忙,仗著一雙不畏寶劍的鐵手,上下揮舞,向劍光裡一陣亂絞,但聞金錢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錢孔方起先是一肚子怒火,恨不得撲殺此人。待打了一陣,寶劍無功,驀地醒覺這樣打法毫無用處,氣力耗盡,仍然是束手遭擒,迫得虛招一進,即猛允倒躍,離開敵人數丈。

斯基也拉夫喝一聲:“往那裡走?”一步撲去。

“這個”錢孔方嬌聲中,纖掌揮處,一片白濛濛如煙如霧的毒魂沙,已混在飛雪中灑出。

斯基也拉夫又桀桀一笑,徑衝過飛沙追到,喝一聲,“躺下!”數縷銳風直射錢孔方心坎。

那知側面一聲暴喝,又一般勁風捲到,竟將斯基也拉夫的指風推開半尺,僅是由錢孔方身側擦衣而過。

錢孔方恃著毒魂沙沾人必死,只因數量不多,不輕易使用,以為施用這件法寶,定將敵人毀在當場,不料敵人竟是有恃無恐,依舊直迫身前,並由五指彈出銳風,要想再揮劍招架,已是不及。

然而在這危急的時候,竟有外援,這一喜非同小可,及至側面看去,見打救自己的竟是神手旁觀的塞維多富,不禁大為驚愕。

斯基也拉夫見塞維多富忽然破了他的“五鬼招魂指”立即回頭罵道:“塞維多富!你怎麼了?”

塞維多富道:“抓活的不好過抓死的?”

“死的還不是一樣可用?只要她身子不硬就行!”

錢孔方聽他兩人對答,才明白兩兇志在沾汙自己的身體,而斯基也拉夫竟是連死的也要,縱使自刎,也難逃他沾辱,氣極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聞一絲細如蚊蟲的聲音在耳邊叫道:“錢姑娘!不要慌,再和他打幾招,就引他過來,待我學幾招,再把他活埋。”

錢孔方一辨那聲音,正是心上人聲音,但回頭一看,卻不見有人,料是他用傳音入密的方法招呼,膽氣登時又壯了起來,見兩魔猶在爭論要死的,要活的,並未將自己放在眼裡,只覺又羞又恨,大喝一句:“你兩個都不能活”運劍如飛,又攻了上去,當中兼用觀天掌,同時分襲兩魔。

兩魔不禁一怔,四臂同時飛出,構成一堵鋼牆,塞維多富呵呵笑道:“一個你嫌不夠;定要兩個,斯基退後,待我要不了活的,你再來要死的!”

錢孔方對於這兩個淫兇真是氣極,但恃有大援在後,明知不敵,也猛力揚鬥,心裡卻暗想:“這冤家到底搗什麼鬼,要我打多少招?”

塞維多富見錢孔方真要拼命,也不敢過分大意,他沒有斯基也拉夫那付鋼臂,不敢硬向劍芒中嘗試,全憑凌厲的指風。

掌風,向錢孔方暈麻穴的部位點去。

錢孔方知道這些兇魔對於女人是不擇時,不擇地,一味胡來,倘若不幸被他點中穴道,另一兇魔能擋得上於志敏十招八招,則已身定難倖免,所以將劍法施得無隙可尋,塞維多富的指風、掌風打在劍上發出叮冬的聲音,如奏起一種鋼弦鍋樂,把錢孔方右臂震得麻到肩腳。

斯基也拉夫站在一旁冽嘴怪笑,雙目射出異樣的光芒。

錢孔方咬緊牙跟,使出她畢生的氣力。

忽然一個意念爬上她的心頭她迎戰一魔尚且如此吃力,心上人迎戰兩個還能行麼?

因此為免不擔心起來。

但她恰好身隨劍轉的時候,又聽到細聲如蚊,說一聲:“行了”分明又是於志敏的嗓聲。

她一偏臻首,即發覺聽到聲音的耳朵那裡,雪丘累累,心知於志敏定是藏身在那邊,也許在冰地下面做了手腳,否則不會說出“活埋”兩字。

這時她雖雙臂破肩部麻,但若一被招呼,立即逃走,豈非表示自己已無餘力?於志敏未招呼之先,她心頭著急;招呼之後,她又覺到不能即退,厲喝一聲,刷刷……一連攻了幾劍。

塞維多富忽見她攻擊猛烈起來,不知又有什麼煞招,略退半步。打出兩掌剛勁的掌風,擋住攻勢,立刻身法一變,反將錢孔方圍在核心,哈哈笑道:“小女子!我年紀雖老,精力仍強,決不讓你死!”

錢孔方正覺攻得十分愜意,那知眼底一花,四面八方俱是兇魔的掌影,這才深悔自己失策。但事已做錯,急也無用。墨劍一盤,一招“靈蛇搖首”就想覓隙而出。但那塞維多富封圍得十分周密,已是無隙可尋,急了起來,不禁深思,竟叫起一聲:“相公快來!”

她一聲甫去,只聞一聲:“來了!”傳自遠方,卻聞“蓬”

一聲響,塞維多富已被震開數尺,定睛一看,身邊已多了一個人兒,只見他雙掌護胸,笑向塞維多富叫一聲:“我們來玩玩兒招!”

錢孔方道:“你對牛彈琴,他那聽得懂?”

“姐姐替我傳過去!”

錢孔方驟聽到一聲“姐姐”,心頭又喜又羞,“晤”一聲道:“我算是妹妹!”

塞維多富橫行極地,縱踏羅剎鬼國,所向披靡,見斯基也拉夫要以“五鬼招魂指”處死錢孔方:因彼此所練的功夫不同,在斯基也拉夫來說,對方縱是死了,但在十二時辰之內,他仍可淫屍取精。塞維多富練的是陽剛的功夫,就沒有這種能耐,只好出手救了錢孔方一命。

兩兇魔一個要用活的,一個要用死的,兩不相礙,才改由塞維多富下手擒人。他一上來,便打定將錢孔方纏到精疲力竭,到那時才易於欣賞那嬌喘吁吁,似琴似瑟的美妙聲音,由得她嬌蹄,才更使人魂飄魄蕩。

因此,他功勢雖猛,不過是迫使錢孔方無回手之力,使她畏懼道擒,而盡力揮劍保護她自己的穴道?她抽不出餘暇,回劍自救,並無取少女性命的心意。

那知即將得手的時候,於志敏忽然出現。

塞維多富只覺身側一般極大的潛力壓到,倉卒間回掌一封,那股潛力已把他盪開數尺,眼底一花,卻見少女身側又多了一位俏俊的美人,不由得心裡一掠。又聞遠處的喝聲,以為還有人來,回頭看去,不見另有響動,頓悟新來這位美人竟是走在聲音的前頭,更是心膽一寒,對斯基也拉夫嘀咕幾句,硬著頭皮暴喝一聲:“你是誰?”

於志敏道:“姐姐告訴他,我是冰原之神,獵熊童子。”

錢孔方訝道:“你就是冰……你聽懂玄冰谷的魔話?”

“你大師姐教過我幾句!”於志敏含笑點頭。

錢孔方甜甜地一笑,轉傳了過去。

塞維多富聽說來的是“獵熊童子”,驚得向後倒退一步。

斯基也拉夫也飛身一縱,站在他身側。四日暴突如鈴,緊盯在於志敏的臉上。

獵熊童子名聲響遍冰原,老魅正嚴令手下搜尋這位行蹤飄忽的怪童,不期竟被兩兇遇上,而且武藝又是高極,那不教兩兇驚駭萬分?

只見他兩人兇睛不同的閃動,低聲商議幾句,斯基也拉夫用陰森森的音調,問道:“你自稱為冰原之神,可知道這裡是玄冰谷地面?”

於志敏由錢孔方轉述,獲如其意,微笑道:“我既是冰原之神,只要是有冰的地方就歸我管!”

斯基也拉夫冷笑道:“連玄冰谷的話你都不懂,配做甚麼冰原之神?好好報上來歷,過來納命!”

於志敏嘻嘻一聲,如一枝利箭射進兩兇耳膜,驚得他們不約而同地倒退一步,接著又道:“我是神,何須懂你的鳥言?獸語?”

玄冰谷的魔語唁咧嘰摑,舌頭在口腔裡亂轉,有點像京腔。也有點像鳥語。要是怒叫起來,聲調又像狼嗥、狗叫、獅吼、虎嘯、熊嚎、猿哭,確是集人禽獸話的大成。

斯基也拉夫鼻尖一紅,暴喝一聲,聲到人到,對準於志敏兜心一拳打出。

塞維多富也隨聲躍出,右掌支援斯基也拉夫,打向於志敏右胸,左掌一股勁風,打向錢孔方身前。

敢情兩兇已用足十成真力,只見三道飛雪,隨著拳掌後兩捲起。

錢孔方雖有心上人站在身邊,但看到對方來勢洶洶,心中一凜,即要單掌封出。於志敏說一聲:“不必!”挽她左腕,雙雙躍高十餘丈,凌空笑道:“你這兩個小魔,不信我是冰原之神,定教你立刻身亡,三個月內,玄冰谷也沒有半個活的!”

玄冰谷本來就不是神,而且早知中州近年來,有兩個能夠懸空寧立的小俠,連綽號、姓名,都知道十分清楚,於志敏自稱為“神”兩兇那裡肯信?塞維多富“啊”一聲叫道:“你原來是龍捲風於志敏!”

於志敏不待他把話說完,放鬆了錢孔方,猛一沉勁,若星迅射落,一招“飛雷落雹”挾著雷霆萬鈞之威,向塞維多富一罩。

這一招,乃於志敏要離開蒙天嶺的時候,授與的三絕招之一,曾經告誡不可輕用,免被別人學去。

於志敏見敵方人多,生怕涯久時間,另一名敵人就要傷害錢孔方。而且敵人慣用火器,才一被他轟中一彈,豈不道恨終天?因此用足真力,施出這一招“飛雷落雹”,以期先毀二魔,立於不敗之地。

這一招的威力,在於人起多高,威力圈就有多大,而且愈高則威力愈猛。於志敏懸立在十幾丈高的高空,掌風也就籠罩有十幾丈範圍,雖說掌形對準塞維多富,已連斯基也拉夫算在裡面。

兩兇那知道一招的厲害,只見於志敏沉勁落在先頭,同時大喝一聲,四掌協向上一推。

在二兇心目中也確認為四字之力,足可把於志敏打飛上半天,不料掌風甫接,立覺對方勁道無窮,壓得連身子也往下一坐,再想逃竄已是不及,周身被罡氣潛勁裹得不能動彈,想叫也叫不出聲。

就在兩兇驚慌失措的瞬間,“轟!”一聲巨響,掌勁已把他雙雙打陷冰底,接著又“轟”一聲,冰屑雪花反向上飛,並有一股濃煙升起。

於志敏大吃一驚,一掌將正在悠悠下墜的錢孔方送開四五丈,自己也藉反彈之力,飄落四五丈外。

錢孔方先被於志敏忽然鬆手,已是吃驚,再被一掌託飛。

驚上加驚,墜得下地,忍不住拍招胸叫一聲:“駭死人啦!你事先怎不招呼人家一聲!”

於志敏歉然一笑道:“雖想招呼,但來不及!”

“是了!你怕一時打兩魔不死,才猛然鬆手。頭一聲巨響,我知是你的掌勁拍在冰地上,但後來那一聲,又是甚麼呀?”

“你看兩魔屍骨盡糜,我拿勁還做不到這地步,想是他們身上裝有爆裂的東西,被掌勁一壓,爆裂開來,反害了他自己。不然,怎會有濃煙升起,且聞到硝磺氣味?我生怕他們帶有迷藥毒藥,只好一掌把你推開了!”

錢孔方看新開的冰穴,竟是十丈大小,呈漏斗狀,深處納有三四丈,底下躺著碎肉殘骨,鮮血染得冰上一片殷紅。又喜又驚地閃著烏亮的眼球,注視心上人臉上,情不自禁地嬌喚一聲:“哥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5:39


第四十三回 比翼赴艱危 此情切切 同心排險阻 隱患重重

於志敏側過頭去,笑問一聲:“姐姐怎又把我叫成哥哥了。”

錢孔方心裡暗“哼”一聲道:“我看你還要假裝不懂啊!

“好,大家假裝好了!”不自覺地“晤”了一聲道:“你年紀本來比我大嘛!”

“那,我們撮士為香,結成兄妹好了!”

錢孔方耳邊似覺“轟”一聲,登時眼睛發黑,一股寒氣由腦門直下丹田,身子搖搖欲倒,寶劍也跌了下地。

於志敏何嘗不知錢孔方誌不在結為兄妹,但因她有過“獨擅椒房”的意思特地要出幾個難題磨,他一磨,這時見她竟因一句笑話,急暈過去,知她用情已深,決難轉移,急一攬她纖腰,在她耳邊輕叱一聲:“妹妹。”見她猶未醒得過來,索性在冰上一坐,將她攬人懷,給她吞下一顆丹藥,再輕輕拍她穴道。

錢孔方悠悠醒轉,星陳半展,發覺仰躺在心上人懷中,雖是一喜,但想起方才心上人的話,卻又一悲,驀地一個翻身,伏在於志敏的腿上陶陶痛哭。

於志敏依舊輕拍輕喚道:“妹妹!有話好說,何必致得令人傷心?”

錢孔方嗚咽道:“我的心不是你不知道,有甚麼好說的,我老早就自認為是你的人了,還要我說甚麼,嗚嗚……”

錢孔方聽他這話,還不明白?幽幽道:“我只要知道你心就行了,誰要急在這時啊?

王……”

她見心上人已經答允,還待再說下去,空中忽然傳來一個女人口音道:“你這兩個不懂事的娃娃,仍在這裡痴戀,還不快點回去救人?”

於志敏一聽那人的聲音,立即抬頭望去,在小雪飄飄的空中,一隻巨大的無比的白鶴扇翅停空,鶴背上坐著一位白衣人,因鶴飛高達幾丈,看不清楚那人面目,但他曾聽閱小玲說過那白鶴,忙叫道:“來的可是方前輩麼?”

那人果然是白鶴聖姑方幼齡,她不知道白義姑已洩了她的底,見別人認得她,忍不住詫問道:“你是誰?”

“晚輩於志敏!”

“啊!果然是你,快去救人!”

“上那裡救?”

“你的冰屋!”

方幼齡知道冰屋是於志敏的,她不救人,反我於志敏去救,這事可就奇怪。但於志敏沒閒暇去細想,一聽方幼齡說冰屋請人出了毛病,急一挽錢孔方,說一聲:“快走!”並肩縱步,急趕回頭。

當那錢孔方出奔的時候,阿菩追了一程,便被於志敏一拉而過,心知檀郎追去,定能將人找回,也就自轉回頭,與諸女伴整治寢所。很久之後,一聲鶴唳傳來,諸女出門仰望,果見

一隻白鶴衝雪而去。

沒有多少時候,那巨鶴去而復返,即聞女人聲音在上空叫道:“你等若是自中州來,就快點準備迎戰!”

那聲音十分清晰,但傳話示警的人是誰?於志強忙提高嗓子,叫一聲:“前輩仙俠何人?”

那人一聽回話的人果是來自中上,立即離鶴縱落。

於志強和諸女見一道白光自空中射下,一位嬌豔絕俗的年輕女冠子已站在自己一夥人的面前,挎犀輕展道:“你們可是於志敏一夥的?”

阿萄忙說一聲:“正是!”接著又道:“前輩可是白鶴聖姑?”

那道姑似微微一怔,點點頭道:“於志敏在那裡?”

阿菩看那道姑的神情,知她定是閔小玲的再傳師父白鶴聖姑方幼齡,忙道:“他向那邊追人去了!”

方幼齡“哦”一聲道:“他在和兩人廝打哩!,你們當心防守,我去喚他回來!”

原來方幼齡在空中看到錢孔方與二兇廝殺,錢孔方裹在熊皮裡,看不得是男是女;但由手中一枝墨劍射出的尾芒,便誤認為是於志敏,急一招盤旋空際的巨鶴,騰身跨鶴而去。

方幼齡這樣現身示警,於志強與諸女都大吃一掠。粟亞心忖,不便使她獨當一面,只好將六人分作三起,阿萄和刁孔扁,阿菩和竺孔圓,自己和粟亞,全神戒備。

這壁廂佈置剛畢,空中一聲鶴唳,方幼齡又已轉了回來,於志強正要問起是尋獲乃弟,即聽到於志敏在遠處的嘯聲,兩條身形衝雪奔至。

於志敏瞥見一位年輕女冠子與於志強站在起,那巨碩無比的白鶴仍在上空盤旋,忙趕前一揖道:“多講方前輩示警,但敵人為何尚未來到?”

雖然熊皮籠褒之下,方幼齡只能窺見於志敏底孔的小部份,但這一小部份,已使白鶴聖姑方幼齡知道這位少年不但十分俊美,而且武學深不可測,見他問起敵人,故意反問一聲:

“你難道希望敵人快來?”

“晚輩今番來玄冰谷,巴不得早日與老魅見個真章,固知魔宮裡群魔亂舞,不易一舉盡殲,若他們零星出戰,晚輩一行積小勝為大勝,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哩!”於志敏因方幼齡雖比自己師父晚一輩,應與自己同列,但曾授閔小玲的藝業,仍尊她一句前輩,並恭敬回答。

方幼齡點點頭道:“你說得不差,這次來的敵人不少,並無數惡鳥助戰,你等該小心為好,我有生以來,未開殺戒,不便與群魔力敵,暫時別過,待群魔退去,我還有要緊的事告訴你!”

於志敏忙道:“此時群魔未來,方前輩何不先示知一二。”

方幼齡搖頭道:“此時告訴你必致分心,過後再說罷”身形一晃,已退走老遠,撇下那白鶴在空中盤旋。

於志敏知道方幼齡要說的事,定是十分要緊,而且與自己定有密切的關連,苦於強敵將至,無時詳加思索。見於志強已將人分在三面,忙取出四套木膠衣,分給竺、刁、粟、錢四人,自與錢孔方擔任策應之責。

這邊嚴陣以待,那邊敵人未來,於志敏急於想聽方幼齡有何惡耗帶來,等得有點不耐煩,回頭身畔的錢孔方和菩,萄二妾道:“你們在這裡守著,我迎上去給他一個下馬威!”

於志強也聽到了,忙道:“你一個人去?”

“一個人去不得麼?”語甫畢,已見雪花飛舞中,幾條巨大黑影破空飛到,忙到:“各人當心,怪鳥來了!”

盤旋在半空的巨鶴,一見巨鳥飛來,長唬一聲,巨翅一扇,首先就衝了上去。

於志敏叫:“好!”舉目仰視,只見六七隻巨鳥俱與白鶴大小,敢情那些巨鳥恨白鶴擋路,一聲怪叫,立即將白鶴包圍起來。

阿萄擔心道:“鶴兒這回糟了,好漢擋不了人多。那有不吃虧之理?”

“那也要看武藝高下而定!”於志敏見白鶴毫無懼色,依舊從容翱翔,認為它定有所恃。

果然巨鳥雖然把巨鶴包圍,並不立即廝拼,又一聲怪叫,十數條黑影電射而到,連原先七隻,已有二十隻之多。

於志敏叫道:“不好!這些巨鳥竟懂得戰法,白鶴真要吃虧!”

但那白鶴見群敵湧至,長唳一聲,立即沖霄直上。

巨鳥來勢迅速,不及撲羽抬頭,已被那白鶴俯下來,長嘴一張,巨羽一撲,巨鳥立即有三隻受傷,各自一個翻身,墜下十數丈,然後撲羽緩飛,灰黑的羽毛在空中飄飄如雪。

白鶴不顧一切,與巨鳥拼命,自己也不見得佔多少便宜。

它身軀向烏中一落,立即被群鳥飛上它的上空,迫它屈居下風,反被撲除得羽毛紛落。

然而在這一回合的混亂中,只聞白鶴一聲厲叫,斂羽向前一衝,竟將在前的兩隻巨鳥衝得各自翻身,放開一條通路,讓白鶴衝出重圍。

這一衝,敢情白鶴已使盡力氣,以致如電閃般衝出老遠,才能再度拍羽平衡身子,緩飛回頭。

被衝中的兩隻巨鳥想是受傷很重,竟連續不斷向地面翻落,直到距離地面十餘丈高低,才歪歪地急撲雙翅。

於志敏那肯讓它飛走?一聲長喊,身子騰空而起,寶劍一閃,兩巨鳥登時了帳。他受趁機在鳥屍上一踏,身子再撥高數丈,到達鳥群下方,金霞劍脫手飛空,又插穿一隻巨鳥。

那雙被劍殺死的巨鳥再被於志敏以“虛空接引”的內力一招,仍如活的一般,筆直飛來。

錢孔方不明就裡,擔心檀郎過甚,驚得急叫一聲:“相公當心!”

於志敏回了一聲:“不妨!”剛接鳥取劍,正待再用鳥屍墊騰腳身,十幾只巨鳥已翼動風,當頭罩下。

原來這些巨鳥俱經訓練有素,一見同類身亡,立即猛衝拼命,管對方是人是鳥?

於志敏心想:“你來得正好,省卻我用力飛縱。”金霞劍脫手飛出丈餘,雙掌一摩,利用氣功連劍,但見一片金光在頭頂盤旋如網,霎時間,血雨、羽毛、鳥腳爪與及巨大的鳥屍,紛紛落下。

幾隻僅被斬去腳爪的怪鳥,各自慘叫連聲,鼓翼飛去。只剩下兩隻追蹤白鶴的巨鳥,仗著身法輕靈,猶在空中纏著。

諸女見天空上有此壯觀,都喜得大跳大叫。

於志敏正要利用落下的鳥屍,凌空飛的那巨鶴取勝,那知眼光所及,無數巨鳥漫天飛來,急大叫一聲:“你們快作準備,有大批巨鳥來了,我一人殺不了多少。”

阿菩驀地記起尚有利器,急叫一聲:“用開山珠打!”

於志敏道:“開山珠和穿魔管留待在玄冰使使用,休被敵人知道我們有,再則不要放在身上,省得引起爆炸!”

錢孔方悄悄向阿菩問道:“甚麼樣的開山珠?”

阿菩見她已跟於志敏回來,也對她不再隱瞞,由袋裡取“珠”向她一揚道:“就是這個!”

錢孔方“呀”一聲驚呼道:“快藏往別處,方才兩兇賊就身藏這些東西,被他一掌打去,爆炸開來,竟是屍骨無存!”

諸女一聽恁般厲害,都驚得芳容改色;阿菩、阿萄,和於志敏俱帶有這種兇物,各把它放進冰屋裡面。

就在這頃刻之間,漫空怪鳥已如黑雲湧到,於志敏一枚金霞劍在上空盆旋如電,只見羽毛,血肉紛落,也不知究竟被殺了多少。

但那些怪鳥數目太多;雖然屍落如電,血蕩如雨,羽飄雪,仍然前墜後續,眨眼間又將於志敏圍進鳥層裡面,並分出一路,如烏龍取水向地面諸小俠瀉下。

於志強、錢孔方與諸女一不約而同,齊叫一聲:“當心!”

各將兵刃揮舞成一團寒光,裹得周身風雨難透。

霎時空中,地面,呼叱道,嘯叫聲,亂作一團。

這時不但空中與地面不能相顧,連到地面上六女一男也被鳥群遮住視線,彼此各自為戰。因此,人人生怕誤傷自己人,只能在原地,揮劍殺鳥。

約莫有炊許時光,忽聞幾聲暴吼,於志敏立即高呼一聲:“又有熊陣來了!哎!玄冰谷這些禽獸,殺也殺不完!”

地面諸俠雖已殺得滿頭大汗,因於志敏一聲嘆,逗得心頭一樂,阿萄首先就笑呼道:

“阿敏快殺,我們站的地面,已是天低一丈啦!”

“我這邊的天矮了丈二!”錢孔方有芒尾的墨劍,當然殺得更多。

“劍雖利,可惜太短,只矮五六尺!”阿菩有點懊喪。

於志敏聽阿菩自嘆劍短,心知應付熊陣,非有長兵刃不行,急叫道:“我攜回來的包裡面有幾把長劍,快去取來!”

“這時連冰屋進口都塞滿鳥屍,那有空閒去找劍?”

“你好笨一掌震開屋頂,不就行了?”

阿菩被罵得“噗哧”一笑,左掌一掃,把冰屋頂上的鳥屍掃飛老遠,接著一掌劈開屋頂,沉身墊落,迅速割開於去敏包裡敵人兵刃的布包,隨手拿了兩把長劍,扔下劍鞘,高叫一聲,“你們別踩著我頭,我要上來了”接著一聲嬌叱,當作招呼衝穴而上,雙劍一揮,已殺近身幾隻怪鳥,不由又喜道:“這樣行了,再過片刻。我定能多殺一倍!”

於志敏叫道:“我已看到驅使禽獸的人了,待我去戳他幾個洞!”

諸小俠聽他話聲甫落,即聞一聲長嘯破空而去。又聽到阿爾搭兒嬌呼一聲“敏郎!”

阿萄驟聞阿爾搭兒又喜又悲的聲音,直從天上落下來的至寶,急叫一聲:“搭兒丫頭!

我們在這裡!”

搭兒道:“你休過來,你那劍鋒利,休把我們斬了!”

於志強忙高叫道:“你幫敏弟擋熊群去!”

阿爾搭兒與惠雅、玉鸞,瑾姑、阿莎五人為了急援夫婿,相邀渡過落魂溪,不意向墜下旋渦,獨幸瑾姑早知夫婿渡溪的方法,事先囑各人用氣功通水。那知阿爾搭兒從來未遇兇險,失足墜窟,立即失聲驚叫,氣功也立即一鬆。

瑾姑和她相距最近,急抱住她的身子。卻奇怪她身上並無滴水,當下示意惠雅、玉鸞,阿莎三人以罡氣掩護,再向她問起情由。

阿爾搭兒起初也不知其故,只因水底黑暗,由囊中取出一顆龍珠照明。不料龍珠一出,溪水立即分流,這才知道龍珠能夠避水,急將龍珠分給女伴。

然而怪事又因此而生,四女一分到龍珠,立即放鬆氣功,不遭洪流一卷,卻將她四人全捲進水中。

阿爾搭兒見狀大驚,急順流湧下,擋在四女伴前面,—一人入珠光裡面。

諸女心魂稍定,才知能夠避水的龍珠,只有阿爾搭兒手上一顆,其餘僅能供照明之用。

阿爾塔兒發現龍珠能夠避水,自然也想到逆流而上。但她們在狹窄的水道里,水力奇重,不但不能逆流,反而未施展氣功而被水衝得疾往下淌。

經過幾次掙扎上行無效,諸女才仗有龍珠避水,疾向下行,不覺來到冰原,也像於志敏一般,到處查訪玄冰谷。

不久以前,五女俱聞冰原上響起密如鞭炮的炸裂聲,阿爾搭兒自從吃盡甜頭,耳目最靈,說是有人廝殺,張惠雅卻說是裂冰,兩人各持一理,不相上下,為了證實到底是廝殺還是裂冰,這群少婦也就向聲源疾走。

那知極地多是旋風,聲源那能確定?她們方面一差,竟已差去幾十裡,正在懊喪的時候,忽然一聲輕嘯傳來,白影隨落,一見面就道:“你們若是中原俠義,快去援救別人!”

阿爾搭兒曾見閔小玲穿有道裝,所以認出來的是道姑,急開一聲:“救誰?”

“於志敏!”

阿爾搭兒只聽得一個“於”字,已急得要哭、雖那道姑說得很快,她仍不待說畢,就問一聲:“在那裡!”

道姑才一指方向,她已一掠而逝,諸女伴也緊急跟在她身後飛奔,反使那道始愕然站在原地喃喃道:“這群小妮子怎地恁般情急?”

阿爾搭兒疾奔一程,即見漫空巨鳥上下翻飛,疑她敏郎與鳥拼鬥,果然再奔一程,即辨出她敏郎的嘯聲。

這時,她一連聽到菩、萄二女和於志強的招呼,也喜極歡呼道:“原來你們全來了,你們殺鳥,我們殺熊!”一撥綠虹劍,放出二丈四尺長的劍芒後,向將要加入戰團的熊陣一掃,芒尾所及,群熊紛紛倒地。

但鳥群又衝下來,將阿爾搭兒身子圍密。

張惠雅隨後趕到,但見鳥獸,不見有人,高呼一聲:“搭兒丫頭,你在那裡?”

“在這裡!還有好多人,你慢慢進來,休被我的劍把你傷了!”

在諸女對答聲中,張惠雅、秦玉鸞、丁瑾姑、阿莎,逐次進入鳥獸叢中與阿爾搭兒匯合在一起。

阿爾搭兒靈機一動,叫一聲:“我們結起陣來,滾殺!”

於志強在另一邊聽到,忙問一聲:“怎樣滾殺!”

“你們那邊多少人?”

“七人!”

阿爾搭兒一算,卻把瑾姑和彭新民三人算在裡面,說一聲:“行了六人背向背,一人顧頭頂,邊走邊殺,像磨麥子一樣!”

於志強大喜道:“果然是好!”

諸小快結成兩個陣勢,俱無後顧之憂,由一身發令,時進時退,時左時右,直殺得腥風四起,血肉橫飛。

忽由遠處傳來“蓬”一聲巨響,接著就是於志敏大喝一道:“往那裡走?”少頃,即有一聲慘叫,於志敏的嘯聲又臨到頭上。

阿爾搭兒急叫一聲:“敏郎不要下來!”

於志敏早先因急去禦敵,未聞愛妻呼喚,這時一聽是阿爾搭兒,喜道:“你們五個都來了?”

“都來了!”

“好,我們大破玄冰谷有望了!”在說話聲中,沉身落地,高呼一聲:“放開劍光!”

就在阿爾搭兒劍光一落地面的瞬間,於志敏已電射而到。

阿爾搭兒已是一年多未見郎面,若非危機四伏,那還不抱郎痛苦一番?這時悲喜交集,嬌呼一聲:“敏郎!你那麼心急來見我們!”

其實她是誤會了,於志敏難道連片刻時光都不能忍耐?但因她既已誤認,也不便掃她的興,笑道:“已是分期一年,那得不急?”接著又道:“你那把劍借我用用!”

阿爾搭兒忙將劍遞過,換用於志敏的金霞劍。

於志敏又向張惠雅伸手道:“連你這枝也給我!”

張惠雅將劍交給失婿,空著手問道:“我拿什麼來打?”

於志敏笑道:“你暫時在保護她們之下,讓我使這兩枝劍掃淨上空!一聲長嘯,騰身而起,高呼一聲:”方前輩!請你召回坐騎,免致誤被劍傷!“嘯聲過後,遙聞一聲長吟。

白鶴一聽那吟聲,即回答一聲長驟,筆直飛去……

於志敏待白鶴飛遠,笑說一聲:“你們當心血雨灑得滿臉,我要動手了!”立即雙劍一掃,兩道劍芒過處,怪鳥一聲慘叫,屍落如雨,登時掃落薄薄一層鳥陣。

但他利用鳥屍墊腳,又躍高數丈,雙劍擲出,揮舞成兩張極大的劍網,殺得血雨傾盆而下。

因為鳥屍太多,於志敏雖身在空中,仍與履行平地無異,但見那張劍網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消炊許時光,地面上諸小俠已可仰視閃爍的群星。

於志強見身邊的鳥群漸漸散去,大熊不過死了幾十只,其餘皆俱已遁逃,不禁詫道:

“那些大熊怎恁般不濟?”

於志敏趕散了殘餘的十幾只巨鳥,收劍下地,笑道:“野熊雖猛,殺殺它也就怕了,惟有那些怪鳥,敢情吃過人屍,見人就攻,竟捨不得走!”順手將自己的劍換回,笑問一聲:

“你們怎會來此助戰?”

“那道姑說你在這裡!”阿爾搭兒喜在頭上,回起話來比誰都快,任憑張惠雅,秦玉鸞抿嘴好笑,她也毫無在意。

錢孔方早由他與諸女對答時,知道她的身份,心想:“怪不得阿敏恁般喜歡她,可真惹人喜歡哪!”

阿爾搭兒回頭看見於志強那邊有四人面目陌生,又“咳”

一聲道:“大伯!你沒替我們引見這幾位姊姊!”

於志強笑道:“你還未和你敏郎說完話哩!”

阿爾搭兒不禁“噗嗤”一笑道:“你也要打趣我!”

於志強笑了一笑,引見竺孔圓,刁孔扁和粟亞,待該到錢孔方的時候,又笑道:“這位姊姊也和你同到呀!怎地不認識!”

阿爾搭兒怔了一怔,忽然明白過來,“呀”地一聲步搶前,握緊錢孔方手掌猛揮道:

“我明白了,你定是錢孔方錢姐姐。那天夜裡,就是你擲給我兩塊木片。”她一面說,一面歪著腦袋,朝錢孔方俏臉上仔細端詳。

別人自然不好說她,只張惠雅笑著罵道:“你這死丫頭,把錢姐姐看羞了呀!”

錢孔方被張惠雅一說,果然,果然無限嬌羞,略把頭低。

於志敏給她三人一鬧,不由得看呆了,但他眉頭一皺,臉上掠過一片愁容。

秦玉鸞看在眼裡,詫道:“霜姐她們怎的未見,可是出岔子了?”

於志敏道:“我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亂子,要等方前輩到來,才能明白!”

於志強道:“只怕她又走了!”

“不會!只怕她正替那鳥兒治傷!”

諸妯娌初次見面,彼此說說笑笑,果見兩點白影行而來。

於志敏急迎上去,問一聲:“方老前輩的鳥兒怎麼了?”

方幼齡見他一說就中,不由暗自讚歎說一聲:“傷勢還不算重,只是難供騎乘了!”

於志敏急道:“晚輩帶有拔毒治傷丹,定能生效!”

方幼齡道:“我也給它服下治傷丹藥,並沒有多少效果!”

“敢情沒有拔毒之故,那些怪鳥的口涎有毒!”

“啊這個我倒是一時未想到,你不妨試試看!”

要知方幼齡雖可說是武林藝人,但她主張清淨無為,與人無爭由得她年紀甚高,武藝甚好,卻因缺乏經驗,竟未想到白鶴何以萎靡不堪之理。

於志敏撫撫鶴冠,見它顏色暗紅,知它受毒不輕,忙取出香噴噴七粒拔毒治傷丹,白鶴一聞到那股香氣,登時精神一振,竟向於志敏弓頸長鳴。

方幼齡好笑道:“你這畜生也會當醫生了!”

於志敏笑道:“方前輩連我也被罵上了!”

方幼齡原是隨口調鶴,被於志敏說了起來,立刻發覺那句話有語病,笑道:“你這人就會多心,又會找人錯處!”

於志敏一面喂鶴服下丹藥,一面答訕道:“方前輩原說要告訴我一椿事,這時可不可以說了?”

“到你住的冰屋再說不遲!”

拔毒治傷丹果然靈效。白鶴才服盡七粒,又向於志敏射頸長鳴,撲翼欲起。

方幼齡不讓它白費力氣,握著拴在鶴冠的絨球,牽著它緩緩踱往冰屋。

諸女互相說起,知示瞥指引的道姑正是曾授閔小玲武藝的方幼齡,不待於志敏回來,即七手八腳,掃徑迎賓,還待殺鳥宰熊,被於志敏遙遙望見,忙叫一聲:“吃不得!”

方幼齡詫道:“你怎知吃不得?”

“玄冰老魅拳養下的畜生,肉還可食麼?”

“你這樣得太過臆斷!”

於志敏不願多與長輩爭執,笑笑道:“縱使毒性不烈,也是臭不堪聞。”

兩人邊說邊走,不覺來到冰屋,諸小俠雖已知方幼齡的身份,但仍由於志敏引見。

極地荒涼,既無茶,又無酒,熊掌與魚雖可兼得,又乏姜醋等配料,吃起來仍是滿口羶腥。

方幼齡待諸小俠食罷,對於志敏從容道:“你屢次問我要說的事情,其實我來北極的緣因,也專為那件事來找你。不過,你定須平心靜氣聽我說。我知道你有絕頂的聰明,只要冷靜下來,必定能善於解決,若果一哭一喊,方寸一亂,反致延誤大事!”

她一個字一個緩緩的銳,像慈母教子教,先安慰於志敏一番,聽得於志敏毛骨悚然,請小俠也知定是不祥之兆。

但於志敏確是以極大的耐性來接受方幼供的考驗,苦笑一聲道:“晚輩尚不致於不能聽畢訓示的地步!”

方幼齡心想:“這件事對他打擊大大了,還是慢慢引入話題才好!”

那知她還在猶豫未決,準備這椿重要的事如何開端,免致於志敏突然受擊的時候,於志敏忽又問道:“請問前輩,是否家嚴出了岔事?”

於志強忙道:“敏弟怎想到這上頭來來?”

於志敏“哼”一聲道:“還有何事比這事重要?”

就在這兩句話對答的當中,方幼齡已知於志敏凡事向最壞處想,所以他能冷靜應付:於志強溫和誠實,處人還算不錯,處事就嫌不足。見他已經猜中,只好點點頭道:“事情確是………”於志強不待說畢,“呀”一聲怪叫,身子搖搖欲倒。

於志敏一拍他背脊,喝一聲:“哥哥!你且聽下去!”

他雖聲色俱厲,以喚回於志強的神志,而自己的聲音仍不免有點顫抖。

要知生身父母只有一個,聽說父母有了危險,誰不擔心受怕,悲痛逾恆?於志強幾乎暈倒,是在常情中;於志敏大聲疾呼,是在常情外。兩兄弟性格與表現,截然不同,但於志敏乃

是比悲痛為忿怒,其中含有一種即將爆發的潛能。

方幼齡可說是絕俗高人,那還不看得明白?只聽她輕磋一聲道:“志敏不必發急,志強也毋須激動,事情的發展,不見得有你們所想的那樣糟,容我從頭告訴你!”

於志敏默默無言地點點頭。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6:13


第四十四回 妖婦叩關 仙姑覓藥 檀郎入抱 蠻女稱心

方幼齡瞥各人一人一眼,從容道:“這事發生,已將近一年之久。那時候,小徒宇孟瑤正因青海妖姬興師動眾,侵擾仙女教的根本重地,她獨力難以抵擋,飛章向我報告急,我與武林創]派並無接觸,青海妖姬藝業如何,我毫無所知而且我有生以來,最不願殺人,所以只遣鶴兒飛往西傾山相助。那知青海妖姬邀約的人數不少,小徒與鶴兒雖將敵人驅退,她自己卻受了重傷……

我趕到西傾山的時候,小徒已奄奄息,幸有前輩仙師留下幾粒丹藥,勉強保得住不致斷氣……“

秦玉鸞曾因宇孟瑤和閔小玲由青海妖姬門下把她奪救出來,對於宇孟瑤受傷一事,自然比別人關心。忙問一聲:“不知宇師妹傷勢好了沒有?”

方幼齡道:“若果她傷勢己好,我也不致於到處尋找靈藥了。當時我見她傷得十分沉重,忙遺鶴兒載她回洞,又將她收在門下幾個娃兒也帶返二氣洞,並以祖師留下來的丹藥按時給她服用。但那些丹藥只能挽留她性命,並不能治好她的傷。因此,我只能騎鶴邀遊,在深山絕地尋找治傷靈藥,卻在梅嶺的深山中,遇上一位穿紅衣的少婦,抱有一位初出世的嬰兒暈絕在地……”

於志敏只一陣寒氣由腳底直上腦門,狠狠地一咬唇皮,強自抑制心中的怒潮。

丁瑾姑不由驚呼一聲:“莫非是紅姑娘!”

方幼齡道:“你猜得不差,她身旁不遠,也躺著一位斷了腿的少婦,名字叫做玉……”

她還未說得出“鶯”字,於志強已面色驟受,秦玉鸞叫得一聲:“姊呀!”登時暈絕,張惠雅和阿爾搭兒含兩泡眼淚,立即施救。

諸女中,除了粟亞不懂中州的話,並無若何表情之外,不論見不見過紅姑和王鶯,均是眼淚直流。

於志敏聽說紅姑暈絕,尚可忍得住,聽說嫂嫂斷腿,不禁滴下數滴親情俠淚。但他急於要聽父親的消息,又顫聲道:“前輩快說家父究竟如何?”

方幼齡道:“紅姑並沒有受傷,只因她身懷六甲,又背起玉鶯逃走,以致失力過甚,震動胎氣,在深山裡產下嬰兒,幸而母子均安,我當下救醒她兩人,問起被難緣由,才知是霸王莊尋仇報復……”

於志強悲痛地狠狠一拍,把冰塊拍得粉碎,恨道:“我一時心慈放過那狗頭,竟致害了自己。”

方幼齡也同聲一嘆道:“心慈無罪,只恨那些人過分毒辣而已!”

於志敏道:“家嚴和岳丈一家到底如何?”

方幼齡道:“當時我也命她兩人帶往廝殺的地方,只見幾灘黑血,玉鶯一隻斷腿還在地上,我替她接了起來,將來雖不至殘廢,但行動起來也不大方便了奇怪的是,附近竟沒有留下屍首。”

於志敏鬆一口氣道:“敢情被擄,或者已經逃脫。但又想到老父和秦寒竹一家的藝業都不高,若能逃脫,不過只有阿瓊一個倘是被擄,則慈父年事已高,何堪折辱?忍不長嘆一聲,垂下兩行悽淚,接著又問道:”前輩將我嫂嫂和紅姊安頓在何處?“方幼齡道:“說來也巧。當我正要命鶴兒載玉鴛先往藏處,忽有一位道長飄然而翌,玉鴛竟認得那人道號靜虛……”

秦王鸞邊哭邊聽,不禁“啊”一聲道:“那人和我們廝打過!”

方幼齡頷首道:“不錯!但靜虛道長已改過向善,自稱遲來一步,竟遭此劫,原來他已知道天王莊的陰謀,只是趕救不及。因為他也隱居在梅嶺附近,二女也願意與他同行,紅!”產後不宜遠行,所以親送她待靜虛道長居處,問出你們行蹤,便趕往瓦刺。不料在瓦刺找了幾天,才知你們已往天王莊,待到天王莊只見王女俠和小玲、穗姑三人。”

於志強聽方幼齡替王鶯接骨,又護送她和紅姑前住安頓,感激得即席下拜道:“謝謝前輩照顧賤眷!”接著又問道:“天王莊那把火敢情是……”

方幼齡道:“不必多禮!但天王莊那火併非我放,我曾經說過不開殺戒,何況縱火?我從遇上閔小玲三人問知你等失陷的失陷,走失的走失,推想你等或到玄冰谷,我也來找一味藥料,所以吩咐她們南下尋親,我才駕鶴趕來。不料到達極地,巧遇上黑暗的季節,茫無所見,直到今天才遇上你等。“她說完重要的事,又問一聲:“等要回南尋親,還是要和玄冰老魅拼命?”

諸小俠被她一問,所有眼珠都轉瞧著於志敏,待他回答。

於志敏早就在傾聽的時候,打好的腹稿,隨口答道:“親要尋,仇要報,但霸王莊原與雪山老魅有關,玄冰谷更是他的根本,既然到了地頭,還是先破玄冰谷為上策!”

“爹的事呢?”於志強見乃弟要往玄冰谷,不禁為老父安危著急。

於志敏道:“事隔一年,若果爹要在,一定還在,若爹已遭惡賊毒手,也趕救不及,空著急有何用處?”

“難道惡賊不曾擄爹做為引誘你和我的餌?”於志強認為兇徒可能抄女貞子來的故智,不服氣的反駁一句。

於志敏被駁得一怔,忽搖頭道:“霸王莊那些狗頭,算得是什麼人?若果裡面真正有高手,便不該讓紅姑背得人逃走了。”

靜虛道長的武學我沒見過,但憑霜妹一出手就奪下他的寶劍集多一事看來,也算不得是怎樣高強,他明知霸王莊邀人攔擊,還敢孤身趨援,霸王莊的人豈非不入流的一類?難道他要誘我們給他把火?“

方幼齡被於志敏後面一句說得笑起來道:“小友對於殺人放火,倒像滿有興趣似的!”

於志敏笑道:“晚輩認為以殺止殺是一件大善事,方才若不大殺一陣,此的那得安靜?

前輩雖然不肯開殺戒,講求清靜無為,只怕那魔鬧得修真的洞府去的時候,也不得不殺殺幾個了!”

方幼齡絕世高人被於志敏駁得只是搖頭苦笑。

於志敏忽想到這位高人既能接好嫂嫂玉鳥的骨,卻不能治好字孟瑤的傷,看來那種傷勢定非小可,忙問道:“字師姐究竟被何物所傷,需要何藥才可治好?”

他這一問,竟把方幼齡問得沉吟不語。

有那樣為難的事,使這位高手說不出口。

於志敏注視方幼齡臉上,發現她臉色微紅,眼波晃動,不禁“噫”一聲道:“晚輩知道了,惟有這種傷勢一時死不了,卻又難於救治!”

方幼齡秀臉更紅了,但此事有關她唯一門徒的性命,而且還缺幾種稀世良藥,不知往那裡找,放著一位見識多廣的於志敏在眼前,說不定還真能夠解決這個困難,只好坦然道:

“小友這般說,想是已經猜中了,在天王山遇上小玲,遇然得到幾滴蝙蝠血,目前還缺萬年參,真龍腦,和琴蟲膽,若能獲取這三樣,小徒復元自乃易事……”

於志敏喜道:“琴蟲易得……”

“就是這琴蟲最難得,其次才到龍腦,你怎說易得?”方幼齡見於志敏說易得,知他定有把握,仍忍不住要問。

於志敏道:“在賀闌山的雪谷裡,就有不少琴蟲。可惜龍腦卻被一場地火毀了!”

阿爾搭兒笑道:“我有現成的龍腦!”

於志敏詫道:“地火爆發的時候,不是全毀了?”

“是呀!但我見腦裡面有一塊潔白如玉,而且很香,捨不得作一鍋煮,老早就收起來了!“

張惠雅忍不住俏罵一聲:“死丫頭把人瞞得那麼緊,連我都不知道你會藏私!”

阿爾搭兒得見她敏郎,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聽張惠雅說她藏私,擬嘴說一聲:“誰叫你不會哪?”

各人雖在愁苦中,也忍不住被她惹得笑了!

方幼齡喜道:“真想不到此行有這樣大收穫,僅剩一枝萬年古參,不難尋找了。”

錢孔方突呼一聲:“方前輩!”接著道:“後輩藏有一枝好的老參,是不是夠了萬年,可不知道。”

於志敏正想說萬年古參如何籤別,已見她由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地打開,約莫有幾層,最後才見一枝姆指粗細,長約五寸的幹參,一陣清香充溢冰屋,不禁叫一聲:

“好!

敢情在萬年以上!“

錢孔方宛然一笑道:“當然不會剛足萬年嘛!

於志敏發覺被她抓住語病,暗贊她慧心不在王紫霜和阿爾搭兒之下,一笑當作答覆。

竺孔圓笑道:“我這位師妹才會藏私哩?什麼時候收藏這枝靈藥,我們全不知道。”

阿爾搭兒也打開一方小包,上面切晶瑩如玉的的龍腦即現出各人眼前,與錢孔方同時送給方幼齡。

方幼齡見所需的靈藥俱在頃刻間獲得,喜得笑逐眉開。連說:“真怕你兩人的了!”接著又道:“可惜我不能幫你們破玄冰谷,除此之外,只要我能力可辦得到,你們說出來,我一定替你們辦!”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同時搖頭。

於志敏真想請她共破玄冰谷,卻被方幼齡把話說在前頭,不便相強,也只好默然。

方幼齡自己反而過意不去,在袖裡摸了好一陣,摸出一對玉鐲,笑道:“我這對水火鐲,雖不能算是玉寶,倒也收藏多年,分給你兩人表個謝意罷!”

阿爾搭兒猛一退回她敏郎隨身旁,“咳”一聲道:“人家又不做賣龍腦的生意!”

錢孔方聽說那對看不起眼的王鐲,竟是盛唐時的水火鐲,也不免心裡一亮,砰然心動,被阿爾搭兒這樣一鬧,不由得暗呼一聲:“慚愧!幸是我不說要、不然就變成老參!”急急搖一搖頭。

方幼齡以為女孩子總要愛金、玉,首飾之類,萬料不到阿爾搭兒對這唐代奇珍竟是無動於衷,秀臉微紅道:“你這妮子也怪怪的,到底你要什麼?”

阿爾搭兒向於志敏一指,說了一個“他”字。

於志敏才是最頑皮的一個,但在實情實意的阿爾搭兒面前,卻頑皮不起來,反被他弄得俊臉飛紅,勉強苦笑道:“聽說這對水火鐲裝在飾盒中被前輩劍俠紅線盜去,不知何時落在前輩手中?”

方幼齡笑道:“你別和我訕這個,她兩人不要,就轉給你好了!”

於志敏忙道:“使不得!這對稀世奇珍,能避水火,何敢受前輩嘗賜?請仍收回去傳給宇師妹作鎮山之寶好了!“方幼齡聽他說起宇孟瑤,靈機一動,忙道:“小徒若非她兩位帶有靈藥,始終還是要送掉一條命,怎還有福亨受這對玉鐲,再則這對玉鐲非武藝高強的人不能保有,賢伉儷正該保此奇珍,先落邪魔之手,何況破玄冰谷的時候,此物或有極大的用處哩!”

於志敏見推辭不掉,又想藉這對奇珍引誘邪魔外道入彀,登時面露喜容道:“方前輩說得對,給我好了!”

方幼齡送出玉鐲,又向於志敏詳問過琴蟲藏身的地方,出門跨鶴飛去。

阿爾搭兒見她敏郎滿面喜容收下方幼齡玉鐲,滿腹孤疑地待方幼齡一走,立即把他拖過一旁,悄悄問道:“敏郎你怎就收下人家的寶貝了?”

於志敏笑道:“轉贈給你們呀!”

“我才不稀罕!”

“你先找幾位姐姐一齊過來嘛!”

“你不說明白,我也不去找!”

於志敏見她忽然執扭起來,知她竟是一絲不苟,只得將自己心意說出。

阿爾搭兒喜道:“你早也不說,害得人家著急!”一步跨出門外,喚著:“雅姐、鸞姐!你們幾個帶錢姐姐過來呀!”

錢孔方正和她兩位同門娓娓清淡,忽聽阿爾搭兒嬌聲相喚,不禁嫩臉飛紅,對張惠雅說一聲:“我不去!”

張惠雅和錢孔方不過頭一次見面,不好相迫,阿萄卻附耳笑道:“搭兒那丫頭找你,事情已十分八九了,而且剛才方前輩說的賢伉儷,連你都帶在裡面,還假裝嬌羞作態啤!”

雖然阿萄是在錢孔方耳邊細語,各人聽不到她說些什麼,但心裡全已瞭然。於志強是大伯身份,不好取笑,匆匆走往外面。

竺孔圓和刁孔扁忍不住格格一笑,冷不防一人挾著錢孔方一臂,說一事:“你休撇清,送你入洞房!”

錢孔方被兩位師姐挾得她不能打,又不能逃,不禁聲色俱厲道:“你們真要這樣,可是要我抹脖子?”

竺孔圓仍然笑道:“待把你送達那邊,由你抹什麼也不干我們的事!”不容分說,擁她出門。

兩邊的冰屋相距不遠。阿爾搭兒見錢孔方被人挾過來,便知兩位路子都錯了,急一步跨去,笑道:“你們幹嗎呀?人家多說正經事哪!”輕握錢孔方的手掌,甜甜地叱了一聲:

“錢姐姐!”接著道:“敏郎為那水火玉鐲的事,找你說話!”

錢孔方“哦”了一聲。竺、刁兩人聽說人家要商議正事,全竟沒興頭,放鬆錢孔方,由她自走。

阿爾搭兒見竺、刁兩人仍然跟著,忙道:“人家又沒找你兩人,請回去罷!”

竺、刁兩人被阿爾搭兒說得始不住腳,只好走了!

錢孔方在張惠雅、秦玉鸞、瑾姑、阿萄、阿菩,阿莎和阿爾搭兒呼擁之下進入冰房,聽於志敏說出心意,才知檀郎要籍那對玉鐲引誘貪狼饞虎,予以誅絕。

因為阿爾搭兒已有龍珠能避水,才將水鐲給錢孔方,火鐲給張惠雅,而且也只她三人有帶著芒尾的寶劍,足以保障實物不失。

再則劉伯溫留下偈語說“瓊海蛟騰,玄冰谷破,天南劍合,赤氣澄清。”天南雙劍中持有銀霜劍的王紫霜被方幼齡遣往梅嶺一帶尋親,少了一枝芒尾的劍,生怕難將玄冰谷一舉而破,恰有錢孔方的墨劍可補這個漏洞,所以定須錢孔方與諸女協力,並須同練一套可攻可守的絕藝。錢孔方聽罷檀郎這一套至情至理的話,情知義不容辭,默默頷首。

阿爾搭兒最愛熱鬧,見錢孔方已經同意,向於志敏手中奪過水玉鐲往錢孔方手上就套,嚷叫著:“你們拍掌啊!”又端詳端詳錢孔方的臉孔笑道:“你算是姊姊還是妹妹?”

錢孔方被鬧得滿臉通紅,只低著頸,翻起眼皮著諸女伴一眼,嚅嚅說一聲:“算是妹妹罷!”

阿爾搭兒“晤”一聲道:“你最少也得算是我和阿萄的姊姊!”

於志敏聽阿爾搭兒這麼一說,猛覺自己走差了一著,這時錢孔方是喜在心頭上,若要向諸女解說分辨,豈不令她大為失意?但是,親父存亡未卜,算起來該是居喪制的期間,那能停妻在婆?

再則還有個哥哥同行,在神仙洞山納下瑾姑四女,是他和愛侶擅作主張,而且那時需人迫切,只好從極。這時雖也需人迫切,但情理上與前回異,怎好不告訴他一聲,就這樣糊里糊塗,因人成事?

於志敏略一盤算,即站起身來往外走。

於志強恰也被新進兩妾忍得他坐立不定,笑吟吟過來叫一聲:“敏弟!你這喜酒什麼時候喝?”

“你這人怎地恁般糊塗?”

於志強被乃弟斥得一怔,面上登時顯出尷尬的苦笑。

於志敏恨得只是搖頭,沒奈何地說一聲:“跟我出去!”

兩人前腳剛走,張惠雅便悄悄摧阿爾搭兒一把道:“你跟去偷聽他兩兄弟說你什麼。”

阿爾搭兒回眸一笑,躡手攝腳,悄悄跟去!

錢孔方明知檀郎拖他哥哥出去,說的事定與己身有關,生怕他兩人商議結果,與己由為不利,一顆芳心念念不安,但見兩位新結識的女伴,恁地刁蠻忍不住泛起會心的微笑!

秦玉鸞懸念著她爹孃和爺爺,始終很少說話。

瑾姑四女,尤其是阿萄阿莎兩人,平時最喜調笑,但這時一來見人人心情不佳,二來表示尊重張惠雅,秦王鸞和阿爾搭兒,也不便多說。

只有張惠雅雖也擔心公公失蹤的事,到底沒有切膚之痛,仍能對錢孔方從容說笑。

過了半晌,阿爾搭兒笑嘻嘻回來,各人心裡一樂,錢孔方剛回復原色的臉孔又立即泛起紅霞。

但這冰屋處處透亮,沒地可躲,若跑往外面,那不惹出更多笑料?而且,她心裡面確在極端要聽有關,一生幸福的安排。

她回頭一瞥,恰見阿萄向她注視,靈機一動,說一聲:“我好乏!”接著又打一個呵欠。

阿萄一時想不到錢孔方藉故躲開,認為她打了半天,也該乏了,向皮幔裡間一指道:

“那,你就先睡罷!”

秦玉鸞是哭乏了,忙道:“我也先睡!”和錢孔方走往幔後。

阿爾搭兒笑指阿萄悄悄道:“你這回又太老實了,錢姐姐那裡是乏?她要躲在後面偷聽哩!”

張惠雅笑罵道:“死丫頭不快將聽到的說了出來,多管閒事討打!”

“你該著急的已經著急過了,這時還著甚麼急?”阿爾搭兒硬是故意遷延,反唇相譏。

張惠雅恨得罵道:“你還要再抹脖子哪!

阿爾搭兒知她提起初見敏郎那夜的事,不禁“呸”了一擊道:“我偏不說!”

丁瑾姑笑道:“好姑娘吧!你趕快說罷,我們還得收拾新房哩!”

阿爾搭兒才笑將偷聽得活,說出來。

其實,阿爾搭兒的武藝雖然直追閔小玲,但於志敏不但察覺有人跟在後面,而且還知道跟的人是誰,只因被邊人相隨,也不理會,並故意讓她回去傳話而已。

兄弟兩人奔了一起,便找個雪丘背風一面坐下。阿爾搭兒情知好戲就要開鑼,急伏下身軀,由雪上一掠而去,也伏在雪丘的另一面。卻聞於志敏道:“虧你好意思哩!”你看她們都稱你為伯伯,事實上任兒出世之後,你也真成個伯伯了,還像往時一樣,當著錢姑娘面前,向我討喜酒喝,也不怕別人笑掉牙!“

於志強不服道:“你不也做有孩子的爸爸了,還不是嘻嘻哈哈地胡鬧?”

“你真是不通之至!閨房之內,猶有甚於畫眉者,你管得著?再則我是弟弟,開幾句玩笑也不要緊,不象你當伯伯的要保持你的尊嚴!”

“這伯伯難當,不如讓給你也好!”

阿爾搭兒幾乎要笑出聲來,卻聞於志敏笑道:“誰教你性子那麼急?要爭著出世不算,還一直急到這時!”

說到性急,於志強就沒話可說,笑道:“我性子急,你性子也不緩,到底轟我出來幹什麼?”

於志敏這犀沒有反駁,似乎輕嘆一聲道:“你要知道錢姑娘也十分難哩!”

“她對你說過甚麼?”

“還不是表白她的心意?

“你怎樣說?”

“我曾說非其時,非其地,而且沒有人作主!”

於志強笑道:“你這人又奇了,你和王紫霜,和紅姑,和阿爾搭兒,和張惠雅又是誰作的主?”

“紅姑是霜妹妹作的主,霜妹是她外曾祖姨夫黃岡倫作的主,而且師父早經暗示,阿爾搭兒和張惠雅是逍遙客與瓦刺全族作的主更是名正言順,你又不是不知。”

於志強道:“那,這回我再替你作主好了,決不能讓她孤雁離群,以致傷心而生變!”

“錢姑娘決不是喬大嵇小那類的人,她不過是要尋個託也就心安,你作主當然也好,但是,爹爹還不知流落何方,那有心情再來這個?”

“你真可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不能先做一對幹夫妻,定了名份?”

阿爾搭兒聽得心裡一蕩,暗罵一聲:“該死!他兄弟放存一起,真正胡說八道,什麼話都要說出來,我才不要聽!”竟自偷偷奔回。

錢孔方姥在熊皮下面,卻堅著耳朵把阿爾搭兒一句一字都聽得十分清楚,深感檀郎明白自己並非貪淫下賤,處處能想得周到,怪不得他當初曾說非時非地的話,只要名份定,誰還一定要……

可恨那大伯真正胡說,那樣羞人答答的話也拿來講,他管聽著哩!人家幹呀、溼呀,幹他屁事?錢孔方想到未來的旖旎和溫聲,心裡又有點兒害羞,欲待不想,偏被它爬得心頭髮癢她正在心煩意亂的當兒,忽又聽到刁孔扁一進門雜就“咦”一聲道:“錢丫頭往那裡去了?”

阿萄道:“她早早睡了,嫂嫂找她幹嗎?”

“睡?”刁孔扁不肯相信,接著又道:“有要緊事找她……”

揭開皮幔,見錢孔方果然擁著熊皮蜷成一團,又笑道:“死丫頭別躺著放賴,再賴了下去,你那事就要告吹了!”也不問她真睡假睡,狠電一掌拍向臀上。

要知像錢孔方那樣藝高的人,縱使就是熟睡,也該有個警覺,何況刁孔扁大聲喧笑?

她明知醜媳婦終要見公婆面,尤其刁孔扁說那事要告吹,更令她著急,熊皮一丟,把刁孔扁拍奔的手掌連臂握緊,嬌嗔道:“像你整天躺屍哪?人家多久時候沒睡,才合得上眼,偏是你這鬼丫頭又來打擾!”

刁孔扁笑道:“那有做新娘子的人這樣使刁的?”

錢孔方知道自己的苦心經營,不久便要實現。若果再刁蠻下去,被別人說猩猩作態還是小事。男人性子多半很急,若檀郎因為自己推三阻四,不耐煩起來,擺出愛理不理的臉孔,那時走好還是呆好?

自古道:“女子以溫馴順從,才可抓緊男人的心。刁孔扁遲不來,早不來,偏在他兄弟商議之後,忽然而到,這還不明顯是受命而來。”

錢孔方也可算是慧心玲戲的人,面對著這重大的事,當然是一猜便透。

刁孔扁見她久不說話,又追問一聲:“怎麼了呀?”

錢孔方心裡暗恨道:“說又不說,故意賣甚麼關子?”猛一抬頭,叱道:“你是故意找我抬槓子麼?”

刁孔扁這長舌婦經錢孔方一叱,驀地想替人家說親,怎麼要和師妹抬槓?也不禁啞然一笑道:“小妮子這回該你著急了,告訴你罷,你阿敏和他哥哥出去說了半天,也不知商談些什麼,我那個一進門,就差我過來問你的意思,要是你答允了呢,過一會就成親,反正在這冰天雪地,不分晝夜,也沒法撿日子……”

她見錢孔方羞得滿臉通紅,更加得意到:“看你這樣子敢情是答允了,可惜沒有大紅喜緞來掛,將就些,宰一隻大熊,熊肉恰可當菜吃,熊血染紅了熊皮,披起也還算不差!”

錢孔方被逗得“砰”一口罵道:“你拿去披哪!”

諸女不禁大笑。

於志敏和錢孔方這場婚事,在於志強主持之下,草草成禮,宿罷起來,諸女聽錢孔方仍是處子的嗓音,知他兩人頭一宿尚未圓房,雖覺檀郎重父子之親,但若十年尋不到公公,難道能讓錢孔方守十年活寡?

諸女群推阿爾搭兒向檀郎取鬧多時,於志敏才悄悄說起人人久曠,還得從頭輪值。

固有錢孔方通曉玄冰谷特有的方言,粟亞也不感寂寞,諸小俠也學會不少“禽獸”語,一面走,一面還咬咬查查說個不停。

惟有於志敏卻是愁上眉梢。一反往常笑鬧的神氣,只見他像一隻老獵狗,時而遠眺前途緊鎖,時而回顧左右,時而低頭緩步,似在尋找一樣什麼東西。

阿爾搭兒緊傍郎旁,悄悄道:“你又看到什麼奇事了?”

“成親那宿過後,我就有點收攝不了心神,好像有什麼凶兆似的,但你們眉清目朗,並無防礙,難道是……”

“公公?”阿爾搭兒幾乎是叫了起來。

諸女走在後面聞聲急問。

於志敏搖頭道:“絕對不是爹有什麼,我猜想可能是彭新民六人出毛病!”

於志強帶了兩妾和竺孔圓、錢孔方,走在前面,被阿爾搭兒那一聲驚呼,立即退返,恰巧聽到於志敏說的後面一句。

竺孔圓不免一驚道:“你說他六人會出毛病?”

“這也難說!”於志敏雖覺擔心,卻沒有理由證實只好模稜兩可,隨口回答。接著又道:“你們有人帶路,就先走一程罷,但別僅看著腳尖走路,要多方張望才行。”

粟亞見別人都走了錢孔方尚未舉步,用玄冰話問一聲:“你走不走?”

錢孔方道:“你先走,我跟著就來!”

她侍候擅郎,得了甜頭之後,臉皮也老起來了,待粟亞追上於志強一行,才甜甜喚一即:“阿敏!”接著道:“你方才說早走在前面六人要出毛病,照我看來也十分不妥!”

於志敏一驚道:“你不曾見他六人,怎知不妥?”

“我由粟亞身上看出來的,只怕連粟亞也靠不住!因為她和我說起話來,總是閃爍不定,並且,我彷彿記得住玄冰谷不是走這條路,不過因相隔時太久,冰原上幾乎處處相同,無法加以證實。”

於志敏被錢孔方這幾句話說得心裡面發毛,不由得叫一聲:“糟糕!要真是出了毛病,教我怎對得住張三峰,丘處機,機衡居士三位前輩?”

他抓抓風帽,想了一想,又道:“錢妹還是上前暗跟粟亞,若看出她有什麼不善的舉動,就毅然先將她擒下,再將情由告知哥哥詢問!”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同聲道:“你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我要繞過前頭,先查看一遍,你們依舊由粟亞帶路,休洩漏我的去向!”

阿爾塔兒急道:“我也去!”

“你不必去了!這裡正要你們幾人在一起,才可保護哥哥和刁、竺兩位嫂嫂!”

阿爾搭兒想了一想,知於志強能夠懸空而立,又有一枝蒙夭劍,還可過得去,刁、竺兩人武藝較差,兵刃也不及別人的好,若果驟過強敵,確是可慮。自己這方面有了八人列成兩個金剛陣左右相依,由於志強獨擋上空,再強再多的敵人也休想衝破雷池半步。

但她又想到檀郎獨行危險萬分,任你藝業通玄,也要被蟻多纏死象,又道:“你真要自己走,就帶這枝綠虹劍令!”

於志敏知道阿爾搭兒的藝業高出諸女一籌,將金霞劍換給她使用也就行了,當下換了寶劍,正待要走。

錢孔方忽然“呀”一聲道:“阿敏我忘記告訴你。你們在妖蛇原遇上那老婦好象也來了冰原!”

“你們曾經遇上?”

“不”阿萄搶先否認,接著道:“那是錢姐姐看到老遠有兩條身形飛奔,認出是一大一小,我們竟也追她不上,這才猜想出來。”

於志敏沉吟道:“你們怎不猜是玄冰谷的邪魔!”

