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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龍]絕代雙驕<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2:28     標題: [古龍]絕代雙驕<全文完>

第一章 第二章

絕代雙驕(卷一)第一章─名劍香花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絕無一人沒有聽見過「玉郎」江楓和燕南天這兩人的名字﹔江湖
中有眼睛的人,也絕無一人不想瞧瞧江楓的絕世風采和燕南天的絕代神功。只因為任
何人都知道,世上絕沒有一個少女能抵擋江楓的微微一笑,也絕沒有一個英雄能抵擋
燕南天的輕輕一劍!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劍非但能在百萬軍中取主帥之首級,也
能將一根頭髮分成兩根,而江楓的笑,卻可今少女的心碎。

但此刻,這出生帝富世家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卻穿著件粗俗的衣衫,趕著輛破舊的馬
車,勿勿行駛在一條久已荒廢的舊道上。此刻若有人見到他,誰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那
倚馬斜橋、一擲千金的風流公子。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但江楓手裏的鞭子
,仍不停經片著馬。馬車飛駛,將道路的荒草,都輾得倒下去,就好像那些曾經為江
楓著迷的少女腰肢。

突然,一聲雞啼,撕裂了天地的沉悶。

但黃昏時,舊道上哪裏來的雞啼?

江楓面色變了,明銳的目光,自壓在眉際上的破帽邊沒望過去,只見一隻大公雞站在
道旁殘柳的樹幹上,就像釘在上面似的動也不動,那雄麗的雞冠,多彩的羽毛,在夕
陽下閃動著令人眩目的金光。公雞的眼睛裏竟也似有種惡毒的、妖異的光芒。江楓的
面色變得更蒼白,突然勒住了車馬。

健馬長嘶,車緩緩停下,車廂中有個甜美麗溫柔的語聲問道:「什麼事?」

江楓微一一遲疑,苦笑道:「沒有什麼,只不過走錯路了」撥轉馬頭,兜了半個圈子
,竟又向來路奔回,只聽那公雞又是一聲長嘶卻像是在對他冷笑。

江楓打馬更急,路上的荒草已被輾平,車馬自是走得更快了,但還未奔出四十丈,道
上竟又有樣東西擋住了去路。

這久已荒廢、久無人跡的舊道上,此刻竟突然有只巨大的肥豬橫臥在路中,又有誰能
猜透這隻豬是哪裏來的?

馬車方才還駛過這條路,這條路上,方才明明連半斤豬肉都沒有,而此刻卻有了整整
一隻豬。

江楓再次變色,再次勒住馬車。

只見那只豬在地上翻滾著,但全身上下,卻被洗得干干淨淨,那緊密的豬毛,在夕陽
下就像是金絲織成的毯子一樣。門窗緊閉的車廂裏,又傳出人語道:「什麼事?

江楓語塞:「我……我……」

那甜美溫柔的人語輕嘆著道:「你又何苦瞞我?我早已知道」

江楓失聲道:「你早已知道了?」

「我方才聽見那聲雞啼,便已猜出必定是『十二星相』中人找上咱們了,你怕我擔心
一所以才瞞著我,是麼?」

江楓長嘆一聲,道:「奇怪……你我此行如此秘密,他們怎會知道?但……但你只管
放心,什麼事都有我來抵擋」

車廂中人柔聲道:「你又錯了,自從那天……那天我準備和你共生共死,無論有什麼
危險艱難,也該由咱們倆共同承當。」

「但你現在……」

「沒關係,現在我覺得很好。」

江楓咬了咬牙,道:「好,你還能下車走麼?道路兩頭都已有警像,看來咱們也只有
棄下車馬,穿過這一片荒野……」

「為什麼要棄下車馬呢?他們既已盯上咱們,反正已難脫身,倒不如就在這裏等著,
『十二星相』雖有凶名,但咱們也未必怕他們!」

「我……我只是怕你……」

「你放心,我沒關係。」

江楓面上忽又現出溫柔的笑容,輕輕道:「我能找著你,真是最幸運的事。」他在夕
陽下笑著,連夕陽都似失卻了顏色。車廂人嬌笑道:「幸運的該是我才對,我知道,
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羨慕我,妒忌我,只是她們……」

語聲未了,健馬突然仰道驚嘶起來──暮風中方自透出新涼,這匹馬卻似突然出了什
麼驚人的警兆!一陣風吹過,豬,在地。

上翻了個身,遠處隱隱傳來雞啼,荒草在風中搖舞,夕陽,黔淡了。

下來,大地竟似突然被一種不祥的氣氛所籠罩,這七月夕陽下的郊野,竟突然顯得說
不出的淒涼、蕭瑟!

江楓變色道:「他們似已來了!」

突然馬車後有人喋喋笑道:「不錯,咱們已來了!」

這笑聲竟也如雞啼一般,尖銳、刺耳、短促,江楓一生之中,當真從未聽過如此難聽
的笑聲。

他大驚轉身,輕叱道:「誰?!」

雞啼般的笑聲不絕,馬車後已轉出七八個人來。

第一個人,身長不足五尺,瘦小枯乾,卻穿著一身火紅的衣裳,那模樣正有說不出的
詭秘,說不出的猥瑣。

第二個人,身長卻赫然在九尺開外,高大魁偉,黃衣黃冠,那滿臉全無表情的橫肉,
看來比鐵還硬。

後面踉著四個人打扮得更是奇怪,衣服是一塊塊五顏六色的綢鍛縫成的,竟像是戲台
上乞丐穿著的富貧衣。

這四人身材相貌不相同,卻都是滿面凶光、行動驃悍的漢子,舉手投足,也是一模一
樣,誰也不快上一分,誰也不慢上一分。

還有個人遠遠跟在後面,前面七個人加起來,也末見會比這人重上兒斤,整整一匹料
子,也未見能為此人做件衣服,他胖得。

實在已快走不動了,每走一步,就喘口氣,口中不住喃喃道!好熱,熱死人了。」滿
頭汗珠,隨著他顫動的肥肉不住地流下來。

江楓躍下馬車,強作鎮定,抱拳道:「來的可是『十二星相』中之司晨客與黑面君麼
?」。

紅衣人格格笑道:「江公子果然好眼力,但咱們不過是一隻雞、一隻豬而已,司晨客
、黑面君,這些好聽的名字,不過是江湖中人胡亂取的,咱們擔當不起。」

江楓目光閃動道:「閣下想必就是……」

紅衣人截口笑道:「紅的是雞冠,黃的是雞胸,花的是雞尾,至於後面那位,你瞧他
的模樣像什麼,他就是什麼。

江楓道:「幾位不知有何見教?」

紅衣雞冠道:「聞得江公子有了新寵,咱兄弟都忍不住想來瞧瞧這位能令玉郎心動的
美人兒究竟美到什麼地步,再者,咱兄弟還想來向公子討件東西。」

江楓暗中變色,口中卻仍然沉聲道:「只可惜在下此次勿勿出門,身無長物,哪有什
麼好東西,能入得了諸位名家法眼。」

雞冠人喋喋笑道:「江公子此刻突然將家財完全變賣,咱們雖不知為的是什麼,也不
想知道,但江公子以田莊換來的那袋明珠……嘿嘿,江公子也該知道咱們『十二星相
』向來賊不空手,公子就把那袋明珠賞給咱們吧。」

江楓突也大笑道:「好,好,原來你們倒竟也打聽得如此清楚,在下也知道『十二星
相』從來不輕易出手,出手後從不空回,但……」

雞冠人道:「但什麼,你不答應?」

江楓冷笑道:「若要我答應,只有……」

語聲未了,閃閃銀光,已到了他胸口。

這雞冠人好快的手法,眨眼間,手中已多了件銀光閃閃的奇形兵刃,似花鋤,如鋼啄
,閃電般擊向江楓,眨眼間已攻出七招,那詭異的招式,看來正如公雞啄米一般,沿
著江楓手足少陰經俞府、神法、靈墟、步廊……等要穴,一路啄了下去。

江楓平地躍起,凌空一個翻身,堪堪避過了七啄,但這時卻又有四對雞爪鐮在地上等
著。

雞楓一動,雞尾立應,那四個花衣雞尾人的出手之快,正也不在紅衣雞冠之下,四對
雞爪鐮刀,正也是江湖罕見的外門功夫,一個啄,四個抓,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
算是一個人生著九只手,呼應得也未必如此微妙。

江楓自然不是等閒人物,但應付這五件外門兵刃,應付這從來未見的奇詭招式,已是
左支右拙,大感吃力、何況還有個滿臉橫肉、目光閃動的黃衣雞胸正在一旁目不轉睛
地瞪著他,只等著他破綻露出。

黑面君嘻嘻笑道:「哥兒們,加油,咱們可不是女人,可莫要對這小子生出憐香惜玉
的心,兄弟我且先去睢瞧車子裏的小美人兒。」

江楓怒喝道:「站住!」

他雖想衝過去,怎奈那九件兵刃卻圍得他風雨不透,而這時黑面君已蹣跚地走向車廂
,伸手去拉門。

就在這時,車窗突然開了一線,裏面伸出。一隻白生生的玉手,那纖柔、毫無瑤疵的
手指中,卻夾著枝梅花。

黑色的梅花!

盛夏中有梅花,已是奇事,何況是黑色的梅花?!

白的手,黑的梅花,襯托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神秘的美,車廂中甜美的語聲一字字緩
緩道:「你們瞧瞧這是什麼?」

黑面君的臉,突然扭曲起來,那只正在拉門的手,也突然不會動了,雞嘴啄、雞爪鐮
,更都在半空頓住!這六個凶名震動江溺的巨盜,竟似都突然中了魔法,每個人的手
、腳、面目,都似已突然被凍結。

黑面君嘎聲道:「繡玉谷,移花宮。」

車廂中人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錯。」

黑面君道:「我……小人。」

牙齒打戰,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廂人柔聲道:「你們想不想死?」

「小人,不……」

「不想死的還不走!」

這句話還末說完,紅的、黃的、花的、黑的,全部飛也似的走了──黑面君腳步也不
再蹣跚,口中也不喘氣了,若非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這麼胖的人會有如此輕靈的
身法。

江楓一步竄到車窗前,道:「你……你沒事麼了?」

車廂人笑道,「我只不過招丁招手而已。」

江楓鬆了口氣,嘆道:「不想你竟從宮中帶出了朵墨玉梅花。連『十二星相』這樣的
凶人,竟也對她們如此懼怕。」

車廂中人道:「由此你就可想到她們有多可怕,咱們還是快走吧,別的人來了都不要
緊,但若是……」

突然間,只聽「嗖嗖嗖」衣袂破風之聲驟響,方才逃了的人,此刻竟又全部回來了,
來的竟比去時還快。

黑面君格格笑道:「咱們險些上當了,車子裏若真是『移花宮』中的人,方才還能活
著走麼?你幾時聽說過『移花宮』手下留得有活口?」

車廂中人道:「我饒了你,你竟還……」

黑面君大喝道:「冒牌貨,出來吧!」

突然出手一舉,那車門竟被一拳擊碎!

車廂裏坐著的乃是個雲鬢蓬亂、面帶病容的婦人,卻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他眼
睛並不十分媚秀,鼻子並不十分挺刺。

嘴唇也不十分嬌小,但這些湊在一起,卻教人瞧了第一眼後,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開
,尤其是她那雙眼睛裏所包涵的情感、了解與智慧,更是深如海水。

只是她的腹部卻高高橫起,原來竟已身懷六甲。

黑面君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原來是個大肚婆娘,居然還敢冒充移花官的……」

話末說完,那少婦身子突然飛了出來,黑面君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臉上已「劈劈啪
啪」被她摑了幾個耳光。

那少婦身子又已掠回,輕笑道:「這大肚婆如何?」

黑面君怒吼一聲,道:「暗算偷襲,又算得了什麼?」一拳擊了出去,這身子雖臃腫
,但這一拳擊出,卻是又狠、又快、又辣!

那少婦面上仍帶著微笑,纖手輕輕一引、一撥,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法,黑面君這一
拳竟被她撥了回去,「砰」的一拳,竟打在自己肩頭上,竟偏偏不能收住,也不能閃
避,他一拳擊碎車門,是何等氣力,這一拳竟自己將自己打得痛吼著躍倒在地上。

雞冠雞尾本也躍躍欲試,但此刻卻又不禁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瞧著這少婦,連手指都
不敢動一動。

黑面君顫聲道:「移花接玉,神鬼莫敵……」

那少婦道:「你既然知道,便也該知道我是不是冒充的。」黑面君道:「小……小人
該死,該死!……」掄起手來,正反摑了自己十幾個耳括子,打得他那張臉更黑胖了


那少婦嘆了口氣,道:「我要為孩子積點陰德,你們……你們快走吧。」

這一次他們自然逃得更快,眨眼間便逃得蹤影不見,但暮色蒼茫中,遠處卻有條鬼魅
般的人影一閃,向他們追了過去。

江楓瞧見他們去遠,才又鬆了口氣,嘆道,「幸虧你還有這一手,又將他們騙住,否
則……」

突然發現那少婦面上已變了顏色,身子顫抖著,滿頭冷汗。

滾滾而落,竟似已疼得不能忍受。

江楓大驚道:「你怎麼了」

那少婦道:「我……發動了胎氣……只怕……只怕已……快要……」

她話還沒說完,江柯已慌得亂了手腳,跺足道:「這如何是好?」

那少婦嘶聲道:「你快將車子趕到路旁……快……快……快!」

江楓手忙腳亂地將車子趕到路旁長草裏,健馬不住長嘶著,江楓不停地抹汗,終於一
頭鑽進車廂裏。

破了的車門,被長衫擋了起來。

大約數盞茶的時間,車廂中突然傳出嬰兒嘹亮的哭聲。

過了半響,又聽到江楓狂喜呼道:「兩個……是雙胞胎!」

又過了兩盞茶時分,滿頭大汗,滿面興奮的江楓,一頭鑽出車廂,但目光所及,整個
人卻又被驚得呆住了!

方才鼠竄而逃的黑面君、司晨客,此刻竟又站在車廂前,六隻冷冰冰的目光,正眨也
不眨地瞧著他!

江楓想再作鎮定,但面容也不禁驟然變了顏色,失聲道:「你……你們又回來了?」

雞冠人詭笑道:「公子吃驚了麼?」

江楓大聲道:「你們莫非要送死不成?!」

黑面君哈哈大笑道:「送死?…。」

江楓厲聲道:「瞧你們並非孤陋寡聞之輩,繡玉谷,移花官的厲害,你們難道不知道
?!」他平日雖然風流蘊藉,溫文爾雅,但此刻卻連眼睛都紅了。

黑面君大笑道:「姓江的,你還裝什麼蒜?你知道,我也知道,移花宮的兩位官主,
此刻想要的是你們兩人的命,可不是我們。」

汗珠,已沿著江楓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他的嘴唇卻乾得發裂,他舐了舐嘴唇,
縱聲大笑道,「我瞧你倒真是瘋了,移花官的宮主會想要我的命?……哈哈,你可知
道現在車子裏的人是誰?」

雞冠人冷冷道:「現在車子裏的,不過是移花官的花奴、丫頭,只不過是自移花宮逃
出來的叛徒!」

江楓身子一震,雖然想強作笑聲,但再也笑不出了。

黑面君格格笑道,「江公子又吃驚了吧?江公子又怕還要問,這種事咱們又怎會知道
的?嘿嘿,這可是件秘密,你可永遠也猜不到。」

這的確是件秘密,江楓棄家而逃,為的正是要逃避移花官那二位官主的追魂毒手!但
這件秘密除了他和他妻子外,絕無別人知道,此刻這些人偏偏知道了,他們是怎會知
道的?江楓想不出,也不能再想了,車廂中產婦在呻吟,嬰兒在啼哭,車廂外站者的
卻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他身子突然箭一般竄了出去,只見眼前刀光一閃,黃衣雞胸掌中一對快刀,已擋住了
他去路!

江楓不避反迎,咬了咬牙,自刀光中穿過去,閃電般托住黃衣人的手腕,一擰一扭,
一柄刀已到了他手中。

他飛起一腳,踢向黃衣人的下腹,反手一刀,格開了雞冠人的鋼刀,身子卻從雞爪鐮
竄了過去,刀光直劈黑面君!

這幾招使得當真是又狠又準,又快又險!刀光、鋼啄、雞爪,無一件不是擦著他衣衫
而過。

黑面君雖擰身避過了這一刀,但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抽空還擊二拳,口中大喝:
「留神!這小子拼上命了!」

這些身經百戰的惡徒,自然知道一個人若是拼起命來,任何人也難攖其鋒,瞧見江楓
刀光,竟不硬接,只是游鬥!

江楓左劈一刀,右擊一招,雖然刀刀狠辣,刀刀拼命,邊卻刀刀落空,黑面君不住狂
笑,黃衣人雙刀雖只是剩下一柄,但左手刀專走偏鋒,不時削來一刀,叫人難以避內
,四對雞爪鐮配合無間,攻擊時銳不可當,防守時密如蛛網,就只這些已足以守人魂
魄!

更何況還有那紅衣雞冠,身法更是快如鬼魅,紅衣飄飄,倏來忽去,鋼啄閃閃,所取
處無一不是江楓的要穴!

江楓發髻已蓬亂,吼聲已嘶裂,為了他心愛人的生命,這風流公子此刻看來已如瘋狂
的野獸!

但他縱然拼命,卻也無用了,獅已入陷,虎已被困,縱然拼命,也不過只是無用的掙
紮而已。

暮雲四合,暮色淒迷。

這一場惡戰雖然驚心動魄,卻也悲慘得令人不忍卒睹,他流汗!流血!換來的不過是
敵人瘋狂的訕笑。

車廂中又傳出人語,呻吟著呼道:「玉郎,你小心些……只要你小心些,他們絕不是
你的敵手!」

黑面君突然一步竄過去,一把撕開衣帘,獰笑道:「唷,這小子福氣不錯,居然還是
個雙胞胎!」

江楓嘶聲呼道:「惡賊,滾開!」

他衝過去,被擋回來,又衝過去,又被擋回來,再衝過去,再被擋回來,他目毗盡裂
,已裂出鮮血!

那少婦緊擁著她的兩個小孩子,嘶聲道:「惡賊,你……你……」

黑面君格格笑過:「小美人兒,你放心,現在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但等你好了,我卻
要……哈哈,哈哈……」

江楓狂吼道:「惡賊,只要你敢動她……」

黑而君突然伸手在那少婦臉上摸了摸,獰笑道:「我就動她,你又能怎樣?」

江楓狂吼一聲,刀法一亂,快刀、利爪、尖啄,立刻乘隙攻進。

他肩頭、前胸、後背,立刻多了無數條血口!

那少婦顫聲道:「玉郎,你小心些!」

黑面君大笑道:「你的玉朗就要變成玉鬼了!」

江楓滿身鮮血,狂吼道:「惡賊,我縱成厲鬼,也不饒你!」充滿忿怒的喝聲,得意
的笑聲,悲慘的狂叫,嬰兒的啼哭,混成一種令鐵石人也要心碎的聲音。

                                    
                                   
絕代雙驕(卷一)第二章─刀下遺孤                   
                                   
                                    

血!江楓臉上、身上,已無一處不是鮮血!

那少婦嘶聲喝道:「我和你拼了!」

突然拋下孩子,向黑面君撲去,十指指向他咽喉,但黑面君抬手一擋,就將她擋了回
去!

黑面君大笑道:「美人兒,你方才的厲害哪裏去了……女人,可憐的女人,你們為什
麼要生孩子……」

狂笑未了,那少婦突又撲了上來,黑面君再次揮掌,她卻亡命似的抱住了,一口咬住
他的咽喉。

黑面君痛吼了一聲,鮮血已沾著她的櫻唇流出來。這是邪毒、腥臭的血,但這腥吳的
血流過她齒頰,她卻感覺到一陣快意,復仇的快意!

黑面君痛極之下,一拳擊出,那少婦便飛了出去,撞上車廂,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
來了。

但仇人血的滋味,她已嘗過了。

她淒然笑容,流著淚呼道:「玉郎,你走吧……走走吧,不要管我們.只要我死了,
宮主姐妹仍然不會對你不好的……」

江楓狂吼道:「妹子,你死不得!」

他再次衝過去,刀、爪、啄,雨點般擊下,他也不管,他身中刀削、爪抓,他血肉橫
飛!

只是他還末衝到他妻子面前,便已跌地倒下!

那少婦慘呼一聲,掙扎著爬過去,他也掙扎著爬過去,他們已別無所求,只要死在一
起!

他們的手終於握住了對方的手,但黑面君卻一腳踩了下去,把兩只手骨全都踩碎了!

那少婦嘶聲道:「你……你好狠!」

黑面君獰笑道:「你現在才知道我狠嗎!」

江楓狂吼道:「我什麼都給你……都給你,只求你能讓我們死在一起!」

黑面君大笑道:「你此刻再說這話,已太遲了……嘿嘿,你們方才騙我、打我時,想
必開心得很,此刻我就讓你們慢慢地死,讓你們死也不能死在一起!」

那少婦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和你又有何仇恨?」

黑面君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如此做法,只因為我已答應了一個人,他叫我不要讓
你們兩人死在一起。」

江楓道:「誰?……這人是誰?……」

黑面君笑道:「你慢慢猜吧……」

那黃衣雞突然過來,那赤面橫肉,仍冷冰冰、死板板的。

絕無任何表情,口中冷冷道:「斬草除根,這兩人的孽種也留不得!」

黑面君笑道:「正是!」

黃衣人再也不答話,抬起手,一刀向車中嬰兒砍下。

江楓狂吼,他妻子連聲音都已發不出來。

哪知就在這時,那柄閃電般劈下的鋼刀,突然「喀」一聲,竟在半空中生生一所為二


黃衣人大驚之下,連退七步,喝道:「誰?!…什麼人?」

除了他們自己與地上垂死漱H外,別無人影。

但這百煉精鋼的快刀,又怎還憑空斷了?

雞冠人變色道:「怎麼回事?」

黃衣人道:「見鬼……鬼才知道。」

突叉竄了過去,用半截鋼刀,再次劈下。

哪知「喀」的一聲,這半截鋼刀,竟又一斷為二,這許多雙眼睛都在留神看著,竟無
一人看出刀是如何斷的。

黃衣人的面色終於變了,顫聲道,「莫非真的遇見鬼了?」黑面君沉吟半響,突然道
:「我來!」

輕輕一腳挑選了江楓躍落的鋼刀,抓在手中,獰笑著一刀向車廂裏劈下,這一刀劈得
更急、更快!

刀到中途,他手腕突然一抖,刀光錯落……只聽「噹」的一聲,他韌刀雖未打斷,卻
多了個缺口!

雞冠人變色道:「果然有人暗算!」

黑面君也笑不出來了,顫聲道:「這暗器我等既然不見,想必十分細小,此人能以我
等瞧不見的暗器擊斷鋼刀,這……這是何等驚人的手法,何等驚人的腕力!」

黃衣人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其非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寒噤,竟不敢將那「
鬼」字再說出口來。

垂死的江楓,也似驚得呆了,口中哺哺道:「她來了……必定是他來了……」

黑面君道:「誰?……莫非是燕南天?」

突聽一人道:「燕南天?燕南天算什麼東西?」

語聲靈巧、活潑,仿佛帶著種天真的椎氣,但在這無人的荒郊裏,驟然聽得這種語聲
,卻更令人吃驚。

江楓夫婦不用抬頭,已知道是誰來了,兩人俱都慘然變色,黑面君等人亦不禁吃了一
驚,扭首望去,只見風吹長草。波浪起伏,在淒迷的暮色中,不知何時,已多了條人
影。纖弱而苗條的女子人影!以他們的耳目,竟絲毫覺不出她是自哪裏來的。

一陣風吹過,遠在數丈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聽得那天真稚氣的語聲,誰都會以為她必定是個豆蔻年華、稚氣未脫、既美麗、又嬌
甜的少女。

但此刻,來到他們面前的,卻是至少已有二十多歲的婦人,她身上穿的是雲震般的錦
繡宮裝,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她嬌靨甜美,更勝春花,她那雙靈活的眼
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滿了稚氣──不是她這種年齡該有的稚
氣。

無論是誰,只要瞧她一眼,便會知道這是個性格極為複雜的人,誰也休想猜著她的絲
毫心事。

無論是誰,只要瞧過她一眼,就會被她這驚人的絕色所驚,但卻忍不住要對她生出些
憐惜之心。

這絕代的麗人,竟是個天生的殘廢,那流雲長袖,及地長裙,也掩不了她左手與左足
的畸形。

黑面君瞧清了她,目中雖現出敬畏之色,但面上的驚惶,反而不如先前之甚,躬身問
道:「來的可是移花宮的二宮主。」

宮裝麗人笑道:「你認得我?」

「憐星宮主的大名,天下誰不知道?!」

「想不到你口才倒不錯,很會事承人嘛。」

「不敢。」

憐星宮主眨了眨眼睛,輕笑道:「看來你倒不怕我。」

黑面君躬身笑道:「小人只是……」

憐星宮主笑道:「你做了這麼多壞事,居然還不怕我,這倒是一件奇事,你難道不知
道我立刻就要你們的命嗎!」

黑面君面色驟然大變,但仍強笑著道:「宮主在說笑了。」

憐星宮主嫣然笑道:「說笑,你傷了我花奴宮主,我若讓你痛痛快快地死,已是太便
宜了,誰會踉你們這樣的人說笑?」黑面君失聲道:「但……但這是邀月宮主……」

語末說完,只聽「劈劈啪啪」一陣響,他臉上已著了十幾掌,情況正和他方才被江楓
夫人所摑時一樣,但卻重得多了,十幾掌摑過,他已滿嘴是血,哪裏還能再說得出一
個字來。

憐星宮主仍站在那裏,長裙飄飄神態悠然,似乎方才根本沒有動過,但面上那動人的
笑容卻已不見,冷冷道:「我姐姐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嗎?」

雞冠、雞胸、雞尾也早已賅得面無人色,呆若木雞。雞冠人顫聲道:「但……但這的
確是邀……」

這次他連「月」字和未出口,臉上也照樣被摑了十幾個耳光。

直打得他那瘦小的身子幾乎飛了出去。

憐星宮主笑道:「奇怪,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會要你的命嗎?……唉……」

輕輕一聲嘆息,嘆息聲中,突然圍著黃衣人那高大的身於一轉,眾人只覺眼前一花,
也未瞧見她是否已出手,但黃衣人已靜靜地倒了下去,連一點聲音都未發出。

花衣人中一個悄悄俯下身去瞧了瞧,突然嘶聲驚呼道:「死了,老二死了……」

憐星宮主笑道,「現在,你總相信了吧。」

那花衣人嘶聲道:「你好……好狠。」

憐星宮主道:「死個人又有什麼大驚小怪?你們自己殺的人,難道還不夠多嗎?你們
現在死,也蠻值得了。」

雞冠人目中已暴出凶光,突然打了個手式,剩下三雙雞爪鐮,立刻潑風般向憐星宮主
捲了過去。只聽「叮咯、呼嚕、哎呀……」一連串聲響,只見那纖弱的人影在滿天銀
光中一轉。

三個花衣人已倒下兩個,剩下的一個竟急退八尺,雙於已空空如也,別人是如何擊倒
他同伴,如何閃開他一擊,又如何奪去他的兵刃,他全不知道,在方才那一剎那間,
他竟似糊糊塗塗地做了一場噩夢!

憐星宮主長袖一抖,五柄雞爪鐮「嘩啦啦」落了一地,她手裏還拿著一柄,瞧了瞧,
笑道:「原來是雙雞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

微啟櫻口,在雞爪鐮上咬了一口,但聞「喀」的一響,這精鋼所鑄、江湖中聞名喪膽
的外門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斷。

憐星宮主搖頭道:「哎呀,這雞爪子不好吃!」

「啐」的一口,輕輕將嘴裏半截鐵爪吐了出來,銀光一閃,風聲微響,剩下的一個花
衣人突然慘呼一聲,雙手掩面,滿地打滾。鮮血,不斷自指縫間流出,滾了幾滾,再
也不會動了。」

他手掌也剛剛鬆開,暮色中,只見他面容猙獰,血肉模糊,那半截的爪,竟將他的頭
骨全部擊碎了!

黑面君突然噗地跪了下來,顫聲道:「宮主饒命……饒命。」

憐星宮主卻不理他,反而瞧著那雞冠人笑道:「你瞧我功夫如何?」

雞冠人道:「宮……宮主的武功,我……個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小人簡直連做夢都
未想到世上有這樣的武功。」

憐屋宮主道:「你怕不怕?」

雞冠人一生中當真從未想到自己會被人問出這種問小孩的話,而此刻被人問了,他竟
然也只有乖乖地回答,道:「怕……怕……怕得很。」

憐星宮主笑道:「既然也害怕,為何不求饒命?」

雞冠人終於噗地跪下,哭喪著臉,道:「宮主饒命……」

憐星宮主眼皮轉了轉,笑道,「你們要我饒命,也簡單得很。只要你們一人打我一
拳。」

雞冠人道:「小人不敢……」

黑面君道:「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憐星宮主眼睛一瞪,道:「你們不要命了嗎?」

雞冠人、黑面君兩人,一生中也不知被多少人問過這樣的話,平時他們只覺這句話當
真是問得狗而屁之,根本用不著回答,要回答也不過只是一記拳頭,幾聲狂笑,接著
刀就亮了出去。

但此刻,這同樣的一句話,自憐星宮主口中問出來,兩人卻知道非要乖乖地回答不可
了。

兩人齊聲道:「小人要命的。」

憐星宮主道:「若是要命,就快動手。」

兩人對望一眼,終於勉強走過去。

憐星宮主笑道,「嗯,這樣才是,你們只管放心打吧,打得越重越好,打得重了,我
絕不回手,若是打輕了……哼!」

雞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將計就計,重重給她一啄,若是得手,豈非
天幸,縱不得手,也沒什麼。」

黑面君暗道:「這可是你自己要的,可怪不得我,你縱有天大的本領,鐵打的身子,
只要不還手,我一拳也可以打扁你。」

兩人心中突現生機,雖在暗中大喜欲狂,也面上卻更是作出悉眉苦臉的模樣!齊地垂
首道:「是。」

憐星宮主笑道:「來呀,還等什麼。」

黑面君身形暴起,雙拳連環擊出,那虎虎的拳風,再加上他那百多斤的身子,這一擊
之威,端的可觀!

但他雙拳之勢,卻是靈動飄忽,變化無方,直到最後,方自定得方向,直搗憐星宮主
的胸腔!

這正是他一生武功的精華,「神豬化像」,就只這一拳之威,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
粉身碎骨。

雞冠人身形也飛一般竄出,雞嘴啄已化為點點銀光,有如星雨般灑向憐星宮主前胸八
處大穴。

這自然也是他不到性命交關時不輕易使出的煞手「晨雞啼屋」,據說這一招曾今「威
武鏢局」八大鏢師同時喪生掌下!

憐星宮主笑道:「嗯,果然賣力了。」

笑語聲中,右掌有如蝴蝶般在銀雨拳風中輕輕一飄、一引,雞冠人、黑面人突然覺得
自己全力擊出的一招,竟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準頭,自己的手掌,竟已似不聽自己的使
喚,要它往東它偏要住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只聽「呼、哧」兩響,緊跟著兩聲
慘呼。

憐星宮主仍然笑哈哈地站著,動也未動,黑面君身子卻已倒下,而雞冠人的身子竟已
落入八尺外的草叢中。

草叢中呻吟兩聲,再無聲息。

黑面君的胸膛上,卻插著雞冠人的鋼啄,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銅啄,鮮血像湧泉般
流出來,顫聲道:「你……你……」

憐星宮主笑道:「我可沒動手傷你,唉,你們自己打自己,何必呢?」

黑面君雙睛怒凸,直瞪著她,嘴唇啟動,僅是想說什麼,卻─個字也未說出──永遠
也說不出了。

憐星宮主嘆道:「你們若不想殺我,下手輕些,也許就不會死了,我總算給了你們一
個活命的機會,是嗎?」

她問的話,永遠也沒有人回答了。

馬,不知何時已倒在地上,車也翻了。

江楓夫婦,正掙扎著想進入車廂,抱出車廂裏哭聲欲裂的嬰兒,兩人的手,已剛剛摸
著襁褓裏的嬰兒。

但忽然間,一隻手將嬰兒推開了。

那是只柔軟無骨、美勝春蔥的纖纖玉手,雪白的綾羅長袖,覆在手背上,但卻比白綾
更白。

江楓嘶聲道:「給我……給我。」

那少婦顫聲道:「二宮主,求求你,將孩子給我。」

憐星宮主笑道:「月奴,好,想不到你竟已為江楓生出了孩子。」她雖然在笑,但那
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淒驚、幽怨,而且滿含怨毒。

那少婦花月奴道:「宮主,我知道對……對不起你,但……孩子可是無辜的,你饒了
他們吧。」

憐星宮主目光出神地瞧著那一對嬰兒,喃喃道:「孩子,可愛的孩子……若是我的多
好……」

眼睛突然望向江楓,目光中滿含怨毒、懷恨,也滿含埋怨、感傷,望了半響,幽幽瞎
:「江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江楓道:「沒什麼,只因我愛她。」

憐星宮主嘶聲道:「你愛她……我姐姐哪點比不上她,你被人傷,我姐姐救你回來,
百般照顧你,她一輩子也沒有對人這麼好過,但……但她對你卻是那樣好,你,你…
…你……竟跟她的丫頭偷偷跑了。」

江楓咬牙道:「好,你若要問我,就告訴你,你姐姐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團火,一塊
冰,一柄劍,她甚至可說是鬼,是神,但絕不是人,而她……」

目光望著他妻子,立刻變得溫柔如水,緩緩接著道:「她卻是人,活生生的人,她不
但對我好,而且也了解我的心,世上只有她一人是愛我的心,我的靈魂,而不是愛我
這張臉!」

憐星宮主突然一拿摑在他臉上,道:「你說……你再說!」

江楓道:「這是我心裏的話,我為何不能說!」

憐星宮主道:「你只知她對你好,你可知我對你怎樣?你……你這張臉,你這張臉縱
然完全毀了,我還是……還是……」聲音漸說微弱,終於再無言語。

花月奴失聲道:「二宮主,原來你……你也……」

憐星宮主大聲道:「我難道不能對他好了?我難道不能愛他?……是不是因為我是個
殘廢……但殘廢也是人,也是女人!」

她整個人竟似突然變了,在剎那之前,她還是個可以主宰別人生死的超人,高高在上
,高不可攀。而此刻,她只是個女人,一個軟弱而可憐的女人。

她面上竟有了淚痕。這在江湖傳說中近乎神話般的人物,竟也流淚,江楓、花月奴望
著她面上的淚痕,不禁呆住。

過了良久,花月奴黯然道:「二宮主,反正我已活不長了,他……從此就是你的了,
你救救他吧.我知道唯有你還能救活他。」

憐星宮主身子一顫,「他從此就是你的了……」這句活,就像是箭一般射人她心裏。

江楓突然嘶聲狂笑起來,但那笑聲卻比世上所有痛哭還要淒厲、悲慘。

他充血的目光凝注花月奴,慘笑道:「救活我?…。世上還有誰能救活我?你若死了
,我還能活嗎?……月奴,月奴,難道你直到此刻還不丁解我?」

花月奴忍住了又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柔聲道:「我了解你,我自然了解你,但你若也
死了,孩子們又該怎麼辦?……孩子們又該怎麼辦?」

她語聲終於化為悲啼,緊緊捏著江楓的手,流淚道:「這是我們的罪孽,誰也無權將
上一代的罪孽留給下一代去承受苦果,就算你……你也不能的,你也無權以一死來尋
求解脫。」

江柯的慘笑早已頓住,鋼牙已將咬碎。

花月奴顫聲道:「我也知道死是多麼容易,而活著是多麼艱苦,但求求你……求求你
為了孩子,你必須活著。」

江楓淚流滿面,似已痴了,喃喃道:「我必須活著?……我真的必須活著?……」

花月奴道:「二宮主,無論為了什麼,你都該救活他的,若是你具有一份愛他的心,
你就不能眼見他死在你面前。」

憐星宮主悠悠道:「是嗎?……」

花月奴嘶聲道:「你能救活他的……你必定會救活他的。」

憐星宮主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不錯,我是能救活他的……」話未說完,也不知從哪
裏響起了一個人的語聲,緩緩道:「錯了,你不能救活他,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救活
他!」

這語聲是那麼靈動、縹緲,不可捉摸,這語聲是那麼冷漠、無情,令人戰慄,卻又是
那麼清柔、嬌美,攝人魂魄。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聽見這語聲再能忘記。大地蒼穹,似
乎就因為這淡淡的一句話而變得充滿殺機,充滿寒意,滿天夕陽,也似就因這句話而
失卻顏色。

江楓身子有如秋葉般顫抖起來。憐星宮主的臉,也立刻蒼白得再無一絲血色。

一條白衣人影,已自漫天夕陽下來到他們面前。她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是如何來的


她衣抉飄飄,宛如乘風,她白衣勝雪,長發如雲,她風姿綽約,宛如仙子,但她的容
貌,卻無人能以描敘,只因世上再也無人敢抬頭去瞧她一眼。

她身上似乎與生俱來便帶來一種懾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遠高謫在上
,令人不可仰視!

憐星宮主的頭也垂下了,咬著櫻唇,道「姐姐,你……你也來了。」

邀月宮主悠悠道:「我來了,你可是想不到。」

憐星宮主頭垂得更低,道:「姐姐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邀月宮主道:「我來的並不太早,只是已早得足以聽見許多別人不願被我聽見的話。


江楓心念一閃,突然大聲道:「你……你……你……原來你早已來了,那雞冠人與黑
面君敢去而復返,莫非是你叫他們回來的,那所有的秘密,莫非是你告訴他們的。」

邀月宮主道:「你現在才想到,豈非已太遲了?」

江楓目毗盡裂,大喝道:「你……你為何要如此做?!你為何如此狠心?!」

邀月宮主道:「對狠心的人,我定要比他還狠心十倍。」

花耳奴忍不住慘呼道:「大宮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您……您不能怪他。」

邀月宮主語聲突然變得刀一般冷厲,一字字道:「你……你還敢在此說話?」

花月奴匍匐在地,顫聲道:「我……我……」

邀月宮主緩緩道,「你很好……現在你已見著了我,現在……你已可以死了!」

花月奴見她,怕得連眼淚都已不敢流下,此刻早已闔起了眼來,耳語般顫聲道:「多
謝宮主。」張開眼睛,瞧了瞧江楓,又瞧了瞧孩子,──她只是輕輕一瞥,也這一瞥
間所包含的情感,卻深於海水。

江楓心也碎了,大呼道:「月奴,你不能死……不能死……」

花月奴柔聲道:「我先走了……我會等你……」

她再次闔起眼帘,這一次,她眼帘再也不會張開了。

江楓嘶聲呼道:「月奴!你再等等,我陪著你……。」

他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躍起來,向月奴撲了過去,但他身子方躍起,便已
被一般勁風擊倒。

邀月宮主道,「你還是靜靜地躺著吧。」

江楓顫聲道:「我從來不求人,但現在……現在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什麼都已不
要,只望能和她死在一起。」

邀月宮道道:「你再也休想沾著她一根手指!」

江楓瞪著她,若是目光也可殺人,她便早已死了。若是怒火也會燃燒,大地便早已化
為火窟。

但邀月宮主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江楓突然瘋狂般大笑起來,笑聲久久不絕。

憐星宮主輕嘆道:「你還笑?你笑什麼?」

江楓狂笑道:「你們自以為了不起!你們自以為能主宰一切,但只要我死了,便可和
月奴在一起,你們能阻擋得了嗎?」

狂笑聲中,身子突然在地上滾了兩滾,伏面在地,狂笑漸浙微弱,終於消寂。

憐星宮主輕呼一聲,趕過去翻轉他身子,只見一截刀頭,已完全插入他胸膛裏。

月已升起,月光已灑滿大地。

憐星宮主跪在那裏,石像般動也不動,只有夏夜的涼風,吹拂著她的髮絲,良久良久
,她終於輕輕道:「死了……他總算如願了,而我們呢……?」

突然站起來,掠到邀月宮主面前,嘶聲大呼道:「我們呢?……我們呢?他們都如願
了,我們呢?」

邀月宮主似乎無動於衷,冷冷道:「住口!」

憐星宮主道:「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說!你這樣做,究竟又得到了什麼?你……你只
不過使他們更相愛!使他們更恨你!」話未說完,突然「啪」的一聲,臉上已被摑了
一掌。

憐星宮主倒退幾步,手後著臉,顫聲道:「你……你……你……」

邀月宮主道:「你只知道他們恨我,你可知道我多麼恨他?我恨得連心裏都已滴出血
來……」

突然捲起衣袖,大聲道:「你瞧瞧這是什麼?」

月光下,她晶瑩的玉臂,竟滿是點點血斑。

憐星宮主怔了一怔,道:「這……這是……」

邀月宮主道:「這都是我自己用針刺的,他們走了後,我……我恨……恨得只有用針
刺自己,每天每夜我只有拼命折磨自己。才能減輕心裏的痛苦,這些你可知道嗎?…
…你可知道嗎?」她冷漠的語聲,竟也變得激動、顫抖起來。

憐星宮主瞧著她臂上的血斑,愣了半響,淚流滿面,縱身撲入她姐姐的懷裏,顫聲道
:「想不到……想不到,姐姐你居然也會有這麼深的痛苦。」

邀月宮主輕輕抱住了她肩頭,仰視著天畔的新月,幽幽道:「我也是人……只可惜我
也是人,便只有忍受人類的痛苦,便只有也和世人一樣懷恨、嫉妒……」

月光,照著她們擁抱的嬌軀,如雲的柔髮……。

此時此刻,她們已不再是叱吒江湖、威震天下的女魔頭,而只是一對同病相憐、真情
流露的平凡女子。

憐星宮主口中不住喃喃道:「姐姐……姐姐……我現在才知道……」

邀月宮主突然重重推開了她,道:「站好!」

憐星宮主身子直被推出好幾尺,才能站穩,但口中卻淒然道:「二十多年來,這還是
你第一次抱我,你此刻縱然推開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邀月宮主再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快動手!」?

憐星宮主道:「動手……向誰動手了!」

邀月宮主道:「孩子!」

憐星宮主失聲道:「孩子?……他們才出世,你就真要……真要……」

邀月宮主道:「我不能留下他們的孩子!孩子若不死,我只要想到他們是江楓和那賤
婢的孩子,我就會痛苦,我一輩子都會痛苦!」

憐星宮主道:「但我……」

邀月宮主道:「你不願出手?」

憐星宮主道「我……我不忍,我下不了手。」

邀月宮主道:「好!我來!」

她流雲般長袖一飄,地上的長刀,已到了手裏,銀光一閃,這柄刀閃電般向那熟捶中
的孩子劃去。

憐星宮主突然死命地抱住了她的手,但刀尖已在那孩子的臉上劃破一條血口,孩子痛
哭驚醒了。

邀月宮主怒道:「你敢攔我?」

憐星宮主道:「我……我……」

邀月宮主道:「放手!你幾時見過有人攔得住我!」

憐星宮主突然笑道:「姐姐,我不是攔你,我只是突然想到比殺死他們更好的主意,
你若殺了這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又有什麼好處?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痛苦!」

邀月宮主目光閃動,道:「不殺又如何?」

憐星宮主道:「你若能令這兩個孩子終生痛苦,才真算的出了氣,那麼江楓和那賤婢
縱然死了,也不能死得安穩!」

邀月宮主沉默良久,終於嘆道:「你且說說有什麼法子能今他們終生痛苦!」

憐星宮主道:「現在,世上並沒有一個人知道江楓生的是雙生子,是嗎?」

邀月宮主一時間竟摸不透她這句話中有何含意,只得頷首道:「不錯。」

憐星宮主道:「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嗎?」

邀月宮主道:「哼!廢話!」

憐星宮主道:「那自稱天下第一劍客的燕南天,本是江楓的平生知友,他本已約好要
在這條路上接江楓,否則江楓也不會走這條路了……」

憐星宮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們若將這兩個孩子帶走一個,留下一個在這裏,
燕南天來了,必定將留下的這孩子帶走!必定會將自己一生絕技傳授給這孩子,也必
定會要這孩子長大了為父母復仇,是嗎?我們只要在江楓身上留下個掌印,他們就必
定會知道這是移花宮主下的手,那孩子長大了,復仇的對像就是移花宮,是嗎?」

邀月宮主目中已有光芒閃動,緩緩道:「不錯。」

「那時,我們帶走的孩子也已長大了,自然也學會了一身功夫,他是移花宮中唯一的
男人,若有人來向我們尋仇,他自然會挺身而出,首當其衝,他們自然不知道他們本
是兄弟,世上也沒人知道,這樣……」

「他們弟兄間就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嗎?」

憐星宮主拍手笑道:「正是如此,那時,弟弟要殺死哥哥復仇,哥哥自然也要殺死弟
弟,他們本是同胞兄弟,智慧必定差不多,兩人既然不相上下,必定勾心鬥爭,互相
爭殺,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將對方殺死!」

邀月宮主嘴角終於現出一絲微笑,道:「這倒有趣得很。」

「這簡直有趣極了,這豈非比現在殺死他們好得多!」

「他們無論是誰殺死了誰,我們都要將這秘密告訴那活者的一個,那時……他面色瞧
來也想必有趣得很。」

憐星宮主拍手道:「那便是最有趣的時候!」

邀月宮主突又冷冷道:「但若有人先將這秘密向他們說出。便無趣了。」

「但世上根本無人知道此事……」

「除了你!」

「我?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我怎會說?何況,姐姐你最知道我的脾氣,如此有趣的
事,我會不等著瞧嗎?」

邀月宮主默然半響,頷首道:「這倒不錯,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想得出如此古怪
的主意,你既想出了這主意,只怕是不會再將秘密說出的了。」

憐星宮主笑道:「這主意雖古怪,但卻必定有用得很,最妙的是,他們本是孿生兄弟
,但此刻有一個臉上已受傷,將來長大了。模樣就必定不會相同了,那時,天下有誰
能想得到這兩個不死不休的仇人,竟是同胞兄弟!」

那受傷的孩子一哭聲竟也停住,他似乎也被刻骨的仇恨,這惡毒的計謀駭得呆住了。
他睜著一雙無邪的,但卻受驚的眼睛。

似乎已預見來日的種種災難,種種痛苦,似乎已預見自己一生的不幸!

邀月宮主俯首瞄了他們一眼,喃喃道:「十七年……最少還要等十六年……」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3:33

第三章 第四章

《絕代雙驕》「第三章」第一神劍                    
                                   
                                    

幹淨的石闆街,簡朴的房屋,淳善的人面……這是個平凡的小鎮。六月的陽光,

照著這小鎮唯一的長街,照著這條街上唯一酒鋪的青佈招牌,照著這殘舊酒招上鬥大
的「太白居」三個字。

酒舍裡哪有什么生意,那歪戴著帽子的酒保,正伏在桌上打盹儿,不錯,那邊桌上是
坐著位客人。但這樣的客人,他卻懶得招呼,兩三天來,這客人天天來喝酒,但除了
最便宜的酒外,他連一文錢菜都沒叫。這客人的確太窮,窮得連腳上的草鞋底都磨穿
了,此刻他將腳蹺在桌上,使露出鞋底兩個大洞。但他卻毫不在乎,他靠著牆,蹺著
腳,瞇著眼睛,那八尺長軀,坐在這小酒店的角落中,就像是條懶睡的猛虎。。

陽光,自外面斜斜地照進來,照著他兩條髮墨般的濃眉,照著他棱棱的顴骨,也照著
他滿臉青慘慘的鬍渣子直髮光。

他皺了皺眉頭,用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擋住眼睛,另一只抓者柄已鏽得快爛的鐵劍,
竟呼呼大睡起來。這時才過正午不久,安靜的小鎮上,突有幾匹健馬急馳而過,鮮衣
怒馬,馬行如龍,街道旁人人側目。幾匹馬到了酒鋪前。竟一齊停下,幾條錦衣大漢
,一窩蜂擠進了那個小的酒鋪,幾乎將店都拆散了。

當先一條大漢腰懸寶劍,趾高氣揚,就連那一臉大痲子,都似乎在一粒粒髮著光,一
走進酒鋪,便縱聲大笑著:「太白居,這破屋子、爛攤子也可叫做太白居么?」

他身后一人圓圓的臉,圓圓的肚子,身上雖也掛著劍,看來卻像是個佈店掌櫃的,接
著笑道:「雷老大,你可錯了,李太白的幾首詩雖寫得蠻不錯,但卻也是個沒錢役勢
的窮小子,住在這種地方正合適…」那雷老大仰首笑道:「可惜那李太白早死了好多
年,不然咱們可請他喝兩衃……喂,賣酒的,好酒好菜,快拿上來!」

幾衃酒下肚,幾個人笑聲更響了,角落那條大漢,皺著眉頭,伸了個懶腰,終于坐直
了,喃喃道:「臭不可聞,俗不可耐……」

突然一拍桌子,道:「快拿酒來,解解俗氣。」這一聲大喝,竟像是半空中打了個響
雷,將那幾條錦衣大雙駭得幾乎從桌上跳了起來。

那雷老大瞧了瞧,臉色已變了,身子已站起,但卻被那個瘦小枯幹、滿面精悍的漢予
拉住,低聲道:「總鏢頭就要來了,咱們何必多事?」

雷老大「哼」了聲,終又坐下,喝了衃酒,又道:「孫老三,老總說的可是這地方了
你聽錯沒有?」那瘦臉笑道:「錯不了的,錢二哥也聽見了……」

圓臉漢子截口笑道:「不錯!就是這儿,老總這次來,聽說要來見一位大英雄,所以
要咱們先將禮物帶來,在這裡等著!」雷老大道:「你知道老總要見的是誰么?」

錢二微微一笑,低低說了個名字。雷老大立刻失聲道:「是他?原來是他?他也會來
這裡?」錢二道:「他若不來,老總怎會來」

幾個人立刻老實了,笑聲也小了,但酒喝得更多,嘴裡也不停地在吱吱喳喳,低聲談
論著。「聽說那主儿掌中一口劍,是神仙給的,不但削鐵如泥,而且劍光在半夜裡比
燈還大。」「嗯!不錯,若沒有這祥的寶劍,怎會在半醆茶工夫裡,就把陰山那群惡
鬼的腦袋都砍了下來?」

說到這裡,幾個人情個自禁,都將膝裡掛著的劍解了下來,有的還抽出來,用衣角不
停地擦。雷老大笑道:「我這口劍也算不錯了,但比起人家那柄,想來還是差著點儿
,否則我也能像他那樣出名了!」錢二搖頭道:「不然不然,你縱有那樣的劍也不成
,不說別的,就說人家那身輕功……嘿!北京城可算高吧,人家跺跺腳就過去了。」

雷老大吐了吐舌頭,道:「真的么?」錢二道:「可不是真的,聽說他天黑時還在北
京城喝酒,天沒亮就到了陰山,陰山群鬼只瞧見劍光一閃,腦袋就都掉下來了……嘿
!聽說那劍光,簡直就像是天上的閃電一樣,連陰山外幾百裡的人都能瞧見。」

角落中那窮漢,也在用衣角擦著那柄鏽劍,擦兩下,喝口酒,此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道:「世上哪有那樣的人!那樣的劍!」

雷老大臉色立刻變了,拍著桌子,怒吼道:「是誰在這裡胡說八道?快給我滾過來!
」那窮漢卻似乎根本沒有聽見,還是在擦著那口鏽劍,還是在喝著酒,方才那句話,
似乎根本不是他說的。雷老大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向他衝過去,但卻被錢二拉住,
先嚮雷老大使了個臉色,然后自己搖搖擺擺走過去,笑道:「看來朋友你也是練劍的
,所以聽人說這話,就難免有些不服氣,但朋友可知道咱們說的是誰么?」

那窮雙懶洋洋抬起頭來齜牙一笑,道,「誰?」錢二道:「燕大俠,燕南天,燕神劍
……哈哈,朋友你若真的是練劍的,聽到這名字,就總該服氣了吧!」

那窮漢卻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燕南天?……燕南天是誰?」錢二撫著肚子,哈
哈大笑道:「你連燕大俠的名字都未聽過,還算是練劍的么?」

那窮漢笑道:「如此說來,你想必是認得他的了,他長得是何模樣,他那柄劍……」
雷老大終于還是衝了過來,「啪」的一拍桌子,吼道:「咱們縱不認得他,但卻也知
道他是長得遠比你這彌帥得多了,他那柄劍更不知要比你這口強勝韆百倍。」那窮漢
大笑道:「瞧你也是個保鏢的達官,怎地眼力如此不濟,某家長得雖不英俊,但這口
劍么,卻是……」雷老大仰天打了個哈哈,截口道,「你這口破劍難道還是什么神物
利器不成?」「某家這口劍,正是削鐵如泥的利器…」

這句話還未說完,別人已鬨堂大笑起來。又聽雷老大道:「你這口劍若能削鐵如泥,
咱家不但要好好請你喝一頓,而且……」那窮漢霍然長身而起,道:「好,抽出你的
到來試試!」

他坐在那裡倒也罷了,此番一站將起來,雷老大竟不由自主被駭得倒退兩步,錢二雖
是胖子,但和他那雄偉的軀幹一比,突然覺得自己已變成小瘦子。只見他雖然生無余
肉,也骨骼長大,雙肩寬闊,一雙大手垂下來,竟幾乎已將垂到膝蓋之下。這時酒鋪
裡悄然走進個面色慘白、青衣小帽的少年,瞧見這情況,倚在櫃檯前,忍不住嘻嘻地
笑。雷老大終于抽出了他那柄精鋼長劍,終于又挺起了胸膛,大吼道:「好!就讓你
試試。」那窮漢道:「你只管用力砍過來就是…」

雷老大齜牙笑道:「小心些,傷了你可莫怪我。」手腕一抖,精鋼劍當頭劈了下來。
那窮漢左手持衃而飲,右手撩起鏽劍,嚮上一迎,只聽「當」的一聲,雷老大又倒退
兩步,手中劍竟已只剩下半截,眾人全都獃住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窮漢子
手撫鏽劍,哈哈大笑道:「如何?」

雷老大張口結舌,吶吶道,好……好劍,果然好劍。那窮漢卻長歎了一聲,道:「如
此好劍,只可惜在我手裡蹧塌了…」

雷老大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道:「不……不知朋友可……可有意出讓?」那窮漢歎道
:「雖然有意,怎奈難遇買主…」雷老大大喜,喜動顏色道:『我……我這買主,你
看如何?」

那窮漢上上下下瞧了他幾眼,頷首道:「看你們也有些英雄氣概,也可配得上這口寶
劍了,只是……你眼力既差,卻不知出手如何?」雷老大喜道,「這個好說……這個
好說……」

特他三個朋友都拉在一邊,嘰嘰咕咕商量了一陣,接著,只瞧見四個人都在搯腰包,
湊銀子。那窮漢箕踞桌旁,瞧也不瞧,只是不住喝酒。

過了半晌,雷老大逡巡走過來,囁嚅著道:「不知五百兩……」那窮漢眼睛一瞪,道
:「多少?」

雷老大趕緊笑道:「不知一千兩夠不夠,不瞞兄檯說,咱們四個人搯空腰包,也只能
湊出這么多了…」那窮漢沉吟半晌,緩緩道:「此劍本是無價之寶,但常言說得好,
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好,一千兩賣給你也罷。」雷老大再也想不到他答應得
如此痛快,生怕他又改變主意,趕緊將一大包銀子雙手奉上,陪笑道:「一知兩全在
這儿,請點點。」

那窮漢一手提了起來,笑道:「不用點了,錯不了的……那。劍在這裡,神兵利器,
唯有德者珮之,你以后可要小心謙虛,否則這種神兵利器怕也會變頑鐵……」雷老大
連聲道:「是,是!……」雙手將劍接過,當真是大喜慾狂,如穫異寶。那窮漢從佈
袋裡摸出錠銀子,「咯」的拋在桌上,長長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笑道:「某家
去了,這裡的酒帳,全算我的」竟頭也不回,邁開大步走了出去,那面色慘白的少年
,瞧著雷老大等人一笑,也隨後跟出。

這裡雷老大已高興得幾乎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錢二笑道:「咱們雷老大得了這口劍
,可當真是如虎添翼了,日后走江湖,還怕不是咱們雷老大的天下。」

雷老大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這還不是各位兄弟捧場……哈哈,想來我雷老大只
怕已時來運至,否則又怎能有此良緣巧遇。」

錢二道,「雷老大有了這口劍,非但連燕南天都要大為失色,咱們鏢侷的總鏢頭,只
怕也得讓讓賢了。」

雷老大笑得滿臉痲子都開了花,道:「日后咱家若真能如此,還能忘得了各位兄弟么
?」

他手裡捧著那柄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當真是含在口裡怕化了,頂在頭上,又怕
跌下。

突聽有人笑道:「各位什么事如此高興?」笑聲中,一個短小精悍、目光如炬的錦衣
漢子,大步走了進來,他身材雖瘦小,但氣派卻不小,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般不凡之
威傲,讓人一眼瞧見,便知道此人平日必定發號施令慣了。錢二等人俱都迎上來,躬
身陪笑道:「總鏢頭……」

幾個人七嘴入舌,將方才的奇遇說了出來。那總鏢頭目光閃動,笑道:「真的么?那
可當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雷老大也早已陪笑迎了上去,但突然覺得自己得了這口寶劍,身份已是大不同了,是
以又退了回來。此番睥睨一笑,道:「總……沈兄說的好,這不過是小弟偶然走運而
已。」

他變得當真不慢,居然連稱呼也改了,那沈總鏢頭卻直如未覺,瞧著他微微一笑,道
:「不瞞各位,如此利器,我倒真是從未見過,不知雷兄可能讓我開開眼界。」

雷老大哈哈笑道,「這個容易,沈兄一試便知。」沈總鏢頭道:「錢兄,請借劍一用
。」接過錢二的劍,微微輓了輓袖子,微笑道:「雷兄小心了。」

話猶未了,「刷」的一劍削下,雷老大也想學那窮漢的模樣,左手也端起酒衃,但酒
衃剛端起,劍光已削下,他哪裡還顧得喝酒,慌慌張張,反手一劍撩了上去。

又聽「當、當、當、砰」四聲響過,果然有半截劍跌在地上,但不是沈總鏢頭掌中之
劍,卻竟是雷老大的那柄「寶劍」!那第一聲響是雙劍相擊,第二聲響是劍尖落地,
第三聲響是酒衃摔得粉碎,第四聲響卻是雷老大整個人跌在地上。這一來不但雷者大
面如死灰,別的人也是目瞪口獃,一個個愣在那裡,動彈不得,作聲不得。

沈總鏢頭順手拋了長劍,冷笑道:「這也算是寶劍么?」雷老大哭喪著臉,道:「但
方才明明……明明是……」沈總鏢頭冷冷道:「方才明明是你上了別人的當了。」

雷老大突然跳了起來,大吼道:「我去找那彌算帳……」沈總鏢頭叱道:「且慢!」
雷老大此刻又聽話了,乖乖地停下腳步,道:「總……總鏢頭有何吩咐?」

他又改了稱呼,這沈總鏢頭還是直如不覺,只是冷冷問道:「方才那人是何模樣?」
雷老大道:「是個無賴窮漢,只不過生得高大些…」

沈總鏢頭沉吟半晌,突然變色道:「那人雙眉可是特別濃重?骨骼特別大?一雙眼睛
平時永遠半張半閉,倣彿有好幾天未睡覺的模樣。」雷老大道:「正是,總鏢頭莫非
認得他?」

沈總鏢頭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錢二,突然仰天長歎了一聲道:「只歎你們隨我多年,
不想竟還都是有眼無珠的瞎子。」雷老大哪裡還敢抬起頭來,只有連聲道:「是……
是……」

沈總鏢頭道:「你們可知道此人是誰么?」眾人面南相覷,齊聲道,「他是誰?」沈
總鏢頭一字字緩緩道:「他便是當今江湖第一神劍,燕南天!也就是我此番耑程來拜
見的人!」

話未說完,雷老大已又一個跟鬥栽在地上!那面色慘白的青衣少年跟著走出,兩人大
步而行,走儘長街,少年方自追上去,悄聲道:「是燕大爺么?」

燕海天龍行虎步,頭也不回口中沉聲道:「你可是我江二弟差來的?」那少年道:「
小人正是江二爺的書童江琴…」燕甫天霍然回首,厲聲道:「你怎地此時才來?」

他雙目一張,那目光當真有如夜空中擊下的閃電一般,那江琴竟不由自主打丁個寒噤
,垂手道:「小人……個人生怕行蹤落在別人眼裡,是以只敢在夜間行事,而……而
小人雖從小跟著公子,輕身功夫卻可憐得很。」燕南天神色大見和緩,又緩緩垂下眼
,道:「你家公子令人送來書信,要我在此相候,信中卻不說明原因,便知其中必有
極大的隱密……這究竟是什么事?」江琴道:「我家公子不知為了什么,突然將家人
全都遣散了,只留下小人,然後又令小人到這裡來見大爺,請大爺由這條廢道上去接
他,有什么話等到當面再說,看情形……我家公子似乎在躲避著什么強仇大敵。」

燕南天動容道:「哦?有這等事!他為何不早說?……唉,二弟做事總是如此糊塗,
縱是強仇大敵,我兄弟難道還怕了他們!」江琴躬身道:「大爺說的是。」

「你家公子已動身多久?」「計算時日,此刻只怕已在道上。」「你本該早些進來才
是,万一……」突聽有人大呼道:「燕大俠……燕大俠……」

幾個人急步奔了過來,當先一人,身法矯健,步履輕靈,自然正是那精明強悍的沈總
鏢頭了。燕南無微微皺眉,沉聲道:「來的可是威遠、鎮達、寧遠三大鏢侷的總鏢頭
,江湖人稱『飛花滿天,落地無聲』的沈輕虹么?」沈輕虹躬身拜道:「不敢,正是
小人……弟子們有眼無珠,不認得燕大俠……」

燕南天大笑道:「我聽得他們竟敢說要請詩仙喝酒,便覺有氣,但瞧在你家鏢主面上
,也不能揍他們一頓,若不取他們幾文銀子,怎出得了氣?」

沈輕虹躬身道,「是,是,原是他們該死…」燕南天笑聲突頓,道:「你可是來尋找
的。」「晚輩正是耑程前來拜見燕大俠。」燕南天厲聲道:「你怎知我在這裡?」

「晚輩正值走投無路,倖得一位前蜚的指點,說是燕大俠這兩天必在此間等人,是以
晚輩才趕來。」燕南天展顏笑道:「原來又是那醉鬼多口……」

轉眼一望,望見了垂頭喪氣,站在那裡,手裡還提著那半截鏽劍的雷老大,不禁又笑
道:「想來你此刻心裡還糊塗得很。」雷老大垂首道:「晚輩……這口劍……實在…
…」

沈輕虹叱道:「你還要丟人現眼,你莫非不知道燕大俠掌中無劍,亦勝有劍,無論什
么頑鐵,到了燕大俠手裡,也成了削鐵如泥的利器!」。

燕南天笑道:「你如此捧我,想必有求于我。」沈輕虹歎道:「不瞞前輩,晚輩接著
一票紅貨,價值可說無法估計,此事本做得十分隱秘,哪知不知怎地,這風聲竟走漏
到『十二星相』的耳裡,竟令人送來『星辰貼』,明言劫鏢,晚輩自然不敢再走鏢上
路……」燕甫天道:「你莫非是要我來為你保鏢不成?」

「晚輩不敢……晚輩知道前輩在此,是已將『十二星相』約在左近,只求前輩抽空一
行,只要前輩吩咐兩句,『十二星相』縱有天大的膽子,想必也再不敢來打這票紅貨
的主意…」

燕南天沉聲道:「你既無力護鏢,為何又要接下?」「晚輩該死,只求前輩……」「
『十二星相』惡名久著,若非他們行蹤委實隱秘,我早已將之除去,此事我本非不願
出手助你……」沈輕虹大喜道:「多謝前輩…」燕南天道:「你莫謝我,我雖有心肋
你,怎奈我此刻卻另有急事,那是片刻也延誤不得的…」話猶未了,便待轉身。

沈輕虹惶聲道:「前輩留步。」揮了揮手,錢二已送上了箱子,箱子裡竟滿是耀眼的
黃金,沈輕虹躬身再拜,恭身道,「晚輩久已知道前輩揮手韆金,是以送上……」燕
甫天仰天狂笑,厲聲道:「沈輕虹,你將天下所有的黃金都送到我面同前,也不能將
我與二弟相見的時候耽誤片刻……」

伸手一拍江琴肩頭,喝道:「我先去了,你跟著來!」八個字說完,人已遠在十丈外
!沈輕虹面色立刻如土,錢二喃喃道:「這人倒當真奇怪,幾十兩銀予,他也要騙,
但別人真送上巨額黃金時,他卻又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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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四章」赤手殲魔                    
                                   
                                    

暮靄蒼茫。蒼茫的暮色中,燕南天的身形,幾乎已非肉眼所能分辨,他身形掠過時,
最多也不過只能見到淡淡的灰影一閃。舊道上荒草漫漫,迎風飛舞,既不聞人聲,亦
不聞馬蹄,天畔新月陞起,月光也不見掩去這其間的蕭索之意。

燕奮天身形不停,口中喃喃道:「奇怪,二弟已在道上,我怎地聽不見……」突見眼
前黑影一閃,兩點黑影,飛了過去,月光下瞧得清楚。前面飛的是弱燕,後面追的卻
是只蒼鷹。

那燕子似已飛得力竭,雙翼擺動,已漸緩慢,那蒼鷹雄翼拍風,眼見已將追及,燕子
已難逃爪下。燕南天喝道:「兀那惡鷹,你難道也做人間惡徒一般,欺凌弱小……」
只覺一股怒氣直衝上來,身子一擰,竟箭一般嚮那蒼鷹射了出去。那蒼鷹雙翅一展,
燕南天便撲了個空。只聽燕子一聲哀啼。

已落入蒼鷹爪下,蒼鷹得誌,便待一飛衝天,燕甫天怒喝一聲道:「好惡鷹,你逃得
過燕某之手,算你有種!」

喝聲中,他身形再度竄起,一股勁風,先已射出,那蒼鷹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鬥,終
于落了下來。燕南天哈哈大笑,道:「二弟呀二弟,你瞧瞧我赤手落鷹的威風!」身
形展動,接住了蒼鷹,自鷹爪中救出了弱燕。但燕子受傷不輕了,竟已再難飛起,燕
南天喃喃道:「好燕儿,乖燕儿,忍者些,你不會死的……」在長草間坐了下來,自
懷中取出金創藥,輕敷在燕子身上。燕南天輕輕敷藥,小心呵護,過了半醆茶時分,
那燕子雙翅已漸漸能在燕南天掌中展動。

燕南天嘴角露出笑容,道:「燕儿呀燕儿,你已耽誤我不少時候,你若能飛,就快快
去吧。」那燕子展動雙翅,終于飛起,卻在燕南天頭上飛了個圈子,才投入暮色中。

燕南天大笑道:「万兩黃金,不能令我耽誤片刻,不想這小燕子卻能拖住我了。」開
懷得意的笑聲中,他再次展動身形,如飛掠去。。

突然間,一陣洪亮的嬰儿啼哭聲,遠遠傳了過來。燕南天大喜道:「莫非二弟已有了
寶寶?」他身形更急,掠嚮哭聲傳來處,于是,那滿地的尸身,那慘絕人寰景象,便
赫然呈現在他眼前!燕南天身形早已不見,甚至連那江琴都已去遠了,但沈輕虹還是
木立在那裡,動彈不得。錢二囁嚅著道:「不知總鏢頭和那「十二星相』約在何時?


沈輕虹道:「就是今日黃昏錢二變色道:「今晚?……在哪裡?」「就在前面!」「
他……他們有多少人?」」「星辰貼上具名的,迺是黑面、司晨、獻果、……」「難
……難道,雞、猴、狗一齊出手?」「不錯!」錢二聲音早已變了,顫聲道:「總鏢
頭,咱們還是走吧,憑咱們只……又怕……」

沈輕虹冷哼道:「你們走吧」「總鏢頭你……」鏢主以義待我,沈經虹豈能無義報之
,你們……」突然頓住語聲,頭也不回大步走去錢二呼道:「總鏢頭……」追了一步
,又複駐足雷老大道:「怎么?你不去么?」錢二悄聲道:「讓他從容就義去吧,咱
們可犯不著去送死。」

雷老大勃然變色,怒罵道:「畜牲……你們作畜牲,我雷嘯虎可不能陪你們作畜牲。
」錢二道:「好,好,我是畜牲,你是義士…」

雷嘯虎道:「畜牲,畜牲,我今日才算認得你們……」一路大罵,一路追了過去。沈
輕虹緩步而行,走嚮暮色籠罩的荒野,他輕靈的腳步,已變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
腳下都似有千斤之物。聽得身後有腳步趕來,他頭未回,道:「是雷嘯虎么?」雷嘯
虎道:「總鏢頭,是我…」沈輕虹歎道:「我早已知道只有你一人會來的…」

「聽總鏢頭這句話,雷嘯虎死也甘心,我雷嘯虎雖然是獃子,卻非無恥的畜牲,但…
…但總鏢頭,你……你這次……」「你是奇怪我為何不多約人來么?」「正是有些奇
怪…」

「『十二星相』,各有奇功,江湖友輩中能勝過他們的人併不多,我若約了朋友,別
人為了義氣雖想不來,也不能不來,但我又怎忍心令朋友們為難,送死?」

雷嘯虎仰天長嘯道:「總鏢頭畢竟是總鏢頭,我雷嘯虎縱然有總鏢頭這樣的武功,也
休想能做得上三大鏢侷的總鏢頭,我……」話猶未了,突聽一聲狗吠。

荒郊黃昏,有狗吠月,本非奇事,但這聲狗吠卻分外與眾不同,這狗吠聲竟似有種妖
異之氣。雷嘯虎聳然失色道:「莫非來……」

「了」字還未出口,滿鎮狗吠,已一聲連著一聲響了起來,眨眼之間,兩人耳中除了
狗吠外,已聽不到別的聲音。

雷嘯虎平日膽子雖大,此刻手足卻也不禁微微髮抖,但瞧見沈輕虹神色竟未變,他也
壯起膽子,強笑道:「這『十二星相』果然邪門……」

沈輕虹沉聲道:「『十二星相』耑喜詭異,為的卻是先聲奪人。先寒敵膽,咯們確實
被他駭住了,便折了銳氣!」雷嘯虎挺起胸膛,大聲道,「我不怕,誰怕誰就是孫子
!」

他口中雖說不怕,其實聲音也有些岔了,月夜荒郊,這狗吠如哭;如狼嚎,的確攝人
魂魄!沈輕虹雙拳微抱,朗聲道:「『十二星相』在哪裡?洛陽沈輕虹前來拜見!」

他身形雖瘦小,但此刻的聲音竟自狼嗥鬼哭般時狗吠聲中直穿了出去,一個字、一個
字傳送到遠方。蒼茫的暮色中,突然躍出糰黑影,驟見倣彿一人一馬,卻是只金絲猿
猴騎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這只狗,虎軀狗頭,竟比平常狗大了一倍,喉中不斷
髮出低吼,已足令人喪膽,這只金絲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帶著種說不出的妖異之
氣,一猴一狗,竟倣彿不是人間之物,而是來自妖魔地獄。等這一猴一狗走過來,金
絲猴「吱」的一叫,突然將只桃子送到地面前。

沈輕虹冷笑道:「好一個『神犬迎客,靈猴獻果』,但是沈輕虹會的是『十二星相』
中的人,卻不是這些畜牲!」

那金絲猿倣彿懂得人言,「吱」的又是一叫,凌空在狗揹上翻了個筋鬥,手中竟然又
多了條白拆,上面寫者:「你若敢吃下去,自有人來會你。」沈輕虹冷笑道:「『十
二星相』若是鴆人的鼠輩,沈輕虹今日也不會來了……沈輕虹信得過你們,縱是毒藥
,也要吃下!」

他方待伸手去拿桃子,哪知雷嘯虎卻搶了過來,三口兩口連桃核都吞了下去,大笑道
:「不要錢的桃子,不吃豈非冤枉!」

只聽一人陰森森笑道:「好,無怪『三遠鏢旗』能暢行大河兩岸,鏢侷中果然還有兩
個有膽子的好漢……」八條人影,隨著笑聲走了出來。

沈輕虹身形已算十分瘦小,但此刻當先走出的一人,卻比沈輕虹還瘦,身上穿著件金
光閃閃的袍子,臉上凸顴尖腮,雙目如火,笑起來嘴角幾乎直裂到耳根,此人若還有
三分像人,便也七分是猴的模樣。另外六七人卻全是黑衣勁裝,黑巾矇面,只露出一
雙閃閃的眼睛,宛如鬼限瞅人。沈輕虹道:「來的想必是……」

那金袍人喀咯笑道,「咱們的模樣,你自然一瞧就知道,還用得著說么?」沈輕虹冷
笑道:「在下只是奇怪,怎地少了黑面君與司晨客了」

金猿星怪笑道,「他兩人去做另一票買賣去了,有我們這幾人,你還嫌不夠么?」沈
輕虹朗聲大笑道:「沈輕虹今日反正是一個人來的,反正已沒打算活者回去,能多瞧
見幾位『十二星相』的真面目,固然不錯,少瞧見幾個,也不覺遺憾。」金猿星獰笑
道:「我知道你膽子不小,卻不知道你口才竟也不錯,但你辛辛苦苦爬上總鏢頭的寶
座併不容易,死了豈非冤枉?」沈輕虹厲喝道:「沈輕虹此來併非與你逞口舌之利。
」「你想打?」「正是!沈某若勝,只望各位休想再打鏢貨的主意……」

「敗了又如何了將鏢貨雙手送上么?」沈輕虹哈哈大笑道:「那批紅貨早已由我家副
總鏢頭『雙鞭』宋德揚加急送上去了,沈某此來,不過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而已…


金猿星抬了抬手,身后的黑狗星立刻送上個小小的檀木匣子。金猿星打開匣子,陰森
森道:「你瞧瞧這是什么!」匣子裡的,竟赫然是顆人頭!「雙鞭」宋德揚的人頭!

沈輕虹面容慘變,嘶聲道:「你……你竟……」金猿星喀喀大笑道:「『十二星相』
若是常常被騙的人,江湖中人也不會瞧見咱們那么頭疼了……老實告訴你,那批紅貨
,早已落入咱們手中,咱們此時只不過是要你的命罷了!」突又揮了揮手,呼嘯道:
「上去!」

一聲呼嘯,那金絲猿已凌空躍了起來,撲嚮沈輕虹,一雙猿爪,閃電般直取沈輕虹雙
目!

那巨大卻厲吼著撲嚮雷嘯虎,雷嘯虎驚吼閃避,哪知這巨犬身子雖大,動作卻出奇靈
敏,一掀,一剪!雷嘯虎竟再也閃避不及,生生撲倒在地,只見一排森森白牙,直往
他咽喉咬了過去!雷嘯虎拼命抵住狗顎,一人一狗,竟在地上翻滾起來,狗嗥不止,
雷嘯虎吼聲也不絕,他竟似也變成野獸!那邊沈輕虹已攻出數招,但那金絲猿卻是縱
躍如飛,一雙金光閃閃的爪子,始終不離沈輕虹雙目三寸處!

金猿星怪笑道:「不想三遠鏢侷的大鏢頭們,竟連兩只畜牲也打不過!」語猶未了,
突見沈輕虹伸手一探,一條九尺銀絲長鞭,已在手中,滿天銀光洒起,金絲猿立被迫
退。

沈輕虹厲叱道;「哪裡走!」數十點銀星,突然自那滿天銀光中暴射而出,小半射向
那金絲猿,卻有大半擊向那金猴黑狗,那金絲猿雖然通靈,究竟是個畜牲,怎能避得
過這大河兩岸最著名的鏢客所髮出的殺手暗器…銀星擊出,這靈猿便已慘嗥倒地。

一余猿,七黑狗,八條人影,卻已衝天飛起。金狼星大喝澂:「好個『飛花漫天』,
果然有兩下于廣儿條人影,全都嚮沈輕虹撲下,沈輕虹縱有三頭六臂,也是敵不過這
八人凌空擊下的一著!」只見他身形就地一滾,銀鞭護體,化做一糰銀光滾了出去,
但金猿黑狗卻已佔得先機,他還能往哪裡走?!

那邊巨犬已一口咬住雷嘯虎的肩喉處,雷嘯虎也一口咬住巨犬的咽喉,鮮血滿地,一
人一犬都在在血泊中就在這時,突聽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喝聲,宛如晴天霹靂,一人凌
空飛墜,宛若雷神天降!眾人齊被這喝聲震得心魂皆落,金猿黑狗俱都住手,只見一
條大漢,身長八尺,頭髮蓬亂,一雙精光四射的虎目中,滿佈血絲,面上那悲憤之色
,已足以令任何人心寒,那神情之威猛,更足以令任何人膽碎,但奇怪的是,這大漢
身后卻揹著個襁褓嬰儿!

沈輕虹亦是滿身浴血,此刻狂喜呼道:「燕大俠來了!」金猿星變色道:「莫非是燕
南天!」燕南天厲喝道:「『十二星相』,你們的死期到了!」

金猿星道:「『十二星相』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他話還沒說完,燕南天已衝
了過來,一條黑犬首當其衝,大驚之下,雙拳齊出,急如電閃,「砰、砰」兩拳,俱
都打在燕南天胸膛上,但燕甫天絲毫不動,那黑大雙腕卻已生生折斷!慘呼一聲尚未
出口,燕南天鐵掌已抓住他胸膛,他情急反擊拼死一腳飛出。

這一腳迺是北派「無影腿」的真傳,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但不知怎地,這無影無
蹤的一腳,此刻竟被燕南天一伸手就抓住了,只聽一聲霹靂般大喝,那黑犬星一個人
已被血淋淋撕成兩半!鮮血射出,落花般霑滿了燕南天的衣服。黑狗群的眼睛紅了,
驚呼,怒吼,紛紛撲了上去。

這七人一個個分開來,武功還算不得是一流高手,但七人久共生死,練得有一套聯手
進擊的武功,卻是非同小可,此刻七個人雖只剩下六個,但招式髮動開來,仍是配合
無間,流水不漏。沈輕虹忍不住脫口輕呼道:「燕大俠小心了。」呼聲未了,燕南天
身子已衝了進去,竟有如虎入羊群一般,掌中兩片尸身,化做滿天血雨!

六個人已倒下五個。剩下的最後一人瞧著燕南天不備,突然,向他背後揹著的那嬰儿
撲了過去,自是想搶得嬰儿作為人質。哪知燕南天揹后似生著眼睛,虎吼道:「站住
!」

燕甫天手裡剩下的半片尸身,已向他當頭摔了下來。血雨紛飛,洒得滿頭滿臉,他靈
魂早已出竅,竟駭得忘了閃避,那半片尸身已如万鈞鐵錐般摔在他頭上。他整個人竟
像是鐵釘般被釘得短了一半!沈輕虹全身寒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那金猿星雖是殺人
如草芥的黨徒,此刻卻也被這股殺氣驚得獃了。燕南天喝道:「你還要某家動手不成
?」

金猿星道:「你……你為什么?……」燕南天怒吼道:「為什么?你可知江楓是某家
的什么人?」金猿星失聲道:「莫非那……那只豬已……」

燕南天道:「別人都已死了,你活著又有何趣味,納命來吧!」最後一個字說完,人
已到了金猿星面前,鐵掌已抓住了金猿星的胸膛。

哪知金猿星竟是動也不動,也不回手。燕南天手掌一緊,五指俱都插人金猿星肉裡。
金猿星竟還是挺胸站在那裡哼都未哼一聲。

燕南天道:「不想你個子雖小,倒還是條漢子,若是換了平日,某家也能饒你一命,
但今日……哼,你還有何話說?」

金猿星卻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狂笑著道:「你個子雖大,卻也算不得是大丈夫。」燕
南天不禁怔了一怔,喝道:「某家這一生行事,雖得天下之名,卻也有不少人罵我,
善惡本不兩立,那也算不得什么,但你這這句活,某家倒要聽聽你是憑什么說出來的
。」金猿星冷笑道:「是非不明,恩仇不分算得了大丈夫么?」

燕南天怒道:「某家……」金猿星大聲截道:「你老是明辨是非之輩,便不該殺我。
」燕南天道,「為何不該殺你?我二弟江楓……」

金猿星再次大聲截止道:「這就對了,你若為別的事殺我,那我無活可說,但你若為
江楓殺我,你便是不明是非,不辨恩仇。」燕南天怒道:「你『十二星相』難道未曾
對我二弟江楓出手?」金猿星道:「不錯,『十二星相』確曾向江楓出手,但『十二
星相』本是強盜,這一點你早已知道,強盜要劫人錢財,本是份內之事,既是份內之
事便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那前來通風報訊,要『十二星相』向江楓出手的,才是你
真正要復仇的對象,你可知道。他是誰么?」他侃侃而言,居然像是理直氣壯,燕南
天雖是滿腔怒火,此刻也不禁被他說得怔了怔。突然大喝道:「前來通風報訊的,莫
非是江琴那個畜牲?我二弟之行程,只有那小畜牲一個人知道…」

金猿星面色微變,但瞬即冷笑道:「不錯,原來你非但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江
楓的確是被他視為心腹的人賣了,三千兩銀子就賣了。」

燕南天目彌儘裂,嘶聲道:「畜牲……畜牲……」金猿星冷冷道:「那畜牲此刻在那
裡,你可知道?」燕南天突然一只手將金猿星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嘶聲道:「你知道
他在哪裡,是么?」金猿星神色不變,緩緩道,「我若不知道,這些話就不說了…」
燕南天吼道:「他在哪裡?說!」

金猿星身子雖被他懇空提著,但神情卻比站在地上還要篤定,瞧著燕南天微微一笑。
燕南天瞧著他那張微笑的臉,一字字緩緩道:「你若不說,我珮服你…」

他若說要把金猿星宰了,剁了,大卸八塊,金猿星仍不害怕,因為金猿星明知他還未
打聽出江琴的下落之前,是絕不會將自己殺死的,但此時他說的是這句話,金猿星卻
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道:「我……我說了又如何?」燕南天道:「你說了,我便挖
出你一雙眼睛!」

沈輕虹聽得幾乎失聲叫了出來,暗道:「這燕南天怎地如此不解人情,人家說了,他
還要挖人眼睛,這樣一來,金猿星想必定万万不肯說出來的了…」

哪知他心唸還末轉變,金猿星已長長歎了口氣,道:「雖然沒有眼睛,但只要能活著
,也就罷了。」燕南天道:「說吧!」

金猿星道:「只要我說出了,你也未必敢去。」燕南天怒道:「普天之下,還沒有燕
某不敢去的地方!」

金猿星眼睛半睜半閉,臉上似笑非笑,緩緩道:「那江琴不是獃子,明知我『十二星
相』殺人不過如同睬死只螞蟻,他拿了『十二星相』的銀子,難道不怕腦袋搬家?他
如此大膽,只因他早已有投奔之地,拿這銀子,正是要用做路費。而他那投奔之地,
『十二星相』加在一起,也不敢走近那地方半步。」

燕南天厲聲狂笑道:「移花宮?……某家正要去的。」金猿星道:「當今天下,也未
必只有『移花宮』是武林禁地。」「除了『移花宮』還有哪裡?」「呂崙山『惡人谷
』……」

他這六個字還只說出五個,站在一旁出神傾聽的沈輕虹,便神色大變,身子也已顫抖
,大聲道:「燕大俠,你……你去不得!」

燕南天鬚髮皆張,日光偪視金猿星,厲聲道,「你說的可是真話?」「我話已說出,
信不信卻由得你了。」

沈輕虹顫聲道:「那『惡人谷」迺是天下惡人聚集之地,那些人沒有一個不是十惡不
赦、滿手血腥,沒有一個不是被江湖中人恨之人骨,但那許多惡人聚在一起,別人縱
然恨不得吃他們的肉,也沒有人敢走近『惡人谷』一步,就連『崑崙七劍』、『少林
四神僧』、『江南劍客』風嘯雨,都也……也不敢……」

燕甫天沉聲道:「燕南天既非少林神僧,也非江南劍客!」沈輕虹道:「我知道燕大
俠你劍術當代無雙,但那『惡人谷』……那穀中成韆成百,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惡人…
…」

燕南天大喝道:「義之所在,燕某何懼赴湯蹈火。」沈輕虹大聲道:「但說不定這根
本是金猿星故意騙你的,他已對你恨之入骨,所以要你到那惡人谷去送……送……」

他雖未將「死」字說出口來,其實也等于說出了一樣。燕南天仰天笑道:「惡人谷縱
是刀山火海,也未必能要了燕南天的命!」沈輕虹怔了一怔,苦歎一聲,黯然無語。

金猿星亦自歎道:「好!燕南天果然是英雄!竟連『惡人谷』也敢闖上一闖,你此去
縱然有去無還,也必將博得天下武林珮服!」燕南天道:「你還有何話說?」

金猿星道:「沒有了,拿我的眼珠去吧!」一聲慘呼,金猿星一雙精光四射的火眼,
已變成兩個血窟窿,燕南天隨手將他拋在沈輕虹面前,道:「此人交給你了!」話聲
未了,人已去遠。那雷嘯虎橫臥在血泊中,身于下壓者那條巨犬,一人一犬,都已奄
奄一息,連指頭都不會動了。

沈輕虹瞧了瞧他,目光移嚮金猿星,恨聲道:「你金猿星縱然一世聰明,今日卻做了
件笨事。」金猿星方才雖已疼得昏過去,片刻卻已醒來,就像是有鬼在後面推著他似
的,他竟能忍住疼,自懷中摸出一包藥,塞在眼眶中,口中還能說話,顫聲道:「我
笨?」「燕南天雖未取你性命,但將你送到我手中,我還會饒你?……你此刻縱有靈
藥治傷,又有何用!」「自然有用,我死不了的!」「還有誰能救你?」「我自己。
」「沈某倒要瞧瞧你如何能救你自己……」喝聲中,手拿直拍金猿星天靈。

金猿星大聲道:「那鏢銀你不想要了么?」沈輕虹手掌立刻在空中頓住。金猿星咬緊
牙關,喀喀大笑道:「我早就算準你不敢動手殺我的,你若想要鏢銀,只有我能給你
,除非你有這膽子不要鏢銀。沈輕虹手掌不停顫動,幾次想要擊下,儿次都頓住,終
于長長歎息了一聲,收回手掌,道:「算你贏了。」

這一批鏢銀委實關係整個三遠鏢侷的命運,沈輕虹一生從不負人,又怎能負對他義重
如山的三遠鏢侷?金猿星瘋狂般笑道:「沈輕虹,如今你可知道了吧!無論誰想殺我
,都沒有麼容易!」夜色已深,小鎮上燈火闌珊,就連那「太白居」中的酒鬼,都已
踉蹌著腳步,互相攜扶著散步去了。那酒保揉者髮紅的眼睛,正待上起店門,突然間
,只見一輛馬車自街頭走過來,拉車的卻不是馬,而是個人──正是那騙了人家一韆
兩銀子的大漢。

自門裡透出來的昏黃燈光中望未,只見這大漢滿身鮮血,滿面殺氣,看來有幾分似惡
鬼,又有儿分似天神!這酒保駭得臉都白了,方自躲回去,這大漢已拉著車到了門口
,要兩匹馬才拖得動的大車,在他手裡,竟似輕若無物燕南天將大車靠在牆上,懷抱
熟睡的嬰儿,大步走進店裡,那店伙壯起膽子,陪笑道:「大……大爺要……要什么
酒?」

燕南天眼睛一瞪,喝道:「誰說我要酒?」酒保怔了怔,道:「大爺不……不要酒,
要什么?」燕南天道:「米湯!」酒保更證住了,苦著臉道,「小店不……不賣……


燕南天「叭」的一拍桌子,大聲道:「先去煮幾碗濃濃的米湯,再拿酒來。」這酒保
駭得膽子都快破了,哪裡還敢說『不』字。

嬰儿喝了米湯,睡得更沉了,燕南天喝著酒,目中神光卻更驚人,那酒保連瞧也不敢
瞧他一眼。雖然不敢瞧,卻偷偷數著──不到醆茶時分,燕南天已用大碗喝下了十七
碗烈酒!

那酒保駭得吐出了舌頭,幾乎縮不回去。突見燕南天摸出兩錠銀子,拋在桌上,大聲
道:「去替我買些東西來…」「大……大爺要買什么?」「棺材!兩口上好的棺材!」

那酒保駭得幾乎一個筋頭跌了下去,雖張開了嘴,卻過了半晌還說不出話,他幾乎不
相信自己的耳朵。燕南天又一拍桌子,兩錠銀子突然跳了起來,竟不偏不倚跳進他懷
裡,燕南天喝道:「棺材兩口上好的棺材,聽到了么?」「聽……聽……聽……」「
聽到了還不快去!」

那酒保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跑,燕南天喝下第二十八碗酒時,他已乖乖地將棺材運了
回來。燕南天紅著眼睛,自車廂中將江楓和月奴尸身捧出來,捧入棺材裡,每件事他
都是親手做的。他不許別人再碰他二弟一根手指。然后,以赤手釘起了棺蓋。他將一
枚枚鐵釘釘科木頭裡,就像是釘入荳腐裡似的。那酒保眼睛更發直了,也不知今天撞
見的是神是鬼?