錢孔方道:“玄冰谷的人,那有韃靼羊皮襖來穿?再則若是玄冰谷的人,也用不著走那樣急!”

於志敏並沒遇上那樣可疑的人物,只聽錢孔方說得有理,自己也見遇冰原上的人不是披狗皮,就是海獺皮,海豹皮和熊皮,那有穿著羊皮衣襖的?思索片刻道:“管他是誰,不遇上則罷,若真是那一老一小,能擒下來詢問就擒,不能擒就殺,別讓她再乘機搗亂!”

丁瑾姑道:“當時我們猜想婆孫兩人該是青海妖姬和她門下,但方前輩又說青海妖姬進擾西傾山,難道她會飛,由西傾山趕往瓦刺,又由瓦刺趕往奴兒干?”

於志敏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由青海北上瓦刺,比我們由河間往瓦刺要近得多,只不明白她為何知道我們在瓦刺。”

秦玉鸞回憶當時的情景,不禁失聲道:“若非青海妖姬的門下,有人暗中跟蹤我和閔姐姐?”

於志敏生怕彭新民三人真會出岔子,一心要趕往前頭,無暇仔細推敲,說一聲:“將來總會水落石出,你們當心防備就是!”

向諸女叮囑幾句,並定下連絡的暗號,一晃身形,先向斜裡走了一程,然後繞往於志強一行的前面,依著他們行進的方向,筆直飛奔。

彭新民一夥六人,應是先行兩宿,因說過不盡力疾奔,兩宿的里程,也不過百多兩百里,以至於志敏那樣絕頂輕功,最多也不過是一個時辰便可趕上。

那知他走了一程,估計應該追及,但冰原寂寂冰山高聳,何曾有半個人影?

不但說沒有人,連腳跡也看不出來,這可令於志敏大大擔心。他暗裡懊悔自信太過,竟讓彭、魚、週三人跟玄冰谷三婦作一路。要說三婦的藝業雖比不上彭新民三人,但彭新民剛愎自恃,定不聽魚、週二人勸諭,說不定毛病就出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心裡一急,竟一躍騰空,在高處縱聲長嘯。

嘯聲過處,數里內冰峰被震坍不少,仍不聞三女的回答。

於志敏心知事出非常,急得來回狂嘯,敢情數十里方圓俱可聽到他的嘯聲。忽然間,冰山後一聲暴吼,成群白熊倉惶奔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6:49


第四十五回 嚴鞫悉奸謀 義除淫婦 巧摧玄冰谷 勇戰群魔

於志敏暗喜道:“這回找到你家來了!”正待迎頭攔截,又聽冰山那邊高呼一聲:“於師兄這群白熊惹不得!”

那正是魚孝的聲音,於志敏舉目看去,瞥見兩條身形由冰山後面向側裡飛跑,忙呼道:

“魚兄不要慌!”人隨聲去,卻因只見兩人而暗暗裡奇怪。

眨眼間,於志敏已和白熊碰在一起,但見綠虹一閃,幾隻身軀高大的白熊已備被斬成兩段。

魚孝和周明軒正因被白熊所困,幸於志敏狂呼狂嘯,驚動白熊奔來,他兩人才獲以走出冰窟,見於志敏獨鬥熊群,還有點擔心,待見他殺了不少,才滿心歡喜起來,周明軒忍不住大聲喝采。

這夥白熊並非不怕死,被於志敏三幾劍斬殺數十隻,其餘見狀不好,狂嚎幾聲,登時四散。

於志敏和二友會合,忙問一聲:“彭兄怎地不在?”

魚孝嘆道:“一言難盡,到底他是被三婦擄走,還是與周兄賭氣出走,不得而知。”

於志敏見周明軒面呈愧色,忙道:“周兄不須自愧,事情經過如何,慢慢說來,也好設法。”

周明軒目眶微紅,默默地頷首。

魚孝道:“這事起因很奇,也難盡怪周兄,彭兄為人,本甚桀傲,在於兄面前,尚不臻過分顯露,但在我兩人面前,便事事強作主張。前回臨宿的時候,本該六人同住一屋才是正理,他偏提議分作三處住宿。周兄婉勸他為安全作想,那知他忽提出師門挺撞幾句,最後還是小弟盡力調處,他才勉強答應同居一室。不料一宿起來,彭兄和三婦同時不見,我兩人四處呼喚,尋找,竟至迷失方向,遇人這群刀劍不入防巨熊,被困在山後的冰窟裡,若非師兄尋來,只怕我兩人俱不免餓死!”

於志敏聽魚孝所述,也是十分驚疑。

因為三婦若是擄去彭新民,為何不同時將魚孝和周明軒也一併擄去?若說彭新民是賭氣出走,則三婦為何也同時失蹤?

於志敏思索片刻,無法明白,先委慰周明軒幾句,又問一聲:“彭兄和三位嫂子失蹤,已經過多久?”

周明軒道:“迄今已有兩宿,想已有兩天了!”

人已失蹤兩天,想找也沒辦法找。於志敏真料不到即將會攻玄冰谷的時候,竟出這種令人喪氣的岔竄。已經走失一個,當然不能讓剩下兩人也再走失,嘆口氣道:“待我等破了玄冰谷,定能找出個下落!”

他雖是這般說著,然而,破玄冰谷的時候,能否找到鼓新民,自己也難十分確定。他略一籌思,決定先與諸女會合,由自己親率妻妾闖進玄冰谷還比較容易,當即與周、魚兩人走回諸女行進的方向,順便將喬、嵇二婦出走的事告知。

周明軒還在替魚孝可惜,魚孝卻淡然一笑道:“這些魔女本來就寡情鮮義,走了就由她走了,有甚可惜,若讓她依舊纏在身邊,說不定還要生出大事,甚至於性命也落在她手裡!”

他經過這回三婦齊走的事,對喬大嵇小出走,也就無動於衷,淡然一笑作罷。

三人邊走邊說,不覺已和於志強一行碰頭。

於志強一見乃弟與周、魚二友聯袂而來,並不見俄露亞三婦,劈面就問道:“你們那個可是殺了?”

於志敏聽他話裡有因,詫道:“難道你已把嫂嫂粟亞殺了?”

竺孔圓見他夫婿周明軒無蒜歸來,喜不自勝,刁孔扁也因殺了粟亞,自己可獨擅淑房,笑道:“不殺還待怎的?”

於志敏曾聽錢孔方說過粟亞可疑,仍料不到將粟亞處死那麼快。

原來錢孔方來過玄冰谷,知道老魅手下的男女,漠視貞節,而且心腸狠毒,初嫁一夫,還覺十分新鮮,過不多久,便覺厭倦而更換胃口,於是,丈夫便成為累贅。於志敏雖傳授他哥哥幾句口訣,終日悟性不同,於志強施為起來,仍難應心得手,粟亞也漸起厭倦之念。

於志敏把粟亞當作嫂嫂看待,自然在情份上保持一段距離,所以對於粟亞的居心,便不能窺透。

但錢孔方一來慧心過人,二來通曉魔話,三來早知對方性格。於是處處留心,語語刺探,立即發現粟亞不少可疑的形跡。

錢孔方起先記不起玄冰谷確實的方位,只好由粟亞帶路,待走過一道冰川,她便記起應該沿冰川上行,才可到達玄冰谷,但粟亞仍然向前疾走。

北極的冰川變化異常,玄冰谷又是漂浮不定的冰山,粟亞是老魅的乾女兒,應該不會走錯。

錢孔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能就說粟亞帶錯線。那知正走間,左側的冰川上游,幾十座峨峨高聳的冰峰頂上,忽然紅光閃閃。紅光裡面,隱約看到幾十個小黑點上下翻騰。

那正是玄冰谷所在地的特有異常,不但錢孔方知道,羅剎鬼國的人也知道。錢孔方“咳”一聲道:“那究竟是甚麼東西作怪?”

粟亞道:“那是北極常見的一種光,不足為奇!”

極地冰原確是有一種極光,但那極光是一種美麗的藍白色,錢孔方老早見過。此時聽粟亞說那是“極光”,不由得在鼻裡“哼”了一聲。

但她又立刻發覺自己不該露出形色,所以“哼”了一聲,又不再往下說。

要知老魅這夥乾女兒,俱是在千萬人中選出來的秀女,個個聰明伶俐。錢孔方神色不愉,粟亞也立刻警覺。只見她尷尬笑道:“你不相信那是極光?”

錢孔方已看出她作假,那還肯說出真話?隨意敷衍幾句,便改用中華語對於志強和刁、竺二姨說了,並叮囑他三人加意當心。

粟亞察覺錢孔方答話勉強,知她話不由衷,自己也提高警覺。但她也自知藝業難與諸女匹敵,不如一定了事。她一想到出走,立又打算能將於志強擄去,便是一筆大功,當宿出於志強盡纏綿,要把他纏到筋疲力竭。

那知刁孔扁暗自留心,一問粟亞纏得擅郎只有“哼”的份兒,立即悄悄揭起皮慢,恰見粟亞將植郎推過一旁,自己躺著穿起衣服。

這是僅有女人能夠施展的陰謀刁孔扁雖不知粟亞穿衣服做甚麼,但見她將檀郎放在冰上,不由得罵一聲:“你好狠心!”

這一聲把粟亞驚得跳了起來,芳容失色,喘著氣叫出一聲:“你……這是想幹什麼?”

刁孔扁不懂魔話,只得高叫一聲:“錢師妹,快來!”

錢孔方和竺孔圓與諸女同居一室,一聽刁孔扁叫聲,便知有變,回答一聲,使首先走出。

粟亞聽刁孔扁大聲呼叫,情知不好,向刁孔扁虛劈掌,奪門奔出。

那知錢孔方比她更快,嬌喝一聲,一縱而到,另一條嬌小的身形如閃電般到達粟亞身後,即聞粟亞一聲驚呼,雙臀已被人反扭在背上。

錢孔方見將粟亞對剪的,竟是阿爾搭兒,忙道:“好妹妹,別把人弄死了,我還要問話哩!”

刁孔扁見粟亞已被擒獲,急抱檀郎進那熊皮褥中,只見他身軟如綿,似有功力盡失,心思:“這賤婦好生厲害,怎生把人纏成這樣了!”

她急得輕呼一聲:“強弟!你到底怎樣了!”

於志強幾乎冷得血脈而冰,那還有氣力說話?幸有習孔扁將鰻珠放症熊皮被褥,離了不少時候,才有氣無力地說一聲:“替我穿起衣服!”

刁孔扁見檀郎能夠說話,心事也略為一寬,急急替他穿起衣服,並悄悄問道:“你要不要吃藥?”

於志強先是搖頭,接著又點頭道:“若有好人參,不妨給我咬幾口?”

刁孔扁想起檀郎原是元氣大傷,可用人參補回元氣,但要上好的人參,不知往那裡找?



錢孔方因怕阿爾搭兒會將粟亞弄死,當時將粟亞提過自己那邊冰屋,鞫問獲悉玄冰谷諸淫娃出谷的時候,早經奉命,在必要時向義俠獻身,趁機大施魅術,以達生俘中原義俠的目的。

不料中原諸俠竟被粟亞四人遇上,這事可就使她四人又驚又喜,又恨無法迷惑獵熊童子,而且還得防備被獵照童子窺破。

粟亞最初也不知獵熊童子是怎樣的人物,待阿爾搭兒諸女一到,這個喊“阿敏”,那個喊“敏郎”,粟亞雖僅聽出一個“敏”字,但因老憋早將“於志敏”三存傳遍玄冰谷,並傳示於志敏的圖像,所以一聽到“敏”字也就能聯想起來。尤其是於志敏要單獨行動時,向阿爾搭兒取了那把綠虹劍,那綠色的劍光一看就能懂得。粟亞獲得確實的內情,即急於回谷報知老魅,不但可記下大功,而且由任意她玩盡谷中狀況。因恐於志敏回來,不易逃脫,只好先將眾人引往錯誤的方向,以便對於志強下手。

錢孔方聽那粟亞所說,真是又羞又恨,喝一聲:“玄冰谷究竟在那裡?”

“就是在極光出現的地方!”

“那紅光究竟是甚麼東西?”

“是一百零八名孕婦的血所煉成的血焰劍!”

“血焰劍”這三字十分新鮮,但錢孔方不禁悚然一驚道:“血焰劍有何厲害,你從實說來!”

粟亞臉上泛起一片詭異的笑容,說一聲:“只要是有生之物,被血焰劍光照過一照,便不能活!”

錢孔方冷“哼”一聲道:“你要想耍花槍騙我,包你在死前還得受無邊的痛苦,若是生物被血焰劍光照過便不能活,在劍光裡上下翻飛的又是甚麼東西?”

粟亞道:“那是一種冷血鳥,復是活的東西,但他並無生命,所以並不怕血焰劍光,且因劍光照體而越發厲害。”

錢孔方道:“就算你說有那種冷血鳥,但血焰劍如何解法?”

“這個我不知道,冰神的事,多半不是別人可知道的!”粟亞也許真不知道以阿物制壓血焰劍,但她那詭異的神情,卻令錢孔方疑團滿腹。揮手處,數縷勁風射向粟亞六神主脈。

粟亞登時噤口無聲,遍體一陣顫抖,臭汗涔涔而下。

阿爾搭兒看了不忍,輕叱一聲:“錢姐姐,她到底說些甚麼,你把她弄成這樣,看起來多麼不好!”

錢孔方好笑道:“你對敵人也還心慈哩,當心她騙你上當!”

刁孔扁因為於志強要喝人參,她原來也帶有幾枝,早被當作菜吃了,這時真正用得著,反而沒處尋找。先問竺孔圓說沒有,才想起錢孔方既帶有萬年人參,說不定有幾根好的,伸頭過來叫一聲:“五師妹!你有人參不!”

“參須要不要?”

“我問你有沒有人參,誰問你參須?”

“你這人真不識貨,萬年參須只怕你我也找不到!”

刁孔扁聽說是萬年參須,那不比百年正參更好幾倍?急得一連說了好幾個“要”字。

錢孔方笑道:“好端端地問要人參作甚?”

刁孔扁將於志強癱瘓的事一說,錢孔方不禁俏臉通紅,啐一口:“該死!”取出原先那方布包,撿了幾根細軟如發的參須。

“統統給我罷!”刁孔扁見錢孔方布包裡僅有十來根參須,若果認真吃它,幾百根也塞不滿一口,因為愛郎心切,竟想一齊囊括。

錢孔方“哼”一聲道:“你若要貪心,我只給你半根也該夠了!”

刁孔扁情知這位師妹最是刁橫,只好陷下笑臉,接過三根極短的參須,心裡卻是十分不舒服。

那知於志強一須人口,立即精神倍增,讚不絕口道:“這回有了命也!”接著又問道:

“那賤人在那裡?”

刁孔扁想不到一根參須居然有偌大的效用,喜道:“她就在那邊被五師妹鞫問哩!”

於志強接過兩根參須一嚼,掙扎而起,由刁孔扁扶往鄰室,寒起臉來說一聲:“弟婦將她殺了就易!”

錢孔方聞聲起手,一掌向粟亞拍下。

粟亞周身穴道受制,形同廢人,那能抵擋錢孔方一掌之力?兩目泛出乞憐的光芒,卻是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阿爾搭兒眼見一位嫂嫂被殺,不禁目眶一紅,阿萄忙喝一聲:“別對這些人慈悲了!”

一步上前,提起粟亞的屍體擲出屋外。

於志強經過片刻靜息,以“引氣歸元”的功夫使周身血脈運行,經靈台,通任督,自覺並無遲滯,才與諸女繼續行進,這時被乃弟問起,不禁感慨萬千,謂道:“你幾乎害死了我!”

於志敏由他簡短一句話裡,猜知概梗,當著妻妾面前,不便多說,淡然一笑道:“死的並不是你!”逐望紅霞映照下的冰峰,又道:“目前我們已經有人失蹤,彭兄可能是被諸婦騙走,你們再不可妄動,待我獨探冰峰一番!”

錢孔方忙道:“你聽不懂魔話,要不要我跟你去?”

於志敏略一尋思,搖頭道:“我可相機而行,人多反而不便。”

阿爾搭兒嘴唇一動,正待說些什麼,卻被錢孔方輕輕一扯衣角,立又回眸一笑,停住不說。

張惠雅和一干女伴俱見她兩人搗鬼,於志敏恰勸魚孝、周明軒兩人說話,沒有留意,待叮囑完華,又向紅霞浮動的冰峰奔去。

於志敏一走,錢孔方便笑對阿爾搭兒道:“你要是放心不下,就立即跟我走!”於志強急得叫了一聲:“使不得!”

秦玉鸞“哼‘一聲道:”你管得著哩!“她此說不差,做伯伯的那能夠管弟婦的行動?

錢孔方要走,阿爾搭兒更要走,張惠雅和秦玉鸞也要走。只有丁瑾姑知道若盡隨夫婿走了,則於志強諸人的安全更加可慮,只好默不作聲。

於志敏電掣風馳般一陣狂奔,不需多久時候,即見冰峰高聳如削,峰頂紅光盤旋,紅光上方又有不少怪鳥迴繞飛翔。

他一瞥之下,已認出那些怪鳥正是前回所殺的同類,推想到冰峰裡面定是老魅的巢穴。

他曾由錢孔方轉述,獲知血焰劍光的厲害,但他又不能相信被血焰劍光照到便死的鬼話。雖然如此,他仍小心翼翼停在冰峰下面,仰觀頭頂上那如液雲一般的紅霞,要找出它有何奇異之處。

約莫經過半盞茶時,他看出紅霞裡面夾有蛛網般的遊絲,那些遊絲帶有一種暗黑色。再則那片紅霞似實似虛,飄浮不走,到底是什麼東西,毫無方法察細。

忽然問,半空中“嘎”一聲長鳴,想是怪鳥已經發現有人到達峰下,因而發聲示警。只見群鳥如一陣冰雹急衝而下,數不清的巨影疾撲於志敏的頭頂。

於志敏何嘗將怪鳥放在心上?但在近敵的時候,不容先暴露自己的位置,一見鳥群疲衝上來,急拔綠虹劍向冰山一挖,立即掘成一個深穴,鑽身入穴,靜觀變化。

那夥怪鳥分明看見有人,不料即將到達,忽又失去蹤跡,不禁高聲喧噪起來,胡飛亂鬧一陣,竟向最先發聲示警的同伴圍攻,霎時血雨紛落。在幾聲哀鳴中,那隻怪鳥已被啄得無完膚,委頓地上。

於志敏心想:“好啊!找不到敵人,就自相殺,我不教你多死幾個,也顯不出本事!”

他一縮身軀,將頭腳倒轉過來,探首穴外,抓起一把碎冰以生蟬法向鳥群打去。

那夥怪鳥本已訓煉有索,尋常兵刃暗器休想能夠傷它,無奈於志敏所用的是透明的冰屑,隔遠看不出,待發覺勁風臨身,已經躲避不及,登時被打得身上發痛,還以為是被同夥所啄,恨得互相打作一團。

於志敏躲在冰穴裡面,欣賞自己的傑作,並也在暗裡好笑。

但是,在鳥群自相殘殺的時候,冰蜂頂上忽然傳來一聲悠長的怪哨,群鳥立即聞聲高飛,又盤旋在紅霞之上,只剩下不少傷鳥,在地上撲翼哀鳴。

於志敏靈機一動,心想這怪鳥既敢衝破紅霞,諒與其血質有關,當即將鳥屍拖進冰穴,剝下鳥皮,將鳥頭載在頭上,鳥翼挾在臀上,附壁登峰,藏身在紅霞裡面。但覺紅霞壓力萬鈞,與水力幾乎相同,不由得暗自奇怪起來。

但那紅霞既不能傷人,何妨趁機看個明白?他由冰峰俯瞰冰谷,只見一塊數百畝起不平的谷裡,瓊樓玉宇,密如街市,雖俱是鑿冰而成,亦極見鬼斧神工,不比尋常。屋宇外的!”場,人獸紛雜,怪鳥翻飛,想是正在操練其一種陣式。

於志敏察看良久,習看出由得那些怪鳥疾掠,翻騰,俱是四四之數,每四隻聯為一組,每四組聯成一陣。

怪獸的縱橫馳驟,卻是每十二隻為一波。

於志敏利用韓信點兵的算法。將谷中的人、獸、鳥,俱算得不差分毫。約有炊許時光,忽見一道紅光升起。頃刻間化作一陣紅霧遮住全谷,看不出任何事物。

若換上別人遇見這種情形。或因無物可看,廢然而返。但於志敏反認為他既不能見敵,敵也不能見他,一縱身子,竟凌空而下。

那知腳尖尚未沾到地面,忽聞一聲怪笑,同時即感到一陣勁風罩落當頭。

對方在漫天紅霧中,居然能看出有人進谷,於志敏不禁駭然。但他到底藝高膽大,又精細過人,就在驚訊初聞的一瞬,一扭腰肢,斜墜往五丈開外,反掌向上一條,“蓬”一聲響,卷得紅霧滾滾而起。

雖僅是一掌相交,於志敏已察覺對方功力並不太弱,急拔出綠虹劍,一個“麻姑獻壽”

向上一揮。

對方不料入谷這位少年出手如電,而且他不能在空中轉身閃避,怪嘯半聲,即被劍揮成兩段。

於志敏殺了一名敵人,心知對方怪叫的結果,定招來不少同黨,但又不甘心一無所獲。

一瞥墜下的屍體,只見那人青筋滿面,紅胡飛揚,眼上橫戴著一付眼鏡,鏡後面一雙巨大的環眼,尚未閉下,兇睛閃閃泛著藍光。

他靈機一動,想到那人能在霧中見物,莫非那付眼鏡作怪,一步搶上前去,奪下眼鏡向臉上一戴,果然三四十丈之內的事物,盡收眼底,不禁大喜道:“這付怪鏡比破霧的鰻珠,好得多了!”

他眼力本已超人,再戴上一付透視重霧的眼鏡,更是如虎添翼。別人戴這付眼鏡,不過透視十丈方圓,他卻能夠多透視幾倍。

這時,他已看見四周有戴著眼鏡的人向身前奔來;看那些來人低頭向地,敢情不能看出多麼遠,一縱身軀撲向一面,綠虹劍同時一掃。

那夥魔黨只覺得一道疾風掠到,還未看清究竟是何物作祟,已被劍鋒透體而過,屍身同時倒地。

於志敏見那些人糊里糊塗送死,又犯了他那頑皮的天性,心想何不多殺幾個?但見他身法如風,一溜就是十數丈,東一劍,西一劍,每一劍掃去,定有六七名魔黨倒地。落在後面的魔黨,見好端端地,前面的同伴已經橫屍,驚得立即縱聲狂嘯,但他嘯聲未歇,又繹他同伴血染寒冰。

玄冰谷原是仗倚這片紅霧保障安全,不料反被於志敏利用這紅霧殺得他屍骸枕籍。

主持紅霧的魔頭但見霧中慘叫,哀嘯,急將紅霧一收,即瞥見一條披有熊皮的身影揮著綠光,掃向自己人身上。那道綠光一閃,自己人即身斷頭飛,不禁駭然將一枝響箭射出,然後擲出一顆鳥珠,“叱”一聲巨響,冰地陷成深窟,四周的山峰也震得搖搖欲倒。

於志敏靈機一動,將奪自群魔身上的彈珠,用重手法連續擲出,“蓬蓬………”一陣震天巨響,震得谷內人奔獸走,屋倒樓崩。

四周的冰峰經這一陣撼動,起先是噸噸作響,跟著便是一座座倒下,每一座冰峰倒塌的時候,俱發出極大的響聲,並且有烈煙和濃煙自地底衝起,雖然烈煙一閃而逝,但亦顯見極大的威勢。

埋葬,埋葬,無數巨魔未及奪門而出,已被自己的“瓊樓玉宇”埋葬在萬古堅冰之下。

有些能走出屋外的魔頭,也多數被塌下來的冰峰壓得它變成肉餅。只剩下一二個武藝最高魔頭,腳踏碎冰漫空飛躍,雖見一位身披熊皮的少年懸空屹立,但在各顧性命免葬冰底的情形下,誰也分不出閒暇去尋人搏鬥。

紅霧盡斂,赤氣全消,老魅多年經營作為發號施令的魔宮,頃刻間深埋在數百丈的冰下。四周尖削如筆,平滑如鏡的冰峰,也變作禿頂的冰。一切都變了,變得那樣迅速,變得那樣突然,嚴格地說起來,仍然是老魅自己埋葬了自己。創建那麼多魔宮,魔彈,結局是自食其果,而毀掉魔宮。

整座玄冰谷已經改觀,盤旋在紅霞上空的怪鳥,已被山崩地裂的突變,驚得四數高飛,再不留戀這位廢墟,也不再被魔術伊咱紅窿控制它的行動。

所有禿頂的冰丘,只有近處幾座還零星站著幾位身軀高大的魔頭,他們仍然膽戰心驚,瑟縮在一起,互相向他同夥詢問方式這椿災害的由來。

究竟是地震,還是天坍,也還是外敵來侵,引發谷中窖藏已久秘寶?

這對起魔頭正在呶呶不休的時候,在一座較高的冰丘上怒發出一聲怪嘯。雖然玄冰谷已成陳跡然而老魅的聲威,仍可震懾這群魔黨,使他們不敢不急急忙忙向怪嘯的冰峰奔去。

於志敏本來打算進玄冰谷暗察形勢,給這群魔頭搗搗蛋,那知居然事出意外,一座以禽獸為護衛,以冰峰作圍牆的玄冰谷,頃刻間竟被爆炸夷平。

誰能相信玄冰谷是恁地脆弱?然而事實放在眼前,又不容得不信。於志敏當時見全谷下陷,冰峰齊倒,只道自己走錯了地方,否則,決無這容易的事,待由那聲怪嘯,發覺對方的功力與自己差不多少,才想到若非玄冰谷,那會有這等高手。

他藝高膽大,見群魔向嘯聲發來的冰丘飛集,也一展身形,飛向那處冰丘。

要知這時剩下來的雖然人數不多,若非他們藝業高強,怎能逃得過冰峰的埋葬?於志敏服飾與眾不同,早被群魔看在眼裡,老魅遙見一道白影疾如流矢向他激射,大喝一聲,周身放出一團紅光,群魔聞聲回頭,擋著於志敏的去路。

於志敏瞥見這群魔頭的裝束幾乎完全相同,人人遍體紅光繚繞,手上持有異樣兵器,生怕不明就裡,著了人家的道兒,大喝一聲,綠虹劍一插,舞起一團綠光,護身進擊。

綠虹劍一起,冰丘上忽然厲喝一聲:“你是什麼人?”這是於志敏進谷之後,第一回聽到的中州話,不覺微微一怔,旋即回答一聲:“冰原之神,獵熊童子!”

那人桀桀一聲怪笑道:“原來是你這小搗蛋在搗鬼,什麼獵熊童子,以為我不知你是龍捲風不成?”

於志敏嘻嘻笑道:“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少爺猜你定是玄冰老魅!”

那人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又是一陣怪笑,然後冷冷道:“你這小搗蛋搗毀了岡底斯山,又誘叛了完達山的東北總壇,也該見好就收,居然來到玄冰谷,難道不怕血焰劍厲害?”

於志敏正不知天王莊因何被毀,忽聽老魅說誘叛東北總壇,驀地想起敢情老魅利用女貞子監視東北總壇的事被魔頭察覺,以致引起火拼,否則,天王莊何致毀盡一旦,頓時見他一併栽向自己頭上,不禁好笑道:“何止這些小事,你這玄冰谷還不是被毀了麼?”

老魅忽然一聲厲嘯,一團紅光隨聲而到。

於志敏知道那團紅光定是血焰劍,這枝魔劍是否有粟亞所說那般厲害,不得而知,但只見老魅動手揮舞,紅光竟能自動護身,料是一種劍氣凝驟而成,甚至還是腐屍餘氣所煉成的毒劍,當下不敢怠慢,大喝一聲,綠虹劍一指,二丈四尺的寒光疾點向電射而到的紅光。

老魅的藝業果然精絕,在這電閃的剎那,雙臂向上一揚,身子竟如一匹紅練,由於志敏頭頂一道越而過。不但避開一劍,並於飛越的瞬間,一蓬紅雨當頭灑落。

於志敏一劍落空,立見紅光耀眼,左手急劈出一掌,身子一栽,向右橫飛十丈開外,恰遇一名紅光繞身魔黨由右方進擊,順手又是一劍掃去。

這一群魔黨俱已將血焰劍煉成,所以能夠御氣行空,捷如飛鳥,見於志敏一劍揮來,身子一閃,立即飄出丈餘,但綠虹劍芒長達二丈四尺,芒尾過處,一具高大的屍體登時栽下。

群魔親眼見到同伴死在綠虹劍下,驚呼一聲,各自超越不前。

老魅真想不到這群“食君之祿”的手下恁地膿泡,氣得怪眼一睜,兇光暴長,也不知用的是禽言還是獸語,只聽他大聲咆哮一句,群魔立即都紛紛上前,劍光、刀光、杖影、鞭影,化作一牆紅牆,將於志敏圍得水洩不通。另有幾名魔頭除了一手持著刀劍之外,另一手卻持有一種與“穿魔管”相似的兵器待機而發。

於志敏固知群魔不肯干休,但因把冰谷毀得過份容易,方才一劍又輕易殺死一魔,更不將敵人放在心上。只聽他一聲朗笑,綠虹劍即化作一個絕大的圓球,將十丈以內的地面,連帶上空俱罩得不見冰雪,然後以奔雷之勢?圈定一面疾撲。那知玄冰老魅這魔陣豈同凡響?

於志敏劍尚距當面魔頭三四尺,那面的魔頭忽向兩旁一分,魔頭身後持有“穿魔管”的同黨忽將兵器一伸,“絲”一聲響處,十幾股長達十丈的火舌立即向於志敏身前飛卷。

於志敏驟遇此變,大吃一驚,但他去勢太速,要想收勢上躍,決來不及,大喝一聲,左掌一推,發出一股猛烈無比的勁風,硬生生將火舌打得向上飛卷,自己也籍反撞的風力,將身子往下一沉。

他腳尖甫達地面,身後又“絲”一聲響,十幾條火舌立即捲到。接著就聞老魅吆喝一聲,四面八方俱是藍色的火舌伸來,立即化作一片火海。要想衝出老憋這座魔火大陣談何容易?

於志敏雖未被頭一道火舌燒灼,但因距離已近,當時感到奇熱無比,心知這種魔火併非凡火,只要一被近身,那怕不被登時燒成灰燼,這時已落進火陣的核心,不由得暗自叫苦。

但他到底身懷絕藝,雖在十分懊喪中,仍然不慌不忙將周身罡氣運入劍掌,傲然一聲長嘯,即將師門最高絕學中“悟”

字劍法施展開來,但見長長的芒尾之外,一團青濛濛的光霧隨劍身矯若遊龍般往還激盪。竟將魔火遠拒在光霧之外。

於志敏見師門絕學果能抵禦魔火,不禁暗喜道:“我就仗這一枝劍,那怕還衝不出去?”不料他才動念上前登時覺得那魔火竟是隨身進退,又是大吃一驚。

玄冰老魅卻在魔火外面桀桀怪笑道:“小鬼頭休以為一枝寶劍就能擋得住我這天地間的真火,若不快丟劍討饒,我一發動起來,你身邊的真火燃煤也同時併發,只怕就要變成灰燼了!”

俗話說:“水火無情。”,若果老魅真要發動空間的火煤,確令人防不勝防,但於志敏何等人物,老魅要棄劍討饒,怎生能夠?

廝殺的地方,腳底下是萬古寒冰,與及冰峰倒下來的冰塊冰屑,雖僅半刻時光,但魔火熱度極高,不但將表面一層碎冰蒸化成水,並且化成熱騰騰的水汽。

本來水能克水,但在火旺盛的時候,水汽反增火力。沸騰的水汽,更令人間得難受。

於志敏初見冰化成水,正在暗喜道:“只要冰雪盡化,那怕我不能從水裡遁出?”

不料心念甫畢,水面上已經熱汽翻騰,轉眼間,劍光裡面盡是白濛濛的水汽,而且十分烘熱,譬如身入蒸籠,這才大驚起來。

玄冰老魅見已將天下第一高手困在魔火陣中,喜得呵呵大笑道:“姓於的小狗!這回總知道厲………”

於志敏被火舌和霧汽蒸得周身大汗,正打算不論如何也得向一個方向衝出,以自己的輕功專找一個方向來衝,縱使衣物燒損,未必即損到身上;縱使身上被燒起幾個水泡,也不致妨礙多少功力,總比守在八掛爐中,受魔火煎熬強過幾倍。

但在這火舌圍困,熱氣瀰漫中,看不出敵力強弱和困火的廣狹,萬一衝去的方向是火海最廣的一面,則身法一停,豈不被燒成焦炭?

恰好玄冰老魅再度發話譏嘲,於志敏估計那聲源相距不過二十來丈,冷笑一聲,雙腳用力一蹬,劍光驟斂成線,身子隨劍升空,竟超出火焰上面十來丈高。瞥見老魅正趾高氣昂,對一片四五十丈寬廣的火海叫囂,不禁又喜又怒,大喝一聲:“老魅拿頭來!”話音一發,人亦隨聲射去。

玄冰老魅早知於志敏藝業絕高,或能貼著冰面掠出,雖在得意洋洋的時候,仍是全神戒備,發話中忽見一線綠光由熊熊烈焰中冒起,於志敏已脫困升空,並電射頭上,急大吼一聲,手中血焰劍向上一指,另一手上的圓筒也向上一揮,“蓬”一聲輕響,一個長約尺許的稜狀物竟自圓筒射出,“波”的一聲化作一團烈焰擋在於志敏面前,血焰劍也變作一片紅光,發出“絲絲”的破空聲,在烈焰下面混成光網。

於志敏吃了一回虧,學了一回乖,好容易衝出魔火包圍,那輕易在陷身魔陣,一見老魔手上除了寶劍,另有一枝不知名目的怪兵刃,早已暗存戒心,待它射出暗器,急一翻身軀,倒滾十幾丈遠,恰又停身在魔火陣的上空。

那魔頭見於志敏方突出陣外,又飛返陣上,真個驚喜交集,群噪一聲,十幾個圓筒齊向上指,十幾丈長長的火舌略向於志敏腳下。

數名未持有圓筒的魔黨也各將手中的“管”向上轟擊,霎時間“砰砰……”的聲音震耳欲聾。

於志敏因早年服過躡空草,能夠停在空中,若一動身軀,仍要墜下地面,圓筒發出的火焰不能及遠,倒也無甚要緊,最苦的還是由“管”中射出來的彈雨,才是最厲害的暗器,迫得他揮劍如輪,將群魔發射彈丸激射往四面。但他正在艱苦支撐的時候,玄冰老魅又怪叫一聲,一團稜狀物自筒口射出,掠過於志敏身旁,直飛高四五十丈。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7:28


第四十六回 聯劍破魔宮 老魅斷臂 招降顯絕技 俠女施恩

上回說到於志敏獨闖玄冰谷,被玄冰谷老魅率領群魔布成魔火陣圍困。於志敏幼時服過躡空草停身空中,揮劍如輪將群魔發射出來的彈雨打得四面激射。僅他正在苦苦支撐的時候,玄冰谷老魅忽然射出一個稜形的暗器,掠過他的身旁,高達四十丈。

於志敏雖知那梭形暗器定是十分厲害,但因它體積極小,相距也較遠,竟未能及時攔截。

那梭形暗器迅速到達頂點,“波”地一聲爆裂開來,登時強光耀目難開,一蓬光雨將幾十丈空間完全籠罩。

敢情那梭形暗器的歷害,連玄冰者魅自己也不能防備,只見他在爆裂的瞬間,向群魔一揮手臂二三十條身形登時暴退。

於志敏眼見這般情景,那還不心頭雪亮?明知身形一動便不能站在空中,但又不願待著等死,鼓起渾身氣勁,擲出一通劍光,身子筆直如箭,隨劍飛出五六十丈,落在群魔身後,反身一掌,將兩魔打進光雨之中,同時又把寶劍召回。

也不知玄冰老魅是黔驢披窮,還是驚懾以於志敏一身絕學,厲喝聲中,撤出一張綠湛湛的光網,擋住於志敏這方向,一縱身子,在空中劃成一道長弧,弧線一落,人已逸出二四丈。

於志敏大喝一聲,拔高身軀,越過綠光網,奮力疾追,那知即將追及,玄冰老魅又是一幢光網撤出,氣得這位小俠大罵道:“老妖有多少妖法,儘量放出來罷!”

玄冰老魅情急奔命,不再搭腔,只是盡力狂奔。

於志敏恨不得給老魅一劍兩段,但老魅藝業不比尋常,加上不時撤出光網擋路,一時也難以追及。

一前一後,一邪一正,俱是絕世高手。逃的,追的,俱是風馳電掣,頃刻間已達冰谷盡頭,冰山根下。

驀地一聲嬌叱,兩道織影內幾百丈高的冰峰,疾如殞屋飛降老魅頭頂。

於志敏見來的是張惠雅和秦玉鸞,急喝一聲:“當心!”

但這時已太遲了,玄冰老魅長臂一揮,一團紅綠相參的濃霧迅速湧起,張秦二女收勢不及,竟衝霧而下。

於志敏生怕玄冰老魅再下毒手,厲喝一聲,一閃衝到霧下,一挽二女袖身急退。

玄冰老魅瞪眼見於志敏追到身後,驚得向前猛竄,不料正爬登到半個冰峰,忽又一聲嬌叱,一金一烏兩道奇光猛地一落。

玄冰老魅急向橫裡一縱,雖然避過那道墨綠的劍光,卻被金光一卷,慘嗥一聲,一條右臂已被卸下。但在這生死關頭,仍不敢稍停片刻,腳尖一點冰角,向斜裡騰出數丈,帶傷奔去。

來人正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她們見愛侶一走,也與張秦兩人商議要走,於志強雖是大伯身份,但這幾位弟媳確是無可奈何。只好由她走了。

四女步著夫婿的後塵,登上冰峰絕頂,恰見檀郎掃清紅霧,與群魔大戰谷中,無不急於合助戰。

但於志敏有躡空草的功力,縱身冰谷並不太難,四女沒有這份能耐,躍下幾萬丈高的冰峰,那怕不跌成肉餅?

四女作分作兩組尋路下谷,忽見檀郎放下一大群魔頭,只追趕其少之一,情知被追趕那人定是玄冰老魅無疑。

張秦二女多半是眼看別人立功,這時藝業已成,而且魔頭正在自己腳下,怎不乘機打個落水狗?因此,秦玉鸞嬌叱一聲,即與張惠雅飛身而下,不料玄冰老魅攜帶毒物不可勝計,毒霧一起,張秦二女在昏迷墜下,若非於志敏及時趕到,二女在昏迷中已被跌成肉餅。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對敵經驗雖是不多,然而心機最精細,她二人與張、秦二女相距不過數丈,一見張、秦二女搶先發動,心知要則一舉成功,否則魔頭逃走。

錢孔方一拉阿爾搭兒衣角,同時貼身在峰壁上面,因為身上穿的是白熊皮,與冰雪幾乎同樣頸色,玄冰老魅在急急逃生的時候,又有張秦二女發勁在先,以為難得再有兇險,竟被阿爾搭兒一劍斬斷右臂。

但錢孔方一經發動,收勢不及也筆直墜到谷底。

阿爾搭幾經檀郎以“接木移花”的異術,使她得盡甜頭,藝業比閔小玲不過也略遜一籌,雖然急衝而降,但因老魅斷臂的一絲對彈的勁道,加上她突然一提真氣,背脊又貼回冰壁,眨見一枝紅光映目的寶劍,有半截插在冰上,劍柄還接著一條手臂搖搖欲墜,急取了過來,嬌呼一聲:“敏郎!”立即飛身下

谷。

於志敏抱著已暈迷的張秦二女,將拔毒治傷丸納入她兩人口中,並替她兩人行功導引,見錢孔方和阿爾搭兒相繼到達,不禁慘笑一聲道:“你兩人往那邊將群魔殺了,好替她兩人報仇!”

阿爾搭兒星眸向張秦二女身上一轉,急道:“兩位姐姐有沒有救?”

“這時還難說,不知吃的藥是否對症。”

阿爾搭兒泣然欲淚,狠狠一咬牙齒,恨恨地說一聲:“好!”將老魅的斷臂和血焰劍向地上一擲,叫一聲:“我們殺去!”

要知阿爾搭兒心地最為慈善,平時真個連見人宰羊都要掩目,這時為了要替共枕的姐妹報仇,卻是敢氣倍增,擲下魔劍立即要走。

於志敏忙道:“連血煙劍拿去,以魔治魔!”

“給錢丫頭!”

錢孔方知事不宜遲,檢起魔劍與阿爾搭兒向迎來的群魔奔去。

果然“以魔治魔”的方法十分生效,群魔人數雖多,一見老魔的血焰劍在一位少女手上,不禁驚慌失色。

錢孔方大喝一聲,右揮墨綠,左舞血煙,首先衝上。

阿爾塔兒粉臉上笑,蛾眉倒堅,與她平時溫柔婉變,小鳥依人那種神態判若兩人,手上舞著檀郎給她那枝金霞劍,湧起巨大金輪,在魔陣中飛滾。

群魔雖然個個有極高的藝業,但因老魅已逃,人心渙散,血焰劍惡毒異常,劍光所及,非死必傷,以致人人自危,怎擋得兩名生龍活虎的少女一陣亂殺?

玄冰谷經過老魅經營百年以上,地下室、秘道,機關,陷阱,埋伏,應有盡有,不料於志敏入谷的時候,無意中以奪得魔頭的彈珠連續發出,炸得冰山俱倒,冰窟俱陷,原有的埋伏几乎一掃而空。

這時群魔危急關頭,要想找個鼠洞來鑽,以是追尋不著,沒奈何,明知戰也死,不戰也死,還是苦苦支持下去。

於志敏解救張秦二女,竟無法參加這場極其慘烈的廝殺,眼看二妻殺得血染重裙,也不好放下二女上前相助,好容易將二女救醒,正在吩咐她兩人運息行功:自己也去大殺一陣。

忽然,“隆”一聲塌天的巨響,一座較矮的冰山整個飛起半空,這一個突其而來的鉅變,駭得廝殺中雙方各自奔逃星散。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奔回檀郎身側,顫抖抖道:“敏郎!可是天塌了?我們在一塊兒死!”

於志敏見她忽然起痴話來,既是感動,又覺好象笑道:“天怎麼會塌?”輕輕一攬她細腰,又說一聲:“你看。”

那座冰山在這時候忽又迅速下墜,“隆”一聲巨響,登時碎玉四濺,一座周圍被冰山包因而成的玄冰山立即開了一個又平又寬的缺口,谷地也震得變成無數龜裂。

錢孔方吐舌道:“好生厲害,敢情是地底埋有炸藥,不然,哪有偌大的力量。”

秦玉鸞恨恨道:“要是我被壓死了也好,省得連累別人為我著急!”

張惠雅苦笑道:“還是我該先死!”

阿爾塔兒“噗嗤”一笑道:“你兩人死了,我們十二金釵又怎樣是好?”

秦玉鸞一撅小嘴,瞪著於志敏道:“候補的人多著理!”

於志敏所得只是搖頭道:“你們真怪,到接近勝利的時候,好端端的又鬧死鬧活來。我看那邊山峰定是有人要進來了,否則怎會被炸?”

張秦二女原想辯駁幾句,籍以博取個郎憐恤,怎知於志敏忽然話頭一轉,說到冰峰倒塌的事上去,不期目光移向那邊新的大缺口。

果然那些碎玉殘冰下墜不久,缺口那邊又“砰砰……

一串脆響,便出現兩個高大的身影。那個人似略為一停,忽然放起一紅一綠兩顆流星,接著便有一大群人猛奔入谷。

於志敏不覺“噓”一聲道:“居然有江湖人物來找老魅廝殺!”

錢孔方也接口說一聲:“奇怪!來的並非絕頂高手,也敢來找碴子。”

秦玉鸞不加思索,脫口道:“莫非是老魅……”忽又發覺自己想的無理,又羞得立即停嘴。

於志敏道:“老魅一時難集結多人捲土重來,而且,若是老魅的同黨,也毋須出此炸山裂地的下策。”

那夥人一通過谷口,立即分成五人一組向各方猛撲,並有一組疾向小俠這邊奔來。

於志敏說道:“不好,別讓他們發生誤會!”一聲長嘯,身形疾射而去,但見在空中划起幾個大園弧,已到達來人面前,高呼一聲:“獵熊童子在此!”

那夥人微微一怔,旋而同聲歡呼:“冰原之神!……”當前一個把皮帽一脫,說一聲:

“弟子是完達山大招討,要大戰玄冰老魅,請……”

於志敏暗喜魔教東北總壇叛離魔教,襲破天王山,並來攻破玄冰谷與老魅拼命,但又暗笑對方竟把自己當做真神,忙道:“我不是神,是中州龍捲風於志敏!”

“啊!劍聖!”那人竟歡呼起來,隨即跪倒叫道:“在下是完達山總、壇主的……啊!

我的名字叫做忽不赤!丘真人也同來了。”

於志敏不知幾時被人封為“劍聖”,顧自有點臉紅,直聽說到丘處機也來玄冰谷,忙扶起忽不亦道:“丘真人來在那裡?”

忽不亦才說得一句:“他選上幾位小俠,落在後面。”忽瞥見錢孔方與三女到達;錢孔方手上兩技劍最為惹眼,忽不赤不覺面色一變,忙道:“這位姑娘可是天王莊的……”

於志敏已知忽不赤問話之意,代答道:“那是過去的事了,玄冰老魅已斷臂逃去,剩下這些魔頭,煩你們自行處置罷!”

忽不亦連稱謝,率眾徑撲魔黨。

丁志敏回頭向四女笑道:“老魅鬧得眾叛親離,完達山總壇既有人來,也省我們多增殺孽。”

阿爾搭兒峨眉微蹙道:“只怕不哩!你忘還了有三十六僕,三十六姆,三十二女,三十六莊夫還在谷外?”

於志敏猛地記起兄嫂和瑾姑、阿萄,阿莎、阿菩、魚孝、明軒、竺孔圓等人還在谷外,忽不赤說丘處機與幾位小俠相遇,說不定就是與兄嫂諸人遇上,然而,為何這時尚未見到達?“

阿爾搭兒一提起谷外魔黨的事,於志敏立即聯想到兄嫂諸人莫非正與群魔廝殺,忙說一聲:。“這裡有我一人儘夠了,你們快往谷外接應去。”

錢孔方驀地想到率領張惠雅,秦玉鸞入谷,原是自己和阿爾搭兒提議,若因此而致谷外人手不夠,有了傷亡,怎有面目與檀郎言歡?急說一聲:“搭兒頭,你拿著老魅斷臂,咱們快走!”

阿爾搭兒“晤”了一聲,深情地注視檀郎一眼,便與張秦二女跟在錢孔方身後疾向炸塌的谷口奔去。

此時,谷外果然亂糟糟盡是一片殺聲。

原來於志強見四位弟媳一走,也不放心乃弟孤身返途,無奈自己幾人藝業不高,要想攀登滑不溜步的千丈冰峰,談何容易。

他和丁瑾姑籌思入谷的方法,決定尋找一處較矮的冰峰攀登。於是,沿著冰山周圍,急急遠走。遙看一處冰峰較矮,正是喜在心頭的時候,忽聞“隆”一聲巨響,全峰飛起,隨即崩坍。

於志強又驚又喜,更加緊輕功身法疾奔,丁瑾姑卻瞥見一條道裝人影一閃。

在玄冰谷這種惡魔之地,何來道裝人物?

丁瑾姑靈機一動,怠叫一聲:“邱道長!”

這一聲發出,那道裝身影果然一停,同時又有幾十條人影在一座冰山後面現身。

那道者似匆忙吩咐幾句,即向那大夥人揮揮袍袖,那夥人即向冰峰塌處飛撲,那道者反向諸女奔來。

丁瑾姑一行腳程迅速,頃刻間雙方會合在一處。

那道者果然是長春真人邱處機,一瞥之下,並未見於志敏,周明軒反是面呈愧色跪往面前,不禁訝道:“於小俠怎的不見?”

周明軒拜罷站起,說一聲:“於師兄已入玄冰谷多時。”因自己遭遇的事,不便對師尊說,又急急低下頭去。

邱處機性子何等暴烈,見門徒欲說還休那種神情,不由得厲喝道:“你到底怎麼了,不好好招認出來,我就一掌把你劈死!”

於志強自然也知周明軒因何為難,忙說一聲:“真人息怒!”接作乃弟如何強作掌判,致令變起茵褥的事從頭說起,連帶天王莊諸女先嫁的事,也全推在乃弟肩頭,情知邱處機不會對於志敏怎的,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果然邱處祝壽眉微皺,忽又縱聲郎笑一陣,才道:“我以為是叛逆師門的大事,這些小節何必計較,而且軒兒不錯,錯就錯在那些淫賊而已。”

各人見這位長春真人看得開,放得下,也十分欣慰,於志強笑問道:“真人由那裡帶來那夥人,那冰峰是否被他們炸塌了?“

“啊!他們全是魔教東北總壇的高手,暗襲天王莊的歸途和貧道相遇,一說起來,情知不把玄冰谷毀了,禍根還是未除,貧道還想與你們小友爭個大功,不道因總壇各人多帶爆炸之物,遲滯了行程,竟被龍捲風先捲進谷內去了!”言下以是無限惋惜。

各人見這邱處機還是恁般好勝,不禁暗自發笑。

說話間,又有大夥人由冰峰繞出,丁瑾姑一指道:“那夥人是否真人帶來?”

邱處機回頭一看,詫道:“與貧道同來的人俱已入谷,那還有這麼多?

丁瑾姑叫一聲:“不好!休被他們將谷口堵住!”一展輕功,當先奔去。

那夥人正是玄冰老魅派遣出谷搜尋“獵熊童子”的人,因聽到炸谷的響聲,情知發生了大事,急向聲源奔來。

丁瑾姑一到近前,便由服飾上認出是玄冰谷的魔黨,大喝一聲,揮劍衝陣,阿萄諸女和於志強也相繼而到。

長春真人邱處機雖然多未開殺戒,但眼見群魔當前,也忍不住揮動一雙肉掌,隨諸人衝進陣裡。

霎時間,劍光掌影,交飛在這塊平坦的冰上面。

那夥魔黨不過是老魅手下二三流角色,怎當得起中州俠義狠殺?然而,魔黨方面竟是越殺越多,並以各種火器輪流轟擊,硝煙彈雨,縱橫激射,邱處機但憑一雙向掌,不免手忙腳亂,首先大喝一聲:“我們暫退!”

但他話聲甫落,忽聞一個甜脆的少女嗓音叫道:“我們來啦!”

各人縱目望去,即見四條纖影揮斜著金光、赤光、墨光,白光恍若飛虹翻卷,衝進魔黨後隊,不禁勇氣百倍,回身夾擊。

錢孔方與三女一出谷口,即見彈雨橫飛,阿爾搭兒一揮金霞寶劍領先疾上。

那夥魔黨見谷內也有敵人出來夾擊,立即會意到根本重地已經被毀,真個煉得肝膽俱寒,再被諸俠一衝,登時向四方逃撤。

阿爾搭兒眼見諸女還在追殺逃欲,不禁惻然,忙叫一聲:“錢丫頭!快招降他們,省得死傷太多。”

錢孔方驀地猛醒,用魔話高呼:“玄冰谷已毀,老魅已死,有他寶劍手臂為證,你們快降,可饒一命!”

魔黨歷年來在老魅淫威之下,恨不得揭竿而起,方才拼命狠鬥,也不過懾於老魅手段毒辣,只怕不表示勇敢,受處置起來,比死還難受。這時聽說老魅已死,並有寶劍斷臂作證,歡呼一聲,各在原地跪倒。

錢孔方這時好比一位大將軍,大叫一聲:“你們若有不信,請看我揮舞這枝血焰劍!”

話音一落,立即長嘯一聲,縱身飛起將血焰劍一揮,撤出滿天紅霞。

群魔驚呼一聲,急將頭臉俯伏冰上。

錢孔方降落水面,對阿爾搭兒三人笑道:“三位姐姐去收繳他們的毒藥火器……”接著又高聲傳呼:“各位姐妹和伯伯

上去把他們火器收了!“各人依言上繳,頃刻峻事。

邱處機緩步走到錢孔方面前,打個問訊道:“姑娘這般處置,貧道佩服之至,前時與於小俠見面,怎未見這姑娘?”

他本來想問問姓名,卻又不好意思,阿爾搭兒笑道:“她呀?她本來是天王莊的,名字叫做錢孔方,是我們最小的妹妹呀!”

錢孔方粉臉一紅,瞪她一眼,輕斥一聲:“多嘴!”

邱處機自然懂得阿爾搭兒所說的“小妹妹”的真義,忙說一聲,“失敬”,低頭又打了一問訊。

錢孔方臉紅紅地回了一禮,瞥見新附群魔仍然俯伏冰上不敢動彈,詫道:“老魅這枝血焰劍對我們不起多大作用!不料懾伏魔黨竟似良貓伏鼠。”

邱處機內血焰劍一瞥,驚得幾乎睜凸了眼睛道:“這枝劍不知殺了多少無辜,以致上面凶煞重重,列位心存正義,且身懷絕世奇功,尚難為害,若是尋常之人,只怕一見劍多乞,早已魂飛魄散了。”

血焰劍的厲害,各人原聽粟亞說過,當時認為無稽之談,丘處機已近乎真仙人物,說起來當然可信。

錢孔方持著這枝沒有鞘的血焰劍,真不知如何是好,若將這劍帶近中原,豈不要在無意中造下不少殺孽?

丘處機見她沉吟不語,得意洋洋道:“其實劍上的凶煞,可以設法超度,還它本來面目而不失為一枝良劍。”

錢孔方巴不得丘處機有此一語,忙道:“就請道長帶去祭煉……”

丘處機急道:“於小俠的師尊是世外高人,又是煉劍能手,何必找我?”

錢孔方尚未答話,忽見於志敏挾著一人飛奔而來,心想:“待他來了再說!”

於志敏損著垂死的彭新民如飛而到,剛把人放下,即叫一聲:“錢妹!你用血焰劍在他臉上晃動,看看還有沒有救!”

錢孔方依言照辦,那知血焰劍只消一晃,彭新民“呀”的一聲,登時躍起,要不是錢孔方縮手得快,直把他削成兩半,不覺奇道:“甚麼一回事?”

彭新民甫醒過來,仍覺有點茫然,問一聲:“我的麗妹在那裡?”

於志敏一掌擊在他無靈蓋上,比一聲:“彭兄!還你本來面目!”

彭新民被一掌悅醒,回憶前尖,恍如夢寐,虎目向各人一瞥,立即向於志敏拜倒,哭道:“於師兄雖將我救活,但我已無面目見師尊。”

於志敏正色道:“事情不致如你想的那樣嚴重,你受魔女所迷,不算是你的過,再則小弟先事思慮未周,導成彭兄的過錯,更不能辭咎,回中原後我向今師解說便了!”

彭新民含淚點頭,爬了起來,向眾人看了一眼,又欲對邱處機下拜。邱處機雖是初來,因先聽於志敏說了一番,再聽於志敏與彭新民所說的話,那還不心頭雪亮?忙阻止彭新民下拜,並道:“貧道若遇著令師,自會將情由解釋,不必多禮了。”

然而,彭新民因不見他的妻子喬大,也不見魚孝的妻子嵇孔小,徵了一怔,雙目注視魚孝臉上,欲求解答。

魚孝帶著幾分攬轉道:“彭兄不必多問,再過些時,我一定會告訴你!”

彭新民知道定有蹊蹺,也不再問!

阿爾搭兒卻喚一聲:“敏郎!”接著道:“谷裡面怎樣了?道長說血焰劍煞氣很重,要把冤魂超度,不然就會害人,你說怎樣做才好?”

於志敏道:“谷裡面的魔黨全已被擒,也會帶他們躬來,用血焰劍照他自己的良心,使他們反省過來,然後請邱道長度化冤魂。”

邱處機忙道:“你休麻煩我,令師就可以度化。”

於志敏笑笑道:“晚輩也能度化,只因既要搭台打樁,又要費七七四十九天之久,恩師不知在何處坐關,晚輩也須急回中州,只好懇求道長做這善事了!”

邱處機迫於無奈何,只得答允!

於志敏見群魔仍然星羅棋佈跪伏冰上,笑問道:“邱道長還不吩咐他們起來?”

邱處機笑道:“這是尊駕所為,貧道不過因人成事,怎好越殂代皰,而且貧道也不通魔話。”

於志敏“哦”了一聲,目視錢孔方道:“勞你命他們起來罷!”

“你又不是不懂魔話?”錢孔方故意刁難,接著又道:“魔黨新降,崇拜權勢的心尚未盡除,你那聲望和絕頂的功夫還用得著。”

於志敏頷首道:“你說的也是!”雙腳一跺,扶搖直起數十丈,朗聲叫道:“冰原之神,獵熊童子,今天已施威重罰老魅,你等若已悔悟,速起來集中在神劍之下。”說畢,將綠虹劍一擲,暗施瑜伽奇功將飛出去的劍在空中劃了一個極大圓圈,然後向腳下一落,插在冰原之上。

群魔一聽“冰原之神”已嚇得膽寒股粟,再見飛劍的奇技,更是心倪神眼,歡呼一聲,爭先恐後一適奔上前,將綠虹劍圍在當中。

於志敏待群肅立,忽把手一招,綠虹立即飛回手上,飄然落回諸女身旁。

錢孔方眼見檀郎裝模作樣搗鬼,心頭暗笑,這時更是吃隨笑個不止。

於志敏詫道:“你們笑些甚麼?”

錢孔方望了諸女伴一眼,笑道:“你們不覺這人在搞鬼麼?”

於志敏嘻嘻笑道:“有邱道長在此,鬼也搗得不大!”

邱處機獲聽於志敏語,自覺十分受用,接著笑道:“貧道痴長數百歲,平生也慣常捉鬼,就是不擅搗鬼,對於鬼預仙者更無下手之處,小友以劍行道,盡伏群魔,不負聖劍之名了。”

於志敏倏地記起忽不赤曾稱他為“劍聖”,這時邱處機又說出“聖劍”兩字,靈機一動,忙道:“綠虹劍是劍中之聖,猶有可說;晚輩以殺止殺,決不敢當劍聖兩字!”

邱處機闇然道:“莽莽神州,何處非罪惡淵自有了聖劍,豈無使用聖劍的劍聖?小友若不佔此封號,只怕被別人佔用而汙辱了!“於志敏暗想:“這老道上回與張三峰廝打,也只因封號的事,可見名譽害人之極。”正想大發議論,忽見大夥人自冰谷列隊而出,笑道:“忽不赤一行也來了,若非魔教內鬨,東北總壇熟悉玄冰谷內情,炸塌冰山,開闢道路,清除內部機關埋伏,只怕千百年後,另有惡魔佔用,才是後患無窮,更非一個綽號的事了。”

邱處機知他籍題發揮,卻又無懈可擊,附和一聲,一笑作罷。

不消多時,忽不赤一行帶了不少魔黨到達,還抬有兩位奄奄一息的老人,錢孔方、絲孔圓、刁孔扁三人向那邊一瞥,“呀!”一聲驚呼,飛步奔去!

原來那兩位正是天王莊主人男貞子和女貞子他們弟子散失,被東北總壇襲破根據地,只率得三位男徒奔來玄冰谷,又被玄冰老魅說他洩漏機密,廢去一身武功監禁在冰原之下,並命王妙如、包妙始、曹妙嫦三人留作孌童。

王、包、曹三人原是女貞子的愛徒兼孌童,再充老魅孌童原無不妥,無奈老魅天生驢形,最為鑿柄,以致每一輪值,定是血流漂杵,曾幾何時,只剩下皮包瘦骨,在冰原震裂的時候,吐血身死。

天王莊二老還算幸運,雖被廢盡武功,卻因監禁的秘室十分堅固,冰原震裂,冰峰倒坍,不過將他震傷,並未壓成血餅,才被忽不赤這夥人於清管冰谷時找了出來。

錢、竺、刁三女當時雖覺得乃師並非善良,並暗通中原諸小俠而相繼出走,但她自幼就受男貞子撫育,十多年來,男貞子對她們仍是愛護備止,這時眼見乃師傷重將死,無不痛哭失聲。

阿爾塔兒黯然道:“敏郎!你看他兩人還有沒有救,也把人家救一救呀!”

於志敏知道男貞、女貞原是兄妹自相苟合,老大不願救他,卻因阿爾搭兒淚然欲淚,又覺不忍,說一聲:“我試試看!”矮身下去,拍通兩老七十二處穴道,再給他兩人含了幾粒靈藥。

過了約半盞茶時,兩者腹中一陣雷鳴,吐出幾口餘血,於志敏一看那血色,不覺輕輕搖一搖頭。

邱處機也嘆一氣道:“肝胃牌三經俱絕,無可救了。”

錢孔方“哇”一聲哀叫,倒往阿爾塔兒懷中。

於志敏看得只是搖頭,嘆道:“肝胃牌三經雖絕,若傷者武功尚在,仍不難救活,但這兩位老人先被廢去武功,點斷經脈,要想續回經脈,最少也得花上一年的時間………”

錢孔方剛被阿爾搭兒拍醒過來,一聽丁志敏要一年時間,急道:“你說是還有救?”

於志敏點一點頭。

“救呀!”錢孔方帶著哭聲叫了起來。

諸女雖覺二老原是敵人,但受傷到這般田地,怎能見死不救?也紛紛催促檀郎下手。

惟有半仙之體的邱處機暗想三經盡絕,仙丹也難救命,怎生救得轉來,他心內兀自狐疑未定,於志敏己自懷裡取出一包金針。

由得邱處機自命為長春真人,此時也不禁失聲呼道:“小友竟連佛法的金針度厄也學到了!”

於志敏搖搖頭道:“晚輩學得不全,所以一直未敢擅用,而且佛門雖然廣大,不度無緣之人,謠老前輩與佛門有無辦法,只有盡心盡意,才可判別了。”

他雖然認為沒有多少把握救治天王莊二老,依舊一計接一針,刺進二者各處針道,約經頓飯時光,男貞子一聲哀吟,睜開半隻老眼,迅速向各人一掠,又合了起來。

錢孔方急叫一聲:“師父!”

男貞子面呈愧色,卻不肯開眼。

在這時候,女貞也“哎”一聲呻吟,睜開雙目。

於志敏忙道:“老前輩覺得怎樣?”

女貞子用那弱如遊絲的聲音,斷斷續續道:“是我們那幾個娃兒哭麼?我不行了,她們做得很好,總算沒有玉石俱焚,替祖師創下的流民會留下清白的一脈。”

甭說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亡,其言也善。”

諸雲芬為惡一世,在這重傷將死,幸得苟活的片刻,竟會想到師門清白的事,說起來也令在旁邊的人感慨萬端。

於志敏見他還要無休止地說下去,忙道:“老前輩不必多言,我用金針度厄,繼續貶穴。”

“啊!金針度厄?佛門無上的濟世功夫……”女貞子一聽金針度厄,似覺自己尚有無窮的生命,雙目暴射出一種希望的光輝。

但是,任憑三位女徒哀泣呼喚,幾自雙目緊閉的男貞子諸雲芳忽然厲喝道:“哥哥!你我還不該死麼?”

女貞子被她這位成為妻子的妹妹一喝,不覺長嘆一聲,連說:“該死!該死!……”猛吐一口鮮血,雙眼向上一翻,便自嚥氣。

錢孔方生怕乃師也要自尋短見,玉指一伸,欲點男貞子穴道。

男貞子慘笑一聲道:“好娃兒!不必這樣,為師獲再見你們,死也瞑目了,難道還教我繼續作孽現世?”狠狠一咬牙根,鮮血也衝口而出。

錢、竺、刁三女見師傅與師伯相繼身亡,一慟幾絕,攬著男貞子的屍體陶陶哀哭。

瑾姑、阿爾搭兒忙將她三人披開勸慰,好容易才肯止悲聲。

於志敏點頭嘆嘆道:“兩位前輩臨終自覺,不失為善人,我拼著耗損一半真氣,也可使他在半年內康復,那知他竟這般烈性,但他又在那裡尋到這種烈性毒藥?”

錢孔方哭得兩眼紅腫,聽於志敏獨自探索毒藥的來源,恨恨地罵一聲:“蠢才!你不看裡面有假牙?……嗚,嗚,快賠我師父來!”

於志敏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還要罵人,想笑又不敢笑,說一聲:“是,是!”對冰原劈下一掌,打陷了一個深窟。

錢孔方驚道:“你可是瘋了?”

於志敏道:“讓他兩位老人家靜靜地躺在這冰清玉潔的窟中罷。”

錢孔方一瞥之下,發覺檀郎眼眶也有點發紅,心想:“我以為你是木頭人哪!”含淚點頭道:“你去吧,那邊還有許多人待你解救。”

於志敏回頭一看,突見忽不赤帶來魔俘個個垂頭喪氣,生趣全失,急慢應一聲,攜著血焰劍奔去,在他面前一陣晃動,果然把那如醉如痴的群魔驚醒。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8:05


第四十七回 垂死悟前因 人言也善 凱旋歸瓦剌 孽障猶多

這便是以魔制魔,以毒攻毒的最高妙用,群魔畏懼這枝血焰劍,因而屈於淫威,受老魁指使,連到身家性命,也置之不顧,老魅雖死,血焰劍餘威還存在他們心底,這時以火焰劍脅迫他們醒悟,然後加以誘導,自然事半功倍。

邱處機看得妙趣橫生,呵呵大笑道:“小友真善於以矛攻盾了。”

於志敏笑道:“還是道長洪福,否則一時也處之不盡。”

“小友這話怎說?”邱處機感到有點愕然。

於志敏道:“若非道長洪福,怎能迅速完成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

邱處機知道他提的是超度冤魂的事,不禁朗聲大笑。

忽不赤此時真把於志敏當作天人,趨前一拜道:“請劍聖指示今後行止。”

於志敏楞了一楞,旋道:“北地魔氣盡靖,但老魅斷臂而逃,只怕又起風波,幸有老英雄與貴壇各英雄將玄冰谷徹底摧毀,縱使老魁有心重建,也不是百年內的事。此地苦寒乏食,駐留不易,還是回完達山聯合各族,銳意防魔為上策,至於這百多名俘虜,既已痛改前非,不便當作俘虜看待,完達山到天王莊一帶,地廣人稀,合宜開發,由忽不赤英雄帶去,指令他們各自謀生便了!”