面對棺木,燕南天又連儘七碗。他沒有流淚,但那神情…卻比流淚還要悲哀。手裡端
著最後一碗酒,他獃獃地站著,直過了幾乎有半個時辰,然后,燕南天終于緩緩道:
「二弟,我要你陪著我,我要你親眼瞧著我將你的仇人一個個殺死!」夕陽滿天,照
著太原大街上最大的一面招牌,招牌上三個大金字,閃閃發者光,這三個字是:「千
裡香」「千里香」可真是金字招牌,山西人個個都知道,「千里香」賣出來的香料,
那是絕不會有半分摻假的。

黃昏后,「千里香」鋪子裡十來個伙計,正吃著飯,大街上行人熙來攘往,正是是熱
鬧的時候。突然一輛大車直馳而來,駛過長啣,趕車的一聲吆喝,宛如霹靂,這大車
已筆直闖入「千里香」店鋪裡。伙計們驚怒之下,紛紛撲了過來,只見那趕車的大漢
一躍而來,也不知怎地,十來個伙計但覺身子一痲,全都不能動了;眼睜睜瞧著他將
一壇壇上好的香料,全都塞到兩口棺材裡去。片刻后那大漢便又趕著車子急駛而出,
口中喝道:「半個時辰后你等便可無礙,香料銀兩來日加倍奉還!」大街上的人,竟
都被這大漢的神氣所懾。滿街人竟沒有一人敢攔住這輛馬車。

下午,瓜田裡散髮出象征著豐收的清香。一個農家少婦。懶洋洋的坐在瓜田旁,樹蔭
下。

她半敞著衣襟,露出了那比瓜田裡的瓜還要成熟的胸膛,正以比瓜汁還甜的乳什,喂
著懷抱中的嬰儿。涼風入懷,她似乎已要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覺得有雙眼睛
在盯著她的胸膛。農村中本也有不少輕薄的小伙子,她平日也被人瞧得不少,儿子都
有了的人,哪裡還會在乎這些,但此刻她和覺得這雙眼睛似是分外不同。她不由自主
張開了眼,又見旁邊一株樹下,果然有個陌生的大漢,這大漢身軀併不甚雄壯,衣衫
也不甚堂皇,面目間更帶著幾分憔悴之色,但不知怎地,看來卻威風得很。奇怪的是
這條大漢,懷裡卻抱者個嬰儿。」

這少婦雖覺得有些奇怪,也不理會,又自垂下了頭,只聽那大漢懷抱中的嬰儿,突然
啼哭起來,哭聲倒也洪亮。她才做媽媽沒多久,心中正充滿了母性的溫柔,聽得這哭
聲,忍不住又抬起頭,這一次她便髮覺那大漢盯著她胸膛的那雙眼睛裡,併沒有什么
色迷述的神情,卻充滿懇求之意,不禁一笑,道:「這孩子的娘不在么?」

那大漢搖頭道:「不在」少婦沉吟半晌,道:「看來他是餓了。」那大漢點頭道:「
是餓了。」少婦瞧了瞧自己懷中的嬰儿,突然笑道:「把你的孩子抱過來吧,我來餵
吧!反正這幾天我吃了兩只雞,奶水正多,咱們小妞儿也吃不了。」那大漢威武的面
上,立刻露出喜色,趕緊道:「多謝。」將孩子抱了過去。

只見這孩子胎毛未落,出生最多也不過儿天,那細皮嫩肉的小臉上,卻已有了條刀痕
。那少婦不禁皺眉道:「你們帶孩子真該小心些,這孩子的娘也真是,竟放心把這么
小的孩子交給你一個大男人」那大漢慘然誰,「這孩子的娘已死了。」少掃楞了一楞
,伸手撫摸者這孩子的小臉,黯然歎道:「從小就沒有娘的孩子,真是可憐。」

那大漢仰天長長歎息了一聲,垂目望嚮孩予,心裡也正有說不出的悲哀,說不出的憐
惜。

這孩子生來似乎就帶著噩運,初生的第一天,就遇著那么多兇殺、死亡,他這一生的
命運,似乎也註定要充滿災難,可憐他什么也不知道,此刻他那張小臉上,反似充滿
了倖福的微笑。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4:43

第五章 第六章

《絕代雙驕》「第五章」惡人之谷                    
                                   
                                    

和闐河液滾的河水,在六月的殘陽下發著光。

到了上遊,河水雙分,東面的一支便是玉龍哈什河,水流處地勢更見崎嶇險峻,激起
了奔騰的浪花。沿著玉龍哈什河嚮上遊走,便入了天下聞名、名俠輩出、充滿了神秘
傳說的崑崙山區。此刻,雖仍是夏季,殘陽也猶未落,玉龍峰下,已宛如深鞦,風在
呼號,卻也吹不開那陰森悽迷的雲霧。燕南天終于來到了玉龍烽下,人既憔悴馬再疲
乏,就連車輪滾動在崎嘔的山路上,也似乎滾不動了,巨大的山影,沉重地壓在車馬
上。

燕南天左手提著彌繩,右手懷抱著嬰儿,一陣陣惱人的香氣自車廂中傳出來,刺得他
幾乎想吐。嬰儿卻又已沉睡了,這小小的孩子,竟似也已習慣了奔波綑苦。

燕南天無限憐惜地瞧著他,嘴角突然現出一絲微笑,喃喃道:「孩子,這一路上你可
真是吃了不少人的奶,從中原,一路吃到這裡,除了你,大概沒有別的孩子能……」

說到「能」字,語聲突熱頓住,身子也突然凌空躍起,就在他身子離開車座的那一剎
那間,只聽十幾聲響,十幾樣長短不齊、形式各異的暗器,俱都釘入了他方才坐過的
地方。燕南天凌空翻身,左手已勒住了車馬,人卻藏到了馬腹下,他怕的不是自己受
傷,而是懷抱中的嬰儿。
這一躍,一翻,一翻一勒,一藏,當真是矯如遊龍,快若驚鴻,山麓陰影中,已有人
忍不住失聲道:「好功夫!」燕南天怒喝道:「暗箭傷人的是……」

還未出口,那匹馬突然驚嘶、一聲,人立而起,馬身上箭也似的噴出了十儿股鮮血。
燕南天想也不想,鐵掌掃出,「砰、砰」兩響,套馬的車軛立斷,負傷的馬,筆直竄
了出去,燕南天跟著又是一拳擊出,又是「砰」的一響,車廂生生被擊破個大洞,健
馬長嘶未絕,他左手儿自洞中送到車廂裡去,又是數十點寒光,已暴雨般射嚮他身上


他身子也已衝天而起,又聽「哧」,風聲不絕數十點暗器,俱都自他足底掃過。

應變若有絲毫之差,自己縱不負傷,那嬰儿也難免喪命,嬰儿縱不喪命,大車也難免
要被那匹馬帶得自他身上輾過﹂健馬倒地,燕南天身形猶在空中一只見銀光乍起,七
八道劍光,有如天際長虹般,自暑影中斜飛而出,上下左右,縱橫交錯。哪知他身在
空中,力道竟仍末消竭,雙臂一振,身于突然又嚮上竄起了七尺,劍光又自他腳底擦
過但聞「叮鐺」龍吟之聲不絕,七八柄劍收勢不及,俱都撞在一起,劍光一合便分,
七人個人都遠遠落到一旁,暮色中雖瞧不清楚,但朦矓望去,這七八人中,竟有四個
是出家的道人。燕南天雙足一蹬,方自掠到車頂,竟又箭也似的竄了出去雙掌如風,
當頭嚮一個藍衫道人擊下!他眼見這幾個人話也不說,便下如此毒手,此刻下手自也
不肯留情,這雙掌擊下,力道何止千斤!

那道人本待舉劍迎上,但心唸一轉,面色實然大變,身形后仰,竟不敢招架,向後倒
竄而去。燕南天劍光竟似綿綿不儘,跟著身子追去。那人心膽皆喪,拼命一劍迎上。

只聽「叮」的一聲,雙劍相擊,兩口劍本是同爐所煉,但不知怎麼,那人掌中的的劍
,竟已被燕南天砍成兩段。

那人身子落地,就地幾滾,燕南天高吭長嘯,劍光如雷霆閃電,直擊而下,這一劍之
威,當真可驚天動地!

滿天銀光突又飛來,接著「嗆」的一聲震耳龍吟只見三個藍衣道人,單足跪地,三柄
劍交叉架起,替那人擋住了燕南天的一劍,那人卻已駭得暈了過去!

燕南天虎立當地,鬚眉皆張,厲聲誰:「接劍的四鷲?還是三鷹?」那道人道:「四
鷲,足下怎知……」

燕南天厲聲笑道:「當今天下,除了崑崙七劍外,還有幾人能接得住某家這一劍?!
」那道人道:「當今天下,除了燕南天大俠外,只怕也再無一人能令貧道兄弟三人,
同時出手抬架的一劍!」燕南天笑聲突頓,喝道:「但崑崙七劍為何要嚮燕某下如此
毒手,卻令燕某不解…」

那道人苦笑道:「貧道等守在這裡,本是為阻擋一個投奔『惡人谷』的人,貧道委實
想不到燕大俠也會到這『惡人谷來。」燕南天這才收回長劍,他長劍方自收回,那三
個道人掌中劍便已「當」的垂落在地,雙臂似再也難以提起。「你等要阻擋的人是誰
?」崑崙道人道,「司馬煙。」「你等怎知這惡賊要來此間」

川中八義一路將他追到這裡,這三位便是『川中八義』中的大義士楊平,三義士海長
波,七義士海金波……」

「川中八義」在江湖中端的是赫赫有名,燕南天轉目望去,只見這三人果然風骨棱棱
,氣宇軒卬──雖然方自地上爬起,卻無狼狽之態。

那川中八義之首楊平,國字臉,通天鼻,雙眉斜飛人鬢,更是英氣偪人,此刻微一抱
拳,躬身道:「晚輩們直將那惡賊迫到和闐河畔,才將他追丟了,若是被他逃入『惡
人谷』去,晚輩們實是心有不甘,是以才將四位道長請了出來,守在這裡,哪知……
哪知卻……遇見燕大俠。」

海長波苦笑道:「晚輩們方才雖已瞧出前輩形貌不同,但素知那彌精于易容,晚輩們
實將此人恨之人骨,是以……」燕南天頷首道:「難怪你等出手那般狠毒,對付這惡
賊,出手的確是越毒越好。」崑崙四子之首藏翼子忍不住問道:「但……但燕大俠卻
不知怎會來到這裡。」燕南天道:「某家正是要到『惡人谷』去!」

崑崙四子,川中三義齊地一怔。藏翼子動容道:「燕大俠豪氣幹雲,晚輩們久已深知
,只是……惡人谷,惡人雲集,古往今來,只怕從未有過那許多惡人聚在一起,更從
未有一人敢孤身去面對那許多惡人,燕大俠……還望三思。」

燕南天目光火炬一般,遙註雲霧悽迷的山谷,沉聲道:「男儿立生于世,若能做幾樁
別人不敢做的事,死亦何憾!」崑崙四子對望一一眼,面上已有愧色。

楊平道:「但……據在下所知,這二十年來,在江湖中兇名最著的十大魔頭,最少有
四人確實已投奔谷中……」

海長波道:「只怕還不止四個……『血手』杜殺,『笑裡藏刀』,『小瀰陀』哈哈儿
,『不男不女』屠嬌嬌,『不吃人頭李大嘴……」

燕南天皺眉道,「李大嘴?……可是那耑嗜人肉的惡魔?」「…海長波道:正是那彌
,別人叫他『不吃人頭』,正是說他除了人頭外,什么都吃,他聽了反而哈哈大笑,
說他其實連人頭都吃的」燕南天怒道:「如此惡徒,豈能再讓他活著!」海長波道:
「除了這四人外,那自命輕身功夫天下無雙,從來不肯與人正面對敵,耑門在暗中下
毒手的陰九幽,據說也逃奔人谷…」燕南天動穿道:「哦!『半人半鬼』陰九幽也在
谷中么?他暗算少林俗家弟子李大元后,不是已被少林護法長老們下手除去了么?」
海長波道:「不錯,江湖中是有此一傳說,但據深悉內幕之人言道,少林護法雖已將
這『半人半鬼』的惡魔綑在『陰冥谷』,但還是被他逃了出去,此事自然有隕少林派
聲威,是以少林弟子從來絕口不提。」

燕南天長歎道:「昔日領袖武林的少林派,如今日漸沒落,只怕就正是因為少林弟子
一個個委實太愛面子。」

藏翼子慨然道:「要保持一派的聲名不墜談何容易?」他這話自然是有感而髮──崑
崙派又何嘗不日漸凋零?

楊平又道:「這幾個無一不是極難對付的人,尤其是那『不男不女』屠嬌矯,不但詭
計多端,而且易容之術已臻化境,明明是你身畔最親近的人,但說不定突然就變成了
他的此身,此人之逃奔入谷,據說併非全因避仇,還另有原因…」燕南天道:「無論
他為了什么事逃人「惡人谷』,無論他易容多么巧妙,反正某家此次入谷,乃是孤身
一人,無論他扮成什么人的模樣,都害不到我……哈哈,難道他能扮成出世不到半個
月的嬰儿不成?」楊平展顏笑道:「不錯,此番燕大陝孤身入谷,他縱有通天的。手
段,只怕也是無所用其計了,但……不過……」燕南天不等他再說話,抱拳道:「各
位今日一番話,的確使燕某人穫益匪淺,但無論如何,燕某人卻是勢在必行……燕某
就此別過。」。眾人齊地脫口道:「燕大快,你……」但燕南天卻再也不瞧他們一眼
,一邊輓過大車,立刻放步而行。

眾人面面相覷,默然良久。藏翼子終于歎道:「常聽人言道燕南天武功之強強絕天下
,貧道還不深信,但今日一見……唉,唉……」

楊平動容道:「他武功雖高,還不足深珮,小弟最珮服的迺是他的幹雲豪氣,凜然大
義,當真令我愧煞」。

海長波望者燕南天身段消失處,喃喃道:「但願他此番人谷還能再出來與我等相見…
…山路更見崎嶇,但燕南天拉著輛大車放足而行,竟仍毫不費力,他臂上何止有千斤
之力?」

沉沉的暮色,悽迷的雲天中,突然現出一蓆燈火。那是醆青燈製成的孔明燈,巧妙地
嵌在山石間避風處在這陰冥的窮山惡谷中,碧磷磷的看來有如鬼火一般。

鬼火般的火照耀下,山石上竟刻著兩行字!「入谷如登天。來人走這邊」兩行字下,
有只箭頭,指著條曲折蜿蜒的山路,用儘目力,便可瞧出這條路正是通嚮四山合抱的
山谷。

崑崙山山勢雖險絕,但這條路卻巧妙地穿過群山。那「惡人谷」便正是群山圍繞的谷
底。

是以入谷的道路,非但不是嚮上,而且漸行嚮下,到后來燕南天根本已不必拉車,反
倒似車在推他。山路越來越曲折,目力難見一丈之外。但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四
面窮山中,突然奇蹟般現出了一片燈火,有如万點明星,眩人眼目。江湖人心目中所
想象的「惡人谷」,自然是說不出的陰森、黑暗,而此刻,「惡人谷」中竟是一片輝
煌的燈火。

但這燈火非但未使「惡人谷」的神秘減少,反而使「惡人谷」更增加了說不出的詭異
。「惡人谷」中到底是什么情況?」燕南天但覺自己的心,跳動也有些加速,這世上
所有好人心中最大的秘密,此刻他立刻就要知道謎底了。燈光下,只見一方石牌立在
道旁。「入谷入谷,永不為奴。」

過了這石碑,道路突然平坦,在燈火下簡直如鏡子一般,光可鑒人,但燕南天卻也知
道,這平坦的道路正也是世上最最險惡的道路,他每走一步,距離危險與死亡便也近
了一步。

沒有門沒有塔,也沒有欄柵。這「惡人谷」看來竟是個山村模樣,一棟棟房屋,在燈
火的照耀下,竟顯得那么安靜、平和。在這安靜平和的山村中,究競藏有多少害人陷
阱,多少殺人的毒手?燕南天輓著大車,已淌著汗珠,他此刻已入了「惡人谷」,隨
時都可能有緻命的殺手嚮他擊出!

道路兩旁,已有房捨,每一棟屋,建造得極精巧,緊閉的門窗送出明亮的燈火。突然
間,前面道路上,有人走了過來。

燕南天知道,就在這瞬息之間,便將有源源不絕的毒手,血戰到來!哪知走過的兩個
人,竟瞧也未瞧他一眼,兩人衣著都是極為華麗,竟揚長自燕南天身旁走過。燕南天
的眼睛都紅了,也未瞧清他們的面容,只見道路上人已越來越多,但竟沒有一個人瞧
他一眼!

他走入這天下武林中人視為禁地的「惡人谷」,竟和走入一繁華而平靜的鎮市毫無不
同!

燕南天腦中一片迷亂,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平生所遇的兇險疑難之事,何止千百,
卻從未有如此刻般心慌意亂!他平生所闖過的龍潭虎穴,也不知有多少,但不知怎地
,無論多兇險之地,竟似乎都比不上這安靜平和的「惡人谷」。

車廂中,有嬰儿的啼哭聲傳了出來,燕南天深深吸了口氣。定下心神,便瞧見前面有
扇門是開著的。門裡,似有酒菜的香味透出。燕南天大步走了進去。

雅緻的廳房中,擺著五六張雅緻的桌子,有兩張桌子上,坐著幾人淺淺飲酒,低低談
笑。

這開著的門裡,竟似個酒店的模樣,只是看來比世上任何一家酒店前精緻高雅得多。

燕南天抱著嬰儿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只見這酒店裡竟也毫無異樣,飲酒的那幾人
,衣衫華麗,談笑從容,哪裡像是逃亡在窮山中的窮兇惡極之輩,燕南天更是奇怪,
卻不知越是大姦大惡之人,俵面上越是瞧不出的。若是滿臉兇相,別人一見便要提防
。哪裡還能做出真正的惡事?

突見門啟動,一個人走了出來,這人矮矮胖胖,笑臉圓圓,正是和氣生財的酒店掌櫃
。燕南天沉住了氣,端坐不動。這圓臉胖子已笑嘻嘻走了過來,拱手笑道:「兄檯遠
來辛苦了。」

燕南天道:「嗯。」那圓臉胖子笑道,「三年前聞得兄檯與川中唐門結怨,在下等便
已盼望兄檯到來,不想兄檯卻害得在下一直等到今日。」燕南天道:「哦?」

這時他心裡才知道這些人已將自己錯認為「穿腸劍」司馬煙了,但面上卻絲毫不動聲
色。

那圓臉胖子揮了揮手,一個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的綠衣少女,姍姍走了過來,鞦波嚮燕
南天一瞟,万福道,「您好?」燕南天道:「哼,好。」那圓臉胖子大笑道:「司馬
先生遠來,沒有心情與你說笑,還不快去為司馬先生熱酒,再去為這位小朋友來碗濃
濃的米湯。」那少女嬌笑道:「好可愛的孩子……」眼皮轉動,又嚮燕南天瞟了一眼
,燕子般輕盈,嬌笑道走了。

燕南天目光凝註著那圓臉胖子,暗道:「此人莫非便是『笑裡藏刀』小瀰陀……瞧他
笑容如此親切,對孩子也如此體貼,又有誰想得到他一夜之間,便將他恩師滿門殺死
!為的耳不過他那師。妹罵了他一聲『胖豬』而已!」思唸之間一那少女竟又燕子般
飛來,已拿來了一槃酒萊,酒香分外清冽,菜色更是分外精美。

那圓臉胖子笑道:「兄檯遠來,想必餓了,快請用些酒萊,再談正事…」燕南天道:
「嗯」他口裡雖答應,但手也不抬──他若是抬手,便是要殺人,而絕不會是為著要
喝酒吃菜。

那圓臉胖子笑道:「別人只道我等在此谷中,必定受罪吃苦,卻不知有這許多聰明才
智之士在一起,怎會吃苦,此間酒菜之精美,便是皇帝只怕也難吃到,這做菜的人是
誰,只怕兄檯万万想不到的…」圓臉胖子道:「兄檯可曾聽說,昔日丐幫中有位『天
吃星』,曾在半個時辰中,毒死了他本門丐幫七大長老……」

「啪」的一拍桌子,大笑道,「這當真是位大英雄呀、大豪傑,做菜的人便是他!」

那圓臉胖子突然大笑道:「司馬兄果然不愧我輩好手,未弄清楚前,絕不動手,其實
司馬兄你未來之前,在下等已將司馬兄視為我輩兄弟一般……」

舉起筷子,對每樣菜都吃了一口,笑道:「喏……司馬兄還不放心么?」燕南天暗中
忖道:「他們既然將我認做司馬煙,正是我大好機會,我得利用此良機,先將那惡賊
江琴的下落打聽確實,再出手也不遲。此刻我若堅持不吃,豈非要使人懷疑,何況,
他們既將我當作司馬煙,就絕不會下手毒害我。」

此刻他算來算去,都是吃比不吃的好,當下動起筷子,道:「好!」立刻就大吃起來
。幾樣菜果然做得美味絕倫,燕南天立刻就吃得幹幹淨淨──一想到吃飽也好動手,
他吃得自然更快。那圓臉胖子笑道:「『天吃星』手藝如何?」「好。」「這位小朋
友的米湯想必也快來了,」「越快越好。」「等這位小朋友吃完米湯,燕大俠你就可
出手了」

燕南天殭然變色,道:「你……你說什么?」那圓臉胖子哈哈大笑道:「燕大俠名滿
天下,又生得如此異像,我哈哈儿縱是瞎子,也認得出燕大俠的,哈哈兒方才我故意
認錯,只不過是先穩住燕大俠,否則燕大俠又怎肯放心吃『天吃星』以獨門迷藥作配
料酒菜,哈哈……」燕南天怒喝道:「好個惡賊!」

飛起一腳,將整張桌子都踢得飛了出去。那哈哈儿身子一縮,已在一丈開外,大笑道
:「燕大俠還是莫要動手的好,否則藥性髮作得更快一哈哈,哈哈……」

燕南天只覺身子豪無異狀,還怕他是危言聳聽,但暗中一提氣,一口真氣果然懶懶地
提不起。他又驚又怒,飛撲了過去,鐵掌揮出。

那哈哈儿卻笑嘻嘻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但燕南天鐵掌還未揮出,身子便已跌落下
來,四肢竟突然變得軟綿綿,那千斤神力卻不知到哪裡去了,他耳畔只聽得哈哈儿得
意的笑聲,那嬰儿悲哀的啼哭……笑聲與哭聲卻似乎離他越來越遠……漸漸,他什么
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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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六章」毒人毒計                    
                                   
                                    

一醆燈,燈光照著燕南天的臉。

燕南天只覺得這醆燈似乎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轉,他想伸手掩住眼睛,但手腳卻絲毫不
能動彈。他頭疼如裂,喉嚨裡更似被火燒一般,他咬一咬牙用力瞪眼,瞧著這醆燈─
─燈哪裡在轉。于是他瞧見燈光後的那張笑臉。哈哈儿大笑道:「好,好,燕大俠果
然醒來了,這裡有幾位朋友,都在等著瞧瞧天下第一神劍的風采。」

燕南天也已瞧見高高矮矮的幾條人影,但燈火刺著他的眼睛,根本瞧不清這幾人長得
是何模樣。只聽哈哈儿笑道:「這幾位朋友,不知道燕大俠可認得么?哈哈,待在下
引見引見,這位便是『血手』杜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二十年前,杜某便已
見過燕大俠一面,只可惜那一次在下身有要事,來不及領教燕大俠的功夫。」

這人身子又瘦又長,一身雪白的長袍,雙手縮在袖中,面色蒼白,白得幾乎如冰一般
變得透明了。燕南天忍著頭疼,厲聲狂笑道:「二十年前,我若不是看你才被『南天
大俠』路仲道所傷,不屑與你動手,你又怎會活到今日。」杜殺面色不變,冷冷道:
「在下已活到今日,而且還要活下去,而燕大俠你卻快要死了。」

哈哈儿又道:「這位便是『不男不女『屠嬌嬌……」

那嬌美的語音截口笑道:「我方才還替燕大俠端過菜倒過酒,燕大俠早已認得我了,
還用你來介紹什么!」

燕南天心頭一凜,暗道:「原來方才那綠衣少女,竟然就是『不男不女,屠嬌嬌,這
惡魔成名已有二十年,此刻扮成十六七歲的少女,不想竟還能如此神似。」

杜殺的血手,李大嘴的吃人,都未能令這一代名俠吃驚,但屠嬌嬌這鬼神不知的易容
術,當真令他變了顏色!

突聽一人道:「哈哈儿怎地如此嚕嗦,難道要將谷中人全介紹給他不成,還不快些問
話,問完了也好到陰間來與我作伴。」

話聲縹縹緲緲,斷斷續續,第一句話明明在左邊說的,第二句話聽來便象是在右邊,
別人說話縱然陰陽怪氣,一口中氣總是有的,但此人說話卻是陽氣全無一既像是大病
垂死,更像是死人在棺材裡說出來。就連燕南天都不禁聽得寒毛直豎,暗道:「好一
個『半人半鬼』陰九幽,真的連說話都有七分鬼氣。」

哈哈儿大笑道:「哈哈,陰老九做鬼也不甘寂寞,燕大俠既已來了,你還怕他不去陪
你!」陰九幽道:「我等不及了!」

話聲未了,燕南天突覺一只手掌從背後伸進了他的脖子,這只手簡直比冰還冷,燕南
天被這只手輕輕一摸,已自背脊冷到足底。

李大嘴大喝道:「陰老九,拿開你的鬼手,被你的鬼手一摸,這肉還能吃么!」陰九
幽咯咯笑道:「你來動手也未嘗不可,只是要快些。」

「血手」杜殺突然道:「且慢,我還有話問他!」屠橋嬌笑道:「問呀,又沒有人攔
著你…」杜殺道:「燕南天,你此番可是為杜某才到這裡來的?」燕南天道:「你還
不配!」

杜殺居然也不動氣,冷冷道:「杜某不配,誰配?」「江琴」「江琴?誰聽說這名字
?」

哈哈儿道:「哈哈,『惡人谷』中可沒有這樣的無名小卒。」

燕南天切齒道:「這斯雖無名,但卻比你們還要坏上十倍,只要你們將這彌交出,燕
某今日便放過你們!」哈哈儿大笑道:「妙極妙極,各位可聽到燕大俠說的話了么?
燕大俠說今日要饒了咱們,咱們還不趕緊謝謝。」話未說完,咯咯、哈哈、嘻嘻、吃
吃,各式各樣的笑聲,全都響起,一個比一個笑得難聽。燕南天沉聲道:「各位如此
好笑么?」

屠嬌嬌吃吃笑道:「你此刻被咱們用十三道牛索線捆住,又被杜老大點了四處穴道,
你不求咱們饒你,反說要饒咱們,天下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么。」燕南天道:「哼!」

屠嬌嬌道:「但我也不妨告訴你,谷中的確沒有江琴這個人。你必定是被人騙了,那
人想必是叫你送死的…」

哈哈儿大笑道:「可笑你居然真的聽信了那人的話,哈哈!燕南天活了這么大,不想
竟像個小孩子!」突的燕南天是喝一聲,道:「好惡賊」

這一聲大喝,宛如晴空裡擊下個霹靂!眾人耳朵都被震痲了,屠嬌嬌失聲道:「不好
,這彌中氣又足了起來,莫非杜老大的點穴手法,已被他方才在暗中行功破去了?」

燕南天狂笑道:「你猜得不錯!」一句話未完,身子突然暴立起來,雙臂振處,捆在
他身上的十三道牛筋鐵線,一寸寸斷落,落了滿地。陰九幽呼嘯道:「不好,死鬼還
魂了!」

短短七個字說完,話聲已在十余丈外,此人自誇輕功第一。逃得果然不慢,卻苦了別
人。

只聽「咕呼」一聲,哈哈儿撞倒了桌子,在地上連滾幾滾,突然不見了,原來已滾入
了地道。

屠橋嬌呼道:「好女不跟男鬥,我要脫衣裳了!」竟真的脫下件衣裳,拋嚮燕南天,
燕南天揮掌震去衣裳,她人也不見了。

李大嘴逃得最慢,只得挺住,大笑道:「好,燕奮天,李某且來和你較量較量!」嘴
裡說著話,突然一閃身,到了杜殺身後,道:「不過還是杜老大的功夫好,小弟不敢
和老大爭鋒!」其實燕南天人雖站起,真氣尚未凝聚,這幾人若是同心協力,齊地出
手,燕南天還是難逃活命!但他算準了這些人欺軟怕硬!自私自利。若要他們齊來吃
肉,那是容易得很,若是要他們齊來拼命,卻是難如登天。但見陰九幽、屠嬌嬌、哈
哈儿、李大嘴。果然一個個全都逃得于幹淨淨,只留下杜殺木頭般站在那裡。

燕南天真氣已聚,目光偪視,卻仍未出手,只是厲聲道:「你為何不逃?」「杜某一
生對敵,從未逃過!」「你居然敢和燕某一拼?」
「正是!」話聲未了,身形暴起,衣衫飄飄,有如一糰雪花,但雪花中卻閃動者兩只
血紅的掌影!追魂血手!無論招式如何,這聲勢已先奪人!

燕南天狂笑道:「來得好!」奮起雙拳,直嚮那兩只血手擊迴去!杜殺心頭不禁狂喜
,要知他以「血手」威震江湖,只因他手掌上戴著的,乃是一雙以百毒之血淬金煉成
的手套!這手套遍佈芒刺,只要劃破別人身上一絲肉皮,那人便再也體想活過半個時
辰,當真是見血封喉,其毒絕倫!而此刻,燕南天竟以赤手來接,這豈非有如送死!

一聲暴喝,一聲驚呼!接著:「喀嚓」一響!燕南天雙拳明明是迎著「血掌」擊出哪
知到了中途,不知怎地,明明不可能再變的招式,居然變了,杜殺掌力突然失了消泄
之處,這感覺正如行路時突然一足踏空,心裡又是驚惶,又覺飄飄忽忽!就在這裡,
他雙腕已被捉住,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喀嚓」聲響,他右腕已被生生折斷!燕南天不
容他身形倒地,一把抓住他衣襟,厲聲道:「谷中可有江琴其人?」

杜殺疼得死去活來!咬緊牙關,嘶聲道:「沒有就是沒有!」「我那孩子在何處?」
「不……不知道,你殺了我吧!」「憐你也算是條硬漢,饒你一命!」

手掌一震,將杜殺拋了出去!好杜殺,果然不愧武林高手,此時此刻,猶自能穩得住
,凌空一個翻身,飄落在地居然未曾跌倒。他雪白的衣衫上已滿是血花,左手捧著右
手,嘶聲道:「此刻你饒我,片刻後我卻不會饒你!」燕南天笑道:「燕南天幾時要
人饒過!」

杜殺跺腳道:「好!」轉身踉蹌去了。燕南天厲聲喝道:「先還我的孩子來,否則燕
某將此谷譭得幹幹淨淨!」

喝聲直上雲霄,四下卻寂無應聲。燕南天大怒之下:「砰」地一腳將桌上踢得粉碎:
「咚」他一拳,將粉壁擊穿了大洞。他一路打了出去,桌子、椅子、牆壁、門窗,無
論什么,只要他拳腳一到,立刻就變得粉碎。方才那精緻雅觀的房子,立刻就變得一
塌糊塗,不成模樣,但「惡人谷」裡的人卻像已全死光了,沒有一個露頭的。

燕南天曆喝道:「好我看你們能躲到幾時!」衝出門!身形一轉,飛起一腳,旁邊的
一扇門也倒了,門裡有兩個人,瞧見他兇神般撞進來,轉身就逃。

燕南天一個箭步竄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後背。那人一身武功也還不弱,但不知怎的
,此刻竟絲毫也施展不出,竟乖乖地被燕南天凌空提起。暴喝聲中,反臂一掄,那人
腦袋撞上牆壁,雪白的牆壁上,立刻像是畫滿了桃花。另一人駭得腳都軟了,雖還在
逃,但未逃出兩步,便「噗」地倒在地上,燕南天一把抓起。那人突然大叫道:「且
慢,我有話說。」他還當這人要說出那孩子下落,是以立刻住手。哪知這人卻道:「
我等與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惡人谷中,俱是万惡之徒,殺光了也不冤枉!」不錯,我万春流昔年確是惡人,但
卻早已改過自新你為何還要殺我?……你憑什么還要殺我」

燕南天怔了半晌,喃喃道:「我為何要多殺無辜了我為何不能容人改過?『惡人谷』
雖儘是惡人,也併非全無改過自新之輩?」手掌剛剛放鬆,輕叱道:「去吧!」

那人掙紮著爬起,頭也不迴,一拐一拐地去了。燕面天瞧著他走出了門,長長歎息一
聲,喃喃道:「多殺無辜又有何用?燕南天呀燕南天,你二弟只有此一遺孤,你若不
定下心神,熟思對策,你若還是如此暴躁,你二弟只怕就要絕後了,那時你縱然殺儘
了『惡人谷』中的人,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但覺火氣全消,于是他也就髮現了此間的許多奇異之處。這是間極大的房
子,四面堆滿各式各樣的藥草,佔據了屋子十之五大,其余地方,放了十幾具火爐,
爐火俱都燒得正旺,爐子上燒著的有的是銅壺,有的是用鍋,還有的是奇形怪狀,說
不出各自的紫銅器,每一件銅器中,都有一陣陣濃烈的藥香傳出。
燕南天流浪江湖多年,不僅見多識廠,而且對醫藥頗有研究,閑時荒山採藥,也曾配
製過幾種獨門傷藥。但此間,這屋子裡的藥草,無論是堆在屋角的也好,煮在壺裡的
也好,燕南天是多也不過認得其中二三。他這才吃了一驚:「原來万春流醫道如此高
明,倖好我未殺他,他若未改過,又怎會緻力于濟世活人的醫術?」

濃烈的藥香,化做一糰糰蒸氣,瀰漫了屋子,有如迷霧一般,憑添了這屋子的神秘。
突然間,一條人影被月光投落進來,月光下,一條高瘦的黑衣人,一步步走了進來,
走入了迷霧。他腳步比貓還輕,動作比貓還靈,那一雙眼睛,也比貓更狡黠,更邪異
,更靈活,更明亮。燕南天沉住了氣,凝註著他,沒有說話。

黑衣人居然走進了這屋子,居然站在燕南天面前,他目中閃動者狡黠的光芒,嘴角也
帶著狡黠的微笑。他拱了拱手,笑道:「燕大俠,你好…」燕南天道:「哼。」

黑衣人道:「在下『穿腸劍』司馬煙!」「原來是你!原來你已來了!」「燕大俠還
未來,在下便已來了,但燕大俠近日的故事,在下已有耳聞,所以燕大俠一來,此間
便已知道。」

燕南天瞪著他,瞪了足足有半醆茶的工夫之久,突然厲聲道:「你憑什么認為燕某不
敢殺你?這倒有些奇怪」司馬煙笑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燕南天皺眉道:「你是誰的使者?」「在下奉命而來,要請問燕大俠的一句話。」燕
南天動容道:「可是有關那孩子?」「不錯!」

燕南天一把抓住他衣襟,嘶聲道:「孩子在那裡了」司馬煙也不答話,只是含笑瞧著
燕南天的手,燕南天咬一咬牙,終于放鬆了手掌,司馬煙這才笑道:「在下奉命來請
問燕大俠,若是他們將孩子交迴,又當如何?」燕南天一震,道:「這個!……」

「燕大俠是否可以立刻就走,永不再來」「為了孩子,我答應你!」「一言既出!…
」「燕某說出來的話,永無更改!」「好!燕大俠俠隨我來!」

兩人一先一後,走了出去,夜色正靜靜地籠罩著這「惡人谷」,月光下的「惡人谷」
,看來更是平和、安靜。司馬煙走在洒滿銀光的街道上,腳步更輕得沒有一絲聲音,
他腳步不停,走到街儘頭一棟孤立的小屋。屋門半掩,有燈光透出。司馬煙道:「那
孩子便在屋裡,也望燕大俠抱出了孩子後,立刻原路退迴,燕大俠乘來的馬車,已在
谷口相候。」燕南天情急如火,不等他話說完,就箭步竄了進去!屋子的中央,有張
圓桌,那孩子果然就在圓桌上。

燕南天熱血如沸,一步竄過去,抱起孩子,慘然道:「孩子,苦了!」一句話未說完
,突然將那孩子重重摔在地上,狂吼道:「好惡賊!孩子,這哪裡是什么孩子,這只
是個木偶!但燕南天髮覺已太遲了,滿屋風聲驟響,數百點銀光烏芒,已四面八方,
暴雨般嚮他射了過來!暗器風聲,又尖銳,又迅急,又強勁,顯然這數百點暗器,無
一不是高手所髮,正是必慾將燕南天置之死地!這些暗器將屋子每一個角落全都佔滿
,當真已算準了燕南天委實再沒有可以閃避之地!

哪知燕南天狂嘯一聲,身子拔起,只聽「譁啦啦」一聲暴響,他身子已撞破了屋頂,
飛了出去!屋子四賙暗影中,驚呼不絕,十余條人影,四下飛奔逃命,燕南天狂嘯聲
中,身形如神龍天矯,凌空而轉!但聽「咚、砰,噗」幾響,幾聲慘呼,一人被他撞
上屋脊一人被他拋落街心,一人被他插入屋瓦。

三人俱都是腦袋崩裂,血漿四濺,立時斃命,但別的人還是逃了開去,眨眼間便逃得
蹤影不見!燕南天躍落街心,厲聲狂吼道:「如此暗算,豈能奈何燕某,若是想要燕
某的命,何妨出來動手!」吼聲遠達四山,四山迴音不絕,只聽「何妨出來動手……
出來動手!動手!」之聲良久不息。

燕南天龍行虎步,走過長街,叫罵不絕。但「惡人谷」中卻沒有一個人敢探出腦袋!
孤身一人的燕南天一竟駭得「惡人谷」所有惡人沒有一個敢出頭,這是何等威風!何
等豪氣!但燕南天心中卻無絲毫得意,他心中有的只是焦急、痛苦、悲憤!他腳步雖
輕,心情卻無比沉重!

谷中的燈光,不知在何時全都熄了。雖有星光月亮,但谷中仍是黑暗得令人心膽慾裂
。突然間,一道刀光,自黑暗的屋角後直劈而下!

這一刀顯然也是刀法名傢的手腳,無論時間、部位,俱都拿捏得準而又準,算準了一
刀便可將燕甫天的腦袋劈成兩半!這一刀刀勢雖猛,刀風卻不厲,正也算準了燕南天
絕難防范!哪知看來必定猝不及防的燕南天,不知怎地,身子突然一縮,刀光堪堪自
他面前劈下,竟未傷及他毫髮。「咯」,鋼刀用力過猛,砍在地上,火星四射。

燕南天出手如電,已抓住了持刀人的手腕,厲喝道:「出來!我問你!」突覺手上力
道一輕,那只手雖被他拉了出來,卻只是血淋淋一條斷臂、那人竟以左手一刀砍下了
自己的右臂!好狠的人!他竟連哼都未哼一聲!燕南天又驚、又急、又怒、又恨,取
下鋼刀,拋和斷臂,隨手一刀劈了出去,一扇門應手而裂。

但門裡卻瞧不見一條人影!燕南天有如瘋狂,一間間屋子闖了過去,每間屋子裡都瞧
不見一條人影,他看得要瘋,但瘋又有何用!

他銅牙幾已咬碎,雙目已紅赤,嘶聲道:「好!你們躲,我倒要看你們能躲到幾時!
」竟搬了張椅子出來,坐在街中央,月光,照著他身子,照著他身上的血,血一般的
月光……「惡人谷」中的若是惡鬼,燕南天便是鎮鬼的兇神!突聽一人大笑道:「這
臭孩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要,就還給你!」燕南天狂吼而起,撲了過去。

只見黑暗中人影一閃,一件東西被拋了出來,看來正是個襁褓中的孩子。燕南天不由
得伸手接過。一但他指尖方自觸及此物,突然厲喝道:「惡賊,還給你!」一手掌一
震,那包袱又筆直飛了迴去,撞上牆壁:「轟」的一聲,竟將那屋子炸崩了一半!

這襁褓中包的竟是包火藥!

迴聲響過,四下又複靜寂如死,燕南天想到自己方才若非反應靈敏,指尖觸熱,便將
襁褓擲迴,此刻豈非已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一死縱不足惜,但那孩子!……燕南天捏緊拳頭,掌心已滿是冷汗!毒計!「惡人
谷」果然有層出不窮的毒計!縱是天大的英雄,只要稍一不慎,就難免死在此地!燕
南天雖已逃過數劫,但他還能再逃幾次?他精力終是有限難道真能不眠不休,和他們
拼到底?

突然間,他心中靈機一閃,暗道:「他們能利用這黑暗于我,我難道不能利用這黑暗
來搜尋他們?」想到這裡,燕南天又不覺精神一振,再不遲疑,微一縱身,也掠入黑
暗裡,消失不見。這正是以牙還牙,以毒攻毒,一時間他縱然尋不著那孩子,但「惡
人谷」的惡人,也再難暗算他了。

燕南天身子潛行在黑暗中,就像蛇!就像貓──就算別人有著貓的耳朵,也休想聽出
他的聲音,就算那人有著貓一般的眼睛,也休想瞧見他身影,有這樣的敵人隨時會到
身舋「惡人」怎不膽戰心驚?只是燕南天卻也找不著他們。每間屋子,似乎都是空的
,人,竟不知到哪裡去了。燕南天沉住氣,一間間房子找了過去,他這才發覺這「惡
人谷」裡,屋子當真有不少。夜,很靜,很靜!整個「惡人谷」,就像是座墳墓。

風,自山那邊吹過來,已有了寒竟!突然,風中似乎有了聲音,有了種奇異的聲音,
似乎人語。燕南天的心一跳,屏息靜氣,潛行過去。

果然有極輕極輕的人語,自一棟屋子裡傳出來!一人道:「小屠果然有兩手,竟將這
孩子弄睡著了。」這人雖沒有笑,卻顯然是哈哈儿的聲音。

另一人道:「倖好有這孩子作人質,否則!……」突聽屠嬌嬌的語聲道:「李大嘴,
你要做什么?」李大嘴輕笑道:「我瞧這女的尸身細皮嫩肉,倒和昔日我那老婆相似
。」

屠嬌嬌道:「但這尸身已死了好幾天了呀!」李大嘴道:「只要保養得住,還是可以
吃的。」「好,你吃了她也好,這想必就是燕南天那彌的弟媳婦,你吃了她一也可替
杜老大出口氣。」燕南天怒火早已陞到咽喉,哪裡還忍耐得住,狂吼一聲,閃電般掠
下,一腳踢開了房門。屋子裡連聲驚呼,人影四散,李大嘴喝道:「給你吃吧!」竟
舉起那棺材,直擲過來!棺材裡香料落了一地,尸身也掉在地上。黑暗中,只聽哈哈
儿狂笑道:「好,燕南天,算你狠,居然找到了咱們,但你莫忘了,孩子還在咱們手
中,只要你追出來,哼哼!哈哈!哈哈!」燕南天身形已撲起,聽得這語聲,頹然而
落,心中更是悲傷填膺,他方才一時不能忍過,又坏了大事。

月光自窗戶照進來,照著地上的尸身!這是孩子的母親,那蒼白而浮腫的臉,零亂而
無光的頭髮,被慘白的月光一映,真是說不出的恐怖悽涼。燕南天慘然道:「二弟,
我對不起你,我!……我!……我非但不能妥為照顧你的孩子,甚至連……連你們的
尸身……」他語聲哽咽,實難再說下去,他跺了跺腳,扶正棺材,俯身雙手託起那尸
身,小心的放迴棺材去。他熱淚盈眶,委實不忍再瞧他弟媳的尸身一眼。他黯然閉起
眼睛,喃喃道:「但願你從此安息。」

冷月,寒棺,無邊的黑暗,可怖的艷尸……這尸身競突然自燕南天懷中躍起!只聽「
砰!砰!砰!砰!」四響!這「尸身」雙手雙腳,俱都著著實實中中了燕南天的身子
!燕南天縱是天大的英雄,縱有無故的武功,無故的機智,卻再也想不到有此一驚人
的變化!他驚呼尚未出口,左肩「中府」,右脅「靈墟」,前胸「巨闕」,腹下「衝
門」四處大穴已被擊中!這一代英雄終于仰天倒了下去!那「尸身」已落地,咯咯大
笑道:「燕南天呀燕南天,如今可知道我的手段!」

得意的笑聲中,隨手在頭上扯了儿扯,扯下了一堆亂髮,月光,照著他的臉,那不是
屠嬌嬌是誰!燈光,忽然亮起!哈哈儿、李大嘴、陰九幽、司馬煙全都現身而出,縱
然是在燈光下,這幾人的模樣還是和惡鬼相差不多。哈哈儿大笑道:「燕南天,你只
當方才真是你找著咱們的么?……哈哈,這不過是咱們的妙計而已,好都你自己送上
門來。」

李大嘴怪笑道:「燕南天,你只當方才真是咱們怕了你么?哈哈,那只不過是咱們知
道你必已難逃性命,又何苦費力與你動手!」儿個人言來語去,得意的笑聲,再也停
不住。

燕南天歎息一聲,閉起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此番再也難逃毒手的了!只聽陰九幽道:
「你們還等什么?難道還要等他再跳起來?」

屠嬌嬌叱道:「且慢!我出力最多,要殺他,該我來動手才是。」陰九幽冷森森道:
「若是早聽我的,他此刻早已死了,哪裡還需費這許多手腳,我瞧你們還是讓我動手
吧。」

李大嘴大聲道:「不行,你們不會殺人,一個殺不好他的肉就酸了,吃不得的,自然
還是該我動手方是」

幾個人七嘴八舌要爭著動手──能令天下第一劍客死在自己手下,自然是極大的榮耀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5:41

第七章第八章

《絕代雙驕》「第七章」漏網之魚                    
                                   
                                    

哈哈儿看了看燕南天倒下的身體,突然大笑道:「各位也莫要爭了,我有了好主意!
屠嬌嬌道:「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哈哈儿道:「咱們若讓燕大俠痛快地死了,豈非
辜負燕大俠一番美意?自然要請燕大快慢慢地享受享受死前的滋味,也不枉燕大俠結
交咱們一場!」陰九幽不等他說完,便已桀桀笑道:「妙極,果然妙計,我正好要他
嘗嘗陰風搜魂手,的滋昧,保險他直到下輩子投胎還忘不了…」屠嬌嬌道:「我『銷
魂美人功』的滋味,也不比你差。」李大嘴怪叫道:「我的『利骨刀』難道就差了么
?」

眉嬌嬌笑道:「還是杜老大來,他的『血手鑽心』和咱們哈哈儿的「伐髓洗腦」,這
兩種滋味才真是要人難以消受的。」哈哈儿道:「哈哈!既是如此,誰先動手?」

屠嬌嬌道:「你出的主意,你先動手吧!」哈哈儿大笑道:「好!」笑聲中伸出手掌
,嚮燕南天腦後輕輕撫摸過去。

夜色更深,生龍活虎般的燕南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要是稍有心肝的人,便不
忍描敘他此刻的模樣。哈哈儿道:「哈哈,我已出手六次,現在又輪到李兄了。」李
大嘴道:「不行不行,我不出手了!」哈哈儿笑道:「若不出手,便是認輸了」李大
嘴怒道:「人十成已死了九成,縱然是才出世的嬰儿打他一掌,他也活不了啦,你為
何要我出手?」陰九幽冷冷道:「那也未必。」李大嘴道:「好,好!既是如此,你
出手吧」陰九幽道:「輪到我時我自會出手的。」

李大嘴怒道:「你明知已輪不到你了,你……」。哈哈儿又笑道:「兩位也莫要爭執
,不妨先找咱們那万神醫來鑒定鑒定,瞧瞧這燕南天是否已再也出不得一絲氣力。」

陰九幽冷笑道:「找誰來鑒定都無妨。」李大嘴道:「我去找。」片刻間他便將万春
流帶了迴來,又見万壽流瘦小精悍,目光深沉,枯瘦的面目上絕無任何俵情。

他走進來後,微微點頭,便在奄奄一息的燕南天的側身坐了下去。又過了半個時辰,
他總算才將燕南天由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他靈巧的手指,竟似未霑著燕南天的
皮肉。

李大嘴不耐道:「此人怎樣?」万春流緩緩道:「此人肺經、脾經、心經、腎經、心
包絡經、三焦經、膽經、肝經,俱已殘坏,十四經脈,已譭其八,此刻還能活著已是
奇蹟…」

季大嘴笑道:「你瞧怎樣?」陰九幽道:「他只怕錯了」万春流道:「武功我雖不及
你,但對醫道卻有自信。」

陰九幽冷笑道:「自信?若非你那高明的醫道,開封城一夕間也不會暴死九十七人,
那些人是誰害了的?你忘了么?」

万壽流冷冷道:「我殺的人雖多,但這幾年來在此間救的人也不少,閣下剛來時,若
非有万某在這裡,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陰九幽目中雖已射出火,但口中卻說不出話來,他逃來此地,確是已傷重垂危,確是
万春流救了他的性命。「惡人谷」的確是少不了万春流的。

哈哈儿立刻笑道:「万神醫法眼鑒定,自是不會錯的既是如此,你我就算不分,大傢
一齊動手將燕南天殺了也罷。」万壽濕沉聲道:「且慢,在下正要請各位留下他的性
命。」

陰九幽怒道:「你……你要救他?」万春流神色不動,緩緩道:「傷勢如此沉重而不
死的人,我生平還未見過,這樣的人對各位完全無用,對在下卻大有用處…」

李大嘴道:「有什么用處,難道你也想吃他!」万春流道:「此人身上傷殘不下三十
處,正好作為我試驗藥草性能之用,在下若是試驗成功,對各位也大有好處」陰九幽
冷笑道:「縱有用處,但你試驗成功,豈非也就將燕南天救活了,等到他傷勢痊癒,
你就該來救咱們了。」

万春流淡淡道:「此人縱被救活,也勢必要成殘廢、白癡,各位若要取他性命,還是
隨時都可下手,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陰九幽哼了一聲,再不說話,司馬煙更從來未說話,只是望著哈哈儿,哈哈儿望著屠
嬌嬌,屠嬌嬌笑道:「万神醫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万春流冷冷道:「此人的三十處傷,最少可試出三十種藥草之性能,這三十種藥草,
說不定就有一種將來能救各位的命。」

屠嬌嬌笑道:「万神醫,你還等什么了這燕南天從頭到腳,已全是你的了」万春流臉
上也沒有半分高興之色,淡淡道:「多謝。」自懷中取出幾粒藥丸,塞入燕南天嘴裡
,讓燕南天的唾沫將之化開,然後再慢慢流下去。突聽一陣嬰儿的啼哭聲傳了過來。

李大嘴精神一振,笑道:「對了!還有那孩子。」

哈哈儿望著陰九幽,道:「如何?」陰九幽道:「殺!」屠嬌嬌突然道:「慢著!」
李大嘴皺眉道:「你又有什么事?」屠嬌嬌道:「這孩子也殺不得!」

哈哈儿笑道:「此番倒是小屠的不是了,這孩子留下也是個禍胎,倒不如斬草除根,
落個幹淨。」屠嬌嬌也不答話,卻反問道:「我且請教各位,咱們雖然都是惡人,但
世上最兇最毒最惡的人究竟是誰,各位可知道么?」哈哈儿大笑道:「哈哈,若論天
下最惡的人,自然便得算小屠了…」屠嬌嬌笑道:「過獎!過獎!但……」

她還末說出下面的一句話,李大嘴已怒道:「他算是什么?會玩兩手不男不女的花樣
,也可算是天下最惡的人?哼,他連人肉都不敢吃!」

屠嬌嬌笑道:「他說我不是天下最惡的人,我完全同意,但能吃幾斤人肉就算是天下
最惡的人么?我昔年瞧見一個趕騾車的,也能吃得下幾斤人肉。」

李大嘴怒道:「以你說來,天下最惡的人是誰?」哈哈儿道:「哈哈!對了,陰老九
!」
屠嬌嬌道:「陰老九的確夠陰、夠狠、夠毒,但他的兇惡已全擺在臉上,別人一瞧就
知他是惡人,已先對他提防三分…」哈哈儿道:「如此說來,他也不算!」屠嬌嬌笑
道:「自然不算的,否則他能學到笑裡藏刀的本事,要能在一面嘴裡叫哥哥,一面在
腰裡搯傢伙……」哈哈儿道:「笑裡藏刀……哈哈!小屠在說我了。」屠嬌橋笑道:
「不錯!哈哈兄生得一副瀰陀怫的模樣,當真是誰也瞧不出他是惡人,他就算將人賣
了,別人還不知是被誰賣的。」哈哈儿拍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我若真是天下最兇
最惡之人,倒也不錯,只可惜我一瞧杜老大就害怕,看來還是他比我惡得多。」

哈哈儿瞧了司馬煙一眼,道:「對了,還有司馬兄,哈哈,『穿腸毒藥劍,來人如搗
蒜』,這句話江湖中又有誰不知道?」

司馬煙微微笑道:小弟在江湖雖也落有惡名,但在『十大惡人』面前,小弟卻是痲繩
穿荳腐,提也提不起起的」屠嬌嬌道:「是呀『十大惡人』中,還有五個呢?」

司馬煙笑道:「也以個弟看來,那五位也未必能比這五位惡多少,尤其是那位『狂獅
』鐵戰,嚴格說來,根本就不能名列『十大惡人』之一」。

屠嬌嬌道:「狂獅若是狂起來,當真是大親不認,見人就打,就連他的儿子,都被逼
得非和他打一場不可,但真被打死,卻沒有半個,何況他還有不狂的時候…」

哈哈儿笑道:「狂獅不行,那『迷死人不賠命』的蕭咪咪又如何?我瞧就算「二十四
孝」中的孝子若是被她迷上,也會把老子娘全部賣了的。」

屠嬌嬌道:「蕭咪咪的迷湯功夫雖到傢,但真被她迷上的,也不過都是些十七十八二
十來歲的毛頭小伙子,她若遇見李大嘴,還不是一口將她吃了。」李大嘴冷冷道:「
半男半女的人,她自然是迷不上的。」哈哈儿趕緊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天下
最兇最毒最惡的人究竟是誰,難道是大廟裡的老和尚不成?」

屠嬌嬌笑道:「咱們這些人,論兇、論毒、論惡,大傢都差不多,誰也別想強過誰,
所以說,到目衣為止,世上還沒有一個人能算是最惡的!」

李大嘴道:「哼!說了半天,原來是廢話…」屠嬌嬌也不理他,自管接著道:「現在
雖沒有,但馬上就要有了…」這句話說出來,每個人竟忍不住問道:「誰?」
屠嬌嬌眼珠一轉,緩緩道:「就是那正哭的孩子…」這名話說出來,每個人又不禁為
之一愣…」李大嘴終于哈哈笑道:「你說他是天下最兇最惡的人?…………哈哈嘻嘻
!嘿嘿!……………呸!」屠屠嬌嬌還是不理他,還是自管接著道:「這孩子是現在
什么都不懂,咱們告訴他什么,他就聽什么,嗅們若說烏鴉是白的,他也不會說不是
,是么?」李大嘴道:「哼!又是廢話!」

屠嬌嬌道:「他從小跟著咱們,眼睛瞧見的都是咱們做的事,耳朵聽見的,都是咱們
說的話,他長大了不但是個大坏蛋,而且是世上最大的坏蛋!你們不妨想想,他若將
這惡人谷中每個人的坏花樣全學會了,世上還有誰能比他更兇,更毒,更惡!」

哈哈儿笑道:「這樣的人,只怕連鬼見了都要害怕…」。

屠嬌嬌道:「這就對了,連鬼見都怕的人,若是到了江湖中去,又當如何?」「哈哈
儿拍掌大笑道:「哈哈!那不搞得天下大亂才怪。」

屠嬌嬌緩緩道:「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亂,咱們被人逼到這裡。誰沒有一肚子氣,這孩
子正是天賜給咱們,要他來為咱們出氣的!」聽到這裡,就連陰九幽面上也不禁汎起
一絲笑容,點著頭道:「好主意!」哈哈儿更是笑得前仰後合,不禁拍掌道:「哈哈
!除了小屠」外,還有誰能想出這么好的主意!

于是「惡人谷」中就多了個小孩子。每個人都將他喚作「小魚儿」,因為他的確是條
漏網的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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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八章」近墨者黑                    
                                   
                                    

小魚儿漸漸長大了。

小魚儿最最親近的人,有杜伯伯、笑伯伯、陰叔叔、李叔叔、万叔叔,還有幾位叔叔
,哦!不對,屠姑姑。「小魚儿就是跟著這些人長大的,他跟每個人過一個月──」

一月是杜怕伯,二月是笑伯伯,三月是陰叔叔……這樣到了七月,就又跟著杜伯伯。
小魚儿跟著杜伯伯時最規矩。這位一只手斷了的杜伯伯,臉上從來沒有笑容。他教小
魚儿武功時,小魚儿只要有一招學慢了,屁股就得吃闆子,小魚儿屁股本來常常腫,
但到後來腫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小魚儿跟著笑伯伯時最開心。這位笑伯伯不但自己笑,還要他跟著笑,最苦的是,小
魚儿屁股腫著時,笑伯伯也逼著他笑,不笑不行。小魚儿跟著陰叔叔時最害怕。

這位陰叔叔的身上好像有股寒氣,就是六月天,小魚儿只要在他身旁,就會從心裡覺
得發冷。小魚儿踉笑伯怕一個月,連臉上的肉都笑疼了,跟著陰叔叔正好乘機休息休
息。

就算心裡有最開心的事,但只要一見陰叔叔,再也笑不出了,見著陰叔叔,沒有人笑
得出的。小魚儿跟著李叔叔時最難受。這位李叔叔總是在他身上亂嗅,嗅得他全身不
舒服。

小魚儿跟著屠姑姑時最奇怪。這位屠「姑姑」忽然是男的,忽然又變成女的,他實在
弄不清這究竟是「姑姑」了還是「叔叔」了最特別的時候,是跟著万叔叔。

這位万叔叔臉上雖也沒有笑容,但卻比那杜伯伯看起來和氣得多了,說話也沒有那么
難聽。但這位万叔叔卻總是喂小魚儿吃藥,還將個魚儿整個泡在藥水裡,這卻令小魚
儿有些受不了。万叔叔的屋子裡,還有位「藥罐子」叔叔。這位「藥罐子」叔叔,像
是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裡不動,每天只是吃藥,吃藥,不斷地吃藥。

他吃的藥實在比小魚儿還多幾十倍,小魚儿對他非常同情,只因為小魚儿自己深知吃
藥的苦。只是這位「藥罐子」叔叔從來不訴苦──!他根本從來沒有說過話,他甚至
連眼睛都像是張不開似的。此外,還有許多位叔叔伯伯,有一個會捏泥人的叔叔,小
魚儿本來很喜歡他,但有一天,突然不見了。
小魚儿到處找他不著,他去問別人,別人也不知道,他去問屠姑姑,屠姑姑卻指著李
叔叔的肚子說:「在李大嘴的肚子裡。」一個人怎會在李叔叔的肚子裡?小魚儿不懂


其實李叔叔也失蹤過一次。那天李叔叔大叫大嚷道:「我憋死了,我受不了!」然後
他就失蹤了。但過了半個月,他卻又從谷外迴來,只是迴來時已滿身是傷,簡直差一
點就沒有命了。小魚儿五歲還不到時,有一天,杜殺將他帶到屋子裡,屋子裡有一條
狗,杜殺給他一把小刀。小魚儿很奇怪,忍不住問道:「刀……做什么用?」

杜殺道:「刀是用來殺人的,也是殺狗的!」小魚儿道:「還可以用來切菜,切紅燒
肉,是么?」杜殺冷冷道:「這不是切菜的刀。」

小魚儿道:「我不要這把刀,我要切菜的……」杜殺道:「莫要多話,去將這條狗殺
了!」小魚儿道:「這狗若不聽話,打牠屁股好了,何必殺牠?」杜殺怒道:「叫你
殺,你就殺!」

小魚儿簡直要哭了,道:「我……不要……」杜殺道:「你不殺?好!」。突然出了
屋子:「喀嚓!」一聲,把門反釦起來。小魚儿大嚷道:「杜伯伯,讓我出去……我
要出去!」

杜殺卻在門外道:「殺了狗才準出來。」小魚儿叫道:「我殺不了牠,我打不過……


杜殺逍:「你打不過牠,就讓牠吃了你也罷。」

小魚儿在裡面哭,在裡面叫,他哭腫了眼睛,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他,杜殺像是根本
走開了。小魚儿也不哭了。

小魚儿只有瞪著那只狗瞧,那只狗也在瞧他,這只狗雖不大,也樣子卻兇得很,小魚
儿實在有些害怕。他握著刀動也不敢動,過了很久很久,他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那狗
也「汪汪」叫了起來,他才記起還沒吃過晚飯。他餓得髮慌,莫非那狗也餓得髮慌。
小魚儿道:「小狗小狗,你莫要叫,我也沒有吃。」

那狗卻叫得更厲害,一條紅舌頭,不住往小魚儿這邊伸過來,小魚儿更害怕,握緊了
刀,道:「個狗小狗,我餓了不想吃你,你餓了可也不準想吃我。」

那狗「汪」的一聲,撲了過來。小魚儿大叫道:「我的肉不好吃……不好吃……」杜
殺插手站在門外,只聽那狗吠聲越來載響,越來越悽厲。但突然間,什么聲音都沒有
了。

又過了半晌,杜殺緩緩開了門。只見小魚儿手裡握著刀,爬在地上,也像是只小狗似
的,他滿身是血,狗也滿身是血,只是他還活著,狗卻已死了。
小魚儿在万春流處養了半個月的傷,才能走路,他臉上本已有條傷痕,此刻身上又添
了許多。過了幾天,杜殺又將他找去,還是將他關在那屋子裡,屋子裡又有條狗,但
卻比那條大了許多。杜殺道:「那柄刀你可帶著了」小魚儿只是點頭,臉都白了,也
說不出話。杜殺道:「好!將這狗也殺了!」

小魚儿道:「但這狗……好……好大。」…杜殺道:「你害怕么?」個魚儿拼命點頭
,道:「怕……怕的。」杜殺怒道:「沒出息!」

突又轉身走了出去:「喀嚓」一聲,又將門反釦上。過了許久,門裡狗又叫得厲害,
叫了盎茶工夫,便又無聲音,杜殺開了門,狗死了,小魚儿還活著。

這次他雖也滿身是血,但卻已能站在那裡,眼睛裡雖有眼淚,但卻咬著嘴唇,大聲道
:「我又殺了牠,十六刀。」杜殺道:「你還怕不怕?」

小魚儿道:「狗死了,我當然不怕了,但剛剛……」杜殺道:「你方才怕又有何用?
你害怕,我還是要你殺牠,你害怕,牠還是要吃你,這道理你明不明白?」

小魚儿點頭道:「明白了。」杜殺道:「你可知道你怎會受傷?」小魚儿垂下了頭,
道:「因為我害怕,所以不敢先動手。杜殺道:「既是如此,你下次還怕不怕?」

小魚儿捍緊拳頭,道:「不怕了」。杜殺瞧著他,嘴角又汎起一絲微笑。這一次小魚
儿傷就好得較快了,但他的傷一好,杜殺就又將他關到那屋子裡去,

屋子裡的狗也越來越兇,越來越大。但小魚儿受的傷卻越來越輕,好得也越來超快。
到第六次,杜殺開了門──屋子裡已不再是狗。。屋子裡已是條小狼!

于是小魚儿又到床上,吃藥,不斷的吃藥。有一天,哈哈儿來了,小屋儿想笑,但笑
不出。哈哈儿笑:「小魚儿果然還躺在這裡,哈哈!狼果然是不吃小魚的。」

小魚儿道:「笑伯伯,你莫要生氣好么?」哈哈儿道:「生什么氣?」小魚儿道:「
我實在想笑的,只是……我一笑全身都疼,實在笑不出。」

哈吹儿大笑道:「傻孩子,告訴你,笑伯伯我在笑的時候,身上有時也在疼的,但我
身上越疼,就越笑得兇。」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為什么?」

哈哈儿道:「你可知道,笑不但是靈藥,也是武器……最好的武器,我簡直從未髮現
過一樣比笑更好的武器」小魚儿睜大眼睛,道:「武器……笑也能殺狼么?」

哈哈儿道:「哈哈,不但能殺狼,還能殺人!」小魚儿想了想,道:「我不懂!」哈
哈儿道:「你可知道你為什么每次都受傷?」

小魚儿道:「我不知道,我……我已不害怕了,真的已不害怕了,這大概是因為我功
夫不好,不能一刀就將牠殺死。哈哈儿道:「你為什么不能一刀就將牠殺死?」

小魚儿道:「因為我的功夫……」哈哈儿笑道:「不只因為你的功夫,而且因為你沒
有笑,那些狗,那些狼,雖然不會說話,但也有懂事的,你一走進屋裡,牠們就知道
你對牠們沒有懷好意,就在提防著你,所以縱然先下手也沒有用…」小釷儿聽得眼睛
都圓了,不住點頭道:「對極了!」

哈哈儿大笑道:「所以下次你進屋子時,無論見著的是狼是狗,甚至是老虎都沒關繫
,你臉上都要堆滿笑,讓牠以你對牠沒有惡意,只要牠不提防你,將你當作朋友,你
就可一刀殺死牠!這道理雖然簡單,但卻是最有用了!」小魚儿道:「那么以後我就
不會受傷了。」

哈哈儿道:「正是,無論是狼是狗,還是人,都不會傷害一個對他全無惡意的人的,
你只要笑,不停地笑,直到你己將刀插進他身子,還是在笑,讓他那臨死前還不會提
防你,那你就不會受傷了。」小魚儿道:「但……但這是不是不夠英雄?……」

哈哈儿大笑道:「傻孩子,牠既要殺你,你就該先殺牠,你既然一定要殺他,用什么
手段,豈非都是一樣么了?」小釷儿展顏笑道:「不錯!我懂了。」一哈哈儿大笑道
:「好孩子!哈哈,這才是好孩子。」小魚儿果然不大再受傷了。

他已殺了五條狗,四只狼,兩只小山貓,一條小老虎,他身上的傷疤,數一數已有二
十多條。這時他才不過六歲。

有一天,他突然問屠嬌嬌:「屠姑姑,別人都說你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你究竟是
不是了」屠嬌嬌咯咯笑道:「這是誰說的?……但那人可真說對了…」

小魚儿道:「你是不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屠嬌嬌笑道:「你這個鬼,在轉什
么鬼心思?」小魚儿眨著眼睛,道:「假如我替你出氣,你肯不肯送件稀奇古怪的東
西給我?」

屠嬌嬌道:「我要你這小鬼出什么氣?,小魚儿笑道:「我看季叔叔總是惹你生氣,
但你卻對他沒法子……」屠嬌嬌驚笑道:「難道你這小鬼已有法子對他?」

小魚儿點頭笑道:「嗯。」屠嬌嬌道:「你有什么法子?」小魚儿道:「只要屠姑姑
你先給我一種藥就行了」屠嬌嬌道:「藥?你不去找万春流要,反來找我要?」

小魚儿道:「這種藥他是沒有的,但屠姑姑你卻一定有」屠嬌嬌搖頭笑道:「你這小
鬼,簡直把我都弄糊塗了,好!什么藥,你說吧!」小魚儿笑道:「臭藥,越臭越好
。」

屠橋橋瞧了半天,突然大笑道:「小鬼,我知道了。」小魚儿瞪大了眼睛道:「你知
道?」屠嬌嬌笑道:「小鬼,你瞞得過別人,還瞞得過我?你討厭李大嘴嗅你,就想
弄包臭藥藏在身上,讓他嗅嗅,但你卻又有些怕他,所以就繞著圈子,把我也繞進去
,這樣你不但有了靠山,還可以向我討好賣乖。」小魚儿臉有些紅了,笑道:「屠姑
姑果然聰明。」

屠嬌嬌道:「你也不笨呀…」小魚儿道:「但我比起姑姑來……」屠嬌嬌笑道:「小
魚儿!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才幾歲?到你有我這么樣的年齡時,那還得了……可愛的孩
子,總算姑姑我沒有白疼你。」小魚儿低著頭,道:「那藥……」

屠嬌嬌笑道:「藥自然有的,足可臭得死人。」

李大嘴再也不敢在小魚儿身上亂嗅了──他足足吐了半個時辰,足足有一天一夜吃不
下東西。第二天,他一把抓住小魚儿,道:「臭魚儿,那藥可是屠嬌嬌給你的?」

小魚儿只是嘻嘻地笑。李大嘴狠狠道:「你不怕我吃了你。」小魚儿笑嘻嘻道:「臭
魚儿的肉不好吃」

李大嘴笑罵道:「好!小鬼,我也不吃你,也不打你,只要你也去整那屠嬌嬌一次,
我還有件好東西給你!」小魚儿道:「真的?」李大嘴道:「自然是真的」

到了黃昏時,小魚儿和屠嬌嬌一齊吃飯,桌上有碗紅燒肉。小魚儿拼命將肉往屠嬌嬌
碗裡夾,笑道:「這是姑姑是喜歡吃的萊,姑姑多吃些…」

屠嬌嬌笑道:「小鬼,你倒會拍馬屁…」小魚儿道:「姑姑對我好,我自然要對姑姑
好。」屠嬌嬌道:「你怎地不吃…」小魚儿道:「我捨不得吃。」

屠嬌嬌笑道:「傻孩子,有何捨不得,這又不是什么特別好的東西。」小魚儿眨了眨
眼睛,道:「但這碗肉特別好」屠嬌嬌道:「為什么了」

小魚儿道:「這碗肉是我特地從李叔叔那裡拿來的,聽說是……」他話未完,屠嬌嬌
臉已白了,道:「這……這就是昨天他殺的……」

小魚儿滿臉天使般的笑容,點頭道:「好像是的。」屠嬌嬌道:「你……你這小鬼…
…。」話未說完,已一口吐了出來。她也足足吐了半個時辰,也足足有一天不想吃飯
。杜殺住的地方,在「惡人谷」的邊緣,他屋後便是荒山──他屋子裡其實也和荒山
相差無幾。就連他的臥室裡,都絕無陳設,可說是「惡人谷」中最最簡陋的屋子,小
魚儿每次從屠嬌嬌的屋子裡走到他屋子裡,總覺得特別不舒服,更何況他屋子裡總有
個吃人的野獸在等著,但小魚儿不來卻又不行。

這一天,小魚儿又榜搖晃晃地來了。杜殺筆直地坐在屋角,動也不動,他那一身雪白
的衣衫,在陰暗的屋子裡看來,就好像是雪堆成的。小魚儿每次來,都瞧見杜殺這樣
坐著,姿勢從來末曾改變過,小魚儿每次走到他面前,都不敢說話。杜殺冷冷瞧著他
,瞄了半晌,突然問道:「聽說你有個小小的箱子」小魚儿低著頭,道:「嗯。」

杜殺道:「聽說你箱子裡的東西已越來越多了」小魚儿道:「嗯…」杜殺道:「有什
么東西?說出來!」

小魚儿也不敢抬頭,囁嚅著道:「有……有一包很臭的藥,有一根可長可短時棍子,
還可打出許多釘子,還有一瓶藥可以把人的骨頭和肉部化成水,還有……」

杜殺冷冷截口道:「這些東西,可都是屠嬌嬌和李大嘴給你的。」小魚儿道:「嗯!
」杜殺道:「聽說他兩人都已上過你不少次當了,你拿了屠嬌嬌的東西,就去害李大
嘴,拿了李大嘴的,就去害屠嬌嬌,是么?」小魚儿道:「嗯」杜殺道:「你不怕他
們一怒之下殺了你」

小魚儿道:「我……我本來也怕的,但我後來髮現,我越坏,害得他們越兇,他們就
越高興,尤其是屠姑姑,她有時根本就是故意被我害的。」

杜殺又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長身而起,道:「隨我來!」還沒走過那間可怕的屋子
,小魚儿已聽見一陣陣吼聲,令人聽得忍不住要毛骨悚然的吼聲。

小魚儿失聲道:「是只大老虎?」杜殺道:「哼」將門開了一線,叱道:「快進去!
」小魚儿拔出了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杜殺背手站在門口。

他有種本事,可以站上四五個時辰都不動。但這一次,小魚儿進去不久,虎吼聲就沒
有了。過了半晌,便聽得小魚儿輕喚道:「杜伯伯,開門!」杜殺奇道:「如此之快
?」

小魚儿道:「這還不是杜伯伯教給我的本事?」杜殺道:「哼:」將門開了一線。突
聽一聲虎吼,一只斑斕猛虎直撲了出來!

杜殺委實做夢也未想到自那裡出來的是猛虎而非小魚儿,大驚之下,閃得慢了些,肩
竟被虎爪抓破條血口。那餓虎嗅得血腥氣,性子更猛,一撲後又是一剪,變化之快。
竟比武林高手之變招還快儿分,聲勢之猛,更非普天下任何招式與之能比擬,只見滿
室腥風大作,斑斕虎影流動,但「血手」杜殺又是何等人物,身法雖緩不亂,擰身一
躍,已掠上虎背,百忙中竟還不忘放聲呼道:「小魚儿,你可受傷了?」

猛虎未死,死的自然是小魚儿了。哪知卻聽小魚儿嘻嘻笑道:「小魚儿沒有受傷,小
魚儿在這裡。」杜殺不由自主迴頭一望,只見門梢上笑嘻嘻地坐著個梳著衝天小辮的
孩子,嘴裡還在嚼著半只蘋果。一時間杜殺也不知道是驚是怒,微一疏神,那猛虎乘
勢一掀,竟將他身子掀得滾下虎背。小魚儿輕呼道:「杜伯伯,小心!」

呼聲中那猛虎已翻過身子,向杜殺直撲而下。這一撲似是十拿九穩,杜殺似是再也逃
不過虎爪,哪知他身子一縮,竟自虎腹下竄出,左手嚮上一抬,只聽一聲悽厲斷腸的
虎吼,鮮血就像是雨點般四下飛濺出來。那猛虎左衝右撞,突然倒地,不會動了。四
面的牆,到處都染滿血花,到處都被撞得一塌糊塗,杜殺站起來時,左邊已成了半個
血人。原來他左手被燕南天齊腕折斷後,便裝上個鋒利的鋼鉤,方才他便是以這只鋼
鉤,洞穿了虎腹。

小魚儿手裡的半個蘋果也駭掉了,手拍著胸口,吐著舌頭道:「好厲害,嚇死我了」
杜殺木立當地,註視著他,面上既不動怒,也未生氣,簡直全無絲毫俵情,只是冷冷
道:「下來」

小魚儿兩只手抱著門框,坐滑梯般滑了下來,笑嘻嘻道:「老虎雖厲害,杜伯伯更厲
害…」杜殺道:「叫你殺虎,你為何不殺?」他半邊臉染著鮮血,半邊臉蒼白如死,
在這腥風未息虎尸狼籍的屋子裡,那模樣教人看來委實恐怖。但小魚儿竟似完全不怕
,眨著眼睛笑道:「杜伯伯總是要小魚儿殺虎,小魚儿總想瞧瞧杜伯伯殺虎的本事。


杜殺道:「你想害我?」他左邊臉上的虎血已自凝成紫色,右邊臉卻越來越青,地獄
中的魔鬼若來和他比比,可怕的一個必定是他。

小魚儿卻笑嘻嘻地瞧著他的臉,笑道:「小魚儿怎敢害杜伯伯,老虎是杜伯伯抓來的
,杜伯伯怎會殺不了老虎……這道理小魚儿早就懂了。」

杜殺冷冷地望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他簡直已說不出話。盛夏,在這陰瞑的崑崙山谷
裡,天氣雖不炎熱,但太陽照在人身上,仍使人覺得懶洋洋的。

正午,是陽光能照進「惡人谷」唯一的時候,倖好「惡人谷」中的人本就不喜歡陽光
,太陽露面的時候越少越好,一只貓懶懶地在屋頂上曬太陽,一只蒼蠅懶懶地飛過…
…這就是盛夏正午時:「惡人谷」中唯一在動的東西。但就在這時,谷外卻有個人飛
奔而來。他身後幾百丈外都沒有人,但他卻似背後附者鬼似的,雖已跑得上氣不接下
氣,仍不敢停下來歇歇,他輕功倒也不弱,只是氣力十分不濟,像是因為連日來奔波
勞碌,又象是因為已有許久未吃飯了。他長得倒也不難看,只是臉當中卻生著個大大
的鷹鉤鼻子。

敵人一瞧他就覺得討厭。他身上衣衫本極華麗,而且顯然是裁縫名手裁成的,但此刻
佈已變得七零八落,又髒又臭。

太陽照著他的臉,一粒粒晶亮的汗珠,沿著他那鷹鉤鼻子流下來,流進他的嘴,他也
似全無感覺。直到瞧見了「惡人谷」三個字,他才透了口氣,但腳下跑得更快,筆直
跑進了那條青石闆的街道。陽光照得屋頂上閃閃髮光,每間屋子的門窗都是關著的,
瞧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絲聲音;這人顯然也大為奇怪,東瞧西望,提心弔膽地一步
步走過去,又想呼喚兩聲,卻又有些不敢。突聽左面屋簷下有人輕喚道:「喂!」

聲音雖不大,但這人卻當真嚇了一跳,本已蒼白的臉色更白了──驚弓之鳥,聽見琴
絃的聲音都害怕的。他扭過頭望去,只見屋簷的陰影裡擺著張竹椅,一個十三四歲的
少年,瞇著眼斜臥在那裡。這少年赤著上身,身上橫七堅八也不知有多少傷疤,他臉
上有條刀疤幾乎由眼角直到嘴角。

他滿頭黑髮也未梳,只是隨隨便便地打了個結,他伸直了四肢,斜臥在竹椅上,像是
天塌下來都不會動一動。但不知怎地,這又懶、又頑皮、又是滿身刀疤的少年,身上
卻似有著奇異的魅力,強烈的魅力。尤其他那張臉,臉上雖有道刀疤,這刀疤卻非但
未使他難看,反使他這張臉看來更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這又懶、又頑皮、又滿是刀
疤的少年,給人的第一個印象,竟是個美少年,絕頂的美少年。鷹鼻漢子瞧了他一眼
,竟瞧得獃住了──男人瞧他已是如此,若是女孩子瞧見他,那還得了?

這少年似乎想招招手,卻連手也懶得抬起,只是笑道:「你髮什么獃?過來呀。」鷹
鼻漢子果然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輕咳一聲,陪笑道:「小哥你好。」

少年笑道:「你認不認得我?」鷹鼻漢子道:「不……不認得。」少年道:「你不認
得我,為何要問我好。」鷹鼻漢子怔了證,吶吶道:「這……這……」

少年哈哈笑道:「告訴你,我叫小魚儿,你呢?」那鷹鼻漢子終于挺了挺胸,道:「
在下『殺虎太歲』巴蜀東,小魚儿嘻嘻笑道,「殺虎太歲……嗯,這名字不錯,你殺
過幾只老虎呀!」巴蜀東又是一怔,道:「這……這……」小魚儿大笑道:「我殺過
好幾隻老虎,都未叫『殺虎太歲』,你一只老虎未殺,卻叫『殺虎太歲』,這豈非太
不公平了么?」巴蜀東愣在那裡,簡直哭笑不得,若非這裡就是「惡人谷」,這小魚
儿若非在「惡人谷」中,他早已砍下他的腦袋。

小魚儿道:「瞧你這樣害怕,你得罪的人,必定來頭不小,武功不弱,那彌竟是些什
么人?你也說來聽聽。」

巴蜀東沉吟半晌,終于道:「我得罪的人可不只一個,那其中有『江甫雙劍』丁家兄
弟,『病虎』常風,『江北一條龍』田八……」

小魚儿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這些人……這些人的名字我倒也都聽過,但卻都也
沒有什么太了不起……」巴蜀東咬了咬牙,道:「這些人縱然沒什么了不起,但其中
還有一個,卻當真可說是人人見了,人人頭疼。」小魚儿道:「那莫非是大頭鬼么?
」巴蜀東不理他,自言接道:「提起此人,在今日江湖中當其是大大有名。」

小魚儿道:「他叫什么?」巴蜀東道:「小仙女張菁。」小魚儿笑道:「小仙女?…
…聽這名字,她該是個小美人儿才是,別人見了喜歡還來不及,又怎會頭疼?」

巴蜀東咬牙道:「這丫頭長得雖不錯,但心腸之狠,手段之毒,下手之辣,縱是昔年
之『血手』杜殺,也未必比得上她!」

小魚儿道:「哦,有這樣的人?」巴蜀東牙齒咬得「吱吱」響,接道:「我五個兄弟
,在一夜之間全被她殺了,『虎林七太歲』,到如今只剩下巴某一個。」

小魚儿笑道:「這樣的人,我倒真想瞧瞧。」巴蜀東道:「你瞄見她時,便要後悔了
。」

小魚儿道:「你再說說,你是怎么得罪他們的?」

巴蜀東怒道:「你問的事怎地如此多?」小魚儿笑道:「這是規矩。」巴蜀東瞪著眼
睛愣了半晌,終于笑道:「好,我說,只因我兄弟將昔年『三遠鎮侷』總鏢頭『飛花
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的寡婦和妹妹殺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6:19

第九章 第十章

《絕代雙驕》「第九章」青出于藍                    
                                   
                                    

小魚儿望了巴蜀東一眼道:「這也算坏事么?…一嘿,這種坏事簡直只有趕騾車的粗
漢才會做的。」

巴蜀東怒道:「不錯,這本算不得什么,但那沈輕虹昔年雖然丟了漂銀,自己雖也失
蹤,但江湖中人對他的纂婦和妹妹卻尊敬得很,所以……」

小魚儿搖頭笑道:「無論你怎樣說,假如你做的只是這種見不得人的坏事,你還不夠
資格進『惡人谷』,除非……」「除非怎樣?」

小魚儿笑道:「除非你先孝敬兩樣希奇的東西給我。」巴蜀東道:「我來得如此匆忙
,哪有什么希奇之物。」小魚儿道:「你若沒有東西,就露兩手成名的絕技給我瞧瞧
。」

巴蜀東氣得臉上顏色都變了,怔了半晌,道好:「他伸手一抄,便已自腰間抽出柄緬
鐵軟刀,迎風抖得筆直,刀光閃動「刷、刷、刷」露了三招。

這三招果然是他成名絕技,號稱「殺虎三絕手」,刀法果然是于淨利落,又快又穩又
狠!

小魚儿卻搖頭笑道:「這也算是絕技么……這簡直和你做的事一樣,完全見不得人,
我看,你若想進『惡人谷』還得另想法子。」巴蜀東道:「還……還有什么法子?」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看你只有跪在地上,向我磕三個響頭,喊我三聲『小
祖宗』,然後雙手將這把刀送給我。」巴蜀東道:「這也是規矩?」小魚儿道:「不
錯,這也是規矩!」巴蜀東嘶聲道:「我……我從未聽過『惡人谷』有這樣的規矩。


小魚儿笑道:「誰說這是『惡人谷』的規矩?」巴蜀東又怔住了,道:「那……那么
這……」小名儿笑嘻嘻道:「這是我的規矩。」

巴蜀東氣得連身子都抖了起來,突然大喝道:「好,給你!」一刀嚮小魚儿砍了下去
!哪知這方才手指都懶得動的小魚儿,此刻卻真像是魚似的,輕輕一動,整個人都滑
了出去。

巴蜀東這一刀雖快如閃電,卻劈了個空。「喀嚓」一聲,那竹椅已被他生生砍成兩半
。巴蜀東大驚,又聽身後有人笑道:「我在這裡,你瞧不見么?」

巴蜀東猛一翻身削去,哪知身後還是空空的,那笑聲卻從屋簷上傳了下來,嘻嘻笑道
:「別著急,慢慢來,我在這裡。」巴蜀東氣得簡直快瘋了,正待再撲上去。

突聽一人大呼道:「那邊的是巴二弟么?」一人大步奔來,只見他和巴蜀東差不多年
齡,四十出頭,不到五十,但身法卻比巴蜀東輕靈得多。

他身子瘦長,嘴角下垂,生得一臉兇狠之相,但右邊的袖子卻是空蕩蕩的束在腰裡,
右臂竟已斷去。巴蜀東瞧了兩眼,大喜呼道:「悶雷刀宋三哥,你!你果然在這裡!
可找死小弟了…………小弟此番正是投奔三哥來的…」小魚儿笑道:「原來你們兩把
刀是朋友…」巴蜀東瞧見他,臉色立刻又變了,恨聲道:「宋三哥,這小鬼…………

話設說完,已被宋三一把拉了開去,笑道:「二弟既來了,我就先帶你見…………」
小魚儿嘻嘻笑道:「慢來慢來,你要帶他走也可以,但叫他先賠我的椅子來再說…」

巴蜀東怒道:「你…………」一個字出口,又被宋三截住笑道:「自然自然,椅子自
然要賠的,卻不知如何賠法?」小魚儿笑道:「瞧在你面上,就叫他拿刀充數吧…」

巴蜀東怒喝道:「這把破竹椅子,也要我寶刀…………」話未說完,手中刀已被宋三
搶了去,交給小魚儿,巴蜀東還想說話,但宋三卻拉了他就跑兩人走出很遠,宋三方
自歎道:「二弟你怎地一入谷就得罪了那小魔星?」巴蜀東又驚又奇,道:「三哥為
何如此怕他?」

宋三苦笑道:「豈只我怕他,這谷中誰不怕他?這幾年來,這小魔星可真使人人的頭
都大了三倍,誰若得罪了他,不出三天,準要倒霉…」

巴蜀東驚得目瞪口獃,道:「這小鬼有如此厲害?」宋三歎道:「二弟,不是我說,
你栽在這小鬼手上,可一點也不冤,你且想想,這惡人谷中可有一個好的,他小小年
紀,就能在惡人谷中稱霸,他是怎么樣的人,他有多厲害,你總可知道了…」

巴蜀東吶吶道:「不能相信,………小弟簡直不能相信…」

忽然看及宋三那條空空的長袖,忍不住又道:「三哥這…………這難道也是…………
…」

宋三苦笑道:「這雖不是他,也和他有些關繫…」

他長歎一聲,俯首望著斷臂,接道:「這正是他入谷那日斷去的,十四年,已有十四
年了,燕南天那么厲害的身手,若非我當機立斷,只怕已活不到今日…」

巴蜀東失聲道:「燕南天?這小鬼是燕南天的………」突然慘呼一聲,噗地僕倒,背
後已赫然多了個碗大的血洞,鮮血湧泉般往外流了出來…宋三大駭轉身,只見一人鬼
魅般人在身後,一身慘灰色的衣服飄飄蕩蕩,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深不見底宋三面色慘
變,顫聲道:「陰………陰公,你………」

陰九幽齔牙一笑,陰森森道:「在本谷之中,誰也不準提起小魚儿和姓燕的事,你忘
了?」宋三道:「我…………我還未來得及向他說…」

陰九幽獰笑道:「你還未來得及說,我便已宰了他,你不服是么?」宋三身子直往後
退道:「我…………我…………」

身子突然跳了起來,跳起兩丈高,筆直摔在地上身子雖無傷痕,但卻再也不能動了!
就在他方才站著的地方,此刻卻站著個笑瞇瞇的老太婆手拄著拐杖,佝僂著身子,笑
咪咪地道:「陰老九現在怎地也慈悲起來了,這彌方才說這一句話,你已該將他宰了
的,為何到現在還不動手?」陰九幽道:「我正要留給你…」

那老太婆笑道:「留給我?我許久沒殺人,怕我手痒么?」陰九幽冷冷道:「我要瞧
瞧你那銷魂掌可有進步?」

那老太婆咯咯笑道:「進步了又怎樣?你也想銷魂銷魂?」她蒼老的語聲,突然變得
柔媚入骨,這赫然正是屠嬌嬌的聲音…」屠嬌嬌笑道:「我問你,這兩人方才說話的
時候,那小鬼頭在哪裡?他可聽見了么?」陰九幽道:「你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突聽小魚儿的笑聲遠遠傳了過來,笑著道:「醋壇子,皺鼻子,娶個老婆生儿子,
儿子儿子沒鼻子………」屠嬌嬌笑道:「老西又倒霉了,小鬼又找上了他…」陰九幽
道:「他既在老西那裡,想必不會聽到…」

突又聽得一人笑道:「兩位在這裡說話,卻有一男一女,一人一鬼兩個加在一起,竟
變成了四個,你說奇怪不奇怪…」

屠嬌嬌頭也不迴,舌道:「李大嘴,這裡有兩個死人,還堵不住你的嘴么?」李大嘴
笑道:「死在你兩人手下的,我還沒胃口哩…」陰九幽道:「你倒可是也要去杜老大
處?」

李大嘴道:「正是要去的,哈哈儿突然要咱們聚在一起,不知又要搞什么鬼?」三個
人一起走嚮杜殺居處,但彼此間卻都走得遠遠的,誰也不願意接近到另外那人身體一
丈之內…杜殺還是坐在角落裡,動也不動…人都已來齊了。」哈哈儿道:「哈哈,哈
哈,咱們許久未曾如此熱鬧了…」

陰九幽冷冷道:「我最恨的就是熱鬧,你將我找來,若沒話說,我…………」哈哈儿
趕緊拱手,截口笑道:「莫駭我,我膽子小…」屠嬌嬌道:「你找咱們來,莫非為了
那小魚儿…」

哈哈儿道:「哈哈,還是小屠聰明…」陰九幽道:「為了那小鬼,為那小鬼有什么好
談的你們一個教他殺人,一個教他害人,一個教他哭,一個教他笑,………好了…他
現在不是全學會了么…」哈哈儿道:「就因為全學會了,所以我才請各位來…」

李大嘴道:「為啥?」哈哈儿歎了口氣,道:「我受不了啦…」屠嬌嬌笑道:「哈哈
儿居然也會歎息,想來是真的受不了啦…」李大嘴苦著臉道:「誰受得了誰是孩子…


哈哈儿道:「如今這位小太爺要來就來,要走就走,要吃就吃,要喝就喝誰也不敢惹
他,惹了他就倒霉,惡人谷可真受夠了,這幾個月來至少三十個人嚮我訴苦,每人至
少訴過八次…」

司馬煙歎道:「這小鬼委實越來越厲害了,如今他和我說話,我至少要想上六七次才
也迴答,否則就要上當…」

李大嘴苦笑道:「你還好,我簡直瞧見他就怕,若有哪一天他不來找我,我哪天真是
走了運了,哪天我才能好好睡一天覺,否則我睡覺時都得提防著他…」

哈哈儿道:「咱們害人,多少還有個目的,這小鬼害人卻只是為了好玩…」屠嬌嬌道
:「咱們本來不就正希望他如此么…?」

哈哈儿道:「咱們本來希望他害的是別人呀,哪知這小鬼竟是六親不認,見人就害,
這其中恐怕只有小屠舒服些…」

屠嬌嬌道:「我舒服?我舒服個屁,我那幾手,這小鬼簡直全學會了,而且簡直學得
比我自己還道地…」哈哈儿道:「杜老大怎樣?」杜殺道:「嗯…」

屠嬌嬌笑道:「嗯是什么意思?」杜殺默然半晌,終于緩緩道:「此刻若將他與我關
在一個屋子裡那活著出來的人,必定是他…」

屠嬌嬌歎了口氣道:「好了,現在好了,惡人谷都已受不了他,何況別人,現在只怕
已是請他出去的時候…………」

李大嘴趕緊截口道:「是極是極,他害咱們已害夠了,正該讓他去害害別人了,現在
倖好咱們聯手還能製他,等到一日,若是咱們加起來也製不住他是,就完蛋了…」

陰九幽道:「要送他走,越快越好…」杜殺道:「就是今朝!」哈哈儿道:「哈哈,
江湖中的各位朋友們,黑道的朋友們…白道的朋友們,山上的朋友們,水裡的朋友們
,你們受罪的日子已到了…」李大嘴以手加額,笑道:「這小鬼一走,我老李一個月
不吃人肉…」

黃昏後,惡人谷才漸漸有了生氣…小魚儿左逛逛,右逛逛,終于逛到万春流之處,万
春流將七種藥放在瓦罐裡熬,此刻正在觀察著藥色的變化,瞧見小魚儿進來,將垂下
的眼皮一抬,道:「今日有何收穫?」小魚儿笑道:「弄了把緬刀,倒也不錯…」万
春流道:「刀在哪裡?」小魚儿道:「送給醋壇子老西了…」