忽不赤見於志敏分拔得井井有條,歎服再拜,就地曉諭群魔,清點人數,細查身份,果然的男女老少都有,都是魔宮著名人物,但此時覺悟之後,馴著羔羊,當下歡天喜地,作別率眾而去。

於志敏送走忽不赤一行,立將血焰劍捧到邱處機身前,笑道:“此劍不但請道長倫去冤魂,並請道長收了。”

邱處機連說幾句“使不得。”連著又道:“貧道代化冤魂是份內的事,至於說收此寶劍,貧道無功受祿,實不敢當。”

諸女也覺偌好一枝寶劍,輕易送給別人,不禁相顧愕然。

於志敏依舊滿面容風道:“這劍非得道長收下不可!”

“原因何在?”

“晚輩必須回南尋親,不能再往遼東,此劍能鎮壓群魔,還請道長收下為是。”

丘處機沉吟片刻,才說一聲:“也罷!貧道暫且收下,將來再命軒兒送去好了。”回顧周明軒道:“軒兒帶你媳婦兒隨我去罷!”

彭新民嘴唇一動,卻望著於志敏不敢作聲。

丘處機笑道:“彭賢侄想是也要東歸,卻愁令師戒律是不!”

彭新民俊臉一紅,低頭不語。

丘處機笑道:“一切包在我身上,令師若果不容,大不了再和他打一架。”

諸女想起前情,不禁全笑出聲來。

於志敏道:“彭兄回去見令師一面也好,小弟還有信函託彭兄帶去面呈。”

彭新民自知與諸俠同行,不見得怎樣光彩,也就頷首答應,好在同行多時,已學得不少藝業,總算有個交代了。

於志敏取出紙筆正要書信,忽然“啊呀”一聲,一縱身軀,向忽不赤等人追去。

張惠雅愕然道:“他這人真是瘋了,好端端又來嚇人。”

阿爾搭兒道:“雅丫頭難道不知他要問那駱伯伯的消息?”

要知阿爾搭兒終日記掛他敏郎,於志敏大事小事無不被記在她心上。張惠雅卻白她一眼,“呀”一聲道:“就是你知道,人家全不知道哩!”

阿爾搭兒對女伴可不怕拌嘴,且她與張惠雅情份不淺,眉毛一挑,“哼”一聲道:“知道就別問人家啦!”

“鬼才問你哪!”張惠雅力回敬一句,忽見邱處機笑吟吟望她兩人拌嘴,不覺粉臉一紅,腳尖勾起一塊碎冰,並把它踢開老遠,對錢孔方道:“咱們幫你把今師下葬!”

彭新民、周明軒、魚孝,抬起女貞子的屍體躍下冰窟放好,接著是錢孔方、竺孔圓、刁孔扁,將男貞子的屍體下葬,張惠雅諸女幫忙將碎冰推下,善良?罪惡?一時難以分別的天王莊二老就此長埋。

約有炊許時光,於志敏笑吟吟攜了一大圍熊皮回到,一見冰墳已經築成,點頭道:“這樣也好,不過有點可惜!”

錢孔方詫道:“你說什麼可惜?”

“你們曾經拿海豹皮作為老人家殮衣麼?”

錢孔方被檀郎反問,不由怔了一怔,下葬必先收殮,是不可少的禮儀,卻沒有人想到這個,原因是當時也沒有可供埋葬的物品。

然而,她們一看於志敏抗了一大圍海豹皮回來,不禁思到自己草率大意。

邱處機總算練達,諮嗟道:“小友果然心細如髮,這事連貧道都未想到,但人死入上為安,既然葬下也就算了;你趕快寫信罷!”

於志敏將熊皮放在營頂,隨對阿爾搭兒道:“你們整治點吃的,也好算作送別道長和彭、週二只的離筵。”

彭新民見於志敏單說他和周明軒,不覺望魚孝一眼道:“魚兄今後行止如何?”

“家師早命小弟追隨於師兄!”

邱處機縱大笑道:“你師父號作機衡,果然名實相接,這方面我竟輸了一著。”

彭新民因魚孝追隨於志敏南下,不免面呈愧色,暗自懊悔,但話已說過,不便再請求同行,只好默默無言。

於志敏雖在埋頭寫信,但各人的對答全聽進他耳裡,各人的神情,也投進他的眼簾。他邊寫邊想,也有了一個決定。片刻,書信寫畢,繼續寫下一頁“導引奇術訣要”交給彭新民道:“此函代呈令師,對吾兄自然不過分苛責,另一紙導引訣訣要,為小弟贈與吾兄之物,用志不忘,請吾兄一併收下。”

彭新民唯唯從命,恰見阿爾搭兒自前宿的方向奔來,於志敏道:“她們真快,信寫好了,吃的也弄好了。”

搭兒相距還有幾十丈,就揚聲高叫:“敏郎!快請道長過來呀!”

這一席雖說是離筵,但除了竺孔圓與她同門兩姐妹有點黯然,彭、周、魚三人頻訂後會之約,餘人盡是高聲談笑,冰屋之內,充滿歡樂氣氛。

極地冰原無分晝夜,也不知吃了多久時間,吃畢即行,各走他該走的方向。

這是一個清朗的天氣,一隊一隊大雕在天空翱翔,尋找它們的獵物。廣漠無邊的原野,不但積雪已融,並已顯得十分乾燥。

在這廣漠的原野,不時看到柳葉樹林和小小的溪流。但是,那麼廣大的原野,只有於志敏一行在上面蠕動。

他們從不分晝夜,四時嚴寒的極地冰原,依賴天頂的星宿經緯,走了好幾個月,終而進入分晝夜的地區,漸漸看到大雕的身影。

照說這一行小俠長征玄冰谷,獲得決定性的勝利,理當興高采烈,談笑風生才對。但是,這一行人的領袖於志敏似是心事重重,俊秀的臉上,不時掠過一絲愁苦。

難道是“近鄉情更怯”,也還是另有事使他擔憂?因為於志敏是這般神情,引得這一行小俠個個沒精打采,互相說話的聲音,也低到彼此僅聞。

阿爾搭兒向天空上一隊大雕看了又看,忽然叫起來道:“你看!那一隊大雕是瓦刺來的!”

張惠雅笑道:“你這丫頭最會胡說,怎知它是由瓦刺來的?”

阿爾搭兒朝於志敏身上呶呶小嘴,又道:“看呀!我決不騙你!”

張雅惠這才知她要逗檀郎喜歡,也附和說一聲:“好像是哩,這一對雕參是白頭班翅。”

於是,瑾姑、孔扁、孔方、阿萄、阿莎、阿菩、玉鸞以及於志強、魚孝等人俱隨聲附和。

但附和由他附和,於志敏仍是愁眉不展,淡淡地望各人一眼,又默默邁步。

這是一種無言的緘默,阿爾搭兒首先就感到不耐,玉掌輕拍檀郎肩尖道:“敏郎,你心頭想的甚麼,可是擔心駱伯伯自己一人,不能由奴兒干回到中原?”

於志敏搖一搖頭。

“那就是久不見王姐姐和閔丫頭。”

於志敏又搖一搖頭。

“這回我猜得準對,一定是擔心回去找不到公公。”阿爾搭兒自以為一定猜得對,不料看到的又是檀郎腦袋一晃,恨得她把於志敏肩尖亂搖一陣道:“你不會晃晃肩膀麼?”

於志敏被她鬧得沒法,只好笑笑。

各人也笑了。

笑聲幾乎傳出十里之外,這是進入草原後,各人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歡笑,嚇得天空上的大雕飛得更高,更遠。

魚孝隨眾笑了一陣,叢容道:“如果小弟猜得不錯,於師兄擔心的可能還是因為彭兄。”

於志敏點點頭道:“魚兄猜得不錯,但事尚未僅此。我奇怪的是將到達天山莊時,那一老一少往那裡去了,由她們能用火器一事看來,該與玄冰谷同黨,但在冰谷卻未遇上。再則鄂克老賊,和牛祥明也沒有再見,休又被玄冰老魅偶爾遇上,結伴擾亂中原。

諸女見檀郎連親父生死未卜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擔憂朝廷大事,直覺得杞人憂天,大大不值。

但魚孝卻大為歎服道:“於師兄這份悲天憫人,公爾忘私的襟懷,小弟不知幾時才能做到?”

秦玉鸞接口道:“魚兄既能猜中阿敏心事,要沒有同感,怎能辦到,可見也是不弱哩!”

魚孝不知秦玉鸞話裡有刺,仍然遜謝不迭。

於志敏卻聽出嬌妻語氣不滿,不覺把頭一擺。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為了老魅擾亂中原而擔心,尚有話說,至彭新民已隨邱道長遠去遼東,擔心他作甚?”

於志敏嘆一口氣道:“敢情我已把事做差了,他戾氣來除,真不該給他一張引導訣要。”

張惠雅“哼”一聲道:“他敢誤入歧途,自有張道長清理門戶,理他作甚?”

於志敏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嘆道:“我只望他不越走越偏,若待他入了歧途,縱使張道長清理門戶又有何益?”

他感慨系之嘆息幾聲,忽對魚孝道:“小弟欲請魚兄代辦一事,不知可使得?”

魚孝忙道:“師兄之命,小弟赴湯蹈火而不辭!”

於志敏道:“言重了,其實這事也不是太難,因為小弟一家已遷往瓊崖,日後難得在中原行走,魚兄眼前藝業不下子彭兄,但他性情露骨,制服卻不容易……”

魚孝道:“師兄的意思是要小弟設法擒他回來?”

於志敏搖搖頭,說一聲:“不是!”接著又道:“彭兄雖然比較接傲,但也肯服正理,只怕他羞返師門,被壞人引誘,小弟想請魚兄日後若能與他相遇,不如同行風同止,時加規勸。”

魚孝笑道:“朋友交誼,理當如此,師兄何必叮囑?”

於志敏道:“此事遲了就怕有變,小弟擬請魚兄於一二日內專程回遼東,明訪暗探彭見是否已返師門,若依然未返,請即在江湖查訪,好在由這一帶到遼東地廣人稀,彭兄那樣的人物不難尋找得到。”

魚孝面顯難色道:“著他不聽勸解,又將如何?”

於志敏道:“諒不至頑冥不靈,縱令他意圖越軌,但須顯出一二手絕藝,他自然心服。

因此,小弟意欲以瑜伽奇術,使魚兄增進十年功力,不知意下如何?”

魚孝大喜道:“但憑師兄教導。”

於志敏見魚孝答允這事,心頭上輕鬆許多,談笑風生,直到架帳住宿。

這一夜起,於志敏費了一夜和全日的功夫,在魚孝身上施展瑜瑜奇術。次日傍晚,魚孝平空增進十年功力,並還學了不少絕藝。

雖除留下阿爾搭兒、錢孔方、秦玉鸞、張惠雅四人守護於志敏行功之外,於志強夫婦便與諸女四散打獵,弄來不少野獸,當夜開懷大嚼。

第三天清晨,魚孝與諸小俠作別,徑奔遼東。於志敏一行,繼續南下,曉行暮宿不覺將達瓦刺都城。

阿爾搭兒記起年前戲弄也先,冤他花了三倍價錢賣馬一事,不覺笑臉盈盈道:“妙啊!

我們又回來了,再冤也先請客!”

張惠雅好笑道:“諸葛亮的空城計也只演一回,要是演第二回,定被司馬義捉了,我看算了罷,體去自討沒趣。”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我們替他除了魔頭,破了玄冰谷,難道不值得擾他一餐?”

於志敏笑道:“值,倒是值得。但人家不請,難道強迫他請麼?我搜了老魅不少珠寶,敢情可把兩個瓦刺買了下來,我們自己吃還要痛快得多,誰耐煩和他那些王兒官在一起拘束。”

阿爾搭兒見檀郎也表示反對,立即改口道:“是呀!人家不過說說罷,雅丫頭就愛認真。”

刁孔扁因與錢孔方誼屬同門,自視出身地位決不在別人之下,見阿爾搭兒順從夫意,不覺笑道:“搭兒丫頭端的夫唱妻隨了!”

卻不知阿爾搭兒冰雪聰明,對於刁孔扁事事逞強,不大理會,但瑾姑諸女已深感不滿,此時“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錢方笑道:“四師姊!你若逗得搭兒丫頭說一句話,我就不再姓錢。”

習孔扁碰了阿爾搭兒一個軟釘子,自己不禁,再被錢孔方一激,不由得冷冷道:“你姓不姓錢,於我甚事?”

於志敏認為她師姊妹拌嘴乃是常事,於志敏卻由這位嫂嫂語氣,語音中,聽出不太簡單,不覺眉頭一皺,但也只好放在心裡。

諸小俠兒語聲喧,不覺已到城門,守門的兵士瞥見來的這幹少年男女,人人帶有刀劍,微微色變,雙戈立即交叉封攔城門,喝一聲:“且慢進城。”

於志敏抱拳一揖道:“我們上回曾經來過,不是外人。”

敢情攻打都督的事曾經轟傳瓦刺全國,守門兵士立即收戈肅立,其中一名連忙陪笑道:

“小哥可是龍捲風於小俠?”

於志敏含笑答了一聲。那兵上忙道:“小俠情稍待一會,待小的通報再來迎接!”

於志敏見說要國王親來,忙道:“不必驚動可汗,我們是過境岡園,不必,不必……”

那兵士笑道:“可汗早有令下,小的自當如此。”向他的同伴呶呶嘴道:“你快通報上去!”另一兵士立即回身。

這時城門只有一名兵士。自然擋不住諸小俠的行動,但對方既以禮教羈糜,只好望門鵠候。

錢孔方向阿爾塔兒笑笑道:“我們口福不淺,果然是挑他一餐,而且還是可汗宴客,那怕不比也先丞相的還勝幾分。”

諸小俠聽她兩人又在議論吃的,全都會意而笑。

那知經過很久的時間,暮色已經沉西,才聽到城內吹起姿厲的號角。

阿爾搭兒是韃靼人,一聽角聲,臉色微微一變,說一聲:“敏郎!可汗宴客難道要集中兵馬?”

於志敏也不知其然。

刁孔扁笑道:“只怕是列隊迎賓吧?”

忽然,幾匹快馬由城裡飛馳而出,馬上一位萬夫長裝束的將官南出城門,一躍下馬,自報名號道:“瓦刺國萬夫長掃古不花奉命恭迎俠駕。”

於志敏兄弟急欠身作揖道:“怎敢當萬夫長降步?”

彼此謙遜幾句,攜手走進城門。

阿爾搭兒偕諸妯娌緊跟在於志敏弟兄身後,滿心不是滋味,暗想:“好大架子的,可汗既不能親迎,也先該出來才是,只遣一個萬夫長,分明是瞧不起人。”

掃古不花引領諸小俠達賓館,分賓主坐下,才說出可汗脫脫不花和丞相也先前幾天已經遠行,國中諸事,由他暫代。

以瓦刺這樣一個小國,萬夫長已不算小,代理國王自然非他莫屬。然而,阿爾搭兒趁檀郎與掃古不花寒暄的時候,秀目視此察彼,發覺賓館執事全非上次所見暗道:“國王,丞相遠行雖非常事,但也不至於連賓館執事也帶去呀!”

她心裡犯疑,但也不說,在座的瓦刺英雄只知她是哈撒林赤的小女兒,不會武藝,也沒有誰留神她的神情。

旋而大開盛筵,於志敏弟兄上座,錢孔方,刁孔扁分坐在弟兄兩邊,掃古不花和三位千夫長在下首相陪。另一席是瑾姑、搭兒、惠雅、玉鸞,阿菩、阿萄、阿莎七位女俠。另一席是六位千夫長和二位資深的百夫長。

阿爾搭兒雖未與檀郎坐在一席,但她為防變生肘腋,早叮囑錢孔方和諸女加意小心,並矚各人暗將得自魔窟的解毒藥服下,而且坐在於志敏對面也便於關照。

於志敏雖因愛侶再三叮囑,又因不見新新幹圖,巴烏拉那些英雄人物而有所狐疑,但他旋又自己解釋成那些瓦刺英雄當然追隨可汗前往,至於在座的萬夫長不過是留守國都的人,能有多大作為,所以也開懷痛飲。

酒已半酸,掃古不花忽道:“於英雄此番遠征極地,毀去玄冰谷,可說是功高蓋世,鄙人幸因可汗不在,獲親近英雄,畢生榮幸已極。於英雄見多識廣,敝帳有一位啞老人頗能雜技,於英雄願否一觀,順便指撥指撥?”

於英雄心思:“蒙人雜技,甚是著名,看看也無不可。”當下點頭同意。

演技人站成兩列,背向門外,掃古不花對他們說了幾句,便由一位佝僂老人將帶來的八根長矛分別立在八方,加些長矛並不插進地面的花崗石,卻是屹立如峰,分毫不動。

阿萄對她身旁的阿莎小聲道:“這個有甚麼奇怪,我們不但做得來,而且可以躍上矛尖,來幾個金雞獨立和筋斗翻雲。”

那知話聲未落,佝僂老人忽向同伴作個手勢,立即走出六男二女由矛杆往上爬,眨眼間即達矛尖,一手握著矛尖,身子也就倒豎上去,然後一縮身子,顫巍巍一腳站在矛尖之上。

阿爾搭兒不問別人如何,自己就首先鼓掌喝采。

要知這類雜技,若由輕功絕高的武林人物施展出來,自然不必驚奇,但佝僂老人這一夥,似非武林名宿,單憑“熟能生巧”這一要義,能練到“一索登天”的技藝,確已十分難得。

然而,奇技尚未僅此,六男二女登上矛失之後,一位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忽然一聲吆喝,八人同時舉步,一個換一個的位置,像走馬燈般在八根矛尖上疾走,最後竟化作紅黑相間的色圈,若非諸小俠眼力甚高,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身影。

阿爾搭兒連叫:“好看啊!好看啊!……”差不多要離座而起。

張惠雅心想:“這丫頭瘋了,怎好這般失儀?”急拉一拉她的衣角。

不料手剛抓上,阿爾搭兒的手也迅速落下,在她手腕一握。張惠雅驀地明白阿爾搭兒原有深意,也急忙暗裡留神。

佝僂老人似因貴賓鼓掌狂歡,古銅色的臉上猛可抽搐一下,泛起一絲笑容。旋又向其餘三人打個手勢,各走近長矛,每人託說兩枝長矛,也在廳裡疾走。

這座大廳高約五丈,下面有人託著長矛,矛上又各站有人,看起來幾乎與瓦底相接。

忽然上面一聲嬌叱,那位年紀較輕的婦人手臂一揚,一縷白光自腋下飛出,疾射她對面的夥伴。

諸小俠知道這類賣藝者,常作驚人之事,只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果然那夥伴腰身輕折,手臂一仰,已對別來的飛刀接著再一揚手,兩棲飛刀分襲他前後兩人。

霎時間,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滿空盡是雪亮的飛刀,看得在座各人眼光級亂。就在這一瞬間,阿爾搭兒一聲嬌叱,三條身影同時離座,“鏗鏘”一陣急響,夾著幾聲饞呼,在譁亂中又聽錢孔方厲喝一聲:“給我站著!”一道墨綠色光華已繞廳一週,鎮懾瓦刺群雄。

然而,卻有兩條身影已掠出門外,一閃而逝。

阿爾搭兒傍在於志敏身側,深情款款問一聲:“你受傷了?”

於志敏苦笑一聲道:“幸我暗以罡氣護身,人雖未傷,卻給那老賊走了。”眼角瞥見身旁的於志強麵包慘變,不覺大驚道:“你怎樣了?”

於志強咬緊牙關,似在強熬極大的痛苦。

於志敏叫一聲:“使不得!”運指如飛,一連點遍他周身三百六十一穴。

原來那佝僂老人乘諸小俠仰觀飛刀的時候,操矛疾轉,到達於志敏的身前,其餘三位託予的人也分別到達諸小俠身側,長矛一放,佝僂老人雙掌已分別向於志敏弟兄發招,其餘三人也同時進擊諸女。矛尖上八人,原是互換飛刀,這一瞬間,竟將所有飛刀全射向諸俠女頭上。

這是以生命作為賭注的謀殺,諸小俠武藝之高,冠絕群倫,居然有人敢假借演技,當面下手,那些人若非別有所恃,定是懂懂無知。

諸小俠裡面,過半數的人也不信對方有此下策。

但阿爾搭兒擔心她的敏郎,暗與張惠雅留神對面席上。於志敏由阿爾搭兒眉目飛動得神情,起初還認為她過份多心,待演技人入廳,各席挪移很遠,也就留神起來。

因此,佝僂老人發動暗襲的瞬間,阿爾搭兒與張惠雅秦玉鸞首先躍起,四掌一掃,幾十把飛刀全被震飛。

於志敏固然也要躍起,不料坐在對面的萬夫長掃古不花,腳尖猛地一勾,上軀也微向後仰,反而受了佝僂老人一掌打在胸前,若非早以罡氣護身,在佝僂老人大前掌之下,早就死於非命。

佝僂老人一擊不能達到目的,便知不妙,在諸小俠來不及牆門之前,與掃古不花同時掠出門外。

錢孔方見狀急起,一劍繞室封門,將未及逃走的人全部截下。但幾位演技的兇徒,卻被阿爾搭兒橫臂掃刀連他們也全掃下矛尖,死去大半。

於志強藝業雖也不弱,但因連年奔走,僅練成各種世絕身法與招式,罡氣尚未練成,怎經得起佝僂老人襲擊?尚幸佝僂老人大部份真力打向於志敏,所以他只覺一股寒氣透心胸,未至登時身死。

廳中尚有十幾名瓦刺勇士和千百夫長,眼見阿爾搭兒只是擊手之勞,即有幾名演技人死於非命,個個嚇得面色慘變,呆若木人,連呼:“不是我們!”

於志敏因哥哥受傷,不暇追敵,只叫:“搭)L妹妹!你們當心外人進來,待我救好哥哥再作區處。”

那知諸女正在開始行動,屋頂上忽然“格”一聲響,幾十扇門窗同時落下。

於志敏急喝一聲:“走!”抱起於志強,首先躍出,諸女藝業高強,俱分別掠出門外。

只有阿爾搭兒當時靈機一動,一手抓起年紀較輕的演技婦,在門窗盡合的瞬間,奪門而出。

於志敏向那些門窗一瞥,不禁苦笑道:“你們快以寶劍劈開窗救人,但千萬不可進去。”

諸女僅信檀郎機智過人,急急動手。

於志敏在嫂嫂刁孔扁護衛之下,將志強放在院前,以內力氣功,把他所受的冰魄掌毒驅出體外。

霎時,於志強周身一陣震抖,如中三險瘧疾。於志敏知他若能安度玄關,則功力又增一倍;若不能度過,被內轉毒回血脈,只怕當時就會身亡,急喝一聲:“守護心脈要緊!”

於志強鼻內“哼”了一聲。

於志敏忽覺拊在他哥哥百會穴的手猛可一震,幾乎要把掌心震離頭頂,急吸一口真氣運氣入掌,強將於志強體內的潛勁驅回,再經一盞茶時,才聽到於志強猛地“蓬”一齊巨響,真氣盡洩。

刁孔扁眼見丈夫出此大丑,不覺粉臉通紅。

於志敏反向她笑說一聲:“恭喜!”

刁孔扁臉紅紅地厥嘴道:“人家這樣子,還好意思取笑哩!喜從何來?你哥哥這時還不能說話。”

於志敏笑道:“他這時賴著嘿!我助他血脈再多運行一個周天,那時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丈夫就是!”

孔扁連呸幾聲,但又不敢離開半步。

阿爾搭兒率諸女劈開賓館門窗多時。但門窗開後,一股奇臭衝出,迫使諸女都退出三丈開外。過了半晌,臭氣略滅,錢孔方擒了兩粒避臭丹,靠近破窗一看,裡面不但空無一人,而且空無一物。

諸女明知賓館大廳定另有地下室,甚且另有極其歹毒的埋伏,但因門窗均以厚鋼形成,夫婿早叮囑不可進入,只好留守在遠處,以觀變異。

秦玉鸞相距最近,這時聽到於志敏刁孔扁說話,以為人已治好,歉然而到,才說得一句:“廳裡沒有人……”忽然發覺於志敏正在閉目,運功不禁楞然低說一聲:“嫂嫂!難道他兩人未醒?”

刁孔扁接口道:“我的好弟婦。還是過一會再來罷,別害人家走火入魔哪!”

那知錢孔方也恰在此走近,以為刁孔扁編排她,卻“哼”

一聲罵道:“我才不像你那樣饞,盡守著魚腥不走!”

於志強兄弟俱已清醒,只因一個想多獲功力,一個願意多授,才依運氣行血,度過十二重樓,不料錢孔方走來一罵,不禁失聲而笑。

於志敏一躍而起,即問一聲:“廳裡怎會沒有人?”

秦玉鸞搶先說了,諸女也聞聲來到。

於志強到:“莫非地下還有機關,我們趕快去救。”

於志敏道:“這時還救甚麼?敵人明知那些破銅爛鐵做成的門窗,困不了我們,所以關閉門窗,不過欲以毒氣把我們毒死,他那管同黨的死活?”

阿爾搭兒道:“我擒得一名賤人,你問了她為甚要向我們下手?”

於志敏縱目四望,見原是燈火萬家的瓦刺國都,這時零落得像數點疏星,連賓館對面的丞相府也不過幾盞半明半滅的燭光,與以前大不相同。心想:“若非國家出了大事,這上萬戶的國都怎會空城而去?”

他覺得這事大有蹊蹺,忙道:“你和錢妹妹訊問就行,我和哥哥往各處看看去!”

錢孔方忙道:“搭兒兒丫頭跟你們去,這裡有我和各位姊姊就行了!”

阿爾搭兒甜甜一笑,走到於志敏身邊,說一聲:“要不要我?”諸女郎面呈羨色。

於志敏見這位愛妻恍如小鳥依人,怎能說個不要,但看清妻妾的顏色,不禁有點猶豫,說一聲:“怎會不要,但你們得守護這俘來的人,佝僂老人和萬夫長俱非弱者,得把綠虹劍留下來用,你也只好留下了。”

阿爾搭兒雖覺幾分失望,仍然溫順地點點頭道:“我們把那人帶往前次紮營的地方等你!”

張惠雅輕斥道:“你這丫頭要搞甚樣的玄虛?”

“在這裡審問,恐怕有人偷聽呀!”

張惠雅自知駁她不過,只好說一聲:“依你。”

於志敏暗贊阿爾搭兒慧心,表面上不動聲色,說一聲:“你們去罷!”揮一揮手,與於志強徑奔龍相府。

相府裡果然空無一人,但被褥、傢俱,仍然陳設整齊,決不像匆忙出走,也不像經過大的變亂,究竟那些人往何處去了,任憑於志敏搜盡頭腦,無法尋到一個所以然來。

於志強在乃弟面前,可說是是一位“愚者”,默默跟在他的身後,這時忽然說一聲:

“敢情丞相府裡也有地窖?”

於志敏道:“當了大官,更是怕死,那會沒有地窖?”他仔細搜索,忽叫一聲:“哥哥!你先退往外面!”

於志強道:“可是找到消息了?”

於志敏道:“若不找到,要你出去作甚?”

“我陪你進去不行麼?”

“那樣一來,我臨死都沒有人報個信息!”於志敏把乃兄轟出門外,向壁間嵌鈕一按,“格”一聲響處,一張大床立即縮進牆裡,於志敏急一躍登床,隨床入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8:41


第四十八回 審俘搜蹤 餘兇授首 偵巢驗發 一蝠飛空

整張床鍘進壁裡,好端端的牆壁又立即關閉得天衣無縫。

於志敏藝高膽大,心細如髮,俊目流盼,早把啟閉牆壁的機關記牢,但整張床仍然直往下降。

約經十息之久,忽見側面現出一條黑黝黝的隧道,那張大床一震之下,也立即停止。

於志敏知已落到地底,掏出一顆鰻珠,向四壁仔細審察即向隧道走去。

隧道盡頭,是一間極大的石室。於志敏進去一看,但見東倒西歪,七橫八豎,盡是勇士裝束的健夫,有的面色變成燻黑,有的略為灰敗,看樣子已有半數被死神招去。

於志敏不禁慨嘆一聲,急將未死的人救醒。

其中一名健壯漢子向於志敏審視片刻忽然“呀”一聲叫道:“小可汗!我叫做兀瑪,在都魯山見過你。哎!也先丞相不知在那裡,脫脫不花死了,巴烏拉也死了!”

於志敏聽說也先失蹤,國王身死,不禁吃了一驚,但兀瑪與其他同夥餓了幾天,並被別人用一種狠毒的制血法使他不能動彈多時,已是有氣無力,只好說一聲“先住外面再說罷!”

兀瑪詫道:“我們在什麼地方?”

於志敏道:“丞相府的地下,你不知道?”

“哦我頭都搞昏了,咱們走!”兀瑪先帶路,打開另一處隧道,回到丞相府的大廳。

這些幸運的生還者,大多數是丞相府中的衛士,對於府中各處十分熟悉,餓了幾天,此時迫不及待,各湧進廚房,整治饌食,僅剩兀瑪一人陪著於志敏弟兄在廳上說明詳情。

原來幾天前,丞相府忽然來了三位不速之客求見也先,當即由巴烏拉先迎入賓館以便說明來意。那知巴烏拉一去不回,旋而十幾位武功高強的漢子,湧進丞相府,與各衛士發生格鬥。

各衛士人數雖然不少,依然被來人殺得七零八落。在危急時刻,又有二三十人湧到,其中一位萬夫長裝束的人高叫:“丞相已將脫脫不花殺死!”

各衛士微愕問,一條黑影迅如閃電般射入衛士群中,但見黑影一到,衛士就如巨斧伐木,逐個倒地。

於志敏問出這段情由,忙道:“賓館是不是也有地下機關!”

兀瑪道:“機關是有的,但平時尚未使用過。”

“那些機關是何人設計”

“聽說都是北方請來的人!”

“丞相和脫脫不花是否有仇怨?”

“脫脫不花為人懦弱,雖然被尊為韃靼可汗,但他反而畏怯也先丞相幾分,不致於要造叛,而且,就算丞相造叛,那能不用我們參加?”

於是,於志敏推論到也先定被人挾制,而挾制也先的人又必是喬裝演技的人,至於何人挾制也先,待阿爾搭兒審過俘婦,便知曉的,接著又問一聲:“你對於國內的萬夫長是不是都能認識?”

兀瑪笑道:“我們當衛士的人,最重要是本身的忠心和武藝,其次就是認人的眼力,休說只有幾個萬夫長,甚至於百夫長以上的人,我也能夠背誦得出來。”

於志敏笑說一聲:“那就行了。萬夫長裡面,有沒有人名喚掃古不花?”

“有”

於志敏一怔,旋道:“他長相甚麼樣子?”

“高大的身軀,長長的臉孔,凹目塌鼻……”

“不對!是個高鼻子!”於志強立即加以糾正。

兀瑪跟隨巴烏拉到過都魯山,也認得於志強身份,笑道:“兀瑪沒有錯,掃古不花確是塌鼻子,他年輕時和人廝打,被打斷了鼻樑,長大後仍然高不起來。”

於志敏微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你說的是真掃古不花,我們見的是假掃古不花。”

“假掃古不花在那裡?”

“跑了!”於志敏接著把所見的事,對兀瑪說了一遍,忽聽一聲:“阿敏!”錢孔方和秦玉鸞同時到達。

秦玉鸞未待於志敏發問,叫一聲:“和我們救人去!”

“救誰?”

“也先!”

“在那裡?”

“都魯山!”

兀瑪聽說也先陷在都魯,急得跳起來道:“小可汗快和我去!”

於志敏從容道:“不忙!往都魯山需要很多人馬,你們還未吃飯,怎可去得?”

兀瑪急得亂轉,連說:“怎麼好?……”

於志敏道:“都魯山由我們先去,你則與同伴飽餐後,往皇宮各處尋找還有多少勇士再集結大批人馬前往。”

兀瑪點頭答應。

四小俠離開丞相府。以最快的速度,與阿爾搭兒諸女會合。

阿爾搭兒一見面就嘆道:“敏郎!這場禍事,是我們遺下來的禍根呀!”

於志敏道:“這話怎講?”

“你說那佝倭老人是誰?原來他正是被我們斷臂逃走的玄冰老魅……”

“哦”於志敏嘆了一聲。又不解問道:“他那斷臂怎地又重合了?”

“他削下別人的手臂裝在自己的傷處,用藥連接起來,據說還能夠動作,只是失去那臂上的武功。”

於志敏不禁嘆息一聲,續道:“餘下幾人都問出來歷沒有?”

“萬夫長是鄂克老賊,還有個牛祥明,而且裡面有我們兩位熟人哩!”

於志敏一驚道:“是誰?”

阿爾搭兒笑了一笑道:“你先猜猜看!”

於志敏想了半晌,苦笑道:“這怎能猜得著?”

阿莎笑道:“在這裡!”她一閃身軀,於志敏即見那俘婦躺在地上,近前一看,赫然是在冰原走失的嵇孔小,不禁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

丁瑾姑年紀較長,雖是姬妾身份,但阿爾搭兒幾位正房並未把她當作下人,見諸婦難於啟齒,喊一聲:“阿敏!”接著道:“總算是惡有惡報,淫有淫報罷,她兩人當時離我們不久,便遇上魔窟中八大行者的四位,廝殺之下,失手被擒,受了多少折磨,恰遇上老魅逃出,強帶她兩人來瓦刺,先殺死到過都魯山的巴烏拉和比較著名的瓦刺英雄,擄了也先,殺了脫脫不花,本來要擁也先侵掠州,也先還未決定,我們隨即到達,臨時變卦,要誘殺我們,現在喬孔大已跌下煤毒窟中死了,你瞧這個應該怎樣辦?”

於志敏不勝慨嘆,問一聲:“她還清醒麼?”

張惠雅道:“本來她已服過魔宮的迷性藥,被我們救醒,但救醒之後,一切又是茫然,只能再給她服迷藥,給她受點苦頭……”

於志敏的目光不覺移向錢孔方和刁孔扁身上。

錢孔方道:“你休望我,我和嫂嫂俱不認她為同門,你該對她怎樣便怎樣,就有一樣不準!”

“那一樣不準?”

“呸!你又不是傻瓜,她兩人為甚麼出走的?”

於志敏俊臉一紅,卻又不能不答,沉吟道:“這事該是魚兄才好處置,誰也不便越殂代皰,眼前還是要她帶路去救人要緊!”

錢孔方“晤”一聲道:“你還不算迷糊,快走!”

二男十女各施輕功向都魯山飛奔,遙見龐大的山影橫在眼前,但山影下似有幾個黑影向東疾奔。於志敏輕叱一聲道:“若非魔頭,有誰在這裡走動?你們帶嵇姑娘跟後來,錢妹,張妹,秦妹,搭兒妹跟我走。”

話聲一落,五少俠加足功勁電擊而去。

於志敏輕功最快,並事先消除頭前的罡氣,飛縱時並未引起嘯聲,相距尚有半里,即看影下的人,身上背有重物,心說:“不好,莫非魔頭欲將也先挾走?”

他知道也先是瓦刺的主腦人物,若果被玄冰老魅帶走,用迷藥迷失心智,任由老魅指使,將來中原的北疆便永無寧日。

因此方向略斜,迎頭趕去。

那夥人果然是玄冰老魅一行,原以為能暗襲成功,於志敏弟兄一死,餘人即不足畏。不料下手的結果,只傷了一個於志強,老魅和鄂克逃出大廳,伏身暗處,自然看得清楚。

他眼看四大行者一個也未逃出,情知已落在諸小俠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發動機關,要將諸小俠和自己人全陷於毒氣裡面。那知結果又僅白白犧牲十幾位武藝的高手,諸小俠又奪門而出,並還擄去嵇孔小。

這時,老魅才感孤掌難鳴,雖有若干手下人冒充兵士,那些連七八流都算不上的角色,怎能挽回這場慘敗?於是,他與鄂克帶了操縱秘密機關的兇徒,急急轉回都魯山,幾經計議,終而決定將也先藏往他處,以免嵇孔小洩密。

那知都魯山原有地道入口,多被於志敏炸燬,雖存有幾處未曾炸到,但一進裡面,卻是十分逼厭,不經搜尋,定被找到,附近除了都魯山,匝往難到再找山洞,只好在盆河岸尋找。

但他們一再耽擱,於志敏一行也及時趕到。

老魅重傷之後,功力雖打了折扣,仍不失為第一流高手,遙見幾十丈外,一道黑影飛來,已明白是怎樣一回事,急命鄂克帶了也先避過一邊。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閃到,朗笑道:“老魅!鄂克老兒!久違了,老朋友見面,正要盤桓盤桓,何必說走?”

玄冰老魅見僅於志敏一人,不覺怪笑幾聲道:“你道我真個怕你不成?”那知話聲方落,空中幾聲輕嘯處過,四道影子破空而下。

他這時明知逃跑不了,反而桀桀狂笑道:“姓於的!你休得恃強,我們先說個條件再打?”

玄冰老魅道:“你們這次追來,大不了得想要也先回國,所以我們就有條件可講!”

於志敏暗道:“這魔頭倒是厲害。”隨意應一聲:“清說!”

“要想也先活命,就只准你一人送我們離境,否則,我先教鄂克把他殺死,再和你拼個兩敗俱傷。”玄冰老魅得意忘形,竟自己洩漏也先在誰手中,也許認為始終要拼一場,有他在場,於志敏一時也無法將人奪去。

於志敏一陣大笑道:“老魅!你想錯了!我已利用成吉思汗的寶弓,傳令大漠各族另立新可汗,也先生死,與我何干?”

玄冰老魅聞言不覺一怔。

於志敏乘老魅一怔的瞬間,厲喝一聲:“滾!”身如電發,右擊老魅,左襲鄂克。

阿爾搭兒四女也同時發動,八掌齊出,一陣狂風驟卷,幾名戈薩克的魔黨俱被打飛十丈開外。

玄冰老魅發覺上當已經太遲,剛動得掌形打算硬接於志敏的一掌,阿爾搭兒力重萬鈞已達面前,只得一躍避開丈許。

於志敏由老魅身側一閃而過,疾取鄂克路克。

鄂克路克身背一個大皮袋,轉側不便,他本是於志敏手下敗將,豈敢接招?滴溜溜一轉身軀,將背上的也先迎向掌勢。

怎知於志敏眼明手快,“頓!”地一個耳刮,打得他半邊臉孔發麻,一把已將皮袋奪下,再飛起一腳,踢得他連滾幾滾。

於志敏奪得皮袋,一聲:“休放老魅走了!”順手一撕,將皮袋撕作兩半,果見也先昏昏若死,一瞥間,看出他只是驚嚇過甚,忙交給剛趕到的於志強,一晃身軀,奔向老魅,喝一聲:“對付你這兇殘魔魅,本不須講甚麼道義,但我仍願給你一個公平,來,來!你我各憑之藝業勝!”

阿爾搭兒說一聲“讓給你!”另追一名薩克魔黨玄冰老魅明知難敵於志敏,卻打算搶一兩個女的也好撈回本錢,厲笑一聲,身形向阿萄一罩,雙掌如輪,當頭罩落。

阿萄正恨沒有機會出手,見老魅到來,“哧”一聲笑,盡力發出一掌,“蓬”一聲響處,老魅被震出後退三步,她自己所站的地而陷下三尺。

於志敏笑說一聲“老賊!你儘管打好如意算盤,不一定要找我打”

玄冰老魅巴不得於志敏不出手,見自己方才一掌,似稍勝那少女半籌,不覺面呈喜色,“嘿”一聲奸笑,正要再度發掌。

那知一聲嬌叱,另一條身影挾著勁風當頭罩下。

玄冰老魅只好雙掌向上一迎。

“蓬”那條身影倒退丈餘,老魅站處陷下三尺。

卻聽阿菩笑道:“阿莎!這回輪到你啦!”原來她恐怕阿萄內力不繼,搶先上來和老魅換了一掌。

玄冰老魅被阿菩凌空一掌,打得他氣血翻騰,這才知道所有女的也不好惹,急忙氣納丹田,力運雙臂。

阿莎一閃腰肢,站在老臉面前三尺,笑說一聲:“休得偷跑,先接姑奶奶一掌”話聲落處,雙掌齊發。

玄冰老魅怒吼一聲,奮力一揮,兩股狂風捲射。

那知阿莎忽然一歪身軀,雙掌一合,斜劈右肩。玄冰老魅意忘他的右臂是舊傷甫愈,急急向上一迎,猛覺萬鈞重力一壓。“頓”一聲脆響,右臂已被打斷,痛得他慘嗥一聲,躍起三丈有餘,卻見嵇孔小茫然站在另一少女身側,心想:“要不是這賤婢,怎引來這大難?”

他一狠心腸,凌空射到,左掌盡力向嵇孔小劈去。

站在嵇孔小一側的是丁瑾姑,她藝業比起阿萄三女猶勝一籌,見老魅飛來,靈機一動,身子一撥,讓過老魅掌力,雙掌向老魅身軀劈去。

就在同一時間,兩聲慘呼響起,老魅被打飛五六丈,像殞星般向地面墜落,嵇孔小也被老魅掌力掃飛丈餘,玉殞香消,委頓地上。

丁瑾姑假籍老魅之手殺死嵇孔小,瞞得過諸女,卻瞞不過於志敏,阿爾搭兒和錢孔方。

於志敏暗道:“雖然是狠心了些,但也省得麻煩。”

錢孔方認為嵇孔小已肯叛,就算是敵人,死了卻也省事。

阿爾塔兒心腸最軟,見狀不禁驚叫一聲“瑾姐!你不該用冷月飛星一招!”身隨聲到,抱著嵇孔小的屍體啜泣。

錢孔方、刁孔扁覺她這位同門可恨,但人已死了,十數年同門之誼,也不禁黯然墮淚。

丁瑾姑被阿爾塔兒一說,也帶著幾分內疚的心情,撫屍道:“嵇姑娘!是我害了你!”

於志敏黯然道:“人已死了,還有什麼好哭的,她有我們這麼多人送葬,已超過受辱多了!”

略慰幾句,將敵人所背皮袋打開,原來裡面盡是也先的姬妾。

救傷葬死,鬧了半夜,遙見一條火龍由瓦刺都城婉蜒而來。於志敏道:“定是兀瑪帶來人迎老丞相回都了,我們慢慢走罷!”

也先愴然道:“我已無面目再見族人,於大汗諸……”

於志敏正色道:“你若稱我為於小俠,我可以不理你們瓦刺的事,你稱我為大汗,便得聽從我的命令!”

也先恭應一聲:“是!”

於志敏道:“你知道是就好了,脫脫不花已死,你不回都,誰能制理瓦刺?你已往妄圖挾外自重,以致國破王死,正當竭盡餘力,好好恢復舊觀才是。

“是!”

“就跟我們走!”

也先被於志敏正義言詞,訓斥一頓,又愧又感道:“稟大汗,我想另由族中選出一人,繼承脫脫王位,可能使得?”

“是日後的事,眼前是還都要緊!”

“是”

諸小俠與也先一行緩緩走向火把,不需多時,兩方相遇,兀瑪一聲:“遠相回來了!”

瓦刺群雄紛紛下馬,就地俯伏下拜。

也先慌忙避過一邊,高呼:“你們先拜新可汗!”

於志敏道:“不必多禮了,快回去商議大事為好!”

群雄拜畢起身。也先走往一位將官面前,叫一聲:“掃古不花!這幾天你在那裡?”

“丞相!我和九位千夫長全被你拘禁了,直到兀瑪找到,我才知真象,脫脫國王可是你殺的?”

“於可汗告訴我才知道脫脫已死,誰說是我殺的?”

劫後相逢,感慨的話也說不盡。掃古不花命部眾讓出幾匹駿馬給也先一行,也先又轉請諸小俠上馬,願意徒步跟隨。

於志敏笑道:“我們走的比馬還快,要馬作甚?先往賓館等你!”揮手作別,與諸俠飛奔而去。

阿爾搭兒走了一程,看見都城已近,心有所感,幽幽道:“敏郎!難道瓦刺在等待也先回來?”

於志敏笑道:“我又不想當大可汗,等他回來幹嗎?”

“尋啊!”阿爾搭兒臉上浮起歡悅的笑容,“在我族裡當個小可汗也好,別和他們搶什麼的?”

錢孔方笑道:“你這丫頭好不自私,還想獨佔哩!”

“碎!你那塊木片還在敏郎身上啊!”

錢孔方粉臉一紅,諸女一陣好笑。

於志敏笑笑道:“你們不說,我反而忘記了,也該留個信息給也先才好!”

秦玉鸞道:“不勞大駕,我替你寄東留刀!”

張惠雅笑道:“寄東倒是可以,為甚要留起刀來,難道要把他殺了?”

“倘若他再受人挑弄,與大明為敵,殺他又有何難?”

於志敏心想:“你也聰明得多了。”隨口說一聲:“那就去罷,措詞要和緩些。”

“哼!這也要你說?”秦玉鸞扮個鬼臉,徑向瓦刺都城奔去。

這一行小俠抱著愉快心情,路上毫無耽擱,直達阿爾搭兒的部落,小住幾天,又復登城,經過賀蘭關,神木關,雁門關,回到河澗府故居,果見偌大一座莊院,空無一人,成群鳥雀,自庭中飛起,蛇鼠成離,鳥糞積堆寸許。

錢孔方知道這份荒涼的景象,是自己師徒所造成,面帶愧色,對於志敏道:“你見景傷情,恨我不恨?”

於志敏黯然道:“你當時維護我兄嫂,感謝還來不及,怎能恨你?”

錢孔方甜甜一笑,自與諸女除糞打掃。

於志強億及當年匆忙出走,紅姑也許未及通知蟬兒,她很可能還在林中練藝,趁著諸女忙著打掃,將情由悄悄對於志敏一說,並道:“你打不打算與我蟬師姐相見?”

於志敏愴然道:“若不打算見她,我何必再回這裡?但我卻要分派你做一份差事。”

“什麼差事?”

“你往府城多買一點吃的東西回來。”

“這不算難事,你打算住多少天?”

“三天也就夠了,但你得往謁見府尊一趟。”

“為什麼?”

“將我們往北方的經過對他說,請他將情由詳報上去,使英宗安心做他的皇帝,並封也先為王,但千萬別在府城耽擱,也請府尊休來。”

“若是他堅持要來見你呢?”

“你不懂得說可能會有廝殺?做官的人一聽說廝殺,還不把他膽子嚇破?”

這一夜,於志敏將諸女分班歇息,卻把蠟炬燈火點得通明。

他料定蟬兒若不在近處則罷,若在近處,看見這間封閉將有兩年的莊院,忽有燈光透出,定要回來偷窺,於是,不難和她相見。

那知他這“安排香餌釣金鰲”的計策,空等了一夜,除了風過成音,根本不聞人聲。

阿爾搭兒睡眼惺惺地跑出中廳,一聲:“敏郎!”把打噸的於志敏喚醒,卻在他臉頰上親了親,柔聲道:“你住房裡歇歇罷,蟬姊姊不會來了!”

於志敏見她那份神情,知她也是一夜未睡,憐恤道:“你不好好睡覺,替我擔甚麼心?”

“擔心是真的,但不全是為你,我一想起蟬姊姊那樣可憐,怎還睡得著覺?我還打算和錢丫頭幾人,白天往樹林裡搜她一搜哩!”

“不好!她不認得你們,休鬧出誤會來!”

“正因為不認得我們,才好故意引她現身。”

於志敏心想。這確也只一條計策,蟬兒除了認識一個秦玉鸞,全未與諸女見過,若果諸女往林裡打打鬧鬧,犯了她的性子,真要出面干涉,那時自己和秦玉鸞立刻現身,她還能往那裡跑?唯一擔心的是,諸女藝高人多,生怕對嚇得她近走高飛,更無尋處。沉吟片刻,額首道:“這樣也好,但別過分顯露武藝,省得把她嚇得不敢出來,須知她這時的藝業,比你們任何一個也上不了哩。”

“好了,人家自然懂得,你可去睡了,要不,我就把你抱給秦丫頭。”阿爾搭兒淺淺地笑著。

“碎!”秦玉鸞由屏風後面轉了過來,俏罵一聲:“浪蹄子!人家才不像你哩,我要他嗎?”

阿爾搭兒笑道:“摸壁鬼!我早知你擰手擰腳走來了,不給你,給誰?”

秦玉鸞粉臉微紅,推於志敏一把,笑道:“我們幾個全起來了,你找阿莎去!”

屏風後“噗”一聲笑,阿莎閃身走出,“唷!我的鸞姊呀!單是你一個起來了哩!”話聲方落,瑾姑、阿菩、阿萄、惠雅、錢孔方相繼來到。

錢孔方笑道:“你再不進去睡,可要我八姊妹抬你?”

於志敏雖覺有幾分煩惱,到底也被這幾位嬌妻美妾惹笑了,說一聲:“你們抬抬也好!”

瑾姑笑說一聲:“來呀!”向女伴含笑招手。

於志敏一聲長笑,騰躍而去,身後卻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待他半睡半醒,似覺有一種柔軟的東酉輕拂臉頰,睜眼一看,原來是秦玉鸞伏在床沿,額前劉海的柔發,正拂在他臉頰上,詫道:“怎的你還未去?”

秦玉鸞笑道:“我再去,誰來伴你?”

於志敏聽得心神一蕩,趁機挽她上床溫存一番,然後問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這時已過了晌午,你說睡了多久?”

於志敏“呀”一聲,躍身而起,匆忙穿了衣服,梳洗完畢,飄然上屋。

秦玉鸞見他恁地匆忙,問一聲:“你去那裡?”

於志敏道:“去找她們!”

“死人!她們都在前廳!”

“找到蟬姐沒有?”

“你自己問去!”

於志敏略一躬身,越過兩進正屋,一進前廳,即見於志強和諸女愁眉不展,急問一聲:

“出了甚麼事?”

張惠雅道:“你怎麼這時才出來?”

於志敏驟憶方才旖旎風光,深覺不可為外人道也,微微怔道:“你們先說!”

諸女相顧一笑。

阿爾搭兒道:“蟬姊姊敢情是走了我們沒找到她。”

“可找到她居住的雜木樹叢?”

阿爾搭兒點一點頭,又道:“那樹叢裡面,收拾雖還齊整,但被褥衣物全無,好像很久以前,就沒有人住了。”

於志敏道:“誰帶我去看看?”

阿爾搭兒道:“大伯已買菜回來,我們要張羅吃的,瑾丫頭秦丫頭一和你去罷!沒有去過,也該去看一看!”

秦玉鸞緩步而出,見諸女伴以一種神秘眼光看她,不覺嫩臉微紅,強笑道:“你們看我有甚出奇!”

這真是欲蓋彌彰,於志強也看出有異,拉實的臉孔,說一聲:“你們說說笑罷!”徑自蹬往後院,他後腳剛過屏風,身後已起了一陣嬌笑。

於志敏,秦玉鸞由丁瑾姑帶路,疾撲蟬兒隱居的樹林,毫不費事找到那幾十株糾結在一起的雜樹。

樹葉茂密的心蓋。枝杆交結如盤,確是天然的大木屋,木屋下有個空洞,距地約有二丈,雖可供人上落,若武藝不精,同樣不能上去。

於志敏真氣一提,已進木盤裡面,取出鰻珠仔細察看,即見樹枝縫隙塞有一小卷,一小卷的發團,料是梳頭時脫落的頭髮,被塞進樹隙裡面。

他取下發團—一驗看,知是同屬人所有,但那些柔髮油盡去,梳下的時間最少也在半年以上,可見最近半年並沒有人在這裡梳頭。

這座奇異的木屋,因為四壁不透風,也透出一股黴氣,足證明久無人居。

蟬兒既然隱居在這間木屋,半年前她又往那裡去了?她曾經答應紅姑守候在這裡,若非出了大事,決不會離開,但自己在兩年前,給哥哥的秘笈已轉到她手中,她靜靜練一年半,功力上雖未能登峰造極,藝業早應比原來加強十倍以上,還能有何樣兇險?”

於志敏思索多時,死難解答。

秦、丁二婦見檀郎入巢已久,並無聲息,也相距躍了上去,於志敏思索正緊,毫無所覺。

秦玉駕好笑道:“這人瘋了,我們快拖他下去。”

她一開口出聲,於志敏立即回頭苦笑。

秦玉鸞看他手裡還握幾團亂髮,笑道:“這些可是蟬姐留給你作表記的?”

丁瑾姑道:“方才我們上來,怎沒見這些亂髮!”

“你們一大堆人上來亂叫亂蹦,怎能看得見東西?”

知妻莫若夫,於志敏說的真正對了,他這八位妻妾,除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比較精細之外,能餘六人俱是因人成事,時時顯出依賴的性格;在喧譁鬧嚷中過生活,但於志敏這樣直說,二婦怎肯服氣?”

丁、秦二人同時在鼻裡“嗤”了一聲。

秦玉鸞接口便道:“你除了找到幾根亂髮,另外又找到什麼了?”

於志敏目光觸及一顆木釘下面,一塊樹皮已被剝去,但上面已長了不少苔莓,靈機一動,笑道:“你兩人上來這麼久,只顧對我嚼舌,可曾看見那個?”

“哼!早就見了!”

“哼!誰不看見?”

於志敏對她兩人一喝一和,並不在意,移步上前,輕輕拂去苔莓,即隱約看出一行娟秀的字跡,不禁驚喜道:“霜妹先已來過,蟬姐走是跟她南下了。”

舊時雙枕痕何在,昨夜孤燈夢未全。……字跡確是王紫霜所寫,只有王紫霜那樣情深義重的人,才寫得出極富感情的詩句,可惜下面幾句被蛐蜒蛀蝕,已無法辨認。也只有王紫霜先找到蟬兒,告知于冕失蹤那椿大事,才可使蟬兒認可而南下。

二婦至此,佩服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秦玉鸞才幽幽道:“她們既已走了,我們還呆在這裡作甚?”

於志敏心事一鬆,急忙和二婦回莊,將事對阿爾搭兒諸女說了。

錢孔方笑道:“亂髮和那樹皮空白,搭兒和我都曾看到,但說那亂髮,我們那一早上起來,不梳下一小撮,樹皮空白上面有個木撅,本是掛鏡子的地方,不知道你卻由糞土裡招出寶貝來!”

各人飽食一餐,睡足半天,星夜離莊南下,打算先與王紫霜會合,才好分配搜尋于冕的工作,不料甫過長江,即見半空中紅影一閃。

阿爾搭兒失聲道:“那隻可是閔丫頭的萬年蝠?”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49:18


第四十九回 美婦探群山 七情困體 妖師精五遁 一劍飛頭

上回說到於志敏一行由玄冰谷凱旋,經過河澗府,獲知蟬兒已隨王紫霜、閔小玲、穗姑等人南下,乃兼程回南,不料甫過長江,即見半空中紅影一閃,阿爾搭兒認為是閔小玲在都魯山得到萬年蝙蝠,不覺失聲而呼。

於志敏向空中一瞥,說一聲:“果然不差,待我喚它下來。”對正萬年蝙蝠的方向,撮嘴一聲長嘯。

嘯聲發出不久,一道紅影疾射而下,在諸小俠頭上打個盤旋,“吱吱……”叫了幾聲,一飛而下,直歇在於志敏肩上。

那果然是萬年蝙蝠,它雖歇在於志敏肩尖,但又“吱”一聲尖叫,立即騰身飛起。

於志敏說一聲:“不好!你們隨後來!”一聲輕嘯,依著萬年蝙蝠的方向追擊。

諸小俠一看萬年蝙蝠再度飛起,情知有異,於志敏既已疾追,諸小俠也不怠慢,阿爾搭兒、錢孔方、張惠雅,秦玉鸞、瑾姑、阿萄、阿菩、阿莎、於志強、刁孔扁,十條身影疾如流星趕月,一個接一個劃過原野的上空。

這一群小俠,人人藝業高絕,連到於志強夫婦經過幾個月苦練,也和住時判若雲泥,江南人煙稠密,但那些路人只覺頭上一聲聲的輕嘯,便見一線掠過,根本不知何物,嚇得驚疑不定。

那是通靈蝙蝠具是萬年行動,飛快起飛,驀地化作一道紅線。

於志敏施展絕頂輕功,在萬年蝠下方疾走,也不知走了多遠,只覺渾身發熱,汗珠直冒。

這是於志敏行道以來,絕無僅有的事,住時他由岡底斯山兼程趕往北京,還沒有出過半顆汗珠,可見此行回異尋常。

他一面緊追萬年蝠,心裡卻是暗自著急。

要知王紫霜的藝業與於志敏不過一肩之差,閔小玲比起王紫霜,不過略遜一籌,蟬兒和穗姑雖然不行,也非尋常江湖人可比,以她四人聯手,尚且出了差池,對方的藝業豈不比玄冰老魅尤勝幾分?

萬年蝠平時與閔小玲寸步不離,若非四女遇險,它怎會獨飛千里求救?

日色銜西,前面千降聳立,於志敏辨認山勢,知是已到至峰山脈。萬年蝠飛了半天不作一聲,這時卻一連尖叫幾聲,直向雪峰山主峰投射。

於志敏暗道:“這裡還有何等厲害的人物?”也急急趕向主峰。

但他由萬年蝠出聲示警一事看來,知已接近敵地,為了消除罡氣與天風衝擊所發的銳嘯,身法也略緩下來。

眨眼間,登上千丈峰頂,遙見一點紅影在漩渦密佈的巫水往復飛翔,不禁“哦”一聲暗道:“這就難怪了!”

於志敏料想王紫霜四人定是被困水中,正待躍身而下,忽聽松樹林中,有人“咳”了一聲,急又藏過一邊,待探確息。

接著就聽到那人細聲細氣道:“師兄!你我這回用不著拈閹了,來人又是一個女的,好好用七情網抓住她!”

另一人接口道:“師父不喜歡女色,前天困住那個遲遲不肯下手,這個可別讓他知道。”

於志敏聽了兩人的對話,知是尚未出師的淫賊,暗道:“你兩人死期也快到了!”但他為了看看七情網究竟如何厲害,仍然藏身暗處。

那兩人色迷心竅,祗顧到由另一條路上山的佳人,沒想到死神就在他兩人身後,議了一陣,其中一人又道:“師弟!你走往那邊候著,”待她臨近了再出手,省得她叫喊起來。“兩條身影立即分散。

那萬年蝠只是發覺於志敏久未下水,又飛回峰頂尋找,“哎”一聲尖幾疾向他身藏處射落。

它這一聲尖叫,立即驚動兩淫魔不約而同地回頭一看,“師兄!像是有人藏在近處?”

“你放心罷!雪峰千刃,後面沒有路徑,誰能夠上來?敢情又是那小怪物作祟。”

於志敏本是被萬年蝠叫得一震,認為對方若果真個走近,少不得打個死的,擒個活的,總不教他洩漏了出去;不料對方竟是那樣粗心,不禁暗自好笑起來。輕拍萬年蝠幾下,用手一指阿爾搭兒一行的來向,縱它飛去。

兩淫魔分頭埋伏,於志敏由稀疏的林木看過去,只見一條纖影向這邊峰頂急縱幾步,又緩行步,似是十分吃力,認得正

是穗姑到來,暗自吃驚道:“她獨自一人上山幹甚麼,難道也是萬年蝠引來?”

於志敏狐疑未定,穗姑已走近樹林,略一猶豫,突然一飛縱身形,登上樹梢。

“好一個逢林勿入!”於志敏暗讚一聲。

但她登上那棟樹梢,恰又是淫魔藏身的所在,穗姑猶自未覺,只見她向四周略一瞻顧,即喃喃道:“閔丫頭說她來雪峰山,怎地鬼影未見?”

敢情她覺得站在那株樹梢,仍未能盡覺近處,腳尖用力一蹬,身子也即時撥起。

但在這一瞬間,忽有一聲斷喝,一幢綠光急劇上升,穗姑只叫得一聲:“喔!”身子也猛地一落。

淫魔“嘿嘿”兩聲輕笑,就要伸手接人。那知尚未接觸穗姑身子,於志敏喝一聲“你敢”遙彈一指,點中他的穴道,身隨勁去,一掌劈開七情網,接下穗姑,放在地上。

另一淫魔只聽一聲吆喝,便已寂然,還不肯信他師兄失手,問一聲:“師兄!擒住了沒有?”

那知他話聲甫落,於志敏身如電閃,循聲而到,不待他看清人影,一把擒在他頸骨上,低喝一聲:“你想死還是想活?”

淫魔幾時曾想到有此突變,驚楞半晌,才叫得出一聲:“英雄饒命!”

於志敏冷冷道:“若要性命,便將七情網和解藥交出來!”

淫魔被擒頸骨,轉測不便,又不知來的是何樣人物,沒奈何,由袖裡取出一團綠如葉,軟如綿的東西,說一聲:“這就是七情網!”

“還有解藥哩?”

淫魔將解藥取出。

於志敏收了七情網和解藥,把淫魔拖往他師兄身旁,說一聲:“你休打歪主意,只要稍動一下,我就把你劈死!”

淫魔這時才看清擒他的人,原是一位十七八歲的美少年,不禁叫出一聲:“你是龍捲風!”

“知道就替我站著!”

淫魔驚得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身子不猶顫抖不已。

於志敏不加理會,將解藥抹在穗姑鼻孔外面。

稍停,穗姑茫然除睜開星目,忽見於志敏站在身側,不禁叫一聲:“是你!”一躍而起。

於志敏點點頭道:“她們也快到了,霜妹現在那裡?”

“我們四人為了尋找公公的蹤跡,由霸王莊起就分開了!”

於志敏驚道:“父親不是被擄在霸王莊?”

“早已被移往別處,霜丫頭和蟬姐問不出下落,恨得狠殺一陣,還給他放一把火,燒個精光。”

於志敏聽說父親又被挾走,臉上不禁掠過幾重優色。但那萬年蝠又飛了回來,“吱”一聲歇回於志敏肩上。

穗姑道:“這畜生死也古怪,閔丫頭外出兩天,它竟不回去找我,反而找到了你們!”

於志敏隨口向淫魔喝道:“你們把那女的困在那裡?”

“在巫水的青龍潭下。”

“為甚麼要和我們作對?”

淫魔吃了一驚,眼珠一轉,即道:“這個不關我事,是師兄見她上山尋人,才報知師父用七情網擒下,拘禁在青龍潭下的水牢中。”

“拘禁後,待作何用?”

淫魔被問得一怔,但見於志敏目光灼灼,瞪在他臉上,又不敢不說,嚅嚅道:“我師父元胎已結,待煉飛昇時自當用作護法。”

於志敏博覽群書,旁通仙佛,淫魔這席鬼話怎能騙得他過?而且縱使真需人護法,也得用親信弟子才是,那能起用俘虜作護法之理?

他毋須思索,便知淫魔的師父定是在左道旁門,不知煉那一鍾歹毒的妖術,但竊聽他兩人談話之時,已知淫魔的師父不喜女色一項屬實,照此看來,閔小玲應該是有驚無險。縱是如此,於志敏畢生嫉惡如仇,怎肯輕易放過?

只見他俊目一睜,目光就好比兩枝利劍別在淫魔臉上,喝一聲:“你師父是誰?藏匿什麼所在?”

淫魔被於志敏目光所懼,驚得幾乎伏在地上,顫聲道:“我師父號稱萬幻居士………”

一語方華,林外厲喝一聲:“師弟!你找死,和誰在裡面講話。”

淫魔一聽那人喝聲,驚得面色慘變,目中放出乞憐的眼光,似求於志敏火速把來人打死。

哪知來人話聲方落。即有一聲嬌笑道:“你還發甚麼狠。”

於志敏聽出是阿爾搭兒的聲音,忙道:“當心七情網,抓住他!”

“抓住了!”錢孔方笑答一聲。

於志敏知她兩人一到,諸女也接踵而至,順手提起點昏的淫魔,向另一人喝一聲:“往外面去!”

那淫魔一出林外,見十來位俠男俠女個個風姿綽綽,幾乎把他嚇呆了,忙悄聲道:“龍捲風大俠!你只須饒我不死,我可帶你進入師父的練功室。”

於志敏料不到又遇上一個背叛師門的淫魔,此時正要用人,無暇多加考慮,點頭道:

“我答應你就是!”

那淫魔道:“我師父共收有二十四位弟子,據說是依照二十四氣而排列,我本姓雍名碩果,排在雍降之位。

“你是第十八位弟子?”

“大俠你說對了。但我們二十四人俱苦不堪言,每日須作龍虎之交,供師父採補煉嬰之用。”

於志敏臉色驟寒,喝一聲道:“不必說了,你師父是龍陽派的餘孽,快說他藏在那裡,帶我們進去!”

雍碩果臉上掠過一絲喜容,指著峰上一方巨石道:“此石向右一轉,即現出一條甬道可直達山腹,但兩道盡頭的埋伏不少。”

“曾經滄海難為水。”於志敏不知經歷多少機關,埋伏,險地,絕域。怎會把這裡的埋伏放在心上?笑笑道:“你對於那些埋伏可否全懂?”

雍碩果搖搖頭。

阿爾搭兒道:“敏郎,還有兩人,你怎麼不問?”

於志敏道:“一個一個來。”舉手間,拂開雍碩果的師兄的穴道,喝一聲:“你叫什麼名子?”