万春流以筷子攪動著藥湯,濃濃的水霧,使他的臉看倣彿有些神秘,他道:「你那小
箱子呢?」小魚儿笑道:「小箱子早就丟了,裡面的東西都送了人…」

万春流道:「你辛苦弄來,為何要送人?」小魚儿笑道:「這些一拿來玩玩倒蠻好的
,但若要保留牠,可就費神了,又怕牠丟,又怕牠被偷,又怕牠被搶,你說多痲煩…


万春流道:「好…」小魚儿笑道:」但若將這些東西送人,這些痲煩就全是人傢的了
,聽說世上有些人耑門喜愛聚寶錢財,卻又捨不得花…這些想必都是獃子…」

万春流道:「若沒有這些獃子,怎顯得你我之快樂…」突然站了起來,道:「拿起這
藥罐,隨我來…」這間藥香瀰漫的大屋子後面,有一排三部小房子,這三間屋子裡既
沒門,也沒窗戶…這就是万春流的病房…」万春流在這些病房中時,誰也不會前來打
擾,因為他們其中任何一人,自已都有睡到這病房中來的可能…沒有燈光的病房,正
如万春流的面容一般,顯得十分神秘,角落中的小床上,槃膝端坐著一條人影,動也
不動,像是亙古以來,他就是這樣坐在那裡的這正是別人口中所說的藥罐子…一入病
房万春流立刻緊緊關起了門,這病人病房就立刻變成一個單獨的世界,似乎變得和惡
人谷全無關繫…小魚儿神情也立刻變了,拉著万春流的手,輕聲道:「燕伯伯的病,
可有起色?」万春流神秘而冷漠的面容竟也變得充滿焦慮與關切,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黯然搖頭道:」這五年來,竟無絲毫變化,我已幾乎將所有的藥都試遍了,我我累
得很…」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似是再也不願站起…小魚儿獃獃地出了半天神,突然道
:」我今天聽見有人提起燕伯伯的名字…」万春流動容道:「哦,什么人?」小魚儿
道:「死人!說話的人已死了…」

万春流一把抓住小魚儿的肩頭,沉聲道:「可有人知道你聽到了他們的話?」小魚儿
笑道:「怎么會有人知道?我聽了這話,立刻遠遠地溜了,溜到醋壇子那裡去,故意
大聲罵了他一頓,所以我就將那柄刀送給了他…」万春流緩緩放鬆了手,默然垂首道
:「不容易,真不容易你雖是小小年紀,但五年來,你竟能將這秘密保守得如此嚴密
…」他抬頭瞧了小魚儿一眼,苦笑道:「這秘密若是泄露出去,我們三個人,都休想
再活半個時辰,你你要特別小心,莫把別人都當做獃子…」

小魚儿點頭道:「我知道…万叔叔冒了生命的危險來救燕伯伯我我難道不感激,別人
就算砍下我腦袋,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的…」

說著說著,他眼圈竟已紅了…万春流歎息著道:「說實話,我本不敢相信你的,哪知
你雖然生長在這鐶境裡,卻還沒有失去良心,還是個好孩子。」

小魚儿展顏笑道:「小魚儿坏起來可也真夠坏的,只是,那卻要看對付什么人,而且
,自從我知道燕伯伯和我的關繫後,我就變得更……更乖了廣万春流竟也展顏一笑,
道:「但五年前那天晚上,你突然跑來對我說,你已知道『藥罐子」叔叔是什么人,
你已知道這秘密時。我可當真嚇了一跳。」小魚儿垂頭笑道:「對不起」

万春流默然半晌,笑著又皺眉道:「你再想想,對你說出這秘密的人,究竟在誰?」
。小魚儿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是睡在杜殺外面的屋子裡。半夜裡,我突然覺得
身子竟似被人抱了起來……」「那時你未叫喊?」小色魚道:「我喊也喊不出,何況
,那時我還以為是杜殺又不知在用什么花樣對付我了,根本沒想到是別人。」万春流
歎道:「的確是想不到的…」小魚儿道:「我只覺得那人身法快得簡直駭人,我躺在
他懷裡,就像是騰雲駕霧似的,片刻間就遠遠離開了『惡人谷』」万春流道:「那時
你真的不怕?」小魚儿道:「老虎我都不怕,怎會怕人」

万春流喃喃道:「你以後就會知道人有時比起老虎可怕得多」小魚儿道:「那人將我
放到地上,就問我:「你姓什么?」我說「不知道」。

万春流道「然後,他就告訴你你姓江…」小魚儿道:「嗯,他還說我爹爹叫江楓,是
被『移花官』中的人害死的,他叫我千万莫忘了這仇恨,長大一定要找『移花宮』的
人復仇。

万春流道:「他真的沒有提起『江琴』這名字?」小魚儿道:「沒有。」万春流道:
「奇怪,你燕伯伯到『惡人谷』來,本為的是要找個叫「江琴」的人,為的也正是要
替你爹爹報仇。」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也許江琴也是我仇人之一…」「嗯……」「然後,他又告
訴我,有關燕伯伯的事,我想問他究竟是誰,哪知他卻像是一陣風似的,突然就消失
了」

万春流歎道:「我知道……我知道……」小魚儿道:「那天晚上很黑,我只瞧見他穿
著一件黑袍子,頭上也戴著個黑佈罩,兩只眼又亮又大又怕人……這雙眼睛我到現在
還忘不了。」万春流道:「以後你再見到這雙眼睛還能認得么?」小魚儿道:「一定
認得的。」

万春流道:「這雙眼睛不是谷中的人?」小魚儿道:「絕不是,谷中無論是誰的眼睛
,都沒有這雙眼睛那么亮,屠嬌嬌的眼睛雖也亮,。但和他一比,簡直就是睜眼瞎子
。」

万春流歎道:「此人竟能在『惡人谷』中來去自如而他又知道這許多秘密,唉!他究
竟是誰,實在叫人猜不透。」

小魚儿道:「想必是個武功很高的人。」万壽流道:「那是自然,江瑚中能隨意進出
『惡人谷』的人,除了你燕伯伯外,我簡直想不出還有幾個?」

小魚儿道:「一個都沒有了么?」万春流道:「還有的就是『移花宮』中的大小兩位
官主,但這人既然要你找『移花宮』中的人報仇,又怎會是這兩位宮主?」

小魚儿道:「嗯,她雖然矇著臉,而且故意將說話的聲音扮得很粗,但看她的舉動,
卻必定是個女的…」万春流道:「什么舉動?」

小魚儿道:「比如……她頭上雖然戴著布罩,但在無意中卻還不時去摸頭髮,還有她
雖然將我抱在懷裡,但總是不讓我碰到她的胸……」

万春流道:「她是女的,可就更難猜了,江湖中女子除了邀月、憐星兩人外,我簡直
再也想不出有一人能在『惡人谷』中來去自如。」

小魚儿道:「但總是有個人的,第一,這人認得我爹爹,也認得燕伯伯。第二,這人
對我爹爹死的原因知道得很清楚」万春流道:「想必如此!」

小魚儿過:「第三,這人不但知道我傢的仇恨,而且,還很關心。第四,這人的武功
很高。第五,這人必定和移花官,有些過不去。第六,這人的眼睛又大又亮,和別人
的眼睛簡直完全不同……」万春流歎道:「不想你小個年紀,分析事情,已有如此清
楚。」小魚儿道:「但……但我要去找她,第一先得走出這『惡人谷』,我……我什
么時候才能走出去呢?他們什么時候才會放我走?」

万春流長歎道:「這就難說了,但願……」突聽外面有人大呼道:「万神醫,小魚儿
可是在這裡么?」万春流變色道:「屠嬌嬌來找你了,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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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十章」谷外風光                    
                                   
                                    

一離開這屋子,兩人就又變了。万春流又回複成那冷漠而不動情感的「神醫」,小魚
儿回複成那精靈古怪的頑皮小孩。。

屠嬌嬌斜倚著門,嬌笑道:「你們一老一少在幹什么?」小魚儿扮了個鬼臉,笑道:
「我們正在商量怎么害你…」

屠嬌嬌笑道:「哎呀,你這小鬼,你們若商量著害人,也該商量如何才能做出一種最
臭的藥來,臭死李大嘴才是,怎么能害我。」

小魚儿笑嘻嘻道:「李叔叔太容易上當了,害他也沒意思。」屠嬌嬌笑道:「哎呀,
你聽,這小鬼好大的口氣,小心李大嘴吃了你。」小魚儿道:「屠姑姑來找我,究竟
為的什么事?」屠嬌嬌道:「你笑伯伯弄了幾樣菜,李大嘴弄了兩壇酒,我……我燒
了好大一鍋筍燒肉,大傢今天晚上要請你宵夜。」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為什么?」屠嬌嬌道:「你吃過就知道了。」小魚儿搖頭
笑道:「屠姑姑若不說出原因,這頓飯我可不敢吃,否則我吃過,說不定立刻上吐下
瀉,三天趕不了床。」屠嬌嬌笑罵過:「小鬼,好大的疑心病。」小魚儿笑道:「這
可是跟屠姑姑你學的。」

屠嬌嬌道:「好,我告訴你,大傢請你吃宵夜,只是為了要替你送行」小魚儿這真嚇
了一跳,失聲道:「送行……替我送行。」屠嬌嬌笑道:「小鬼,這次你可想不到了
吧?」

小魚儿道:「為……為什么要替我送行?」屠嬌嬌道:「只因為你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小魚儿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道:「我……我今天晚上就要走?我要到哪裡去
?」

屠嬌嬌道:「外面呀,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難過不想去瞧瞧么?」小魚儿摸著腦袋
,道:「我……我……」

屠嬌嬌咯咯笑道:「何況,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出去找個老婆了……唉,像你這樣
的小鬼,出去後真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孩子。」

他拉起小魚儿的手,又笑道:「万神醫,你難道不來為小魚儿送行么?」万春流木立
當地,默然良久冷冷道:「請恕在下不將大好時間浪費在此等事上兩位請走吧。」轉
過身子,大步走了進去。屠嬌嬌輕呼道:「這人一腦門子裡,除了他那些破樹皮、爛
草根外,就什么都沒有了,就算他親爹要走,他都不會送行的。」兩壇酒一個時辰裡
就光了。李大嘴的臉越喝越紅,杜殺的臉超喝越青,哈哈儿超喝笑聲越大,屠嬌嬌越
喝越像女人。只有小魚儿,一衃又一衃地喝著,卻是面不改色。哈哈儿道:「哈哈,
這小魚儿的酒量真不錯,喝起酒來,簡直就像喝水…」小魚儿笑道:「老是喝水,我
可喝不下這么多。」

陰九幽冷笑道:「喝酒又非什么好事,有何值得誇耀之處。」屠嬌嬌笑道:「鬼自然
是不喝酒的,但人,人卻得喝兩衃……小魚儿呀小魚儿,你可知道,除了一樣事外,
別的坏事你可都學全了」李大嘴怒道:「什么坏事!這全都是好事!一個人活在世上
,若不學會這些好事,可真是等于白活了一輩子。」

他說的得意,就想喝酒,但才端起酒衃:「叮」的,整只酒衃突然粉碎,陰九幽冷冷
道:「酒是不能再喝了!」李大嘴怒道:「為什么?你憑什么打碎我的酒衃?」

陰九幽道:「再喝,小魚儿就走不成了」李大田狠狠瞪著他,瞪了半天,突然飛起一
腳,將酒壇踢帶飛出去,咬著牙道:「總有一天,我要灌幾壇酒到你肚子裡,讓你做
鬼也得成個醉鬼。」小魚儿笑嘻嘻地望著他們,笑嘻嘻道:「各位叔叔們這么急者要
趕我走,為什么?」

屠嬌嬌道:「小鬼,疑心病,誰急著要趕你走?」小魚儿笑道:「你們不說,我也知
道的。」屠嬌嬌道:「你知道?好,你說來聽聽。」

小魚儿道:「因為小魚儿越變越坏了,已坏得令各位叔叔伯伯都頭痛了,都吃不消了
,所以趕緊要送瘟神似的把我送走,好去害別人。」

屠嬌嬌格格笑道:「無論如何,你最後一句話算是說對了的。」小魚儿道:「你們要
我走可以,要我去害別人可以,但這都是為了你們自己,我又有什么好處?你們總得
也讓我得些好處才行。」哈哈儿道:「哈哈,問得好,你能問出這句話來,也不枉咱
們教了你這么多年……若沒有好處的事,我親爹叫我做,我也不做的,何況叔叔伯伯
?」小魚儿拍掌笑道:「對了,笑伯伯的話,正說進我心裡去了。」李大嘴道:「你
放心,我們自然都有東西送給你。」

小魚儿笑嘻嘻道:「那卻要先拿來讓我瞧瞧,東西好不好,我歡喜不歡喜,否則,我
就要賴在這裡不走了…」屠嬌嬌道:「小鬼,算你厲害,杜老大,就拿給他瞧吧。」

杜殺提著的包袱裡,有一套藏青色的錦衣,一件腥紅的鬥篷,一頂繡著條金魚的帽子
,一雙柔軟的皮靴。小魚儿道:「還有什么?」屠嬌嬌笑道:「還有……你瞧瞧?」
她打開另一個包袱,包袱裡竟是一大疊金葉子,世上能一次瞧見這么多金子的人,只
怕沒幾個。小魚儿卻皺眉道:「這算什么好東西,餓了既不能拿牠當飯吃,渴了也不
能拿牠當水喝,帶在身上又重……這東西我不要。」屠嬌嬌笑罵道:「小笨蛋,這東
西雖不好,但只要有牠,你隨便要買什么東西都可以,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為了牠打得
頭破血流,你還不要?」小魚儿搖頭道:「我不要,我又不是那種獃子」

李大嘴兩根指頭夾了一小塊金葉子,笑道:「你可知道,就只這一小塊,就可以買你
身上穿的這種衣服至少三套,普通人傢就可以吃兩年。」

哈哈儿道:「你不是喜歡馬么!就只這一個塊,就可以買一匹上好的藏馬,這東西若
不好,世上就沒有好東西了。」

小魚儿歎了口氣,道:「你們既將牠說得這么好……好吧,我就馬馬虎虎收下來也罷
,但除了這些還有什么?」

屠嬌嬌道:「哎喲,小鬼,你還想要?你的心倒是真黑,你也不想想,我們的好東西
,這些年來早已被你颳光了,哪裡還有什么!」小魚儿歪著頭,想了想,提起包袱,
站起來就走。

李大嘴道:「喂喂,你幹什么?」小魚儿道:「幹什么?……走呀。」李大嘴道:「
你說走就走?」小魚儿道:「還等什么?酒也不準喝了,東西也沒有了……」

李大嘴道:「你要到哪裡去?」小魚儿道:「出了谷,我就一直往東南走,走到哪裡
算哪裡。」李大嘴道:「你想幹什么?」

小魚儿道:「什么也不幹,遇見順限的,我就跟他喝兩衃,遇見不順限的,我就害他
一害,讓他哭笑不得。」杜殺突然道:「你……還回不回來?」

小魚儿嘻嘻笑道:「我將外面的人都害光了,就快回來了,回來再害你們。」哈哈儿
道:「哈哈,妙極妙極。你若真的將外面的人都害得痛哭流涕,咱們歡迎你回來,情
願被你害也沒關係。」小魚儿援了搓手,港:「再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竟夭的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魚儿穿春新在,提者包袱,走過那條街,新皮批在地上定得「殼殼」作響,在深夜
裡傳得分外遠。他一路大叫大嚷道:「各位,小魚儿這就走了,各位從此可出安心睡
覺了。」

兩邊的屋子,有的開了窗,有的開了門,一個個腦袋伸了出來,眼睛都睜得圓圓的瞧
著小魚儿。小魚儿道:「我做了這么大的好事,你們還不趕緊拍掌歡送我……你們若
不拍掌,我可就留下來不走了。」他話未說完,大傢已一齊鼓起掌來小魚儿哈哈大笑
,只有在走過万春流門口時,他笑聲頓了頓,瞧了万春流一流……只瞧了一眼,沒有
說話。万春流也沒有說話,有些事是用不著說出來的。小魚儿終于走出了「惡人谷」


星光滿天,天高得很,雖然是夏夜,但在這藏邊的陰山窮谷中,晚風中仍帶者刺骨的
寒意。小魚儿圍起了鬥篷,仰視著滿天星光,獃獃地出了會儿神,如此星辰,他以後
雖然還會時常瞧見,但卻不是站在這裡瞧了。他立刻要走到一個陌生的天地中,他怕
?他不怕的!他心裡只是覺得有種很奇怪的滋味,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沒有回頭,他筆直走了出去。黃昏,山色已被染成深碧。霧漸漸落下山腰穹蒼
灰黯,蒼蒼茫茫,籠罩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吹草低,風中有羊嗥、牛嘯、馬
嘶混合成一種蒼涼的聲韻,然後,羊群、牛群、馬群,排山倒海般合圍而來。這是幅
美麗而雄壯的圖畫!這是支哀宛而蒼涼的戀歌。

黑的牛、黃的馬、白的羊,浩浩蕩蕩奔馳在藍山綠草間,正如十万大軍長驅挺進!小
魚儿遠遠地瞧著,臉上閃動著興奮的光,眸子裡也閃著光,這是何等偉大的景象!這
是何等偉大的天地!由薄暮,至黃屆A由黃昏,至黑夜,他就那樣獃獃地站在那裡,
他的心胸己似突然開闊了許多。

獸群終于遠去,遠處卻傳來了歌聲,歌聲是那么高亢而清越,但小魚儿卻聽不出唱的
究竟是什么。他又聽出歌曲的起端總是「阿位……」他自然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就
是遊牧回民所信奉的神祗。他只是朝歌聲傳來處走了過去。星光在草原上陞起,月色
使草浪看來有如碧海的清波,小魚儿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才瞧見幾頂白色的帳篷點綴
在這無際的草原中,點點燈光與星光相映,看來是那么渺小,卻又是那么富有詩意。
小魚儿腳步更緊,大步奔了過去。

帳篷前,藏女們正在唱歌。她們穿著鮮艷的綵衣,長袍大袖,她們的柔髮結束無數根
細小的長辮,流水般垂在雙肩。

她們的身子嬌小,滿身綴著鐶珮,煥髮著珠光寶氣的金銀色綵,她們的頭上,都戴著
頂小巧而鮮艷的呢帽。

小魚儿瞧得獃了,癡癡地走過去,走到她們面前。藏女們瞧見了他,竟齊歇下了歌聲
,擁了過來,吃吃地笑著,摸著他的衣服,說些他聽不懂的話。藏女們本就天真、多
情而爽朗。

小魚儿忍不住笑道:「你們說的什么?」一個辮子最長、眼睛最大、笑起來最甜的少
女甜笑著道:「我們說的是藏語,你……你是漢人?」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大概是吧!」「你叫什么名字?」大眼睛抿著嘴嬌笑道:
「我的名字用漢語來說,是叫做桃花,因為,他們許多人都說我的臉……我的臉像桃
花。」

這時帳篷中又走出許多男人,個個都瞪大著眼睛,瞧著小魚儿,他們的身子雖不高大
但卻都結實得很。小免儿道:「我要走了。」

桃花道:「你莫要怕,他們雖瞪著眼卻沒有惡意。」小魚儿道:「我不是怕,我只是
要走了。」桃花大眼睛轉動著,咬著嘴唇,輕道:「你不要走,明天……明天早上,
會有很多像你一樣的漢人到這裡來的,那一定熱鬧得很,好玩得狠。」小魚儿道:「
很多人…我這一路上簡直沒有見過十個人。」桃花道:「真的,我不騙你。」

小魚儿道:「那么,今天晚上……」桃花垂首笑道:「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帳篷裡
,我陪你說話,她比小魚儿還高些,風吹起她的髮辮,吹到小魚儿臉上,她的眼睛亮
如星光。這一夜,小魚儿睡得舒服得狠,他平日雖然驚醒,但這一夜卻故意睡得很沉
,故意不被任何聲音吵醒。

他醒來時,桃花已不在了,卻留了瓶羊奶在枕旁。小魚儿喝了羊乳,穿好衣服,走出
去,便瞧見兩丈外已多了一圈帳蓬,這邊的人已全部走到那邊。

他遠遠就瞧見林花站在一群藏人和漢人的中間,甜甜地笑著,吱吱喳喳像小鳥般說著
話。

她的小辮子隨著她的頭動來動去,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更像是桃花,怕的只是世上沒
有這么美的桃花。她每說幾句話,就有個藏人和一個漢人走出來,握一握手,顯然是
做成了一筆交易,每做成一筆交易,她的笑也就更甜。

小魚儿走過去,也沒有叫她,只是四下逛著,只見每座帳篷門口,都擺著珍奇的玩物
,奇巧的首飾。一些胖胖瘦瘦、高高矮矮的漢人,就守在這些攤子旁,另一些胖胖瘦
瘦、高高矮矮的藏人,指手劃腳地嚮他們買東西。小魚儿瞧得很有趣,他覺得這些人
都愚蠢得很,他忽然髮現世上愚蠢的人遠比聰明的人多得多。

一個又高又瘦的人,牽著匹健壯的小馬走了過來,雪白的馬鬃在風中飛舞著,吸引了
小魚儿的目光。小魚儿忍不住走過去,問道:「這匹馬賣不賣?」

那瘦子上下瞧了他兩眼,道:「你要買?叫你傢的大人來吧。」小魚儿笑道:「何必
還要叫大人,有銀子的就是大人…」那瘦子笑了,道:「你有銀子?」

小魚儿拍了拍腰,道:「銀子不多,金子卻不少。」那瘦子嘴笑得更大了,眼睛死死
盯著他腰帶上繫著的包袱,手摸著那匹幼馬的柔毛,知道:「這馬可是匹好馬,價錢
可以高些。」小魚儿笑道:「隨便什么價錢,你只管說吧」那瘦子眼睛閃著光,吱唔
著道:「這匹馬要一百……至少要一百九十兩銀子。」

小魚儿想了想,搖頭道:「這價錢不對。」那瘦子臉上的笑立刻不見了,沉著臉道:
「怎么不對?你更知道,這是匹寶馬,這最少……」小魚儿笑道:「這既然是匹寶馬
,所以至少該值三百八十兩銀子,一百九十兩簡直太少了,簡直少得不像話…」那瘦
子楞住了,突又怒道:「你在開玩笑?」

小魚儿笑道:「金子是從來不開玩笑的……一兩金子是六十兩銀子,三百八十兩合金
子六兩三錢三分三,這塊金葉子大概是七兩,喏,拿去。」那瘦子這才真的愣住了,
迷迷糊糊地接過金子,迷迷糊糊地遞過馬彌,若不是手抓得緊,連金子都要掉到地上
。小魚儿笑嘻嘻地牽著馬,逛來逛去。

他髮現這些人不但愚蠢的比聰明的多,醜的也比俊的多,只有個白衣少年,模樣和這
些人全都不同。這少年遠遠地站在一邊,似是不屑與別人為伍。

他負著手,白色的輕袍在風中飄動著,就像是崑崙山頭的白雪,他的眼就像是昨夜草
原上的星光。小魚儿的大眼睛不覺多瞧了他兩眼,他的大眼睛也在瞪著。

小魚儿,小魚儿朝他笑笑,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小魚儿朝他皺了皺鼻子,伸了
伸舌頭,做了鬼臉,他卻將頭轉過去,再也不瞧小魚儿一眼。

小魚儿喃喃道:「你神氣什么,你不睬我,我難道還要睬你!」他故意特聲音說得很
大,故意要讓那少年聽見。那少年卻偏偏聽不見。

小魚儿就走過去,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攤子上,攤子上的膺品首飾,也在閃著光,像
是只等著別人來上當…小魚儿拈起朵珠花,眼睛瞧著少年,小聲道:「這賣不賣?」

答話的卻不是那少年,而是個戴著高帽子的矮胖子,笑得滿臉肥肉都像是長草般起了
波浪。他嘻嘻笑道:「小少爺眼光真不錯,這種上好的珍珠,市面上可真不多。」他
眼睛也瞧著小魚儿腰裡的包袱,他方才已瞧見小魚儿買馬的情況。小魚儿道:「多少
?」那胖子道:「四……五……七十兩。」小魚儿叫道:「七十兩?」

那胖子嚇了一跳,道:「七……七十兩不多吧。」小魚儿道:「但這珠子是假的呀。
」那胖子道:「假的,誰說是假的,這……簡直……是侮辱我。」

他不笑的時候,那張臉就像是堆死肉。小魚儿嘻嘻笑道:「我從兩歲的時候,就開始
用珍珠當彈子打,這珍珠是真是假,我只要用鼻子嗅嗅也知道的。」

那胖子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這小子怎地突然變得精明起來了?」臉上卻作出一副
受了委屈的摸樣。道:「那……那么就六十兩……」

小魚儿大笑道:「你又錯了,真的珍珠,只要從海裡撈就有了,假的珍珠卻要費許多
工夫去做,而且做得這么像,那本該比真的貴才是。」

那胖子怔住了,結結巴巴道:「這……那……嗯!」小魚儿道:「真的要六十兩,假
的最少要一百四十兩,合金子二兩多……」他就希望那少年瞧他一眼,朝他笑笑。

誰知那少年非但不瞧他,還走開了。小魚儿趕緊將金子往地上一拋,道:「這裡是三
兩。」他也不瞧瞧胖子那張吃驚得象是被人揍了一拳的臉,趕緊去追,但那少年卻已
不知到哪裡去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7:23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絕代雙驕》「第十一章」弄巧成拙                   
                                   
                                    

小魚儿覺得有些失望,正咬著嘴唇發獃,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拉著他就跑,那柔軟而
溫暖的小手,正是桃花。

她拉著小魚儿,小魚儿拉著她,一路跑回她的帳蓬裡,她的臉更紅,輕輕喘著氣,輕
輕跺著腳,嬌嗔道:「你……你這小獃子,要買東西,也不來找我,卻去上人家的當
,這匹馬連八十兩都不值,這珍珠……」小魚儿道:「這珍珠最多只值十兩。」

桃花怔了怔,道:「你……你……你知道?」

小魚儿笑道:「我這樣聰明的人,還會不知道?」桃花道:「你知道了還要上當?」

小魚儿眨眨眼睛,笑道:「上當有時就是佔便宜。」

桃花瞪著眼睛瞧著他,像是在瞧什么稀奮古怪的怪物似的。她實在一輩子也沒瞧見過
這么奇怪的孩子。小魚儿將珠花插上她的鬢角,笑道:「好姐姐,莫要生氣了,你瞧
,你戴上這珠花多美,就像是個公主,只可惜,這裡卻沒有配得上公主的王子。」桃
花「噗哧」一笑,道:「你不就是個傻王子么!」

小魚儿又眨眨眼睛,道:「你說我傻……過一會儿你就知道我不傻了,你就會知道,
方才要我上當的人,立刻就要上我更大的當了…」

桃花忍不住輕歎道:「你真是奇怪的孩子,你說話,總是要人聽不懂,你做事,也總
是叫人猜不透。」小魚儿還未說話,帳篷外突有一陣人聲傳了過來。

一個嘶啞的語聲嚷道:「方才買馬的那位小少爺可在帳篷裡?」小魚儿做了個鬼臉,
輕笑道:「上當的送上門來了。」

他突然將桃花推到被窩裡,道:「乖乖地躺著,莫要動,莫要說話。」桃花一肚子狐
疑,怎肯不說話,但話還未說出口時,小魚儿卻已用被子矇住了她的頭,大聲道:「
我在這裡,你們進來吧。」進來的是少有十個人,領頭的正是那賣馬的瘦子。十個人
手裡都捧著個大大小小的包袱,那賣珠花的胖子手裡捧著的包袱最大,壓得他整個人
都似已變成圓的。小魚儿故意皺眉道:「你們幹什么?這么多東西…」那瘦子躬身笑
道:「常言說得好,貨要賣識家,這些人聽說小少爺是識貨的,卻要將好貨色送來讓
少爺您礁瞧…」

小魚儿嘻中笑道:「你們不是要來讓我上當吧…」

那瘦子趕緊道:「焉有此理,焉有此理……各位還不快將包袱打開,讓這位少爺瞧瞧
。」

話還沒說完,包袱已一齊打開了。這些包袱裡好東西果然不少,有珍寶、首飾,還有
珍貴的皮毛、鹿角、麝香……這些簡直就是他們剛從藏人手裡買來的…小魚儿笑道:
「這些東西都不錯,我都想買。」

十個人一齊喜笑顏開,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來,齊聲道:「少爺一齊買下最好,小魚儿
道:「好,全給我包起來吧!」

幾個人七手八腳,將十個包袱變成了一個,包袱已比小魚儿的人還大了,普通的人簡
直搬不動。那胖子終于忍不住道:「但……但貨款……」

小魚儿笑道:「你要銀子?這還不容易,多少銀子,隨你們說吧。」幾個人立刻七嘴
八舌將自己貨物的價錢說了出來,每樣東西都說得比實在價錢最少要多七八倍。

桃花在被裡聽得已忍不住跳了起來,卻被小魚儿一只手按住了她的頭,她連動也不能
動。只聽小魚儿笑道:「加起來一共多少?」。

那瘦子算得最快,道:「一共六千六百兩。」小魚儿搖頭道:「這價錢不對。」那胖
子和瘦子都已聽過這句話了,都知道這位小少爺有把價錢再加一倍的脾氣,別人自然
也早已聽說過這種「好脾氣」、「好習慣」。大家趕緊一齊陪笑道:「是,這價錢不
對,少爺您說價錢吧。」小魚儿道:「我說?你們只怕……」。

幾個人又一齊搶著道:「小人們絕對沒有異議。」小魚儿笑嘻嘻道:「既是如此……
好,我說,這些東西加起來,我一共給你們……」他又打開包袱,大家的眼睛又直了


只見他兩只手指夾下一小塊金葉子,笑道:「我一共就給你們一兩吧。」幾個人一齊
獃住了,那瘦子結結巴巴,強笑道,「少爺你……你在開玩笑?」小魚儿臉一闆,道
:「我早已說過,你們既要我說價錢,而且聲明絕無異議,此刻要想反悔,已來不及
了。」

他將那個塊金子在地上一拋,舉起包袱就走,這包袱雖比他人還大,但他舉在手上卻
毫不費力。桃花這才忍不住笑出來,悄悄探出了頭,只見那幾個人獃了獃,一齊怒喝
著追了出去。

幾個人一齊大罵道:「小騙子,還咱們東西來。」又聽得小魚儿道:「誰是騙子!你
們才是騙子。」接著,便是一連竄「哎喲、呀……救命……」之聲,還有一連串「砰
砰咯咚」

好像重物墜地的聲音。桃花忍了半晌,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跑出去一瞧,只見那些
人已沒有一個是站著的。這十來條大漢竟被小魚儿打得七零八落,有的被打腫了臉。
有的摔斷了腿,一個個躺在地上,到現在還爬不起。桃花也不覺驚得獃了,她知道這
些敢到關外來做買賣的江湖客,非但力氣都不小,手底下也都有兩下子!

她實在想不到那奇怪的孩子竟有這么大的本事。她獃了半晌,才轉頭去瞧……陽光,
照著柔軟的草地,那奇怪的孩子和那匹小白馬,卻已都不見了。

小白馬馱著包袱,個魚儿牽著白馬,一人一馬直跑出四五裡地,小魚儿一想起那些人
物模樣,還忍不住要笑。

已將正午了,太陽已越來越熱,小魚儿雖還不覺得怎樣,但那匹馬卻已經有些吃不消
了。

大草原上瞧不見人煙,也沒有遮萌的地方。

小魚儿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將包袱打開,拿了羚羊的角,瞧了瞧,笑了笑,遠遠拋了
出去。他一路走,一路拋,竟將那一包價值千金的珍貴之物,笑嘻嘻地隨峙琢耍拖袷
嵌剿頻摹至最后包袱裡剩下的已不多,小魚儿索性將牠們又包成一包,遠遠地拋入長
草之間,這才拍手笑道:「痛快呀痛快!」

突然遠處有人嬌喚道,「小魚儿……江魚……莫要走,等等我!」一匹馬飛馳而來,
馬上人衣服閃著光,十幾條又黑又亮的小辮子,在風中飛揚,那張臉正紅得有如桃花


小魚儿拍手笑呼道:「好騎術……好漂亮!」馬弛到近前,桃花已站到馬上,突然一
個筋鬥翻下來,小魚儿剛嚇了一跳,桃花已站在他面前。她咬著嘴唇,跺著腳,大眼
睛裡水汪汪的,似乎剛哭過,又似乎剛要哭,她喘息著嬌嗔道:「你……你不說一聲
就走?你……」

小魚儿笑道:「我惹了痲煩,再不走就要連累你了。」桃花跺腳道:「那……那你為
什么要騙別人?」小魚儿道:「他們騙我,我為什么不可以騙他們?」

桃花又怔住了,轉著大眼睛,道:「東西呢?」小魚儿道:「全都丟了。」桃花吃驚
道:「丟了?你……你為什么?」

小魚儿笑道:「讓那些東西坐馬,我卻在這么大太陽下走路,我豈非也變成了獃子了
,我自然要把牠們丟光。」桃花睜大了眼睛,道:「但……但那些東西都值錢得很,
你不在乎?」

小魚儿笑道:「這又有什么關繫?我自然不在乎,反正天下值錢的東西又不止這些,
辦要我想要,我隨時都可以要得到的。」桃花道:「你……你簡直是個小瘋子。」

小魚儿哈哈大笑,過了半晌,又道:「我將這些東西拋在地上,總有人會拾到的,他
們若是好人,拾著這些東西一定開心得要死,我只要想想他們拾著這些東西時的臉,
也覺得很開心了,那總比自己還要花心思帶著牠們走好得多。」桃花道:「他們若是
坏人呢?」小魚儿道:「這些東西若被坏人拾著,一定會因為分贓不均而打起來,打
得你死我話,頭破血流,其中若有人獨吞,甚至還會將別人都打死!」桃花失聲道:
「這樣你也開心么?」

小魚儿道:「我為什么不開心?我簡直太開心了。」桃花睜大眼睛,道:「你……你
簡直是個小坏蛋。」

小魚儿道:「還有,這些東西若被懶骨頭拾著,一定什么事都不想做了,整天都要去
草叢裡找了,四處去找……一直找到餓死為止。」

他咯咯笑著,接道:「你瞧,我只不過是拋了這些東西出去,卻顯然不知要把多少人
一生的生命都改變了,這豈非天下最好玩的事?」

桃花整個人像是木頭人似的獃住,獃了半晌,輕歎一聲,道:「你簡直是個小魔王。
」小魚儿道:「你方才罵我是獃子,現在又罵我是瘋子、坏蛋、魔王,我既是如此,
你為什么還要來追我?」桃花的頭垂了下去,道:「我……我只是……只是來問問你
。為什么……為什么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這樣走了。」

小魚儿道,「既然反正是要走的,還打什么招呼?打個招呼又有什么用?……假如打
個招呼能令你忘了我,我打個招呼也無妨,只可惜你總是忘不了我的。」

挑花霍然抬起頭,大聲道:「你怎知我忘不了你?」小魚儿笑嘻嘻道:「只要見過我
的人,都忘不了我。」桃花瞪著眼睛瞧他,不知怎地,淚珠竟已流上面頰。

小魚儿道:「你哭什么,反正我年紀太小,也不能做你的丈夫,何況,你生得這么漂
亮,也不怕找不著丈夫的。」挑花嘶聲道:「你……你簡直是個……是個……」

她實在再也找不出一個名詞來形容這個「小怪物」,狠狠跺了跺腳,突然飛身上馬,
拼命地打著馬屁股,飛馳而去。小魚儿搖頭歎道:「女人……唉,原來女人都有些神
經病…」

他撫摸著那個白馬柔軟的鬃毛,喃喃道:「馬儿呀馬儿,你若也和我一樣聰明,就千
万莫要接近女人,更莫要被女人騎,否則你就要倒霉了,女人生氣時,就要將你當出
氣筒……唉,那匹馬的屁股,怕已要被桃花打腫了。」他騎上馬、往前走,突然瞧見
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陽光下,只見這人雪白的衣衫,髮亮的眼睛,雖然滿面怒容,但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可
怕,反覺可愛得很。

小魚儿認得他正是那「很神氣」的白衣少年,不禁笑過道,原來你到這裡來了,站在
這裡曬太陽么?」白衣少年冷冷道:「正在等你!」

小魚儿笑了,道:「等我?你方才不理我,現在卻…一」白衣少年叱道:「少廢話,
拿來!」。小魚儿奇怪道:「拿來,拿什么?」。

白衣少年道:「你騙走的東西。」小魚儿又笑了,道:「哦,原來你是說那些東西,
早知道你要。我就留給你了,但現在……唉,全都被我丟了。」

白衣少年怒道:「丟了?哼,你想騙誰?」小魚儿道:「我為何要騙你?那些廢物我
留著又有什么用?」

他又笑一笑道:「喂,你知不知道,你生氣的時候,臉紅紅的,漂亮得很,簡直就像
是個女孩子……我真的認識個女孩子生氣時臉也是紅紅的,也很漂亮,看來倒和你做
是天生的一對,要不要我介紹給你?…」那白衣少年臉更紅了,想作出兇狠的佯子,
卻偏偏作不出來,只有用那雙大眼角瞪著小魚儿,厲聲道:「你若真的將那些東西丟
丁,就得賠。」小魚儿道:「你真要我賠?」白衣少年道:「當然要賠!」小魚儿道
:「你真是為追東西來的?」

白衣少年大聲首:「當然!」小魚儿道:「只怕未必吧,那些笨蛋是死是活,你都不
會放在心上,何況不過被騙了些東西,這本是他們罪有應得,你……你只怕不是來追
東西,而是來追我的。」白衣少年紅著臉喝道:「不錯,我就是來追你的,我瞧你小
小年紀就已這么坏了,若是長大了那還得了!」小魚儿摸了摸頭,笑道:「你要殺我
?」白衣少年道:「哼,殺了你本也不冤,只是……你年紀還小,還未必不可救藥,
若肯拜我為師,我好好管教管教你,也許還可成器。」小魚儿瞧著他,突然大笑起來
,彎著腰笑道:「你想收我做徒弟?」。白衣少年怒道:「這有什么好笑?」

小魚儿笑道:「有你這樣漂亮的小伙子做師父,倒也不錯,只是,你能教我什么?你
哪點比我強?我做……你做我的徒弟倒差不多。」白衣少年冷笑道:「你想不想學武
功?」

小魚儿笑道:「你以為你武功比我強?」白衣少年怒道:「你可知道我乃川中第一高
手!」小魚儿緩緩道:「你若真是高手!就不會逃到這裡來了,是么?你既不是來做
生意,也不是來玩的,卻到了關外,想必是要逃避別人的追蹤,是么?」白衣少年面
色立刻變了,小魚儿這句話,正說中了他的心事,他眼中真的射出了兇光,喝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何來曆?」小魚儿笑道:「你其管我是什么人,也莫管我是
何來曆,你若認為你的武功高,不妨和我比,誰輸了誰就做徒弟。」白衣少年冷笑道
:「好,我正要瞧瞧你的武功是何人傳授?」小魚儿笑道:「誰輸了誰做徒弟,這可
是你自己答應的,不準賴……」話猶未了,身子突然自馬上飛起,凌空踢了兩腳,直
取那少年雙目。白衣少年倒未想到小魚儿出手竟是如此迅急,倒真吃了一驚,但這少
年非但武功真的不弱,與人交手的經驗,竟也似豐富得很,驚慌之中,居能不退反進
一身子一偏,已到了小魚儿揹后。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揮出,這一掌不但掌勢迅急,
而且姿勢優美,認穴之準,更似揹后也生著眼睛。小魚儿本想一招就搶得先機,哪知
先機卻被人佔了,突然雙足一收,凌空翻了筋鬥,落在五尺之外,笑道:「等等再打
。」白衣少年只得停下進擊之勢,道:「等什么?」小魚儿道:「你真能瞧出我武功
是何人傳授?」白衣少年冷笑道:「十招之內。」小魚儿搖著頭笑道:「我不信」

他臉上笑容笑得正甜,雙拳卻已擊出,他笑容雖和善,出手卻狠辣,這正是他從哈哈
儿那裡學來的法子。

那白衣少年果然上了當了,雖然未被這兩拳擊中,但方才佔得的先機已失,竟被小魚
儿一輪搶攻偪退數步。小魚儿嘻嘻笑道:「我看你還是……」

一句話未說完,這少年突然欺身撲了進來,竟拼著挨小魚儿兩拳,一個肘拳走嚮個魚
儿胸膛,用的竟是存心和小魚儿同歸于儘的抬式!這次是小魚儿吃了一驚了,他可不
想挨這一舉,反甩手,大仰身,身子「嗖」的倒竄了出去。但那少年哪肯放鬆,如影
隨形,跟了過去,雙拳如雨點般密密擊下,用的竟全是拼命的招式。小魚儿兩只手忽
拳忽掌,他的招式忽而狠快,忽而詭譎,忽而剛烈,忽而陰柔,忽而不剛不柔,不軟
不硬。他正是已將杜殺武功之狠辣,陰九幽之詭譎,李大嘴之剛烈,屠嬌嬌之陰柔,
以及哈哈儿之變化集于一身。這樣的武功,在江湖中本已少有敵手,誰知這少年的拳
法簡直有如狂風暴雨一般,竟打得小魚儿喘不過氣來。但這少年心裡也正在暗暗吃驚
,他實在也想不到這孩子武功的變化竟有如此之多,他實在瞧不出是何門路。突聽小
魚儿大聲道:「喂,住手。!」白衣少年道:「好,我住手!」「我住手」三個字說
出來時,他己攻出六拳。小魚儿左避右閃,乘隙還了三拳,大叫道:「這樣也算住手
么?」

白衣少年冷笑道:「這次我不上你的當了。」小魚儿邊打邊嚷,道,「但十招已過去
了,早已過去了,你可瞧出我的武功門路,你若瞧不出就快住手聽我說……」

白衣少年的拳勢不由得一緩,小魚儿已乘機退出數尺,笑嘻嘻道:「你瞧出了么?」
白衣少年只得也停住了手,冷笑道:「自然瞧不出,你武功簡直沒有門路。」

小魚儿大笑道,「不是沒有門路,只是門路大多,瞧得你眼都花了。」白衣少年道:
「門路眾多?是哪些門路?」

小魚儿道:「告訴你,我武功是從五個人學來的,這五個人的武功又不知包括了多少
門路,每個人的武功都是又複雜、又奇怪……」

白衣少年道:「中土武林名家武功路數,可說絕無一家我不知道,也絕無一家與你的
武功路數相同,你那五個師父只怕是賣膏藥,練把式的吧。」

小魚儿笑道:「練把式的……嘿嘿,這五人的名字說出來,不。嚇你一跳才怪,只是
這五人歸隱時你只拍還在穿開襠褲,你自然不知道。」

白衣少年怒道:「此等旁門左道,又怎能與我的武功相比!」小魚儿道,「你的武功
……喂,倒也不錯,但你瞧你這種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模樣,實在猜不透你竟會學
那種瘋子般不要命招式。」白衣少年道:「哼,你知道什么?我這『瘋狂一百零八打
』,在當今武林各門各派的掌法中,縱不能列第一也可算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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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十二章」意外風波                   
                                   
                                    

小魚儿拍掌大笑道:「『瘋狂一百零八打』,哈哈,果然是瘋子才會使的拳法,只可
惜這么漂亮的人,卻學這種瘋子的拳法,真教人看著難受。」

白衣少年道:「看起來雖難受,用出來更教別人難受。」小魚儿笑道:「我可不難受
,我也不要學……」「學」字出口,人已撲了上去,「呼呼」就是兩掌。。

這一次白衣少年卻已學乖了,早已在暗中防范,小魚儿這兩掌攻來,他早已擊出兩拳
,封住了小魚儿的掌路。

這一次小魚儿也學乖了,絕不用他硬接硬封,只是展動身形,左一拳,右一拳,圍著
他打轉,和他遊鬥。

但這「瘋在一百零八打」威力實是驚人,這種「瘋狂」的武功,委實比杜殺之狠辣,
陰九幽之詭譎,李大嘴之剛烈,屠嬌嬌之陰柔都要厲害得多,果然打得小魚儿非常難
受!

小魚儿又接了數十招,突又喝道:「住手,你這拳法果然不錯,我願意學了。」白衣
少年身子一轉,轉出五尺,胸膛微微起伏,也有些喘息,心想:這小魚儿可真是有點
不好鬥。

小魚儿笑道:「怪不得別人常說,好好的人絕不能和瘋子打架,因為他絕對打不過瘋
子的,如今我才知道這話果然不錯。」白衣少年道:「如今你可知道厲害了么?」

小魚儿道,「只可惜你不是瘋子,否則你使出的這套拳法,一定更要厲害……怕只怕
你將這套拳法用久了,也會變得有些瘋味了…」。

白衣少年皺眉道,「你既要拜我為師,怎地如此無禮?」小魚儿笑道,「我只說要學
這套拳法,可沒說要拜你為師。師父一樣也可以向徒弟學拳的,你說是不是?」

白衣少年怒道:「你還想打么?」小魚儿大笑道:「不能打了,不能打了,你只要再
一出手,立刻就要七竅流血而死,我好心告訴你,你可莫要不信」

白衣少年怒極之下,反倒不覺笑了,道:「你這小鬼滿嘴鬼話,也想來駭我…」小魚
儿道:「駭你?我可不是駭你,你可知道武林中有種絕傳的秘密,叫『六步陰風掌』
。這就是說,無論是誰,只要在七步內被這種掌風擊中,除非他站著不動,否則他走
不出七步,嘿嘿,就要送終。」。白衣少年道:「鬼話,世上哪有這種拳法。」

他嘴裡雖在說「鬼話」,腳卻又有些髮軟,再也不敢動了。小魚儿瞧著他的嘴,笑道
:「這種掌法絕傳已有百年,你自然不知道,但我卻在無意中得到絕世奇緣,學會了
這種掌法,而且……」白衣少年冷笑道:「而且還打了我一掌,是么?!他雖然故意
要作出不信的樣子,但此刻無論是誰,也不能在教他再走七步了,七步陰風掌名字已
夠嚇人!」小魚儿拍手笑道:「這次你說對了,不過,我只打了一掌,輕輕的一掌,
只要你拜我為師,我還可將你救活。」白衣少年冷笑道:「你若以為幾句話就可將我
嚇倒,你就大錯而特錯了。」

小魚儿道:「你不信?好,你且摸摸你左面第三根肋骨下是不是有些發疼,這就是中
了『七步陰風掌』的征象。」白衣少年道:「哼……」

他嘴裡雖在「哼哼哈哈」,手卻不覺已嚮左面第三根脅骨下摸了去,臉上也已不覺變
了顏色!小魚儿垂頭瞧著腳下的影子,道:「怎么樣,疼吧?」

白衣少年指尖已有些拌,口中卻大聲道,「自然痒的,任何人這地方都是最容易覺得
痒的。小魚儿道:「但這不是普通的疼,是特別的痒,就好像被鍼刺,被火燒一樣,
疼得熱辣辣的,疼得叫人咧嘴!」他目光自地上抬起,瞪著白衣少年的手,緩緩道:
「你再摸,不是這裡,再往左一點……再往下一點……」
白衣少年的手指,不知不覺已隨著他的話在動了。小魚儿突然叫道:「對了,就是這
裡,用力往下按!」白衣少年手指不知不覺用力一按……。

他身子突然一陣痲木,「噗」地聽從,再也不會動了!小魚儿拍掌大笑道:「饒你精
似鬼,也要喝我的洗腳水,如今你終于上了我的當了吧,你可知道是怎么上的當?」

白衣少年狠狠瞪住他,眼裡雖冒火,嘴裡卻說不出話。小魚儿道:「告訴你,世上根
本沒有『七步陰風掌』,我自然也不會,但世上卻真有另一神秘的武功,叫做『點血
截脈』!」

他跑過去將那匹已駭得遠遠跑開的小白馬拉回來,白衣少年眼睛瞪得更大,似是已等
不及地想聽了。小魚儿緩緩道:「這『點血』雖是一字之差,而且音也近似,但手法
卻大不相同,點穴是死的,點血卻是活的。」他隨手點了那少年身上「地門」、「氣
血囊」兩處穴道,口中笑道:「這是點穴,你期門與氣血囊兩處穴,永遠都在這個部
位,絕不會動,所以點穴是死的」說著話,他又在那少年肋下拍了兩掌,接道:「點
血卻是要截斷你的血脈,你的血脈不能流通,身于自然不能動自然要倒下去,你的血
脈整天都在不但地流動著,點血就是要恰巧點在你血脈流動時前面那一點,才能恰巧
將你的血脈截斷血在流動,這一點自然也時時刻刻都不同,所以點血是活的,你懂得
我的意思了么。白衣少年已聽得入神,不覺應聲進:「懂了。」

小魚儿笑道:「但這閉血點穴為時不能太久,否則被點的人就要死了,方才我已解開
你閉住的血,所以你現在才能說話。」

白衣少年雖然生氣,卻忍不住道:「方才你瞧著地上的影子,可是在計算時辰,計算
我血脈該流在何處?然后再叫我用力按下去!」

小魚儿拍掌大笑道:「對了,舉一反三,孺予可教也…」白衣少年咬了咬牙,又道:
「你雖然會一點『點血』的皮毛,但會的卻不多,而且根本就點不著我,所以,你就
騙我,讓我自己動手。」小魚儿大笑道:「對極對極,一點也不錯,因為教我「點血
」的那人,醫道雖高明已極,武功卻不行已極,他雖對人休各部都了如指掌,雖能算
得出人體血脈流動的系統,卻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手法去點,所以我也只有請你代勞了
。」
白衣少年雖然生氣,卻忍不住道:「方才你瞧著地上的影子,可是在計算時辰,計算
我血脈該流在何處?然后再叫我用力按下去!」

小魚儿拍掌大笑道:「對了,舉一反三,孺予可教也…」白衣少年咬了咬牙,又道:
「你雖然會一點『點血』的皮毛,但會的卻不多,而且根本就點不著我,所以,你就
騙我,讓我自己動手。」小魚儿大笑道:「對極對極,一點也不錯,因為教我「點血
」的那人,醫道雖高明已極,武功卻不行已極,他雖對人休各部都了如指掌,雖能算
得出人體血脈流動的系統,卻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手法去點,所以我也只有請你代勞了
。」

他歇了口氣,接道:「因為你還在隨時準備動手,所以真氣仍在掌指間流動,我一叫
你用力,你真氣就不覺自指間透出,這自也因為我叫你點的不是穴道,甚至根本不在
穴道附近,所以,你就根本未去留意。」白衣少年恨聲道:「詭計傷人,又算得什么
!」小魚儿道:「詭計?你可知道要多大的學問能使得出這樣的詭計。第一,我要先
讓人時時刻刻都防備著我,這樣體內真氣才不會自指學問撤出。第二,我要先編出『
七步陰風掌』這樣個怕人的名字,讓你不得不含糊。」

白衣少年不由得歎了口氣,進:「這兩樣已夠了!」小魚儿道:「不夠,我至少還得
略窺『點血』術的門徑,還要算準血脈恰巧正流動在你穴道附近,讓你全不提防。」

他挺起胸膛,大聲道:「這簡直是武功與智慧的結晶,我武功若不高,怎能教你提防
,我智慧若不高,又怎能教你不提防,你先提防而后不提防,可見你怎樣都不如我,
你拜我這樣的人為師,總算不冤吧。」白衣少年怒喝道:「拜你為師,你……你做夢
?」小魚儿道:「你未動手前明明已說好的,如今怎能反悔。」

白衣少年漲紅了臉,道:「你殺了我吧!」小魚儿笑道:「我何必殺你,你若要食言
反悔,我就切下你的鼻子,挖去你的眼睛,割下你的舌頭,把你……」

白衣少年大喝道:「我死都不怕,還怕這些?」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你真的不
怕?」。白衣少年這:「哼!」

小魚儿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好!你既不怕,我就換個法子。」白衣少年大叫道
:「我什么都不怕…」小魚儿道:「我把你弔在樹上,脫下你的褲子打屁股,你怕不
怕?」

他知道有些人縱然刀斧加身,也不會皺眉頭,但若要脫下他的褲子打屁股,他卻是万
万受不了的。白衣少年臉色果然變了,一陣青,一陣紅,青的時候青得像生鐵,紅的
時候紅得像豬血。小魚儿大笑道:「你終于還是怕了吧,快叫師父。」白衣少年身子
發抖,嘶聲道:「你……你這惡魔……」

小魚儿道:「你不叫我師父反叫我惡魔……好。」彎下腰,就要去拉那少年的腰帶。
白衣少年突然大叫了起來,叫道:「師父!師父……」

兩聲「師父」叫出,眼淚已流了滿臉。小魚儿立刻就為他擦幹了,柔聲道:「你哭什
么,有我這樣個師父也不錯呀,何況,你現已叫了我師父,哭也沒用了……呀,你還
哭,再哭我又要打屁股了。白衣少年拼命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小魚儿笑道:「
這樣才乖,對了,你得先告訴我,叫什么名字?」白衣少年道:「鐵……鐵心男!」

小魚儿眨著眼笑道,「蘭花的蘭?」白衣少年大聲道:「自然是男儿的男…小魚儿大
笑道:「鐵心的男儿,好,好名字,男儿的心,本該像鐵一樣硬,不想你模樣雖生得
有些像女孩子,名字卻取得似乎剛強。」鐵心男突然抬起目光,道:「你!」

小魚儿道:「我人雖比你剛強,名字卻沒你剛強,我叫江魚……你知不知道,有人說
江裡的魚很好吃,你吃過沒有?」鐵心男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很想吃…」

他很想吃的,倒不是遠在江裡的魚,而是近在眼前的這條小魚儿,他真恨得咬「魚儿
」一口,咬下他一塊肉來。

小魚儿笑嘻嘻地瞧著他,突然伸出手,伸到他嘴邊,笑道:「你想吃,就吃吧。」鐵
心男獃住了,道:「你……你……」小魚儿大笑道:「你不是想吃我的肉么?……告
訴你,無論你心裡在想什么,都瞞不過我的,我一猜就猜出。」鐵心男歎了口氣──
除了歎氣,他還能怎樣?小魚儿道:「你今年幾歲了?」鐵心男道:「總比你大兩歲
…」

小魚儿笑道:「就算你比我大兩歲,但學無長幼,能者為師,這……」突然間,遠處
有人嘶聲大呼道:「小魚儿!江魚!休莫要走!不能走!」

一匹馬飛馳而來,馬上人的衣服仍閃著光,小辨子也仍在飛揚,但馬到近前,她卻幾
乎是滾下來的。她的臉也不再像桃花,簡直蒼白得像是死人,她的眼睛仍是發亮的,
但卻充滿了驚慌與恐懼!她一把拖住小魚儿,喘著氣道:「阿拉,真主,感謝你……
他還在這裡。」

小魚儿道:「阿桃?是什么事將你又「拉」來了?」

桃花道:「求求你,莫要再笑我,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但你……你……一定要跟我走
!」說到第二句話時口他眼淚已流了滿臉。

小魚儿歎道:「唉,又多了淚人儿,真要命。」他用衣袖擦了擦挑花臉上的眼淚,道
:「你要是再哭,哭腫了眼睛,就不該叫桃花,要叫桃子。」
桃花「噗嗤」一笑,小魚儿拍手道:「又哭又笑,貓儿撒尿……」一句話未說完,桃
花卻又哭了起來,拉過小魚儿的衣袖,「嗤」的擤了一把鼻涕,邊哭邊道:「方才我
被你氣走,越想越氣,打者馬兜了個圈子,剛想回去,但遠遠就瞧見家裡出了事了。
」小魚儿笑道:「什么事,新衣服被人弄上鼻涕了么?」

桃花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嗤」的又擤了把鼻涕,道:「我遠遠就聽見帳篷圈子裡
傳來男人的驚呼,女人的哭聲,就連馬也在亂叫亂跳,亂成一糰,其中還夾著皮鞭子
『吧噠吧噠』在抽人的聲音,還有個破鑼嗓子在大吼:「誰也不準動,排成一排,小
心老子宰了你!」小魚儿道:「你嗓子再哭啞些,就學得更像了。」

桃花道:「我本想衝過去,但想了想,又下了馬,伏下身子,在草叢裡爬了過去,倖
好草很長一我爬到近前,便瞧見那一糰帳筐四賙,不知何時已被一堆人圍上了,這些
人一個個拿著大刀,又拿著鞭子,兇眉橫眼,騎在馬上,不像強盜才怪。」小魚儿道
:「哎呀,強盜來了,有意思。」

桃花道:「這些強盜將我的族人和那些做生意的漢客全都趕牛趕羊般趕成一糰,我瞧
見他們的鞭子抽在我的族人身上,我的心都碎了。」

小魚儿道:「草原上的強盜原來這么兇。」桃花道:「草原上雖有強盜,但卻不是這
些人。」小魚儿笑道:「你怎知不是?草原上的強盜你認得?」

桃花道:「草原上的強盜雖是漢人,但為了方便,也都是穿著牧人的衣服,但這些強
盜的打扮,我一看就知道是從關內來的。

他們騎的也不是咱們的藏馬,而是川馬,藏馬的腿長,川馬的腿短,我一瞧就能分出
來。

小魚儿不再笑了,皺眉道:「這些人不遠千裡自關內趕來,自然不是為著要搶你們的
貸物牛羊,關內的有錢人,總比關外多……」桃花道:「他們不是要搶東西,而是要
搶人…」小魚儿道:「搶人?搶誰?搶你?」桃花咬著嘴唇,道:「漢家的女孩子,
也總比我們漂亮得多……他們要搶的,也是個漢客,他們一路自關內將他追到這裡,
而且他們的探子還瞧見這人在我們的帳蓬裡,所以,他們就偪著我的族人要人!」

小魚儿道:「你的族人可給了他們?」桃花道:「我的族人根本不知道他們要的是誰
,他們自己在帳篷裡找,也沒有找著,于是他們就一定說是我的族人藏起了他,還要
限半個時辰內將他交出來,否則……否則他們就要凌辱我們的姐妹,打死我們的兄弟
。」她說到此刻,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撲到小魚儿身上,大哭道:「所以我來求你回去救救他們,我知道你很有本事……
」小魚儿沉吟道:「你可知他們要的那人是誰?」

桃花道:「我……我本來還以為他們要的人是你,后來才聽見,他們要的,是一個『
姓鐵的小子』,你……你可知道他是誰?」

小魚儿眼珠子一轉,笑道:「姓鐵的……我沒聽見過,我…」鐵心男一直瞪著眼睛在
聽他們的話,此刻忽然大叫道:「我就姓鐵,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桃花一驚,兩只大眼睛瞪著鐵心男,再也不轉了。小魚儿摸了摸頭,苦笑道:「獃子
,你為何要承認?」鐵心男也不理他,大聲道,「那些強盜中可有女子?」

桃花吶吶道:「沒……沒有。」她實在想不到那些強盜要找的竟是個這么漂亮、這么
秀氣的小伙子,竟獃在那裡,眼淚也不流了。

鐵心男已大聲道:「好,他們既要找我,我跟你去!」桃花道:「你去了不行!不行
!」

鐵心男道:「只有我去,才能救你的族人,為何不行?」

桃花垂下頭,幽幽道:「像你這樣的人,去了豈非等于羊人虎口,我怎忍看你前去送
死?你……你……你還是快逃吧!」鐵心男冷笑道:「你以為我怕他們?…哼!像他
們這種蠢材,一一百個加在一起,也抵不過我一根小指頭。」桃花道:「你不怕他們
,為何要從關內逃到這裡來?」鐵心男獃了獃,道:「我……我……」

桃花忽然抬起頭,道:「莫非你怕的只是個女人,是以一聽他們全是男的,你就不怕
了。」鐵心男臉紅了,大聲道:「這些事不用你管。」小魚儿卻拍拿笑道:「原來你
不怕男人,只怕女人,哈哈,這毛病倒和我差不多,我委實也是一見了女人就頭疼。
」鐵心男叫道:「放過我……我去!」小魚儿道:「你若去死了,我豈非連徒弟也沒
了。」

鐵中男道:「我擔保一定回來。」小魚儿歪看頭想了想,笑道:「桃花,你看我的這
徒弟是不是英雄?」桃花癡癡地瞧著鐵心男,合掌道:「阿拉保祐你。」

小魚儿大笑道:「英雄救美人,這可是佳話一段,我江魚可不能煞風景……好,你去
吧…」手掌拍了兩下,鐵心男一躍而起。

桃花道:「你……」小魚儿笑道:「你有了一個英雄還不夠么?我……我在這裡等你
們」

桃花跺了跺腳,道:「不願救人的人,將來也沒有人救你……」

她再也不瞧小魚儿一眼,一躍上馬,道:「鐵……你也上馬來呀。」鐵心男卻瞧了瞧
小魚儿,道:「我……你……」終于什么話也沒說,飛身上馬,飛馳而去。

小魚儿瞧著那漸去漸遠的蹄塵,喃喃笑道:「多情的姑孃,情總是不專的,這話可一
點儿也不錯,鐵心男這下子被他纏住了,卻不知要幾時才能脫身。」

他輕輕拍著那個白馬的頭,道:「馬儿馬儿,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好么,但你瞧見漂亮
的小母馬時,可要走遠點,咱們年紀還小。若被女人纏著,可就一輩子不能翻身了。


桃花打馬飛馳,長長的秀髮被風吹起,吹到鐵心男的臉上。鐵心男卻似毫無感覺,動
也不動。桃花又覺他呼吸的熱氣吹在脖子裡,全身都像是髮軟了,她小手拼命抓緊繩
,回眸道:「你坐得穩么?」鐵心男道,「嗯。」桃花道:「你若是坐不穩,最好抱
住我免得跌下馬去。」鐵心男道:「嗯…」居然毫不推辭,真的抱住了她。桃花都軟
了,突然道:「只要你救了我的族人,我……我什么事都答應你。」鐵心男道:「嗯
。」桃花眸子立刻又發出了光,馬打得更急,這段路本不短,但桃花卻覺得倣彿一下
子就到了。他們已可瞧見那黃色的帳篷,已可聽見聲聲驚呼。桃花道:「我們是不是
就這樣衝進去?」話未說完,突見一條白色的人影,自身后直飛了出去,本來坐在馬
揹上的鐵心男,已站在十丈外。桃花又驚又喜,趕緊勒住了馬。只見鐵心男筆直地站
在那裡,雪白的衣衫雖然染了灰塵,但在陽光下,看來仍是那么幹淨,那么瀟洒。

這正是每個女孩子夢寐中盼望的情人。桃花心裡飄飄蕩蕩,幾乎將什么事都忘了。但
驚呼叱罵聲仍不斷傳來,鐵心男已在厲聲喝道:「鐵心男在這裡!誰要來找我?」

驚呼叱罵聲突然一齊消寂。風吹長草,鐵心男衣袂飄飄。帳蓬裡突然有人嘎聲狂笑道
:「好,姓鐵的,算你還有種,總算沒叫我李家兄弟白等。」鐵心男冷笑道:「我早
已猜中是你們……你們要找的是我。還耽在那裡作什么,隨我來吧!」他轉過身子,
緩步而行。

帳篷那邊呼嘯之聲大起,十余匹健馬,一起奔了過來悽厲的呼嘯夾雜著震耳的蹄聲,
委實叫人膽戰心驚。但鐵心男仍是慢慢地走著,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桃花遠遠地瞧著,心裡又憂又喜,喜的是鐵家的儿郎果然是出色的芙雄,憂的是他文
質彬彬的模樣,只怕不是這些野強盜的對手。十余鐵騎瞬即將鐵心男包圍往了,鐵心
男連眼皮都不抬,馬上的漢子手裡雖拿著長鞭大刀,竟偏偏不敢出手。直走出數十丈
外,鐵心男才停住腳,冷笑道:「好了,你們幹什么找我,說吧!」

迎面一匹馬上坐著的虯髡獨眼大雙厲聲道:「我兄弟先得問問你,那東西可是在你身
上。」鐵心男笑道:「不錯,是在我身上,但就憑你們兄弟這幾塊料,可還不配動牠
,你們若認為我到關外是躲你們你們就錯了。」那眼限大漢怒吼道:「放屈!」突然
一提繩,迎頭飛弛而來。長鞭迎風一抖,「吧」的帶著尖銳的破風聲,毒蛇般抽了下
來」

鐵心男叱道:「下來!」手一揚,不知怎地,已提著了鞭梢,乘勢一抖,獨眼大漢百
來斤重的身子,竟被他凌空抖起,摔在兩丈外。鐵心男身子一掄,馬群驚嘶著退了開
去,突然刀光閃動,兩匹馬自后面偷襲而來,鬼頭刀直砍鐵心男的脖子。鐵心男頭也
不回,身予輕鉸一縮,兩把鬼頭刀呼嘯著從他面前砍了過去,他長鞭揚起,鞭梢輕輕
在這兩人肋下一點,這兩條大漢就滾下馬來,一人被馬蹄踢中,慘呼著滾出幾丈,自
己手中的刀將自己左臉整個削去了半邊;另一人右腳還套在馬蹬裡,急切中掙牠不脫
,竟被驚馬直拖了出去。

他舉手投足,眨眼間便打髮了三個人,真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別的人可全都
嚇得獃住了。鐵心男微聲笑道:「李家兄弟的馬上刀鞭動夫,原來也不過如此,別人
想動我懷裡的東西,還有話說,不知你們竟也不量量自己的斤兩,也想插一腳」笑聲
未了,突聽身后一人冷冷道:「李家兄弟不配動你懷裡的東西,毛家兄弟配不配?」
這語聲有氣無力,像是遠遠自風中飄來,簡直教人聽不清,但越是聽不清,就越是留
意去聽,一聽之下,就好像有無數個瞧不見的小毛虫鑽進自己耳朵裡,簡直恨不得將
自己耳朵割下來。鐵心男臉色立刻變了,失聲道:「峨嵋山上三根毛。」身后另一個
人怪笑著接道:「人鬼見了都難逃……嘻嘻,這句話原來你也聽過,這聲音卻是又尖
又細,宛如踩著雞脖子,刺得人耳朵發痲。」

鐵心男一寸一寸地轉過身子,這才瞧見身后一匹大馬,特製的大馬鞍上,一排坐著三
個人!第一個驟看似是五大歲的小孩子,仔細一看,這「孩子」竟已生出了鬍鬚,鬍
鬚又白又細,卻又倣彿猴毛。他不但嘴角生著毛,就連眼睛上、額角頭、手揹、脖子
……凡是壓在衣服外面的地方,都生著層毛。他面上五官倒也不缺什么,但生的地方
和完全不對,左眼高,右眼低,嘴巴歪到脖子裡,鼻子像是朝上的。這簡直不像個人
,縱然是人,也倣彿老天爺造時,造坏了模子,一生氣就索性想把他揉成稀泥,卻又
不小心被他溜進了他媽的肚子,鐵心男瞧著他,雖在光天化日之下,全身也不禁起了
寒慄。

他也在瞧著鐵心男喀喀笑道:「『嚼心蛀肺毛毛虫』這名字你總聽說過吧,那就是我
,你最好莫要多瞧,多瞧兩眼,就會肚子疼的!」

鐵心男要想不去聽他說話,卻又偏偏忍不住去聽,聽完了又覺得直要噁心,趕緊去瞧
第二個人。這第二人模樣也未必比那「毛毛虫」好看多少,但身子和比「毛毛虫」整
整大了一倍,脖子比「毛毛虫」長了三倍,那又細又長的脖子上,一個頭卻是又尖又
小,簡直和脖子一般粗細,滿頭亂髮刺猥般豎起,一張嘴卻像是椎子,上面足足可掛
五六只油瓶。鐵心男拼命咬著牙,道:「你是毛公雞?」這人咧嘴一笑,露出排鋸子
般的牙齒,道:「你莫要咬著牙,無論誰見著我,牙齒也要髮痒的…」

鐵心男恨不得趕緊掩住耳朵──這人哪裡是在說話,這簡直像是在殺雞,殺雞的聲音
都比他柔和得多。他實在不想再瞧那第三個人了,卻又忍不住去瞧,他想,這第三個
人總要好看些的──世上還有比他們更難看的人么?他不瞧倒罷了,這一瞧之下──
唉,老天,前面那兩個多少還有些人形,這第三個簡直連人形都沒有了。

這第三個人簡直是個猩猩。「毛公雞」的身子要比「毛毛虫」,大上一倍這「猩猩」
的身子卻要比「毛毛虫」整整大上四倍。「毛公雞」脖子又細又長,這「猩猩」卻根
本沒有脖子,一顆方方正正的頭,簡直就是直接從肩膀上長出來的,「毛毛虫」身上
的毛又白又細這「猩猩」身上的毛又黑又粗,連鼻子嘴巴都分不出了,只能瞧出一雙
野獸般的的髮光的眼睛。這雙眼睛正瞧著鐵心男,道:「毛猩猩!」遠處草叢中的小
魚儿,也瞧見這三個人了他實在忍不住要笑。他實在想不通他們媽媽是怎么將這三人
生出來的,能生出這樣三兄弟來的女人,那模樣他更不敢想象。但他卻不知這兄弟三
人正是近十年來最狠毒的角色,江湖中人瞧見他們,莫說笑,簡直連哭都哭不出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8:14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絕代雙驕》「第十三章」仙女懲兇                   
                                   
                                    

小魚儿在暗中已瞧了許久,他瞧見李家兄弟在前面追鐵心男,這毛家兄弟就在後面跟
著李家兄弟。他們坐的那匹馬又高又大,但走的步子卻是又輕又快,一路在後面跟著
李家兄弟,李家兄弟竟沒人知道。

現在,李家兄弟自然知道了,這些看來威風凜凜的大漢,一瞧見這三個怪物,身子竟
像是彈琵琶般抖了起來。

小魚儿不禁暗中奇怪:「這三個怪物找的又不是他們,他們怕什么?難道這些怪物竟
是六親不認,見人就殺的么?」

只見李家兄弟一面髮抖,一面就想溜,這兄弟十余人的馬上功夫果然都不錯,身子未
動,馬已在後退。毛毛虫突然笑道:「奇怪呀奇怪,姓鐵的還未溜,姓李的卻想溜了
。」

諸李中一人趕緊抱拳笑道:「我兄弟不敢與前輩爭功,這姓鐵的身上東西,我兄弟也
不想分了,是以……我兄弟先走一步」

毛公雞咯咯笑道:「你們一瞧見我們兄弟就走,難道是嫌咱們難看么?」那大漢臉色
已黃了,牙齒打戰道:「不!不……不敢。」

毛公雞道:「既然不敢,為何還要走。」毛毛虫笑道:「老二這就錯了,腿又不是生
在他們身上的,他們的腿可沒有動呀,動的只不過是馬腿而已。」

毛公雞道:「如此說來,不是他們不聽話,是馬不聽話。」那大漢趕緊道:「不……
不錯,是……是馬……」韋公雞道:「這些與其該死…」死一字剛說出,那毛猩猩已
躍了下來。

他身子雖是方的,兩條手臂卻是又粗又長,幾乎要拖到地上,他身子看來雖笨,行動
倒一點也不笨。又見他身子一晃,已到了第一匹馬前,一拳往馬頭上擊去,那匹馬連
哼都未哼,就倒在地上,馬頭竟被他一拳打得稀爛。小魚儿也不禁駭了一跳:「這傢
伙好大力氣。」

一唸轉過,已又有三匹馬的頭被他打爛了。

群馬驚嘶,毛猩猩大步趕過去,就像是砍瓜切菜,十幾匹馬眨眼間就再也瞧不見一個
好好的馬腦袋。李家兄弟一個個躍下馬來,一個個面無人色,其中一人突然狂呼著往
後就逃,簡直已被嚇瘋了。韋公雞道:「還有不聽話的。」語聲中突然飛起,頭前腳
後,一支箭似的射了出去,「砰」的一聲,公雞般的腦袋已撞上了那大漢的後揹。那
大漢逃的不慢。只聽身後風響,連回頭都來不及回頭,已被撞著,一根脊椎骨斷成十
幾截。他身子竟不是倒下去的,簡直就像是面人儿似的癱下去,毛公雞的手卻已捉著
他的身子,喝道:「老大,分菜給你!」那大漢竟被拋了出來,飛過眾人頭頂。

毛毛虫笑道:「剛出籠的饅頭來了。」眼見那大漢身子飛來,突然伸出猴爪般的小手
,往那大漢胸口一抓,他人不過是較輕搯了搯。那大漢身子還是照樣往前飛。

便卻有鮮血湧了出來,又飛了三丈,才跌在地上,地上多了一串鮮血,他胸口也多了
一個大洞。再瞧毛毛虫手上已是血淋淋的,掌心一顆鮮紅的人心,似是還在微微跳動
,毛毛虫笑道:「各位誰要吃這慢頭,好香好熱的饅頭,還燙手哩。」李家兄弟臉如
死灰,鐵心男臉色也變了。

毛毛虫大笑道:「你們既然無福消受,可就便宜我了」竟張口咬了下去,一口就咬了
一半,嚼得吱吱作響,順著嘴角直淌鮮血。

李家兄弟身子髮軟,簡直已站不住了,鐵心男不由自主掩住了嘴,否則就得當場吐了
出來。就連小魚儿,也不禁直犯惡心。李大嘴雖然也是吃人的,但吃得到底「文明」
得多,還講究細切慢烹,煎炒蒸煮,吃相也文質彬彬的,併不嚇人。像毛毛虫這樣的
吃法,小魚儿簡直沒瞧過,簡直也瞧不起,他覺得這人,簡直太野蠻,簡直太不懂得
享受。就算要吃人,最少也該學學李大嘴那樣的吃法才是…但毛猩猩的氣力實在不小
,毛公雞的身法實在不錯,這毛毛虫手上的功夫,也實在令人吃驚。這點小魚儿還是
承認的,尤其是毛毛虫,伸伸手一搯,就能將人心搯出來,這出手之快且不去說牠,
部位認得之準,竟不會搯錯地方,這份眼明手快,當真連小魚儿也不得不珮服他索性
沉住了氣,瞧個明白。

只見毛毛虫片刻間已將一顆心吃得幹幹淨淨,甚至連嘴角的血都舐幹淨了,拍了拍手
,笑道:「秋風將近,進補及時,人心最補,大家不可不知,你們瞧,我剛吃完了,
精神可不就來了」他的精神果然來了,不但說話的聲音已響亮得多,就連眼睛也亮得
多,臉上也冒出了紅光。鐵心男突然冷冷笑道:「你們這是向我示威?」

毛毛虫笑道:「你胸口裡也藏著這個饅頭,你若不想被我吃掉,就趕緊把那東西拿過
來吧,免得我多花力氣動手,費了力氣就又想吃饅頭。」鐵心男道:「你想也休想!


身子突然倒翻而出,三十六著,是走為上策。哪知那毛猩猩突然已擋住了他的去路,
兩條手臂一伸,加起手足有兩丈,鐵心思竟竄不過。

毛猩猩咧嘴一笑,道:「好漂亮的小腦袋,打坏了真可惜」他一共只說了十三個字,
鐵心男卻已攻出十四招!鐵心男固然是快,他說的也委實慢得不像人話。這十四招擊
出去,從第一拳開始便未落空,只聽「砰、砰、砰……」之聲不絕于耳,毛猩猩肩頭
胸口肚子已挨了十四拳之多,著著實實的十四拳,可沒有半分虛假。

但毛猩猩卻當他是假的,非但身子動也不動,嘴裡還是照樣說話,鐵心男這十四拳竟
像打鼓為他話聲助威一樣。十四拳擊過,鐵心男嘴唇已發白,那第十五拳,委實再也
打不出手,竟似已獃在地上。毛猩猩透了口氣,道:「完了么?」鐵心男咬咬牙,道
:「完了」毛猩猩道:「好,輪到我了!」

「呼」的一拳,直擊而出。他的拳頭鐵心男可受不了,身于一伏,突然自他肋下穿出
。乘勢在他腳下輕輕一勾,反手又添了一掌。毛猩捏身子已推重山倒玉柱地撲面跌在
地上。

鐵心男卻不敢回頭瞧他狼狽的模樣,身形不停地前竄,突見地上鑽出個毛毛的東西,
竟是毛公雞的腦袋。

他再回頭去瞧,毛猩猩已從地上彈了起來,正咧著大嘴望著他笑,左面卻伸過來一只
長滿白毛的小爪子,道:「拿來!」

這兄弟三人竟有兩下子,小魚儿瞧見他們的身法,就知道鐵心男逃是絕對逃不了的,
打,也打不過。他歎了口氣,暗暗道:「看來只好我出手了,師父雖然未必幫著徒弟
打架,但徒弟身上若有好東西時,做師父的可不能讓他被別人搶走。」只見鐵心男已
被圍在中央,他磨了磨拳頭,就要出手,但就在這時,突聽一陣鈴聲遠遠傳了過來。
接著,他便瞧見了一個火紅的影子,像是火。這糰火竟是一人一馬,火紅的馬,火紅
的衣服,人馬本來極遠,但來得好快,簡直像是在飛!

鈴聲傳來,李家兄弟、毛家兄弟、鐵心男已全都一驚,再瞧見這火紅的人馬,十幾人
竟似一起嚇獃了。只聽一個又嬌又脆的聲音喝道:「一共十九個,誰也不準走!」

人馬已火雲般飛到眼前,馬上人紅衣如火,手裡揮動著根火紅的鞭子,鞭子雨點般落
下,眨限間李家兄弟已被抽得倒在地上打滾,那鞭子就像毒蛇,就像火,但李家兄弟
眼見這鞭子抽下來。非但不取逃,不敢招架,竟連慘呼都不敢呼出聲來,只是咬著牙
直哼哼。火紅的人馬兜著圈子,李家兄弟在地上直滾。

小魚儿不禁暗中鼓掌道:「好鞭法,打得好,不想鐵心男竟有這樣的朋友,看來用不
著我出手了。」他未瞧見這其中臉色變得最慘的,就是鐵心男,他目光委實己被這馬
上的人吸住了,且也沒空去瞧別人。毛家兄弟實在太醜,這人卻實在太美,毛家兄弟
醜得不像人,這人美得也不像人,簡直像是仙子。

她的衣服紅如火,她的面靨上也帶著胭脂的紅潤,她的鞭子若是地獄中的毒蛇,她的
睛睛就是天上的明星。她的鞭子飛舞。她的眼波流動。

小魚儿暗歎道:「只要能被她瞧兩眼,挨幾鞭子也沒關繫,但她這鞭子卻未免太毒了
,別人說過越美的人越狠心,這話果然不錯。」

他瞧見李家兄弟身子本來還在打滾,嘴裡本來還在哼哼,到後來卻連滾也滾不動了,
哼也哼不出。但這紅衣少文手裡的鞭子還是不停,她瞪著眼睛,咬者牙,嫣紅的面龐
上,沒有半分笑容,竟冷得怕人。鐵心男突然大喝道:「他們和你有什么仇恨,你要
下如此毒手?」那紅衣少女冷笑道:「天下的惡人,都和我仇深如海。」

鐵心男嘶聲道:「你……你住手!」紅衣少女道:「你要我住手,我偏要打!偏要打
!」又抽了十儿鞭子,她卻霍然住手,兜轉馬頭,面對著毛家兄弟,她的眼睛髮著光
,冷笑道:「很好,你們沒有走,很聰明,但我也沒有忘記你們」毛毛虫咯咯笑道:
「姑娘叫咱們留下,咱們自然這命…」

紅衣少女道:「你可知這我為什么未用鞭子對付你們?」毛毛虫笑道,「不知道。」

紅衣少女道:「挨鞭子的人能活,不挨鞭子的就得死!」毛毛虫道:「姑娘可知道咱
們為什么不走?」紅衣少女道:「你敢走么?」毛毛虫怪笑道:「咱們不走因別人怕
你,我兄弟卻不怕你!」

三人像是早已商量好,此刻突然同時飛起。毛公雞一頭撞嚮那少女的腰,毛猩猩一拳
擊嚮馬頭,毛毛虫一雙猴爪,閃電般直抓她的眼睛。這兄弟三人不但出手迅急,配合
佳妙,而且所攻的部位,更是上、中、下三路全都照顧得賙賙到到。小魚儿實在想不
出她怎能擋得住這三招,她就算能保住頭,也保不住腰,就算能保住腰,也保不住馬
。只聽這少女冷冷叱道:「找死!」接著,又是輕輕一聲呼嘯,那匹胭脂馬竟突然人
立而起,一雙腿,直住毛猩猩頭上咂了下去。毛猩猩縱能受得了人的拳頭,卻也受不
了這馬腿,拼命一躲,肩頭還是被踢中,踢得滿地打滾!小魚儿瞧得幾乎要拍起手來
,他雖已猜出這少女武功必定厲害,卻未料到連她坐下的馬也有兩下子。再瞧毛毛虫
與毛公雞,兩人躺了了下來,毛毛虫一雙手已齊腕折斷,毛公雞的腦袋卻分成了兩半
。小魚儿眼睛雖然快,但畢竟只有一雙眼睛,瞧得這邊便顧不了那邊,他竟末瞧出這
少女是如何出手的!他簡直瞧得連眼睛都髮直了,脖子裡直冒涼氣,這少女連馬鞍都
未下,已打發了這三個怪物,這是什么樣的本事!,草原晝短,日已西沉。夕陽,照
著這少女嫣紅的臉,照著她嫣紅的面頰,也照著這些「死尸」──一個騎著紅馬的美
麗小姑娘,慢慢走在滿地死尸間,風吹草長,夕陽將暮,這……這又又是幅什么樣的
圖畫了鐵心男站在那裡,像是絲毫也沒有想逃的唸頭,只是瞪大了眼睛瞧著她,臉色
和躺在地上的人也差不了多少。穿紅衣的小姑娘終于將馬兜到他面前,小魚儿雖瞧不
見她的臉,卻猜想她此時一定笑了,她不笑已是那么美,笑的時侯模樣更不知有多可
愛了,又可惜自己瞧不見,他又想,這小姑娘又怕也對鐵心男很有意思,所以才會將
和鐵心男作對的人都打在地上。

哪知這小姑娘卻冷笑道:「好,鐵心男,算你有本事,竟能一直逃到這裡,能從我手
裡逃得這么遠的人,除了你,還沒有第二個。但現在你可再也逃不了啦。」

鐵心男道:「所以我根本沒有逃。」紅衣姑娘道:「你很聰明,你果然比這些人都聰
明得多,但你若是真聰明,就快些將那東西交出來,免得我費事。」

小魚儿越聽越不對了,他這才知道這個姑娘雖然出手救了鐵心男,卻是黃鼠狼給雞拜
年,沒存好心。他眼珠子一轉,自懷中摸出件東西,悄悄爬了出去,風吹草長,不住
作響,恰巧掩飾了他的聲音。只聽紅衣姑娘道:「你拿不拿來?」鐵心男道:「什么
東西,我根本不知道…」紅衣姑娘大怒道:「我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好好說過話,你
……你……你還要裝蒜?」鞭子突然飛起,一鞭子抽了過去。「啪」的,鞭子抽在鐵
心男身上,用的力卻不重,鐵心男動也不動地挨著,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打死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紅衣姑娘喝道:「好,你這是逼我動手,你可和我一動手就不會停手,你難道不知道
我的脾氣?你難道……」

她的氣越來越大,全未覺察小魚儿已爬到她的馬後,將手裡的東西迎風一晃,便有一
股火焰飄了出來,立刻燃著了馬屈股和馬尾巴,這胭脂馬雖然神駿,但完全是畜牲,
世上哪有不怕火燒的畜牲,當下驚嘶一聲,直竄了出去。紅衣姑娘一句話沒說完,馬
已將她帶到十丈外,她要是躍下馬來,小魚儿和鐵心男還是逃不了。怎奈她對這匹馬
愛踰生命。怎捨得丟下,這自然是小魚儿早已算準了的,否則他又怎會使出這一著!
那火燒得好厲害,燒得馬瘋了似的嚮前跑。

紅衣姑娘驚呼道:「櫻桃,莫要怕,櫻桃……站住!」她跳下馬雖容易,但要勒住這
匹受驚的馬,可不簡單,何況她簡直根本捨不得使力勒馬。這「櫻桃」腿力也實在真
快,眨眼間便跑得不見了。小魚儿自然也早已拉著鐵心男的手,嚮另一方嚮飛逃而去


那小白馬遠遠瞧見,居然認得他,也跟著他跑。也不知跑了多遠,小魚儿不敢停住腳
,鐵心男更不敢停住腳,兩人臉已髮青,汗珠已和黃荳差不多大。

天色已暗了,這一趟直跑了不少裡路,莫說小魚儿,就連鐵心男一生也沒有一口氣跑
得這么遠過。跑著跑著,只見前面有個破破爛爛的小木屋,小魚儿也不管裡面有人沒
人,一頭就衝了進去。一衝進去,兩入可忍不住全躺下了,喘氣的聲音,簡直比牛還
粗,小魚儿就在鐵心男懷裡,鐵心男心跳的聲音像是在打鼓。

倖好這屋裡果然沒人,只見蜘蛛網不少,顯然已有許久無人居住,兩人衝進來時,自
然霑得滿頭滿臉。小魚儿剛想去弄掉牠,哪知鐵心男一喘過氣來,突然用力一推,幾
乎將他推得遠遠滾了出去。小魚儿瞪起眼睛道:「我救了你命,你就這樣謝我?」鐵
心男臉紅了紅,道:「對……對不起,謝謝你。」

小魚儿笑道:「對不起,行個禮,放個屁,臭死你……」鐵心男竟真的放了屁,小魚
儿早已笑得滿地打滾。鐵心男臉更紅得像茄子似的,恨不得一頭鑽進地裡。

小魚儿爬了起來,笑道:「放屁有什么要緊,人在害怕時,不撒尿就算好了,放屁又
算得什么,你怎么像個大姑娘似的,動不動就紅臉?」

鐵心男道:「我……我……」、他說話的聲音簡直像是蚊子叫,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小魚儿道:「莫說你害怕,就連我……連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怕了她,還有誰不
怕她……喂!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鐵心男道:「她姓張,別人都叫她『小仙女
』張菁」小魚儿拍掌道:「呀,這名字我聽過……」

他突然想起自己出穀那天下午,逃入「惡人穀」的那「病虎」常風,就在他面前提起
過這名字。那常風的確也是怕得她要死,但小魚儿那時候未想到這人人聞名喪膽的角
色,竟是個無錫泥娃娃般的小姑娘。,小魚儿想到她,騎著小紅馬,穿著紅衣裳,闖
蕩江湖,走過的地方,人人都嚮她磕頭……小魚儿不覺想得出神了。過了半晌,鐵心
男輕輕道:「你能將我從她手裡救出來,可真不容易,但…但她必定恨你入骨,你以
後可要小心。」

小魚儿笑道:「我不怕,她根本沒瞧見我,不認得我,何況……就算真的打起來,我
也未必一定會輸給她…鐵心男笑道:「你打不過她的,他的武功也不知是誰傳授的,
出道才不過一年多,最少已有五六十個武林高手栽在她手裡。」小魚儿道:「那些一
裝一簍的高手算人才?」。

鐵心男道:「但其中卻也有不少功夫是真硬的,譬如……」小魚儿大聲道:「這些且
不去管牠,你且將那東西拿來給我瞧瞧…」鐵心男身子微微一震,道,「什……什么
東西?」

小魚儿道:「就是他們不要命地來搶的東西,也就是你寧可不要命他不肯給他們的東
西,你自然知道是什么的。」鐵心男道:「我,我不知道…」

小魚儿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襟,大聲道:「我救了你的性命,要你拿那東西給我瞧瞧,
你都不肯,你這人還有良心么,何況我只不過想瞧瞧,又不要你的。」

小魚儿笑道:「對不起,行個禮,放個屁,臭死你……」鐵心男竟真的放了屁,小魚
儿早已笑得滿地打滾。鐵心男臉更紅得像茄子似的,恨不得一頭鑽進地裡。

小魚儿爬了起來,笑道:「放屁有什么要緊,人在害怕時,不撒尿就算好了,放屁又
算得什么,你怎么像個大姑娘似的,動不動就紅臉?」

鐵心男道:「我……我……」、他說話的聲音簡直像是蚊子叫,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小魚儿道:「莫說你害怕,就連我……連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怕了她,還有誰不
怕她……喂!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鐵心男道:「她姓張,別人都叫她『小仙女
』張菁」小魚儿拍掌道:「呀,這名字我聽過……」

他突然想起自己出穀那天下午,逃入「惡人穀」的那「病虎」常風,就在他面前提起
過這名字。那常風的確也是怕得她要死,但小魚儿那時候未想到這人人聞名喪膽的角
色,竟是個無錫泥娃娃般的小姑娘。,小魚儿想到她,騎著小紅馬,穿著紅衣裳,闖
蕩江湖,走過的地方,人人都嚮她磕頭……小魚儿不覺想得出神了。過了半晌,鐵心
男輕輕道:「你能將我從她手裡救出來,可真不容易,但…但她必定恨你入骨,你以
後可要小心。」

小魚儿笑道:「我不怕,她根本沒瞧見我,不認得我,何況……就算真的打起來,我
也未必一定會輸給她…鐵心男笑道:「你打不過她的,他的武功也不知是誰傳授的,
出道才不過一年多,最少已有五六十個武林高手栽在她手裡。」小魚儿道:「那些一
裝一簍的高手算人才?」。

鐵心男道:「但其中卻也有不少功夫是真硬的,譬如……」小魚儿大聲道:「這些且
不去管牠,你且將那東西拿來給我瞧瞧…」鐵心男身子微微一震,道,「什……什么
東西?」

小魚儿道:「就是他們不要命地來搶的東西,也就是你寧可不要命他不肯給他們的東
西,你自然知道是什么的。」鐵心男道:「我,我不知道…」

小魚儿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襟,大聲道:「我救了你的性命,要你拿那東西給我瞧瞧,
你都不肯,你這人還有良心么,何況我只不過想瞧瞧,又不要你的。」

鐵心男道:「你……你放手,我告訴你。」鐵心男歎了口氣,道:「但這是件秘密,
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小魚儿道:「我會去告訴誰?獃子,你才是我最喜歡的人呀。別
人害你,我不要命地救你,我怎會會告訴別人!」鐵心男臉又一紅,但立刻抬起頭來
,輕聲道:「那東西不在我這裡。」小魚儿瞪著眼睛瞧了他半天,突然大笑起來。

鐵心男道:「你笑什么?」小魚儿道:「那東西既不在你身上,他們為什么要追你,
你為什么要逃?」

鐵心男歎道:「因那東西是我的一個最親近的人拿去的我怕別人去害他,所以就故意
裝成東西在我身上的模樣,好教別人都來追我,他就可以平安了。」

小魚儿獃了獃,道:「原來這是蟬脫殼、調虎離山之計。想不到你竟是個肯捨己為人
的好人。」鐵心男垂首道:「我雖不是好人,但那人是我哥哥。」

小魚儿道:「哦,原來如此,但那究竟是什么東西,你總可以告訴我吧…」鐵心男頭
垂得更低,道:「那是張藏寶的秘圖…」

小魚儿笑道:「原來是這種東西,早知道是這種東西,我連瞧都不要瞧了,我若要寶
貝,簡直到處都有,何必那么費事…」

他站起來,轉了一圈,小魚儿走到門口,笑道:「這外面還有井。」鐵心男道:「這
破櫃子裡還有幾只破碗,我去打些水來給你喝。」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會
逃吧!」