那人一經醒轉,瞥見一群俱是面孔陌生的少年男女,自己的師弟雍碩果一臉惶恐之色,另一位師兄呆呆地站在一邊,已知落在別人手中,嘆一聲道:“我叫做寒露,不算是怎樣的人物,但你們這夥人死期也到了,由得師兄驚蟄在你手上也無濟於事。”

於志強比乃弟急燥得多,上前就是一記耳刮,把寒露打得俏臉紅了半邊,喝一聲:“誰要你說那麼多?”

寒露怒目一睜打算拼命。

於志敏冷冷笑道:“你敢在我眼底使橫,保你有苦頭吃,我問一句你就說一句,要是多說一句,就是一個耳刮子。”

寒露瞥見於志敏目光如電,雍碩果也向他連眨眼皮,這才斂起兇焰,說一聲:“你要問甚麼?”

“山腹裡的埋伏,你能不能完全會走?”於志敏才問得一句,即見寒露目光一移,又冷笑道:“你敢使奸?”食指一伸,一縷勁風射出,寒露的衣服已被刺穿一個小洞。

寒露驚得大叫一聲:“啊呀?”臉色一變。

忽然間,雍碩果所說的秘門山石猛地一轉,五六條身形急躍而出。

為首一名大喝一聲:“誰敢來此撒野?”手底一揚,丈許方圓的綠光登時飛出。

張惠雅冷哼一聲,雙掌交換劈出,綠光與掌風一觸,立即倒捲回去。

秦玉鸞叫一聲:“好哇!”纖腰一閃,已繞往那兒人身後,“刷”地一聲,拉出寶劍,叫道:“誰敢上前吃我一劍?”

除了穗姑監視雍碩果,錢孔方監視她點倒的淫魔,阿爾搭兒依偎在檀郎身側之外,其餘諸女俱一步閃開,將敵人圍在核心。

於志敏急叫一聲:“捉活的!”

為首那人料不到眨眼間,己方全居劣勢,厲喝一聲,“你們是什麼人?”也撥出一枝似鉤非鉤,似劍非劍的奇形兵刃。

於志敏冷冷道:“我們是甚麼人,你用不著問,姑念你們被妖人擄充龍陽君,受了不幸,快帶我們去尋那妖師和拘禁女子的所在,然後各自逃生去罷!”

他本來存心放龍陽派的弟子一條生路,怎知這幾名弟子中有的中毒已深,以苦為樂,為首那人被於志敏直言無隱,也就羞惱成怒,冷笑道:“你說得好生容易,黃花閨女作媒婆,自己還不知保得住保不住哩!”

於志敏喝一聲:“就先教你知道厲害”

阿爾搭兒急說一聲:“不要你!”

阿莎叫一聲:“我是笨鳥先飛!”宮步一移,斜掠到那人面前,劍走龍蛇,疾點心坎。

那人視覺眼前一花劍尖已到,手中奇形兵刃急向上一格,怎知阿莎藝業比他強得太多,腕底一翻,但見銀光一閃,劍峰過處,那人一隻手腕已被削斷,慘呼一聲,躍起支許。

阿莎喝一聲:“去你的罷!”迎空劈出一掌,把那人打下山峰。

阿萄眼見阿莎一招傷敵,自己也手心發癢,叫一聲:“誰敢來接姑奶奶一招?”

餘下幾名弟子見對方一位少婦只須一劍一掌,就把自己的同門打死,驚愕得張大了眼睛,雙腳也釘緊在地上,待聽阿萄一叱,才叫得一聲:“哎呀!”紛紛跪倒。

於志敏正欲有所吩咐,猛見秦玉鸞所站那方巨石忽又動,急喝一聲:“鸞妹!”一步縱上。

秦玉鸞也自驚覺,真氣一提,身子已拔起丈餘。

就在這一瞬間,一般碧綠的火舌由石下伸出,“波”一聲爆裂開來,登時疏火硝煙,籠罩丈許。

於志敏怒喝一聲:“還你!”雙臂一圍,張口一吹,那時些已爆開的煙火竟被他以“化虛為實”的內力吹口石隙,同時又聽到石下大叫一聲:“快退!”

因為那叫聲十分蒼勁,於志敏意料定是萬幻老妖,忙叫一聲:“帶水火鐲的趕快進去!”

這對水火鐲自從方幼齡贈與於志敏之後,尚未派上用場,於志敏見石下冒出火來,情知老妖煉有水火既濟之寶,才想起這一對寶物。

套著火鐲的張惠雅和套著水鐲的錢孔方聽檀郎吩咐,同聲答應一個“好”字,兩道劍光領前,直投洞口。

於志敏急道:“瑾姊、鸞妹也去!”

兩道劍光也隨後投入。

水火玉鐲合壁起來,果然十分靈異,滿洞硝煙硫火被鐲光一迫,登時讓出一條通衢,現出那條甬道。

於志敏向洞裡一瞥,突發一掌,將當作洞門的一方巨石打飛,笑說一聲:“有那老妖受的了,哥哥嫂嫂和阿萄三人守在這裡,搭兒妹妹跟我去救人”

阿爾搭兒驚道:“要去救誰?”

“閔姐姐!”

“哎呀!她在那裡?”

“在洞底下的水牢!”

阿爾塔兒忙說一聲:“快走”

於志敏點點頭,回顧跪在地上一干“龍陽君”道:“你們那一個懂得打開水牢的方法,快帶我去!”

這一問,竟把一群龍陽君問得面面相覷。

於志敏冷笑一聲道:“你們不說,我也能夠進水牢去救人,但你們的命也到此為止了!”

雍碩果驚得面容變色,急道:“龍………龍捲風大俠,休休這樣!打開水牢,除了師父,就只有大師兄立春,二師兄雨水能夠懂,我們雖能走到水牢,卻不懂得怎樣可以打開。”

於志敏說一聲:“那就行了!”一招手,把餘俘悉數點倒。“阿爾搭兒詫道:“你要做什麼了?”

於志敏道:“若不先把他們制倒,若再有強敵到來,我們的人不嫌麻煩麼?”回顧雍碩果道:“你先行帶路!”

雍碩果道:“我只懂得由洞裡面去!”

“羅嗦!還不快走?”

“雍碩果雖知於志敏不至於把他殺了,但要他帶路人洞,與妖師為敵,也還戰戰兢兢,沒奈何只好緩緩移步。”

本來前面已有四女窮追妖師萬幻,水火玉鐲制壓那些硝煙硫火,甬道上再不應危險,那知雍碩果帶領於志敏夫婦將走完甬道的時候,忽然“隆”一聲巨響,眼前立即一暗。

於志敏目光銳利,立即看是一塊鋼門阻在前面,不覺微“噫”一聲道:“這是甚麼意思?”

阿爾搭兒道:“他們想關門打叫化哩!”

於志敏笑道:“沒那樣簡單,而且這一點障礙,也擋不了我們!”回顧雍碩果道:“你會不會打開這道鐵門?”

雍碩果也是一臉驚疑之色,道:“這裡原本就沒有門,怎麼忽然………”一語未畢,身後“格”一聲響,登時又是一暗。

原來兩道前後鐵板遮住,三人所站的地方就好比在一間窄長的小屋。

當然,萬幻老妖設置這重重鐵閘,是防備外敵來侵,也同樣防備門下背叛,所以列在他門下第十八位門徒竟未知有此絕地,這時竟連叫:“完了!師父竟連我也關在這裡。”

於志敏好笑道:“你還想活不成?不好好供出各處機關設置,我就叫你先死。”

雍碩果吃這一呼,更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於志敏道:“我先不問你別的,老妖師有何種過人的藝業,你總該知道。”

“啊!”雍碩果驚魂略定,忙說一聲:“他精於五遁!”

“金、木、水、火、土,五遁?你見他施展過了?”若果一個人能做到借物遁形,確是於志敏平生的勁敵,但若能煉到這般地步,為何被四女追得他逃之夭夭,不敢還手?於志敏心裡犯疑,忍不住再問一遍。

阿爾搭兒雖經檀郎要移花接木的絕學,灌輸以極高的藝業和極厚的功力,但對於五行生剋,八卦奇門這一類雜學仍是一竅不通,只有眨眼睛的份兒。

雍碩果見於志敏能夠一口說出五遁的名目,訝道:“大俠真是天下奇人,居然也通曉五遁。我雖不知師父五遁煉到何等地步,只見他能夠遁在水中一個晝夜。”

於志敏失聲道:“那是潛水嘛!我能夠遁上半個月。”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我有避水龍珠,敢情遁十年也行,只怕沒有吃的。”

於志敏不禁大笑。

雍碩果見這一對少年男女身居險地,依然恁地叢容說笑,連帶他也禁不住笑了,接著又道:“我師的火遁是袍袖一揮,立有烈火飛出,人也即時失蹤。”

“這個不難,因有烈火阻隔,他貼地一掠,自然走得無蹤無影”於志敏解釋火遁的道理,又道:“你再說金遁。”

“那是他有幾面銅鏡,只要把銅鏡一搖,我們就眼光繚亂,再看時已不見人影。”

“這個更容易。他的木遁,可是在林緣一恍,即時不見?”

雍碩果驚道:“大俠果然精通此道!”

阿爾搭兒笑得幾乎彎不過腰來,一手搭在檀郎肩上,笑道:“土遁也用不著了,藏在地底下就是。”

雍碩果說一聲:“不!”接著道:“土遁是抓起一把泥土,揚成一陣塵埃,然後隱起身形。“

於志敏笑道:“照你這樣說來,可遁的方法大多了,還有煙遁、霧遁、雲裡遁種種,一時也說不完,且先看我的掌遁!”

話聲一落,一掌向鐵閘擊去,只聞震天價一聲巨響,那千年鐵閘即被震飛尋丈。

雍碩果看得駭然,搖搖頭道:“大俠有此抑技,天下何處去不得?”

於志敏道:“你見的太少了,這種藝業並沒甚了不起,還是快點帶路要緊。”

雍碩果才說得一聲道:“是”,目光觸及甬道盡頭,忽又叫一聲:“不對”敢情我那妖師已施展五行大騰挪妙法,以致一切景象與前迥異,連我也認不得了。“那鐵閘未落下之前,於志敏曾瞥見甬路頭有一座神壇,這時把鐵閘打開,那神壇卻無端失去,知道雍碩果所說不假,但說到什麼“五行大騰挪妙法”,還不是騙人的東西,於志敏如何肯信?

他微微一笑道:“管他小騰挪也好,大騰挪也好,不把這巢案例轉過來,也看不出小爺的本事。”掣出金霞劍,接起續球,叫一聲“跟我走!”一步已跨進去。

阿爾搭兒生怕檀郎有失也緊緊跟隨。

那知兩人後腳剛踏實地面,即聞身後“砰”一聲響,回頭一看,雍碩果已失去蹤跡。

阿爾搭兒恨道:“這狗頭竟敢賺我們上當。”

於志敏苦笑道:“他真個趁土遁走了,這個倒不要緊,只怕他放水進入水牢中,閔姐姐便難得活命了。”

阿爾搭兒忙叫一聲:“我們衝進去!”綠虹劍一揮,一片綠光過處,竟被她砍出兩條甬道,即聞秦玉鸞歡呼一聲:“我們在這裡!”

於志敏詫道“她們三人呢?”

秦玉鸞道:“她們在前面劈門,我和道瑾丫頭在後。”

於志敏道:“那老妖可是走你們這邊?”

瑾姑接口說一聲“是!”

於志敏道:“這樣也好,你們攻這邊,我和搭兒攻另一條甬道。”

阿爾搭兒道:“我開路,敏郎你斷後!”首先拔步,衝進另一條甬道。

這邊兩道雖有幾處閘門,怎當得綠虹劍竟這種神物利器?

尤其是阿爾搭兒要在檀郎面前顯能,綠虹劍二丈四尺芒後被她揮成一團極大的光環,面前有路自不必說,兩側堅實的石壁,也平白被她削開不少。

於志敏一枝金霞冰雖然峰利,因有阿爾搭兒在前,反成為無地用武的英雄。

頃刻間,阿爾搭兒已攻進裡許,忽見前面綠光一閃,於志敏忙叫一聲:“當心!”

阿爾搭兒及時將寶劍一旋,只聞“砰”一聲脆晌,玉腕也被震得一麻。

於志敏詫道:“這老妖竟也會用火器,讓我走在前面。”不待阿爾搭兒同意,腳尖一點,身軀已由她頭上疾掠而去。

“砰!砰!……”一陣急劇的響聲,彈丸接著銳嘯飛來。

於志敏歷經魔窟,見事已多,手中劍舞成一幢金網,將射來彈丸全部震飛,轉眼間又衝上二十來丈。

在石壁間忽然“嗚”一聲輕響,極微的硝磺氣息自壁間透出。

於志敏大喝一聲,與阿爾塔兒用足功勁疾射向前。

一個蒼老的口音呵呵笑道:“大好埋骨之所,還要往那裡走?”

於志敏一聽,便知是老妖藏在近處,可惜看他不見。但阿爾搭兒聽音辨向,立對那石壁猛劈一劍。

這一劍劈出,只聞“呀”一聲驚呼,分明是一間空室。

於志敏大喝一聲,一掌劈出,“隆”一聲巨響,那石壁已被震開,現出一個圓門。

圓門內是一座偏殿,金壁輝煌,香菸繚繞,幾條身形一閃而逝。

於志敏叫聲:“快進去!”右手揮劍,左手牽著阿爾搭兒一躍而進,身後又是崩天裂地的巨響,硝煙隨即湧進神殿。

阿爾搭兒說一聲:“我們快追那老妖,別再讓他走了!”

於志敏一眼看到嵌在神座下的一塊石板,笑說一聲:“他走不了!”一劍劈開石板,即見一個尺許見方的小,石穴裡滿是鋼絲鐵線。

阿爾塔兒訝道:“你怎知有這些東西?”

“石板上面很多批鈕別成的圖案,若果不是總機括在這裡,至少也該是重要的分機。你用綠虹劍斬斷那些鋼絲鐵線,待我看它還有那些怪異。”

阿爾搭兒將綠虹劍錢伸入石災一旋,銅絲鐵線應手而斷,一陳軋軋的聲音驟起,斷了的線全縮進石壁。阿爾搭兒忍不住叫一聲:“我明白了!”

那知一語甫畢,頭上“格”一聲響,整座石殿立即搖搖欲塌。

於志敏叫一聲:“不好”撓起阿爾搭兒疾衝殿後。

但那麼神殿始終沒有塌下,僅是搖晃不止。

於志敏定一定神,說一聲:“是了!老妖定在另外地方發動機關,無巧不巧被我們斬斷逮殿的總線,所以他只能發動一半,這回我們追去,定可要他的老命。”

夫婦兩人繼續前行,一路留意兩側,忽聞流水作響,其中還夾有閔小玲的罵聲。

阿爾搭兒面泛笑容道:“閔丫頭和人打架哩!”

於志敏道:“老妖這水遁是不通,我們快去!”

阿爾搭兒高呼一聲:“閔丫頭!”猛衝過去,才拐兩個彎,即見閔小玲拿著一枝鐵棍,力戰五名妖徒。

敢情閔小玲蒙難的時候,寶劍已被妖賊收繳,只好用鐵棍當作武器,而且飢餓了兩天,以致一時未能取勝。

阿爾搭兒大喝一聲:“妖魔!還不拿命來?”一劍橫掃過去。

妖魔怎知厲害?一見劍鋒掃到,俱甩兵刃來擋,但聽“喀擦”一聲,三名小妖首當其衝,連人帶刃各被掃成兩段。

於志敏也一閃而到,瞥見一位遍體紅裳佝僂老人,料是萬幻老妖,忙叫一聲:“玲姐!讓我來打!”一晃身軀,到達老妖身側。

閔小玲急道:“讓我打死這老賊!”

那知她兩人這麼一爭,卻被老妖看出空隙,一劍擲向閔小玲心坎,低頭一掠,“冬”一聲躍入水中。

閔小玲叫一聲道:“不好!”待反身入水。

阿爾搭兒笑說一聲:“水遁!”纖腰一閃,已追進水裡。

閔小玲回頭一看,但見一團紅光在水底滾動,阿爾搭兒已快追及老妖身後。

於志敏一掌劈死僅餘一名龍陽君,握緊閔小玲的玉掌道:“閔姐姐!委屈你了!”

閔小玲聽得檀郎溫詞相慰,想起年來的苦處,不禁“哇”

地一聲哭了起來,撲向於志敏懷中,她那溼淋浴一身衣服,把檀郎沾在一起。

萬幻老妖雖然熟諳水性,但怎比得上阿爾搭兒身佩避水龍珠?

他正暗喜水牢直達江面,所以赴水逃生,不料才走沒有二三十丈,即見水中奇光耀目,回頭一看,又見一道綠光擁到背心,急雙掌一劃,斜泳丈餘,遁入水牢,即將牢門關閉。

阿爾搭兒心想:“這樣你死得更快!”走近中門,劍鋒一撥一絞,那塊鋼門即被挖開一洞,藉珠光一探水牢,正見老妖浮在頂端,即將攀穴離水,又急補一劍,一股血水散開,老妖的屍體也急劇墜落。

阿爾搭兒順將老妖的腦袋砍下,攜水上岸,瞥見檀郎與閔小玲抱作一團,不禁“噗哧”

一笑。

閔小玲急把於志敏推開,回頭朝阿爾搭兒“呸”一聲道:“死丫頭還敢笑人哩!”一眼瞥見她手上的人頭,又急道:“你怎麼把他殺了?”

“不殺留來幹甚麼?”

“公公的消息要問他才知道。”

於志敏一驚道:“怎麼說?”

閔小玲道:“我們四人打下霸王莊,聽說公公已被移往別處,我索性給霸王莊放一把火,並放話出去,說是與公公失蹤的事有關,使江湖上傳播開來,我們也好分途打聽,果然在前幾天尋到蛛絲馬跡,不料一到雪峰山,即逢上兩個狗頭和這老妖賊打了起來,老妖賊本事不大,但他一張稀奇古怪的網兒一撤出來,我竟被它迷倒。”

於志敏道:“那正是七情網,我還搶得一張。”

“管它叫做什麼網哩!反正我被關在這裡,幾乎就要悶死,幸而以罡氣護身,勉強支持下來,方才不知怎的,鐵門忽然打開,我出得門來,恰巧老妖也趕到,急切間只好拔門閂的鐵棍來和他打。”

於志敏“哦”了一聲,正要說出破洞經過,忽聞下水牢的甬道傳來一陣廝殺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0:00


第五十回 久別勝新婚 深情繾綣 相逢知幾度 盛譽全非

閔小玲不禁一驚道:“還有什麼人到來?”

於志敏說一聲:“放心!這回真正是甕中捉鱉,一個也跑不了。”

阿爾搭兒說一聲:“是啊!敢情達水牢是洞裡一條後路,全被我們堵住了。”

三小人各一句,拐角處已有兩人急奔而來,阿爾塔兒看出不是自己人,猛喝一聲:

“打!”萬幻老妖的頭已被擲出。

那人迴避不及,被那頭顱撞得他骨碌碌滾下石階。

於志敏一伸手,又點倒一個。

錢孔方出拐角處現身,見狀笑道:“人家辛苦趕來的兔子,你們倒會撿現成啊!”

瑾姑隨後到來,見閔小玲與同伴站在一起,也叫一聲:“閔姑娘!你的劍在這裡!”

閔小玲接過她的寶劍,恨恨道:“那老妖真正可恨,他把我的寶劍全都搜去,害得我餓了兩天,沒法出這死牢。”

於志敏笑道:“閔姐姐會用七情迷魂散,這會卻失手在七情網下,也算是完了一劫,但紅花婆婆用的是七情散,萬幻老妖用的是七情網,莫非同一淵源不成?”

閔小玲恨恨地白他一眼,叱一聲:“你問我師父去!”又問一聲:“這位姐姐是誰?”

於志敏忙替她兩人引見。

錢孔方與閔小玲客套一番,才叫一聲:“阿敏!”接著道:“這兩個怎麼處置,還有好幾個關在丹室裡面,等你去審訊哩!”

於志敏忙道:“你們來到這裡,可曾遇上兇險?”

“誰說沒有?後面的兩道全被炸坍了,而且地底還有煙火噴出………”錢孔方一撩衣袖,顯出水鐲道:“若非這個勞什兒,你身邊敢情就少我們四姐妹啦!”

她雖已成為少婦,但年紀猶輕,說到傷心處,淚珠不禁慾滴,卻又一聲慘笑。

於志敏知這些妻妾俱是委屈不得,笑笑道:“今夜定有酬勞。”

“呸!那是閔丫頭的!”

諸女明白檀郎所說的“酬勞”,都推在閔小玲身上。

閔小玲無限嬌羞,駕一聲:“找死!”恨恨擰於志敏一把,道:“還不快處置這兩個好走!”

擒獲兩人中,一個是被點穴面一聲不響,一個是被阿爾措兒擲出人頭打跌,在珠光照耀之下,認得正是妖師的腦袋,也驚得不敢作聲。

然而,諸女連連催促於志敏處置,被打跌那人不知自己命運如何,又急叫一聲:“饒命!”

若非雍碩果中途再變,於志敏也覺這批龍陽君是十足的可憐蟲,但經此一來,又覺得他個個都恬不知恥,重重哼一聲

道:“你算是老幾?”

“在下白露韓敬宗,排行第十五!”

“你果然是在下嘛”於志敏心裡暗想,又問道:“這一個排行第幾?”

“他是穀雨藍天月,排行第六。”

“聽他的名字和綽號就知不是好人,好吧!你叫他別打歪主意,給我走回丹室。”於志敏詞意甚嚴,伸手一撼,藍天月應勁而起,立即大喝一聲。

韓敬宗忙叫一聲:“師哥不可造次!”

藍天月驀地驚覺自己這命拼不得,又輕輕哼了一聲。

於志敏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叢容道:“你兩個快回丹室去罷,歪主意輪不到你想。”

丹室裡,張惠雅和秦玉鸞雖將那夥孌童似的妖徒點倒,但神情上還是顯得緊張,好容易見瑾丫頭一個現身,即急問一聲:“阿敏呢?”

當然,沒有孩子的女人,還有什麼比得不見丈夫那樣著急?“瑾姑笑說一聲:“丟了!”於志敏也就押解妖徒到達見狀笑道:“把他們穴道解開,讓我問他一問吧!”

於志敏還一盤問,知眾妖徒中只有藍天月排行最先,也入門最早,提他過來,喝道:

“要是不願意多吃苦頭,就把與來往妖師的賊人姓氏,巢窘從實招來。”

藍天月隨口答一聲:“沒有!”

於志敏怒道:“你敢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

於志敏看他那神情確像說的是真話,但說到老妖不與外人來往,怎肯相信?冷笑一聲道:“你這些龍陽兔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就給你吃點苦頭試試看!”左手輕揮,潛勁已發。

韓敬宗驀地看見藍天月面色驟然變青,急叫一聲:“大俠手底留情!”

於志敏將勁道一停,冷冷道:“白露、穀雨,遙遙成對,你替他求情來了?”

韓敬宗面不改色道:“我師確來與外人來往,有事即差遣門人傳達。”

於志敏叱一聲:“信件在那裡?”

“多半傳的是口信,若有信件,也是師父自己收藏,門人怎能知道?”韓敬宗婉轉答辯,於志敏面色略舒,一指藍天月道:“你這狗頭入門較早,一定知道信件放在何處。”

藍天月依舊搖頭,說一聲:“不知!”

於志敏暗想:“這真奇怪,他們明知妖師已死,還有那樣值得留連的,為甚總是一問三不知?”

他略一沉吟,心裡也明白幾分,從容道:“你這些狗頭莫以為龍捲風不能狠心殺妖俘,待我尋到信件,便把你們封在山腹,讓你活活餓死。”

他說話的時候已留意妖徒神態,只見他們面露喜色,情知妖徒陷溺已深,寧願飲涵止渴,水旱並行,不擇路徑,立即厲喝一聲道:“且休得意!我先把你他閹了,然後挑斷腸筋,教

你受那不男不女的滋味,也無法再下雪峰山。“這話一出,妖徒人人色變,韓敬宗哀叫一聲:“六哥,你就把知道的說了出來罷,那種味兒確不好受!”

藍天月被於志敏說正他最忌諱的事,也自心驚,指丹爐的地面道:“師父窖藏的信件,多半會在爐底。”

於志敏嗯一聲:“你去拿來”

藍天月面有難色。

“你敢不去,我先教你嚐嚐!”

藍天月苦著臉道:“在下確不知爐鼎如何開啟。”

於志敏向那丹爐一瞥,只見它三腳著地,鼎底透空,鼎蓋甚密,看來也不過是二十斤左右,有何難開之處值得藍天月恁地慎重,為難?

於是,他立即推想到鼎腳可能牽連有極兇險的埋伏,才致藍天月不敢輕易搬動。使目一轉,即將丹室看遍,但見室作圓形,屋頂也成為弓形,近牆外有一道環繞全家的石隙,不禁微笑道:“閔姐姐你們押這群狗頭往甬道暫歇,搭兒妹在這裡幫我!”

諸女一退出丹室,於志敏便對藍天月冷笑道:“你不會開爐鼎,我來教你開,你雙手搬著鼎耳,左轉一轉,右轉一轉”那就要死人啦!“藍天月忍不住大叫起來。

於志敏好笑道:“你這回可是會了?”

藍天月知道鼎外暗藏機括,若果胡亂搬動,則全鼎爆開,一室盡坍,原想誘騙別人去搬,自己站在後面尚可躍入甬道。

那知於志敏十分精細,故意教他亂搬,他急了起來,不覺盡洩天機,只好垂頭喪氣,嘆一聲道:“要是出了差池,休得怪我!”

“反正一出差池,頭一個是你死,我怪你作甚?”

於志敏雖然故示從容,但藍天月一再慎重;他不知將有何種意外發生,也緊張得挽著阿爾搭兒的玉腕,以備隨時可以躍出。

諸婦押著數名妖徒擠在丹室入口,個個星目凝睬室裡三人的動靜,神情也十分緊張。

但見藍天月先取正一個方位,前行三步,後退六步,左走兩步,右走三步,然後跪了下來,膝行到達丹鼎旁邊,一腳,一摧,一拉,再向右一扳,只聞一陣軋軋的機括聲音起自地下,整個丹室的地盤也漸形旋轉起來,錢孔方不禁叫一聲:“阿敏!要不要我們進去?”

於志敏剛說一聲:“不要!”丹室的地面已轉到另一方面,靠壁的神座恰巧將甬道入口堵塞起來。

在這頃刻間,丹室已換了一付景象,原來僅有一鼎一桌,一神龕的丹室,此刻又多了一床、一榻,一書架。書架上籤軸雜陳,藥瓶林立,於志敏暗道:“這才像個丹室哩!”

但他沒看見書信安放的地方,忍不住又問一聲。

藍天月指著眼前的抽屜道:“我師父的重要物事,都藏在裡面。”打開抽屜,一件一件取出。

於志敏先將書信取過,又瞥見有厚厚一本,上有“丹房秘定”四個篆字,心想:“這是什麼樣的書?”那知打開一看,盡

是同性採補之術,急收進袖裡,然後向藍天月詢問各種藥料的用途,並命他將丹室恢復原狀,退出甬道,說一聲:“待我毀掉這個害人的地方!”遙劈一掌,丹鼎“轟隆”一聲,全室俱陷。

藍天月叫一聲:“糟了!我們怎能出去?”

於志敏道:“再由水牢裡走!”

夫婦一行押解幾名妖徒由水中登上江面,只見牽頂上劍光線繞,金鐵交鳴,藍天月聞聲變色。

於志敏忙問道:“你說老妖不與外人交往,峰上的敵人何來?”

藍天月一言不發,轉身一縱,又躍回水中。

於志敏怒火頓起,大喝一聲,一掌劈去,但見江水中分,浪濤壁立藍天月打了一個翻身,便被旋流捲去。

阿爾搭兒叫一聲:“阿敏!你和閔姐姐帶人慢慢走。我先接應她們幾個!”向錢、秦、張、瑾,四女招呼一聲,四條身影沿壁直上。

於志敏面寒如鐵,對妖徒凜然喝道:“你們這裡可曾有稱於的老人經過?”

妖徒面面相視,韓敬宗思索半晌,旋道:“有是有一位老人被押解往斷腸峽,但並未上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姓於。”

閔小玲冷哼一聲道:“你敢騙我,若果沒有姓於的老人上山,我來的那一天為什麼你們不好好說?”

韓敬宗忙道:“姑娘有所不知,雪峰山頂可遠眺幾十裡,那天我師見姑娘筆直登峰,早打定擒下來作為開壇主文,那肯把實話向你說?”

於志敏道:“你說姓於的老人被押解斷腸峽是真的了?”

韓敬宗道:“在下決不敢欺朦大俠。”

閔小玲忙道:“阿敏別聽他胡說,那有斷腸峽這個地名。”

韓敬宗忙道:“大俠說的正對,斷腸峽就在巫峽下游,聽說巫山七俠就歸隱在斷腸峽附近。”

“晤!又是宇內十三兇的餘孽。”於志敏一所巫山七俠這個名頭,便知是以石雄為首的巫山七怪,接著又道:“我不惹他,他反而惹起我來,若不搗他的狗窩,也枉為人子。”

於志敏懊悔當年只顧直揭魔教,沒有盡懲宇內十三兇,以致麻煩的事出到自己頭上,不覺感嘆幾聲,目光移向妖徒身上,說一句:“你們去罷”右掌一揮,一陣輕風掠過每一妖徒頭腦。再取一粒耐飢丹,說一聲:“閔姐姐先吃這個,你我再上峰去。”

閔小玲服下丹藥,看妖徒走遠,詫道:“這批妖孽罪無可放,你怎的輕易放過了?”

於志敏笑笑道:“三個時辰之後,他們就成了廢人,何必多造殺孽?秦丫頭幾個還在峰頂廝殺,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那樣兇狠?”

閔小玲才回答了一聲,忽又注視於志敏臉上微笑道:“你好生大膽?”

於志敏惜然道:“你說什麼?”

“錢丫頭這件事,你不怕紫頭擰你耳朵?”

“你說這件事呀?”於志敏笑了起來,續道:“當初我也不答應,還是哥哥和搭兒幾個胡鬧,擰掉了耳朵也好,省得每天聽你們絮話。““說得好輕鬆,臉皮又老,過幾天看你的耍子。”

於志敏笑笑道:“你們可曾見過駱伯伯,霞妹和蟬姐往那裡去了?”

閔小玲搖搖頭道:“駱伯伯沒有見到,紫丫頭和柳丫頭說先去探望紅姑,可能這時還在梅嶺一帶。我和穗姑本來也要去探望紅姑,因為與紫丫頭分頭南下,恰聽有人說公公被挾持向雪峰山,才折轉這裡,卻不料吃了大虧。”

於志敏嘆道:“我在冰原極地的時候,就料到霸王莊那夥狗頭擄去爹爹,定是另有陰謀,但又猜不出用意何在……”

“紫丫頭說可能是以公公為餌,把公公安置在一個最兇險的地方,誘我們去救,然後一網打盡。”

於志敏頷首道:“我也認為有此可能,但我們經過幾萬里長征,已把玄冰谷毀了,還有那些兇險的地方不會被我們衝破?除非……”

他忽然想到一件極危險的事,不覺渾身一震。

閔小玲詫道:“你怎麼不說了?”

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除非那些魔頭把爹爹安置在一望無際的曠野,地下通埋著炸藥,這樣一來,我不但救不了爹爹,甚至於同時毀滅……”

閔小玲聽得一凜,回想起來,若果魔頭用這方法,檀郎確難逃一死,不禁著急道:“你得先想個方法啊!”

“方法當然是有,我若不去救爹爹,一時不會有害,先探得確實地點,群魔也逃不出我掌心,不過,我也得求求朋友才行。”

“你要求那一位?”“方幼齡前輩!”

“方前輩?”閔小玲覺得檀郎要乞求不如己的人來援助,不禁詫道:“她能幫你什麼?”

於志敏正要回答,忽聞峰頂幾聲嬌叱,當中夾有阿爾搭兒的尖嗓子叫道:“阿敏,快把人抓回來!”於志敏急忙抬頭,即見一團黑影如星丸疾墜,還未想到該不該去抓,那團黑影已落在河中,“撲通”一聲,水花四濺中去得無蹤無影。

閔小玲嘆一聲:“可惜!要知道你不抓,我也可把那人抓回來了。”

於志敏苦笑道:“把他抓來,又有何用?”

閔小玲莫測高深,不禁愕然。

於志敏忽道:“我此時不易露面,你趕快上去教他們看那些妖徒該放的就放,該殺就殺,千萬別讓他們知道龍捲風已到過雪峰山。”

閔小玲笑道:“你搗什麼鬼?方才你放了那夥人,難道不知道你綽號龍捲風?我見你還向他們報名報姓哩!”

“那是方才的事,這時我想到要救爹爹,必須隱密行蹤。”

“放走那幾人還殺不殺?”

“我就去殺!”於志敏一閃而去。

於志敏動了殺機,以他一日千里的腳程,妖徒韓敬宗一夥若被他追上,那會有命?“但他沿巫水疾走一程,估計已有五六十里,還看不到人蹤,究竟那夥妖徒往那裡去了?他遍尋不著,只好折轉回頭,忽聞山石裡面傳出人聲道:“今天的事好險,若果那姓於的真個下來,我們一個也別想活。”

“撿得這條命回來,要好好享受方是。”

“十二哥!你說怎樣享受?”

“師父不貪女色,害得我們哥兒只好各走各路,這回他已死了,那還不要找幾個解解悶兒?”

“那也得等姓於那夥人走了才行呀!”

“他總不能待著不走,三天後我們就開始著手!”

於志敏暗點頭冷笑道:“你這些至死不悟的妖徒,三天後山民樵夫都能夠打死你,也省得我再下手。”他已用氣功拂斷妖徒前腦的經絡,使他們三天後與尋常人無異,若再想為惡,也是有心無力,不必費事會殺。於是,一聲不響,疾走峰巔。

諸女聽過閔小玲傳言,將所俘的敵人,全面處置妥當,,見於志敏飛奔而到。

秦玉鸞首先高呼道:“阿敏!我替你統統殺了。”

於志敏道:“你們方才和甚麼人廝殺?”

秦玉鸞道:“是皈命道人一夥。”

“哦又是宇內十三兇人物,你們可曾問他來雪峰山的用意?”

於志強道:“他們一見有幾點倒在地,即和我們動手,那還用得著問他來意?”

於志敏跌腳道:“你這人還是猴急性子,難道不懂得向他刺探爹爹的消息?”

於志強也急得搓手道:“這回怎生是好?本來擒獲四人,卻教弟媳殺了,還有個活的,又叫他先逃了!”

於志敏苦笑得只是搖頭,想了一想,旋道:“你帶兩位嫂嫂先往梅關等我,爹爹的事放在我身上便了,但是,千萬別向外宣揚說我在湖廣行動。”

“爹爹被擄在湖廣?”

“多半是的,但若教敵人知道我的蹤跡,他定以爹爹為餌,誘我上當。”

“怎能誘你上當?”

“譬如說,他可將爹爹放在船上,洞裡,廣闊的曠野,反正是任何地方都可以,故意使人洩露消息,待我去解救的時候,便以炸藥將爹爹和我一併炸死。”

經過於志敏這樣解說,諸女不禁心驚。於志強援手道:“怎生是好,爹爹落在敵人手上,時日一久豈不被他……”

“這個目前還可以放心。於志敏接著又道:”敵人若不將我弄死,永遠寢食不安,要弄死我,必須以爹爹或你們為餌。“

於志強和諸女又是一驚。

於志敏續道:“因此,你們必須趕去梅關,保護玉鶯嫂嫂和紅姑,要知靜虛道長雖然感德圖報,但他有心無力,若遇強敵侵擾,他也只好聽天由命。”

他說出一番遣走乃兄的道理,又回顧諸女道:“你們誰願意回去與紅姊為伴?”

瑾姑首先就叫一聲:“我去!”

阿菩、阿萄、阿莎,也同聲說去,秦玉鸞想了一想,低頭道:“我也去好了!”可是她說過之後,粉臉上又起了兩朵紅雲。

於志敏正覺奇怪,驀地明白過來,忙道:“好,好!你們幾個回去也就夠了!”

玉鸞道:“你們打算先住那裡?”

“當然先往斷腸峽,但也在這裡住幾天,看看還有沒有撲火的飛蛾!”

玉鸞和瑾姑四女各含淚水,由檀郎和諧女伴相送下山,在諄諄叮囑後登上征途。

阿爾搭兒送出玉鸞一行,卻帶著黯然的神情道:“阿敏!

你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說不定我們也得分手哩!“於志敏慨然道:“分別只是暫時,廝守才是永久,何必過分哀傷?”

阿爾搭兒輕輕點頭,偷看諸女伴一眼,見閔小玲、張惠雅,錢孔方俱是淚光瑩瑩,道:

“我們和閔姐姐重逢,還該喜迎才是,可惜這裡沒有菜,也沒有酒!”

她一語方畢,卻聞岩石後呵呵笑道:“誰說無酒?”

錢孔方喝一聲:“是誰?”作勢待發。

於志敏已聽出那人的口音,笑道:“郭老!你出來吧?”

“小師叔!”石後走出一位形如叫化的老人,正是風金怪乞酒中仙郭良。

於志敏笑道:“你幾時躲在這裡?讓我先引見幾位拙荊。”

他引見到張惠雅的時候,又道:“她算起來該是你師侄一輩子。

我倒成為你的侄女婿哩!“

張惠雅“呸”一聲道:“你那張臉皮,會不會紅哩!”

於志敏連道:“不紅,不紅!”惹得各人全都笑了,於志敏讓各人笑了一陣,才將逍遙道長的話轉告郭良,並道:“令師祖的劍術又增了幾招,待一會兒轉傳給你,你方才說有酒菜,就先拿來吃!”

郭郎呵呵大笑道:“酒中仙還沒有酒麼?但我慣對著葫蘆嘴來喝,這幾位小師孃不好喝得,待小仙變個戲法去!”一個轉身,又向山徑奔去。

諸女被郭良一句:“小師孃”臊得面紅過耳,待他走後,阿爾搭兒才道:“人家那麼老,怎還叫你小師叔?”

於志敏將彼此間的關係對諸女說明,並道:“他走是去買酒菜去了,這山上竹子不少,我們做幾付杯筷,趁這時倦鳥歸林,獵幾隻來烤吃。”

雪山峰頂,天風掀衣,明月高照,一塊平滑的山石上,坐著二男四女,當中杯盤交錯,酒香四溢,這正是於志敏夫婦和郭良在上面酌酒交酬,縱談世事。

飲到半醺,郭良概然一嘆道:“小師叔今番長征玄冰谷歸來,為國家,為人類立了大功,但江湖上卻招你的名聲毀到不可言狀,你可曾知道?”

於志敏一驚道:“我因家父被陷,兼程趕路,無暇打聽閒事,他們怎樣毀我?”

郭良由懷裡取出一張紙,交給於志敏道:“你看看這個!”

於志敏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個淫蟲龍捲風,書畫琴棋件件通,騙得王家大閨女,又與盧家寡婦,身前刁到水簾洞,身後納個肉芙蓉,鳳凰嶺上曾遭遇,山海關前拜舅公,綠綠綠,紅紅紅,毒如蛇蠍與蜈蚣,淫如獵狗與守宮,武林有此龍捲風,父仇不報枉稱雄,枉稱雄,羞羞羞,雪山大敗路途窮,五行再敗走匆匆,三敗四敗不知恥,父肝子肉水流東。“

這二十句似謠似偈的柬帖,把於志敏氣得“哼”了一聲,又苦笑道:“又是十三兇搞出來的好事,郭老!你在那裡得來的這張東西?”

“隨處都有張貼,但在湖廣道上最多。”

張惠雅恨恨道:“要是給我看到了,不抓來剁成十八塊才怪!”

於志敏笑道:“那些邪魔外道,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這些招謠敢情僱下貧苦的人去做,把他剁死豈不冤枉?而且毀自由他毀,怎能傷我毫毛?”

郭良道:“這事不能不加理會,近來江南發生幾件案子,據說那是龍捲風所為。”

“甚麼樣的案子”?

“都是與淫盜兩字有關,每一件案子發生,都留下一個龍形的花紋。我們正派人中,誰也不相信你做出那種事,但眾口爍金,確也令人百思難辯。”

閔小玲柳眉一豎,面上籠罩一層煞氣,恨道:“真是非殺不可!”

於志敏好笑道:“往那裡殺去?”

“先抓到一兩個貼招貼的人。然後逐個查問!”

“那樣一來,豈不已有不少善人受害?”

閔小玲被檀郎問得無話可說,氣得只是嘟嘴。

錢孔方道:“我們五人分成五起候他,相信總可把那壞蛋活捉。”

於志敏道:“這法子也還可行,但必須有一人和我在一起,不能,只怕你們也相信我是那種人了。再則,也得先知道敵人出沒的所在,才不致於望風捕影。

郭良道:“最近一個案子發生在長沙,不如往長沙去碰碰運氣。”

於志敏沉吟:“本來我該先往斷腸峽看看巫山七怪是否留住家父,至於先洗刷汙名的事還在其次,但賊人既然不擇手段貽害善良,家父的事又只好暫慢一著了。”

郭良感慨道:“小師叔處處為國為民,偏多不虞之毀。說不定擄去令尊和嫁禍小師叔俱是一人之謀,斷腸峽這一頭,由我去打聽可好?”

於志敏大喜道:“郭老你去正好,我們在何處再晤?”

“秭歸、巴東、巫山、奉節、西陵峽到霍塘峽這一帶的寺觀破廟,你隨時留意酒胡蘆就是。”

當下籌謀定計,於志敏即席將蒼冥上人新近的劍法傳給郭良,並贈他幾粒丹藥,由他先往斷腸峽。

郭良一走,閔小玲也說一聲:“我們也該走了吧?”

於志敏道:“閔姐多天辛苦,不妨且耽一宵。”

張惠雅畫個鬼臉,噗哧一笑。

閔小玲罵一聲:“死丫頭!”又轉向於志敏道:“既是那樣體貼,今夜可不許你吵!”

一宿過後,閔小玲的秀臉上平添不少春意,更加嫵媚動人,諸女心裡有數,除了笑臉相迎,也不必言宣了。

於志敏起得較遲,敢情還是諸姬吱吱喳喳把他鬧醒,踱步而出,笑道:“閔姐姐又要走了,你們送不送行?”

“走?”阿爾搭兒驚問道:“還要去那裡?”

“去向方幼齡前輩借鶴,還得多一人同去照應。”

“啊!我知道了!”阿爾搭兒歡呼一聲,接著又道:“你定是借那鶴來,好由空中救出公公!”

於志敏見她有此慧心,不禁頻頻頓首。

阿爾搭兒道:“我和閔丫頭一起去!”

“不行?”閔小玲笑道:“我不要這個痴丫頭,小鬼雅跟我去!”

“哼!小鬼雅?你比我大多少?”張惠雅見閔小玲要把她拉走,顯然不十分樂意。

閔小玲笑道:“好妹妹!大一個時辰也是大呀!搭兒丫頭是那人的影子,錢丫頭和我才見面,只好把你拉走,誰教你命勞啊!”

阿爾搭兒被說成檀郎的影子,心裡大大好受,卻故意向於志敏一靠,閃著烏亮的眼珠道:“你妒不妒!”

閔小玲“碎”道:“鬼才妒你!”卻把張惠雅拉過一邊。

長沙,文物鼎盛,商賣雲集,自古以來就是軍事的重鎮,交通的要道,常駐有數千的兵馬,但這樣一個重要城市,接連二個晚上都有富室少女失蹤。受害的人家,牆壁上平白添了一條黑龍,雖不能說是栩栩如生,卻也有須有眼,不落幾筆。因此,驚動了全城文武、捕快,要把這奇案追尋到水落石出。

隔不得兩天,長沙各處城門要道,又出現不少招貼,那些招貼雖是不同筆跡,但每一張招貼的大意,都暗示那件奇案是龍捲風所為。

“龍捲風”這三個字,不但響遍武林,甚至文武百官也聞名肅敬,那樣一位少年奇俠竟會是採花淫賊?稍具頭腦的人決不肯相信。然而,誰有著大的膽子,故意撩撥,蓄意中傷。

這一天傍晚,譽滿全城的花外樓酒家賓客滿樓,杯觥中,樓下面一聲:“看座!”即聞蹬蹬蹬樓梯響處,三位少年緩步登樓。

不首一位是武生公子,英風奕奕,肩後一枝長劍黃穗低垂,劍柄上一粒明珠光芒四射,僅由此一端來看,這少年應該是名門後裔,決非江湖遊俠。

另外兩位是文縐縐的少年,長得面如長傳粉,唇著塗朱,也是神光迫人,不比等閒。

這三位少年一在樓梯口現身,滿樓食客的目光,立即投向他三人身上,直待他由店夥指引入座,才輕輕“噫”了一聲,竊竊私議起來。

三少年叫來一桌酒菜,開懷暢飲,高談闊論,似把滿樓食客視同無物;但在另一角上的一老三少,卻不時向他投以詫異的目光。

其中一位少年輕呼一聲:“王前輩!你看那佩劍的小夥子神采飛揚,像不像傳說上的龍捲風於志敏?”

“我又不曾見過於志敏,怎知道他長相甚麼樣子?”

另一位少年道:“聽說於志敏長得十分英俊,身邊常帶有幾個美貌的女娃娃,這個沒帶有女人,只怕不是他吧?”

“你不見那兩位小夥子,帶有幾分女人相,敢情便是女扮男裝。”另一位少年不同意前人所說,並還大發妙論。

另一座頭,一位年華雙十的少女向四人掃了一眼,忽對她面前那少年笑道:“楚哥!你說於志敏若是知道有人這樣誣陷他,那人能倖免不死才怪!”

那少年說一聲:“英妹!可惜你我的藝業不行,否則,還可替他查明謠言的來路,分個青紅皂白。”

那少女道:“要是他們有人到長沙來就好了,最好是梅花女俠,或是我小師妹柳蟬兒!”

聽說梅花女俠曾在霸王莊露面,龍捲風也回到中原,這事看來不久便可明白。

這一對少年男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卻引起一老三少的注意,其中一位少年悄悄道:

“王前輩!你可認得他?”

被稱為王前輩那老人也悄悄道:“那男的名叫喬楚,女的名叫羅鳳英,兩人都有幾手絕活,但也不致於十分了不起。”

他後面一句話驚動了那少女羅風英,轉過臉去瞪了一眼,同時“哼”了一聲,但在這瞬間,她又覺懷中微微一動,低頭看去,發覺落下一個小小的紙團,不禁輕“咦”一聲,向那佩劍的少年望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0:36


第五十一回 彈指飛丸 改名換姓 除奸救友 露尾藏頭

但見那陌生的佩劍少年仍與他兩位同伴談笑風生,渾然不覺。反而是喬楚叫一聲:“英妹!你看見甚麼了?”

羅鳳英說一聲:“沒有什麼!”順手將那小紙團掐在掌心,又和喬楚對答幾句,待四顧沒人對她留意,才把紙團攤齊,但見上面寫著:“定有報應,清釋錦注”八個蠅頭小楷,字跡十分娟秀,並非於志敏的筆跡,心想:“果然是他的朋友,但這人怎未見過?”

喬楚坐在羅風英對面,當然也看見紙片上的字跡,微笑道:“這回有好戲看,你我先走罷!”

羅風英點點頭,收起紙片,與喬楚走往櫃檯付帳。

另一座頭上的一老三少見羅、喬兩人起身,那王老者也向他兩人的背影凝神注視,嘴角泛起神秘的笑意,並還有意無意地向佩劍少年這邊偷窺。

佩劍少年語聲琅琅,只聽他笑道:“兩位老弟不曾習武,怎知武人的性格?龍捲風雖然名滿中原,但食色兩字也是人類的天性,倘若遇上十分美貌的少女,確難怪他順手牽羊,怪只怪那些女的冶容誨盜而已。”

他這樣大發謬論,當然引來不少驚異的眼光,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續向他左首那位美少年道:“孔老弟,你試想一想,

若是有個國色夭香的少女經過你身旁,當時你會起一種甚麼念頭““捏她一把”姓孔的少年笑著說,另一位美少年跟著笑了起來。

滿樓的食客鬧然譁笑。

但在各人譁笑中,卻有一位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由樓角座位直走到佩劍少年面前,拱一拱手道:“請問兄台尊姓!”

佩劍少年望了來人一眼,笑笑道:“彼此陌路相逢,何必問區區姓氏?”

那漢子臉色一沉,叱道:“我飛雲燕吳徵信要請教閣下幾手,看閣下配不配說那種話?”

那人自己報出名頭,另一邊立即有人輕笑一聲道:“原來是在酆都跌個四腳朝天的吳大俠!”他那話聲雖輕,但與佩劍少年同座的一位文生公子無意中,目光一瞬而到。那人不自覺地微微將臉一擺。

雖然吳徵信行如指名叫陣,佩劍少年仍是好整以暇道:“閣下不是與女友同來麼?”他說到這裡,卻向吳徵信走來的方向一指,各人順眼看去,果見一位三十來歲的玄衣勁裝女子,目光炯炯,注視吳徵信和佩劍少年。

敢情酒樓上有人曾經過見那女子,也輕“哦”一聲道:“那就是芙蓉女俠戴文玉!”

戴文玉雖在注視吳徵信和佩劍少年,但她忽然右手向桌下一沉,面孔也微微一怔。

佩劍少年指著吳徵信的女友,續道:“閣下是有女友同行,何必硬說區區那句話不對?

而且食色性也,趟是孟老夫子……”

吳徵信大喝一聲:“你敢胡說!”一記“長蛇封冢”猛擊佩劍少年鼻子。

佩劍少年掌形一立,即將來招化開,笑道:“君子動口莫動手,閣下這一招免了!”

吳徵信冷笑道:“還算有兩下子,再接我這一招”

他正要再度揮拳,忽然一聲嬌呼:“師兄且慢!”一條黑影疾如流矢一掠而達。

原來戴文王正注視兩者的時候,忽覺座下風生,以為是暗器襲來,伸手一抓,卻捏到一個小紙團,趁著各人留神佩劍少年,忙打開紙團,即見“定有報應,清釋錦注”八個字,情知定有蹊蹺,恰見吳徵信和對方揮掌動手,立即飛身上前攔阻。

吳徵信愕然道:“師妹!我正要揍死這狂妄小子,你攔阻幹什麼?”

戴文王道:“在這裡動手,不怕驚擾客人,打壞店家的東西麼?”跨前半步,對佩劍少年說一聲:“閣下肯將姓名見告麼?”

“塞外來鴻胡不死!”

戴文玉好笑道:“原來閣下名為胡不死,那麼,今夜你是死定了!”

“未必”

“不信?”

戴文玉由佩劍少年胡不死的名字,和他斬釘截鐵的口氣上思索,已知對方是誰,也把臉色一沉,喝一聲:“我們總會找到你!”回頭吳徵信說一聲:“我們走!”離座付帳而起。

胡不死注視兩人背影,目送他兩人下樓,轉對兩少年笑道:“真是大煞風景,總是龍捲風造成的災害,連幾杯酒都喝不痛快,這煞星走了,我們該好好地吃了。甘老弟!來!咱們乾杯!”

兩位文公子舉杯一飲而盡,那被稱為甘老弟的少年向各方一瞥,秀眉一皺道:“這裡喝酒真不痛快,那些人光是看我們吃,不如換個地方。”

“對!我們走!”姓孔的少年附和一聲。

胡不死忙道:“這時出去,豈不撞上那什麼燕?我雖不怕打架,那位老弟可是不行,還是多喝幾杯再走。”

過了一會,這三位少年果然結帳下樓,但他們並不再往別家,而是走回他們住所。

姓甘那少年一回到房間,就叫聲:“阿敏!……”話剛出口,就被佩劍少制止道:“你怎又叫起阿敏來,別教外人聽了去。”

“我才不喜歡甚麼死不死,阿敏當作你的小名還不行嗎?”

佩劍少年拗她不過,笑道:“叫就叫吧!小聲一點可好?”

“晤”姓甘的少年已投進懷中。

姓孔的笑道:“死丫頭這樣子被別人看見,不說你是龍陽君才……”

“你哪!”姓甘的少年厥嘴嬌喚一聲,妙目含情,又在佩劍少年面上疾滾。

“搭我們今夜收穫不少哩!戴師姐一對,羅師姐一對,全來了長沙,敢情也為了我們的事,趕快換女衣服,也好出去。”

姓孔的少年詫道:“這麼早?出去不怕人看見?”

“不!在酒樓時,有幾位公門人,十分留心我們,說不定會埋伏在附近,雖然他們不堪一擊,但一鬧出去,我們的計策便要落空,這時二更未到,還是趁早出去為妙!”

“還是阿敏說的對,錢丫頭還不趕快換!”

“你呢?有阿敏給你抱著,連飯也不想吃啦!”

原來這三位少年正是於志敏、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兩人恢復她一方女裝,彼此相視一笑。

於志敏撲滅燈火,輕說一聲:“走罷!”兩條纖影立即掠窗而出。於志敏稍為落後,閉上窗門,以“隔空取物”的潛勁,在外面閂好窗裡的橫閂,一閃身軀,穿上那株梧桐樹,悄說一聲:“往鼓樓埋伏!”三條黑線即分別向東、北、南、三座鼓樓射去。

在這時候,長沙西門外湘水中央的水陸岸上,出來四條人影,那四條人影會合在一起之後,其中一人悄悄喚道:“二師妹!你和於志敏相識很久,紙團上的字可是他的筆跡?”

“不是!他雖是十幾歲的小鬼,但寫起字來,就象八十歲人寫的那樣蒼勁,這種簪化娟秀無力,應該是少女的筆跡。”

“羅師妹分析得十分精細,要是我這位大師兄就沒這份本領!”

“英妹!你說我那位小師叔會不會來?”

“你去問他去!”

四人款款清談,共同的目的都是等候於志敏,不知不覺間,城上已是三更鼓響。

忽然,兩條黑影由西門奔出,不多時候已達江邊。

“大師妹!他們來了!”吳徵信等待已久,見有人前來,便忍不住低聲歡呼。

羅鳳英笑道:“大師兄眼花了,若果是他,那用得著解纜划艇?”

果然那兩條黑影到達江岸,略一停頓,即聞款乃的櫓槳聲,破壞了深夜的岑寂。

吳徵信不禁啞然失笑道:“我真是年來四十而視茫茫,還是你們年輕人目光銳利些。但你能猜出來人是誰?”

“敢情是前天夜裡和我們遇上的陳捕頭。”

他們還在呶呶來已,這邊江岸忽然起一聲:“吳大俠!”果然陳捕頭如飛而至。

吳徵信愕然道:“老丈有何急事?”

陳捕頭老眼一掃,瞥另有三人在場,“啊!”一聲道:“果然戴女俠羅小俠喬小俠你們都在這裡。”

羅風英笑道:“你有話也就說罷!”

陳捕頭笑道:“老朽獲得手下人回報,說有三位形跡可疑的人在花外樓和吳大俠衝突,吳大俠已約他在這裡交手,特意趕來看看是不是那淫賊龍捲風。”

羅風英叱道:“我曾對你說過龍捲風不是壞人,你怎麼開口便罵?”

陳捕頭回掌一拍腦袋,自罵道:“這腦袋真正該死,一點點事情都記不清!”接著又道:“羅女俠自稱認得龍捲風,到底酒樓上是不是?”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羅女俠這話,老朽不甚明白。”

“龍捲風確是神龍見頭不見尾,他若不肯相見,縱使來到身旁,別人也難認得出來。”

“這事就難了,敞城裡已有兩晚上沒生事,說不定今夜那活兒又來了。”陳捕頭職責所在,不免有所擔憂。

羅風英道:“若果真是龍捲風來了,你倒不必擔心,我請你派人守住四門,擒下貼招貼的人,可曾抓到了幾個?”

“那些人俱說貪圖陌生人的錢財,替人做那蠢事,問也問不出個明堂來。”

戴文玉忽叱一聲:“師妹,若果在花外樓所遇的人,不是於志敏,又不是你的朋友,這事就更加難辦了,像他那樣力破魔教的人,還有人敢冒用他的綽號,則那人的功業豈不忽視,單憑他在樓上顯的一手彈指飛丸的功夫,我們已輸人家一籌。”

陳捕頭已是十分焦急,再聽戴文玉這麼說,更是擔心道:“若果你四位大俠也不能敵,我們長沙真要大遭劫運了。”

“那也未必!”羅鳳英欲安慰他幾句,忽見死門內一溜綠光飛碴,不覺失笑道:“那是甚麼?”

“淫魔果然光顧到西門胡大戶,請各位快去解救!”陳捕頭將一切希望,寄託在四位男女身上,急得直嚷起來。

羅風英說一聲:“走!”身如箭發,兩個起落,已奔出三四十丈。

喬楚叫一聲:“等我一等!”也疾射而去。

吳徵信道:“陳老丈!我們先走一步了!”與戴文玉並肩飛縱,他綽號為飛雲燕,輕功自是不弱,頃刻間已踏波渡過湘江,正要走往城門,忽聽城頭“當”一聲金鐵交鳴,即聞羅風英叫一聲:“你敢拒捕!”

一個少年口音一聲朗笑道:“你這破貨也敢攔阻小爺!”

喬楚大喝一聲:“吃我一劍!”立即聞聽“當”聲脆響,喬楚又驚叫一聲,顯然已吃虧不小。

吳徵信仰頭望去,只見三枝劍光糾結成為一團,又聽那陌生少年口音道:“你這兩塊廢料,還不快給我滾!”不禁驚道:“大師妹!我們上去助………”

一語未畢,羅鳳英一聲驚呼,喬楚也一聲慘叫,同時又有一道黑影疾如飛鳥,由城頭上一掠而下。

吳徵信大喝一聲,一劍劈出。

那人哈哈一笑,身在半空忽然反手一劍,“當”一聲響震得吳徵信虎口發熱,長劍幾乎脫手飛去。

戴文玉大吃一驚,厲喝一聲,揮劍直上。

那人冷冷道:“你這對寶貨早就該死!”劍光一閃,兩口寶劍同時被他盪開,戴文玉的身形也被震退一步。

那人一招得勢,將吳、戴兩人視同無物,又是哈哈一笑道:“上來,試試看!”

羅鳳英若非及時施展“鵠鷥奪蝮”的身法,早傷在那人劍下,但由其如此,喬楚仍被敵人劍尖劃破他的手背。羅鳳英眼見心上人受傷,那還不拼盡餘力?厲喝一聲,由城牆撲下,但見一蓬銀光挾著猛烈的勁風罩落。

那人見此威勢,也一閃身子,退出丈餘,說一聲:“想死的就統統上來罷!”

羅風英腳踏實地,正待進招,忽聽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呼喚一聲:“羅師姊!”聲到人到,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已到前面。羅鳳英倉卒間聽不真切,竟叫出一聲:“紫丫頭!”

那少女回眸一笑道:“我不是紫丫頭!”

羅鳳英一瞥間,認出果然不是王紫霜,但美豔的程度竟是不相上下,見她雙手空空,不亮兵刃,忙道:“小妹妹!賤人狠得很哩!”

敢情那少女長得太美,那賊人竟呆了半邊,兩目茫然,不覺神魂盡失,一枝寶劍也緩緩下垂。

吳徵信、戴文玉、喬楚,三人中任何一人趁機進招,決可把賊人斬於劍下,捉他們在星月之下,也覺得那少女美到無可形容,一顰一笑,俱可引人入迷,生怕略有煉功,便會把當時的美態失去。

因此,儘管四人站在敵對的兩方,而八目全注視在那少女身上。

那少女對各人向她注視,渾如不覺,只是笑笑道:“謝羅師姐指示,由得那廝再狠,也得拿下頭來!”驀地舌綻春雷,叱一聲:“還不摘下你的腦袋,難道又麻煩小奶奶動手!”

她這聲嬌叱,可把那賊人的魂魄叱回,但羅鳳英四人身在戰場,也是笑不可仰。照說一般人罵陣,自稱為“!”

奶奶“,”姑姑“,”姑娘“都有,但絕沒有人肯自承為”小奶奶“的道理。

羅鳳英忍不住笑出聲來,而敵我雙方也忍俊不禁。

那少女似還不知別人為何而笑,煞有介事地叱一聲:“你笑甚麼?拿來!你武功已被我廢了,你們把他架去拷問,要把他問個明明白白,但不要給他知道我們來了!”

“給他知道,不是更好麼?”

“不好!我們還有極大的用意。再則,你們從明天起,還得揚言又有少女失蹤,說不定這廝還有餘黨。”

“好吧!二師姐依你!日後怎樣找到你們?”

“用不著找,有事,我們會找你!”那少女一笑,又道:“你該放手啦,我解開賊人的穴道,立刻回去守候那些狗頭。”

羅鳳英把手一鬆,那少女遙向賊人一揮纖掌,“啊呀”一聲,賊人應聲倒地。

“我走了!”那少女一聲嬌呼,人也飛走老遠。

陳捕頭已由對岸過來,但並不上前相見,遜時才高叫一聲:“羅女俠!可是把賊人抓到了?”率領他的手下忙忙趕到。

羅風英道:“方才那人便是……便是真正龍捲風的朋友,她已經走了,這賊人交你拿去問,可要問得詳盡一點!”

“訊賊的方法,是公門中人的專長,羅女俠不消吩咐,但這廝……”

陳捕頭意欲把人帶走,卻又恐怕敵不過賊人,致使他趁機脫逃,意欲請羅鳳英一行幫忙押解,又不好意思啟口,只好頓住不說。

羅風英已知其意,笑道:“你儘管把他捆了起來就是,這廝一身武功已經被廢了,武功新廢,比尋常人都不行!”

陳捕頭不禁狂笑一聲道:“淫賊也有今日,陳牛二可要對你不住了!”徑與他手下的捕快把賊人捆成一個元寶,倘佯而去。

戴文玉待得陳捕頭走遠,急喚一聲:“師妹!真要把我悶死了,方才那小妹妹究竟是誰?”

“是於志敏的小房妻子!”

“怪不得她儘自稱為小奶奶,梅花女俠既然是頭房,她最少也是二房了,不知我們那位小師妹算是老幾?”戴文玉又是好笑,又是替蟬兒擔憂。

羅鳳英笑道:“由阿爾搭兒這付快活的神情看來,於志敏也決不會虧待我們的小師妹。”

喬楚訝道:“阿爾搭兒?可是方才那女的?”

“死腦筋!不是她還能是鬼?”

“阿爾搭兒?這名字好生古怪,中原就沒有人姓”阿“字的,而且”爾搭“兩字放在一起,又令人難解。”吳徵信對於字義起了疑惑,不覺獨自沉吟。

戴文玉笑道:“又一個死腦筋的來了,人家喚做阿爾搭兒,誰教你把”兒“字去掉啦?”

“那”兒“字應該是長輩替小輩加上去的,譬如”寧兒“強兒”,“蟬兒”……“吳徵信兒不肯服,那知他一語未完,戴文玉已連叫幾聲:”不通!“硬生生打斷他的話頭。

羅鳳英笑道:“你兩人倒爭執起來了,人家是韃靼來的,連姓都沒有,大師兄硬派人家姓“阿”幹嗎?“吳徵信不禁大笑。

但這邊笑聲未已,忽聽北門那邊嬌叱一聲,“給我站住!”

那聲音甜脆異常,恍若金鐘玉碧那樣鏗鏘。

羅鳳英叫一聲:“不好,那邊的錢姑娘和陳捕頭,不認識,別自己人打起來。”

“我們趕去!”吳徵信說了一聲,即縱身上城。

餘下三人也紛紛上了城頭,卻聽一聲嬌笑道:“憑你們這幾塊廢料,也敢替別人擋災?”

各人縱目看去,但見北門如邊一座高大房屋上面,一道墨綠色光華,將幾道白光困在當中。

羅風英曾服食過紫虛上人的靈藥,輕功比吳徵信這隻飛雲燕還要高几分,叫一聲:“快去看熱鬧!”首先脫穎奔出。

廝殺中的那名少女眼力十分尖銳,遠遠見羅風英飛縱趕去,笑喊一聲:“羅師姐!廢料來啦!”

羅鳳英倉卒間只見一團黑影飛來,慌忙伸手一攬,驀地發覺竟是一位少年,嚇得尖叫一聲,狠狠向地面一擲,罵一聲:“該死!”

喬楚隨後趕到,問一聲:“是甚麼東西?”

“你去把那狗頭檢起來!”羅鳳英說了一句,又往前趕,才走過兩座屋面,又聽一聲:

“大師姐!來了。”一團黑影接著風聲習倒。

羅鳳英上過一回當,這個不敢去接,但戴文玉落在後面,聽人家叫“大師姊!”急應一聲:“好!”伸手去接,待上了手來,忽覺有異,忙叫一聲:“拿去!”把那人擲給吳徵信。

但他四人剛要起步,又一聲:“喬小俠!”接著一聲:“大師兄!這個該是你的了!”

吳徵信四人被鬧得手忙腳亂,待檢得最後一位老人,才發覺正是在花外樓的一老三少,但這時墨光一閃即隱。

羅風英忙叫一聲:“錢妹妹慢著走!”

“我長得很醜,不要看!屋裡面有幾個受了迷藥,快去救!”

羅鳳英咒一句:“真是鬼丫頭,連看也不讓人看哩!”

戴文玉笑道:“還是救人要緊!”

驀地,院子裡燈光大亮,一片哭聲。

四俠提起老少四人躍進院中,吳徵信朗叫一聲:“賊已捉到,不必哭了!”

正屋大門開處,一位面如滿月,精神飽滿的老人,焦急地跑出門來,高呼:“何處義俠駕臨?小女能否解救?”一眼看到兩對男女,又慌忙一躬到地。

吳徵信行俠已久,確有幾分大俠風度,不慌不忙,還—一禮道:“老先生毋須焦急,請人找幾名捕快到來,把賊人提去,令媛不過受迷藥致暈,可由愚師妹施救!”

說罷,一搜賊人身上的百寶囊,果然搜出迷藥和解藥。

屋主人肅客進屋,吩咐小廝獻茶,正待命人去找捕快,院外大門已有人問訊,當由門公接了進來,恰又是陳捕頭帶了十餘人到達,一見老人,急打躬施禮。

戴文玉取了解藥,救醒被迷倒的少女和老媽子,回到客廳,一瞥各人在座,笑笑道:“房裡面也畫有一條墨龍……”

屋主人驚叫道:“果然又是龍捲風!”

“不是!”羅鳳英將事實解釋一遍。

屋主人不禁讚道:“羅女俠要是不說,老夫怎知有此曲折?明天老夫專訪藩台臬司,託他們行文各處,替於小俠洗脫這汙名便了!”

羅鳳英心思:“這人好大的口氣,是甚麼人物?”但她又不肯攀親帶眷,隱而不問。

吳徵信卻遜謝道:“老先生能替於小俠脫此汙名,吳某先替他心領了。”

屋主人謙謝幾句,接著道:“老夫姓谷,單名泉,使駕他日來湘,或需老夫效勞之處,尚望辱臨見告。”

吳徵信又遜謝一番,知道谷老人經此鉅變,心懸他家人景況,也即與諸俠告辭而出。

長沙城內一夕數驚,嚇得官民不敢閤眼,所有巨宅廣廈,全挑出通亮的氣遊風燈;精壯的漢子,也手持兵刃,全神戒備。

四俠一離谷府,便見燈火照不到的地方人影幢幢,情知再登瓦面,定著別人驚疑,只好沿街而行。

羅鳳英記起錢孔方把賊人丟給她,害得她抱了一抱,氣憤憤道:“那鬼丫頭不知藏身何處,要給我再遇上,得好好揍她一頓。”

戴文玉失笑道:“算了罷!休說是你,我們四人誰不被她耍了,人家藝業恁般高強,若不讓你打,只怕連她衣角都模不著,說起來也是於志敏的福氣,竟有這麼多武藝高強的丫頭跟著他,看這兩個藝業與王紫霜差不多少,我們那個小師妹怕要排在最末後了!”

“不!”羅鳳英搖搖頭道:“總該比秦家那小丫頭強點!”

“哦!我竟忘了還有那樣一個,不知她們是否全在長沙,去找找他們也好!”

“阿爾搭兒曾說過不必找!”

四俠邊走邊說,不覺回到客棧。

這時已是四更天氣,認為已擒獲五名賊人,應該不再出差事,再則各人鬧了大半夜,身心俱已疲乏,各回房間解衣就寢。

那知羅風英和戴文玉斯聲甫動,房裡面忽然起了一種極淡的清香,更使這兩位女俠熟睡如死。

過了片刻,床底下悄悄鑽出一個人來。這人的年紀約在三十上下,路腰猿背,目泛青光,一手摸到羅鳳英凝脂般的皮肉,不覺泛起一絲奸笑道:“你兩人也出盡鋒頭了,大爺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他解去兩位女俠的褒衣,輕輕一捫,又輕輕“噫”一聲道:“原來都是原封不動,摸黑來幹,未免有點可惜。”他敢情還要細細欣賞兩具豐腴有恣的侗體,滿足他自己的情慾,竟將燈火點亮起來。

然後自己脫去衣服,一絲不掛,急不可待地撫摸二女的嬌軀,那知他正在一腳登上床沿,窗外忽然厲喝一聲,一縷勁聲已到。

這賊人身手不弱,身子一縮,直上床頂,對正房門劈出一掌,“蓬”一聲響處,房門已被劈開,一個“燕子穿簾”遁出房去。

然而,這時窗外卻有兩個細聲細氣的少女口音道:“阿敏!羞死人啊!你還不進去?”

“你兩人快進罷!我一進去,她兩人可要上吊了,那賊人不見出來,想是原就住在店裡,我找他去。”

“好!”窗外應聲而開,阿爾搭兒和錢孔方飄然入室。

在同一時間,另一個房間裡,大喝一聲,吳徵信和喬楚雙雙躍出,直奔二女房間。

“喲!不要來!”阿爾搭兒探手一擋,一股極大的潛勁,把他兩人擋了一個踉蹌後退。

店裡面的住客,不知發生何種事故,紛紛走出甬道。

吳徵信虎目一瞥,見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將自己擋退,略一辨認,不禁又喜又驚道:

“搭兒姑娘!發生了甚麼事?”

“不准你過來,快回頭找淫賊!”

吳徵信練歷已多,不見戴、羅兩位師妹,阿爾搭兒又是這般神情,便知吉少兇多,忙說一聲:“是!”拉著喬楚就走,耳邊卻聽羅鳳英“哇”一聲哭了起來。

但在這一瞬間,一個窗口對著大街的房間外面,忽有個少年人的口音,冷笑道:“好淫賊!快給我滾出來罷!”

吳徵信一聽那口音,便知是花外樓那佩劍少年,並且是化名為胡不死的於志敏,喜叫一聲:“於小俠!”便一縱而出。

“於小俠沒有來,我胡不死在這裡。”

吳徵信暗自罵一聲:“我好笨”

於志敏見吳徵信和喬楚一齊來,忙指著那窗口道:“你們回去對著房門,把那淫賊趕出來,他的褻衣還在兩位師姐那裡,絕對賴不了。”

喬楚忙道:“怎知一定是他?”

吳徵信性急如火,喝一聲:“別問了!”一步躍進店中,正要走往那人房門,已見他走出甬道,不禁怒喝一聲:“淫賊給我站住!”

那人劍眉一豎,喝道:“你為甚憑空罵人?”

“你為甚走進我師妹房中?”

“你看見?”

吳徵信被問得一怔。

那人冷笑道:“這樣的人也敢自稱為俠?”

吳徵信怒道:“你內衣褻褲還在我師妹房裡,敢向我胡賴!”

“我奸了你師妹了?叫你師妹出來對證!”

吳徵信肝火大發,喝一聲:“混帳!”劈面就是一掌打去!

“怕你不成?”那人閃開一掌,就飛起一腳。

喬楚大喝一聲,由側面奮臂直斬。

“以二對一,一起上來呀!”那人猛一收腳,一招“分花拂御”,雙掌向外一翻,甬道本來狹窄,吳、喬兩人要想避開這一招,談何容易?

但在這一瞬間,那人的房門開處,一道身影如電而至,但聞一聲:“朋友”那人雙臂已被反剪在背上,痛得他一慘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1:13


第五十二回 旅邸獨傷心 含悲夜月 名山聽蜚語 竊笑春風

上回說到於志敏為了查探生父下落,並洗脫汙名,乃遣閔小玲,張惠雅往藏邊向方幼齡借鶴,遣秦玉鸞及瑾姑四女偕兄嫂南下梅關,保護紅姑和玉鶯,自與阿爾搭兒,錢孔方、喬楚前往長沙,並清酒中仙郭良代往斷腸峽,打聽生父是否被巫山七怪石雄所拘禁。

那知一到長沙,即在花外樓遇上吳徵信,喬楚、戴文玉羅風英,當夜擒獲五名冒名奸徒,但戴文玉與羅鳳英在旅即又中迷香,褻衣被褪殆盡,若非阿爾搭兒及時趕到戴、羅二女俠必失身無疑。

但淫徒身手不凡,竟退回自房中更換衣裳,並擊退吳徵信、喬楚兩人聯手合擊。

吳徵信正切對方一招“分花拂柳”無處可避,不料那人忽然一聲慘呼,雙臂已被於志敏反剪過去,不禁喜呼一聲:“胡不死?”上前一步,給那人一個耳刮。

於志敏笑道:“若不將他幹刀萬剮,也難消吳、喬二兄之恨,打他一個耳刮有何用處?

前時接連發現五個龍捲風,這一個總該是冒名的真犯了?”

那人雙臂雖然被剪,仍是怒目圓睜,意圖掙扎,猛力回頭大喝一聲:“你妄指我是淫賊龍捲風,有何證據?”

於志敏微微一笑道:“你想由我手中掙脫,不但是夢想,而且還要自討苦吃。………”

對著看熱鬧的人道:“那一位是本店的東主,請出做個見證?”

當下有一位頭戴瓜皮帽的中年人越眾而出,說一聲:“在下便是?”

於志敏道:“請你和這位吳大俠到這廝房中,搜他的衣包,看有無迷香和解藥。”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旋又冷笑道:“你經過我房間,將迷香迷藥窩在我衣包裡面,當然不能算數。”

於志敏笑道:“我胡不死總教你死得心服就是?”

吳徵信和店東取得衣包出來,當眾開刀,果有江湖上採花淫賊所有的吹筒,迷藥。

那人還要爭辨。

於志敏道:“你頭上還帶有不少蜘蛛網,敢情是藏身在別人的床底吧?你衣包埋有一套褻衣,剪裁和遺落在人家房裡的完全一樣,敢情是臨急慌亂,來不及穿褲子,你敢當眾脫下褲子看裡面有褻衣沒有?”

那人驚得面如土色,恨恨地罵道:“你要看大爺的鳥,大爺偏不答應,頭上的蜘蛛網是方才鬧賊,大爺驚得躲在床底又怎麼樣?”

於志敏看他三言兩語把所有的證據完全抹煞,也暗服那人的辯才,不禁冷笑一聲道:

“算你有本事強辯,但我就把你放了,你也活不到兩天,方才被我妻打你一記還魂掌,表面的皮肉完好如常,但你第十四節脊骨的經絡已完全康爛,若是不信,倒不妨摸摸看?“

說罷,立即把手放鬆。

那人大喝一聲,回身一掌打出,但他一隻左掌忍不住一撫脊骨。

於志敏架開一掌,笑道:“爛了沒有?”旁觀各人不禁譁然大笑。

那人猛醒已經上當,“啪啪”打出兩掌,腳跟猛一用力,全身向後倒朝。

於志敏喝一聲:“回來!”右手一招,硬生生將那人招回原地。

吳徽信和喬楚相顧失色。

於志敏以周身罡氣迫得那人進既不能,逃亦無望,然後對各人掃了一眼退:“這人便是假冒龍捲風於志敏的名,在長沙為惡的奸賊,但冒名的不僅他一個,列位鄉親父老俱見他方才做賊心虛,區區胡不死與真的龍捲風是世代交誼,恰知此事,怎能不管?但區區尚有要務,不能耽擱時日,這廝十分橫蠻;待把他武功毀了,請吳大俠送官究辦就是?”

吳徵信對於志敏這般搞鬼,本是很感滑稽,但又不能不陪著他搗,只好含笑道:“胡小俠儘管放心,吳某不至於這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最要緊的是,鞫問他受誰指使!”於志敏叮囑一聲,單掌一揮,那賊人應掌而倒,續道:“吳大俠和令友今後行走江湖,還得多防別人暗算才好!”

吳徵信發出一聲豪笑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吳某一顆大好頭顱,任由奸雄覷睨,小俠吩咐,自當心領!”

於志敏應一聲,向各人拱一拱手,叫一聲:“搭我們走啦!”

由羅風英房裡傳出一聲:“來了!走出兩條苗條的情影,又嬌呼一聲:”走!“三條身影同時向各人眼前失去。

於志敏趁著晨光未露,帶了二妻回到自己房間,先看看床底,衣櫥,然後解衣登床,愧然嘆息一聲道:“真是下經一事,不長一智,那傢伙不是忽然點起燈來,兩位師姐此生也算毀了!”

錢孔方道:“戴師姐還勉強看得開,羅師姐只是一味哭泣,只怕遲早都會出事。”

阿爾搭兒道:“一個女孩子遇上這種事,怎教她不傷心痛哭?”

夫婦三人一床三好,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梳洗,二婦也恢復女扮男裝的面目,一同出外進食,深知在熙攘的人業中走了一程,忽然一條熟悉的身影擠進出人堆拐入小巷。

於志敏不覺“咦”一聲道:“這傢伙往那裡去?”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身材較矮,沒有看到,不約而同地說一聲:“誰?”

“喬楚!”

“我們追!”

“在人群中不便施展輕功,夫婦三人只好把步子加快,然而拐進小巷的時候,已看不見喬楚的身影,而且那條小巷又有幾處分岔,竟不知他走向何方。”

驀地,一種不祥的預感湧進於志敏的心頭,不覺叫一聲:“不妙!”

錢孔方也“哎喲”一聲道:“莫非那姓喬的,竟和羅師姐賭氣出走!”

“大有可能,我們快去探望!”於志敏也著急了起來,又立即轉步。

不料剛回到大街,轉向吳徵信所住的客棧,即見吳徵信急急走來,於志敏叫一聲“吳大俠!”

吳徵信猛地收步,見於志敏身旁兩位少年書生,不覺覺微微一怔,旋而笑說一聲:“幸會”趨步趨前,悄悄道:“小友,喬楚那混帳小子居然走了,羅師妹哭得傷心欲絕,請二位令夫人趕快去勸她。”

阿爾搭兒粉臉飛紅,轉向於志敏道:“我們這樣子能夠去。”

吳徵信猛覺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已是男人裝束,確是不便勸說羅風英,急得搓手叫道:

“這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方才我還見那小子匆匆進了巷子,敢情還沒有走得太遠。不過,這事無須著急,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親,若果那小子敢有對不起羅師姐的事,我就要他外祖公把他抓來打一頓!”

錢孔方笑道:“他外祖公是誰。”

“郭良!”

吳徵信面露喜色,卻又皺皺眉道:“郭前輩為人方正,這事他定能作主,只是不容易找到他。”

“不要緊,他已和我有約,不致於找他不著。”於志敏拿定郭良定在西陵峽到翟塘峽一帶等他,接著又道:“大師兄還是趕緊回去,請大師妹勸她為是,今夜我們若是不走,當然要去看她,這時卻是不便。”

吳徵信驚道:“你還要走?”

於志敏目光向行人一掃,旋道:“此地說話不便………。”

阿爾兒搭“晤”一聲道:“我想起來了!若教我和錢丫頭去勸勸羅師姐,確是不大方便,我們順便買些吃的東百,和大師兄一齊去勸她,大概不行!”

錢孔方也接口說一聲“對”

於志敏略一思索,情知除此之外,別無善策,也就表示同意。

吳徵信大喜,說一聲:“買酒菜,我是大行家,讓我來辦!”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跟著吳徵信到達羅風英的房間,但見房門緊閉,見面隱隱傳出綴泣之聲,阿爾搭兒即向吳徵信打個手勢。

吳徵信朗聲道:“師妹開門!有人來探望你了。”

“誰?”戴文玉聲音裡帶有驚訝。

吳徵信笑道:“你猜猜看!”

羅鳳英恨恨道:“不必請了,定是那短命的小鬼!”她那音調裡還帶有點哭聲。

吳徵信知她指的是於志敏,忙道:“你猜錯了,是小鬼身邊兩個!”

裡面緘默了一陣,旋而床板響,衣飾響,又鬧得半響才有人走近房門。

“呀!”一聲房門開處,戴文玉當門而立,一見吳徵信和兩位少年站在門外,先是怔了一怔,旋而目眶一紅,說一聲:“請進!”

吳徵信道:“你兩位進會罷!我去陪胡小俠!”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剛一進門,戴文玉“彭”一聲又將門關閉。

錢孔方忙說一聲:“使不得!”

羅風英靠在床邊,低叱一聲:“有啥使不得?”

“你們不見我們這身裝束?”

“呸!誰不知你是個冒牌假貨!”

阿爾搭兒笑道:“好師姊!別鬧性子了,我們下去吃飯,阿敏說他可把你那人找回來,不要………”

羅鳳英狠狠抓床一捶,“哼”一聲道:“走了就算了,誰要找他可來?”

阿爾搭兒以為羅鳳英說的是氣話,笑道:“師姐何必氣?

喬兄終是要懊悔的!“

“誰生氣啦?我只怨足有眼無珠錯認識了他這樣一個男人,休說我身子還和以前一樣,縱使有了變化又那樣了不起?不就是為了那話兒麼?就是為了那薄薄一層東西麼?男人?男人就是為了那樣,要是你少了那微不足道的一層,他就說你不貞,隨你說怎樣愛他!都難得到他諒解,走,走了也好,不然將來我不知要受多少氣。”羅鳳英越說越氣憤,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最後還冷笑一聲道:“我身子上少了甚麼了?每天梳頭還少了幾根頭髮,為甚麼不說蓖子奪去我的貞操?”

敢情她夜間又恨又急,傷了元氣,說到最後,身子一仰,竟又倒回床上。

戴文玉忙把她扶在腿上,一面推揉,一面說到:“兩位妹妹勸一勸她罷,她這套歪理害得我這做師姐的都駁她不倒。”

錢孔方笑道:“中原自命為文物之幫,禮教也講得太過分,若是我們家鄉的女子,初夜權不是父親的就是哥哥的,或足族裡長輩的。那有這怪事?”

戴文玉暗道:“這回可真是請賊管門了,風頭已經歪過一邊,這一豈不要倒?”忙向阿爾搭兒道:“妹妹的多情又及怎樣?”

在她的本意,原希望阿爾搭兒說一番“正理”,好糾正羅風英的偏向,那知阿爾搭兒又據實答道:“我們韃靼女子嫁人的當天晚上,定要把初夜權給了喇嘛,否則大不吉利,要是頭一任丈夫死了,又可改嫁給丈夫的兄弟或些的哥哥;若果那路未通,別人才不肯要哩!”

戴文玉暗叫:“不好!這一個更糟!”恨道:“你兩人嫁的時候,可都先作那樣準備?”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沒有,阿敏是我們崇拜的大可汗,能夠被祛除百兇,所以用不著找喇嘛。”

錢孔方也道:“我是一個孤兒,而且又是私奔,所以馬馬虎虎也就算了。”

戴文玉聽得有點氣憤,喃喃道:“這簡直是夷狄之幫嘛!”

阿爾搭兒笑道:“大師姐你說錯了,各地有各地的習俗,怎能一概而論?你們中原女子但憑媒約之言,父母之命,被嫁賣牛羊般出賣,害了自己還要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給我們韃靼女子看來,那才簡直是拿幸福開玩笑哩!”

羅風英猛地一睜星目,說一聲:“你說得對!”

原來她知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定是吳徵信請來勸她,索性假裝暈迷。避免尷尬的場面,並可偷聽別人的談話。

戴文玉急需別人勸慰羅鳳英,若未看出羅鳳英裝假,至此不覺一驚道:“師妹!你說甚麼?”

“怎麼?你還沒有聽清?”

“這事做不得?”

“有甚麼做不得?”

阿爾搭兒笑道:“羅師妹真做不得”

“怎麼?你也說做不得?”

“若果是我,偏偏先找了別人再回來嫁他,讓他這小氣鬼氣個半死,但你是中原女子呀!”

“中原女子?中原女子比你少那一件?”

錢孔方笑道:“中原女子從汗朝起就講四德………”

“我懂得,那是寺內端莊,街上端詳,居家勒謹,枕上顛狂,裡面沒有半個貞字。到了唐朝皇帝,便有弟弟奪了嫂嫂,媽媽嫁給兒子的事,貞子更加用不著了!”

戴文玉聽得盡是搖頭道:“你到底歪往那裡去了?”

羅鳳英不便挺撞,只好說:“路是人走出來的,那有什麼歪不歪?”

阿爾搭兒笑道:“路果然是人走出來的,但前人已經走成了一條路,你不走反而錯了,劈如長沙城裡有了這些街道你不走,偏要在屋脊上踩出一條路來?”

“昨夜裡就走的是屋脊。”

“那是一時的權宜呀!中華到了宋代便有三貞九烈這條路給女子走,你不走便成為禮教的罪人,誰教你生錯了地方呀?”

羅鳳英被兩位口才伶俐的少女說到難於反駁,再聽阿爾搭兒最後一句笑話,不禁笑起來道:“懶得和你說這個,你們那個阿敏怎不上來?”

錢孔方看出她已心平氣和,笑到:“他在小屋裡喝酒,我們去遲了,只怕但有收碗的份兒了,你還不快梳洗去?”

戴文玉早就打了一盆水在房裡,但羅風英盡是哭泣,害得喬楚認為她失身,一怒之下,竟自走了,所以那盆水仍舊留著。

這時羅鳳英已經氣平下來,淡淡一笑,目向盆那取水洗臉,還說一句,“我不下去!”

戴文玉道:“你不去怎行?”

“那小鬼最是貧嘴,那怕不被他笑煞。”

阿爾搭兒笑道:“他是個大好人哩,這種事,他決不會笑你!”

羅鳳英忽然道:“夜裡為甚麼你們不遲不早,等到我們屈辱的時候才來!”

“呀!你這就冤了好人了,你們兩對兒在花外樓吃飯那付親熱的樣子,誰知你們合體了沒有?再則,我們一直守到四五

更天,因見忽然有人點燈,人影晃動,才覺得奇怪,到來之後,還不知是你們的房間,待看清床上是你們,而那男的又不是他兩個,才敢發掌驚賊啊!“羅鳳英對於阿爾搭兒的解說,還算滿意,但又一驚道:“你們三人一起來的?”

“嗯”

“那……那不是也被他看見了?”

“看見又怎麼樣?”錢孔方接著笑道:“你不說不曾少一樣麼?賊人相距那麼近,還不要緊,他離開那麼遠,有甚要緊?”

“呸!誰和你說那個?”

戴文玉本來也白臉變紅臉,但羅鳳英這一聲“呸”,給她知道既不尋短見,也不會誤入歧途,心裡一喜,也與兩女同時笑了起來。

於志敏和吳徵信在小屋裡淺斟低酌對於賊人的奸謀,一個是坦然,一個是痛恨,但二人都擔心喬楚和羅鳳英將來會成冤家,因此,無不希望兩女快點回來,也好商議如何解說。

兩人焦急期待,不覺各盡濁酒幾杯,這才見四女聯袂來到。

於志敏笑說一聲:“好啊!我只知道連我的也給人騙走了哩”。

二女因與戴、羅兩人說話久了,竟忘卻自己還是男裝,不禁同時“呸”了一聲,馳然又是巾幗英雄。

於志敏大笑道:“我錯了!二位賢弟請坐!”一眼瞥見羅鳳英的臉略為清減,又輕唱一聲:“這又何必?”

羅風英生怕他又要出言取笑,急先發制人道:“有甚麼必不必的,當心我教人捶你。”

於志敏煞有介事地,輕嘆一聲道:“有此一語,足慰生平,喬兄真是蠢材,不懂得消受美人恩!”

羅風英“啐”一聲道:“你最會消受美人恩,所以有十幾個。”

“然也!”

“你臉皮比城牆還厚!”

於志敏向阿爾搭兒一瞥,笑道:“城牆不算甚麼,還有人說我臉皮厚到都魯山哩!”

這句話原是王紫霜離開都魯山的前夕所說,於志敏為了請阿塔爾兒證實,也要扮豬吃虎,好沖淡羅鳳英的憂愁,故意說了出來,並瞟了阿爾搭兒一眼。

阿爾搭兒笑道:“何止厚過都魯山?我簡直沒法子說。”

羅鳳英道:“既是如此,何必再說?”

“對呀!何必?”於志敏叫了起來,高敬酒杯道:“王師姐,難得你看得開,我敬你一杯!”

“有甚麼了不起?”羅鳳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吳徵信見此情形,也喜盈顏面,心事大寬,開懷痛飲。

過一頓飯,各人因要討羅鳳英喜歡,多半說些江湖奇事,暗藏機鋒,直吃到日影卸山,於志敏才道:“我們應該散席了,若果我們明天不來,就是已經走了!”

羅鳳英剛說出一個“我”字,卻又住口不說。

於志敏知她想與自己走作一路,又怕見別人親密的情景當下也不說穿接著又道:“敵人恨我入骨,家父又落在他手中,若被敵人知道我在何處,定必約地交戰,那時,一個弄得不好,反而加速家父喪生,只好化裝各種身份,若果你們遇上蟬姐霜妹她們,請告訴她一聲,我暫時不會離開湖廣。”

戴文玉忙接一聲:“這何能說得!”

於志敏點點頭道:“羅師姐也要看開,我若遇上喬兄,若果他不肯在你面前跪三天三夜……”

羅鳳英白他一眼,恨道:“我沒有空賠著!”

“那就一掌把他打成餅!”

“管你哩!”

“你好凶!”戴文玉說了一聲,又忍不住笑了。

於志敏哈哈一笑,與二女離座,拱手而別。

這一夜,吳徵信三人就寢時當然十分小心,於志敏夫婦也恐怕還有賊黨在城裡潛蹤,仍然潛伏在城樓窺伺,幸而並無動靜,料已使對方魂飛膽落。

翌立清晨,於志敏夫婦束裝就道,不料剛出城門,回頭一看,即見城門旁邊貼有一張大黃紙,上面寫著:“胡不死,今夜三更在嶽麓山道鄉台候教!”等字樣。字的下方,還畫著三隻兔子。

錢孔方不明白兔子的意思,笑笑道:“那幾只兔子敢情是寫字那人的綽號了。”

於志敏笑說一聲:“快走”待遠離城門,才將兔子函義對她兩人說明。

阿爾搭兒性格溫柔,不易發怒,錢孔方卻忍不住恨道:“這廝恁地可惡,待我一劍把他切成兩段。”

於志敏道:“切不切兩段還是後事,教訓他一頓卻是不免,但我們在一夜間毀他六名高手,他的同伴還敢向我們挑戰,說不定總有幾分能耐,幸好沒被他知道我們的身份,否則尚未準備好,就怕他先以爹爹為餌,引誘我們,那就非糊不可!”

阿爾搭兒說一聲:“是啊!但他這張挑戰的招貼,不知說的是昨夜還是今夜,嶽麓山你知道在那裡?”

於志敏一想,昨天一天未出城門,確不知那張招貼兒時貼的,沉吟道:“嶽麓山在那裡,問當地人總可以知道,至於那天貼了出來,又能找誰問去?”

錢孔方道:“管他那夭貼出,既有招貼,你便去在紙上註明日期,並罵他一頓,豈不是好?”

阿搭爾兒說一聲:“錢丫頭說的對,打一回筆墨官司,然後往嶽麓山等他,若果那山有名勝創覽,也不妨多住幾日!”

於志敏見二妻心意一致,也道:“這倒是可以,你兩人在這裡坐等一會。”

二女知他依言照辦,相視一笑,望著檀郎背影去遠,然後找一處乾淨的石地坐下。

約有盞茶光景,於志敏如飛而回,笑道:“你們猜猜嶽麓山孔那裡?”

二女見他那付瞎笑的樣子,便知嶽麓山相距不會太遠,而長沙近郊連小丘也沒有幾個,那會有什麼稱得為“山”的地面?

阿爾搭兒心慧眼尖,忽向湘江對岸一瞥,指著一座相距不到五里的大山遁:“可是那座?”

於志敏點頭道:“正是!那座山原名為靈麓峰,算起來該是衝山七十二峰之一,古書上曾有記載,那廝偏叫成嶽麓山,害得我回城一趟。”

“你回城裡做什麼?”

“買筆買墨,順便問筆墨店裡面的人。不過,跑這樣一趟也好我在原來那張紙上畫了好幾只大龜小龜,還有一鍋開水,註明今夜三更把它煮了!”

二女見檀郎好謔,都不禁失笑。

阿爾搭兒道:“你把我兩人弄成這種裝束,想是要幫你打都不行了!”

“這又有什麼要緊,敵人打我不過,定向你兩人下手,那時你們便迅速把人擒下,不比動手腳好得多麼?”

阿爾搭兒喜道:“我一心想和你聯手打人,倒沒想到這個,其實我就穿這個也可以打啊,不過難看而且不習慣罷了!”

於志敏笑了一笑道:“山上古蹟很多,我們趁早過去,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再創覽個夠,夜裡廝打,手腳也靈活些。”

嶽麓山是長沙名勝之一,山下有道林守,四絕堂,嶽麓書院,杉庵,山齋山上有嶽麓寺,禹王碑,道鄉台,赦曦台,仙粟吹香亭等地。

千態敏夫婦喚船渡江,順便向舟子問山上的詳情,看有無可供住宿之處。

那舟子一看他三人裝束,笑笑道:“向來遊山的人,多半是界上去,夜裡回,只有遠道香客,才在山上住宿,嶽麓寺便是香客的好宿處,但三位相公有兩位是文人,倒不如住在山下的書院或四絕堂為好。”

錢孔方詫道:“為什麼叫做四絕?”

舟子笑道:“相公是讀書人,怎不知四絕堂的來歷?”

錢孔方粉臉微紅,忙道:“我們是外鄉人,難道你們這裡的四絕堂還要勝過長安的雁塔?”

舟子被她一串銀鈴似的聲音,斥得呆愣當場,忘了應該劃漿。

於志敏笑道:“四絕堂的來歷,不但我們不知,恐怕還有很多人不知,你若是知道,不妨說出來聽聽,也增我們見識。”

舟子見他口氣和緩,暗想:“這佩劍的相公,性子應該暴燥才對,偏是和那文結結的相公相反。忙賠笑道:”四絕堂的來歷,小的也知道不詳,據說裡面存有沈書,詢書,檢討,韓詩,所以號稱四絕,其實小的看起書來,小字黑墨墨,大字不認得,它絕與不絕,和我有甚相干?石碑還賣不了幾個銅錢哩!“

於志敏略一思索,忽然“哦”一聲道:“我知道了,沈書定是沈約的字,詢書定是歐陽詢的字……”

阿爾搭兒著道:“杜詩定是杜工部的詩……”

“韓詩該是韓愈那老兒的詩了!”錢孔方為了爭回面子,也搶說一句。

舟子訝道:“原來三位相公和四絕堂是老相識,怪不得小的一提,相公就能說出名字來!”

他這一個推測,竟把夫婦三人笑得前俯後仰,要不是於志敏捏了阿爾搭兒一把,她幾乎要倒進郎懷,讓敏郎替她揉肚子。

這一天,夫婦三人遊覽了嶽麓山名勝幽谷,在嶽麓寺吃一頓美味的羅漢齋;到了日色黃昏,下山向四絕堂求宿。四絕堂的主事黃潔是一位飽學中年書生,驟見三位雅而不俗的少年來投,直喜得倒履相迎,談吐之餘,更覺相見恨晚。

但於志敏夫婦初更甫過,便推說遊山睏倦,回房休歇,其實他們只須靜坐一個更次,便恢復整日疲勞,二更一打,立即破窗飛去,徑奔向山上的道鄉台。

道鄉台就在嶽麓寺旁邊,因為鄒道鄉適世逸詩於此,所以名為“道鄉台”台上有個“風雲亭”四面通風,涼生衣袂,亨畔幾株古杉,據說是陶侃當年所植,遊人至此,多起一種仰古之情。

於志敏夫婦白晝已來過一遍,因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是書生裝束,索性就坐在亭裡,靜候敵人前來。

當夜月色微明,山高風寒,寺僧早睡,風雲亭內,就僅這如膠似漆的夫婦絮語情濃,不覺三更將至。

忽然山處隱傳人聲,略一細聽,便辨出其中有人道:“老三,陶山主尚未到來,你我得當心才好,像王易朱那樣的藝業尚且不堪一擊,你我雖然勝他一籌,也難說必操勝算哩!”

“這時還未到三更,集賢四矮不知來了沒有,縱使與那小子遇上,還不是同樣可拖延一下,萬一不行,你我兩人聯手,擋他三幾百招,總該可以吧?”

於志敏和那兩人自己心怯,不禁暗笑道:“這樣的膿包也敢來丟臉!”

卻又聽先發話那人道:“陶山主一身童子功,可摧山裂石,要比你我強多了,但他聽說那小子用手一招,就把王易朱倒拖回來,竟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一早上就遣人往架鶴峰請一位老前輩……”

那人話未說畢,敢情發覺有異,忽然厲喝一聲:“是誰?”

於志敏暗詫道:“我還看不見你,你能看見我才怪哩!”

果然那人咽聲過後,又有人“嘿嘿”一聲子笑道:“候老三!憑你這一聲驚叫,要是對方已來在台上,不笑你膽小如鼠才怪。”

“矮鬼!你也不見膽大多少!”

另一個沉濁的口音笑道:“其實小心總比大意好,我們老四長的嘴就會說別個。”

於志敏一聽腳步聲,便知已有六人,想是前頭兩人和集賢四矮已會合在一起,後來發話那人內功頗有根基,又帶有教訓別人的口氣,看來該是四矮中的老大。

果然,先飢誚候老三那人叫道:“大哥!你怎麼也膽怯起來?但憑我兄弟的四合一陣勢,那怕是天雷下劈,也動不了分毫,何況姓胡那小子並沒長三頭六臂。”

另一人冷笑一聲道:“曾老四別儘管吹牛,你要知王曾師徒四人,也不過是頃刻間就被人搞了,而且一身武功健康,乖乖地跪在藩司面前聽審。”

“哼!他們酒色淘虛了身子,自當別論。”

“候老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說龍捲風這淫賊獨往獨來,又與我們黑道中人作對,王曾師徒,藍玉兄弟,王易朱那猴子精,俱奉一位武林老前輩之命,搜尋那淫賊的蹤跡,為甚他們反被別人當作淫賊來辦?而且那姓胡的小子又是怎樣的來頭?”

於志敏聽了高老大這幾句話,不由暗詫道:“原來這夥人也上了別人的當!”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1:48


第五十三回 會戰道鄉台 何來黑虜 甫揮金霞劍 驚走妖巫

於志敏暗磋群賊被人矇騙尚不自知,即聞候老二道:“聽說那位武林前輩不欲在這的出頭露面,只是支使巫山七俠傳知我們山主……”

曾老大詫道:“巫山七俠獨當一面十七年,位居宇內高人之列,竟受那位武林前輩差遣,這也是一件奇聞。”

候老二道:“裡面的詳情,我們怎能知道,山主也是礙於巫山七俠的面子,才答應出力援助王曾他們幾個,因為王曾幾個被姓胡的小子擒了給我們跟去的人查探出來,才放出白頭貼,約那小子上山決一勝負,也好對七俠有個交代!”

“哦”曾老四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他媽的什麼巫山七俠,莫非他怕自己支使不了別人,卻藉口說什麼老前輩,當今武林上,那有比他們更高的高人來?“於志敏暗道:“這廝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那知在這時候,又有幾個沉重的腳步響動,即有個蒼勁的口音說道:“你們四矮兄弟都已到齊,怎還不上道鄉台去?”

曾老大笑道:“正要等候你這大山主一齊走哩!你請的那位前輩來了沒有!”

“他說三更一響,立即到達,說不定早已藏身在近處了,我們就此走罷!”

於志敏雖知敵人就要上來,仍與身邊二妻喝語細喝。

“蹬蹬蹬………”山徑上的腳步聲漸接近風雲亭,敢情那山主領先,一眼瞥見亭裡有人坐著,立即厲喝一聲,“誰在亭裡!”

於志敏隨口答應:“名山名亭,任何人都可坐,小可在此賞景哩!”

“快走!這裡立即有兇殺的事!”

於志敏嗯一聲:“真的麼?那小可便走就是!”

他話聲一落,接著又說一句:“我們走吧!”一手牽著阿爾搭兒,一手挽著錢孔方往外邁步。剛一踏出亭外,即聽到有人喊道:“陶山主,那個龜兒子想騙格老子,那個龜兒子正是胡小子嘛!”

那人蜀音很重,於志敏曾經兩度經過四川,自然省得。舉目望去,見走在前面一個身軀高大,步履穩健雙目閃閃生光。心想:“這個該是那陶山主了,看他這份神情,還不愧作一個山大王。”

果然前面那人立即回頭問道:“全老弟!你能保證沒有看錯?”

“格老子住在棧裡,看個明明白白,怎麼會錯嘛?”

於志敏心知這夥“山主”雖是被人支使,但一場衝突終是難免,早定下懲賊之計,悄悄告訴兩位愛妻。這時更是氣定神閒,叢容笑道:“陶山主為何珊珊來遲?區區正是胡不死?”

為首那人也有六十來歲,敢情被於志敏知道他的身份而微微一愕。只見他向於志敏兩側掃了一眼,一個縱步,躍到亭前,呵呵笑道:“胡小俠果但信人,但這時三更未到,還不能說我陶格行來遲了!”

“好,現然三更未到,區區先將敝友送去安頓……”

“格龜兒子想在老子面前使奸,誰不知你帶來兩個是沒……”

於志敏知那人再說下去定不好聽,厲喝一聲:“住口”右手食指一伸,登時把那人制得木立當地。

跟在那人身後上來的是:“集賢四矮,候氏兩弟兄和幾位黑道人物,但聽那人話說一半即噤口無聲。並還站著不動。曾老大收勢不及,幾乎撞上他的背後,忙道:”全老弟還不……“

但他把話說得一半,忽覺姓全的原式未動,也知已被人點了穴道:不禁驚叫一聲,伸掌向姓全的笑腰穴重重一拍。

然而於志敏點穴手法何等詭異?曾老大那麼重重一拍,把姓全的拍得趴在地上,成個餓狗吃屎的姿態,除立姿改成伏姿之外,仍然不言不動。

陶格行只覺得一絲銳風掠過身側,後面即鬧成一團,急一步倒躍回去,問一聲:“到底怎麼了?”但他一眼瞥見姓全的情形,也立即明白,不禁睦目結舌,做聲不得。

於志敏看群賊束手無策,立即朗聲道:“憑你們這份功力,還不值得胡某動手,若果你們能把姓全的這個老東西逼得開口,不妨把他抬走;若不能治醒過來,姑念你們被人差遣,身不由己,把姓全的留下,便各走你的春秋大道。”

陶格行眼見於志敏和姓全的相距三四丈,便能施用隔空點穴,自己和對方相距膽尺,竟未能及時攔截,這時那敢說話?

但於志敏話聲一落,即間遠隔二十來丈的山石後面,傳來一陣蔡家怪笑,操著生硬的漢語;道:“三更鼓未響,為何就提前交易,那能不吃大虧?”

於志敏聽出那是一老婦的聲音,氣功方面也有八九成火候,不禁暗悟道:“這人該是由衡山駕鶴峰來的了,看不出黑道中還有這樣一個人物?”

他為防那人一到,便以氣功將姓全的穴道解開,暗地伸直兩指,發出兩道潛勁將姓全的脈絡翻轉,才叫一聲:“何方高人?可即現身!”

那老婦又是兩聲怪笑道:“老身素來說一是一,說過三更就是三更。”聲過,立又寂然。

阿爾搭兒暗自罵道:“你要故示神奇,再過一會兒。我敏郎定教你好看!”

於志敏夫婦雖站在亭外,和原來同樣地叢容,但陶格行那邊可就緊張窒息,無不盼望三更鼓快響,好待那老婦現身,扭轉眼前的政局。

雖然並沒有正式交手,但比正式交手時的氣氛,還要令人難受。

也不知經過多久時間,但聞城裡一陣催更鼓響務過後“鼕鼕冬”時正三更,雙方的精神都猛地一振。

一道黑影帶著破空的嘯聲,恍如一道黑線向陶格行面前一落。

陶格行立即垂手躬身道:“戚老前輩,你老看看這全南杜老弟還有……”

丁志敏夫婦在那老婦現身的一瞬,已看清是一位骨瘦如柴,面目猙獰的老婦,右手挾有一支長達丈餘的柺杖拐,左手持有一把長達六尺的拂塵。

錢孔方悄悄道:“這老怪物怎會來到中原,而且還和綠林人物有交往?”

於志敏詫道:“你知道她的來歷?”

錢孔方道:“若果是那齊齊黑虜,那便是天竺國的妖巫,她曾經周遊列國,到過奴兒干,不但我認得她,她也認得我。”

阿爾搭兒不服道:“我不相信化裝之後,她還能夠認得。”

“反正她能看出你我是女的就是!”

“哼!方才那滿口龜兒子,格老子的還不是?”

於志敏笑道:“你兩人只管抬槓子,不看那老婦手忙腳亂?”

二女縱目看去,果見戚老婦自從現身到這時候,忽在全南柱身上煞有介事地摸個不停。

阿爾搭兒帶著幾分擔心道:“阿敏!休讓她真個把人救醒,那才掃興哩!”

於志敏笑道:“你放心!她不懂得解救的方法,要胡亂把火、救醒,最少也在一個時辰之後。”

錢孔方道:“若果真是齊齊黑虜,只怕她使用邪巫法,聽說她那邪巫法可以帶死人走路,休被她先把人弄死,然後咒那屍體起來。”

於志敏“咦”一聲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虧你這麼一說,否則我必定上當了。”

話甫說華,立即朗笑一聲道:“妖巫齊齊黑虜聽著,你要救人,只准用真功夫解救,若想妄用邪法,得當心我瑜伽大法落在你身上!”

戚老婦不防有人知道她的來歷,一聽於志敏叫出齊齊黑虜四字,原是蹭著的身軀,忽然站了起來,於志敏話聲一落她也一晃而到,厲喝一聲:“你是誰?”

“我名叫胡不死,就是問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為什麼不死?”於志敏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說出,滿面不悅之色。

齊齊黑虜架架一陣怪笑道:“你這個小娃兒居然語出你佛婆的寶相,我就先試試你瑜伽大法!”

於志敏冷笑道:“光試瑜伽法也還可以,當心我五相俱落在你身上,你就難活,不如比武藝還有一條生路!”

齊齊黑虜聽得一懍,她看不出於志敏所練的瑜伽,到了第幾“地”境界,當然不敢以身試法,怪眼一橫,卻認出於志敏身旁是兩個女的,驀地聯想到曾經見過幾位靈慧的少女,也不問是也不是,即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你兩個洩了老身的底子!”

錢孔方一時未加細想,以為真個被她認得,不覺腳尖略退,一聲:“誰認得你這妖巫?”

齊齊黑虜“嘿”地一聲,拂塵一掀,一般奇熱無比陀熱風,即向三人身上捲風。

要知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俱生長在北方苦寒地區來到中原,已覺奇熱難耐,怎經得起齊齊黑虜驟集南方離火蘊熱?

阿爾搭兒身佩龍珠鰻珠,龍珠闢水,鰻珠闢寒闢暑,還不十分覺得。錢孔方腕套水鐲,能闢水就不能闢火,登時覺得熱不可當,“喲”一聲驚叫,已飄身疾退過風雲亭後面。

於志敏身佩鰻珠自然不覺得熱,但見齊齊黑虜掀起拂生,急伸臂一攔,擋住兩妻,錢孔方這樣一退,反使他感到莫明其妙。

齊齊黑虜那枝長長的拂塵,有個名字叫做“佛火帚”,大凡功力特高的巫婆,俱有那樣一把怪帚,若以符咒催煉,還可帶人飛空,而坐尾末端則放出像慧星一般的光芒。而且這種怪帚的煉法,多半來自天方,於志敏雖博覽群書,一時也難解情。

但他抱定正必勝邪的道理,發覺雙臂已經攔出,自己和阿爾搭兒俱無感應,為何錢孔方反在臂後驚退?不由得厲喝一聲:“你敢使妖法?”立即一掌劈去。

齊齊黑虜雖然手上有兩種怪兵刃,但她的武藝確也不弱,見於志敏掌勢一揚,她只一晃身形,即飄過一側,冷笑道:“佛婆婆一枝拂火帚你也不識,還敢在這裡逞能?”

這也是她過份大意,要知於志敏腦筋何等靈活,一聽齊齊黑虜說個“火”字,登時豁然大悟,笑說一聲:“分明是妖火,偏說是佛火,看你能奈我何?”身形一動,連發幾掌,把齊齊黑虜迫退數丈,擒出自己僅有一粒鰻珠,叫一聲:“孔老弟!”

一道光華飛過亭去。

齊齊黑虜暗道:“原來你身帶寶珠,不怕我的佛火,這財寶珠給那女娃,我就先把你燒死!”主意一定,厲喝一聲:“接招!”對正於志敏揮了一拂。

於志敏氣納丹田,力貫雙掌,笑說一聲“來得好!”右掌橫裡一掃,左掌即向妖巫劈去。

在表面上看來,於志敏這兩掌似乎毫不著力,其實他一身罡氣早已佈滿,水火不侵,刀兵不入,若非齊齊黑虜使的最飄忽的熱浪,換上別人對他發掌;那非被罡氣震傷不可。

由其如此,也聽出“呼”一聲掌風,接著即起一蓬火星,順著掌勢發出數十丈外。

齊齊黑虜雖見於志敏印來那掌並不著力,而且相距丈餘,決對打她不到,但於志敏一手隔空點災,早被她看在眼裡,輕輕一掌,又豈容忽視?

大凡妖巫邪魔,不是心計高人一等;即是善於避實就虛,齊齊黑虜兩手俱執有邪器,生怕被一掌打毀,不易再煉,一閃身軀,又飄開丈餘。

錢孔方先被妖巫熱浪懊退,待得檀郎投給她一顆鰻珠,一珠貼胸,遍體清涼,記起方才受驚的事,心火大發,一步縱上,叫一聲“胡哥!讓我來打!”

於志敏忙道:“使不得!你兩個坐在亭子裡面,將鰻珠放出光來,好護著名字,休讓妖火燒燬!”

齊齊黑虜趁著於志敏分神說話,竟是杖、拂齊來,於志敏發覺她右手那枝柺杖虎虎生風,增加熱浪不少威力,自己雖有罡氣護身,也不敢有大意。“只見他身若風輪,繞著齊齊黑虜疾轉,待叮囑妥當,瞥見豔豔的珠光,目“風雲亭”射出,立即一聲長嘯、一變掌去,一堵掌牆牆,立將齊齊黑虜身形淹沒。

齊齊黑虜大吃一驚,也一聲厲嘯,揮杖如輪,但見一團黑光湧起,正好將於志敏的掌風敵住。

於志敏暗道:“看不出這妖巫在杖法上有恁高的修為,得用心學她幾招了。”

他立定心意,驀地掌法再變。這回他發掌雖然較遲,趁齊齊黑虜揮杖稍遲,他的掌勁立即乘虛而人,迫令齊齊黑房以最妙的絕招自保。“於志敏的掌法自是變化無窮,齊齊黑虜的杖法也層出絕招。

就在敵我雙方看得恐怕又喝采時,即會看出一招的當兒,“呀”地一聲,山門開處,一夥袈裟整潔的僧人,擁出一位鬚眉的老僧。看那老僧恁般年紀,卻無半點龍種老態。

那老僧一出山門,立即雙掌合上,留了一聲佛號,接著又沉聲重:“沙門淨土,檀樾在此爭確,擾亂沙彌靜修了!”

他這一聲佛號,幾句言詞,說時似輕,聽起來卻令人起一種力至千斤之感。

於志敏暗吃一驚道:“當今之世,那一僧人練到這佛門獅子吼的氣功:福建少林不行,峨嵋,衡山,嵩山也不行,聽這老僧的功行,可要比那夥活佛尤高,他到底是……啊!是他!”

他一想起那老僧的法號,生怕被老僧由招式方面看出師門淵源,一經喊出,被群賊聽去,則自己一切計策多半成空。

急叫一聲:“是五空大師麼?晚輩胡不死本欲罷手,無奈這天竺妖巫氣焰大凶。”於志敏話聲未落,已套用齊齊黑虜的杖法,一招一式還擊過去。

那老僧敢情正在察看於志敏是何人門下,驀地見於志敏克套用一位面黑如墨,骨瘦如柴的老婦杖法當作掌法來用,不禁“噫”一聲道:“老衲正是五空,小哥是那一位老友門下,你套用敵人招式,就是不易暴露師門麼?”

於志敏說得一個“是”字,驀地又覺得未免不敬,而且要取勝妖巫,還得使回師門招式,那時被五空大師一語叫破,還不是非揭穿不可?“於是,他立又揚聲道:“甘弟弟!請你由情稟告。”

阿爾搭兒也是聰明透頂,一聽檀郎恁般叮囑,便知這老僧不但輩份極高,而且與檀郎師門有舊,忙答應一聲,舉步款款而去。

五空大師目光所及,但見一位美豔如花的少年書生款款而來,頓覺佛門獅子吼的威力已震得站在台沿上壯漢雙掌掩耳這文弱少年怎揮如未覺;而暗自奇怪,待阿爾塔兒走到相距不及一丈,才看出這少年英華內斂,皮肉生輝,分明已超過返樸歸真的境界,不覺“哦”了一聲。

然而,他接著又發現那美少年眉目如畫,腰肢切娜,已合十宣起一聲佛號,法相端莊道:“檀樾就在那邊說罷!”

阿爾塔兒低頭一拜,說一聲:“請大師怒晚輩無禮!”說過之後,即以傳音入密的氣功傳活,但見櫻唇顫動,話出無聲,其餘僧眾,個個暗自驚奇。

五空大師聽得壽眉軒動,神情喜悅之極,待阿爾搭兒說畢,才微展笑容道:“果然是老衲老友門下,除了他,也沒有誰可調教出這樣高手!”

阿爾搭兒又低頭一拜,說一聲:“晚輩要回去護那名亭了,異日再和胡哥哥來拜謁謝罪。”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道:“好說!老衲決不敢當!”

阿爾搭兒笑笑退回涼亭。

於志敏見阿爾搭兒已退了回來,五空大師仍率僧眾站在山門外面,知他生怕有人血濺淨土,想在緊急的時候制止,忙道:“大師請回法駕,晚輩決不會血染寶山就是!”

五空大師笑道:“小哥好生自私,老衲也想偷學兩招哩”

於志敏不禁也笑了起來。

齊齊黑虜見於志敏與人對答,並不將自己放在心上,冷笑道:“你這小子害怕流血,我就偏教你流血。”一杖迫開於志敏,將拂塵向後衣領一插,雙手掄杖,杖影如山,風雷大作。

於志敏心想:“這妖巫確是難纏,看來不用兵刃是不行了!”但他一念及用兵刃,立即記起曾對五空大師說過不令血染寶山的話,又有點懊悔話說的太滿。

他正籌思該當如何取勝,才不致違背自己諾言,齊齊黑虜已看出他心神不屬,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一陣疾攻,把他逼得連連倒退。

錢孔方看得峨眉一皺,叫一聲:“胡兄!我替你找一枝好兵刃來!”一縱身子,帶起一道光華飛上一棟杉樹,順手摺下一根樹枝,又飄然回到亭裡。

陶格行一夥窮在姓全的那人旁邊,看於志敏空掌戰齊齊黑虜已是膛目結舌,還打不定主意要走或是要留,再見錢孔方疾如奔電那種身法,又是大驚失色。

姓候的兩兄弟原已膽怯,這時更覺勢頭不妙,候老二輕說一聲:“陶山主!今夜的事,只怕凶多吉少,那名叫胡不死的一枝寶劍還未亮出來,戚者前輩就僅能略佔上風,若果亮出寶劍,那還了得?那兩個斯文縐縐的書生,已有一個亮了一手絕頂輕功,另一個雖然裝得蠻像讀書人,只怕也不是甚麼好路數。這椿事原是巫山七俠的事,他們自己不管,我們何必替他頂槓?”

陶格行聽了候老二這一番話,知他已心存退志,自己何嘗不知這一仗是有敗無贏,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只好苦笑一聲道:“候兄弟這話,陶某也自省得。”

曾老大道:“好一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但這事卻是有驚無險,那姓胡的曾說不令血染寶山,只要我們知取就行。奇怪的是,龍捲風在長沙鬧得聲名狼賊,卻讓他的朋友出面廝殺,莫非這個才真正是淫賊?”曾老四道:“管他是甚麼賤,聽說今天下午藩台已貼出告示,說龍捲風被人冒名,真正淫賊卻是王曾師徒幾個。”

陶格行一驚道:“老四這消息可真?”

由陶格行後面轉出一條大汗搶著道:“這消息千真萬確,長沙城裡人人知曉,本山探子已探得詳能,因為山主回來晚了,又急著來這裡應約,所以未及稟告。”

陶格行長嘆一聲,急叫道:“兩位請暫住手!”

於志敏一步躍開,說一聲道:“陶山主有何話說?”

齊齊黑虜怪目怒瞪道:“陶格行,你這是甚麼意思?”

陶格行先向齊齊黑虜一揖到地道:“戚老前輩請先聽我一言!”接著又道:“本來這一椿事的起因,是由巫山七夥請託湖廣水陸黑白道,共同偵擒淫賊龍捲風而起……”

他接著一指趴在地上那姓全的,續道:“巫山石老前輩在十年前,這位全南柱英雄捎了信來,要陶某留意龍捲風的行蹤,並遣使王曾師徒和王易朱等幾個進入長沙,說是防備龍捲風在湘衡一帶做案。”

於志敏笑道:“這也是一件好事,不知防妥沒有?”

陶格行知他故意譏誚,說一聲:“陶某還有下情。”接著道:“他們步入長沙之後,一連兩夜都有采花案子,到了第三天,聽說龍捲風已被逐走,所以又有幾天平靜。”

於志敏忍不住問道:“那麼,別處定發生採花案了?”

陶格行說一聲:“不差!長沙剛獲平靜,益陽接著又搞得一團糟,益陽境內的桃花江,原是盛產美人的地區,在一夜間,竟失蹤二十多個美女。”

於志敏急問道:“那時候,王曾師徒在那裡?”

“還住在長沙!”

於志敏劍眉一皺,不覺“晤”了一聲。

陶格行繼道:“過不幾天,就是前天晚上,長沙城內又出了亂子,結果是王曾師徒一千人被擒,被巫為淫賊,陶格獲知此事,乃遮約胡小俠來道鄉台作個了斷?”

於志敏笑道:“陶山主的意思是怎樣了斷?”

齊齊黑虜喝道:“就是請我佛婆來送你上西天!”

於志敏道:“我又不學佛,上西天干嗎?還是你佛婆上去較好!”

齊齊黑虜冷哼一聲,又要動手。

陶格行忙攔住道:“當初陶某確與胡小俠勢不兩立之意,但方才聽說胡小俠所擒去王曾師徒和王易朱等人確是採花淫賊,要知盜亦有道,陶某雖在綠林棲身,也不恥他師徒所為,決定不管這事,既往的誤會,請胡小俠見諒,並請戚老前輩到荒山待茶。”

於志敏說一聲:“誤會算不得甚麼,雖得陶山主有此好意,但我還請山主將那姓全的留下!”

陶格行怔了一怔,還未決定如何應付,齊齊黑虜卻喝一聲:“胡說!我佛婆在駕鶴峰煉丹正緊,要不看在你師父面上,我也不管這事,既然是管便管到底,你陶格行顛三倒四,把我看成甚麼人了?”

陶格行被齊齊黑虜斥得無話可答。

於志敏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你怎樣管法?”

齊齊黑虜“呼”一聲,一杖當頭壓下。

於志敏一閃身軀,飄開數丈。

錢孔方叫一聲:“給你木劍!”揚手擲出。

於志敏接過那技水劍,覺得又光又滑,長短適中,暗笑錢孔方孩子心重,木劍也削颳得那樣漂亮,在手顛了一顛,劍尖一指,笑說一聲:“黑妖巫!你可要嚐嚐這個滋味?”

齊齊黑虜見於志敏肩後分明有一枝寶劍,偏要木劍來欺人,怒喝一聲,揮杖疾上。

於志敏一劍在手,雖是杉木製成,但一切劍式與真力全可運用自如,一領劍決,立即施展出第六套“山”字劍法。但見奇峰驟湧,劍影如山,任憑齊齊黑虜杖影翻騰,那劍尖猶自穿隙而進。

兩人越打越急,於志敏真氣全貫出劍尖,竟發出“絲絲”

的銳風,與齊齊黑虜柺杖的風聲,合成一技驚心動魄的奇曲。

氏麓寺僧不乏武藝高超的和尚,在這時侯連五空大師,也看得呆了,只聽他哺哺道:

“我這位老友一套天下無雙的十二字劍法,平時難得見他施展,這時由他們施展來居然也有此威力!”

頃刻間,兩人已交換百招以上,於志敏心想:“不給這黑妖巫幾分厲害,諒也不肯滾回天竺去!”猛一騰身,躍起丈眾,一招“奇石飛來”幻作乾重劍影,往下一落。

齊齊黑虜大叫一聲:“慢來!”倒地一滾,杖頭“啪”一聲響,但見一道短短的黃影射出,直飛進劍光裡面,然後躍起身軀,桀桀一笑。

敢情杖頭射出那道黃影,是一種極其厲害的東西,否則那妖巫怎會喜笑起來?

但是,於志敏何等藝業,豈能讓妖巫一擊即中?

他劍尖將及妖巫頭頂,忽見黃影一閃,疾射胸前,急了氣停身,反劍一擊,但聞“啪”

一聲響,那黃影略向外偏,立又折轉射到。

這時,於志敏已看清那黃影是一條尺許長,遍體金黃的小蛇,兩側還長有寸許的短翅,驀地記起山海經載有一種“化蛇”,正是這般形狀,情知這種怪蛇,不畏一般刀劍,木劍也未傷它不了,急打出一掌,藉掌勁反彈之力退出丈許,反手一搭,拔出師門至寶金霞寶劍。

齊齊黑虜一見於志敏手上那枝寶劍金光四射,芒尾數尺,不覺驚叫一聲:“是你!”將柺杖,拂塵往胯下一夾,登時噴出一溜火星,破空而去。

於志敏有心追去,卻恐化蛇傷人,又恐化蛇飛走,造成禍害,急揮劍如飛,與蛇廝拼五空大師見那蛇會飛,急叫一聲:“小友休把蛇殺了,待老衲收它!”

於志敏本要把蛇殺死,但那蛇身短小,轉折靈活,竟倒也未劈到它身上,還幾乎被它撲上身來。此時聽五空大師一呼,答一聲,“大師快來!”

五空大師應一聲,即吩咐近身的高僧取來一個瓦甕,揍在手上,飄然而到。

這時於志敏又施展“鵠鷥奪蝮”的身法,將怪蛇的飛翔空間縮小,一見五空大師走近,急問一聲:“大師何法收它!”

五空大師笑吟吟道:“小友只須放開一個缺口,讓它自己出來便是!”

“放它自己出去?”志敏意下略有懷疑,但仍依言照辦。

五空大師將瓦甕對正於志敏劍光未及的缺口,暗運內力一收,那怪蛇即被吸得步步倒退,將近甕口,但見黃光一閃,全身已盡甕中。

於志敏明白過來,也暗自好笑道:“我方若用此法,將兩股掌力一突,那怕不把這怪蛇震死?真正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立將寶劍歸盒,向五空大師一揖,說一聲:“大師收起此蛇,功德無量!”

五空大師念一聲佛號,笑道:“老衲斬且國寺,小友事畢,請即來敘!”

於志敏恭應一聲,即向陶格行那夥人招招手道:“陶山主可肯到風雲亭一敘?”

陶格行雖未與於志敏交鋒,但齊齊黑虜尚且敗走,他更加不必說,一見於志敏相召,那還敢說個“不”字?答應一聲:“從命!”即回顧夥伴道:“列位願否同去,陶某但……”

一語未畢,曾者大已搶著說一聲:“當然有禍同當,陶老哥何必見外!”

於志敏與這群綠林豪客敘過姓名,寒喧幾句,即道:“列位雖是黑道中人,但與胡某並無仇怨,即以敝友小俠龍捲風來說,他也只須澄清外間的誣衊,不一定見人就殺,列位儘可放心”

他目光向群盜一掃,續道:“此事起因,大致已明,巫山七怪不知受何人指使,派遣不少淫賊幹採花案子,而誣到龍捲風頭上,其中必實大有用意,列位和胡某俱是局外人,不易明白,但龍捲風與胡某是生死之交胡某也有替他查探的責任,目下有那姓全的在此,向他身上查問,或能問出幾分眉門。”

候老二叫道:“小俠慢說,我去把他提來!”

於志敏待候老二把人提到,即在全南柱身上連拍兩掌,全南柱一醒過來,向各人一瞥,即站起身軀,罵一聲:“陶老大!

說敢把格老子買了,這筆賬總掛在你頭上,當心七俠向你全家要人罷!“他把話罵完,一縱身子,就要逃跑。於志敏仰手一抬,一樓氣功射擊,全南住剛躍起數尺,即覺腰被潛功一幢,又平窄倒下,跌得叫出一聲:“哎呀!”

於志敏冷笑道:“憑你這一付德性,要想由我手中逃脫,可說是比登天還難,嘴裡再不乾不淨,當心有苦頭好吃!”

全南柱怪目睜圓,哼一聲道:“格老子大不了拼掉一命,龜兒子……”

於志敏不待他把話說畢,又是一指,全南柱登時噤口無聲。

陶格行瞥那全南往一眼,但見他頃刻間臉色大變,渾身如發了三陰虐疾,顫慄不已,情知他此時經脈被阻,極度痛苦,又說不出聲來,不禁起了憐憫之心,向於志敏一揖道:“請小俠饒他一命罷,他是西川人氏,出口總離不了老子兒子!”

於志敏笑笑道:“我知道他們的口頭禪,但也得給他一個厲害,才肯說出真話來!”旋即面對全南柱道:“在我胡某面前,絕不容你狂,也不容你很,連想死也做不到,你由這時起,所有功力已廢,要想跳高三尺也不可能,休說練功報仇。

我問你甚麼,你使得從實招來,要想使刁隱瞞,當心我再使用三陰絕脈,萬蟻齒髓的手法,教你苦上幾百倍。“

全南柱口不能言,但目光中還流露陰狠之色。

於志敏笑笑道:“你能夠忍,儘管忍著罷,我看你能夠忍多久?”

半盞茶的緘默,全南柱已流露出一片乞憐的淚光。於志敏再一指,全南柱抽搐一陣,才喘得一口氣過來,說一聲:“罷,罷!落在你這班淫賊手裡……”

於志敏臉色一沉,喝一聲:“你敢胡說!”

陶格行也道:“全老弟!你從實向胡小俠招認罷,王曾師徒已在藩司面前承認是栽巫龍捲風,你還替他隱瞞作甚?”

全南柱狠狠地望向陶格行一眼,狠狠道:“要老子說就說,反正你們也逃不了一死!”

於志敏冷笑道:“你說是巫山怪要來替你報仇?”

“何止巫山七怪,還有比七俠強幾十倍的人物!”

“是誰?”

“老子不知道!”

於志敏橫掃一掌,“啪”的一聲,把全南柱打至半邊。喝一聲“你說不說?”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2:22


第五十四回 絕頂拜高人 偷雞摸狗 樓頭逢少女 假貌真身

全南柱哭喪著臉道:“老子真個不知道,教老子怎樣說?”

於志敏看他的神情似是不假,問一聲:“你見過那人沒有?”

全南柱搖一搖頭。

於志敏鼻裡“哼”一聲,看樣子又要發作。

全南柱忙道:“老子確未見到那人,但聽說那人姓孟,有個綽號叫做不毒尊者。”

“不毒尊者?從來沒聽說過!”

“聽說那位老前輩能支使天雷打人!”

“哦!”於志敏驀地記起師孃白義姑在都魯山所說的落雷魔君孟振台,不禁叫了起來,接著道:“原來是這個妖孽,我正要找他,你知他這時在那裡?”

全南柱道:“這個?格老子又不知道了!”

於志敏點點頭道:“你們到底有幾人被派來偽裝採花賊?”

“有好幾起人,到底有多少,格老子也不知道!”

“到湖廣有多少?你總該知道了?”

全南柱屈指算了一算,旋道:“長沙來了八個,格老子也算在內,但格老子沒有去幹。

益陽去了十個,岳陽去了八個,其餘的大地方都有多少人,格老子不知道。”

於志敏道:“你們把龍捲風於小俠的老爺子藏在那裡!”

全南柱一怔道:“甚麼龍捲風的老爺子!”

“就是被霸王莊的人擒獲,送到雪峰山,再送到巫山去的那位老人家?”。一全南柱想了一想,似乎有點恍惚道:“好像有過那樣一事,但格老子並沒見到那人,不敢說定,要真在巫山,多半回會藏在五行洞裡。”

“五行洞有那樣厲害?”

“厲害的很,裡面分設金本水火土五行,不明底細的人只要一走進去,立即化成飛灰!”

於志敏道:“你可知底細?說了出來,我便恢復你的功力,還可使你得到好處。”

全南柱目光個透出一種渴望的神采,旋又搖搖頭道:“不但是老子不明白,六俠裡面也不過是石大俠一個人完全明白!”

“難道石老怪自己替關在洞裡的人送飯?”

“他有親信的人,會走那條鬼也不敢走的路嘛!”

“你算不算?”

“格老子只配在外間跑腿!”

於志敏略一沉吟,又道:“七怪命你們來湖廣採花,把罪名裁到龍捲風頭上,是何種用意?”

“這格老子不知道!”

“採花的事,要做到什麼時候才算做完!”

“嘿!這個還有完的?一路幹下去嘛!”

於志敏心知再也問不出好的來了,轉向陶格行道:“陶主,在湖廣採花的始末,列位都聽得明白了,列位若果不欲讓三湘少女被歹徒蹂躪,便發出武林帖解釋這一椿事,並聯手起來對付巫山七怪!“陶格行此時又驚又服,躬身道:“小俠指示,自當照辦,武林帖照樣可以發出,但說到聯手對付七怪一事,在下數盡三湘人物,也沒有誰能做得到,如果小俠願作盟主,在下必定盡力。”

於志敏思索良久,把利害和必需的時間,通通盤算一番,笑笑道:“盟主一職,暫時可以空著,發武林帖可先揭露七怪陰謀,定期選出盟主聲討就是。我想到那時候,龍捲風於小俠或可回到中原,這事也容易解決了!”

陶格行忙道:“龍捲風在那裡?他的藝業可比得上小俠?”

“他比我強得多了,可惜他還在冰原不然要與落雷魔君孟振台廝殺,倒是一個好幫手!”

陶格行聽說龍捲風的藝業更高,面呈喜色,但一聽到落雷魔君,卻又面若死灰道:“那君能夠落雷,這事怎生是好?”

於志敏微笑道:“這個你不必駭怕,不說是龍捲風可以勝過落雷魔君,即以胡某來說,也包定可把他打敗,但他騎有一隻怪鳥,動不動就飛走,卻奈何他不得!”

陶格行略為安心道:“只要有人能敵落雷魔君和巫山七怪,其餘也不足懼怕了。在下想到發武林帖時,定期為三個月,地點就在嶽麓山,期前各自隱藏起來,省得被七怪個別擊破,小俠你說可行?”