鐵心男道:「我為什么要逃。」小魚儿大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逃的。」佚心男果然
沒有逃,卻提著個木桶走了進來。他臉上的傲氣已全不見了,突然變得十分溫柔,竟
真的打水、洗碗,做了些男人不願做的事,而且做得很仔細。小魚儿瞧著他,覺得有
趣得很,突然一陣馬蹄傳來,兩人俱都一驚,面無人色,倖好小魚儿眼尖,已瞧見是
匹白馬。那個白馬居然也一路追著他們來了。小魚儿又驚又喜,彌著迎了出去,撫著
小白馬的頭道:「馬儿馬儿你真乖,明天請你吃白萊,對了,我也該給你取個名字,
別人紅馬叫櫻桃,你就叫白菜吧。」他向屋子裡瞟了一眼,屋子裡很黑,過了半晌,
鐵心男端著兩碗水出來,滿面笑容,道:「我已嘗了嘗,這水是甜的。」小魚儿道:
「我們喝水,馬儿呢,牠跑累了讓牠先喝吧。」鐵心男趕緊道「不行不行,這……我
只洗了兩個幹淨碗,叫牠拿桶喝吧。」將一只碗放到井邊,一只碗交給小魚儿,飛也
似的跑了回去。他跑得可真快,等他跑回來的時候,小魚儿還站在那裡沒動哩,鐵心
男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喝呀,水真是甜的!」

小魚儿笑道;「我怕這井水有毒。」鐵心男咯咯笑道「不一…不會的,水裡有毒,我
已經被毒死了,我剛才已經喝了一碗,現在我再喝一碗。」他拿起進邊的碗,一口氣
喝了下去。

小魚儿笑著道;「你先喝了,我就放心了。」他喝了一碗,又是一碗,簡直比馬喝得
還多。天色更暗了,星,已在草原上陞起。

小魚儿面色突然大笑,道:「不…不好!是的,我的頭怎么髮暈了。」話未說完,真
的倒了下去,大呼道:「毒,井水裡一定有毒」

鐵心男突然後退兩步,冷冷笑道:「你放心,水裡沒有毒的,只不過是迷藥,你在這
裡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早上,就可以走路小魚儿呻吟著道:「你…你為什么要下迷藥
。」

鐵心男道:「只因我要去個地方,不能被你纏著。」小魚儿道:「你…你…」他越來
越不行了,連話已說不清。

鐵心男笑道:「你這孩子,雖然還算聰明,但…』他邊說邊走,說到這裡,腳下突然
一滑,幾乎跌倒,他面色也立刻變了,再走兩步,竟真的撲地跌倒,倒在水桶旁,竟
似連爬都沒有力氣爬起來顫聲道:「這…這是怎么回事?」小魚儿道:「莫非你在自
己碗裡也下了迷藥?」鐵心男道:「不…不會的,我…我明明…」

小魚儿突然大笑起來,大笑過後一躍而起。鐵心男大駭道:「你…你莫非…」小魚儿
拍掌大笑道:「你這孩子,雖然還算聰明,但和我比起來可就差多了你在屋子裡下迷
藥,以為我瞧不見?嘿嘿,告訴你,我這雙眼睛是藥水泡大的,就算半夜裡,也可以
在地上找出根繡花鍼的。」鐵心男面色如土,道:「原來你,你換了碗。」

小魚儿笑道「不錯,我換了碗,你卻瞧不見,老實告訴你,這種把戲,我在兩歲時就
會玩了,把我帶大的那些人,都是天下迷藥的祖宗。」

鐵心男連眼睛都張不開了,但卻拼命大聲道「你……你想把……我怎樣……」小魚儿
道:「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樣,只是…你說的話,我全不相信,我先要將你從頭到腳仔
細搜一搜,看看究竟存有什么東西。」他話未說完,鐵心男蒼白的臉,又像是火一般
的紅了起來,顫聲道:「求求你…求…求你,不…不要…」他不但聲音顫抖,竟連身
子也顫抖起來,他的一雙手,死命地抓緊衣襟,死也不肯放鬆,他口中不斷呻吟著道
:「求求你…不……求求你。」

但聲音越來越弱,終于沒有聲音了,手也終于鬆開。小魚儿站在那裡,笑嘻嘻地瞧著
他,直等他再也不會動了,小魚儿才在他身旁蹲了下來,把他的手拉開,他越是求,
小魚儿越想搜。這時,一陣風吹來,吹來了一條人影。這人影來得竟一絲聲音也沒有
,幽靈般站在小魚儿身後,朦隴的星光下,依稀可看出她身上衣裳是紅的。小魚儿竟
似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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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十四章」倩女出現                   
                                   
                                    

紅衣的人影,在星光下看來是那么窈窕,那么可愛。

她緩緩抬起了手,姿勢也是這么輕柔而美麗,就像是多情的仙子,在星光下嚮世人散
播著歡樂和倖福。但這只手帶來的卻只有死亡這只手剎那間就要取小魚儿的性命。

小魚儿還是好像完全不知道,但口中卻突然喃喃道:「這人真奇怪,怎么躺在這裡睡覺
,叫也叫不醒…。喂,喂!這位大哥,你醒醒呀,在這裡睡覺要著涼的。」

那只本要拍下的手,突然停住不動…。小魚儿還在自言自語道:「這怎么辦呢?」我既
然見著了,就不能不管,誰叫我瞧見這口井,誰叫我要來喝水,我也只好自認倒霉了
。」

紅衣人影突然道:「你不認得此人?」小魚儿就像被鍼戳著屁股似的跳了起來,轉了個
身,瞪著大眼睛瞧著這條人影,又像是見了鬼似的。其實,星光下,水桶裡剩下的半
桶水,就像是面鏡子,早已告訴了小魚儿來的這人就是「小仙女」。但小魚儿卻裝得
真像,他瞪著眼睛怔了半天,才囁嚅著道:「小…小姑娘,你是幾時來的?」

他話末說完,小仙女已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他想躲,卻像是躲不開,直被打得滾倒在
地。

「小仙女」張菁冷冷道:「你這小鬼也敢叫我小姑娘?」

小魚儿摀著嘴,哭喪著臉從地上爬起,慘兮兮地道:「是……大姑娘,我……」話未說
完,另外半邊臉又挨了一個耳括子。小仙女厲聲道:「大姑娘也不是你叫的。」

小魚儿道:「是,姑姑……阿姨……我不敢了。」小仙女道:「哼,這樣還差不多。」
這話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在她說來已是和氣多了。她簡直想不到自己會這樣和氣,
也不知怎地,瞧見小魚儿這樣的孩子,竟連她的心都硬不起來。

小魚儿眨著眼睛,突然又道:「阿姨,你也莫要生氣,我有個叔叔說人若生氣,肉會變
酸,不…若生氣,就會變老,變醜,阿姨你這么美,若是万一真的變老變醜了豈非要
教人難受得很。」

他眨著大眼睛說著,小仙女居然聽了下去。她瞧著小魚儿的臉,不禁覺得這孩子真是
奇怪得狠。她竟不由自主脫口道:「我真的很美么?」一句話出口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太
和氣了,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摑了出去,瞪圓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厲聲道:「就算美也
不要你說。」小魚儿暗暗好笑,他已覺出這一掌已輕得多了」但口中卻哭兮兮道:「是
,阿姨雖然美,但我卻不說了。」小仙女道:「你這小鬼,怎會到這裡來的?」小魚
儿道:「我跟著幾位叔叔來做生意,今天我大叔買了匹小馬,叫我騎著玩,哪知這匹
馬雖小,卻厲害得狠,竟髮瘋般一陣跑,我拉也拉不住,就糊裡糊塗地被這鬼馬弄到
這裡,也不知這裡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眼睛眨邊不眨,想也不想,大篇謊話就順理
成章地從嘴裡流出來,簡直比真的還叫人相信。小仙女點頭道:「不錯,無論多柔順
的馬,一旦瘋狂起來,真是誰也拉不住的莫說你這么個小孩子了。」她自然是身受其
痛,所以對這「小鬼」的遭遇不覺有些同情,卻不知使她「痛」的正是面前這小鬼」

小魚儿暗中幾乎笑斷了腸子,口中卻連連叫道:「是呀,我被這瘋馬折騰了一天,好
容易等牠跑不動了,瞧見這裡有口井,剛想喝口水,哪知卻瞧見這個睡虫。」

小仙女瞧了鐵心男兩眼,冷笑道:「哼!你以為他是真的睡著了么?」小魚儿失聲道:「
不是睡著,難道是死了?」

小仙女道:「小鬼,告訴你,他是中了別人迷藥……奇怪,他怎會被人迷倒的?也好
,我正可搜搜那東西在哪裡?」

她對小魚儿已全無疑心,竟也喃喃自語起來,小魚儿瞧著她捏鐵心男的身子,心裡直
著急,卻也沒法子。

哪知她搜了一遍,卻什么也沒搜著,小魚儿更奇怪,想不到那東西。竟真的不在鐵心
男身上,那么,我說要搜他時,他為什么急得要命?

突聽小仙女失聲道:「不好,那東西莫非已被迷倒他的人先換走了?那會是什么人?小
鬼快提桶水來,潑醒他我要問他的話。」

小魚儿趕緊笑道:「是,莫說一桶,十桶我也提得動。」但他卻像是一桶也提不動的
樣子,一面打水一面喘氣,好容易打滿了一捅,喘著,喃喃道:「這鬼捅怎么這樣重
,我…」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身子也噗地跌倒,水桶也直飛了出去,一滿桶水濺在小
仙女身上。小仙女大罵道:「你這笨豬,你…你要死。」

小魚儿臉都駭白了,連滾帶爬站起來,脫下衣服,笨手笨腳地去擦小仙女身上的水,
嘴裡連聲道:「阿姨,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我該死」

小仙女恨聲道:「瞧你長得還像個人哪知你卻是個笨豬、死豬你要不把我身上弄幹淨
,我不宰了你才怪。」她跺著腳,抖著衣服,小魚儿手忙腳亂,跪在地上替她擦,她
越說越氣,剛想把這「小笨豬」一腳踢出去。哪知她腳還未抬起,膝上「陰陵穴」突
然一痲,半邊身子立刻不能動了小仙女大驚喝道:「小鬼,你…」小魚儿道:「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口中說話,手也沒閑著,竟自她「宗鼻」、
「樑邱」、「伏免」、「鵲靈」等穴道一路點了上去,竟幾乎將她「足陽明經」上所
有的穴道全都點了遍。小仙女哪裡還會不跌倒。她年紀雖小,但厲害的角色卻已會過
不少,其中也頗有幾個出名的坏蛋,她做夢也想不到這小鬼竟比所有的坏蛋加起來還
坏十倍,竟連她都瞧不出,竟連她都栽了,她氣得全身髮抖,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小魚儿這才笑嘻嘻站起來,故意瞪大眼睛道:「哎呀,你生病了么?著涼了么?怎會
跌倒了?……唉,不想你竟如此嬌弱,才霑霑冷水就病了。」

小仙女眼睛已冒出為來,顫聲道:「好,你很好,我竟瞧不出你有這么好」小魚儿笑
道:「對不起,我實在不是故意的,這桶水我本來是要送給你那匹馬喝的,我燒了牠
的屁股,心裡實在過竟不去,只可惜牠想來被你送去治傷去了,我只好將這桶水轉送
給你反正你們倆姐妹誰受都一樣。」

小仙女嘶聲道:「原來櫻桃就是被你……你這小鬼燒傷的。」小魚儿大笑道:「火燒
櫻桃,水淹仙女,確這笨豬還不算太笨吧……告訴你,永遠莫要將別人瞧得太笨也永
遠不要佔人家的便宜要別人叫你阿姨,一個小孩子若總是想佔別人的便宜,就一定會
倒霉的。」他也不管小仙女氣得髮瘋,笑嘻嘻地抱起了鐵心男的身子,放到那匹小白
馬的揹上,像是要走了。小仙女拼命咬著牙,拼命忍信,她畢竟算聰明,知道這「眼
前虧」若能不吃時,總是不吃的好。

哪知小魚儿突又回過頭,瞧著她笑道:「對了,你方才打了我三巴掌,我可不能不還
給你,瞧在你是個女人份上,我不加利息就是。」小仙女驚呼道:「你……你敢?」

小魚儿笑道:「我不敢……我不敢……」隨手就是一個大耳光摑了過去,直打得小仙
女臉都紅了,她一輩子幾曾吃過這樣的虧,嘶聲呼道:「你……你,好你記著」

小魚儿笑道:「你放心,我什么事都忘不了的,你第一個耳光打得我好重,所以我也
不能打輕,但第二個就會打輕些了。」第二耳光摑下小仙女雖除拼命忍住,但眼淚已
不禁流了出來,她從生出來到今天,哪有人碰過她一根手指。她流淚的眼睛,狠狠瞪
著小魚儿,道:「好,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永遠永遠」

小魚儿笑道:「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忘記我的,女人對第一個打她的男人,總是忘不
了的,能被你這樣的女人常常記在心上,我也開心得很。」

他大笑著接道:「我這第三個巴掌還是不能留著。只是,你第三下卻又實在打得我很
輕,我也實在不忍打重了,你說該怎么辦呢」小仙女大吼道:「你……你去死吧」

小魚幾眨了眨眼睛,笑道:「好,就這樣吧,這樣就算互相抵過,誰也不欠誰了。」
眼睛瞧著小仙女的眼睛,緩緩俯下了頭。小仙女連心都顫抖了起來,道:「你……你
想怎么樣?」

小魚儿笑道:「你用手打我,我用嘴打你,一定比你手打得還輕。」小仙女大驚叫道
:「你這惡賊你…」話還未說出,小魚儿已輕輕託住了她的下巴,在她那柔軟的小嘴
上,輕輕親了親。小仙女突然不叫了,整個人都似已獃住,整個人都似已痲小魚儿卻
突然歎道:「你也最多不過十五六歲,怎么能做我的阿姨,做我的老婆還差不多……
你這么香的嘴,我一天親十次都不會嫌多。」小仙女瞪著眼睛,一字字道:「你若敢
再動我一動,我一定要殺死你……一定要殺死你……」

小魚儿大笑道:「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動你了,像你這么兇的女人,送給我我都不要
,若有人真的娶了你這雌老虎,那才是真倒了窮霉。」

小仙女突然嘶聲大叫道:「你殺了我吧你最好殺了我否則我一定要你死在我手裡,我
要讓你慢慢的死,一寸寸的死!」小魚儿哈哈大笑,轉身拉過了馬。

小仙女大叫道:「你為何不殺我?為何不殺我,總有一天,你要後梅的,我髮誓,你
一定要後悔的。」小魚儿卻已笑著揚長而去,連瞧都不再瞧她一眼。小仙女望著他走
遠,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只聽遠遠傳來小魚儿的歌聲:「小仙女,慘兮兮,掉
眼淚,流鼻涕,小魚儿聽見了,拍手笑嘻嘻…。」

小魚儿一面走,一面唱。他突然髮覺自己歌喉還不錯,唱得簡直比小仙女的哭還好聽
。直到小仙女的哭聲聽不見了唱得也沒了精神摸摸臉,歎了口氣摸摸嘴,又忍不住笑
了起來。

那母老虎下手可真不輕,他的臉到現在還疼,但她的嘴卻又真香,那甜甜的香氣此刻
似乎還留在他嘴邊。他突然大笑著嚮前跑,跑得小白馬又開始喘了氣,他突又停住了
腳,在星空下下來,他委實累了。草原上的星空,是那么遼闊,那么燦爛,風吹著他
的臉,他糊裡糊塗地想著,竟糊裡糊塗地睡著了。

他夢見小仙女躺在他懷裡,對他說:「每天只準你親我一百次,一次也不能多,一次
也不能少。」但他剛要去親時小仙女卻又跳了起來,打他的耳光…不對,真的有人在
打他耳光,莫非小仙女又追來了?!他一驚醒,卻瞧見了鐵心男,打他的竟是鐵心男
,方才那桶水,也有些濺到他臉上,他竟提前醒來了。
星光下,鐵心男蒼白的臉,滿是怒容,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正狠狠地瞪著小魚儿,咬
著牙道:「小鬼,你也有睡著的時候,你也有落在我手裡的時候。」

小魚儿想跳起來,身子已不能動了,他竟也被人點了穴道。但他卻似全不生氣,也不
著急,反面笑嘻嘻道:「我正在做著好夢,你把我吵醒了,你可得賠,我方才正在要
親別人一百次,你就得讓我親一百次。」鐵心男身子突然一陣震顫,失聲道:「方才
你將我怎么樣了」小魚儿笑道:「也沒有怎么樣,只不過把你的身子搜了一遍從頭到
腳,仔仔細細搜了一遍,一寸地方都沒有漏。」鐵心男身子更抖得像是在打擺子,臉
也紅得在星光下也能辨出那紅色,竟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小魚儿眨著眼睛,歎道
:「但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你是女人?否則我也就不搜你了唉,你要知道,我年紀雖
小,畢竟也是個男人呀,怎忍得住……」

鐵心男大叫道:「住口!住口再說我就殺你」小魚儿笑道:「我既已做了,說不說又有
什么兩樣」鐵心男咬著牙,眼淚又已在眼圈裡打轉。

小魚儿扮著鬼臉道:「看來,你只有嫁給我了,我也只有娶個年紀大的老婆……唉,
等到我三十歲時,你已是老太婆了。」

鐵心男突然自靴筒裡拔出匕首,顫聲道:「你……你還有什么遺言留下來,快說吧。
」小魚儿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你要殺我?你就算還要嫁給別人,也沒關繫呀,我保
證絕不反對,你又何必定要殺我?」鐵心男咬著牙道:「你若無話說,我就動手了」
她突然轉過頭,顫聲接著道:「但你也可放心,我絕不嫁給別人」小魚儿聽得幾乎要
笑出來,卻又實在笑不出,非但笑不出,倒差點要哭,她竟真的相信了。唉女人,女
人……你究竟是聰明還是笨?」

小魚儿苦笑著道:「求求你,嫁給別人,你愛誰就嫁給誰,嫁給誰都沒關繫只要不嫁
給我就好了,我實在受不了。」

鐵心男嘶聲道:「這,這就是你要說的話么?……」手裡緊握著的匕首,竟真的往小魚
儿的胸膛刺了下去。小魚儿大叫道:「慢著,慢著,我還有話說。」鐵心男跺腳道:
「快說快說。」

小魚儿歎道:「我還有句話,要你轉告天下的男人,叫他們千万不要救別人的命,尤
其不要救女人的命,他若瞧見有別人要殺女人,千万莫燒那人的馬屁股,要燒的也只
能燒自己的馬屁股,走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好。」鐵心男道:「不錯,你是救了我性命
但…但我…。」

突然坐到地上,放聲痛哭起來,痛哭著道:「我怎么辦呢?……怎么辦呢?」小魚儿
柔聲道:「你不要煩惱還是殺了我吧,與其比你煩惱,倒不如讓我死了算了,我能死
在你手上,也很開心了。」他嘴裡說著,眼睛卻一直偷偷瞪著鐵心男,鐵心男果然越
哭越傷心,小魚儿心裡卻越來越得意:對付女人的法子,我總算知道了你只要能打動
她的心,她就會像馬一樣乖乖地被你騎著,你要她往東,她就往東,要她往西,她就
往西。」哪知他正在得意時,鐵心男卻已痛哭著一躍而起,髮了狂似的嚮前跑,也不
知要跑到哪裡去。

小魚儿這才真的吃驚,大呼道:「嗯,你不能拋下我走呀,若是有狼來了,老虎來了
怎么辦?若是小仙女來了怎么辦?你可知道,我方才又救了你?」他叫得雖響,鐵心
男卻已聽不見了。

風,雖仍是那么柔和,星空雖也是同樣的那么燦爛,那么遼闊,但躺在下面的小魚儿
,卻一點也不舒服了。他真是一肚子惱火口中喃喃歎道:「江魚呀江魚,這怪誰?這
還不是怪你自己,誰叫你要惹上女人?狼來吃了你,小仙女來宰了你你也活該。」那
小白馬已走了過來,在他身旁不住輕嘶。

小魚儿道:「小白菜,我說的話不錯吧,下次你若見到有人要用繩子勒死女人,你就
趕緊替他架闆凳,你若見到有人要用刀殺女人,你就趕緊替他磨刀。」

那小白馬一聲輕嘶突然跑了開去。小魚儿苦笑道:「好個小白菜,原來你也是不可靠
的,你竟也拋下了我,想來你大概也是匹母馬……」

但他已突然髮現小白菜跑去的地方,竟動也不動地站著一個人,星光下,這人身上那
雪白的衣裳,比馬還白、鐵心男竟也回來了。小魚儿又驚又喜,卻忍住不出聲,只見
小白馬跑到她身旁,輕嘶著,她身子終于移動,一步步走了過來…風吹著她的衣服,
她的體態是那么輕盈。

小魚儿暗歎道:「我真是瞎子,竟直到現在才猜到她是女人,我…我第一眼該已瞧出
來的,男人哪有這樣走路的?」鐵心男已走到他身邊。小魚儿卻閉起眼睛,故意不理
她。

只聽鐵心男幽幽道:「你併沒有真的欺負我。」小魚儿再也忍不住,笑道:「你現在
才知道么?」鐵心男道:「但…但你還是欺負了我,所以你…你…」

小魚儿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把你真正要說的話快些說出來吧。」鐵心男垂下了頭
,沉著臉道:「你願不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

小魚儿道:「我自然願意,但你先得解開我的穴道,我才能走呀你……你總不能,揹
著我抱著我走吧。」鐵心男臉更紅了,卻忍不住「噗嗤」一笑,果然俯下身子,輕輕
拖著小魚儿,雖然還在為他解著穴道,卻也像是不忍下重手。小魚儿苦笑道:「你方
才打我時,下手那么重,此刻解我的穴道,下手卻又這么輕了,老天,唉,女人…」
總算站了起來。

鐵心男卻揹轉了臉,輕輕道:「我以前不要你跟我,此刻又要你陪著我,只因我想來
想去,知道你…你還是對我很好的。」小魚儿道:「你以前不知道?」

鐵心男道:「我……我以前不讓你去,只因那地方太秘密…。」小魚儿道:「你要去
的地方究竟是在哪裡?」鐵心男緩緩道:「那地方在崑崙山中,是…」
小魚儿失聲道:「『惡人谷』?你要去的地方莫非竟是『惡人谷』?」鐵心男霍然回
首,睜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小魚儿打著自己的頭,喃喃道:「老天……老天,這位大姑娘在問我怎會知道『惡人
谷』?我若不知道『惡人谷』,世上人怕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鐵心男眼睛瞪得更大,道:「為什么?」小魚儿道:「你且莫問我為什么?看在老天
份上,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去『惡人谷』吧?看你的模樣,實在不像是要去『惡人谷
』的人。』鐵心男道:「我…我只是去找個人」小魚儿道:「找誰?」鐵心男道:「
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

小魚儿大笑道:「我不會知道?…『惡人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有誰我不知道的
?」鐵心男吃驚道:「你…」小魚儿大聲道:「我……我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


鐵心男臉色變了,道:「我不信…我簡直不能相信。」小魚儿大笑道:「你不信?我
且問你,除了『惡人谷』那種地方,還有什么地方能養大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鐵心男獃了許久嫣然一笑,道:「的確沒有別的地方了,我本該早巳想到的。」小魚
儿道:「現在你總可告訴我,找的是誰了吧?」

鐵心男又垂下了頭,默然半響,緩緩道:「我找的人也姓鐵他是個很有名的人。」小
魚儿道:「莫非是十大惡人中的『狂獅』鐵戰?」

鐵心男霍然抬頭,失聲道:「你認得他?他果真在那裡?」小魚儿笑道:「倖好你遇
著我,否則你就要白走一趟了,是什么人告訴你『狂獅』鐵戰在『惡人谷』的?你真
該打那人的屁股。」鐵心男騎在馬上,小魚儿拉著馬,鐵心男沒有說話,小魚儿也沒
有說話,那小白馬自然更不會說話了。

夜,很靜,很冷,回頭望夫,仍可望見那千裡無際的大草原,靜靜地沐浴在星光下,
草浪起伏如海浪。他們終于已走出了草原,這平靜但又雄奇壯麗,單調卻又變化迷人
的大草原,已在小魚儿心中留下永生不能磨滅的印象…但小魚儿卻沒有回頭,沒有再
去瞧一眼…過去的,既已過去了,就讓牠過去吧。留戀?不!絕不鐵心男的臉,在星
光下看來更蒼白得可怕,她的確很美,小魚儿自從知道她是女人後,就髮現她實在比
別的女人都美,也發現她比自己想象中脆弱得多,自從知道那消息,她非但沒有說話
簡直連動都不能動了,若不是還有這匹小白馬,她簡直連一步都不能走。小魚儿不禁
在暗中搖頭歎息:「女人……女人究竟是經不起打擊的,最美的女人和最醜的都是一
樣。」

他暗中搖頭,嘴裡併沒有說,他懶得再說。鐵心男卻突然說她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朦
矓的眼波,她眼睛併沒有去瞧小魚儿,只是夢囈、輕語著道:「你已有許久未曾說話
了。」

小魚儿道:「你不說話,我為何要說話?」鐵心男道:「但…你難道沒有話問我」

小魚儿道:「我為何要問你我什么不知道」鐵心男道:「你知道什么?」

小魚儿懶洋洋地一笑,道:「被人逼得沒路可走了終于想到去投靠你的父親,雖然你
本來對他併沒有多大的好感甚至在很小的時候便已離開了他甚至是在很小的時候便已
被他拋棄了,但畢竟是你的親人。」鐵心男朦矓的眼波突然亮了瞪著小魚儿,道:「
我的父親?誰是我的父親?」小魚儿道:「『狂獅』鐵戰。」

鐵心男失聲道:「誰…誰說的。」小魚儿打了哈欠,道:「我說的!女人,我知道女
人明明被人說中了心事,也是万万不肯承認的,所以,你承不承認都沒關繫。」

鐵心男瞪著小魚儿,好像是從來都沒有見過他似的一─這孩子簡直不是人,是妖怪,
是人中的精靈。她獃了半晌終于又道:「你……你還知道什么?」

小魚儿道:「我還知道你的名字併不是男人的『男』,蘭花的『蘭』鐵心蘭…這才像
是你的名字,是么?」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6 23:59:50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絕代雙驕》「第十五章」有驚無險                   
                                   
                                    

鐵心男道:「不……不……唉,不是蘭花的蘭。」

小魚儿一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彷徨,也不知要到哪裡去,也不知該怎么辦,
所以,我不說話,讓你靜靜想一想。」

鐵心蘭苦笑道:「你究竟有多少歲?……我有時真害怕,不知道你究竟是個真正的孩
子,還是個……是個……」小魚儿道:「妖怪?」

鐵心蘭輕輕歎息一聲,道:「有時真忍不住要以為你是精靈變幻而成的,否則你為什
么總是能猜中別人心裡的事?」小魚儿正色道:「因為我比世上所有的人都聰明得多
。」

鐵心蘭幽幽道:「也許你真的是……」小魚儿道;「好,現在你想通了么」鐵心蘭道
:「想通什么?」小魚儿道:「你可想通你究竟該怎么辦?到哪裡去?」

鐵心蘭又垂下了頭,道:「我…我…」小魚儿道:「你可要快些想,我不能總是陪著
你。」鐵心蘭霍然抬頭,臉更白得像張紙,失聲道:「你…你不能?」小魚儿道:「
自然不能。」

鐵心蘭道:「但……但本來…」小魚儿道:「不錯本來我想和你結伴,到處去闖闖,
但現在你既然是個女人我計劃就要變了,我也不能再要你做徒弟了。」鐵心蘭顫聲道
:「但你…你…」

小魚儿道:「我和你非親非故,兩個人在一起到處跑算什么?何況,我還有許多事要
做怎么能被個女人纏著。」

鐵心蘭像是突然挨了鞭子,整個人都獃住,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悽然一笑道:「不錯,我和你非親非故,你……你走吧。」小魚儿道:「那么你
……」

鐵心蘭努力挺直身子,冷笑道:「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用不著你關心。」小魚儿道
:「好,你現在只怕還不能走路,這匹馬,就送給你吧。」

鐵心蘭拼命咬著嘴唇,道:「謝謝,但…但我也用不著你的馬我什么都用不著你的,
你……你……」躍下馬,立刻轉過了頭。只因她死也不願小魚儿瞧見她淚流滿面。小
魚儿也裝作沒有瞧見,牽過了馬,笑道:「你用不著也好,我本也有些捨不得這匹馬
我若和牠分別倒真還有些難受。」鐵心蘭顫聲道:「我……我……」

她本想說;「我難道還不如這匹馬?你和我分別難道沒有一點難受?」但她沒有說出
來,顯然她心已碎了。小魚儿道:」好,我走了,但願你多多保重。」

鐵心蘭沒有回頭,只聽到他上馬,他竟就真的這樣走了,鐵心蘭終于忍不住嘶聲呼道
:「我自然會深重的,我用不著你假情假意地來關照我,我…但願死也不要再見你!
」終予撲倒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小魚儿併沒有聽到這哭聲──無論如何,他至少裝
作沒有聽見,他只是拍馬的頭,喃喃道:「小白菜,你瞧我可是個聰明人,這么容易
就將個女人打髮走了,你要知道,女人可不是好打髮的。」他騎著馬,頭也不回地往
前走走了許久,突又喃喃道:「小白菜,你猜她會到哪裡去,你猜不著吧?一一告訴
你,我也猜不著,咱們在這裡等等,偷偷瞧瞧好么?」

小白菜自然不會答對的,雖然牠也未必讚成小魚儿卻已下了馬,喃喃道:「能瞧瞧女
孩子的秘密,總不是件坏事,何況…。咱們也沒有什么事急著去做,等等也沒關繫,
是么?」小白菜自然也不會揭穿他,這不過是自己在替自己解釋的有時候馬的確要比
人可愛得多,至少牠不會揭破別人的秘密!也不會出賣你。星群漸漸落下,夜已將儘


鐵心蘭還沒有來,難道她不走這條路但這是唯一的路呀,莫非她迷了路?莫非她又…
……小魚儿突然上馬,大聲道:「走……小白菜,咱們再瞧瞧去,瞧瞧她究竟要搞什
么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關心她,我是什么人都不關心的。」他話未說完,馬早巳走
了,走的可比來時要快得多,片刻間又到了那地方,小魚儿遠遠便瞧見了鐵心蘭。

鐵心蘭竟還臥倒在那裡,也不哭了,但也不動。小魚儿從馬上就飛身掠過去,大聲道
:「喂,這裡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鐵心蘭身子一震,掙紮著爬起,大聲道:「走!誰要你回來的,你回來幹什么?」夜
色中,只見她蒼白的面色,竟已像是紅得髮紫了,那嬌俏的嘴唇不住顫抖著,每說一
個字,都要花不少力氣。小魚儿以失聲道:「你病了。」鐵心蘭冷笑道:「我病了也
用不著你管你……你和我非親非故你為什么要管我?」
她身子雖已站起但卻搖搖慾倒小魚儿道:「我現在就偏偏又要管你了。」突然飛快地
伸出手,一探她的額角,她額角竟燙得像是火。鐵心蘭拼命攔開他的手,顫聲道:「
我不要你碰我。」

小魚儿道:「我偏要碰你。」突然飛快地抱起了她。鐵心蘭大叫道:「你敢碰我……
……你放手,你滾。」她一面掙紮一面叫,但掙紮既掙不脫,叫也沒力氣,她拳頭打
在小魚儿身上,也是軟綿綿的。小魚儿道你已病得要死了,再不乖乖的聽話,我…。
我就又要脫下你的褲子打屁股了,你信不信?」

鐵心蘭嘶聲叫道:「你……你…」突然埋頭在小魚儿懷裡,又放聲痛哭起來。鐵心蘭
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到了海晏,小魚儿就找了家最好的客棧,最好的屋子,這屋子本已有人住著,但他拿
出塊金子,大聲道:「你搬走,金子就給你。」他一共只說了八個字,那人已走得比
馬都快─金子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比任何人說幾百句都有用得多。焦急、失情、險難
、打擊、傷心,再加上草原夜裡的風寒,竟使得鐵心蘭在高熱中暈迷了一天多。

她醒來的時候,小魚儿正在煎藥,她掙紮著想爬起,小魚儿卻將她按下去。她只呻吟
著道「你……你為什么……」小魚儿卻大聲道:「不準開口。」

她瞧見小魚儿眼圈已陷了下去‧好像是為了照顧她已有許多夜沒睡了她眼淚不禁又流
下面頰。小魚儿將藥碗端過來,道:「不準哭,吃藥,這是最好的藥方,最好的藥,
你吃下去後,立刻就會好了,若像小孩子似的好哭,就又要打屁股了。」鐵心蘭道:
「這……這是誰開的藥方?」小魚儿闆著臉道:「我。」鐵心蘭道:「原來你還會看
病,你難道什么都會」

小魚儿道:「不準開口,吃藥。」鐵心蘭輕輕一笑,雖在病中,笑得仍是那么嫵媚。
她嫣然笑道:「你不準我開口,我怎么吃藥呀?」

小魚儿也笑了,他突然髮現女孩子有時也是很可愛的,尤其是她在對你很溫柔地笑著
的時候:黃昏,鐵心蘭又睡了。

小魚儿踱到簷下,喃喃道:「江魚呀江魚,你切莫忘記,女孩子這樣對你笑的時候,
就是想害你,就是想弄條繩子套住你的頭,她對你越溫柔,你就越危險,只要一個不
小心,你這一輩子就算完了。」那白馬正在那邊馬棚嚼著草。小魚儿走過去,撫著牠
的頭,道:「小白菜,你放心,別人縱會上當,但我卻不會上當的,等她病一好,我
立刻就走」突聽一陣急遽的馬蹄聲,停在客棧外,這客棧痲雀雖小,五髒俱全,外面
還附帶家酒鋪。小魚儿聽得這蹄聲來得這么急,忍不住想出去瞧瞧。

遠遠就瞧見四五條大漢衝進店來,一言不髮,尋了張桌子坐下,店家也不敢問,立刻
擺上了酒,但這些人卻獃了似的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他們的衣著鮮明,腰珮長劍,
氣派看來倒也不小,但一張張臉卻都是又紅又腫,竟像是被人打了幾十個耳括子。過
了半晌,又有兩個人走進來,這兩人更慘,非但臉是腫的,而且耳朵也像是不見了一
只,血淋淋地包著佈。先來的五個人瞧見這兩個人,眼睛都瞪圓了,後來的瞧見先來
的,腳一縮,就想往後退,卻已來不及。

小魚儿瞧得有趣,索性躲在外面,瞧個仔細。這兩批人莫非是冤家路窄,仇人見面,
說不定立刻就要動起子來。小魚儿可不願進去淌這趟渾水!哪知這兩批人卻全沒有動
手的意思,只是先來的瞪著後來的,後來的瞪著先來的,像是在鬥公鴉!

先來的五人中有個痲面大漢,臉上已腫得幾乎連滿臉的金錢痲子都辨不清了,他瞧著
瞧著,突然大笑道:「鏢銀入安西,太平送到底…。安西鏢侷的大鏢師豈不是從來不
丟東西的么,怎地連自己耳朵都丟!,這倒是奇案。」他這一笑,臉就疼得要命,但
卻又實在忍不住要笑,到後來只是咧著嘴,也分不出是哭是還是笑,後來的兩人連眼
睛都氣紅了,左面一條臉帶刀瘤的大漢,突也冷笑道:「若是被人打腫了臉,還是莫
要笑的好,笑起來疼得狠的。」痲面大漢一拍桌子,大聲道:「你說什么?」

刀疤大漢冷冷笑道:「大哥莫說二哥,大家都是差不多。」痲面大漢跳了起來,就要
衝過去刀疤大漢也冷笑著站起身子,小魚儿暗道:「這下可總算要打起來了。」

哪知兩人還未動手,手已被身旁的人拉住。拉住痲面大漢手的,是個頷下鬍子已不短
的老者年紀看來最大臉上也被打得最輕,此刻搖手強笑道:「安西鏢侷和定遠鏢侷,
平日雖然難免互相爭生意、搶買賣,但那也不過只是生意買賣而已,大家究竟還都是
從中原來的江湖兄弟,千万不可真的動起手來,傷了兄弟間的和氣。」拉住刀疤大漢
的一條瘦長漢子,也強笑道:「歐陽大哥說的不錯咱們這些人被總侷派到這種窮地方
來,已是倒了霉了,大家都是失意人,又何必再嘔這閑氣。」那老者歐陽歎道:「何
況,咱們今曰這跟鬥,還像是栽在同一人的手上,大家中該同仇敵愾才是,怎么能窩
裡翻,卻讓別人笑那瘦長漢子失聲道:「各位莫非也是被她……」

老者歐陽苦笑道:「不是她是誰?除了她,還有誰會莫名其妙地下如此毒手,唉咱們
兄弟今天可真算栽了。」他說了這句話,七個人全都長歎著坐了下去。這七人臉上雖
已腫得瞧不出什么俵情,但一雙雙圓睜的眼睛裡,卻充滿了懷恨怨毒之意。

那痲面大漢又一拍桌子,恨聲道:「若真是為著什么,咱們被那丫頭欺負,那倒也罷
了,只恨什么事也不為,那丫頭就出手了!」

老者歐陽長歎道:「江湖之中,本是弱肉強食,不是我長他人志氣,咱們武功實在連
人家十成中的─成都趕不上,縱然受氣,也只得認了。」

那瘦長漢子突然笑道;「但瞧那丫頭的模樣,也像是在別處受了欺負,非但眼睛紅紅
的,像是痛哭了場,就連她那匹寶貝馬都不見了,只怪咱們倒霉恰巧撞在她火頭上她
就將一腦子氣都出在咱們身上了。」痲面大漢拍掌笑道:「徐老大說的不錯,那丫頭
想必是遇上了比她更厲害的,也說不定遇著個漂亮的小伙子,非但人被騙去了,就連
馬也被人騙走了。」幾個人一起大笑起來,雖然一面笑,一面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笑
得極為開心,像是總算出了口氣。

聽到這裡,小魚儿早已猜出這些人必定是遇著小仙女了,小仙女打耳光的手段,他是
早巳領教過的!但小仙女這次出手,可比打他時重得多,她在那井邊想必受了一夜活
罪,這口氣正好出在這群倒霉蛋身上。小魚儿越想越好笑,但突然間,外面七個人全
都頓住了笑聲,齜牙的齜牙,咧嘴的咧嘴,歪鼻子的歪鼻子,所有奇形怪狀的模樣,
全都像中了魔般凍結在臉上,雙雙眼睛瞪著門口,頭上往外直冒冷汗。
「小仙女」張菁已站在門口,一字字道:「我叫你們去找人,誰叫你們來喝酒」小魚
儿一顆心已跳出腔來,但卻沉著氣,一步步往後退,他自然知道小仙女要他們找的人
,就是他自已。倖好這時已入夜,屋子裡已點上燈,院子裡就更暗,小魚儿沿著牆角
退,一直退到那馬棚。

他不但人不能被小仙女瞧見,就是馬也不能被她瞧見,該死的是,這匹馬偏偏是白的
,白得刺眼。馬槽旁地是濕的,小魚儿抓起兩把濕泥,就往馬身上塗,馬張嘴要叫,
小魚儿就塞了把稻草在牠嘴裡,拍著牠的頭,輕輕道:「小白菜,白菜兄你此刻可千
万不能叫出來,誰叫你皮膚生得這么白,簡直比鐵心蘭還要白得他說完了,白馬已變
成花馬小魚儿自己瞧瞧都覺得好笑,他將手上的泥都擦在馬尾上,悄悄退回屋子,這
屋子裡沒點燈,但鐵心蘭卻已醒了,兩只眼睛就像是燈一樣瞪著瞧見小魚儿進來,突
然一把抓住了他,嘶聲道;「我的靴子呢?」小魚幾道:「靴子?就是那雙破靴子?