於志敏讚一聲:“就是這麼著!”

兩者預定了日期,和行蹤的記號,陶格行使率眾帶同全南柱徑自離去。

阿爾搭兒見那夥人一走,立即幽幽喊一聲:“阿敏!”接著道:“那老和尚是誰?他藝業很高,為何不選他為盟主。”

於志敏笑道:“那和尚是北宋時人,俗家名字叫做魯達,就跪著求他幹,他也不肯,乾脆就免了!”

錢孔方道:“若照姓全的說五行洞恁地兇險,要救公公還得費一番周折哩!”

“誰說不是!”於志敏不覺慨嘆一聲,接著說:“若不先救爹爹出來,縱使抓到落雷魔君也沒有處,他們知道爹爹在他們手上,我決不敢殺他的人。”

阿爾搭兒道:“別讓他知道是你,我們先把魔頭逐個殺掉,再脅迫一兩個帶路解救爹爹出來。”

“也只好這樣做了,這時先見了那位魯老前輩,看他有甚麼吩咐。”

這時寺尚未關閒,兩位知客憎分立門外,於志敏夫婦到,左首那海通和尚即迎前一步,合十微躬,宣了一聲口號,接著又陪笑道:“擅樾曾經來過,還記得小僧麼?”

阿爾搭兒笑道:“你是海通,他是海達!”

右首那知客僧聽人家連他也認了出來,慌忙唸佛道:“擅樾好記性!五空老禪師已吩咐下來,請三位擅樾在觀音閣相見。”

於志敏詫道:“觀音閣?日裡我們已經到過,怎未見他?”

海通僧含笑道:“老禪師不是本寺主持,他見那幾棟古杉可愛,書間就在構穴裡打坐,所以檀樾來時未能見到!“於志敏夫婦由海達僧引住觀音閣,正要止步肅立,待海達僧通傳,裡面已呵呵笑道:

“老衲已為人不必為禮,海達已回去將息,擅樾進來便了!”於志敏別過海達僧,即與妻入閣,趨到五空大師面前,只頭一拜。

五空大師手臂向外一攔,面泛笑容道:“小友乃俺故人門下,不必多禮,俺四海邀遊,與紫虛老友多年未見,他夫婦兩人合藉雙修,定比俺五空好得多了,近來行腳何方,小友知不知道?”

於志敏恭道:“師尊在瓊崖蒙天嶺定居,行腳倒是難說,年前由蒼冥上人與上人門下的逍遙客在都魯山附近護關,現時反不知住何方去了。”

五空大師嘆道:“俺魯達生來最笨,當年五台老和尚偏替俺取名智深,害得俺坐了上百次關,卻是一竅不通,五火不空,深信臭皮囊也不能解脫。想找他問問如何解脫。偏又找他不著。”

於志敏見這位三百年前,在梁山伯落草為寇的花和尚連師父也埋怨起來,不覺笑了一聲。

五空大師雙目射出兩道神光,說一聲:“有甚麼好笑?”接著又道:“其實俺也自覺好笑,皮襄解脫不了,年紀偏長了許多,若要提起當年的名字來,世人竟要以為俺是個怪物,害得俺不敢見人。五大不空,又想多知世上近事,小友行走江湖,不妨坐下來說個詳盡!”

於志敏一聽,花和尚竟是連自己的年紀也埋怨起來,卻又不便笑他,當下稱謝一聲,與兩妻坐上蒲團,將自己見聞,與及年近來群魔打擾的事,撒略稟告,不覺天交五鼓,五空大師聽得鬚眉無風自動。

錢孔方心裡暗道:“這老和尚果然五大不空,出家人那有這般激動之理?”乘機道:

“老禪師若認為湘衡地面,群魔濃得過分不堪入目,何不下山一遊,用當年那枝禪杖把他一個一個打成肉餅?”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說一聲:“女擅樾說到俺心裡去了。

俺……“

錢孔方正被他一聲“女檀樾”,說得粉臉通紅,忽然一聲清磐,霎時齊鼓齊鳴。

五空大師說一聲:“這裡要做早課了,咱們往禹王牌說去!”

二女只覺眼前一花,五空大師坐處已空無一人,連那蒲團也被帶走。

阿爾搭兒親眼見過紫虛上人,白義姑,蒼冥上人的藝業,只是微微一怔,認為五空大師與前三人也相去無幾;錢孔方卻是初見這般神技,不禁噫了一聲。

於志敏忙道:“我們快走,他已到山頂了!”

三條身影在空中連劃幾道圓孤,也到了禹王碑前。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道:“你們來遲了!”

於志敏先是一怔,旋而明白花和尚人老心不老,還在暗較輕功,赫然一笑道:“晚輩怎及得大師神技?”

五空大師見於志敏贊他,又微笑道:“你三人也不弱,只是起步較遲而已,若在百里之外,只怕老衲也不過勝份一肩。“錢孔方正要舊事重提,勸五空大師下山,唇皮一動,五空大師已搶先遣:“你且休說,俺知你要說何事,看俺老成這幾根骨頭,還能夠就大事麼?湘衡地面的事,自然是由你夫婦收拾為妙,不然就另推薦差不多的人出來。俺方才看你起落的身法,有幾分像紫虛老友的縮地流光步,又有幾分像我另一位老友的飛雲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志敏忙代答道:“她正是老前輩同時的孔氏兄弟的門下”

五空大師目光一亮,說一聲:“僅傳女擅樾一人?”

錢孔方一時念及師恩,妙目不禁一紅。

於志敏知道梁山伯一百零八名草寇結義情重,生怕一個應對不好,五空大師誤以為流民會被毀是因自己而起,則反臉成仇,大為不妙。急將事實經過,抽絲剝繭,層層說明。

五空大師慨嘆道:“料不到孔亮兄弟的門下恁地倒行逆施,竟向玄冰老魅投靠,這也是各有應得,但死在玄冰谷,未免有點太冤”。嘆息幾聲,即向錢孔方招一招手,說一聲,“小女娃過來,俺給你幾分好處!”

阿爾搭兒忙拉錢孔方上前跪倒。

五空大師笑道:“一點點小東西,毋須行此大禮!”挽起錢孔方,由袖中取出一方玉版,交到錢孔方手上,又道:“俺平生最懶讀書,讀了幾百年也認不得幾個大字,又最不願收徒,纏俺這雙天腳,只好把俺胡練得來的玩意,盡數縷刻在玉版上,本待和俺長埋地下,不料遇著你這娃兒,索性送給你,要俺對你解釋,得花俺半天功夫,你還是自己去求解的好。”

錢孔方再拜稱謝。

於志敏嘻嘻笑道:“大師那套醉打山門的拳法,在不在裡面?”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娃娃,專學會紫虛老友那套挖的手法,要看醉打山門的拳法,快去端兩罐酒來!”

錢孔方笑說一聲:“弟子去”

“不要你去,要他去!”

阿爾搭兒說一聲:“我哪?”

“你也留著!”

於志敏和這莽和尚要籍故試他的藝業,嘻嘻一笑,說一聲,“我去也!”聲落人杳。

五空大師那樣高的藝業,也只看到一溜輕煙,往山下直沉,不禁嘆一聲:“他那師父真是第一奇人,方才是他使刁,這俺也看走眼了!”

二女見人家盛讚他的檀郎,都喜不自勝,但又不便說出,只好相視而笑。

五空大師笑道:“籍等待酒菜的時候,俺先把玉版上的玩意指點一番也好!”

其實,五空大師除了拳法、步法、杖法、各有獨到之外,輕功、內功、氣功、全仗本體修為,二女聰明過人,並已練過極高的武學,只須一點即明,紅輪甫湧,二女已經全部瞭解,喜得他擲版大笑道:“你兩人這樣好的記性,俺家再挖一百年心血,也不夠你學半天也“

笑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電閃登山,只聽於志敏遙呼道:“狗腿買不到,權將豬腿代替了!”

二女一見檀郎身後揹著一個大包袱,胸前接有一個大拜盒,兩手各提有一罐酒,不禁笑出聲來。

於志敏道:“有甚好笑,這些還不夠大師一頓吃!”把酒菜羅列在禹王碑前竟佔了幾尺地面。

五空大師連說:“夠了!可惜沒有狗肉,未免美中不足,說不得勞你去偷一隻來,反正湘衡地界,多的是野狗!”

於志敏料不到五空大師竟支使他去偷狗,不禁怔了一怔,因為師父雖不禁偷富濟貧,但偷別人的來濟已,最是要不得,但由於前輩差遣,敢又當別論,笑笑道:“俗稱偷雞摸狗,既然只准摸,小子就去摸一隻來就行!”

五空大師笑道:“摸的也好,快去模來!”

於志敏應聲而逝過了半晌,果然攜回一隻剃光毛,開好膛的肥狗,還帶有鐵鍋和陳皮、八角等香料。

阿爾搭兒詫道:“你在那裡搞來這些鬼東西?”

於志敏笑道:“這狗不是模來,可說是搶來的!我一到山下,就聽村人喧嚷著打狗,原來這隻畜生咬傷了人家的小孩,活該它倒黴,被我順手殺了,再向村人買了一口鐵鍋和香料!”

五空大師道:“小友真正能幹,待老衲架爐蒸狗。”

於志敏忙道:“大師不必動手,煮別的,小子未必行,燒狗肉、烤狗肉、蒸的、煮的、一概不同凡昧,一試便知,以假包換。”

五空大師被他惹惹得笑到合不回嘴。

錢孔方也笑道:“阿敏什麼時候學得幾句生意人的口頭禪,卻來這裡騙人。”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閒話少說,看小老頭燒狗肉。”於志敏一面說話,一面以三方石塊架起鍋來,並蒐集些枯草枯枝,立刻生火。

老少四人吃著現成酒菜,說些天南地北,專等狗蒸熟。

移時,肉香四溢,五空大師饞涎欲滴,贊得一聲:“好香!”立即揭開鍋蓋,抓起一條狗腿就啃。

於志敏道:“還沒到火候,休怪我燒得不好!”

“吃得,吃得!已比酒家歷次燒的好了!”

於志敏見這位莽和尚雖學佛多年,仍恁地不拘形跡,也暗示二妻開懷痛飲。

待把酒肉吃盡,已達已午時分。

五空大師一雙油掌使向裟一抹,說一聲:“灑家的醉拳來也!”一步躍開,立即施展起來。

於志敏夫婦三人俱已藝臻化境,看出五空大師一套醉拳,只是拳打腳踢,表面上雜亂無章,實則隱藏無盡的變化,屏息凝神,招招熟記。

盞茶工夫,五空大師拳腳一收,面向北方拜了三拜。誰也不知他要做什麼忽然,他帶著嘶啞的聲音唱著:“漫酒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專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一任俺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凝破缽隨緣化!”

於志敏早知五空大師一段極不平凡的身世。(曾詳見於施耐。

庵著“水遊傳”,本書不贅)一聽他唱出哀傷而又悲壯的古調,立即恍然道:“怪不得大師的醉拳不輕易在人前展出,原來一施展出來,即須幻想回當時的情景,才可發揮威力,照這樣看來,這時休說是山、即是一座較小山峰,那怕不被一拳打坍?”

五空大師唱完他自編的一句,已是滿面淚痕,悽然一笑道:“小友看清拳沒有?”

於志敏拜謝道:“大師恩惠已多,小子不但看清,而且已略得妙處。”

五空大師道:“俺就不信!”

於志敏笑了一笑,起立再拜,也一舉一腳照原施展出來,待拳法打完,卻無處可拜,提起嗓子唱道:“俺正羨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漂萍自在地,何必強做絲藤牽葛,瓜莫縷麻,到頭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說甚麼柔腸寸斷,笑掉人牙?”

五空大師大笑道:“俺只見你拳式同樣,勁道有異,還在暗裡奇怪,好一個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飄萍自在地,端的被你好處學去了也!”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雖也熟記醉拳中一招一式,但她卻不諧詞曲,不知五空大師和檀郎各唱一節甚麼東酉,為甚麼打完了拳,還要唱那枝不倫不類的曲,因此都怔怔地望著。

於志敏笑道:“要知大師這套醉拳,原是幻想當時有座山門,默唸詞曲才打得生動,不然使得不到妙處,若果我們不在這裡,大師這拳法一收,只怕一聲長嘯,已走出幾百裡遠了!”

“妙!”五空大師不禁唱採,接著又道:“俺這套醉拳,看過的人也有一百幾十,就沒有堪破俺這個奧秘,今天倒被你這小哥兒說破了,你們過幾天再來,俺把那化蛇兒練成一種妙藥給你!”

於志敏才說一個“謝”字,五空大師哈哈一笑,最後的笑聲已落在幾株古杉林裡。

阿爾搭兒輕“嚷”一聲道:“敏郎!那條怪蛇能練成什麼藥?”

於志敏笑笑道:“這位莽大師怪得很,要是我猜得不錯,他定是練一種美容丹。

阿爾塔兒道:“蛇兒能練美容丹!”

“是!”於志敏隨口答應一聲,接著道:“吃蛇本來可使人皮膚白嫩,以化蛇加上幾味奇藥,練美容丹定可成功。”

阿爾搭兒喜道:“這樣說來,蟬姐的容貌定可恢復了!”

於志敏漫應一聲:一種愁緒不覺湧上心頭。

錢孔方忽叫一聲,“阿敏!”閃著眼睛問道:“打那醉拳是不是一定要默唸一篇古怪東西?”

於志敏笑說一個“是”字。

“要是沒有酒,怎能稱為醉拳?”

“不妨叫做顴拳好了,反正他這拳專攻不防,癲了起來,每每由出人意外的部位打出。”

經於志敏這麼一說,二女全都領略到妙處,各在腦中默想拳式幾遍,阿爾搭兒說一聲:

“我們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益陽鬧得那麼兇,還是先去益陽罷!”

益陽相距長沙不過百餘里,於志敏夫婦以絕頂輕功,兼走捷徑,到達益陽,只是未申之交。

事先,於志敏猜想長沙的事已隔兩晝夜。消息已傳到益陽,所以到益陽之前,俱作少女打扮。

於志敏一張英俊臉孔,扮起少女,又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還要勝過錢孔方几分,任何人也認不出他是藝震華夷的少年奇俠。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恢復少女本來面目,一身短裝,雖未露出寶劍,而風姿綽約,已夠使人驚奇。當這三位少女在資水南岸,候船渡江的時候,路人盡投以奇異羨慕之色。

一過資水,便入益陽街上,夫婦三人故意走遍益陽街巷,惹起所有的閒人留意,然後面找家雅緻的客店住宿。

這家“遠來客棧”的店東林正幹,年紀已有六十多,歲壯年的時候,也是在江湖上打混過的人物,見自己店裡進來三位神采不凡的少女,忙親自招呼在後院客廳待茶,詢問要甚麼樣的房間,便吩咐夥計打掃,然後對於志敏道:“秦姑娘是從遠方來的吧,敞處近來迭出奇案,姑娘雖是武林人物,但賊人確實大凶,夜裡寢息,還得加倍清醒才好!”

於志敏明知店東說的是採花案,卻放意問道:“貴地發生什麼案子,在路上怎未聽說?”

“嘎”店東先嘆了聲,才道:“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四鄉同時失去了二十幾位少女,害得家家恐慌,把略有姿色的姑娘都送來城裡,有親屬的投靠親屬,沒親屬的就租住客棧,小店裡也住有十多個,姑娘方才進店,有的已經看到。”

於志敏回意走來後客廳的時侯,甬道兩邊的房間,果有少女探出頭來,也就點點頭道:

“這個我可相信,但那賊人是誰?”

店東嘆一口氣道:“說起賊人也令人難以相信,原來竟是兩年前大破南昌繩金寺,酆都陰風洞,烏斯藏岡底斯山赤身教總壇的小俠龍捲風於志敏。”

於志敏笑道:“怎麼又難以令人置信?”

“於小俠專與邪魔外道作對,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各處都傳出是他乾的,而且四鄉間在一個夜裡失蹤多人,若非他那樣日走千家,夜行萬戶的人,誰能做得那樣乾淨俐落?”

於志敏道:“莫非有多人在四鄉同時下手?”

店東目光忽然一亮,“晤”一聲道:“這個確實很可能,今天長沙府已有公文到來,說在長沙一夜間擒獲六個龍捲風,可見那事決不是一人乾的,也不是龍捲風乾的。”

於志敏道:“東主對於龍捲風竟是那樣相信,你曾經見過他麼?”

店東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那份福氣,見過那位少年奇俠,就是聽別人說過不少。”

“誰說過?”

店東反問道:“請問秦姑娘今師是那一位高人?”

於志敏笑了一笑道:“我是明因師太的記名弟子。”

“哦龍劍派的門下,失敬,失敬!”店東站起身軀,抱拳一揖。

於志敏扮起女裝,竟冒用妻子秦玉鸞的名字投店,不說明因師大秦寒梅是祖姑,而說是明因師太記名弟子,自己也暗裡好笑,忙還了一揖道:

“其實我也沒學到師太多少工夫,只會替龍山劍派丟臉。”

店東連說幾個“好說”,目光移向二女,滿臉堆笑道:“這兩位女俠,真人不露面,不知……”

於志敏笑道:“這位甘菊女俠是酒中仙郭大俠的師妹,那位孔芳女俠是上幾代高人,花和尚魯智深的記名弟子。”

店東一聽兩人的來頭,更是大吃一驚,連呼:“失敬!”揖拜陪禮。

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卻因檀郎替她編謊,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說,只能在心頭好笑。

就在彼此揖讓的時候,對面後廳一間房門半天,探出一個少女的臻首,星目向各人掃了一眼,即縮了回去,於志敏耳邊已聽出她在房中冷笑。

店東獲知新來三位“俠女”俱是高人門下,在肅然起敬中,說出自己原是武當俗家弟子,自從掌門人吳顯哉率領部份弟子參加岡底斯山之役,回來後把小俠於志敏宣染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所以店東不但知道龍捲風,連到王紫霜、紅花婆婆、閔小玲、丁瑾姑等一干俠男女的名頭,俱能如數家珍。

寒喧過後,店東親自引導往新開的房間,再問一聲:“三位女俠到敝地來,可是為那樁案子?”

於志敏道:“我們另外有事,但既有這案子放在眼前,又不能不管,東主你叫別人知道我們來歷,只消向外傳揚貴店住有一群少女,看今夜有無動靜。再則,我們住在這裡,有時會關起門來,而人不在房中,請囑下人休來打擾。”

店東原是江湖人物;自然懂得這些行徑,唯唯稱是便自退去。

錢孔方笑喚一聲:“阿敏!”接看到:“你穿了一身女裝,又冒用秦丫頭的名聲。自己覺得肉麻不?”

於志敏笑道:“夫妻本是一體嘛,怎地還分彼此,你們要是冒用我的名字去行事。我更覺得高興。”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你好端端說我是酒中仙的師妹可不令人羞死!”

於志敏道:“他還巴不得有你這樣一位師妹哩!這有甚可羞的?但方才在廳中說話,有個少女探頭偷窺,還卻笑了一聲,說不定那人認得郭良,知道郭老沒有師妹,一個不好還要鬧出笑話來。”

阿爾搭兒道:“那人我也看見,年紀比我們大不多,比羅師姐又小几歲,莫非就是蟬姐?”

於志敏笑道:“你怎會想到蟬姐頭上?若果是她,縱使她認不出化裝後的我,我也會認得到她,但那人連蟬姐的神情也不像啊!”

錢孔方道:“反正那人長得比羅姐還美,由她雙眼看來,武藝似也不弱。”

於志敏笑說一聲:“與我何干?”

錢孔方笑道:“只怕人家與你有幹哩。”

於志敏順手一推,把她推倒床上。

錢孔方忙道:“別鬧,今天是搭兒丫頭的。”

夫婦三人鬧得雲鬢紊亂,氣喘吁吁,到了晚飯時光:阿爾塔兒才整理衣裙,撅嘴嬌喚道:“敏郎哪!你這樣不分時候,不分地方來鬧,怕不把你小命鬧短了哪!”

錢孔方躺在床上笑道:“鬼丫頭別替他擔心,還搭上了一個我!”

阿爾搭兒橫她一眼道:“全是你哪,要是敏郎有了三長兩短,我不要你賠才怪!”

於志敏經過一番旖旎溫存,自己也覺得有點乏了,索性合起眼來,靜聽她兩人鬥口。

錢孔方輕輕親一親檀郎嫩臉,悄悄起身,與阿爾搭兒梳妝完畢,才努努嘴道:“要不要叫他起來?”

阿爾搭兒瞥了檀郎一眼,笑起來道:“這人在裝睡哩,我們的話全給他聽見了!”

於志敏“噗哧”一笑道:“你們有甚麼話。怕讓人聽?”

錢孔方曾和阿爾塔兒說起她自己的感覺,不由粉臉飛紅,恨恨道:“捉狹鬼起不起來,我們就讓你一個人在這裡!”

於志敏嘻嘻一笑,由兩位嬌妻替他梳洗,帶了重要的東西,聯袂而出。

益陽雖是洞庭湖南端的重鎮,資江流域物產集散之地。但北有沅江扼住洞庭的咽喉,東有湘陰、長沙;西德外、桃源;因而並不像別的城市,笙歌達且,也沒有別的城市那樣熱鬧,繁華。

除了沿將一條大街經商興盛,其它各處盡是織廠,布坊,此外便是官衙和民寨。

由鄉間來益陽謀生的少年。多半在紡織廠裡傭工、因而每屆放工的時分,便有不少慘緣少年死在簷下,對行經他面前的少女評頭論腳,甚至於還唱著不堪入耳的歌謠,惹得少女一面急步疾行,又一面吃吃嬌笑。

於志敏夫婦一走上大街,便有不少少年悄悄指手劃腳,若非見三人俱是勁裝,說不定還要上前捏她們一把,才稱心滿意。

然而,於志敏夫婦將耳邊爛言蜚語,視若無聞,一直走往晝間選定的“醉仙樓酒家”

當她們登上醉仙樓酒家的樓上,門外也湧進一夥壯漢和少年。這夥壯漢和少年分明是為了這三位天仙似的“少女”才花費金錢銀子來醉仙樓買酒,藉以飽餐秀色。

但在這一夥人當中,又有一位滿面皺紋面容光可籤的老尼,老尼身側緊傍著一位二九年華,肩背寶劍的勁裝少女。

這一位少女膚色潔白如玉,面如瓜子,鼻如懸膽,蛾眉斜飛,星目熠熠生光。說美豔,她可比不上前面三個;說武藝,由表面上看來,似還較勝一籌。

老尼和少女隨眾登樓,見先上樓那三位少女已經坐定,不少壯漢與少年俱坐在近她身旁的座頭,就好比眾星拱月,綠葉襯花不覺冷笑一聲道:“華兒!我們往那角上去!”

這一老一少相對坐在角隅的座頭,側面卻遙對於志敏夫婦,只消面孔微斜,便可將於志敏夫婦的情景盡收眼底。

於志敏居中坐著,他兩側則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因此,老尼與少人座的情形,早落在他的眼裡,心想:“這兩人頗有來頭,但我卻未見過……”他搜盡所見所聞,驀地記起一個人來,不覺微微一笑。

恰巧對方那少女也望過這邊,見他那神秘的笑容,鼻裡輕哼一聲,即對老尼道:“就是那佩劍的賤婢,不知是哪來路,竟冒充秦家小妹妹的名頭。”

老尼低聲道:“華兒別胡亂罵人,那三位少女大有來歷,憑我這付老眼,竟未看出人家武學深淺,而且她們的目光都甚正。”

少女不服道:“師傅還說她目光正哩!那佩劍的就死眉死眼看人,要不看她也是個女的,華兒定給她一枚雞骨鏢。”

老尼失笑道:“你還是恁地強項,若沒有我跟著,你不吃大虧才怪!”

少女秀眉一挑,笑道:“人家才不哩,那佩劍的不見有甚本事,她身邊兩人更加不行!”

於志敏雖與二妻低語,但他凝神傾聽老尼的談話,恰把她兩人對答的話全聽個清楚,暗自好笑道:“偏是位會疑神疑鬼,我倒要你哭笑不得!”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2:57


第五十五回 河畔相逢 檀郎心欲碎 香醪乍飲 奼女願初酬

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在長沙協助吳徵信等人破了採花案,即被陶格行約往道鄉台交手,天竺妖巫齊齊黑虜恃強放出“化蛇”;被於志敏以金霞劍驚走之後,當由五空大師魯智深收服化蛇,審問所俘得之全南柱,獲知七怪石雄派出多人在湘衡一帶做案,並將于冕幽禁在五行洞,於志敏乃請陶格行發武林貼,定期三個月在嶽麓山選盟主,聲討巫山七怪,然後獨與二妻趕往益陽。

當天在益陽遠來客棧結交店東林正幹。獲知益陽近事,但自稱為秦玉鸞,阿爾搭兒改稱為甘菊,錢孔方改名名為孔芳之事,卻引起另一女俠與老尼留意。

於志敏在醉仙樓聽得那女俠與她師父老尼談話,即聽那女俠必與秦玉鸞認識,並推知老尼究竟是誰。但那女俠認為於志敏夫婦無甚本事,冒充別人姓名,似非善類,卻起於志敏好謔天性,又打算開她一個玩笑。

阿爾搭兒與檀郎低聲談話,發覺她有時所答非所問,妙目一遊,便知端睨,笑道:“看你失魂落魄似的,那邊那少女可不就是在客棧那位?”

錢孔方道:“我們把她掇過來,好不好?”

於志敏忙道:“你們別開玩笑,這事千萬做不得,我若果猜得不錯,那老尼定是蟬姐的祖姑綠鬢老尼,那少女定是老尼的弟子葉萼華了。”

錢孔方喜道:“這才是親上加親啊!搭兒丫頭和我過去相認。”

“你們真會胡鬧!”於志敏又急又好笑道:“那鬼丫頭已知我決不是鸞妹,此時正在狐疑,她又認不得你兩個,再說也不肯相信哩!”

阿爾塔兒再看那邊一眼,果然看出那少女以一種迷惑而又含著幾分怒意的目光,向自己這邊瞪著,不覺失笑道:“敏郎說的不差,那丫頭還長有傲骨。”

錢孔方道:“連人家的骨頭也給你看出來了,我偏不信。”

於志敏忍不住笑出聲來,偷眼向那邊座上一看,卻見老少兩人全含幾分怒意,情知這時誤會不得,急俯首低聲道:“我們別看她了,當心會惹出麻煩來!”

二女向那邊斜瞟一眼,情知檀郎所說不虛,急改個話題,高聲談笑。

圍繞在他三人的鄰座,固然有不少是當地的登徒子。為了貪婪秀色,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不惜向她投以貪婪的目光,並且竊竊私語。

但於志敏那種超人的耳力,卻在雜亂的聲音中,隱隱聽出有人輕聲說了一句:“這幾個雌兒不知是何等來歷。”

“雌兒”兩字,不折不扣是江湖人物的口吻,一進入於志敏的耳朵,立即使他提高警覺,但仍不動聲色,繼續傾聽下去。

“聽她們的口音,不像是湖廣人,別正是那小子身邊那些賤婢!”

“蕭兄說的可是前天在長沙……”

“晤”

“不對!由李本華的飛鴿傳書看來,那姓胡的小子只帶有兩個小窮酸!”

“老張你看漏了!他們救龍山劍派兩個寶貨的時候,另有兩個沒尻兒的。”

“敢情他們總共有五人。”

“海老弟!你們看事也大淺了,沒尻兒的難道不會是小窮酸麼?”

“李大哥這就不對了,若說沒尻兒的喬裝成小窮酸還不太錯,僅那胡小子難道是個兔子,肯改成沒尻兒的?”

“嘻嘻!哈哈!………”立即響起一陣鬨笑。

於志敏趁這時候,回過頭去看那邊座上一眼,見他統共只有五人,有三人是文士裝束,兩人是生意人的打扮,俱是斯文縐縐,並不像一般武夫那樣濃眉突眼。上首一個,跟隨藍裡帶青,鼻端肉球下垂,若照麻衣相法上說來,分明是貪淫不足的賤相。但那人目光數寸,也還有幾分陰毒的功夫。

二女見檀郎回頭看人,由同時側過頭去。

首座那人的蛇目中,閃出極其柔和的藍光,嘴角帶起一經笑意。其餘四人也向這邊三女投了一眼,又裝成若無其事地低頭談笑。

於志敏暗道:“你這五個淫賊活該倒運,最好是連那五個也送上門來。”

夫婦三人剛轉過頭來,還沒喝半杯酒,又聽那座上低聲道:“這三個雌兒真個天上少有,我虛長三十出頭,還沒見過。”

“李大哥著迷了!日裡小弟已查得她們住在遠來客棧,還怕弄不走麼?”

“這幾朵花兒雖好,可惜有點刺兒,還得當心老尼姑多事。”

“大哥你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怕起一個老尼姑來?

依小弟看來,那尼姑頭皮那樣油亮,說不定並沒有老,這邊的雌兒只得三個,索性連那兩個也弄過來?省得爭執!”

“海老弟真不愧姓海,果然能夠兼收幷蓄!”

“怕什麼?新貨兒費勁,還不如舊的能降火哩!”姓海的那賊人說罷,群賊又是鬨堂大笑。

群賊開始低聲計議的的猴,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以交談掩護檀郎竊聽,未曾留意。經過鬨笑之後,賊人的話字字入耳,錢孔方首先就臉色一沉。

於志敏見這群雄淫賊連一個老尼姑都不肯放過,心頭也有點怒意,但為了引出更多的賊人,求得人賊並獲,又不便在此時出手,忙以眼色制止錢孔方,旋又笑道:“孔妹且休心急,待我捉弄他兩邊打起來,若果老尼那邊不敵,我們再出手幫她,但也只能在武藝表現上略勝淫賊半分,不然,今夜就沒更好的戲看了!”

二女見檀郎要捉弄別人打架,不禁笑盈滿面。

於志敏暗運氣功,將坐在一角的老尼姑師徒與隔兩張桌面的五位淫賊連通一氣。

這種“以羊易牛的神通”,不但被捉弄的人自己不知道,連到二女明知檀郎要捉弄別人,卻又毫無動靜,也覺得奇怪起來。

但群賊鬨笑一陣,甫靜了下來,又有人笑問道:“海三哥!舊的能降虛火,又何出處?”

“張老弟!這可要怪你見聞不廣了,難道丹成止火這句話你都不懂?俗話說人老成仙,物老成精。不論成仙也好,成精也好,定有一種內丹,譬如老和尚,老尼姑,死後就可燒出舍利子來。其實,舍利子就是內丹的一種,老尼姑既有舍利子,則她自己必定止火;火止則體冷,我們渾身熱烘烘貼了上去,自然會把火……”

那姓海的賊人滔滔不絕解釋一番“降火”的道理,聲音雖然不高,但經於志敏施用“以羊易牛”的神通傳遞過去,老尼師徒可就聽得如雷貫耳。

那少女聽有人在說老尼姑,目光一掃,即見整座樓上只有自己師傅一人是尼姑,而且聲音傳來的方向,幾名男子全在臉上泛著神秘笑容,上首一位文士裝束的男人目光閃閃瞅著她師徒兩人,那還不心頭雪亮?當下粉臉一紅,順手彈飛一根魚刺。

雖然僅僅是一還極輕的魚刺,但那少女手勁不弱,竟如一枚外形暗器“絲”一聲飛過於志敏頭頂,疾射向淫賊席上。

上首那淫賊的武藝也不弱,只見筷子向上一夾,即把那根魚刺夾個正著,立即站起身軀,冷笑一聲道:“是那一位朋友向我李非凡開玩笑,不妨出來相見!”

李賊一報出名頭,與於志敏夫婦相隔兩個座頭一位中年壯漢不覺“咦”一聲道:“原來是化骨飛刀!”

中年壯漢對面一位年輕人詫道:“飛刀也能化骨?”

“別吵!有得看!”

果然在李賊話聲一落,坐在老尼對面那少女立即站起,一聲:“你們放著酒菜不吃,盡在嘴裡嚼什麼蛆?”

李非凡從容笑道:“姑娘責罵得未免無理,你到底聽到什麼了?”

這一問可把那少女問得滿面通紅,但她同時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那賤婢耳朵也尖,我們說這麼小聲,她也聽得清楚。”

她目光一落,立又聽得一句:“這潑貨有瞧的了!”這句話經於志敏用氣功放大,竟是全樓可聞。

那少女臉色一沉,喝一聲:“你這賊子!……”抓起幾根魚骨順手一擲,立見幾道白光挾著“絲絲”破空的聲音,掠過各人頭頂,奔向賊人一桌。

於志敏故示驚慌地叫一聲:“不好!”立即把頭一低。

李非凡冷笑一聲,手心向上一託,那少女射來幾根魚骨,全被託飛上屋樑,顫顫地釘在樑上,然後搖搖拱手道:“姑娘好大的火氣,難道真想打死人麼?”

那少女暗裡發了兩手魚骨,全未能傷對方毫毛,面子上怎能接得下來?老尼似也因李非凡一手託梁換柱的氣功,表現得出色而微微一怔,這時從容站起,宣了一聲佛號,面向李非凡道:“李檀樾高藝驚人,貧尼明日午時在西山候教!”

李非凡冷冷道:“憑你兩人這一句話,就想把李某拖著走麼?”

老尼長眉一皺,仍然面不改色道:“該當如何才可請得動李檀樾?”

“你們沒名沒姓的麼?”

“貧尼姓氏早忘,出家人也勿須姓氏,要去就去,何必多問?”

說畢,徑挽著少女住櫃檯算帳去了。

李非凡望著她兩人背影,才不覺冷笑幾聲。

姓海的賊又氣噴噴道:“大哥!那老尼恁地可惡,不知她到底是誰?”他話音甫落,立即聽到“嗤”一聲冷笑,又喝一聲:“是誰?”

李賊也詫異地向四周張望,但他除了發覺滿樓食客俱向他這一桌投以驚詫的目光外,並未發現有人冷笑。目光一移,又投向錢孔方,阿爾搭兒和於志敏的背後,但這三人卻是邊吃邊笑,並不像有意挑釁的樣子。

海賊性子燥急,狠狠一拍桌子,罵一聲:“臊……”話一出口,似覺這話太不適合他的服飾,立又改口道:“誰在冷笑的出來,不然,海三爺就要罵你了!”

然而,急自由他急,仍然沒人答腔,恨得他連說幾聲:“見鬼!”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丁志敏夫婦相視一笑,從容飽食一頓,會帳下樓。

錢孔方一走到街心,忍不住說一聲:“氣死我也!阿敏!

虧你咽得下這一口氣,要教我單獨遇上那幾個,怕不給一人一個耳刮,把飽滿嘴臭牙打掉了!”

於志敏笑道:“要是十個淫賊全在樓上,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可惜只有一半,若因放倒這幾個而走漏了風聲,只怕剩下五個便會將二十名少女架走,追尋起來豈不費事?”

錢孔方道:“你能保定十個淫賊全在城裡麼?”

“縱然不全在城裡,但他們該知道要綁架一位會武的人,決不是容易的事,他這時已發現我們三人和老尼師徒會武,為了想要全獲,必定邀約同夥一齊到來,最多也只留一兩個看管那些女的,而且就在今夜到來送死!”

阿爾搭兒不覺笑起來道:“他真要送死,那一夜來不得,何必就在今夜?”

“方才有人指出李非凡綽號化骨飛刀,老尼約他明天中午的事,他不能不去,因此,他只好今夜下手,打算連著尼一齊擄走,明天再往西山裝個晃子,也好更加揚名顯姓。”

“晤!我明白了!要不要通知那位姓葉的姐姐一下?”

“老尼老謀深算,定有安排,說不定他們也為了那夥淫賊而來的哩!”

夫婦邊走邊說,忽有個老翁銜著一枝旱菸稈匆忙搶過前面,喜地噴出一口濃煙。

於志敏嗅得那煙昧有異,急一閉真氣,回顧二妻一眼,見她兩人也會心微笑,輕輕一拉她兩人衣袖,緩緩跟那老者走向河邊,心裡暗自好笑道:“你這些下三濫,真個該死!”

那老者做夢也不會夢到遇上一位大行家,他噴出一口濃煙,便放緩腳步走向河邊。他由系在煙桿上一面小鏡子,看見三位少女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來,不禁暗喜。一到河邊,使施起輕功,沿河岸走往上游,不時暗窺小鏡,見三女仍然跟得緊,卻又時而喜上眉稍,時而眉頭緊皺。

約經炊許時光,在一望無際的田疇裡,夾著有不少溪流。

港叉,老者到達一條港叉岸邊,輕輕擊了三掌,便聞蘆葦蕩中傳出一聲“來了”即有水聲響動,片刻間,一艘瓜皮小艇已靠岸邊。

於志敏暗道:“我看你到底要把我帶往哪裡?”卻聽艇上那人問一聲:“四舵主!這幾位是……”

“休得多問!”那老者向於志敏夫婦一招手,於志敏偽作茫然緩緩舉步。

“正當他前腳將跨上船舷的剎那,忽然一聲嬌叱,一條綠衣纖影疾如蝙蝠追蚊,一掠而達,一道精虹已向那老者右扇瀉落。

那老者忽然遇此意外,一斜肩頭,立即飄出三丈,喝一聲:“你是那條線上的,怎來破我買賣?”

於志敏一聽那老者的聲音,卻是年輕人的嗓子,情知他是故意喬裝,但那少女的嗓音更加諳熟,一眼瞥去,見她面前蒙有一方黑巾,心下登時明白,幾乎要喊出一聲:“蟬姊!”

然而,他又旋想到蟬兒此來定有用意,不如且看個明白,於是又站著不動。只聽蟬兒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巫山七怪門下,竟做出這採花的下三濫勾當,這時人贓俱俱獲,看你有何話說?”

這老者仰天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常德慶是巫山七俠門下,早就應該滾罷,難道想送上門來,硬教我把你留下?”

柳蟬兒冷哼一聲,一招“南天暴雨”一枝寶劍幻成一片光波,一湧而上。

常德慶看得一懍,一收小腰,又暴退丈餘,喝一聲:“賤婢報個名來。”

“向閻王爺問去!”柳蟬頭一劍為了救人,只是虛招,但“南天暴雨”這一招存心取敵性命,被他避開,殺意變濃,又一招“風雨滿樓”但見劍光飛射,立即將常德慶身形罩定。

常德慶這時才知遇上能手,一聲斷喝,煙稈舞起一團黑光,把周身護個風雨不透,但聞叮冬一聲急響,柳蟬兒一招風雨滿樓,竟未能傷他毫毛。

於志敏暗道:“她武藝和功力果然大有進步了,可惜對敵的經驗太少,不然,這一招風雨滿樓,足可削掉姓常的一隻手。”他生怕這位名位上的嬌妻不知常德慶煙桿的底細,不覺叫出一聲:“蟬姐!當心煙杯裡藏有迷煙!”

“謝謝了!你們沒有中毒?”柳蟬兒在對答中,又連向常德慶進了幾招,但她猛覺這三位陌生少女怎知她的名字,又“咦”一聲道:“你是誰?”

於志敏忍著笑道:“我是玉鸞嘛!”

“呸!你敢騙我!”

“我化裝了的,所以你認不得我!”

柳蟬將信將疑,又道:“你身邊兩位姐姐是誰?”

“一個搭兒丫頭,一個是錢丫頭!”

“蟬姐!蟬姐!”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由兩人對答中,已知蒙面少女是自己的女伴,不覺齊聲歡呼。

常德慶發現自己的獨門迷煙,原是萬無一失,那知竟迷不了這三位少女,心下駭然,無奈被柳蟬劍光團著,想逃也逃不脫。

那船伕見他四舵主被一蒙面少女團在核心,另外還此三人在側,驚得一個翻身,赴水逃生。

柳蟬兒獲知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在側,為了爭個臉面,笑說一聲:“小丫頭!待我撕了這廝,再和你說。”

於志敏忙叫一聲“莫撕!”

柳蟬兒一招“天外飛雷”,在光芒十丈中“當”一聲響,把對方煙桿擊飛,左手中指一伸,已點正常德慶的軟麻穴。

於志敏讚一聲:“好!”

柳蟬兒收劍入匣,悄罵一聲:“死丫頭,好甚麼?誰不知道你受了那人移花接木,比苦命的姐姐強多了……”她想到自己容貌被毀,不禁眼眶一紅,急叱一聲道:“還不快告訴我那位是錢姐姐,那位是搭兒丫頭哩!”

原來王紫霜三人南返的時候,錢孔方尚未遇著於志敏,當時諸女雖有十二金釵共事一夫的意思,但王紫霜找到柳蟬,卻沒把錢孔方的事說明,所以這時她直呼阿爾搭兒為丫頭,而呼錢孔方為姐姐。

於志敏忙捏尖嗓子,替她引見,徑引戲謔一陣,才問道:“常德慶這廝應該怎樣發放?”

柳蟬兒反問道:“你們可知道公公被惡賊擄了?”

於志敏和二女俱說一聲:“知道!”

柳蟬兒笑道:“搭兒丫頭是那人的影子,怎地捨得分開?”

於志敏忙輕輕一拉阿爾塔兒和錢孔方的袖子。

阿爾搭兒立即醒覺,櫻唇一撅,卻是滿面笑容道:“紫丫頭最壞,把人家的事兒也告訴你啦!所以我偏讓你們猜不著,你說他哪!他早和閔丫頭、雅丫頭往烏斯藏借鶴去了!”

柳蟬兒見一提起於志敏,阿爾塔兒說話的神采登時不同,暗忖:“紫丫頭說得不差,怪不得阿敏到了北黎,就被這丫頭幾乎佔盡春光,唉她”想到自己性格和命運,不覺暗歎一聲,又道:“阿敏見過閔丫頭了,他們放著公公不救,跑去烏斯藏借什麼鶴?”

“借鶴與救公公有什麼關連?”

“這事且緩說罷,姐姐先說你怎會到這裡來?”

柳蟬兒道:“何止是我,紫丫頭可能也在湖廣,我們當初打下霸王莊找不到公公,便分成三路,我管的是水路,紫丫頭管陸路地面,穗姑藝業較差,由閔丫頭帶著搜尋叢山七怪嶺。我好容易才查出霸王莊敢到梅嶺關截劫,原是巫山七怪主使,特找紫丫頭往巫山去,偏遇上到處都說阿敏如何如何,我想阿敏有你們一大夥還會不夠……”

於志敏為了裝得更像秦玉鸞,與二妻不約而同地“呸”了聲。

柳蟬兒笑道:“敢說不是理!紫丫頭和我什麼話不說?”

錢孔方也笑道:“那話兒有甚麼好說的?姐姐還是說公公的事吧!”

柳蟬兒望她一眼,續道:“因為不知誰在誣衊阿敏,而且我也要尋找紫丫頭,所以就在這一帶訪查,偏遇上這廝由岳陽扁山那邊,鬼鬼崇崇下這艘小艇,我只好暗中跟來。”

阿爾搭兒詫道:“蟬姐怎知這廝是七煞門下?岳陽也有采花案,你可知道?”

“怎不知道?前夜裡還發生一椿,給我抓到一個,奪下一個女的,仍被擄七個走了。我就是拷問抓來那淫賊,才知扁山是賊巢,而且淫賊都由巫山七怪行帖指派……”

於志敏“哦”一聲道:“怪不得,我以為淫賊把那麼多少女藏在哪裡,原來竟是藏在扁山,但扁山離益陽有二百多里,離長沙也有三百里,淫賊擄了人,還等得到那麼遠?”

柳蟬兒被問得怔了一怔,沉吟道:“也許扁山是長久藏人的地方?”

於志敏點點頭道:“這確是很可能的事,我們把這廝藏在一邊,先趕回城裡去。”

柳蟬兒急道:“我不進城!”

於志敏道:“今夜你祖姑和葉姐姐有難,不進城怎行?”

“呀!”柳蟬兒聽說綠鬢考尼有難,不由得叫了一聲,但她旋又想到自己的容貌,又嘆一聲道:“有你們三個,還怕什麼,何必拉我去出醜,再則我這付樣子,還能夠見人麼?”

於志敏叫一聲“姐姐!”接著又道:“那夜裡你一出走,妹子也就被擄,到底你被開水燙成怎樣?再說人只要心腸好,誰管面貌好不好呀?阿敏要是借鶴回來,大夥兒救公公,你難道也不肯相見?”

柳蟬兒嘆道:“姐姐生就孤獨命,阿敏一到,我也立刻走!”

於志敏徵了一怔,情知這位師姐說得到便真的要做,急道:“照這樣說來,姐姐願意和我們暫時在一起了?”

柳蟬兒苦笑道:“鬼丫頭也懂得拿話套我,我幾時說過和你在一起?”

阿爾搭兒央求道:“好蟬姐!你這時不是和我們相見了麼,再和我們住在一個房間,大夥兒說說笑笑,有甚麼使不得?趁著這時夜靜,回客棧去定沒人看到,你祖姑不和我們住在同一房間,她也不知道是我們哩!”

柳蟬兒被於志敏握緊她的手,要掙又掙不脫,見阿爾搭兒央求得可憐,沉吟半晌,才道:“要我答應去客棧去,得依我三個條件。”

錢孔方接口道:“莫說三個,三十個也行。”

柳蟬兒笑道:“沒有那麼多,第一個是不準揭開我面巾,二是不準告訴我祖姑和葉丫頭。第三個是阿敏一到,得立刻通知我走。”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見她和於志敏說了半夜的話,還要叮囑說檀郎到來,通知她走,心頭雖在暗笑,表面上卻連聲答應。

柳蟬兒笑道:“你們幾個要是違背了這幾個條件,看做姐姐的不擰下你的頭來!”

各人含糊應了一聲,柳蟬兒手起一掌,把常德慶腦袋叮囑,順手提起撩進港叉,說一聲:“走罷!”

三位真女和一位假女展起絕頂輕功,疾撲益陽,只是初更才過,錢孔方笑說一聲:“還早,可得先睡一覺!一進客棧,店東林正幹即上前迎接悄悄道:”三位女俠回來了,方才有人問你們的來歷哩!”

阿爾塔兒說一聲:“是誰?”

“一位老尼和姓葉的女俠!”林正乾麵對著於志敏笑笑道:“葉女俠說曾經見過秦女俠……”

於志敏道:“我知道了,她定說我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但她不知我已經改裝,今夜定有事發生,明天再和她們相會。”

林正幹雖見於志敏又帶回一位綠裳蒙面女,但他走道江湖,知道江湖常有不少怪事,也不再問。

夫婦四人一進房間,錢孔方向於志敏使個眼色,笑喚一聲:“鸞丫頭!”接著道:“你和蟬姐久別相逢,不知有多少話要說,我和搭兒丫頭替你們在外巡視,你們在床上替大夥看守認物,由你說到天明可好?”

於志敏笑道:“好是好!今夜該有十個淫賊到來,你兩個人得把他們全部活捉下來!”

阿爾搭兒“喲”一聲道:“請放心罷,我一個也不會給賊人溜走,何況還有錢丫頭哩!”

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走罷,順手撲滅了燈火。”

柳蟬兒訝道:“你滅燈幹嗎?”

於志敏道:“省得柳老前輩和葉姐姐來找麻煩,而且你我上床去說,要燈幹嗎?”

錢孔方“噗哧”一笑,說一聲:“我們走啦!”

柳蟬兒但見窗門一啟,兩條身影已疾掠而去,房裡捲起一陣旋風,窗門竟被風力關閉回去,看得芳心裡起了一股酸意,一面卸下包袱和寶劍,一面還忍不住問道:“鸞丫頭,你可比得上她兩個?”

於志敏笑道:“我們幾個都差不了多少,但都比瑾姐幾個強。”

“我真不知紫丫頭懷什麼心意,拉了一屋子人進來,那怕阿敏一個!”

“那才不哩!我們姊妹相處得很好,有時聯合起來就欺負阿敏!”

柳蟬兒笑道:“你們怎樣能欺負他喲?”

“把他趕下床去,教他往外面做個程門立雪!”

柳蟬兒由這句話聽來,閨中一幕極好的旖旎風光立即展現在她眼簾,自己確是十分羨慕,但又認為這種幸福終非已有,不覺幽幽一嘆。

於志敏何嘗不知柳蟬兒好勝心重,一旦容貌被毀,自卑感立即佔據心頭,此時由得百般勸慰,都難得有效果,只有床上的事實,才可使她回心轉意了。

於是,又笑笑道:“姐姐休嘆息這個,你我脫衣上床去說,我把阿敏那份饞相告訴你!”

“脫衣服?過一會怎什廝殺?”

“有她兩個在外面哩,而且柳老前輩定必援助,你我一出去,豈不被柳老前輩揭穿你的面目?”

柳蟬兒點了點頭道:“鬼丫頭跟他這些日子,人也刁起來了,姐姐還說不過你哩!”因見她這同衾“女伴”已脫去外衣,自己也解衣登床。

於志敏上床和柳蟬兒對面躺著,一隻右手輕攬她的纖腰,笑道:“姐姐心腸是這麼硬,可知阿敏這些日子除了盤算救人,殺賊之外,天天都想到你?”

柳蟬也兒攬上檀郎腰肢,輕嘆道:“他有了她們一大群人,還要想念我作甚?”

“姐姐總是自稱薄命,難道這一輩子都不願見他?”

“唉!相見不如不見,有情卻似無情,我那一天沒有想念他,但我又怕見他,更怕他見我這付形貌!”

“姐姐休苦了自己,他也不是那樣的人,聽他自己說,他和閔丫頭去借鶴,很可能連復形藥都拿得一點回來,定可恢復姐姐原來的容貌。”

柳蟬兒喜道:“真的?”忽又嘆道:“鬼丫頭總是騙我,你說很可能,接著又說定可,這是什麼一回事?”

於志敏被她抓住話柄,楞了一楞,又笑起來道:“妹妹說的定可是有原因的啊!因為今早上在長沙遇著五空大師,他說要把一條化蛇煉成良藥給我,那種良藥正是吃了變成美貌的良藥。”

柳蟬兒急道:“那種藥,什麼時候可以煉成?”

“大概是七天吧!其實復不復形都不要緊,姐姐該讓他看見你這時的形貌,看他是不是會變心?”

“不!那才羞死人了!”

於志敏憐惜道:“要是他已經見了你,難道你也不願見他!”

“什麼?他已經見了我?那,他為什麼不喚我一聲?可見他對我早就變了!”

“他沒有變,倒是姐姐你變了,若果我就是他,你肯不肯相見?”

“鬼丫頭越說越刁,你怎會是他,你就少這……”柳蟬兒見這位妹妹說得好笑,伸手向下一探,那知這一探下去,登時驚得芳心亂跳,厲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於志敏單就防她會有這麼一著,所以先把她的纖腰摟得緊緊地,以免她用力掙扎,然後從容道:“蟬姐先彆著急,敏弟終於找到你了!”

“你……你果然是……”柳蟬兒被攪得動彈不得,又羞又急。

喘著氣道:“你………你敢誆我!”

於志敏柔聲道:“蟬姐!這兩年的相思,還不夠苦麼?敏弟怎還忍心誆姐姐?好了!從這時候起,我倆不該再分開了。”

柳蟬兒原以為這“少婦”果是秦玉鸞的喬裝,那知竟是自己既想見又怕見的檀郎?此時半裸投懷,怎不又羞、又驚?

但見還恐檀郎是假,急運足真氣,打算猛力一掙,如果能夠掙脫,則對方定非檀郎?如果不能掙脫,則真是檀郎無疑。

那知於志敏一發覺她暗裡運氣,立即明白她心意,忙道:“蟬姐千萬不可,除非你是霜妹,決難掙脫敏弟手臂,但這張木床卻是吃不消。若不相信眼前人是你敏弟,我有方法使你相信。”

柳蟬兒見對方雙臂象兩個銅箍,箍得她纖腰和肩膀發痛,情知除了敏郎,誰也沒有這份功力,但仍說一聲:“你且說來!”

於志敏道:“我們經過河澗府到過姐姐所住的樹案,看見霜妹留下的詩句,才知姐姐和她南下尋找爹爹,前幾天往雪峰山救問姐姐,和穗姑相遇,問起來才知道霜妹已替姐姐打通了生死玄關,功力大進,這些事可是真的?”

柳蟬兒此時盡是流淚不答。

於志敏柔聲道:“姐姐不要自苦,恨敏弟當年回來遲了一步,害得姐姐受……”

柳蟬兒一想起當年事,更是痛心,嗚咽道:“你休說了,快放手讓我起來!”

“不!敏弟要在今夜醫好姐姐心上的刨傷,並使姐姐知道敏弟不是好色!”

柳蟬兒幽幽道:“相信你就是,快放手!”

於志敏鬆開抱她肩膀的手,卻往身下頑皮起來。

柳蟬兒芳心猛跳,喘氣顫聲道:“你……你要……要幹麼?”

“姐姐!就在今夜!今夜啊!

柳蟬兒的纖腰像水蛇般在床上扭擺,良久良久,只哼得“嗯”的一聲,粉臂一張,反將檀郎抱得更緊。

約經炊分時光,屋外嬌叱一聲,把這一對同命鴛鴦由酣醉中喚醒,柳蟬輕推檀郎道:

“敏弟!你蟬姐已經心滿意足了,你還沒好麼?外面打起來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3:34


第五十六回 不怕兵兇 英雌早備戰 何愁貌醜 檀郎工畫眉

於志敏說一聲:“且休管他!”

“敏弟你真饞!”

於志敏想起騙她上床的時候,原是以秦玉鸞的名義,說將自己的饞相告訴他,這時由她嘴裡說了出來,不覺失笑。

柳蟬兒一旦得酬宿願,而且在自己毀容之後,見檀郎不以毀容為意,大感於心,雖覺鑿柄得難以消受,但也曲意承歡,度此一刻。

房裡男貪女媚,房外舍託忘生。

原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為了促成他倆人細續款曲,雙雙飛出窗外,即躲上幾十丈外一棵大樹,情知檀郎定不放過今宵,四目交投,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

二女在樹上低聲談笑,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忽見幾條身影由城西冒起,即捷如飛鳥向客棧這邊疾掠。

錢孔方一聲:“不好!休教這群賊擾亂阿敏和蟬姐!”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妨!”折了幾段小樹枝在手,又道:“賊人不上我們的窗口則罷,只要一貼窗口;立刻把他打下來。”

那幾條身影確也十分迅速,就在幾句話的時間,已到達客棧的瓦面,先頭那人略為一停,向四面掃了一眼,立即沉身落地,忽然一聲嬌叱,兩條身影立即冒出瓦面。

二女眼力極強,雖相隔致十丈,仍認出先上屋面的一條身影,就是在酒家遇上的李非凡,後上屋面那人正是葉萼華,只見她劍影一晃,即嬌聲罵道:“你這夥淫賊,居然冒用別人綽號到處做壞事,還鬧到你家姑娘頭上來了,先吃你姑娘一劍!”

李非凡日裡曾以氣功託飛葉萼華的魚骨,那還會怕上葉萼華,只見他身形一晃,即飄開丈許,說一聲“你還不配。”

這時幾條較為落後的身影已同時到達,散立在屋面上。其中一名叫一聲:“海秋來了!”只見他手裡一對亮晶晶的兵刃已向葉萼華的乳下。

葉萼華在綠鬃老尼門下十幾年,一手“薛荔掌法”已練到爐火純青,“迴風蕩柳”、“柔鋼繞指”兩種絕技也有八九成火候,但“薛荔掌法”出手太重,綠鬃老尼嚴誡慎用。

此時見姓海的賊人一對精鋼判官筆點向雙峰,真個又羞又恨,立即施出“迴風蕩柳”的絕技,身形一飄,已繞往海秋身後,劍如游龍疾點賊人背心。

海秋在酒家樓上見這位少女勁雖強,仍被李非凡折服,以為她藝業不過爾爾,不料雙筆一發,眼前人影頓失,立覺腦後風生,慌忙向後一封,斜身躍出。

那知葉萼華一施展“迴風蕩柳”,身如旋風,一聲:“接招!”右劍虛指,左掌突發,“啪!”的一聲響處,海秋左腕立被劈斷,痛得他慘叫一聲,那枚判官筆已落在瓦面上。

葉萼華趁機加上一劍,把海賊右臂也卸了下來。

海賊連受兩傷,那還能夠站得住腳?在慘叫一聲,倒下即滾。

餘賊驚譁一聲,兩條身影疾掠而出,一人趕忙扶起即將滾下瓦面的海秋,一人在葉萼華面前一站,冷森森道:“好狠的賤婢,看來大爺服侍你!”

葉萼華一語不發,刷刷刷一連三劍,把宋賊迫得連退三步,才喝道:“快亮出兵刃送死!”

“你宋大哥只須雙掌就行!”

葉萼華“哼”了一聲,寶劍立即歸鞘,“呼”的一股掌風已到宋賊身前。

宋賊微微一笑,單掌一報,但見狂飆騾卷,瓦面被掌風吹得格格怪響。

葉萼華大喝一聲,另一掌也立即發出。

“蓬”一聲巨響,兩人各被震退三步,掌風交擊的瓦面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屋下面傳出幾聲驚呼。

“阿彌陀佛!”綠鬃老尼隨著這聲佛號,撥上屋頂,說一聲“檀樾既然到此,不如同往西山。”說罷即時起步。

李非凡喝一聲:“站住!”劈面就是一掌。

綠鬢老尼單掌一封,剛起身形又落回瓦面,怒道:“擅樾待要如何?”

李非凡說一聲:“就在這裡見個真章!”

另一個賊人笑道:“李老大平時倒還精明,這時為甚麼糊塗起來,去西山不是更好麼?”

綠鬢老尼一驚,暗道:“不好!那三位少女這時還未醒來,莫非已著了道兒?”

她正在擔心的時候,李非凡忽叫一聲:“虧得黃兄提醒,姑子!去西山就去!”

綠鬢老尼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把你留下了!”身子微晃,欺前一步,掌形一起,勁道即時發出。

“偌!後排第四個窗口!”

“我們下去嘛!”

黃賊一聲令下,立有三條身影撲出。

綠鬢老尼喝一聲:“找死!”立即施展出“柳絮隨風”的絕技,身子一飄,向三賊劈出兩掌。

三賊驟覺勁風到來,急停身翅掌,“蓬”一聲響處,各被震退兩步,綠鬢老尼也被震得身形一落。

李非凡看了心下一驚,喝聲:“併肩子上!”一步跨到綠鬢老尼身側。

綠鬢老尼驀地想起硬拼掌力,自己雖不見得落敗,但這幾座屋面就得爛完,但已多年不用兵刃,連自己一枝寶劍也交給了門徒葉萼華,一時間往那裡找到兵刃。

她一眼看去,見葉萼華與宋賊空掌對招,略勝一籌,忙躍身過去,一掌將來賊打退,叫一聲:“華兒使劍,把劍銷給我!”

葉萼華剛將劍鞘交到老尼手上,群賊已湧潮而到。

綠鬢老尼劍尖一指,喝道:“貧尼即以劍鞘奉陪,各位速亮兵刃,以免損及屋瓦。”

“嘿,自家的命都顧不到,還要顧什麼?”李非凡雖然強嘴,但他和綠鬢老尼對了一掌,亦知對方功力不凡,一搞腰

際,“鐺榔”一聲雜響,一串短刀已撤在手上。

綠鬢老尼見李賊那串短刀一共有十八把,刀身泛出刺目的藍光,心知這類兵刃,已經浸有巨毒,急叫一聲:“華兒當心!”

李非凡冷笑道:“當心什麼?今日就是你這姑子的死期,教你知道化骨飛刀的厲害!”

聽到“化骨飛刀”四字,由得老尼慈悲為懷,也覺此人決不可赦,冷笑一聲道:“貧尼倒要看你化骨飛刀有何厲害,但我得先警告你,任憑你多少人向貧尼師徒下手,貧尼還是接著。若要擾及他人,休怪貧尼要施用化血神針了!”

到底綠鬢老尼有無化血神調,群賊並不知道,但“化血神針”四字,確令人聽了覺得膽寒。群賊一聲譁呼,紛紛拔出兵刃。

葉萼華明白她師傅發話的意思,心想:“那三個敢情是睡死了,上面鬧得這般歷害,她也醒不過來,這樣的人能配出門行走哩!”

她氣憤她和乃師與賊人力戰,不覺揚聲高叫:“冒別人名字的滾出來吧!”

聲過處,客棧樓上第四個窗隙忽有燈光透了出來,群賊除了一個替海秋裹傷,坐在屋脊上之外,剩下六名已將她師徒包圍在核心,霎時刀光劍影,金鐵交鳴。

葉萼華百忙中向那樓窗一瞥,但見燈影搖搖,卻沒有人上來幫手,不禁暗罵一聲:“該死!人家遇敵先要滅掉燈火,那有點燈的道理,也不知她由那一種師父教出來的。”

但她久不見有人上來,又懷疑到那窗裡不是冒名人所住,忽見老遠有幾條黑影奔來,正在暗驚,卻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喝道:“好奸賊!這回總找到你了!”另聞幾聲鑼響,街上也傳來兵馬的譁亂。

李非凡冷笑一聲道:“真正不知死活!”他那串刀煉遙向前頭的黑影一射,立見一道藍光疾射出去。

那知他發出一把化骨飛刀才到半途,即“當”一聲響,落在瓦面上,那幾條黑影也忽然停了一停。

李非凡的十八把化骨飛刀百發百中,不料才到半途即被人擊落,氣得他後退一步,喝一聲:“再接這個!”一連三柄飛刀分作“品”字形射出。

但他這次發出三柄飛刀也和方才一樣,一到半途,又同時墜地。

李非凡接連被擊落三柄飛刀,知是來了能手,眼見自己八人齊上,才上陣便傷了一個,六人聯手對付一老一少,也只拉個平手,若再加上能人,那還不凶多吉少?急叫一聲:“扯呼!”

新來的一夥,原是以益陽縣捕頭薛常為首率來四名捕快,自從益陽縣發生採花案,他便常率捕快巡查,要找出那群淫賊的來龍去脈。這一夜剛往西山回來。即見有人在瓦面上廝殺,不管有否淫賊在內,先喝一聲試探。不料話剛出口,即見藍光飛來,猛記起那道藍光,正是在醉仙樓自稱李非凡的化骨飛刀,不禁大驚失色。

他充當捕快,捕目多年,見聞很廣,知道李飛凡有十八把化骨飛刀,平時結在金蛟索上,揮動起來,即當作軟鞭使,也可當作暗器使,只消被它剔破了點皮肉,立即當場身死。

在膝醉仙樓聽得李非凡的名頭,已令這位老捕頭暗驚,以為李非凡要做別種案子,決未料到竟是採花案子的主兇。

這時眼見飛刀來來勢疾如閃電,自己定難躲避,本能地將手中鋼刀一扁,封在自己身前。但在這一瞬間,飛刀已自動墜落。

薛常還以為李非凡一時脫勁,致有次失,仍然全神戒備,直待對方連發三柄飛刀,全在中途墜落,才知另有人助,見李非凡說出江湖唇典要走,那肯輕放?鋼刀一擺,叫一聲:

“休走!”四名捕快也“一”字擺開。

李非凡看來人身法遲鈍,決不可能擊落自己四柄飛刀,不禁怔了一怔,喝一聲:“笨豬也想擋路!”

那知話聲甫落,忽然光影一動,面前已多了一位赤手空拳的勁裝少女,不禁驚得後退一步。

那少女“噗”一聲笑道:“你那飛刀蠻好啊!再發幾把給我瞧瞧!”

李非凡定睛一看,認出來人正是在醉樓上三少女之一,心想:“我十四柄飛刀齊發,怕不把你刺開幾個窟窿,但那樣未免可惜。”

他一時色心大起,竟忘了自己的飛刀怎樣被擊落的,也忘了那少女如何現身,反而笑吟吟道:“你我何必動刀?空手交換幾招也……”一語未畢,左頰不知被誰猛括一下,直打得兩眼金星亂冒,厲喝一聲:“找死!”

但他再定睛看時,那少女仍站在原來的位置,好像根本沒有動過,再一晃,腦袋向左側看去,左側是一片夜色,空無一物。

那少女見他驚慌狼狽的神情,不覺失笑道:“你自稱非凡,被人打了耳刮還不知道,果然非凡了哪!”

李非凡厲喝一聲,左掌劈出。

“啪”一聲脆響,他右頰又受了一括,即聞那少女嬌笑道:“這一記可好?”

李非凡這時才知道打自己耳刮的正是面前那少女,不由得又驚又怒,厲喝聲中,十四把飛刀舞成一團藍光,滾滾上前。

薛常當時只見眼前一花,即多了一條織影擋住李非凡,心知這少女定是擊落飛刀,暗助自己的人,恐怕她不知道李非凡化骨飛刀厲害,忙叫一聲:“女俠當心!那飛刀傷人化骨!”

“早知道啦!”只聽那少女笑聲,刀光內又是啪啪幾響,夾著李非凡的怒叫。

薛常一夥捕役立在瓦面凝神而視,情知李非凡連遭掌摑,但那少女如何進掌,看也看不清楚,不由得暗呼“慚愧!”卻聞遠在幾十丈外一株高樹有人嬌笑道:“搭兒丫頭,還不趁早收拾那廢物,難道不想睡了?”

“孔丫頭還不去幫那葉姐姐哩,不害得人家累死?”

薛常再望那樹上,但聞一聲嬌笑,即見一道黑線橫空而過,兵刃撞擊的聲音登時靜寂。

再一回頭,又見李非凡木然站在瓦面,那少女拿著李非凡那串飛刀自言自語道:“這刀能夠化骨,也是一件寶貝,不知靈也不靈,待我割你一下看看!”

薛常聽她這幾句話幾乎要笑出聲來,急叫一聲:“女俠且慢下手,留給小老兒拿回去問話。”

“不!這個不能給你,那邊幾個你儘管去要!”那少女從容伸手一招,跌落在瓦面上四柄飛刀也憑空飛往她掌上。

薛常兒時見過這種藝業?驚愕得忘了舉步,只見那少女撕下李非凡半幅衣袖,將十八柄飛刀包起,對李非凡遙拍掌,喝一聲:“下去!”

李非凡原已被阿爾搭兒點了穴道,但這一拍不但把穴道解了,而且一股潛勁衝得他立腳不穩,本能地向後一躍,剛好躍下庭心。

阿爾搭兒接踵而倒,掌勢往下一接,叫一聲:“不要走啦!”李非凡悶哼了一聲,登時委頓地上。

綠鬢老尼師徒藝業雖高,但瓦面凸凹不平,顧得前就顧不得後,迴風蕩柳和柔鋼繞指兩種絕藝在這類地面上,不免大打折扣,再為了不讓敵人侵進客棧,只好仗看輕靈的身法往復跳躍遮攔,以致不能傷敵,反累得身上發熱。

恰在這時候,一條纖影在嬌笑聲中到達頭上,但覺一陣強風向下一壓,五名交手中的敵人,立即兵刃脫手,個個呆若木雞,扶著海秋坐在屋脊觀戰的賊人剛站起要逃,被剛來到的少女伸手一指,也登時停步站穩。

海賊腕折臂失,情知逃走無望,也守在他同伴身側。

綠鬢老尼認得新來那少女正是在醉仙樓上,三位少女之一,忍不住大讚一聲:“姑娘好高的功夫!”

葉萼華更是走上前去,歡呼一聲:“小妹子,姐姐慚愧死了!”

錢孔方見葉萼華一上來就把她喚成“小妹子”,不覺笑出聲來,卻聽綠鬢老尼斥道:

“華兒怎恁地冒失?不先請教人家姓氏,還要把人家喚成你的妹子!”只好笑笑道:“柳老前輩不必說華姐姐,當小妹子比當姊妹合算。”

葉萼華笑道:“是啊,我年紀比你大嘛!”

綠鬢老尼斥一聲:“胡鬧!”又轉口問道:“姑娘尊姓,怎會知道貧尼俗家姓氏?”

錢孔方道:“晚輩與老前輩是通家之好,此時還不便說,少頃自會明白。”

綠鬢老尼聽這位美慧的姑娘自稱有通家之誼,固然是十分喜悅,到她搜盡舊事,都不知由何處忽來這樣一位親眷。

葉萼華四面張望,忽見阿爾搭兒把李非凡推下庭心,不禁“咦”一聲道:“原來你們和那冒充秦家二妹的是朋友,怪不得說是我們的通家哩!”

綠鬢老尼薄怒道:“你真是胡說!”

阿爾搭兒忽然回頭道:“葉姐姐說的有幾分對了,並不全胡說!”

綠鬢老尼忽然記起於志敏已有了一個王紫霜和秦玉鸞,再加上自己的孫女,說不定這幾年又多娶了一兩房妻小,如果當前這兩位是他的妻小,恰成為自己孫女一輩,豈不是……

她心裡有幾分明白,更同傳說王紫霜藝業何等高強,眼前這兩位少女年紀輕輕,藝業高絕,莫非就有王紫霜在內?於是,微微笑道:“在醉仙樓上,你們三位姑娘那一位是梅花女俠?”

阿爾搭兒笑道:“一個也不是!”

忽然窗門開處,兩條身影一閃而到,前面一人正是於志敏,但他仍是俠女裝束。後面一個卻是柳蟬兒,此時面冪已除,容光煥發,那有半分醜相?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驟見檀郎帶了一個女的由房裡出來,不禁一怔,旋又一見美得出奇的少女,更使她面面相覷,大愕不止。

柳蟬兒一眼看見綠鬢老尼見葉萼華,立即歡呼一聲:“祖姑!葉姐姐!”急步上前。

於志敏也忸怩作態,抱拳當胸,笑喚一聲:“柳老前輩!”

綠鬢老尼本來不知柳蟬兒被毀容的事,握著她的纖手,慨嘆道:“你長得更出色了,日子還過得好麼?”

這一問,把滿肚子委屈的蟬兒幾乎問得珠淚盈眸。但又知道檀郎替她畫成這付相貌,最忌沾上眼淚,只好點點頭說一聲:“孫女兒過得還好!”

葉萼華目視於志敏那付形相,一肚疑團,叫一聲:“蟬妹!這位姐姐到底是誰?”

柳蟬兒好笑道:“她就是秦妹妹呀!”

“可是老三?”葉萼華不肯相信,出手如電要和於志敏握手。”

於志敏雖和她近在咫尺,怎肯讓她握上?肩尖晃動,已後退三尺,到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身邊。

葉萼華笑道:“秦三妹子!姐姐又不打你,你怕甚麼?姐姐還要好好地疼你哩!”

諸女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俱望著於志敏那張尷尬的臉。

綠鬢老尼看出有異,笑道:“蟬妮子!她到底是誰?”

柳蟬兒被祖姑問起,怎好不說?只好附耳低聲,把他三人的名字說了,並解釋檀郎為何男扮女裝的緣由。

綠鬢老尼聽得又好笑又氣,但她把這奇事在腦裡一想,自己的孫女和孫婿情份不亞於諸女他兩人為甚不出來參加廝殺,也明白了幾分,忙輕斥一聲:“華兒就是處處冒失,別再胡鬧了!”

捕目薛常早就來到這座瓦面,因見一群女俠敘舊,只好靜靜待在一旁,這時忙叫一聲:

“大師請了!益陽縣捕目薛常求見!”

綠鬢老尼“哦”一聲道:“原來是薛班頭,請過來,不必見外!”

薛常帶了四名捕役上前與諸俠相見,寒喧幾句,即提出將人犯帶衙鞫問的事。

綠鬢老尼面向於志敏道:“這是你們的事,我不便作主!”

於志敏笑道:“這本是地方安靜和小俠龍捲風聲譽的事,把這夥賊人帶往縣衙鞫問,是個正理,但那樣由來,只怕眾賊聞風遠揚,連那夥被擄少女也找不出來。不如請薛班頭就在客棧裡鞫問窩藏的地方,由我們星夜趕往解救為上。”

薛常大喜道:“小老兒確有此意,只不敢煩勞女俠!”

於志敏道:“為地方上安寧,毋須過說,薛班頭先問窩藏的地方要緊?”

薛常望了群賊一眼,似乎有點為難。

於志敏明白他的心意,笑說一聲:“我把他們趕下院子便是了!”逐向屋脊兩賊招一招手,即見兩道身影激射過來,被他掌形一透,直落院中,再橫臂一揮,近處五名賤人也拼成一團,被卷下去。

綠鬢老尼不禁驚歎一聲,暗道:“怪不得他自號為龍捲風,果然有那樣威勢,但他這龍捲風對善人來說,又有極大幫助哩!”

於志敏這一手絕藝,羨煞站在一旁的葉萼華,但她心裡仍然迷徹,秦家只有玉鶯、玉鸞兩姐妹,玉鸞又曾經和她同受綠鬢老尼教過“柳絮隨風”和“柔鋼縷指”兩種絕藝,不能說不認得,幾時學到這樣高的藝業,且對方還要回避和她握手?

諸俠紛紛下屋,店東林正幹首先迎出,拱手說一聲:“辛苦各位為民除害了!”

綠鬢老尼謙遜道:“那邊瓦面被打破幾個大洞,不知是那一家的,可要……”

薛常忙道:“大師不必費心,縣尊已有賞格,當然由賞格內提幾成出來替他重建。”

林正幹問知諸俠要在客棧裡鞫賊,忙引進招待於志敏夫婦那間靜屋。

於志敏將一群淫賊趕進屋裡,即向諸女道:“你們上屋面去看看,防備還有奸細通風報信!”

薛常對於於志敏此舉,大表敬佩,也吩咐手上登屋巡視。

在於志敏施用獨門手法嚴鞫的結果,李非凡與及群賊供出藏嬌之地,只在桃花江西南將達板溪的山中,再問知常德慶果是巫山七怪門下,精於柏花迷術,本來分給他在岳陽地面活運,但他在肩山建起巢穴之後,因嫌岳陽佳麗無多,經常侵到別的地面來。其餘的事,和於志敏夫婦在嶽麓山鞫得供詞差不多少。

約有頓飯時光,鞫問完畢,於志敏舉手之勞,群賊武功盡廢,這才笑笑道:“這八名小賊,勞薛班頭帶回去了,但桃花江在什麼地方,能否……”

薛常忙道:“這夥賊人所說地方,恰是小老兒的家鄉,那山上巖穴不多,小老兒可帶女俠去找!”

於志敏眉頭一皺,暗想:“要你帶路,幾時才可走到?”

綠鬢老尼見於志敏為難,心知他扮成女裝,不便夜帶男人飛行,若要緩緩走到板溪,又怕延誤時刻,笑笑道:“救人破賊,事不宜遲,貧尼帶同華兒和孫女,隨薛班頭去救人,你們三位自在扁山破賊如何?”

於志敏想著蟬兒才經破身,怎好勞她;但老尼又是長輩,怎好違拗?略一沉吟,便道:

“這樣也好,但要委屈蟬姐了!”

綠鬢老尼不知於志敏一語雙關,知道他夫婦恩愛,不願分離,不覺格格笑道:“有貧尼作主,委屈一點,她也不會怨你了!”

待蟬兒獲知消息,真個幽怨盈眉,一肚子苦不知從何說起,惟有暗罵她祖姑好不通達,卻又無可奈何地跟著前往板溪。

於志敏夫婦送走綠鬢老尼一行,也就請店東留下房間,啄渙登程。

錢孔方對於蟬姐容貌的事已憋了很久,一出城門就忍不住問道:“阿敏!蟬姐那付臉譜,是她自己的,還是你畫的?”

“她自己長的呀,不然,她祖姑怎能認得?”

“她有這樣一付相貌,還要嫌醜?”

於志敏嘆一聲道:“蟬姐原來的相貌確是不差,但她初被滾水燙的時候,確也不會大美,經過兩年之久,傷處雖已復,而白痕紅斑與原來的膚色完全不同,若不經一番化裝,確實無法離開面幕。”

夫婦三人在談笑中電掣風馳,不覺已看到汪洋水域。但見水域中,小山羅布,到底那裡才是扁山,夜靜的時候也找不到人來問。

不久,四野雞鳴,荒林雀噪,遙見北方黑黝黝有一大群房屋,隱約看見城垛。

於志敏道:“我們奔馳半夜,經過了湘陰,前面該是嶽州城了,唐朝的時候有個呂洞賓來嶽州幾次,曾說道:”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渡洞庭湖。現在還有一座岳陽樓,據說就是這位八仙之一常在上面喝酒,所以千年不坍,可惜我們終年忙碌,沒有那份閒情逸趣,好好享受一下。”

阿爾搭兒笑道:“誰說沒有?破了扁山,就上岳陽樓吃兩頓,也學那呂洞賓飛飛看。”

錢孔方道:“我們若和仙人比起來,只能算是爬罷!”

於志敏笑道:“何必說和仙人比,我還學不倒師父一半的功夫,說不爬也差……”

阿爾搭兒忽然“咦”了一聲,打斷於志敏的話頭,接著叫一聲:“你看!”

於志敏因是說話,未曾留意,這時依愛侶所指的方向看去,即見城垛上有人飄然而墜,忙道:“方才你見幾個?”

“兩個!”

“連這兩個算起來該是三個了,別是那夥淫賊又在岳陽做案?”

於志敏道:“管他什麼人,先截著再說!”

夫婦三人稀世輕功,施展起來身形化成黑線,眨眨眼走到湖邊,然後向那三人迎去。

對方在署色初開中,忽見三條纖影迎面而來,忽將步法一緩,前面那人似是微驚地問出一聲:“是誰!”

於志敏一眼看去,見來的是三位中年壯漢,也反問一聲:“你又是甚麼人?”

前面那人已看出於志敏是位勁裝少女,笑笑道:“我問你,你也問我,各走各的吧!”

於志敏說一聲:“不行,你得說你到底幹甚麼的?”

“洞庭三友!”那人見於志敏擋在路上,不禁帶著幾分怒意,詭秘地一笑,又道:“這個名頭你知道不知道?”

於志敏雖不知“洞庭三友”是何許人也,但他眼力何等厲害,由那人詭秘的笑容中,已看出話不由衷,不覺冷笑一聲道:“只怕是扁山八友吧?”他這話一出,對面三人臉色俱微微一變,但前面那人旋又恢復原狀,笑笑道:“女俠行道江湖,怎不知有洞庭三友?”

於志敏道:“你們由岳陽出來,怎不知道有扁山八友?”

那人被了於志敏說破他行徑,不禁薄慍道:“各行各路,女俠何必相逼?”

於志敏冷笑道:“只要你說出為什麼要由城牆上跳下來,我不逼你!”

那人臉色一沉,似要發作,忽又笑道:“俗話說,好男不與女鬥,我們要縫早起往遠處,城門未開就跳下牆來。”

“好一個狗急跳牆,去你的罷!”

只要略有性子的人,聽於志敏將他比狗,萬無不怒之理,但那人居然有好性子,不怒反笑道:“女俠好說,再會了!”把手一擺,說一聲:“兩位老弟先走一步!”讓他身後兩人光走過於志敏夫婦身側,然後拱一拱手,緩緩舉步。

於志敏盯緊三位壯漢的背影,鼻裡冷哼一聲。

錢孔方道:“這三人心裡分明有鬼,不然那有這樣好性子的武夫,怎不把他拿下來問?”

於志敏道:“你還怕他走得掉麼?”

那三人走了一程,其中一個氣憤憤說一聲:“真氣死我也!”楊三哥今天硬是好性子,要是我走在前面怕不把那賊婢打一頓!”

“這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知道她們是什麼路數?”

“楊二哥把膽子驚小了,難道……”

姓楊的向後面一望,說一聲:“魂老五大聲,須知今夜城裡那女的一下子就把老大四個收拾了,我們好容易藏匿下來,逃出城外,這條命難道是臨換來的不成?方才三個女的雖不見得和城裡的是一路,但她們居然看到你我是從城牆下來,這份目力就不弱,只好忍過一時,日後再作打算。”

“好一個忍過一時!”一條纖影由他三人頭上一掠而過,話音未落,已擋在他面前。

走在前面那姓楊的認出正是向他詢問的少女,面目驟寒,雙臂一揮,兩點藍星帶著勁風疾別向前,同時一個倒躍龍門,掠過他兩同伴頭上。

那知身形尚未著地,又一聲嬌笑:“還有黃雀在後?”腰眼一酸已被人點倒。

剩下的兩人一聲驚呼,即向兩側奔散。

於志敏喝一聲:“站住”一縷勁風射出,左首那人果然臣命是從,釘在地上。

右側笑一聲:“你也站住!”錢孔方聲到人到,也將那賊人點倒。

這不過是頃刻之間,三名剛由城裡漏網出來的賊人全被制在一起。

於志敏從容將他三人挪成一推,拂開那人穴道,笑笑道:“你這小賊也敢來騙我,要是怕皮肉痛苦,就從實招來!”

那賊人眼見一下子就全部遭擒,情知無法逃脫,長嘆一聲道:“算我楊用明時運不濟,你要我說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事?

“扁山還有你們多少同黨?”

“還有一個老四和二三十個手下!”

“擄了多少女的?”

“四十一人!”

“你們在城裡遇上的女俠是誰?長相什麼樣子?”

“相隔很遠,不知究竟是誰,也沒看清她長相,但見她披有一件白色大氅。”

於志敏暗道:“是呀!你若也在當場,我也沒機會抓你了!”但見楊用明聽說的人定是愛侶王紫霜,接著又道:“那女俠住在那裡?”

“聽說是在洞庭客棧!”

“帶我們往扁山!”

楊用明沉吟半晌道:“好!楊某帶路就是!”

於志敏夫婦由那賊帶路,到達湖邊,楊用明呶嘴嘯了幾聲,但見紅輪乍湧,金光一片中的一群魚舟,忽有一艘轉向這疾駛。

阿爾搭兒長在北地,長年只見冰雪和沙草,自從嫁得檀郎,遍佈行蹤,但這種金波萬頃的景緻,還是頭一回看到,不覺呆呆地想著:“若好一個地面,怎容得賊人盤據。”

阿爾搭兒笑了起來,還待再問,一艘小艇已到了岸邊,舟子瞥那六人一眼,微微一怔道:“三位舵主帶來這三位女俠是誰?”

楊用明說一聲:“不用你管,只顧開船就是!”揖眾登舟,在船板上頓了兩腳,那舟子“哦”了一聲,櫓聲隨響。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4:08


第五十七回 莫道官常 喪節多豪族 侈言隱逸 高賢半守株

於志敏雙目直盯在楊的臉孔,心想:“我看你還有什麼鬼好搗?”

二女也覺得楊賊頓那兩腳,和舟子“哦”了一聲,都大有文章,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交換一個眼色,道:“錢丫頭認為會不會再有鬼?”

“縱使有鬼,也不會太大。”

於志敏和諸女回到中原,多時不講韃靼話和在北極冰原所學會的方言,也就見獵心喜。

笑說一聲:“我們是捉鬼巫師,誰還怕鬼?”

三位賊首隻聽得咭哩咕嚕,半個字也聽不懂,不禁互相視一眼。

於志敏夫婦與三賊對坐船舷,笑語風聲,不覺小艇已到中途。

舟子好端端把櫓一停,突然叱起一聲:“媽呀!”

身軀猛可向後一仰。於志敏大喝一聲:“你敢!”

三賊首六臂齊揮,迷香、暗器,掌力,一齊發出,身子向外一側同時墜進水中。

於志敏明知舟子那一聲“媽呀”是同時發動的信號,但賊人同時襲擊,又不能不管。這邊六掌齊發,將賊人迷香,暗器,掌力飛的的打飛,化去的化去,但也加速將三賊送下船舷。

那舟子把握一瞬的良機,也一個翻身入水。

錢孔方恃有水鐲,阿爾搭兒恃有龍珠,嬌叱一聲,即要入水追趕。

於志敏急一拖她兩人,說一聲:“這時不行!”

阿爾搭兒道:“為什麼不行哪?”

“我們沒搜過賊人的身,不知他還有那種歹毒的暗器,這點湖水難不住我們,說不定嘁人還要回來察看。”

於志敏凝神靜聽,果聞船底有極輕微的響動,面色微變道:“我們分作三面下水,要遠在二十丈外才行!”

錢孔方還待再問,於志敏雙臂一分,指示她兩人下水的方向,身子疾射出三十多丈。

二女見檀郎走得匆忙,情知有異,急同時飛縱離船,但聞“轟”,一聲巨響,一條水柱高達寸丈,平靜的湖面登時波濤洶湧,那艘賊人舵小艇也立被炸成碎片。

二女又驚又搖,各一揮手分頭入水。

半晌,於志敏冒出水面,手裡提著賊人的五舵主魏從善二女卻是空手出水,與檀郎騾在一起,展起輕功,踏波登岸,於志敏搖搖頭道:“這一夥賊人,真正淫毒異常,幾乎著了他的道兒。”

阿爾搭兒道:“敏郎!你怎知道那船定會爆炸,要我們事先避開?”

於志敏苦笑道:“這也是我們命不該死,因為賊人入水之後,沒有題船的聲音,反而有極輕的響動,若不是燃點火線,決無別的道理。再則爆炸時,衝擊起的巨浪,連賊人自己也受不了,所以定要遠避才行,果然我在三寸丈外抓到這個,你兩人空手上來,想必已把人殺了。”

阿爾搭兒道:“我殺了姓楊的一個!”

錢孔方道:“我也殺了一個,卻找不到那船。”

於志敏道:“船伕被我殺了。”

阿爾搭兒面對山破,忽然“咳”一聲道:“那上面有不少人,莫非就是……”

於志敏回頭一看,果見透空的稜線上人影幢幢,確有二三十人之多,忙道:“你兩人由兩側繞過去,我問問這個,再筆直衝上去。”

二女答應一聲,各走一側。

於志敏一掌拍力魏從善的穴道,喝一聲:“山坡那邊是不是你們的巢穴?”

魏從善怒吼一聲道:“五舵主不知巢災不巢穴,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大不了和你拼了!”

於志敏冷笑道:“你配和我拼麼?”伸掌一拍,把魏從善穴道全閉,血脈倒行,又道:

“你先受三天的蜂虻再死罷!”

他知道自己手獨門閉穴的功夫,除了尊長和自己妻妾知道以外,決無人能夠解救,由得魏從善在地上翻滾,腳尖一點,身子化作一道長虹已落在山腰,再起一步,已到達扁山頂上。

扁山雖是洞庭湖的名山之一,但由西到東,不過裡許,由南往北,更是半里不到,這樣小的一座山頭,能有多少氣候?形扁平,也疏疏落落長有幾株雜樹,對著湖心那面,還有一處小小的龍神廟,那是套常寄泊扁山的魚民所建立。此外便是沿岸的魚寥,和一座新建的院落,一登山頂便可一覽無遺。

於志敏身在空中,即見一大夥短打裝束,手持兵刃的壯雙三三五五散亂在稜線後面,心想:“這夥烏合之眾有何用處?”一提真氣,虛交而立,厲喝一聲:“扁山八賊手下的人,快放下兵刃!”

那夥不入流的小賊也有個頭目,因聞湖裡轟隆巨響,不知發生什麼事,才嘯聚出來繚望,怎知只見幾道弧線劃過,頭頂上即有人發話。小賊仰臉一看,但見一位貌似天仙的少女懸空站著,以為真是玉女臨凡,歡呼一聲,俯伏地上,待聽清話意,才知已表錯情,但誰又是“扁山八賊?”

當然,他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他們的“領導人物”,但那夥人自稱為“洞庭八友”,誰又敢硬派他為“扁山八賊?”

其中有一個被協從的賊夥,心機比較靈巧,眼見來人其貌如仙,懸空不墜,縱然不是仙人,也該是武藝超絕的高人,眼珠一轉,立即高聲叫道:“啟稟女仙得知,這裡只有洞庭八友,沒有扁山八賊!”

於志敏喝一聲:“八友就是八賊,你們是他手下的,就快棄兵刃逃生去罷!”

此話一出,群賊不知八賊是否還要回來,不禁面面相視。

於志敏看出他們的心意,又叫一聲,“八賊已死,快逃去罷!”

群賊這才譁呼一聲,盡棄兵刃,向水濱逃散,只有少數幾個逃向座新建的院落。

但另院落裡面又是一陣喧譁,一位勁裝少女領先走出,後面跟著一大群衣著妖豔的婦女,袒胸露臂,肉光四射,最後面又有一位勁裝少女押著。

這大群婦女有的掩面而泣,有的露齒而笑,一走出門外,恰遇翅幾名賊人奔到,前面那勁裝少女叱一聲:“給我站住!”玉臂一抬,已把逃來的賊人治倒。

於志敏夜空中看見,叫一聲:“孔妹,由他們進去搶回點衣服!”

原來走在前面那人正是錢孑L方,這時接口笑道:“這裡男人個個該殺,別軟了心腸放他了!”

於志敏隨道:“是啊!賊首隻有八人,天天去迷擄婦女,還不是開無遮大會?可惜已走散了不少!”

他舉目四望,忽見近易陽城的湖邊,五艘大船揚帆鼓棹而來,忙道:“休管他了,有官船駛來,會一個個帶走。”

這邊話音甫落,湖上又一聲嬌呼“阿敏!”一道纖影,如流光度隙,一閃而到。

於志敏聞得一聲:“霜妹!”身子立即沉落。

這一對久別的愛侶,終而在名湖相聚,緊緊抱在一起,深忘身外尚有紛擾的世事。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並肩站在十丈開外,悄悄道:“那人可是紫丫頭霜姐姐?”

阿爾搭兒道:“一點也不差,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笑他哩!”

二女身後一位十四五歲面無戚容的美女笑道:“兩個女的搞在一起,有甚麼好玩?要是一個是男的,真正過隱!”

阿爾搭兒氣得一沉粉臉,厲喝一聲:“你說什麼?”

這一聲厲喝,驚得那少女衰喊一聲,“不敢!”頓時跪倒。於志敏和王紫霜在如飲醉酒的綺夢中,也被這聲厲喝驚醒,王紫霜輕將檀郎推開半寸,眼角隨著兩激淚珠,幽幽道:

“我苦了一年多,這一刻已完全忘卻了,你和她們姐妹遇上了沒有?帶了幾人回來?”

於志敏憐惜地一緊愛侶纖腰,柔聲道:“和她們都在玄冰谷外強上,後來又見到方幼齡前輩才知道我的霜妹和閔姐穗!”回南救爹爹和紅姐………”

王紫霜聽檀郎一句“我的霜妹”已覺十分受用,忙道:“你別再說了,在搭兒丫頭身旁那人是誰?”

“就是錢孔方!”

“是誰的?”

於志敏一聽口氣不妙,忙道:“算你的罷!”

“呸!怎能算是我的?”

“我本來不敢,無奈她們幾個硬替你作主,把她送給我!”

王紫霜“哼”了一聲道:“你可記得我在奴兒干說過話?”

“讓你和閔姐先打一頓再收她!”

“還算你好記性!”王紫霜冷冷地說了一句,看檀郎臉色帶點膝然,又覺可恨、可笑,隨又問道:“你和錢孔方相遇在破玄冰谷前,還是破玄冰谷後?”

“要是在破玄冰谷後,我也不願收了,她帶了阿萄、阿菩兩人到了冰原,與魔黨廝殺時候,被我遇上。”

“唔”王紫霜沉吟半晌,瞼色轉回和緩,說一聲:“也罷!我不會為難她!”輕把檀郎一推,向阿爾搭兒招乎道:“搭兒丫頭!把錢丫頭帶過來!”

錢孔方只聽那個“帶”字,不禁驚得望了阿爾搭兒一眼。

阿爾搭兒笑道:“姐姐休怕,有我!”

她聲音雖小,王紫霜已聽得清晰,冷笑一聲道:“有你就沒有啦!連你都該打!”

阿爾搭兒笑說一聲:“不敢!”已拖著錢孔方跪在她的跟前。

王紫霜喝一聲:“打!二女急把目一閉。

但她兩人眼皮才合下來,即覺臉頰被一隻柔軟異常的巴掌在上面輕輕一印,下紫霜又笑起來道:“準捨得打你兩個了,還不快爬起來!”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登時躍起。

錢孔方拜了四拜,說一聲:“謝謝姐姐恩惠!”也站了起來,站在王紫霜身側。

王紫霜拉著她的柔掌,笑顏溫語道:“小妹妹別怕,姐姐方才是嚇你的哩!”一眼瞥見檀郎那頑皮的笑容,又沉聲道:“你且休得意,這是我的妹妹,與你毫不相干!”

於志敏嘻喀笑道:“方才我不是說算是你的?”

“涎臉!先記著三百板,回去再算帳!”

“唔”於志敏扮個鬼臉,卻往三個妻子的圈裡一擠。

王紫霜粉臉略帶羞紅,回顧阿爾搭兒道:“看你把這人慣成這樣,在房裡可成話啦!”

阿爾搭兒笑起來道:“紫姐姐你忘記了,那是你在神仙洞教………”

王紫霜知她說神仙洞裡的旖旎風光,羞得連“呸”幾聲,向檀郎叱道:“你還不去發放那夥女的?盡在這裡賴皮幹嗎?”

於志敏遙急城來的五艘大船,問道:“那可不是官軍來了?”

王紫霜“哦”一聲道:“我竟忘記了,我也是趁船來的,因見有人站在空中,知道一定是你,才急急趕來。”

夫婦笑語聲中,說不盡別離苦況,五艘大船已緩緩泊岸,船頭上,一位蛾冠寬帶的壯年人由幾名健卒擁上山來,向王紫霜一躬到地道:“請於女俠替下官引見貴友!”

王紫霜因為檀郎改了裝束,不知如何稱呼,笑說一聲:“你向府尊說罷!”

於志敏說過各人化名,隨道:“扁山的漁舟俱已離岸捕魚,在岸上的不是賊人,就是難女,賢父台只消命人帶走即行。”

府尊唯唯稱是,回眸一看,卻見一位十四五歲美女躲藏在諸難女身後,立即沉臉喝道:

“芸兒怎不出來見我?”

那少女見被尊長髮現,只好姍姍舉步面來,低喚一聲:“爹爹!”

阿爾搭兒見來的那少女,正是方才被自己斥得跪下去的人,暗道:“虧你還是個宮家女兒,怎地恁般無恥?”

府尊見他女兒回到身邊,執著她的手,嘆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芸兒道:“我不苦,日裡夜裡都有男人陪我玩得很舒服!”

府尊臉色驟然變青,厲喝一聲:“你瘋了!”

“芳兒不瘋!那回事真的好嘛!”

府草起手一掌,把他女兒的臉打紅了半邊,叫一聲,“氣死我也!”

山坡上卻傳來一位婦人厲叫道:“你這老王八敢打我的女兒!”

於志敏看得輕輕把頭一搖,說一聲:“我們走罷!”

雄踞於岳陽城壯,俯瞅洞庭的岳陽樓,原是唐朝張說為嶽州墳守時所建,經宋朝騰子京重修,屬於岳陽公產任人遊覽。但因公產多半乏專人管理,以致傾圯不堪,每隔幾年,要損紫修繕,所以索性租給殷商擺設飲食。遊人興之所至,不妨盡醉而歸,否則賞覽琳琅滿目的碑記,楹聯,倚欄遠眺,碧波萬貫的洞庭水色,吟哦幾名,也不失為附庸風雅的假斯文。

這一天辰已之交,岳陽樓大門已開,並無顧客,原來洞庭湖邊多的是忙人,少的是猜客,否則,呂洞賓何致有“三醉樂隊隊不識”之嘆?

但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原來這一天清晨,岳陽全船俱竟傳女俠獨擒四淫賊,興府尊往扁山破賊巢的熱門消息,以致好事的閒人,紛紛擠往城南的湖邊,以爭睹女俠的廬山面目為‘陝。

然而就在城南人山人海,肩踵相接,擠得臭汗淋淋的時候,岳陽在樓前已悄悄來了四位勁裝少女,前面兩人肩後背有長劍,其中一位左手挾有一件銀白色大鱉,後面兩人便是兩手空空。

這四位女客一進大門,發覺冷冷清清的景象,不覺“咦”一聲道:“怎麼是這般清冷?”

正在低頭掃地的跑堂,忽聞嚦嚦鶯聲起自身後,不覺驚得一跳,待看清來人面目,慌忙堆笑道:“他們都往城南看女俠去了!”

敢情他發覺當前四女俱是勁裝,驀地想到女俠莫非就是這四個,又急忙垂手侍立,說一聲:“女俠請往樓上坐!”

挾有大氅的少女眉頭俱是勁裝,笑道:“清靜正好痛快吃一頓,偏只有你一個人,只怕連茶水也沒有!”

那跑堂忙一疊連聲道:“有,有!‘廚房的大司務,和管帳師爺全在,女俠想吃什麼都有!”

樓上千咳一聲,傳來一位老人口腔道:“朱文生!你滿口女俠,須知你今天輪值,不能去觀也!”

跑堂的忙揚聲道:“戚師爺!有四位女俠來了!”

藏師爺乾笑兩聲道:“你真胡說!分明說是一位,如何多了三位?”

樓上一位臉型削瘦,接著八字鬍的老人敢情就是那位藏師爺,他忽見四條纖影上了樓頭,不覺老眼一亮,仔細打量片刻,才慌里慌張一揖到地道:“果然是女俠!女俠功德無量,小老兒姓藏名亮,請過這邊來坐!”他一面說,一面顛動屁股,引領四女走向臨湖的一角。

接著又問:“請問女俠,今日飲酒乎?飲茶乎?吟詩乎?舞劍乎?小樓有酒菜,嚴茶,紙筆墨,連詩韻亦有供應。”

僅仰單劍那少女聽他一連幾個“乎”字,不禁笑出聲來,忙道:“我們先飲茶後飲酒,醉了或者吟詩,若是舞劍,請你老先生趕快跑,省得傷了你!”

藏師爺連連稱是,卻又問道:“茶是烏龍乎?六安乎?酒要三蒸乎?四蒸乎?要菜乎?

不要萊乎?…………”

其中有一位空手少女真忍不住了,舌綻春雷叱一聲:“你弄好的送上來就是了,誰要跟你乎不乎的?”

藏師爺被喝得倒退三步,擦擦鼻子,連說幾個“是”字晃頭晃腦下樓,吩咐廚房點菜。

“這樣一個名勝之地,偏請一位俗不可耐的人來管帳,阿敏還要相他瞎聊,要不是錢丫頭給他當頭棒喝,還不知聊到幾時哩!”

“敏郎!你看這座岳陽樓我們能否包它一天,省得別人來擾!”

“搭兒這痴丫頭異想天開,這古蹟名勝,怎容別人霸佔?”

“這也難說,名勝古蹟也常被些不三不四的官兒劃為禁地,不讓別人登臨。”於志敏見愛侶王紫霜還未通達近年的官常,趁機提醒她幾句。

一說到“官”字,觸起阿爾搭兒一個疑團,不覺叫一聲:“奇呀!方才那府尊官兒的女兒,被淫賊擄去,她還說很好,被她爹爹打一巴掌,她媽媽還要上去拼命,那是怎麼一回事呀?”

於志敏嘆一聲道:“古話說得好,失貞每在名門,喪節半歸豪族,少則養嬌習懶,長而恃色矜才,那知廉恥兩字怎生寫法?”

王紫霜笑道:“你罵得真好,方才我恨不得也給她一巴掌!”

錢孔方道:“半個指頭她都受不起,一巴掌那還有命?”

夫婦四人倚樓遠眺,右君王,左扁山,盡收眼底,碧波浩蕩,清風徐來,俗塵盡滌。阿爾搭兒痴痴望了半天,不覺喚一聲:“敏郎!這裡有的是名山,名湖,名城,名樓。那麼好的風景,早上你還說不好?”

於志敏說:“我不是說不好,而是說還有更好的地方,譬如說,這裡左右兩山,一潮碧水,就很像崖州的東鑼西鼓,但湖那有海洋大、水也沒有海洋碧綠,我常說月是故鄉圓,故鄉的景物總是好的!”

“好一個月是故鄉圓!”

於志敏回頭一看,又是那臧師爺,此時帶了一名廚師和名叫朱文生那跑堂,正將一托盤的熟菜擺設在桌上,敢情他因客人說了幾句子,不覺讚了一聲,待見於志敏因他失聲而回頭,急又老臉微笑道:“女俠吟得好詩,失敬,失敬,向來登岳陽樓,有酒無詩俗了人,女俠既是能吟,豈可不吟乎?”

王紫霜笑道:“你那乎字少用幾個好不好?”

朱文生不禁失笑。

臧師爺回頭罵道:“你不學武術,為何而笑?之乎者也乃夫子之術,可多可少…………”

於志敏忍不住揮揮手道:“老夫子請自便了,我們要喝酒,可不要你加酸醋進來!”

臧師爺恭應一聲:“是!”卻向壁間接的條幅一抬道:“此詩大可為下酒物!”

王紫霜一看,原來有人把杜甫那首登岳陽樓的五言律詩抄在上面,不禁冷笑一聲道:

“那有甚麼好?”

臧師爺失驚道:“詩聖之詩,尚且不堪入目,只怕再無好詩矣,女俠博學廣聞,允文允武,能為之一解,以釋吾疑乎。”

王紫霜“哼”一聲:“又來了個乎字!”

阿爾搭兒、錢孔方,連那廚師,跑堂都笑了起來。

於志敏知道愛侶氣那冬烘師爺,故意說杜甫那首詩不好,此時被對方反請她解釋不好的地方,生怕她說不出來,忙道:“那首詩是半截長衫,上四句和下四句毫無關連,怎能算是好詩?”

臧師爺忙說一聲:“請教!”

於志敏笑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拆,乾坤日夜靜,是與岳陽樓有關的實情實景。親朋無一字,老疾有弧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泅流,是與岳陽樓無關的虛情。杜老東生硬把虛情和實事拉在一起。”

臧師爺身上穿的正是那種長袍,於志敏那樣一說,各人都忍不住鬨然大笑,但他自己反而不覺得,瞑目低吟片刻,忽然一揖到地道:“有理!有理!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吾茅塞頓開矣!”他滿面笑容侍立片刻,見沒人理會,才一擺一顛地走向櫃檯,廚師和跑堂也知趣各自散去。

於志敏回到湖廣,由雪峰山救閔小玲之後,得來的消息證實父親于冕多半被羈於巫山,而巫山七怪又受落雷魔君驅使。

今後的行動,當然以先救父為上策,但為了救父,可能與雷魔君相遇。

這十幾位少年夫妻俠,人人武藝高強,又有紫虛上人煉成的二十套防雷衣,決不怕落雷魔君,但防雷衣不能常年穿在身上,若果忽然與落雷君魔相遇,卻是防不勝防。再則所說的五行洞可將活人化作飛灰一事,縱使言過其實,也該十分厲害,與其鑽進洞中捱打,不如設法引誘七道將於冕另藏在別的地方。

夫婦四人計議多時,於志敏念頭疾轉,忽然一拍大腿,叫起一聲:“有了!”

王紫霜薄慍道:“話不好好說,甚麼有了?”

於志敏嘻嘻笑道:“此乃得意忘形也!”

錢孔方“呸”一聲道:“你和臧師爺同樣的酸!”

於志敏晃晃腦袋,說一聲:“不呀!”接著又道:“方才我忽然想出一個極妙的計策,不但救得爹爹,並且一個一個把七怪全活捉過來。”

王紫霜道:“有屁不過,還要咬牙裂嘴,賣什麼官子?”

於志敏笑道:“你先彆著急,一鬧起來,我反而忘了!”

王紫霜恨得直瞪眼,惹得兩位女伴掩口葫蘆。

於志敏眯眯眼笑道:“我就喜歡這付嬌嗔樣。”

王紫霜裝著有氣,沒理他。

於志敏自覺沒趣,只好道:“我告訴你們吧,要知狐蹤曲折,鷹眼早窺,要使七怪知道我們找他,一定以爹爹性命來脅制我們,若果是別人去找他過節,他能否以爹爹作為賭注!”

王紫霜忍不住笑道:“關爹爹什麼事呀?”

於志敏笑道:“你也不氣了呀?”

“呸”諸女也笑了一聲。

於志敏逗得愛呂嬌嗔發笑,自覺樂趣無窮,晃晃腦袋道:“對了!所以我們要改裝成另一種扮相,打聽巫山怪以往和誰有過節,我們就假託是那人的門下,為師報仇,約他交手,先把他擒了下來,然後脅迫他們下放出爹爹。”

敏郎這計策很好,但七怪若果與人毫無過關節?

於志敏蠻有把握道:“他那種殺人盈萬字的宇內十三兇,怎說與人毫無過節?”

錢孔方道:“你知誰和他有過節?”

“這個毋須擔擾,遇上機會,隨時可以查出,最遲也只是三月後在嶽麓山集會的時候,英雄裡面總有人知道七怪的底細。據我看來,郭良和柳老前輩等,都應該知道多少。”

王紫霜蛾眉微醒道:“看來我該回梅嶺關一趟才行!”

於志敏訝問一聲:“為甚麼?’”

“由奴兒干帶回來剩餘的防雷衣和金珠,俱放在紅姑處,得帶來備用才行,錢丫頭柳丫頭沒有防雷衣,怎能和落雷魔群相抗?”

“我跟紫姐姐去!”錢孔方見王紫霜替她設想周到,願跟她先去會見紅姑。

王紫霜點點頭道:“你和我做個伴兒也好!”

於志敏急道:“過兩天再走。”

“為甚麼?”

於志敏笑而不說。

王紫霜明白過來,粉臉微紅,“啐”一口道:“你以為我像你?趕快吃,過一會錢丫頭就和我往客棧收拾起程。”

於志敏忙道:“也罷!我們得約定個見面地方呀!”

“你不說這幾天去問魯老前輩要藥麼?我們少則七天,多則半月,在七天到半月期間,每天中午在嶽麓峰道鄉台等我們就是。”

夫婦匆忙餐罷,走往櫃檯付錢的時候,於志敏一眼瞥見一幅橫披,不禁怔了一怔,向臧師爺問道:“寫這首待的是甚麼人?”

三婦舉目看去,卻見上青寫著:“曲盡琴拋剩此身,不聽杜字也傷神,剖心有血酬知已,滴淚無聲哭故人,埋劍已封三尺土,征衣重浣十年塵,編茅補迄西湖屋,再與梅花作舊鄰!”下面沒有題款,只給有一個酒甕和兩尾瀕魚。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不是詞詩歌賊,看不出詩中之意,王紫霜卻能看出幾分,心想:“怪不得阿敏要問,這人果然有幾分來歷。”

臧師爺睜開老眼,看了半晌,才“哦”一聲道:“女俠看此詩妙乎?”

於志敏道:“先不管妙不妙,我問的是甚麼樣的人寫的?”

臧師爺又想半晌,才道:“那人是年登耆耄的老人,帶有兩位弱冠小童,常浮磋而來,不知其所去。”

於志敏道:“連他的去處,你都不知?”

“洞庭三萬六千頃,煙波浩蕩,焉知去處?”

“去向總該知道?”

臧師爺遙知西方道:“彼處便是蘆林沙灘,豈是隱士久居之地?”

於志敏問出一個方向,立即會帳下樓,王紫霜回到客棧,換回男裝,再將臉孔顏色略為改變,笑道:“你兩人南行,也得裝成一對假夫婦才好!”

王紫霜說一句:“鬼才聽你的!“即喚店夥結帳。

於志敏和阿爾搭兒送王紫霜,錢孔方到了麻塘分手,又匿入林中,替阿爾搭兒改變臉型,然後迴轉岳陽,買了一艘小船,二張琴,載酒登舟,直向蘆林劃去。

阿爾搭兒見那蘆林一望無際,不禁擔心道:“敏郎!你看這蘆葦比人還要高得多,佔的地面那樣廣闊,那前輩藏在那裡,別連我們也迷路,出不來了!”

於志敏笑道:“若果迷路,我們不會走蘆葦頂上麼?”

葦上去找人來得方便,但那樣未免不敬,進蘆林裡面,我倒有方法引他出來!”

阿爾搭兒深信不疑地“唔”了一聲,問道:“你買這張琴幹嗎?”

“我彈,你唱!”

阿爾搭兒笑道:“你會彈的,我不會唱!我會唱的,你不會彈哩!”

於志敏也失笑道:“那,我只好自彈自唱了!”

“我來鼓掌!”

於志敏划船的本領十分高明,而且腕力又強,不需多少時候,已進入蘆林深處,笑說一聲:“我們上蘆葦頂去坐。”即擄琴一躍,登上蘆頂,盤膝坐在一朵蘆花上面,把琴架在膝上。

阿爾搭兒也學他敏郎的樣,面對面坐著。

於志敏調了一陣琴絃,先彈了一曲“蘆中人”,再彈起一曲“南鄉子”,同時引吭高唱道:“人有幾多般,富貴榮華總等閒,自古榮華都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纏年事已衷殘,鬚鬚蒼蒼骨髓幹,不道山林好處多,貪歡,只恐痴迷誤了賢”

阿爾搭兒見檀郎把琴絃一劃,知已彈盡一曲,立即鼓掌叫幾聲:“好呀!”她那尖嗓子一叫,直可聲聞十里。

於志敏頓耳見檀樾即隱約聽出遠處有年輕人“咦”一聲道:“什麼人有這份閒情,到這哩來彈琴高歌?”

於志敏猜想定是與題詩老人有關的兩位年輕人,又一理琴絃,彈唱起老人在岳陽樓的詩句。

一曲甫罷,在阿爾搭兒喝采聲中,忽有一個蒼勁的口音問道:“何方雅人,能容老夫一贍丰采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4:52


第五十八回 琴語訪高賢 幸知隱事 酒筵來稚子 喜見嬌妻

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為了清除淫魔,遍走長沙、益陽、岳陽三處,連續遇上吳徵信、綠鬢老尼、蟬兒、王紫霜。綠鬃老尼和蟬兒須往板溪救人,王紫霜帶錢孔方往梅嶺關取物,於志敏在岳陽樓見有人題詩封劍,即與阿爾搭兒買琴、買艇、載洞入蘆葦深處,蘆登高歌,果然有人相問。

於志敏忙將琴向阿爾搭兒膝上一放,站直身軀笑道:“恩夫婦在此狂歌,有續高資清聽,既不見責,何妨來共飲一杯!”

那邊呵呵大笑道:“甕裡藏身,豈敢當高賢二字?”蘆葦微晃,冒出一個人頭,但又一現即隱,立即朗笑道:“既是練家子,何不走入老夫六壬陣?”

阿爾搭兒道:“敏郎!我們回去罷,這人好狂!”

於志敏忙搖手阻止,也即朗聲道:“走六壬陣並不太難,但小子此來並無惡意,只怕有損及陣勢之外,尚望不加責備為是。”

老人朗聲道:“老夫雖知小友來意不惡,但當年曾誓言不再迎送武林人物,除非來人能由水道通過預設的六壬大陣。”

於志敏笑答一聲:“遵命!”與阿爾搭兒躍下小艇,端坐片刻,計算出伏吟、反吟、日纏等生克方位,立即循著水道,劃漿駛船,不消片刻,已進入地盤中央,但見兩艘瓜皮小艇系在一間木屋邊緣,一位自那老叟和兩位少年人拱立門前。

那老叟一見—對少年男女划艇到來,不禁呵呵笑道:“賢伉儷果是奇人,老夫利用本湖潮汐與港泌,設此六壬陣,十餘年未經外人闖入,資伉儷竟能如步通衢,殊令老夫佩服!”

於志敏遜謝幾句,把小艇繫好,阿爾搭兒雙手捧琴,跟在身後,由老叟引入木屋分賓主而坐,互問姓名,才知老叟乃數十年前名震三湘的甕裡藏身凌冰心,兩少年是他的孫兒凌帆、凌常。於志敏對這遁世逃名的隱逸,當將真名及近來所用的化名告知,並告以近日武林大事。

凌冰心隱居十餘年,除了兩個孫兒為伴,不時往岳陽樓憑欄飲酒,順便又帶幾廳米糧,幾甕酒和一些必需物品回來,度過悠閒歲月之外,一向無人過訪。

一旦獲見這對少年青俠,不窗由天上落下來兩顆朗星,喜得心花大開,連聲吩咐孫兒捕蟹下酒,於志敏也將帶來的酒菜搬在一起,撫琴曼唱,於酒高歌,不覺已明月高照。

於志敏審言察意,知凌老雄心未泯,只格於封劍的誓言,趁機進詞道:“日前小子在嶽麓峰除好,曾與陶格行議定發武林帖,共選三湘盟主,老丈不如重著征衣,坐鎮湖湘,好教邪魔外道望風生畏如何?”

凌冰心老眼射出兩道精光,掀鬃大笑道:“老朽雖未見賢伉儷的劍藝,但憑方才端坐在蘆花上撫琴高歌,迅速到達寒舍毫無阻滯兩事來說,三湘盟主已非小友莫屬,為何反求老朽?”

阿爾搭兒暗道:“我敏郎連大可汗都不願當,那肯當個小小盟主來了!”

於志敏情知凌老定有一番摧辭,正色道:“盟主領袖群倫,在德而不在藝,劍有天子之劍,諸侯之劍,庶人之劍,小小劍藝有幾分成就,奈何只是庶人之劍,何如老丈手握諸侯之劍?”

他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掖祟凌老德高望重,也暗示自己武藝不弱,凌老只好說一聲:

“盟主一事,並非三兩人可以計議,老朽隱居多年,或有不少可畏的後生,不過,老朽也想趁此好機,帶帆兒兄弟出門略增見識而已。”

於志敏暗道:“只怕你不去,去了便由不得你!”

凌帆和他兄弟凌常·跟隱祖父隱居,足跡就僅到岳陽,華容兩地,若不再出去走動,連媳婦兒也騙不到半點,這時聽乃祖答應出湖,不禁喜形於色。

凌老望他兄弟一眼,不禁好笑道:“你兩人且慢喜歡,爺爺待加盟大會一過,又回來隱居了,你兩人若想去走動在江湖,還得請於志敏公子提擎!”

於志敏笑道:“老丈未免過謙,帆常兩兄神光內斂,不出江湖則已,此去那怕不揚名顯威!”

凌老眼中透出一絲黯然的神采,沉聲道:“揚名顯威,決非好事,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胖,小兒覺非若不是志在揚名,也不致蕩在斷腸峽中屍骨無存。”

凌帆兄弟他爺爺提起舊事,四行眼淚隨聲而落。

於志敏本意不欲打聽陵老隱居的事,但聽他一說起“斷腸峽”,正是自己欲往的地方,急道:“敢情是巫山七怪下的毒手!”

凌老微微作色道:“巫山七怪樹敵雖多,但老朽當年很少由水道入川,與他並無過節,主要的還是覺非自取其諮。”

於志敏說一聲:“請說其詳!”

凌老長嘆一聲道:“原來國初陳友諒退走江州,諸將逃的逃,降的降,情知敗勢已成,乃將由湖廣搜刮所得,命親信人押運入川,購大木為船,以作最後一拼。不料當時群灘並起,江上盜賊如毛,那批珠寶一到歸州,便被水盜趙衡探悉,在斷腸峽嚴陣以待,在湍急的江流中庭戰結果,珠寶船竟被撞沉江底。”

於志敏“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想是斷腸峽那批珠寶,定多武林人物窺覷,彼此爭執不下,乃以誰能下水取得珠寶,便擁戴為長江盟主……”

凌冰心詫道:“小友也知道這椿往事?”

於志敏笑道:“不過據理猜想而已。老丈淡泊自甘,令郎也決無垂涎珠寶之理,定是為名所累,方才老丈已說過。”

凌冰心惋嘆道:“確是為名所累,因為斷腸峽的江底,是曹操七十二疑家之一,江底刀輪飛轉,由得水功再好,難平安渡過,覺非因見群雄俱不敢下水,便自告奮勇下去,那知一去不回,群雄也就散去。”

於志敏忍不住問道:“斷腸峽既由歸州上去,該是巫峽一帶了,小於查過那一帶風箱峽、錯關峽、金盔銀甲峽,鐵棺峽等,總稱為巫峽,並無斷腸峽之稱,卻是為何?”

凌成心道:叫、友所說的鐵棺峽,就是斷腸峽,因為那峽的山腰凹入,上面放有活像個大植材的東西,而且自居易曾有“船過巫陽始斷腸”之句,在古時候,那地方就叫做斷腸峽!”

阿爾搭兒不禁問道:“當時巫山七怪不知在場不?”

凌冰心道:“巫山七怪與老朽是同一時的人,並未參加取寶的事,但老朽敢於斷言,巫山七怪也決不敢下斷腸峽!”

忽然,他又發覺於志敏夫婦對於巫山七怪似較多關心,接著又問道:“賢伉儷與巫山七怪莫非還有不愉快之事?”

於志敏暗說一聲:“果然厲害!”也就將父親被羈在五行洞,巫山七怪依仗蕩雷魔君為靠山,派出手下,破壞名譽等事告知,接著又道:“老丈與七怪是同一時人,能否知道七怪底細,和與七怪有重大過節的前輩?”

凌冰心聽說七怪恁地乖張,已是勃然大怒,說一聲:“既然七怪如此猖撅,老夫真要邀請一班老友出山……”他話說一半,又啞然失笑道:“以賢伉儷的至藝,若果出戰七怪,只怕也用不著老朽了!”

於志敏先說一聲:“非也!”接著道:“七怪與落雷魔君可由愚夫婦對付,但當今魔焰正張,每一路必須有德高望重的前輩鎮壓才行,湖湘水陸兩路,非老丈鎮壓不可!”

凌冰心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友促成避選盟主一事,是悲天憫人,為求一勞永逸,澄清字句,老朽只有限命是從下。”

於志敏能夠以智慧折服這歸隱多年的老人,使他為湖湘百姓效力,也暗自喜歡,遜謝幾句,又問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物。

凌冰心略一思索,便將七怪姓名來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一一列出,甚至於連過節的起因,結果,都不厭其詳的說了出來。

於志敏由岳陽樓一幅橫樑,訪到凌冰心,獲知用不盡的資料,端的大喜過望,正要稱謝辭別,凌冰心忙道:“今夜回城,時已過晚,不如趁此月自風清,再來幾曲如何?”

凌常忽然叫道:“爺爺就是愛聽我們聽不懂的琴,常兒還想請於公子教導兩招哩!”

凌冰心笑說一聲:“胡鬧!喝酒之後只宜撫琴,那堪舞劍?”

凌帆搶著道:“曹孟德醉中當可橫樑賊詩,我們怎不能酒後舞劍?”

凌冰心笑著罵道:“你比你兄弟更糊塗,曹孟德橫樑賦待,結果又是如何?”

凌帆被他爺爺駁得一楞。

於志敏笑道:“小子雖然不勝酒力,還不至於曹盂德那樣,為了有人批評‘繞樹三匝,無枝可依’便動槊殺人,老丈儘可放心!”

凌冰心不禁大笑道:“不是小友不說,老朽竟未發覺失言,其實老朽也極望小友能教小孫幾招,只不便啟口而已。”

阿爾搭兒嬌呼一聲:“敏郎!你們都喝了很多酒,舞劍的事,我來代勞好麼?”

於志敏道:“你傷老丈這裡的蘆葦!”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會!”

凌冰心忙說一聲:“無妨!”

阿爾搭兒檢錳一拜道:“老伯伯不要見笑!”一吸真氣,身形斜飛出門,輕飄飄落在一簇蘆花之上。

凌冰心見她這份超凡人聖的輕功身法,不知超過自己多少倍,不覺大叫一聲:“真好!”忙道:“我們上屋頂去看!”生怕阿爾搭兒立刻舞起劍來,便會少看半招,立刻領先舉步。

凌帆、凌常,也急奪門而出,登上水屋頂上。

阿爾搭兒等待她敏郎也上了屋頂,嬌呼一聲道:“敏郎!過一會兒,你試試我行不行!”先向這邊一指劍訣,身形反飄開十餘丈,恰又落在一簇蘆花頂上。

凌冰心眼見這位少婦輕功卓絕,不僅大嘆觀止,但他沒見阿爾搭兒帶有兵刃,心想:

“她莫非要以蘆葦杆子代劍?”

但他心念未已,即見阿爾搭兒袖中飛出一道碧緣色光華,略一伸縮,即遠達二十餘丈,不覺驚呼一聲:“這是厲害的劍氣啊!”

就在他讚歎聲中,那道光華突然一個倒飛,回到阿爾搭兒手上,但見她一拔身軀,那道光華即迅在腳下打了幾個急轉,隨即漫天飛舞,將她小身影裹在中間,驟看起來似全未站在蘆葦。

俄而光芒越來越盛,那團光華遠達三四十丈,高達十餘丈,化作一個大圓球,阿爾搭兒的身形已不能看到。

淩氏祖孫眼見這般劍藝,把雙目瞪得發直。

於志敏自從以接木移花的妙術,這位嬌妻以來,自己都沒有機會看她舞劍,這時看她劍藝與王紫霜居然不相上下,也喜孜孜道:“小子想拆損老丈一簇蘆花,不知可不可以?”

那知淩氏祖孫個個看的出神,直到於志敏發話再三,才“哦”一聲道:“小友請便!”

凌冰心回答之後,猛覺於志敏要取蘆花,定有奇技,急回頭一看,即見他伸手向遠處一招,二十丈外“格”一聲響處,一團白物隨手飛到,原來那正是一簇白蘆花,這種“虛空接引”的絕藝,又把凌冰心驚得叫起一聲。

於志敏將蘆花一抹,花絮盡落掌心,笑說一聲:“搭蘆花來了”手底一揚,數以萬計的花絮挾著“絲絲”銳風,奔向那團光球。

阿爾搭兒忽然嬌叱一聲道:“給你沾上兩絲了!”

於志敏道:“你用‘錦’字劍,沾兩絲已算好的了,回來吧!”

阿爾搭兒隨聲而到,左掌一攤,果然有兩絲比鵝絨還細的蘆花被清風吹去。

凌冰心真不知這對年輕夫婦有多少藝業,嘆一聲道:“賢伉儷舉手投足俱是奇技,老朽已無言可讚了,憶在黃山始信峰曾有“豈有此理,真正好絕,說也不信,見後方知”十六字,可說是無可贊之贊,惟賢伉儷足以當之了。”

於志敏正要說幾句謙遜的話,不防站在身旁的凌帆忽然顫聲道:“於公子可肯教我兄弟?”

凌冰心斥道:“哪有這種學藝的!還不快拜……”凌帆兄弟立即屈膝。

於志敏那肯讓他跪下?雙掌作勢一勾,發出潛勁將他兩人架起,隨說一聲:“彼此切磋,何必如此!”

凌冰心解顏笑道:“於公子說切磋兩字,劣孫還消受得起麼?隨便指點幾手就是!”

於志敏笑道:“愚夫婦為自己的事忙不過來,只怕隨便幾手對於哲孫並無裨益。”

“好說,好說!”凌冰心接著又道:“但望公子加以指點。”

於志敏情知推辭不掉,只好說一聲:“既是如此,過兩天當編一套劍譜來!”

凌冰心愕然道:“劍譜豈能臨時編就?”

於志敏笑道:“老丈不知小子雜學甚多,此類雜學乃歷次與邪魔交手時,即留意對方的長處,去無存青,依照交手先後順序排列起來,交手越多,則這套劍譜招式越多,本來準備在救父事畢,奉父歸隱時,才慢慢謄清,既是哲孫急於學習,只好把這套未完整的劍譜,加上救命三絕招,日後有機緣,再補上幾招如何!”

凌冰心越聽越奇,待於志敏把話說畢,忍不住問一聲:“公子已是藝絕天人,不知還有何人能與公子交手?”

阿爾搭兒笑道:“可交手的人多著哩,只要表現出略比對方強一分,讓他出盡絕招就行!”

凌冰心若有所悟,“哦”一聲道:“兩年前,老朽遇見兩位老道在岳陽樓對酌,說起三年前分水九友與明因師太一行發手,忽然跑來一位小童將分水九友戲弄個夠,然後全加殺戳,莫非就是公子?”

於志敏笑道:“分水九賊被明因師太和她的門下殺了四個,小子因白無常路華明不知悔改,才把他殺了,毀了三人的武功,便連一個武功未毀的齊放走了,何曾全加殺戮?不知老丈所遇兩位老道作何扮相?”

凌冰心將兩位老道人形相描述一番。

於志敏“啊”一聲道:“原來裡面一個正是販命老道,怪不得他要顛倒是非!”

凌冰心嘆道:“是非本是無憑準,說也由他,聽也由他罷!”

名人回到木屋,阿爾搭兒喚一聲:“敏郎!”接著道:我要離開你兩天啦!”

於志敏愕然望著。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你忘了明天是離開益陽第三天,把蟬姐接來不好麼?”

於志敏笑道:“我怎會忘了?我們一齊去!”

“不!”阿爾搭兒輕搖眾首道:“你在這裡畫劍譜,我和蟬姐很快就回來,若果你再趕路,過兩天還向老禪師取藥,便沒有空!”

於志敏見阿爾搭兒雖像小鳥般,終日依依在身側,一旦有事,她又自甘為自己效勞,不禁悠然神往,俊目含情,注在她臉上。

凌冰心不知就裡,以為於志敏對此事十分為難,忙問一聲:“蟬姑娘又是何人,公子若有要事,老朽不便相強,劣孫劍譜遲幾天並不要緊!”

於志敏道:“實不瞞老丈說,拙荊共有十二位,目下俱散在各方,打聽家父陷落的確息,一面也痛微七怪手下的人,蟬姐和綠鬢老尼師徒往桃花江附近的板溪山中,搭救被擄的少女並未同來,所以拙荊說去接她。”

凌冰心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說?”

於志敏被他這樣一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一聲:“愚夫婦真要告辭了,明天晚上再帶劍譜來!”

凌冰心笑道:“也不會急繪劍譜,下次來時,不需再走六壬陣了!”

於志敏笑說一聲:“再見!”帶了阿爾搭兒一閃而逝。

凌帆訝道:“益陽離這裡幾百裡,他們一兩天就可以來回?”

凌冰心嘆道:“帆兒怎知於公子已練到千里戶庭,縮地成寸的絕藝?就他兩人方才離去的身形,爺爺見過不少世面,仍看不出他如此起步,別說是你們了!於公子雖說另編劍譜給你兄弟,我敢說裡面沒有一招不是神奇妙絕,你兄弟真正遇上曠世奇緣了。”

阿爾搭兒與檀郎一回到湖邊,即道:“敏郎,你好好安歇吧,我獨個兒去接蟬姐總可以了!”見於志敏還在搖頭,又道:“這時收拾起身,不怕客棧的人奇怪麼?”

於志敏笑道:“不必回客棧,明兒我們回來,店東大不了以為我們外出訪友,順便道宿,不會疑往那裡去。”

阿爾搭兒感於檀郎情重,甜甜的親了一親,然後並肩飛縱出去,曙色出開,這對人間仙侶已回到遠來客棧。

店東林正幹見阿爾搭兒回來,笑笑招呼一聲:“將姑娘回來了,這位小俠是……”

阿爾搭兒笑道:“他姓王,是那位柳姐姐的丈夫,柳姐姐和老尼師徒回來沒有?”

林正乾道:“昨夜已經回來,不知起床也未?”

阿爾搭兒與於志敏三腳兩步走到緣須老尼房門前,嬌說一聲:“蟬姐!你的人來了!”

柳蟬和老尼師徒早就起床打坐,聽得阿爾搭兒叫聲,便罵一聲:“死丫頭!”一開房門恰見恢復男裝的檀郎當門而入,不禁輕啐一口道:“還不回樓上的房間去!”

於志敏笑道:“搭丫頭已對店東說我是你的,得我陪我去才行。”

葉萼華一眼瞥見平絕僅見的美少年站在門前,不覺酥了半邊,竟忘了應該下床,心想:

“她們真好福氣!”

綠鬢老尼獲見於志敏廬山面目,也不覺暗忖:“怪不得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無意中忌見葉萼華的神情,一種憂愁又佔盡禪心,急叫一聲:“華兒!”輕撫她的脊背,再含笑道:“賢孫婿不妨進來!”

於志敏應聲而入,對老尼一揖,寒喧幾句,才說起遇上王紫霜和凌冰心主持湘衡武林一事。

綠鬢老尼笑道:“貧尼閒遊雲鶴,得見你一面,心願已了,你儘管放手施為罷!”

於志敏又請她往岳陽一行。

柳蟬和葉萼華也嬲個不止。

綠鬢老尼磨不過她兩人,只好嘆一口氣道:“蟬兒隨他理所當然,華兒也要我去,對你有甚好處?”

葉萼華被乃師說得臉紅,不敢則聲。

綠鬢老尼笑道:“你們先走一步,我待選盟主期近,再借華兒往嶽麓山一行!”

於志敏夫婦別過老尼師徒,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彼此溫存片刻,才向柳蟬向道:“前時哥哥給你那本功藝節錄,可曾交給你祖姑?”

“那是你師門的東西,我怎好隨便奉獻?”

“把後面幾頁劍法和心法撕下來就是!”

“你可別再害那華丫頭!”

於志敏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說交給她幾套劍法,也省得她纏我,分卻你們的甜頭!”

“呸!”柳蟬不禁臉紅起來,俏罵一聲:“誰希罕你那個?”

阿爾搭兒笑道:“姐姐真不希罕?秦丫頭說你哭死哭活哩!”

“你作死!”柳蟬俏罵道:“我不撕她貧嘴才怪,紫丫頭說你會抹脖子哪!”

夫婦笑談片刻,於志敏便開始編繪劍譜,未到晌午,已繪了一百多招,最後加上救命三絕。接著又繪了幾十招擎法,多寫一頁打坐行功的速成法,恰到午餐時分。

柳蟬將舊的功藝節錄,依言拆下心法和後面一套劍法,重新訂好,送給她祖姑,並將自己練那功藝時種種心得,悉數告知葉萼華,然後回虜,叫一聲:“阿敏!你繪好了沒有,和祖姑一起去吃飯!”

“繪是繪好了,搭兒臨摹一份,還剩一頁!”

阿爾搭兒字寫得不十分好。繪畫卻精細異常,她念及檀郎好容易將歷次交手心得繪成劍譜,交給別人之後,自己都無存稿,將來還得費一番功夫,所以於志敏繪了一張,她便摩一張,端的栩栩如生,幾可亂真。柳蟬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暗自佩服道:“難道這鬼頭處處為他設想,我真太自私了!”

於志敏看阿爾搭兒抄完最後一頁,並用針線釘成兩份,才道:“我們吃飯去罷,這裡也不必回來了!”

夫婦一行下樓,與綠鬢老尼師徒走出大庭,林正幹手上拿著一份黃帖,笑道:“嶽麓山陶格行竟發現這麼一張武林帖,列位要不要看?”

於志敏看所訂的日期是十一月三日到十五日,一連三天,笑說一聲:“夠了!林老闆可知陶山主為人如何?”

“他是湘衡地面,著名的黑道魁首,一身童子功練得不俗,不知那位胡不死少俠怎會支使他做這件大事?”

於志敏道:“胡不死與在下頗為熟知,屆時定有一番熱鬧了。”與林正幹略事寒喧,便取錢付帳。

林正乾笑道:“王小俠也太看輕林某了,休說令正與各位女俠替敝地除此大害,縱使不發生此事,林某也理應招呼,所惠房租,決不敢領。”

於志敏道:“林老闆豪氣隆情,俱令人深感,但相知在心,你開店的人不要房錢,我們下次經過,怎好住你的店,豈不是連見面之緣都失了?”

林幹被於志敏說的哈哈大笑,為了求再度見面之緣,只好將房租收下了。

請俠往醉仙樓飽餐一頓,出門分手。

於志敏夫婦三人施起輕功,超林越野,渡水凌波,真個是長波洞庭湖,黃昏時分,已到淩氏祖孫隱居的蘆葦洲,高呼一聲:“凌老丈!”即同時飄落。

凌冰心正督率孫兒將補來百餘雙大鱔,幾雙大魚,洗剖乾淨,以便迎邀俠駕,大醉瓊酥,不料遠處高呼一聲甫到耳際,即見三條身影同時站在木屋門前,不覺大吃一驚。待看清是誰,才呵呵大笑道:“賢伉儷去來如電,可惜眼前雞未肥,酒未熟!”

於志敏引見柳蟬,接著又道:“這裡湖饅甚多,待小子去獵捕幾雙來,何必說雞?”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遠來,請即休歇,已夠佐酒,湖饅甚肥,因見湖蟹也肥,竟氣留意,待命劣孫捕來就是!”

於志敏回顧柳蟬一眼,見她面帶倦容,情知她藝業較遜,身體初被,沒有好好休歇,笑將一本新劍譜交出,說一聲:“有勞哲孫了,愚夫婦回城裡客棧休歇,初更再來,如何?”

凌冰心接著劍譜,聽於志敏要回城裡,情知少年夫婦或有秘事相商,笑說一聲“劣孫生受公子之惠,理應效勞,向望初更即來,免老朽久候。”送走於志敏奉婦,打開劍譜一看,見頭一招到第三招,註明“靈蛇劍法”第四招到第七招,註明“旋風劍法”;第八招到第十招註明“落英劍法”……此後每一種劍法一招二招不等,最多也不出十招。

劍譜中每一招劍法,均是畢生僅見,精采異常的絕學,凌冰心喜得心花怒放,連聲催促他兩個孫兒快入湖捕饅,自己則折了一段蘆葦,一招一式在屋頂上摩擬起來。

凌帆兄弟捕得幾條目饅回來,見他爺爺如醇如癲,手裡拿著一段蘆葦,在屋頂上練劍,情知於志敏給他那本劍譜定是十分神妙,歡天喜地走回木屋,自己炒菜安席。忽然,他爺爺在屋頂上大喝一聲:“妙哉!”重重頓一頓腳,“蓬”一聲響,屋頂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

凌冰心一腳踏空,身軀和木板俱墜。

兩兄弟驚得跳了起來,同時說一聲:“爺爺瘋了!”

凌冰心抬頭望他踏碎的屋項,苦笑道:“爺爺幾時瘋了?”又嘆了一口氣道:“於公子不但是奇人甚至可說是聖人,也可說是聖之奇者也我勞思多年未能索解的氣功心獨,他竟有速成之法,並還肯示給初交的人,這種接心谷腹的胸懷,豈是常人能及?”

凌常失笑道:“他本來就是奇人嘛!”

“奇人也辦不到,除非是聖、聖,聖……”凌冰心歡喜之極,一連叫了幾個“聖”字。

凌帆笑道:“那就稱他為劍聖吧!不過,他有那麼多妻妾,稱他為聖,未必牽強。”

凌冰心搖搖頭道:“妻妾多與“聖”無關,孔聖人往衛國私會衛靈公的夫人南子,被衛靈公把他驅逐出境,還不礙他聖人之名,於公子妻妾之多,一個願娶,一個願嫁,誰去管得著?”

凌帆道:“難道他正室不妒?”

“妒者,婦人之惡德也。自古以來,以不妒,不淫,不孝,不敬,為婦人四大惡德,正室豈可藏有妒意?”凌冰心說了一套道理,接著又道:“你兩人將酒菜設在屋頂上,休打擾我,待我攢研一番!”

兩兄弟知爺爺要在這幾天內研出一個結果,才好傳授,齊應一聲,忙著擺設。

約莫是初更時分,兩兄弟和他爺爺正在屋頂鵠候,忽然“刷”一聲響,一條身影同時降落,城裡的初更鼓也同時傳來。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真是信人,三更鼓一響,立即到達,難得時間拿的這麼準!”

柳蟬笑道:“若不是阿敏推我一把,我要落在搭丫頭後二十丈遠了!”

凌冰心愕然道:“難道賢伉儷竟是聽了碉樓鼓響,才開始趕路?”

於志敏笑說一聲:“愚夫婦作個小小比試,因而勞老丈久候!”

淩氏祖孫聽說於志敏三人競走在聲音前面,更加心折不已。當即肅容入座,把酒持螯,雖沒有龍肝鳳膽,倒也異昧鮮美,直吃到正中天,始盡歡而散。

從這一夜起,於志敏夫婦每天都到蘆葦業中與淩氏祖孫留連,順便指點兩兄弟武學,到了第四天,才殷殷道別,徑處嶽麓山,尋到陶格行安頓下來,然後共往嶽麓寺,拜望五空大師。

五空大師當天才把丹練成,即見於志敏夫婦到達,不禁呵呵笑道:“你這鬼靈精,竟把時間拿得這麼準,帶狗腿來了沒有?”

於志敏笑道:“何必帶?鄰近沒人買狗肉,還是去摸一雙來比較便當!”

五空大師道:“那就趕快,俺還是在峰頂交貨!”

一連幾天,於志敏夫婦都陪著五空大師在降頂禹王碑前痛飲,柳蟬服過五空大師化蛇丹,不但容貌恢復,皮下也憑添幾分寶光,喜不自禁的終日大師長,大師短,惹得這位幾百歲高僧解顏大笑。

轉眼即到與王紫霜相約最後一天,於志敏雖與二妻陪五空大師飲酒,而心裡卻暗自著急。

五空大師也知於志敏的心事,笑笑道:“俺這佛爺保你無驚無險,大不了就往斷腸峽,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眼前還是喝酒要緊!”喝出一聲:“喝!”立即選甕直灌。

忽由嶽麓守側幾條身影飛奔上來,一個銀鈴以的聲音笑罵道:“好啊!你們在這裡喝得快活,害我們在風雲亭盡了!”

阿爾搭兒叫出一聲:“紫丫頭!”迅即迎去,一閃之下,已把柳蟬拋後幾丈。

於志敏站起身軀,卻吃五空大師一把抓住,罵一聲:“可是怕老婆?”

於志敏苦笑一聲,王紫霜一行飄然而到。

王紫霜抱著一個不足兩歲的嬰兒,走在前頭,兩側跟著柳蟬和阿爾搭兒,後面緊跟著紅姑、錢孔方、刁志強、穗姑等四人。

丁志敏見紅姑也跟著來,知道王紫霜抱的那嬰兒是誰了,不禁叫出一聲:“紅姐!你怎麼連小的也抱來了?”

紅姑驟見夫婿,心頭一酸,幾乎落淚,卻礙老和尚在旁,只好強自忍著,聽夫婿那樣一叫,怎還能忍?兩行眼淚如斷線珍珠,成串墜下,急忙舉袖掩面,悽然道:“我見你久不回來,以為這孩子沒……怎不帶來見你,才使人放心!”

五空大師罵道:“你這夥婆娘真也大煞風景,遲不來,早不來,偏在這時打斷俺酒興,俺往別處喝去,由得你哭個夠!”撈起兩條狗腿,還帶端壇。

王紫霜單手一招,先把酒甕搶了過去,笑著罵道:“你這和尚五大不空,你要吃酒,就拿糕餅來換!”

五空和尚睜大怪眼,打量王紫霜一陣,啞笑道:“俺和尚那來的餅?”

“沒有講,就贈我這孩子幾粒丸子罷!”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妮子想必是白婆子教出來的了,自婆子生就一對毒眼,專會看誰身上有寶,刁妮子也不例外,俺和尚總有得你!”

紅姑忙掄前一拜道:“謝謝大師!”

五空大師睜著眼道:“孩子究竟是誰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5:47


第五十九回 巫山十二峰 何來神女 雷聲三兩響 忽遇蚺針

紅姑臉紅紅向於志敏一指。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孩子的媽媽!”

於志敏笑道:“大師且慢取笑,晚輩再引見幾位拙荊!”說罷,即先引見王紫霜,紅姑,再引見兄嫂。

王紫霜將嬰兒向檀郎懷中一放,罵一聲:“你好意思做現成的爸爸哩!”

嬰兒敢情剛學會“爸爸”這類單字,一聽有人說“爸爸”,也咧嘴叫一聲:“爸爸乖”

還仰著小手摸摸於志敏的俊臉,惹得諸女“咭”一聲嬌笑。

不料於志敏並未把嬰兒抱緊,嬰兒無意中在他臉上一推,小身子即向後仰,幾乎跌下。

紅姑慌忙在嬰兒背後輕輕一推,把小身子挾正了,佯嗔道:“你這人怎麼了,一個孩子都沒抱緊?要是跌了下來,可沒得賠的!”

於志敏苦笑道:“你看我那敢抱他,你把他抱扁了呀!”

諸女不禁譁然大笑。

要知於志敏隨便用力一緊,也有三五百斤,不滿二歲的嬰兒怎不被他抱扁,也難怪他圈起兩手,讓嬰兒坐在臂上。

王紫霜又好氣,又好笑的俏罵一聲:“死牛!”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罵得好!有了孩子的父親,就真正成了一頭牛,不過未死而已。”

王紫霜橫眼一瞥道:“你狗肉和尚說甚麼?”

五空大師道:“難道不是牛麼,耕的是藍田,種的是玉,結果還是捱罵捱打……”

王紫霜猛可會過意來,罵一聲:“為老不尊,怪不得臭皮囊還脫不掉!”

五空大師顯捱了罵,卻不以為忤,笑道:“有酒有肉來吃,脫它作甚?你們若是不飲,俺可要自斟自酌了!”向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去罷!”

王紫霜道:“孩子的見面禮呢?”

五空大師伸手進龐大無比的袖中探索了一陣,笑道:“狗肉和尚三百年來未曾洗澡,摸得兩顆泥丸給你母子分吃了吧!”手一離袖,果有兩點烏光射出。

王紫霜伸手一招,奪將過來,順手給了紅姑,轉向五空大師笑道:“你好吝!隔兩天再來偷你的!”

五空大師連揮僧袖,笑說一聲:“去吧!俺就怕你這夥賊!”

於志敏確也有事與妻妾兄嫂相商,忙向五空大師道別,攏著懷裡的孩子要走。

紅姑笑吟吟地將孩子抱去,笑道:“你休把他摔死了喲,要抱孩子,還得學三個月!”

五空大師忽道:“你這孩子叫甚麼名字?”

紅姑道:“當時公公被擄,他爹爹又沒回來,只替他取個乳名叫做“老大”。

她說到“他爹”兩字,閃動著烏黑的睫毛,瞟了於志敏一眼,那嬌媚溫順的神態,直把於志敏看呆了。

五空大師搖搖頭道:“俺長了若多年紀,還不肯稱為它大,這名字起得不好。”他望了那嬰兒,又望了於志敏,忽然笑起來道:“這孩子真像你!”

於志敏靈機一動,合十一拜道:“謝大師賜名!”

這一來,不諸女感到突然,連五空大師也免不了一怔。

於志敏笑道:“大師不是說孩子像我的?那就叫成‘相吾’好了,‘相’有相似和贊助的意義,‘吾’就是我,我的孩子不相我會相誰?”

經他這樣一解釋,各人俱恍然大悟,嬰兒“相吾”似因他這少年父親語聲琅琅,好奇而歡悅地以點漆般兩隻大眼注視於志敏的面孔。

於志敏見這孩子恁地可愛,忍不住就往紅姑懷裡親那孩子一親。

紅姑粉臉一紅,一聲:“休驚嚇人家的孩子!”輕輕一掌,打在檀郎身上。

於志敏夫婦和兄嫂帶了孩子浩浩蕩蕩到達陶格行的山莊。陶格行還只知道“胡不死”這名字,見於志敏帶了一大群少年男女到來,不禁驚喜道:“胡大俠,請替陶某引見!”

於志敏與陶格行相處幾天,已深知他的為人,但多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多一份洩漏的危險,所以引見的時候,將自己的妻妾全部改了姓名,但將於志強的真實名字告知。

陶格行獲知於志強即是龍捲風於志敏的哥哥,不禁狂喜,肅客入座,吩咐下人掃室安頓。

於志敏與妻兒回到陶格行分撥給他的獨院,調逗愛兒片刻,即將自己交探所得,及決策對妻妾說明,並道:“紅姐不辭辛苦,抱了孩子跟來,雖說足以聯慰思想,但行動上可大大不便。我這回只要和霜妹,蟬姐,錢妹,搭兒妹五人分作兩起,一起偽作宗家仁的孫兒孫媳,一起偽作鄭定和的兩個孫女,即可誘擒巫山七怪,解放爹爹脫險,這時連孩子都來了怎生照應得來?”

王紫霜“哼”一聲道:“你嘮嘮叼叼,埋怨甚麼?還不快想別的法子!”

於志敏道:“要是閔姐姐在這幾天來到就好了!”

阿爾搭兒道:“敏郎你忘記了,你沒約閔丫頭在嶽麓定相見啊!”

“這一帶就只有嶽麓山高,她兩人騎鶴經過,我們一出看得!”

紅姑一時思郎心切,帶了孩子前來,不料也替檀郎帶來不少麻煥,若因此而耽誤解放公公,這罪過怎坐負擔得起?她默思片刻,幽幽道:“我也跟去,不行麼?”

於志敏沉吟道:“行當然是行,卻要分出人來照應你。”

諸女又是一陣緘默。

柳蟬忽道:“阿敏又懵懂一時了,為甚麼不把紅姐姐和哥哥嫂嫂暫寄在這裡,或凌老丈那蘆葦屋?”

於志敏搖頭說一聲:“不行!陶格行發了武林貼……”他說到這裡,猛可觸動靈機,不覺“哦”一聲道“有了。”

諸女見夫婿忽然索解了一個難題,也同時眉飛色舞。

王紫霜忙叱一聲:“快說!”

於志敏道:“陶格行本來已經要覓地藏身,恰遇我們到來,他獲安全保障,哥哥和穗姑武藝雖較弱,但對付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也還綽綽有餘,除非宇內十三兇那樣的魔頭親自到來,決無大礙。”

諸女聽得頻頻點頭。王紫霜忽道:“你那接木移花,是不是可以施給紅姐?”

紅姑早聽王紫霜說來接木移花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當眾說出,再見女伴都轉眼望她,更覺臉上烘熱。

於志敏搖搖頭道:“紅姐已為了孩子破氣,接木移花用也無效。就以蟬姐來說,因你已替她打破生死之關,功力高出數倍,也不使用這種速成的方法。”

王紫霜“咳”一聲道:“老和尚那兩顆丸藥,敢情是,烏靈月,紅姐何不吃下去,看能否歸納中氣?”

紅姑被她一語提醒,忙剝去丹藥的蠟皮,果然芬芳撲鼻,當即嚼爛一粉,喂進嬰兒口,然後自己吞了一粒。

於志敏趁紅姑吃丹藥的時候,續道:“紅姐留在這也好,當時要是連瑾姑幾個也帶來,可就省事多了!”

王紫霜罵道:“你真是死牛樣!鸞丫頭也有身孕,難道你不曉得?”

於志敏被罵得苦笑一聲,臉上浮起喜悅之色道:“可又多了一個,你們裡面誰還帶著有?快說!”

諸女反而被檀郎問得粉臉通紅,啐聲四起。

嬰兒相吾服下那顆丹藥,倒不覺怎樣,只見他“呀呀”直喊,敢情內贓十分舒服。但紅姑藥一下嚥,即覺一股熱氣直攻丹田,血液翻騰如沸,急將相吾向王紫霜懷裡一推,自床上定息。

於志敏雙目注視紅姑,但見她粉頸湧起紅光,迅速升到頭頂,再一瞥相吾,也和他娘一樣變異,不禁滿臉喜悅道:“老禪師的丸藥果然神奇,相吾兒九識已通了一半,紅姐也大有益處。”

一歲多的嬰兒本已學會走路,敢情身上發熱,不耐煩有人抱他,在王紫霜懷裡掙扎下地。

他這一攙扎,王紫霜登時覺得他的力氣有百來斤重,不禁好笑道:“你這小東西敢情想要上屋了!”索性把他放下地面,蹭著身子,拍掌叫道:“跳!跳!……”並做出蹦跳的樣子。

相吾當真蹦跳起來,起先還有點立腳不穩,沒有半盞茶時,他越跳越高,竟一跳跳上桌面,又叫又鬧。

阿爾搭兒喜極,拍手叫道:“好哇!敏郎!他長大了,跳得比你還高哩!”

於志敏也喜不自勝,再一看紅姑,卻見她臉泛笑容,卻又春蛾微蹙,忙道:“紅姐感覺怎樣?”

“你過來!”紅姑咬著檀郎的耳朵,悄悄道:“你那怪玩意要想使用,得再費一番氣力啦!”

於志敏楞然不解。

“你好笨,我又變回離開九龍場以前一樣!”

於志敏這回可聽懂了,說一聲:“又苦你了。”

錢孔方猜中幾分,叫一聲,“紅姐!當著姐妹面前,什麼事要咬耳朵,說呀?”

紅姑“呸”一聲,罵道:“偏不讓你知道!”躍下床來,抱起相吾親個不已。

因為紅姑服下五空大師的丸藥,真氣凝固,可施“接木移花”的妙術,於志敏原先的計策也隨之改變。

幾經商議,決定在紅姑被施術後,休歇幾天,即帶同兄嫂分批前往斷腸峽於志敏假冒作宗家仁的孫兒,究竟宗家仁有無孫兒,或全家已盡死絕,無關重要,反正巫山七怪的大怪路雄,曾經殺害宗家仁全家,以宗家後代尋找路雄報仇,確是名正言順。

柳蟬藝業較弱,和王紫霜做了搭擋,假冒鄭定和的一對孫兒女,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則冒充古復初的遺孤。於志強冒充司馬平的孫兒,帶了他妻子穗姑為全家報仇。

紅姑經過檀郎施術,藝業與女伴自然不相上下,但她要照顧孩子,除非必要,決不讓她出陣,並決定她到巫山一帶和酒中仙郭良走在一路,也好隨時策應。

閔小玲和張惠雅雖往烏斯藏借鶴未回,卻也無關重要。因為當時推斷敵人可能將於雖放出廣闊的地方,而四面暗置火器,使施救者和被救者同時毀滅,才用得著空中救人。這時既知于冕被深藏在五行洞,仙鶴也無能為力,惟一的用途,就是與落雷魔君交鋒內,防他由空中逃走。

至於陶格行仍可藏匿一時,待諸小俠由巫山迴轉,那時七怪已擒,選盟主期近,也正有魔頭再來搗亂。

計議已定,諸小俠帶著既喜歡,又緊張的心情,參如陶格行專為他們而設的洗塵大宴,小住幾天,便專程趕往巫山。

這一天,一群經過化裝的俠男俠女,分批到達楠木園,於志敏和紅姑走在前面,正要進入鎮口,忽瞥見山石上刻有一個酒葫蘆,葫蘆口略偏西北,不禁“咳”一聲道:“石痕猶新,郭老定在這裡了!”

紅姑道:“是呀!石粉還是白的哩!”

於志敏向北一望,但見山形如削,攢巒夾翠,楓葉丹紅,輝映成趣,不禁嘆一聲:“好景緻,可惜沒有閒暇去欣賞,郭老倒是解人,找到這裡又有一番歡聚了,你暫且在鎮外等侯,我進去買吃的!”

他獨自進城,買了不少酒,挑了出來,又在石上加一縷縷捲雲,末稍也指向西北,便和紅姑展起輕功向西北那業參天古木奔去。

這對少年夫婦一個揹著孩子,一個挑著灑菜,剛走近那業古樹,“刷”地一聲,由樹上飄落一人,哈哈笑道:“小師叔又改變了一個樣子,我見有兩人向這邊走來,也懷疑是你,卻因有人背孩子,又不敢相信,直裂近前,才認出小師孃也來了!”

紅姑在大破岡底浙山村,已認識郭良,當時還切“小師孃”三字把粉臉紅了半邊,這時有了孩子,臉皮也老了,笑笑道:“何止一個小師孃,等一會還有好幾個來,夠你這醉鬼喊的,你有什麼見面禮給這位、師弟了?”

郭良笑道:“我只有個酒葫蘆,小師弟背不動,只好喝他兩口酒。”

紅姑笑道:“只怕他一拳頭把你的酒蘆打碎了哩!”

於志敏笑道:“郭老!你挑著擔子在這裡談談,我把他們接來,省得走冤枉路!”放下擔子!徑自走了。

紅姑解下相吾坐地歇息,與郭良隨意聊天,第二拔的於志強、穗姑,首先到達;再過片刻,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也就趕到。最後是於志敏、王紫霜、柳蟬,三人在衣袂飄揚,由亂石上面走來。

郭良見諸俠到齊,即指大江對面一處極大紅巖道:“那地方就是鐵棺峽,也叫做斷腸峽,你們看紅巖裡面有個陰影是個大棺材。可是,自古以來就沒人能夠走到那巖去,看棺材裡面放甚麼東西。

錢孔方笑道:“那棺材是誰放上去的?”

郭良暗忖:“這夥小師孃個個厲害。”但又無法回答。

於志敏向對岸看去,果見那紅巖恰台經易所說:“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估計自己能力,還可由這邊躍身過去,再由器石躍下長江,橫渡回來。笑道:“要看那棺材並不太難,而且那邊十分隱秘決不至於被七怪察覺。郭老先把七怪的巢穴告知,我們便往那巖裡喝酒。”

郭良一指紅巖左端,又道:“鐵棺峽上去便是布口袋,鄂山向東,蜀山向西,兩山的草木也隨著山勢分為東西向,蜀山這邊,煙雲杏露的群峰,便是巫山十二峰。”

他隨手捆巫山的朝霞、翠屏、朝陽、松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風、登龍、聚泉等十二峰的方位一一指出。

於志強屈指計數,不禁詫道:“久聞巫山十二峰有一座神女峰,郭老怎未說起?”

於志敏笑道:“飛鳳峰可不就是神女峰?峰下還有座神女廟哩!”

於志強不服,反問道:“你幾時去過?”

“誰叫你不把書讀進肚子,又不肯到處留心?”

郭良笑道:“小師叔說的飛鳳峰就是神女峰也對,但當地人卻把朝雲峰叫成神女峰,反正巫山七怪的巢穴就在聚鶴峰下,門設的塹山莊,而以神女廟,凝真觀作為暗樁的地頭。”

於志敏說一聲:“夠了!我們便往鐵棺峽去!”

郭良笑道:“小師叔能夠過去,我們不能去,又不能把酒菜弄過去,還不是枉然?”

於志敏道:“這倒好辦!”轉向阿爾搭兒道:“你藏了一段龍筋,才帶在身上?”

阿爾搭兒向袋裡一掏,拿出一段幾尺長的龍筋,笑道:“太短!”

“不要緊!”於志敏接過手來,亂撕一陣,那龍筋被撕成一堆亂麻,每一根只有頭髮粗細,隨又由自己的袋裡取出當初取得的蛟龍筋撕成細條。

諸女知道要撕這龍筋之力,往那自古無人能到的鐵棺材窖,個個喜得手忙腳亂,將撕下的龍筋接成一根長線,頃刻完事。

郭良試在龍筋絲上略一用力,笑道:“這根細絲敢情可戴五百斤力,夠渡人用了。”

於志敏將筋絲一端縛在腰際,相好地勢,奮力一縱,但是那根筋絲直被他帶進紅巖裡面。

話女剛把這端束好,於志敏已從那筋絲上笑吟吟走來,說一聲:“那棺材是大禹治水時留下來的,我們就過去罷!”

紅姑道:“我可沒這份膽抱著孩子過去,你反正跌不死,給你抱罷!”

於志敏抱起相吾,親一親他那吹彈得破的小臉,笑說一聲:“寶寶別怕!”

“爸爸別怕!”小相吾也把小臉向他爹爹緊挨著。

於志敏抱著孩子,一腳踏上筋絲,像一陣急風,把他父子兩人吹過對岸。

紅姑待檀郎抱了愛子安渡長江,自己也開始走索,此後,兩人一次,頂刻渡畢。最後才輪到郭良,挑著一擔酒菜,大踩醉步,飄飄然到達對岸。

於志敏見狀大笑道:“我要是招花和尚的那套醉拳傳給你,倒蠻合你身份。”

郭良把擔子一放,順勢拜倒,叫一聲:“小師叔成全則個!”

諸女中,有幾個沒見過郭良的怪舉動,俱各掩口葫蘆。

於志敏笑道:“郭老起來罷!”我遇上五空大師,他還叫我把他的醉拳發揚廣大哩,過一會傳給你就是!”接著又道:“幾天來,我盡愁紅姐和孩子沒處藏身,有了這棺樹龕,倒是好地方,郭老只須守著這根筋絲,誰也不能飛渡,落雷魔君雖可騎怪鳥到達巖口,但那廝除了落雷之外,武藝並不太強,我再給你一套防雷衣,保你一拳可把他打融下水。”

郭良大喜過望,連說:“這些小事,包在我醉鬼身上就是!”

諸女將酒菜設在那長有十六也丈,闊有三丈的長方形巨石上面,開懷大嚼。

當夜,於志敏帶了王紫霜、阿爾搭兒、悄悄到達聚鶴峰,俯瞰天塹山莊形勢,已有幾分把握,情知莫說是正式具貼拜莊,七怪必須在莊外迎接;縱令這時攻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也可把山莊燒個瓦片無存,但不知于冕藏在何處,為了救人,不能這樣做。

於志敏默察山莊相關的地勢,忖度何處可設伏,何處可設椿,何處可設陣,……詳盡告知二妻,直到三更將盡才走下峰頭。

於志強和諸女自從於志敏離開鐵棺巖,便各自提心吊膽目不交睫,只有郭良將破衣一巷,在巖口矇頭大睡。這時見二人回到,密神情上看來,也知收穫不少,又擠身上前要問。

於志敏忙道:“你們分成兩起,問她兩人吧,我還繪圖哩!”

紅姑、柳蟬、錢孔方,擠向王紫霜,於志強夫婦和郭良則圍住阿爾搭兒,於志敏走往鐵核後面,取出蚺珠照明,將天線山莊內外形勢,通通繪在紙上。還待向各人講解,紅姑蛾眉一皺,猶自含愁的說一聲:“你三人也該歇歇罷,天亮後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竭智盡力,忙了大半夜,確覺有點累了,說一聲:“也好!”與登峰的二妻徑往棺後。

過了一會,紅姑悄悄走往棺後,見她三人以王紫霜的大氅為席,身上沒得蓋的,忙將包裹孩子的薄被,輕輕蓋在檀郎身上。

天色放明,巖外已是霞光萬道,而巖裡和江面依舊一片漆黑;錢孔方一推柳蟬道:“你我過對岸去守這道索楊,順便也找點吃的。”

紅姑忙道:“誰要往鎮上,得替孩子帶點熱的糕餅回來。”

二女笑應一聲,立即憑索飛渡。錢孔方自往上游的碚石小城購物,柳蟬守在這邊山頭。

當她正繚錢孔方飄飄而回的纖影,怔怔的出神,忽然一股輕風,衝到身後。

要知柳蟬經過王紫霜打破生死玄關,自身感應已十分靈敏,一覺風勢有異,立即全身擰轉,一掌拂出。

來襲的是一位高碧藍臉的中年書生,敢情因看到對方身法迅速,輕“咳”一聲,猛然收步,笑道:“好一個嬌娃,怎麼獨來險處觀賞?”

柳蟬回身迅速,已瞥見那人掌形尚未盡收,身形迅疾衝來,幸虧自己一掌把對方掌勁化去,這時臉上雖然堆笑,卻又帶幾分奸猾、陽鷙的成分,不禁冷笑一聲道:“你管得著?”

一雙秀目注視對方神情變化。

中年書生笑道:“區區不過怕你墜身下去,喪身在刀輪上面而已,何嘗……”他一面說,一面緩步走向蟬兒。

“站住!”柳蟬看出那書生不懷好意,舌綻春雷嬌一聲一手護胸,一掌作勢。

中年書生怔了一怔,叢容收步道:“嬌娃休怕,區區孟振台一番好意。”說時,臉上又掠過一絲神秘的笑容。

“孟振台?可不正是落雷魔君的名字?”柳蟬略一沉吟,忽裝出三分笑臉道:“你這名字我不會聽過,休上來惹你家!”娘!”

孟振台見面前這位貌美如花,肩背長劍的少女笑盈盈面對自己,幾乎要酥了半邊,但他是百歲以上的高人,見對方應答叢容,也知大意不得,跨前一步道:“你我坐下來談談吧!”

柳蟬暗自打算要生擒這魔君下來,才顯得出本事,身上已穿有防雷衣,也不怕對方能夠落雷,笑道:“坐下來談談也好,可就不準亂動!”

孟振台當真心花都開了,他把柳蟬當作不知世故,新出道的雛兒,說一聲:“這是當然!”又跨前一步。

這時雙方相距已不足一丈,柳蟬驀地想起自己是有夫之婦,怎好以美人計使對方上當?

厲喝一聲:“站住!”彈指之間,一縷勁風已奔向孟振台的巨闕穴。

在這不足一丈的距離,柳蟬的隔空點穴怎會落空?但勁道一觸及對方,立覺有一種半柔半硬的東西,將自己的勁道化去,不禁吃了一驚,忙一探衣囊,戴起一對手套,並即拔劍在手。

孟振台似因柳蟬的指勁不比尋常,而吃了一驚,但旋又哈哈大笑道:“美嬌娃叫我不動手,你反而先動手,幸是遇上我老孟,若換上別人怕不把你戮穿?”

柳蟬聽他一話雙關,厲喝一聲:“拿命來!”長劍化作一道精虹,疾射過去。

若果孟振台被柳蟬一劍刺死,那還能夠御七怪?但見他身軀一閃,已落在柳蟬身側,一探衣底,抽出一柄鋼錘,錘頭一碰,登時閃出一溜金光,臉色顯得更加陰沉,又因側側笑一聲道:“美嬌娃若是識貨,就趕快棄劍投降,老孟定給份好處。”

柳蟬面對這樣一個身懷異寶的魔君,心裡也有十分驚駭,但旋念及廝打起來,還有檀郎作為奧援,又想在姐妹面前顯能見技,膽氣陡壯,劍尖一層,身法齊施,但見一團白光,將孟振台繞在核心。

盂振台原是憐香惜玉,萬料不到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一動手便落在下風,驚急中,以雙錘護體,厲唱一聲:“再不識相,休怪我老孟下煞手了!”

柳蟬格格笑道:“有甚麼本事就使出來罷,往酆都就用不著這個啦!”

她想起檀郎交給她的絕藝,暴風雨般一陣急攻。

孟振台心膽俱寒,雙錘猛可一合,平地響起一聲劈靂,但見一溜火光過處,柳蟬那核得自皈命道人的旋風劍登時化作飛灰,只刻一柄劍仍握在手上。

柳蟬驟見孟振台落雷的威力,竟將溶自己一柄寶劍震得無影無寒,不禁驚得芳容失色。

但落雷魔君孟振台因見經過行雷,尚未能將對方定死,驚駭的程度也不下於柳蟬。

兩人都像得怔在當場,忘卻應該進招。

忽然一聲嬌笑起自柳蟬身後,慢聲道:“蟬姐姐!方才怎麼打起雷來?”

兩人同時一驚,柳蟬轉過頭去,見來的是阿爾搭兒,向落雷魔君一指道:“就是這落雷鬼弄出來的,我的寶劍給他炸了!”

落雷魔君一眼瞥去,暗說:“這個更美,但她手臉為甚盡是鼓繃繃的,又不攜帶有兵刃?”

他還在忖度未已,阿爾搭兒又一聲嬌笑道:“你就是落雷魔君呀?你再打幾個雷給我瞧瞧!”

落雷魔君怎知道他平地一聲雷過後,鐵棺巖裡幾位罕世高手俱已出動,並埋伏在近處只讓一位極其厲害,而又身懷獨一無儔的寶劍的阿爾搭兒對付他?

此時依舊色迷心竅,嘿嘿乾笑道:“笑嬌娃難道不怕雷麼?”

“雷有甚麼可怕?打雷後,天氣才清涼哩!”阿爾搭兒嗔聲嗔氣說話,直把落雷魔君叫得神魂落蕩。

柳蟬因為不見於志敏一行,正在暗忖:“他們都往那裡去了,卻讓這魔頭來瞎纏?”忽然茂林中“嘎”一聲哀鳴傳到。

落雷魔君驚得藍臉變黑,厲喝一聲,竟顧不得二女在前,立即猛撲過去。

阿爾搭兒叱一聲:“敢走!”羅袖一揮,十八柄化骨飛刀,他作十八道藍光奪目的長線射出。同時一縱身軀,高有二十來丈,緣虹劍一招“青蠅弔客”但見數十丈方圓俱是劍光。

落雷魔君驚得走頭無路,雙錘接連猛碰,一陣陣霹靂聲中,震得阿爾搭兒的身子在空中疾滾,十八把飛全被震落。

但阿爾搭兒一枚緣虹劍仍將魔君定在當地,不敢移動半步,接著又叫一聲:“蟬姐,你的蚺骨針!”

柳蟬被她一話提醒,“哦”一聲笑了起來,叫道:“我由地面打!”

落雷魔君暗想:“由得你什麼針,也休想傷我的蛟皮衣”兀自揮舞銅錘,連發霹靂,震得山搖地動。

那知他在揮錘發雷,密如驟雨,響不分聲的時候,柳蟬厲喝一聲“打!”一蓬針雨帶著破空銳嘯疾射而出。

阿爾搭兒情知針雨透不過自己的劍網,腕底略旋,撒開一面。

落雷魔君認為身上穿有蛟皮衣,不加理會,一心想衝破光網,竟虛掩一錘,迎向蛾骨針奮力一躍,不料這一躍的瞬間,但覺周身齊高,還來不及出聲,再被緣光一繞,登時被斬成兩段。

阿爾搭兒收劍一笑道:“是蟬姐的功力,人是你殺的。”

“你用蚺骨針把他刺死!”

“你提醒的呀!”

二女抱成一團,一陣嬌笑。在二女嬌笑中,四面又湧起幾條身影同時奔來。那正是於志敏、王紫霜、錢孔方、於志強、穗姑五人。

於志敏一手握緊一隻極大的怪鳥,拖到落雷魔君屍旁,向落雷魔君一瞥,笑吟吟道:

“這回好了,有了這死人,救爹爹毫不費事!”

於志強詫道:“拿屍體去救爹爹?”

“你才真正是死人!”

於志強被乃弟罵得一怔。

於志敏好笑道:“你要說話的時候,也該先想一想呀!死屍怎能去救活人,你先看看這魔君像誰?”

於志強看一會,沉吟道:“好像有點郭老的樣子!”

“何僅一點?若不是雙眼單眼皮和這一付藍臉,簡直就完全一樣。”於志敏解釋過後,轉向阿爾搭兒道:“搭!勞你過去請郭老和紅姐過來罷!”

阿爾搭兒笑奔去。

於志敏道:“霜妹替我握住這隻竦斯,待我搜這廝還有甚麼奧秘?但別用力把它握死了!”

王紫霜按照於志敏那樣握法,五指全曲箍在怪鳥的頸上,問道:“白竦斯怎會是黑的?

而且也沒有這麼大!”

“休管它,這只是變種。”於志敏搜尋落雷魔君身上,取出一本署有“雷笈”的褶子,笑道:“師父要我們找這本東西,總算不辱命了!”打開一看,立即裝入襲中。

王紫霜道:“師公要你尋找的是原冊,那會是這種副冊?”

“原冊定被這廝毀了,只有副冊是他後來研究所得,加進去不少訣要,才當作寶貝般帶在身上。”於志敏再解上魔君的腰帶,見那腰帶上密密的排列無數小銅瓶,又有兩根銅絲連在銅錘柄,握柄一碰,立即霹靂一聲,卻聞紅姑罵道:“嚇壞我孩子啦!”

於志敏見郭良也和紅姑到來,笑道:“這對雷錘,送給你好鎮壓西川群魔罷!”

郭良大笑道:“小師叔難道不知我是一條勞碌命,最耐煩當甚麼莊主舵主?”

於志敏搖頭道:“你且慢拒絕了,並不要你當莊主舵主,你可帶這付雷錘,騎這隻竦斯,朝遊北海,暮宿蒼梧,朗吟飛過洞庭湖,醉中漫賞天山月,若果西川有事,你便管一管就是!”

郭良笑道:“好處倒是不少,可惜我只配噹噹李鐵柺的門下,做不起呂洞賓的弟子,但小師叔人情難卻,我只好替你轉送一個人罷!”

“送給誰?”

“主持破岡極斯山的玉山樵者!”

“也好!但我還要請你替我辦一椿事。”

“甚麼事?”

“你裝扮成這魔頭,我扮成你門下,到天塹山莊騙那夥怪物,把家父救了出來!”

郭良眸目打了一轉,哈哈笑道:“這個也還使得,但決不敢以小師叔為弟子!”

“救父從極,有什麼要緊!”

兩人正爭執問,長江上游,江流縈洄曲折,山形峻峭挺拔間,密然出現一個小白點,俄而恍若流丸飛瀉,頃刻間已相距各人頭上不遠,“嘎”一聲鳥鳴,破空傳到。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5 16:56:42


第六十回 救父仗雷錘 雙雄鬥智 闔家遷海島 七怪輸誠

於志敏舉頭一看,認出正是方幼齡的那隻大鶴,急一提丹田真氣,發出一聲長嘯。

要知於志敏往時在冰原與玄冰谷的怪鳥廝殺,曾經連連發出嘯聲,方幼齡的那隻大鶴早巳聽熟,而且那大鶴當時身中劇毒,幸獲於志敏給服下七粒拔毒的治傷丹,才免一死,此時一聞嘯聲,便知恩人在下面,“嘎”一聲長鳴,在空中打個盤旋,便緩緩降落。

王紫霜手握那隻竦斯“咯”一聲叫,立即掙扎欲飛,惹得她狠狠把五指一緊,罵道:“你這畜生也是邪麓見不得正神,怕甚麼?”

竦斯被她經得長頸通不了氣,只好把身子猛擺。

於志敏忙道:“別把她捏死了,還要騎的啊!”起落雷魔君一個雷錘,輕輕在竦斯頸頂上一敲,竦斯受此一擊,登時斂翼肅立。

這時候,白鶴上已躍下兩條纖影,正是閔小玲和張惠雅兩人,一眼看見王紫霜,即喜叫一聲:“紫丫頭你們都來了!”卻見有兩位生面目的少女站在一旁,接著又道:“這位可是蟬姐姐?那位可是紅姐?”

王紫霜說一聲:“正是!”即替她二人引見。

白鶴降落地上,一步一步走近於志敏身側。“嘎”一聲短嗥,用它那長頸裝輕擦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輕撫它頂上的紅冠,笑道:“你還認得我哩。比人世上那些忘恩的傢伙好多啦!”

當鶴與於志敏親熱了一陣,又一步一步走近王紫霜,竦斯周身一陣震慄,目光顯得十分驚恐。

於志敏忙一手握鶴,一手握那竦斯,吩咐道:“白兒不準打它啊,也別放它跑了!”

白鶴喉裡“咯咯”兩聲,伸直了長啄,在竦斯那人形的額頭上輕輕一啄。

竦斯也明白這一啄可說是全無敵意,也在喉裡“嘎嘎”兩聲。

於志敏趁機鬆手,兩鳥競走在一起纏頸擦翼,然後並翼起飛,在空中盤旋幾匝,又同降地面。

郭良笑起來,“這畜類比起人來還要多情。”

於志敏笑道:“這竦斯儘可放心騎了,方才我還恐養它不熟。

閔小玲摸摸肩頭的紅蝙蝠,笑道:“你們查知公公落在那裡沒有?”

於志敏適指對面的湃山道:“就在那邊!”

張惠雅道:“那鬼八卦真靈,她說你們定在巫山附近,不必往湖廣去找,果然今天一到這裡,就遇上你們!”

彼此寒喧幾句,聊敘別情,於志敏見錢孔方捧著一食物,忙道:“你們先吃點東西,即去救爹爹出來!”

各人將錢孔方買來的點心分吃,於志敏一面吃,一面提示機宜,以形良扮作孟振台,於志敏弟兄兩人騎鶴,冒充另外一位世外高人的門下,閔小玲和於志強冒充司馬平孫兒司馬世洞。

這一批冒用別人名頭的俠女分成三撥藏身在天塹山莊附近,專待於志敏把人救出,便逐一現身向七怪尋寡,閔小玲和穗姑哲留在鐵棺巖守護紅姑母子,待於志敏將人載回,交由於志強大婦和郭良守護,於志敏便和閔小玲趕去幫手。

於志敏指派完中,又在圖上指出諸俠女應該躲藏的概略位置,便開始替郭良扮相,諸俠女分別走往鐵棺巖,收起龍筋索,江南江北交通頓絕,便諸俠女各身懷至藝,有道攀登落魂層懸崖的經驗,攀出鐵棺巖自屬容易,於志敏替郭良化裝甫華,對岸的俠女已如靈探登山,逐個向翹峰顛爬去。

可是,於志敏把郭良繪得和麓君一模一樣之後,再向屍身一瞥,不禁深鎖劍眉,問一聲:“郭老,由這裡往那一座城最近!”

“到巴東拉和巫山都差不多,但巴東在這岸邊上!”

“哥哥,你快騎鶴去巴東,買像這樣一套衣服來!”於志敏順手撕下魔君一角衣布,遞給於志強。

於志強一登鶴背,便疾射而去,不多時候,買了一大包衣服回來,於志敏打一看,竟是長衫短襖,男衣女衣都有、不覺好笑道:“你想開成衣店麼?”

“我忘了魔君的衣服如何開襟,索性一古腦買來,省得再走一趟!”

於志敏笑了一笑,檢出一套衣服給郭良換了。

郭良穿好衣服,藏好雷錘,儼然是一個落雷魔君。

於志敏笑說一聲:“我們走罷!”

郭良跨竦斯,於志敏弟兄跨上白鶴“嘎嘎”兩聲長鳴,兩鳥展翼騰空,向天塹山莊飛去。

這幾天,天塹山莊接到長江下流不少飛報,說是湖廣地面出現幾位奇俠,意將七怪交通出去的門人個個生擒活捉,並洗清龍捲風於志敏的汙名,七怪正是暴跳如雷,這一天又接到以嶽麓山陶格行為首發出的武林帖。

大怪毒龍客不禁狠狠一拍桌面,喝一聲:“陶格行算是什麼東西,敢和們我作對?”

在七怪中,位居第三的鐵頭僧曹化道:“敢情陶格行有人為他撐腰,不然,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哭嫦娥江志英冷笑道:“十一月十五,我們請孟老前輩一起去,看他那選盟主人會有那樣出色的人物。”

以輕功冠絕七怪的平地登雲施光略有機謀,沉吟道:“不是猛龍不過江,下江人敢向我們挑戰,決不會徒然送死!”

旱天雷楊立川道:“四哥說的雖是,但當今之世,誰能擋但下盂前輩那對雷錘?”

施光道:“還是命人期前加緊刺探才好,休到臨時著了人家的道兒!”

七怪正聚廳上呶呶不休,又有一人慌里慌張跑上廳來,自旱天雷楊立川喚一聲:“師父!方才翠屏蜂那邊飛報,說是對岸碚石下游的山上有電光閃閃,雷聲隆隆,不知是何緣故?”

楊立川道:“元銘你也那麼長大了,怎還是那樣慌張,目下已是秋末,那還有雷聲,不是孟老前輩練雷,還能有誰?”

施光皺皺眉頭道:“這事有點古怪,孟老前輩怎忽然到了對面山上,得命人去查探一番才是!”

石雄笑道:“老四你又來了,由這裡到碚石,爬山越嶺不算,當中還隔有大江,派人過去,只怕明天也回不來,要是孟前輩行雷,也早走了,要是別人換鬼,也一定不知去向,還能弄出什麼東西!”

施光啞然失笑道:“大哥說的有理,還是我走一趟吧!”

石雄道:“老弟那份輕功自然去得,但還要多帶兩人去才行!”

珊兒和家菊陪我去,若沒有什麼異狀,我想順道往下江走走。”

施光這個提議,立獲其餘六怪贊同,毒龍客的孫女石珠在旁聽到,忙叫一聲:“施爺爺,帶珠兒一同去?”

石雄斥一聲:“胡鬧!施爺爺有事出門,誰要你纏腳纏手?”

石珠鬧得幾乎要哭,施光只好說一聲:“大哥就讓他陪珊兒走走也好!”

那知施光祖孫收拾好衣物,正要辭別,半空中忽然“嘎嘎”一聲鳥鳴。

石雄叫一聲:“果然是孟老前輩來了!”率眾起身,奔出門外,僅見一隻怪鳥和一隻極大約白鶴降落院外,孟振台躍下怪鳥,兩位少年也躍下鶴背,石雄忙趨身一躬到地道:“老前輩鶴駕降臨,請怨石某迎接來遲!”

郭良雖然認得七怪的形貌,但不知落雷魔君對他們如何稱呼幸而於志敏揣摩落雷魔君幾分性格,又聽過落雷魔君回腔,告訴他幾個應對的妙訣,這時見石雄執禮甚恭,便傲然揮一揮手,卻以溫和的口氣道:“何勞列位來接?先替你們引見火德神君這位兩門下。”

石雄暗道:“這位老前輩平日甚傲,這時口氣又不像他本人,莫非當看外客不便呼此?”

怎知郭老這位老江湖閱人已多,石雄略一沉思,叱一聲:“石雄!你怎地喪魂落魄似的?”

石雄被得心頭一震,一瞥對方那付藍臉,不由得飽吸一口涼氣,急道:“前輩正想著方才可是你老在隔江行雷,竟至失儀了!”

郭良呵呵大笑道:“方才正是我老孟和這小友相試,他兩人全是火德神君愛徒……”指著於志強道:“這位小友姓方名正。”指著於志敏道:“這位小友姓樂名山。他兩人盡得火德神君真傳,你們將來也大有幫手!”

七怪俱不知“火德神君”是誰,但認為既是由孟振台說出,那能有假?“久仰”之聲此起彼落。

郭良又指著七怪,一個一個向於志敏弟只介紹,然後轉向石雄道:“火德神君已將龍捲風於志敏一位狗男女拘禁在巴爾喀什湖的火炎洲,不知那人是否冒充,所以遺這兩位小友到中原查問,恰在暗山空中遇上我老孟,你快把老兒提來,給兩位小友詢問幾句,我老盂有急事在身,不便耽擱。”

石雄剛說一聲“遵命!”施光忽然向郭良發出一掌,質喝一聲:“你敢賺我?”

郭良猛推一掌,把施光震得連退三步,喝一聲:“施光,你可是要造叛?”順手獨出那對雷錘,碰出霹靂一聲,登時塵土飛揚,屋搖樹動。

施光面如土色,急躬身一拜道:“老前輩息怒,晚輩實因老前輩突然到來提人,才心裡犯疑……”

“你敢疑我!”郭良目光暴長,厲喝聲。

施光忙答一聲:“不敢!”

郭良回顧石雄喝道:“還不快去提來?”

石雄見落雷魔君大發雷霆,怎敢多話?一連答幾個“是”字,親自將於冕帶出。

郭良顧盼自雄,把七怪諸人視如無物,忽見石雄帶來一位五十多來歲,步履遲緩,神情有點蕭索的老人,不知是不是于冕而正覺為難,於志敏已跨前一步道:“石大俠!這位可是於志敏的爹爹?”

石雄說一聲:“正是!”

於志敏道:“區區想把他帶回火炎州交給家師,待認那被擒的是不是於志敏,石大俠意下如何?”

石雄還未答話,郭良已搶著道:“樂小俠儘管帶去就是?”

於志敏再一步上前,對他爹爹說一聲:“老夫子得罪了!”不容分說,舉手間,隔空點了老父的暈穴,順手一招,將相隔兩丈的老父凌空招來,剛一接上手,倒蹬一步,輕輕巧巧坐上鶴背。

他這一氣呵成的絕藝,把七怪驚得目瞪口呆。

於志強緩步上前,向石雄七怪一揖道:“愚師兄弟敬領石大俠盛情!”不待對方還禮,又回頭對郭良道:“孟前輩莫忘家師之約!”

郭良呵呵大笑道:“怎能忘得了!”

於志敏一步躍起空中十幾丈,說一聲:“列位後會有期!”棗臂一劃,身形斜落,輕飄飄坐在乃父身後。

於志敏坐在前面,見乃兄已將老父抱穩,輕拍鶴頸,說一聲:“白兒起飛!”那白鶴展翼一扇,斜斜起飛,在天塹山打了兩個盤旋,然後疾向西峰飛去。

郭良待白鶴飛遠,面對七怪冷冷道:“若照我老孟往日脾氣,不把你這石莊劈平不可,今天且繞過了!”一步退往竦斯身邊,跨上鳥背,徑自飛去。

施光茫然嘆一聲道:“大哥,我們今天真栽到家了,那姓孟的本來是個假貨,早不知他由何處得來一付雷錘!”

旱天雷楊立川慘笑道:“四哥專愛唱反調,方才試了一下,幾乎害我們送命,這時又說那人是假的,敢情想真死一回看看瞧?”

施光苦笑道:“我敢說他是個假貨,絕對不差,真的每次來莊,雙眼都向幾個侄孫女打轉,這個卻這看都不看一眼,真的每次登那怪鳥,都有怪鳥向他胯一攢,這個卻是一個躍而上,真的稱我們為老弟,有時也呼喝,但沒這個做得過火。”

七怪經他這麼一說,全覺力分可疑,不禁面面相覷。

石雄不覺失聲道:“若果來人不是那位孟前輩,豈不是我們的勁敵?”

施光道:“何僅是勁敵,小弟不說是洩氣的話,他們來意就是先救於老兒,再來毀這天塹莊,我們還是逃命要緊!”

皓首天王丁繼世冷笑一聲:“四哥怎恁地膽怯?”那知餘音未歇,一株高樹上忽然格格笑道:“你們幫手飛走了,誰是鐵頭僧,快來納命!”笑聲中落下一條身影,七怪舉目看去,但見求人是一位十六歲、身材纖小的少年,舉步如飛而來。

鐵頭僧曹化聽得有人指名叫陣,飛肯而出,問一聲:“你這娃仔是誰,我曹化與你有何過節?”

張惠雅看這鐵頭僧是鵒家裝束,頭頂光禿得沒有半根毫髮,料他練的是頂上功夫,所以得了這個“雅號”,叱道:“你就是鐵頭僧麼,在十八年前就拿宗家大小的人命來!”

曹化不禁一驚道:“你是宗家仁的什麼人?”

“小爺名明宗生石,別的就休問了!”張惠雅身子一晃,已到曹化面前,穿心一拳打出。

曹化驟見掌來如電,駭然閃開一步,不料還沒站穩腳跳,張惠酸左臂一勾,一拳又打向他的腰際。

張惠稚施展出拳藝的絕招,一連五拳,掃得曹化無法還手,幾乎退回本陣。

巫山七怪並不是省油燈,天塹山壓任何一人都不是弱者,但站在院前幾十個男女老少竟沒有人能看出那少年拳法的門戶,不禁面面相覷。

石雄叱喝一聲:“三弟住手!”一縱而出,攔在曹化面前,向張惠雅拱手道:“宗家小哥請聽老夫一言。”

張惠雅道:“你是誰,有啥子話好說?”

石雄道:“老朽姓石名雄,說起當年小哥的先人,也有不足之處,不能單怪我曹老弟,請令哥進敝莊待茶,慢慢說不明白,如何?”

“哼!”你們是一丘之貉,當然替他講話啦!小爺只找曹化一人,你姓石的趕快滾開!”

石雄老臉一沉,嗯一聲:“沒這容易!”

“那樣了不起?”張惠雅身子一晃,竟繞過石雄身側凌空發出一掌,一股飛沙走石的狂已向曹化身側捲去。

石雄站在不及半丈之地,竟未能攔住張惠雅發掌,老臉不免一紅,急忙回身一封,恰遇曹化也力封一掌。兩怪的掌力自是十分揮厚,石珠見來的那少年眉目如畫,暗自喜歡,生怕她被自己爺爺的掌力傷了,急得叫出一聲:“爺爺!”便一縱而出。

那知三方面的掌勁一經接觸,“蓬”一聲巨響,兩怪登時各被震退致步,石珠腳未站穩,竟被掌勁激起的氣旋卷飛丈餘。

較內勁,一招便分勝負,石雄以為自己吃了這麼大虧,對方也站腳不穩,但那塵土一散,即見那少年紋風不動站在原地向其他招手道:“姓曹的!你敢上來,看少爺不把你打得吐血。

鐵頭僧曹化原是宇內十三兇的人物,怎容得一個年輕晚輩恁地輕視?叫一聲:“大哥讓開,我和這小於拼了!”一步上前,揮掌如飛,見一陣綿綿不絕的掌風,把地面捲起一道塵龍。

不料他正在掃得起勁,忽然身後一聲脆笑,腰間一麻,登時動彈不得。其餘六怪駭呼一聲,六條身影電閃而出,將曹化圍在核心。

張惠惠笑道:“這個敢情就是你們這夥老怪物的六合大陣了?小爺倒要試試有多少好處。”

她話聲方落,山徑那邊又有人叫道:“不好!我們快走,不然也報不成仇了!”兩條身影形健步如飛,眨眨眼就到達!”場。

來的是一男一女。年紀都差不多少,剛到廣場,那男的向張惠雅一拱手道:“尊兄和這裡的人全有過節,還是隻和某一人有過節?”

張惠雅認得來的是王紫霜和柳蟬,見王紫霜向她問話,也回她一揖道:“我只找曹化一個,與別人無關。”

王紫霜裝出鬆了一口氣道:“還好!我姐弟兩人要找的是背龍客和弱水飄萍任竹那老潑賊!”

弱水飄萍任竹是毒龍客的老伴,聞言一步躍開六合陣,幹指罵道:“小畜生找你婆婆幹啥?”

王紫霜回顧柳蟬道:“你擒這女的回去祭婆婆的亡靈,我挖石雄的心回去祭爺爺的神位!”

“說的好輕鬆,我石雕在此!”石雄大踏腳步而出,喝一聲:“小狗報個名來!”

“向閻王爺問去!”

“婆婆!讓珠兒打!”石珠飛步一縱,到達柳蟬兒面前,拔出一枝青鋼寶劍,喝一聲:

“賤婢!吃……”

“憑你也配?”柳蟬肩微動,“喲”地一聲,已打石珠一個巴掌,順手奪下她的天劍拋出數十丈。

任竹大吃一驚,厲喝一聲:“休傷我孫!”一連猛攻幾掌。

施光急高聲叫道:“來敵太強,速回守陣!”

但那容得他作主?柳蟬閃過任竹几掌,冷笑一聲道:“姑奶奶不耐煩學招,你就站著罷!”身法一展,但見身外盡是敵人的身影,竟不知向那裡發掌是好,慌亂中忽覺腋下一麻,也就動彈不得。

至知宇內十三兇的藝業,以靜虛道長為最高,靜虛道長當年曾在明因師太、於志強、柳蟬等人圍攻的時候,力敗於志強、柳蟬,卻被王紫霜連摑耳刮,幾乎要抹脖子,這時諸女經過檀郎接水移花,藝業大進,這些末流兇徒如何能敵。

王紫霜更不耐煩石雄久戰,一連摑對方几個耳刮,指尖一彈,石雄也就呆若木雞。

平地登雲施光眼見結義的七兄弟妹妹在頃刻間,就被點倒三個,急喝一聲:“我們不再客氣,一齊上!”

四凶齊呼,門人齊叫,莊漢齊囔。但除了施光和施珊、唐家菊三人原是準備遠行,攜有兵刃之外,其餘盡是空手出門,迎接落雷魔君孟振台,此時譁亂成為一團,卻只有四凶與施珊、唐家菊飛步上前。

王紫霜厲喝一聲:“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想送死麼?”她這麼一喝,果然把群兇來勢一頓。

施光一抖劍光,冷笑道:“好一個冤有頭、債有主,只怕你們不是冤頭債主吧?”

原來他是裡面最法猾的一人。見這三位少年男女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報仇,而沒有半分悲憤的神情,再則人人藝業高絕,卻不把所說的仇人殺死,情知這事定有蹊蹺,才故意出面叫破。

王紫霜凜然道:“你們這些兇徒,那一個不是兩手血腥,還敢說我們不是債主?”

施光見對方避開身份不說,即知自己揣測不差,不覺仰天大笑。

但在他大笑聲中,卻聽一聲嬌呼道:“這裡面可有一個哭的和一個死的?”

施光急向山徑看去,即見兩位少女疾如奔馬般跑來,暗忖:“那些暗椿難道被點死了”!

這回來的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一到廣場,錢孔方就叫道:“誰是哭嫦娥,快出來領死!”

哭嫦娥江志英喝一聲:“老孃就是!”瘦臂一揚,一點寒星疾奔錢孔方咽喉。

錢孔方喝一聲:“還你!”門一吹,江志英發出的金錢鏢竟被吹得倒別回去。

江志英以為對方定用手法接,只留神對方的手勢,不料出乎意料之外,竟是以口吹來,待見寒星耀目,聞開已是不易,急把頭一偏,猛覺耳邊一涼,接著又是一痛,一隻耳朵已被別了下來,驚得叫了一聲,拔頭就跑。

錢孔方叫一聲:“你跑不得!”一縱身軀,已攔在江志英前面,右臂一揮,一陣掌風過處,江志英已坐在地上。

施光眼見這一群少年男女,一個比一個強,直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另一個少女喝道:“那一個名叫死光?”只好硬著頭皮,喝道:“施光便是老夫,你是何人門下?”

阿爾搭兒道:“我稱字叫做古芬華,你想想可曾殺過一個姓古的老人?”

“我施光殺人何止千萬,誰有空去記他?”

“那,你就該死!”

“你才該死。”施珊姊叱一聲,劈面就是一劍。

阿爾搭兒一伸手,捏住施珊劍尖,用力一抖,施珊叫出一聲:“哎呀屍松劍躍身後退,長劍已被阿爾搭兒奪去,笑說一聲:“這劍敢情是泥土做成的!”中指向劍身一彈,“當!”一聲響,劍斷為二,一截飛出老遠。

施光正在大驚,又有一大群人手執兵刃由大門湧出,回頭一看,盡是第二代兒女門徒,情知在當前這幾位高手之下,越是人多就越死的快,急揮手製止上前,向阿爾搭兒從容一揖道:“老朽七人結義,自知作孽甚多,不見驚於世之人,但列位小俠,也決非仇人後代,若說是報冤報仇,老朽雖死不甘,若說另有內情,何不明白見告?”

諸女受檀郎錦容妙計行事,並未料到腦光能夠看破各人偽裝的身份,一對竟被問得怔住。然而,遠方傳來一聲清樾的長嘯,又令她們色然心喜。

原來於志敏用巧計數出嚴父,白鶴剛一高飛,他立即解了嚴父的穴道,叫一聲:“爹!

孩兒得迅來遲,害得爹爹蒙難多日,真正該死!”

于冕醒後覺得被人抱在懷中,還億及原是被兩少年帶去什麼火炎州,正想與對方掙扎,打算一起摔死,不料忽聽坐在前面的那人叫起“爹”來,才靜靜聽了下去,忍不住問道:

“難道你是敏兒?”

於志敏“噗哧”一笑道:“正是敏兒,哥哥在爹後面哩!”

于冕受苦多日,騾見兩位愛兒來救,騎鶴衝雲,不禁喜極,雙管將身前的愛兒緊緊摟著,老淚縱橫,卻又嘶聲道:“爹爹不苦!……唉!有命見到我的孩子,甚麼都可忍受!”

兩兄弟驟獲父愛,也不禁嗚咽成聲。

白鶴越飛越高,忽然“嘎”一聲長嘯。

于冕驀地一驚,嘆道:“孩子不要哭了,爹有了這多年紀,頭一回跨鶴高飛,該喜歡才是!”

於志敏見老父以跨鶴為榮,也破涕為笑道:“爹既是高興,那就要它多飛幾匝便了!”

“今天可到得黃鶴樓?”

於志敏忙道:“幾位媳婦都在鐵棺峽等著哩!”

于冕“哦”一聲急道:“快去,我正想念著她們!”

於志敏說一聲:“爹把孩兒抱緊,自兒要下去了!”輕拍鶴頸一下,那白鶴“嘎”

一聲長鳴,一瀉千里。

于冕覺得飄飄欲仙,不禁大聲喝采。

紅姑、閔小玲!穗姑俱守在鐵棺巖,見夫婿扶著公公回來,歡呼一聲,爭湧上前。

于冕見紅姑抱著一個胖而堅實的孩子,不禁老淚細雨,說一聲:“賢媳苦了你了,這孩子幾時出世的?”

紅姑忍不住悲池道:“就是遇敵那天!”

“唉!”于冕嘆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巖外忽然呵呵大笑道:“老先生一家團圓,正該大喜才是,怎麼竟是躲起來大哭?”

于冕一驚道:“外面是誰?”

於志敏道:“酒中仙郭良!”

“啊!郭大俠!”于冕久聞郭良大名,知是建文朝的忠臣,慌忙奔出相見,那知一看郭良那付臉譜,不覺一呆。

於志敏忍著笑著:“郭老為了要去救爹爹,扮作落雷魔君的模樣”

于冕這才明白,急道:“郭大俠,請受於某一拜!”

郭良一步閃開,連呼:“休拜!”接著道:“於老別再拘泥了。說輩輩,你該是我孫子一輩的人,但你小兒子卻是我的師叔,你千萬別亂了我們的章法!”

於志敏道:“郭老!你把那雷錘借給我用一下!”

于冕道:“你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孩兒要去接紫霜蟬姐幾人回來,順便把那五行洞毀去!”

于冕點點頭道:“我這事與巫山七怪無關,據說他們是身不由己,但那五行洞卻非毀掉不可!”

於志敏說一聲:“孩兒省得!”走出岩石,招鶴飛去。

鶴飛迅速,頃刻到達巫山。

於志敏遣鶴飛回,一聲長嘯,身形如流星換位,疾向天塹山莊飛射。

平地登雲施光以言詞難倒諸女,正喜能苟安一時,另施別計使對方不戰而走,那知嘯聲傳來,對方盡觀其存,才暗忖這回更難應付,即見眼前一花,廣場中又多了一位少年。

施光只消一瞥,便認出正是“火德神君”門下的“樂山”,立即冷笑一聲道:“好一個火德神君門下,竟使用下三濫的騙術,武林中總該有一分公道,你敢說出你究竟是誰?”

於志敏冷冷道:“武林的公道難道是你施光家裡的,你問我是誰,我就是摧毀九龍場魔教東南總壇,大破岡底斯山魔教中心總壇,消滅瓦刺都魯山魔窟,獨闖玄冰谷,使玄冰老魅喪身劍下的於志敏,也就是被你們這夥狗頭誣衊為一文不值的龍捲風,你們派往下江那夥淫賊,被我一個個抓給官廳宰了,今天為了救父才找上門來,救親不揮手段,總比你們毀別人名譽不揮手段好的多,你說這個公不公道?”

施光這見少年自稱為於志敏,看他方才那種凌虛飛渡,縮影流光的化境輕功,那還會有假?想到不知他用何種報復手段,直驚得渾身震粟,全身冰冷,勉強哀嘆一聲:“那不關我們的事!”

於志敏向被點穴的四怪,遙遙一拂,四怪應聲盡起,然從凜然道:“我知道不關你們的事……”接著阿爾搭兒和蟬兒道:“孟振台已被我二妻斬了,我此時只要你們改過從善,將五行洞及一切埋伏毀了,到十一月十五那天,在嶽麓山當眾說明誣我的細節,交出皈命老道,便一切放過不提!”

西山七怪聽說魔君被斬,又先許他們改過從善,驚、敬、佩、感,諸般情緒湧上心頭。

石雄高呼一聲:“老朽從命!”首先下拜,其餘六怪也紛紛率門人子侄跌倒。

於志敏說一聲:“列位何須如此?”橫臂一揮,發出極大的浴力,盡將各人托起。

七怪這時真正心服口服,石雄被扶起身,又有點愴然道:“大俠方才吩咐一切,老朽多能從命,惟有五洞行是天然生成,欲毀無力,皈命老道早就離此他往,不知他的蹤跡,尚望大俠卓載!”

於志敏略一沉吟道:“皈命老道既已遠遁,暫時不必說了,日後見他,請列位英雄替區區擒下便是。請石老英雄即帶區區去破五行洞!”

阿爾搭兒道:“我也去!”

於志敏含笑道:“我和石老英雄前往不致有失,你不必去了!”

石雄被於志敏一叫幾聲“老英雄!老臉更呈愧色忙道:“小老兒決不敢在恩主面前放肆!請恩主放心!”

於志敏見他忽然稱起“恩主”,慌忙謙辭,由石雄帶路前往五行洞。

雖然七怪已降,人心難測,傳說五行洞能令人化作飛灰,於志敏萬一有個差池,諸女屠盡天塹山莊,也難補終生損失。因此,個個凝視莊內,眼光自然露出焦急之情。施珊悄悄拉她爺爺的衣角道:“爺爺!留意沒有!那邊五個全是女的!”

施光含糊應了一聲,忽然地底下響起兩個霹靂,驟鶴蜂腰煙光、灰、火,一齊噴起。

於志敏由煙塵中一拔而起,又一個霹靂,震得煙塵天蹤,一晃身形,已達諸女身側。

石雄慌忙由大門奔出,大聲叫道:“於大俠真神人也!”

於志敏笑道:“還虧得孟振台這對雷錘,否則,五行洞真也難破!”向石雄拱手道:

“石老英雄和列位俱是白人,一切毋須區區多說了,區區身有急事,就此別過,如有權緣,日後再見!”轉對諸女說一聲:“走罷!”

六條身影騰空而去。

群雄邊但聞一聲輕嘯,雲光閃閃中也不見人去多遠,不禁茫然若失。

於志敏率五妻回到鐵棺巖,洗盡油彩,晉見老人,然後以鶴和竦斯分批載人到達巴東,將白鶴遣回烏斯藏。別過酒中仙,買舟東下洞庭,與凌冰心盤植幾天,留書給陶格行,請他照開選盟大會,到時巫山七怪自可向武林人物交代。

俗事已畢,便專程回南,途經梅嶺,帶領玉鸞諸女奉父歸隱瓊崖,從此雲天渺渺,煙水茫茫,自得其樂趣,那管武林紛紛擾擾。

本書也與於志敏共同歸隱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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