鐵心蘭喘息著道;「就…就是那雙』小魚儿道:「那雙靴子底都已磨穿,我已拋到陰
溝裡去了。」鐵心蘭身子一顫顫聲道:「你。。。你拋了」

小魚儿笑道:「那雙破靴子,叫化子穿都嫌太破,你可借什么?緊張什么我已替你買
了雙新的,比那雙好十倍」

鐵心蘭掙紮著往床下跳,顫聲道:「你拋到哪裡?快帶我去找!你……你這死人,你
可知道我那靴子,靴子裡藏著……」小魚儿眼睛眨眨,道:「藏著什么?」

鐵心蘭道:「就是那東西……我為了牠幾乎將命都送了,但你卻將牠拋到陰溝裡,我
……我不如死了算了。」小魚儿道:「那東西?那東西莫非不在你身上么?」

鐵心蘭眼眶裡已滿是眼淚,道:「那是我騙你的。」小魚儿歎道:「誰要你騙我,這
一來你可是自己害自己,我把那破靴子隨手─拋,根本不知道拋在哪裡。」

鐵心蘭當場倒在床上,不能動了,口中喃喃道:「好…很好…什么都完了。」小魚儿
微微笑道:「那東西也只不過是張破紙而已丟了也沒什么了不起,你又何苦如此著急
,急坏了身子可不是好玩的。」他話未說完,鐵心蘭已一骨碌爬起來,瞪著他道:「
你…你怎知道那…那是張紙?」

小魚儿笑道:「你若說的就是那張紙,我已從靴子裡拿出來過紙不但已破了,還是臭
臭的,有股臭鹹魚的味道。」

鐵心蘭整個人都撲到他身上捶著他的胸‧又笑又叫,道:「你這死人……你放意讓我
著急。」小魚儿笑道:「誰叫你騙我…我早巳猜出那東西是在你靴子裡的…。你居然
想得出把那么重要的東西藏在靴子裡,可真是個鬼靈精。」鐵心蘭道:「你才是鬼靈
精,什么事都瞞不過你,你……你方才真駭死我了。」小魚儿道:「但東西還是落在
我的手裡,你不著急?」

鐵心蘭垂下了頭,道:「在你手裡,我還著急什么?」小魚儿道:「你不怕我不還給
你?」

鐵心蘭道:「我不怕。」小魚儿道:「好,我就不還你。」鐵心蘭柔聲道:「那,我
就送給你。」

小魚儿瞪起眼睛道:「但……但你本來死也不肯將這東西給別人的。」鐵心蘭道:「
你…你和別人不同。」也不知怎地,小魚幾突然覺得心裡甜了起來,全身飄飄然,就
好像一跤跌進成堆的棉花糖裡。但他立刻告訴自已「江魚,小心些,這糖裡有毒的。
」他立刻想把鐵心蘭往外推‧不知怎地,卻推不下手。鐵心蘭悠悠道:「方才你到哪
裡去了?」

小魚儿道:「外面…我還瞧見一個人。』鐵心蘭道:「誰?」小魚儿道:「這人你認
得的……我不倖也認得。」鐵心蘭聳然道:「小……小仙女?」小魚儿笑道:「對了
,就是她。」

鐵心蘭顫聲道:「她在哪裡?」小魚儿道:「你打開窗子只怕就可見到。』鐵心蘭手
腳都涼了,道:「她…她就在外面,你卻還有心在這裡和我開玩笑?」

小魚儿道:「她就在我面前,我也是照樣開玩笑。」鐵心蘭咬著嘴唇,道:「你這人
…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呢?」小魚儿道:「現在,三十六著,走為上著,咱們…」

話猶未了,突聽外面遠處有人厲聲喝道:「叫你開門你就得開門,大爺們是幹什么的
,你管不著」接著,「砰」的一聲,像是有扇門被撞開了!小魚儿歎道:「好啦,走
也走不了啦」

鐵心蘭面色如土,顫聲道:「看樣子小仙女已找了人一間間屋子查過來了,她想必已
聽說咱們落腳在這附近,但現在他們還未查到這裡,咱們趕緊從窗子裡逃,還來得及
。」她一把拉住小魚儿的手,就想往窗外逃。小魚儿卻搖頭道;「不行,咱們現在若
從窗裡逃走,他們就必會猜出是咱們了,那時小仙女追蹤而來,咱們也是逃不遠的。


鐵心蘭掌心已滿是冷汗,道:「那怎麼辦?」小魚儿微微笑道:「不怕,我自有法子
。」這時遠處又傳來女子尖銳的呼聲,叫道:「出去…快出去,你們這群強盜怎地也
不敲門就闖進來了!…」小魚儿笑道:「這女子莫非正在洗澡。」他竟似一點也不著
急,一面嘻嘻笑著,一面從懷裡搯出個已陳舊得褪了顏色的繡花小佈袋。

鐵心蘭道:「這是什么?」小魚儿道:「這是寶貝……是我從一個姓屠的人那裡偷來
的。」

說話間他已自袋裡取出一疊薄薄的、軟軟的、粘粘的,像是荳腐皮,又像是人皮般的
東西。
鐵心蘭眼睛瞪圓了,突然失聲道:「這莫非就是人皮面具?」小魚儿笑道:「總算你
還識貨?」他從那一疊中仔細選出了兩張,道;「你先脫下外面的衣服,隨便塞在哪
裡…再把我這鬥篷,反著被在身上…好,現在把臉伸過來…」鐵心蘭只覺臉上一涼,
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等她張開眼來,小魚儿的臉已完全變了模樣。

他竟己滿臉都是皺紋,只差沒有鬍子。鐵心蘭忍不住輕笑道:「真像是活見鬼,你…
你竟已變成個小老頭了。」小魚儿道:「小老頭正好配小老太婆。」

這時腳步聲、人語聲己漸漸近了。小魚儿仍是不慌不忙,先從袋子裡搯出一撮鬍子粘
在他自己嘴上,又取出瓶銀粉,往鐵心蘭和他自己頭髮上洒兩個人頭髮立刻變為花白
的,然後,小魚儿又取出幾只粗細不同的筆,也不知畫了些什么,就往鐵心蘭臉上畫
。人語聲、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已到他們門口。鐵心蘭手腳冰冷,四肢已簌簌的髮
抖。

小魚儿的手仍是那么穩,口中還不住悄聲道:「莫怕,莫怕,我這易容改扮的功夫,
雖還併不十分到家,但唬唬他們已足夠有余了。」現在,腳步聲真的已到他們門口。

小魚儿閃電般收拾好東西,扶著鐵心蘭,道;「走,咱們從大門出去。」鐵心蘭駭然
道:「大……大門?」

她連聲音都急啞了但小魚儿卻己不慌不忙地打開了門,只見方才那幾條臉被打腫的大
漢,恰巧正走到他們門外,小仙女那窈窕的紅衣人影,就在這幾人身後。

小魚儿卻連頭也不抬,連聲道:「大爺們讓讓路,我這老婆子也不知吃錯了什么,突
然得了重病,再不快去瞧大夫,就要送終了。」他語聲竟突然變得又啞又蒼老,活像
是個著急的老頭子,鐵心蘭身子不住髮抖,也正像是個生病的老太婆。那群大漢非但
立刻閃開了路,還閃得遠遠的,生怕被這老太婆傳染,那痲面大漢連鼻子都掩住,皺
眉道:「六月天突然發病,八成是打麻子,否則怎會冷得發抖。」小魚幾一面歎著氣
,慢吞吞地從他們中間走了過去,鐵心蘭簡直要暈了,恨不得立刻插翅而逃,她真不
懂小魚儿怎地如此沉得住氣。好不容易走過小仙女身旁,走到院子裡,小仙女瞪大了
眼睛瞧著他們,也像是絲毫沒有懷疑。

哪知他們還未走出幾步,「嗆彌」一聲,小仙女突然自一條大漢腰畔抽出了柄快刀。
一刀向小魚儿腦袋上砍下,口中喝道:「你想騙得了我?」

鐵心蘭駭得魂都飛了,但小魚儿卻似毫未覺察,直到那柄刀已到了他頭上,立刻就可
以將他腦袋切成兩半,他還是動也不動,還是一步步慢吞吞走著。那柄刀居然在距離
他頭髮不及半寸處頓住。就連那些大漢們都不禁歎了口氣,暗暗道:「這丫頭疑心病
好重,連這個蹧老頭子都不肯放過。」

小魚儿像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居然還走到馬棚裡,牽出了那匹也「易容」過的馬,喃
喃道「馬儿馬儿,老太婆雖病了,我可也不能丟下你。」

鐵心蘭急得跟睛都花了,汗已濕透衣服──小魚儿居然還要牽這匹馬她真恨不得狠狠
捏他幾把。現在,小魚儿和鐵心蘭已站在大街上,鐵心蘭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來
的,這簡直像做夢,一場惡夢。她糊裡糊塗的被小魚儿扶上了馬,小魚儿拉著馬居然
還在慢吞吞的走,鐵心蘭忍不住道:「老天,求求你,走快些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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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十六章」弄巧反拙                   
                                   
                                    

這語聲冷而美,赫然竟是小仙女的聲音。鐵心蘭哭聲立刻頓住,小魚儿身子雖也一震
,但卻絕不回頭去瞧一眼,口中立刻歎息道:「孩子的媽,你哭什么,又死不了的,
快去找大夫吧,再遲人家只怕就要關起門來睡大覺了。」只聽小仙女冷笑道:「你說
完了么?不錯,你裝得很像,你此刻真該去找大夫了,只可借世上所有的大夫都已救
不了你。」小魚儿站在那裡,像是突然被釘子釘在地上,動也不能動,鐵心蘭也是那
樣伏在地上,連頭都未始起。小仙女道:「你還有什么話說?」

小魚儿突然轉過頭,突然大笑道:「很好,終于被你瞧破了…但你是如何瞧出來的?
可否說來聽聽。」小仙女冷笑道:「我砍下那一刀時風聲連聾子都聽得出,你若真是
個蹧老頭子,早已駭得撲倒在地,又怎會還是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小魚儿歪著頭想
了想,長歎道:「不錯,原來你也是個聰明人,聰明得出乎我意料之外。」

小仙女道:「你現在才知道,不嫌太遲了么?」小魚儿笑道:「但你也莫要神氣,我
總算還是騙過你一陣子,你發覺得才真的是太遲了,我若不是身旁有個累贅,早已不
知走到哪裡去了,還會等著被你追上!」小仙女居然沒有動怒,冷笑道:「你既然那
么聰明,此刻就該還能再想出個法子逃走…。你若想不出,可見你的腦袋還是沒有用
,不如割下來也罷。」小魚儿笑嘻嘻道:「我何必再想什么法子,你以為我真的打不
過你?我先前只不過是懶得和你動手罷了,常言道,好男不與女鬥,我…」他話未說
完,小仙女的手掌已到了他面前。這一掌招式倒也平常,但卻奇快,簡直快得不可思
議,若非眼見,誰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出手如此迅急。小魚儿口中說話,眼睛雖一直
盯著她,防備著她,但這一掌擊來,他竟然還是躲不開。

他身子全力一擰,臉上還是被那春蔥般的指尖颳著一些,臉上立刻多了三道紅印,火
辣辣的發疼。小仙女第二掌又跟著發出。小魚儿大嚷道:「住手,好男不跟女鬥,住
手!」

他大叫大嚷,小仙女卻似全未聽見,她實在恨透這坏小子了,鐵青著臉,瞬息間已擊
出了二三十掌小魚儿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她招式有什么奇妙之處,她一掌擊來,小魚
儿明明覺得自己可以從容化解,但到她一掌真的擊來時,小魚儿卻不知躲得多么狼狽
,他連變了十幾種身法,連搯心窩的本事都使了出來,但卻竟然無法還手擊出一掌他
一招還未擊出,小仙女的第二招已跟著攻來,他好容易再躲過這一掌,再想還手,小
仙女第三招又來了,他簡直只有挨打的份儿。

鐵心蘭已忍不住抬起頭來,眼睛也已瞧直了。她根本瞧不清小仙女的身法、招式,她
只瞧見一條紅衣人影,那兩只白生生的手掌,竟已化為一條白線。這條白線在紅影中
竄來竄去,又好像一條鞭子,小魚儿就被這條鞭子打得到處亂跑,他跑到哪裡鞭子就
追到哪裡,鐵心蘭委實也瞧不出這掌法有什么特別奇妙之處但卻一輩子沒有瞧見過這
么快的掌法,小仙女的這雙手像是附著什么妖魔精靈,否則怎會有如此快的出手,小
魚儿只覺她像生著十幾只手似的,剛躲過這一只另一只已來了,他簡直連氣都不能喘
。到後來小魚儿眼前已全都是她那白生生的、蘭花般的掌影,他連頭都暈了突又放聲
大呼道:「住手,住手,你已中了我的毒,你……」他又想重施故伎,怎奈小仙女卻
全不聽他這一套,鐵心蘭也急得變了顏色,但身子還是軟軟的,卻又無法助他出手。

小魚儿滿頭大汗,叫道:「你還不相信?!你可知我這毒藥有多厲害。」小仙女冷笑
道:「在我手下,天下可說絕無一人還能抽出手來施毒,何況是你這小鬼,你又想騙
我?你簡直是做夢」小魚儿大叫道:「我不騙你,我……」突然「吧」的一聲,他臉
上已著了一掌,身子竟被打得直飛了出去,遠遠落在一文外,在地上直滾。

鐵心蘭失聲驚呼,道:「小魚儿你……你……」哪知小魚儿不等她話說完,一個翻身
又跳了起來,擦了擦從嘴角淌下來的鮮血,

笑嘻嘻道:「你放心她打不死我的,只要她打不死我,我總能打倒她。」小仙女冷笑
道:「好,我倒要看看你骨頭有多硬。」她話末說完,身子又衝了過去,又攻出七掌
,她掌式既不奇詭,也不算狠辣,但卻實在太快,快得令對方簡直不能喘息,不能還
手。別人若不還手,又怎能勝她。

小魚儿咬著牙,發下狠,無論如何,也得還她兩拳。他看準小仙女掌法中有個破綻,
拼命一招擊出哪知等到他這一招擊出時,小仙女手掌已將那破綻補上,他一招還只擊
出一半,肚子上已挨了一拳鐵心蘭驚呼道:「不好」呼聲中小魚儿又被打得飛了出去
,滿地亂滾。

鐵心蘭顫聲道:「算了吧,求求你……你打不過她,她實在太快了」哪知小魚儿還是
站起來。他雖然疼得齜牙咧嘴,還是笑道:「就因為她太快,所以打不死我…。出手
太快,就不會太重,這道理你難道不明白。」小仙女面色也變了,她委實也未想到這
小于竟然變得如此有種,居然還能站起來,她知道自已出手併不輕,若是換了別人,
挨了這三下,縱然不死,也丟了半條命,但這小于非但能站起來,竟反而也出手反擊
來了。

小仙女咬了咬嘴唇,道:「好,算你骨頭硬,我倒要瞧瞧你的骨頭有多硬」她出手越
來越快,小魚幾卻越打越慢。

但是他躺下去,又爬起來,躺下去,又爬起來!小魚儿第七次爬起來,卻又跌下去,
他還是掙紮著要爬起。

小仙女瞧著他,臉上的俵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憤怒?是痛恨?還是已有些可憐,有些
不忍。她口中只是冷冷道:「你只要服輸,我就饒了你」

小魚儿道:「放屁誰要你饒我,要你求我燒你…我要扒下你的衣裳,把你弔在樹上,
狠狠地抽你…」

他搖搖擺擺,才站直身子,小仙女已衝過去,飛起一腳,將他踢得連滾幾滾。鐵心蘭
已閉起眼睛,不忍去瞧了,她的心已碎,腸己斷,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對這可恨的冤
家如此關心。

小魚儿伏在地上,不住喘息,終于不能動了。小仙女胸膛已有些起伏,她喘息著道:
「小鬼小坏種小流氓你還能站起來么?你還能再打么?」

小魚儿雙手抓著地上的草,身子慢慢嚮上爬,顫聲道:「你才是坏種流氓你…。你還
是強盜…」小仙女大怒叫道:「你還敢罵我」她又衝上去,腳又將小魚儿踢了幾個滾


鐵心蘭嘶聲道:「你…你…」「你好狠,人家已躺在地上,你還要動手」小仙女根聲
道「誰叫這小鬼罵我!」

小魚儿道:「我罵你,我偏要罵你,你見財起意、你無惡不作、你殺人如草芥、你…
你是見鬼的小仙女,你簡直是個母夜叉。」他聲音己越來越弱,但還是罵不絕口。

小仙女氣得身子發抖,腳踩在他胸膛上,道:「好,你罵,你罵……我叫你永遠再也
罵不出,我本不想殺你,這是你逼我的,她咬著牙,一掌方待擊下,鐵心蘭失聲驚呼
,也掙紮著要爬過去,滾過去,哪知就在此刻─小魚儿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
竟將小仙女縴巧窈窕的身子一抬,抬了想來,接著飛起腳踢在小仙女腰眼上小仙女再
也想不到這垂死的人還能出手,腳一痲,身子被抬起,頭一暈,腰上挨了一腳,接著
就摔在地上。

小魚儿也撲倒下去,壓在她身上,兩只手片刻不停,把可以摸得到的穴道,不管三七
二十一全點了。鐵心蘭又驚又喜,顫聲道:「魚儿,你…你這是怎么回事?」

小魚儿喘息著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她打不死我的……我這身于是被藥水泡大的
,別人吃奶的時候我就己開始吃藥…」莫說是她,就算是出手比她再重十倍的人,也
休想將我打得真個爬不起來」鐵心蘭道:「但你……你方才…」小魚儿大笑道:「我
方才只是故意裝出來騙她的,好教她不防備,然後再故意罵她,讓她生氣,她氣暈了
頭,我就笑歪了嘴。」鐵心蘭終于破涕為笑,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真的沒事
么?」

小魚儿站起來,笑道:「我這一身鋼筋鐵骨,憑她那兩只又白又嫩的小手能傷得了我
?她拳頭打在我身上,簡直好像在彈棉花似的。」但這棉花卻委實彈的不輕,

他嘴雖說得硬,但身子一動,就到處發疼,全身骨頭卻像是被打散了。他狠狠瞧著小
仙女,道:「現在你還有什么話說?」小仙女閉著眼睛,眼淚已一連串流下來。

小魚儿大笑道:「你哭也沒有用的,我說過要還你幾拳,就是要還你幾拳,一拳也不
會少…」說著說著,他一拳打了出去他一連打了四拳,打得可真不輕。小仙女閉著眼
,咬著牙,哼也不哼。小魚儿道:「你求我饒你,我就少打幾拳。」小仙女突然大叫
道:「你這惡賊你打死我吧」小魚儿一個耳光打過去,打得她住了嘴。

鐵心蘭忍不住道:「你就饒了她吧。」小魚儿道:「饒她,我為什么要饒她她方才為
何不饒我,我說過要扒下她的衣服,將她弔在樹上…。」

小仙女嘶聲呼道:「你敢你若真的,我…我死了也不饒你」小魚儿笑嘻嘻道:「你活
著我尚不怕,何況死的。」

他一把抓起小仙女的頭發,將她整個人抓起來,正正反反,先打了她四個耳括子,笑
道:「這是本錢,先還你,還要再加利小仙女淚流滿面道:「你…你好狠……」

小魚儿道:「我狠?你自己難道不狠?你只知別人對你出手狠,難道就忘了你對別人
出手時,豈非還要比這狠得多。」他越說越氣,一把就撕開了小仙女的衣服。

小仙女整個軟玉般的肩頭都露了出來,她嘶聲大罵道:「你這惡狗,惡魔。…」她簡
直將心裡想得出的什么話都罵了出來。

小魚儿笑嘻嘻地聽著,搖頭道:「你若罵得好,我聽聽也沒關係,還覺有趣,但你實
在不會罵人,罵人的技術你一點也不懂我只有請你住嘴了。」他竟從地上抓把爛泥,
要往小仙女嘴裡塞。小仙亥現在真的怕了,終于痛哭著道:「求求你……饒了我吧…
…饒了我吧……」小魚儿大笑道:「好,你終于求我饒你了,你莫要忘記。」

小仙女哭得腸子都斷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她畢竟年紀還小,她第一次嘗到被人欺
負的滋昧。小魚儿大笑著將她摔在地上,道:「好,我饒了你。」

他再也不瞧小仙女一眼,轉過身子,扶起鐵心蘭,撮口而哨,叫道:「小白菜……小
白菜……」那匹小白馬竟真和他有緣竟真的跑了回來。

小魚儿笑道:「白菜兄這次辛苦了你,揹我們兩人一程吧,到了前面,我一定好好請
你吃一頓還得喝兩衃。」

他扶著鐵心蘭上了馬,自己也上了馬這匹馬雖然小,氣力卻不小,輕嘶一聲,輕快地
嚮前就跑。小魚儿大笑道:「小仙女,再見了…嗯,還是莫要再見的好。」

他竟然就這樣揚長而去,留下動也不能動的小仙女,躺在地上,小仙女的哭聲,他像
是完全沒有聽到。兩人擠在馬揹上,靠得緊緊的,鐵心蘭只覺身子又輕又軟,像是靠
在雲堆裡,既不願動,也不願說話。小仙女的哭聲,終于聽不見了。鐵心蘭終于輕歎
一聲,道:「你真是張菁的剋星。」小魚儿笑道:「她遇見我,算她倒霉。」

鐵心蘭默然半晌,悠悠道:「我真沒想到,你真的打起來時,竟那么狠,那么不怕死
……」小魚儿大笑道:「我也許是個坏蛋,但卻絕不是懦種,別人想要我幹什么都容
易,但誰也休想叫我求饒」鐵心蘭媚然一笑,柔聲道:「不錯,你就算坏,但也坏得
是個男子漢星光月色都很亮,銀子般的月光,將他們的影子照在地上,他們兩人的影
子,幾乎已變成了一個。又過了半晌,鐵心蘭突然道:「你可知道『小仙女』張菁為
什么要搶我那張藏寶圖?」小魚儿道:「還不是見財起意。」鐵心蘭道:「那你就錯
了,她手段雖然毒辣,卻不是個坏人。」小魚儿笑道:「她難道是個好人?……好人
要殺你,坏人卻救了你,這豈非怪事」鐵心蘭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她要搶我的藏
珍圖只因為她母親和這批藏珍的主人有很密切的關係。」小魚儿道:「哦!…她已經
這么兇了她母親豈非更是個母夜叉。」鐵心蘭笑道:「她母親非但不是個母夜叉,還
是昔日江湖中一位大大有名的美人,只要看見過她的男人,沒有一個不被她迷得要死
要活的。」小魚儿笑道:「這樣的人,我倒願瞧瞧。」

鐵心蘭咬著嘴唇,道:「只可借你遲生了幾年,她現在已經老了,但江湖中老一輩的
人聽到『玉娘子』張三娘這名宇,心還會直跳。」

小魚儿笑道:「你為什么不說只可惜她早生幾年,見不著我…那么,小仙女的父親又
是個何許人物?」鐵心蘭道:「這…這我卻不清楚。」

小魚儿大笑道:「不錯,有名美人的子女,的確有許多是找不到父親的,只因為可能
是她父親的人太多了。」

鐵心蘭「噗嗤」一笑,道:「你少缺德,那『玉娘子』雖然美得如玉,但也冷得像玉
,江湖中追求她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她瞧得上的卻只有一個」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誰有如此艷福?」鐵心蘭道:「就是那藏寶的主人,名叫
燕南天」小魚儿身子微微一震,失聲道:「燕南天?」鐵心蘭道:「你也聽過這名字
?」

小魚儿道:「我……我好像所見過,卻已記不清了。」鐵心蘭道:「你若聽見過這名
字,就不該忘記,他本是昔日江湖中最最有名的劍客,他的劍法,至今還沒有一個人
能比得上。」

小魚儿道:「哦」鐵心蘭悠悠道:「他生得雖不英俊,但卻是江湖中最有男子氣概的
男予漢,只可惜我也遲生了幾年,見不著他。」小魚儿笑道:「你可要我幫你找他?


鐵心蘭歎道:「你已找不著他,任何人都找不著他,江湖傳言,十幾年前,他不知為
了什么闖人『惡人谷』,從此就沒有再出來,他雖然劍法無故,但遇著那許多惡人,
只怕…」還是難逃毒手,小魚儿默然半晌,道:「噢……」鐵心蘭道:「這藏珍圖,
據說就是他入谷之前留下的,他似乎也自知入谷之後必死,所以便將他生前搜集的古
玩珍寶,以及他無敵天下的劍譜,全都藏在一個隱秘之處,若沒有這藏珍圖誰也找不
到。」

小魚儿緩緩點頭道:「珍寶雖不足令人動心,但這劍譜卻的確令人眼紅,誰得了這劍
譜,誰就可無敵于天下,那就難怪有這許多人要來搶了。」

鐵心蘭道:「但小仙女卻非為這劍譜,而是為了要安慰她的母親。」她方待回頭,但
眼光溜過地上,整個身子突然一震,失聲道:「你…你瞧,這…這是…」

小魚儿笑道:「我早就瞧見了,地上的影子,已多了一個。」地上的影子,竟猛然真
的多了一個,多出來的影子,就站在小魚儿身後的馬屁股上。

但馬還是照樣往前跑像是全無知覺。小魚儿雖沉得住氣,鐵心蘭卻慌了抱著小魚儿的
手,拼命一勒馬,邢匹馬長嘶而起,鐵心蘭卻躍下馬去只聽一人冷冷道:「你怕什么
,我若要取你們性命,早巳出手。」小魚儿笑道:「我若害怕,早已跳下馬了。」那
聲音咯咯笑道:「不錯,你這人很有意思,我早就瞧出你很有意思,想交交你這朋友
所以才跟著來的。」這語聲又尖又亮,說話人的嗓子,就像是金鐵鑄成的,這語聲雖
然冰冰冷冷,但卻又似帶著稚氣。

鐵心蘭驚惶爬起,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輕飄飄站在馬股上,活像
是粘在上面的紙人。他不但全身被一件閃閃發光的緊身衣服緊緊裹住,一張臉也矇著
漆黑的面具,只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黑的地方如漆,白的地方如雪,這雙眼睛
在夜色中眨一眨的,也說不出有多么詭異可怖。

鐵心蘭聳然動容,失聲道:「你莫非就是黑蜘蛛」那黑衣人怪笑道:「不錯,你居然
認得我。」鐵心蘭道:「你……你怎會來到這裡?」

黑蜘蛛道:「我本也是為你來的,但瞧見這小伙子,覺得很有趣,可真比那藏珍圖有
趣多了,我想交這朋友,只好放棄那藏珍圖。」

小魚儿大笑道:「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將我瞧得比這藏珍圖還重,這種朋友我也要交的
。只是,黑蜘蛛,這又算什么名字?」

黑蜘蛛冷冷道:「你連黑蜘蛛這名字都未聽過,簡直是孤陋寡聞當今天下不知我的名
字的,還能在江湖中混么?」小魚儿道:你什么時候跟上我們的?」

黑蜘蛛道:「你將白馬塗成花馬時,我就瞧見了。」小魚儿道:「奇怪,我竟不知道
。」黑蜘蛛冷笑道:「我若存心要跟上一個人,就算跟上一輩子,那人也不會知道。
我若不願被人瞧見,當今天下,又有誰能夠瞧見我的影子。」小魚儿縱身下馬來,瞧
著他搖來搖去的身子,笑道:「你年紀雖小,口氣可真不小。」黑蜘蛛怒道:「誰說
我年紀小」

小魚儿道:「我聽你說話,難道還聽不出?」黑蜘蛛眨著眼睛瞧了他半晌,格格笑道
:「我年紀縱然小,也大得可以做鐵心蘭的叔叔伯伯了,只是我既想交你這朋友,也
不願以老賣老,你就叫我大哥吧!」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0:24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絕代雙驕》「第十七章」碧蛇神君                   
                                   
                                    

小魚儿笑道:「大哥?……你個子比我還小,該叫我大哥才對」

黑蜘蛛眼睛一瞪,怒道:「江湖中人求我要叫我一聲大哥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卻被
我一個個踢回去了,我要你叫我,你還不願意。」鐵心蘭已站了起來,不住嚮小魚儿
使眼色。

小魚儿卻似沒有瞧見,還是笑道:「很好!…黑老弟,你的本事不小…」黑蜘蛛怒道
:「你叫我什么?」小魚儿道:「黑老弟,咱們喝兩衃去如何?」

黑蜘蛛格格笑道:「你可知你現在已將大禍臨頭除了我外,沒有人能幫你,你著叫我
一聲大哥,不知有多少好處。」

鐵心蘭已急得要跺腳,直恨不得捏小魚儿的脖子,要他叫「大哥」,但小魚儿卻還是
笑嘻嘻道:「黑老弟,我有什么大禍臨頭,你且說來聽聽。」

黑蜘蛛瞪著眼睛瞧住他,瞧了半晌,突然冷笑道:「我本來想幫你個忙的,但你既然
要在我面前充老大,我也就犯不著再管你的事了。」說話間,手突然一揚,月光下只
見他袖管中倣彿有條閃閃發光的銀絲,筆直飛了出去。小魚儿還想仔細瞧瞧這是什么
哪知他眼睛才眨了眨。黑蜘蛛的手一抖,人已跟著飛了出去,就像是箭一般接著,他
人就不見了,那銀絲也不見了。小魚儿也不禁怔了征,歎道:「難怪他口氣這么大,
輕功果然有兩下子。」

鐵心蘭歎道:「豈只有兩下子,他這手獨門輕功,神蛛凌空銀絲渡虛,在江湖中簡直
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小魚儿道:「這種功夫有什么巧妙?」

鐵心蘭道:「他袖中所藏的,據說真是南海韆年神蛾所結的絲,又堅又韌,刀劍難傷
,他將這蛛絲藏在一個特製的機簧筒中,手一揚,蛛絲就飛了出去,最遠據說要達一
二十丈,而蛛絲頂端的銀鍼,無論釘住什么東西,他人立刻就能跟著到哪裡,當真要
說是來去飄忽,快如鬼魅。」

小魚儿笑道:「這小子非但人古怪得有趣,所練的功夫也古怪得有趣,卻不知他年紀
究競是大是小?為什么如此喜歡充老。」

鐵心蘭道:「江湖中沒有一個人瞧見過他的臉,更沒有人知道他年紀,人知他最恨別
人說他小誰要犯了他這毛病,馬上就要倒霉。」小魚儿道:「我怎么還沒有倒霉?」

鐵心蘭展顏笑道:「這倒是怪事,他倒真像是和你有緣,否則,就憑你叫他那幾聲老
弟,他人怕已經要割下你的舌頭了。」

笑著笑著,突又長長歎息了一聲,皺眉道:「但這人從來不說假話,他說咱們立刻就
將有大禍臨頭,只怕…只怕也不會是說假。」

小魚儿笑道:「哪有什么大禍臨頭?你別聽他鬼話。」他語聲越說越小,說到最後一
字,已幾乎聽不出了,他的眼睛,也已緊緊盯在馬屁股上,不知瞧見什么。鐵心蘭發
覺,剛想去瞧。

但小魚儿卻拖著她上了馬道:「明們快走吧?」鐵心蘭道:「你…你瞧見什么?」小
魚儿道:「沒有什么……哈哈哪有什么?」

鐵心蘭垂下了頭,默然半晌幽幽道:「我知道你一打哈哈,說的就不是真話。」小魚
儿征了征,大笑道:「不想我這毛病竟被你瞧出來了…我這毛病是從小被一個人傳染
的,竟一直到現在還改不過來。」鐵心蘭自然不知道傳染這毛病給他的就是從來不說
真話的「哈哈儿」,她也不想問,只是急著道:「那么,你究竟瞧見了什么?」

小魚儿道:「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你不瞧也罷。」鐵心蘭笑道:「我知道你不讓
我瞧,是怕我著急,但我若不瞧,就會更著急……」

小魚儿苦笑搖頭道:「唉女人……女人,你要瞧,就瞧瞧吧。」馬股上,不知何時,
竟被人印上一條綠色的小蛇。

這條小蛇是以碧磷印上去的,在月光下閃著醜惡的綠光,光芒閃動,這條蛇也像是在
蠕動,那剷形的蛇頭,更像是隨時都會跳出來噬人。小魚儿雖然明知牠不是活的,但
不知怎的,卻越瞧越覺得噁心全身上下,像是都起了雞皮疙瘩。鐵心蘭更早巳面色大
變,道:「蛇…『碧磷蛇』…青海之靈,食鹿神君。」小魚儿眨著眼睛,笑道:「你
說什么?」鐵心蘭蒼白著臉顫聲道:「你不懂的……不懂的…」小魚儿道:「一條小
蛇就算是真的,也沒什么可怕?」鐵心蘭道:「真的不可怕這假的才可怕」

小魚儿失笑道:「不怕真的怕假的為什么?」鐵心蘭深深吸了曰氣,道:「這碧磷蛇
就是那『青海之靈食鹿神君』的標志,標志所在,他人就不遠了,他人既不遠,禍事
就真的要來了。」

小魚儿皺眉道:「這食鹿神君又是什么玩意儿?」鐵心蘭道:「你可聽過「十二星相
』這名字?」小魚儿目光閃動,道:「好橡聽過,又好像沒有。」

鐵心蘭歎道:「這『十二星相』迺是近二十年,江湖中最殘酷、最狠毒的一批強盜,
他們平日極少下手,但若瞧見值得下手的東西,被他們瞧中的人便再也休想跑得了,
三十年來,據說『十二星相』只有一次失手。」小魚儿道:「這條蛇自然就是『十二
星相』中的人。」

鐵心蘭道:「不錯,這『食鹿神君』正是『十二星相』中最陰毒、最狡猾的一人,他
的老窩就在青海……唉我本該早巳想到他要向我下手的。」小魚儿道:「為什么你早
就該想到?」

鐵心蘭道:「『十二星相』唯一失手的一次,據說就是栽在燕南天手上,他們若知道
燕南天有藏劍譜留下,又怎肯放過」小魚儿眨著眼睛笑道:「不想你年紀雖小,知道
的事卻不少。」

鐵心蘭幽幽道:「我很小的時候,就出來闖蕩江湖,知道的江湖秘聞,自然比別人多
些,你將來在江湖走動,便會知道的。」

小魚儿笑道:「知道的越多,就害怕的越多,倒不如索性什么都不知道:無論遇著什
么人,都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和他拼了再說。」

鐵心蘭笑道:「但我們現任既然知道了,又該怎么辦呢?」小魚儿道:「咱們此刻既
拼不過他,自然唯有走。」鐵心蘭喃喃道:「走?……能走得了么?」

兩人一騎,策馬狂奔,兩人懼是滿頭大汗,都已將面具取了下來,小魚儿輕輕道:「
小白菜,辛苦你了,抱歉抱歉!」

只見前面有個小小的山村,此刻雖然只不過曙色初露,但這山村的屋頂上,卻已是裊
裊起了炊姻。青灰色的炊煙,在乳白色的蒼穹下裊娜四散,就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但任何丹青妙手也休想描繪得出。這裡已迫近青海、四川的邊境,漢人已多。只見一
個身穿青佈短褂的老漢,站在一家門口,嘴裡刁著管旱煙,瞧著天色,喃喃道:「看
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該把棉被拿出來曬曬了。」小魚儿翻身下馬,走過去唱了個喏
,笑道:「老丈可有什么吃喝的賞給我兄妹一些。」

那老者上下瞧了他幾眼,又瞧了瞧馬上的鐵心蘭,呵呵笑道:「小官人說話真客氣,
只要不嫌老漢家裡茶飯粗陋,就快請進來。」一面說著話,面已含笑揖客。

小魚儿笑著謝過,扶鐵心蘭下馬,悄聲道:「不想這裡的鄉下人倒好客得很。」鐵心
蘭笑道:「瞧見你這么可愛的孩子,話又說得這么甜,無論你要什么,只怕沒人能狠
得下心拒絕你。」說到這裡,臉突然一紅,垂下了頭。小魚儿瞧著她嫣紅的臉。笑道
:「只怕別人是瞧在你這病美人的面子,他雖是個老頭子。但卻沒有瞎眼。」

鐵心蘭嫣然一笑,扶著他的肩走了進去。只見那老漢已擦幹淨了桌子,擺上了四副碗
筷,笑道:「兩位稍坐,老漢去瞧瞧老婆子飯可煮好了沒有。」

他人走進去,飯香就一陣陣傳了出來,小魚儿肚子嘰哩咕嚕直叫。眼睛睜得大大的瞪
著廚房的門,廚房裡碗勺叮當直響。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終于走了出來,一手棒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糙米飯,上面還擺
著一塊威肉幾條鹹菜。

她蹣跚著將飯送到桌上,彎腰笑道:「兩位小客人先用吧,莫客氣,飯涼了就不好吃
了。」小魚儿笑道:「既是如此,我兄妹就不客氣。」

他還沒等到這老婆子定出門,巳拿起了碗筷,就要往嘴裡扒飯。突聽「噹」的一聲,
鐵心蘭剛端起了碗,立刻又鬆下了手,笑道:「真燙。」

小魚儿目光一閃,突然出手如風,用筷子在鐵心蘭手上一敲,鐵心蘭筷子落地瞪大了
眼睛道:「你這是幹什么?」

小魚儿也不說話,卻將那碗飯倒在桌上,又幹又硬的糙米飯撒了一桌子,卻有條小小
的青蛇從飯粒中蠕動著鑽了出來。鐵心蘭失聲驚呼,道:「蛇……『十二星相』小魚
儿已飛身衝進了廚房,鐵心蘭跟著衝進去,只見方才那老漢抑天倒在地上,一張臉已
變成黑的還有個老婆子倒在灶旁,臉也是又黑又青,但頭發卻也是黑的,看得出不是
方才送飯進去的那老婆子。那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已不見了!鐵心蘭顫聲道:「好狠…
…好毒,唉,好險。」

小魚儿咬著牙恨聲道:「這些人看來竟比我還坏十倍,竟連這老人家都不肯放過。」
鐵心蘭道:「我……我早就知道咱們跑不了的」

小魚儿取出塊金子,拋在地上,又用塊焦柴,在牆上寫了十個大宇「厚殮兩人,否則
必追你」突聽門外馬嘶,小魚儿立刻衝出去,一條小蛇已沿著馬腿在往上爬,小魚儿
撕下條衣襟,將蛇撣在地上,踩得稀爛,摸著馬鬃道:「小白菜,莫要怕,這些惡人
害不死你的也休想害得死我。」拉著鐵心蘭上馬,打馬飛奔而去。

那白馬似也知道兇險,跑得更是賣力,眨眼間便穿過那小小的村莊,鐵心蘭身子還在
發抖,不住喃喃道:「好險!…。好險,咱們只要吃進一粒飯就活不到現在了。」

小魚儿大笑道:「但咱們現在還是好好的活著!」鐵心蘭道:「你…你是怎么發覺的
。」小魚儿道:「你端起飯碗,還燙得不能留手,那老婆子卻安安穩穩從廚房裡一路
捧出來,這雙手沒有練過毒砂掌一類的功夫才怪。」鐵心蘭歎道:「真是什么事都逃
不過你這雙眼睛。」突見前面路上,一塊綠草如茵,仔細一瞧,這塊草竟不住蠕動赫
然是百余條青色的小蛇。鐵心蘭失聲驚呼,小魚儿已調轉馬頭,往旁邊一條岔路衝了
過去,這條路雖然窄小,但兩旁竟有林蔭夾道:小魚儿一路上從未見過如此幹淨幽美
的道路,心裡方自有些驚疑,突然一條蛇自樹上倒掛下來這條蛇雖仍是碧綠色,但卻
不小,綠油油的蛇身,粗細儿臂,赫然正掛在鐵心蘭的眼前。白馬驚呼人立,鐵心蘭
嚇得魂都飛了。小魚儿喝道:「莫慌,捉蛇打狗的本事我最在行。」喝聲中出手如電,捏住蛇的七寸
,往樹上摔了過去,這一抓一摔果然是迅急美妙,蛇果然已被摔暈。

鐵心蘭這才鬆式口氣,道:「倖好你不是女人,女人可都是怕蛇的。」小魚儿道:「
你那柄匕首拿來。」鐵心蘭遞過匕道:道:「小心些殺,莫要被蛇血濺在身上。」小
魚儿道:「哼!…」

只見他鐵青著臉,突然一刀往自己手臂上割下!鐵心蘭吃驚道:「你……你這是……
」一句話未說完,已像是被人扼住咽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甚至連呼吸都已呼吸不
出。

自小魚儿臂上刀口流出來的血,竟是黑的。小魚儿臉色慘白,嘶聲道:「我終于還是
上當了」緩緩攤開手掌,掌心凝結著幾滴血珠,竟是黑的冉瞧那條蛇雖已暈死但蛇身
卻仍筆直,七寸處隱隱竟似有光芒闊動,鐵心蘭變色道:「原……原來這條蛇早巳死
了,那惡魔竟在蛇身裡藏著一柄軟劍,劍上有劇毒,你一捏蛇身,裡面的劍鋒就割傷
了你。」

小魚儿慢笑道:「你真聰明,真是天才儿童。」鐵心蘭道:「倖……倖好你……你發
覺得早,已將毒血放出‧只怕已沒,沒事了吧。」

小魚儿道:「沒漢事了,半個時辰後,什么都沒了!」鐵心蘭身子一震,從馬上跌了
下去,顫聲道:「你……你胡說」

小魚儿道:「這毒是沒有救的,我若不放血此刻已要去見那老頭子了縱然放了務,也
拖不過半個時辰。」鐵心蘭撲到他身上,淚流滿面,道:「這毒有救的,你根本不知
道…。」

小魚儿大笑道:「我從小就在使毒的大名家群中打滾我若不知道,天下還有誰知道」
他居然還像是得意得很,居然還笑得出來,鐵心蘭叫道:「既然如此稱就該能配解藥
。」

小魚儿道:「我自然能配解藥。」鐵心蘭大喜道:你……你原來又在嚇我!」小魚儿
緩緩道:「但這解藥卻要三個月才配得好!」

鐵心蘭笑容還未綻開,又已軟軟地跌倒,流淚道:「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你……
你……你叫我怎么辦呢?」流淚變為抽泣,抽泣變為痛哭,痛哭捶地道:「你簡直不
是人你竟對自己的生命都要開玩笑,卻不管別人心裡如何,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小魚儿也不理她,部從懷裡搯出了張發黃的羊皮紙,拿在手裡揮來揮去,口中大聲呼
道:「小臭蛇,你瞧見么,這就是那藏珍圖,你想不想要?」他喊了兩遍,樹梢果然
傳下來一聲又尖又細,又滑又膩教人聽得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的冷笑。

一人冷笑著道:「這遲早是我的,我併不著急。」只見這人穿著條碧綠的緊身衣,藏
在樹葉中,當真教人難以發覺,他又長又瘦的身子,彎彎曲曲地藏在枝椏間,全身都
是沒有骨頭,那雙又細又小的眼睛瞪著小魚儿,活脫脫的就像是條蛇,毒蛇!

鐵心蘭抬頭瞧了一眼,全身都不覺發痲,就像是有條冰涼的蛇鑽進了她衣服,沿著她
揹脊在爬。小魚儿卻大笑道:「這真已遲早是你的么?」

那碧蛇神君陰惻惻地笑道:「你若乘早雙手奉上,本座只怕還會救你的命。」小魚儿
大笑道:「是,是,我很相信……」

鐵心蘭嘶聲道:「你就給他吧,反正。…,反正咱們已用不著。」碧蛇神君道:「還
是這女子聰明。」小魚儿哈哈笑道:「是,是,她聰明,我卻很笨」

突然將那張羊皮紙塞入大笑的嘴裡,大嚼起來。碧蛇神君身在樹上一滑一閃,便「嗖
」的竄了下來,從馬上一把抓住小魚儿,厲聲怒喝道:「吐出來」

小魚儿也不招架閃避,任憑他拖下馬,卻乘機將那圖紙吞了下去,張開嘴笑道:「吐
不出來了。」碧蛇神君怒喝道:「你這是找死!」

小魚儿嘻嘻笑道:「這藏珍圖世上只有一張,也只有我一人,將牠看熟了,你讓我死
,一輩子都休想瞧那藏珍圖一眼。」碧蛇神君征了怔,手掌不由得漸漸放鬆。

小魚儿悠悠道:「我若是你,此刻就該將解藥拿出來了,只要我活著,說不定還會將
那藏珍圖畫出來,死人的手是不會動的。」

碧蛇神君狠狠瞧著他,一張幾乎已只有皮包著骨頭的臉上,突然汎起了殘酷的獰笑,
獰笑著道:「你只當本座真的要被你這小鬼要挾住了么?」

小魚儿仰起了頭,笑嘻嘻道:「假的么?」碧蛇神君一字字道:「那羊皮紙又輕又韌
,你縱然吞下去也還是好好地在你肚子裡,本座只要剖開你的肚子,還怕拿不到?」

小魚儿臉上雖在笑著,心裡卻不禁透出一股寒意。鐵心蘭嘶聲大呼道:「你不能這么
做……你不能…」碧蛇神君咯咯笑道:「誰說不能?你瞧著吧」

他手一抖,已自腰畔拔出碧光閃閃的軟劍,迎風抖得筆直。小魚儿雖然智計百出,此
刻卻也想不出法子,鐵心蘭拼命撲過去,怎奈大病未癒碧蛇神君反手一掌就將她打得
滾倒在地,獰笑道:「捉蛇打狗你最在行開膛剖腹卻是我最在行的,但你只管放心,
我這一劍刺下絕不會要你的命。」

小魚儿雖已滿頭大汗,卻仍笑道:「多謝多謝!。」碧蛇神君道:「我就算將你肚子
刻開,將那羊皮紙拿了出來,你還未必死的,我要叫你慢慢地死。」

小魚儿笑道:「但你動手時卻要小心些,我今天早上吃了條蛇祖宗在肚子裡,還未消
化,你切莫不小心傷了你的祖宗。」碧蛇神君怒道:「小鬼臨死還耍貧嘴」

他一劍刺下,突聽「噹」的一聲,掌中劍竟被震開!原來小魚儿已悄悄將那條「死蛇
」拿在乎裡,用死蛇身子裡的劍,擋了他一劍,接著又是一劍刺出碧蛇神君輕輕一閃
,獰笑道:「你妄動力氣,毒性發作更快,死得更早。」口中說話,掌中劍連續擊出
,小魚儿擋了四劍,手臂發軟,竟再也舉不起來。鐵心蘭已暈了過去,小魚儿心也涼
了。碧蛇神君嘶聲笑道:「小鬼你還有什么花樣?」他掌中劍抵住了小魚儿的胸膛,
一分分往下刺。
小魚儿胸膛已見血,放聲狂笑道:「剖肚子迺人生一大快事也,不想我江魚竟在無意
中得之!…笑聲未了,突聽「噹,噹,噹」三聲,碧蛇神君右掌中劍不知怎地,竟突
然斷成四段,段段落在地上!碧蛇神君凌空翻身,緊緊貼在樹上小眼睛四下亂閃,嘶
聲道:「什么人」一個甜美的女子聲音道:「我是什么人,你會不知道?」

這語聲竟赫然又像是小仙女的聲音。小魚儿絕處逢生,方才歡喜,聽見這語聲,又如
一捅冷水當頭淋下,落在小仙女手裡可未必比落在碧蛇神君手裡好多少。

碧蛇神君面色煞時蒼白,道:「你…姑娘你…』那語聲緩緩道:「你縱不知道我是推
,總該知道這條路是通嚮什么地方的,你有多大的膽子,竟敢在這裡撤野!」小魚儿
本已垂頭喪氣,此刻又幾乎拍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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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十八章」慕客九妹                   
                                   
                                    

這不是小仙女她的語聲,聽來雖和小仙女也有七分相似但小仙女說話不會這么慢的,
小魚儿從未聽過小仙女慢慢的說過一句話。只見一條綠衣少女,手輓花籃,肩著花鋤
,款款自樹後走出,她的體態是那么輕盈,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她的柳眉輕輕
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憂鬱,容貌雖非絕美,但卻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她身後還跟著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個子雖然又高又大,卻是滿面稚氣,畢恭畢敬地跟
在她身後,連頭都不敢抬起。這男女兩人一個就像是弱不禁風的閨閣千金,一個又像
是循規蹈矩,一步路也不敢走錯的世家少年。但碧蛇神君瞧見這兩人,卻像是被人在
脖子上砍了一刀,頭立刻垂了下去,強笑著道:「原來是九姑娘。」

緣衣少女淡淡道:「很好,你還未忘記我,但你莫非忘了這是什么地方,居然要在這
裡開膛剖腹,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她神色併非冷酷,只是一種淡淡的輕蔑與冷漠,她併非要對別人不好,只是對任何人
都不關心。世上無論多重要的人物,在她眼中似乎都不值得一顧。

小魚儿實在猜不出這少女身份,她看來本該是皇族貴冑千金公主,卻又偏偏只不過是
個草野女子,她年紀輕輕,本該對世上一切都抱著美麗的幻想與希望,但她卻偏偏似
乎已看破一切,所以對任何事都這么冷淡。只見碧蛇神君頭垂得更低,顫聲道:「小
人以為這裡還未到禁區,所以……」綠衣少女道:「現在你知道了么?」

碧蛇神君道:「現在知道了。」綠衣少女道:「既已知道:你總該知道怎么辦吧。」
碧蛇神君慘笑道:「是,小人知道。」

突見劍光一閃,他竟將自己的左手齊腕斬斷就連小魚儿都不禁為之動容,但這綠衣少
女「九姑娘」卻仍是那么淡漠,只是輕輕揮了揮,道:「好,你現在可以走了。」話
未說完,碧蛇神君竟飛也似的逃走。突聽鐵心蘭放聲大呼道:「你不能放他走……不
能放他走。」她不知何時已醒來,此刻掙孔著要站起,卻又跌倒。

綠衣少女瞧了她一眼,道:「為什么?」鐵心蘭指著小魚儿,道:「他已中了劇毒,
只有碧蛇神君的解藥,否則他……他……他只伯活不過今天了

綠衣少女淡談道:「他的死活,與我又有何幹?」鐵心蘭身子一震,又撲倒在地那少
年突然笑道:「九姐,咱們救救他吧。」

緣衣少女道:「你若要救他們,你只營救,我不管。」轉過身子款步而去,再也不回
頭瞧任何人一眼。那少中瞧了瞧躺在地上的鐵心蘭,垂頭道:「對不起…。」突也大
步趕了上去,跟著她走了。鐵心蘭顫聲呼道:「姑娘……求求你……你…。」小魚儿
大眼睛轉來轉去,突然大笑道:「咱們也走吧,何必求她。」鐵心蘭道:「但你。你
……」

小魚儿大聲道:「我死就死,活就活,有什么關係?她小小年紀,又怎能救得了咱們
你逼她相救,豈非令她為難。」他用力挾起鐵心蘭才走了兩步。突聽那少女冷冷道:
「站住」

小魚儿嘴角汎起一絲微笑,但口中卻大聲道:「為何要我站住,我若死在這裡,豈非
玷汙這條幹淨的道路。」他頭也不回,還是往前走。

人影一閃,綠衣少女已擋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你已死不了啦…但你莫以為我不
知道你這是在激我,要我救你,只是為了要你知道世上沒有慕容姐妹辦不到的事。」

小魚儿冷笑道:「我可沒有激你,也併未要你救我,我自己高興死就死,高興活就活
,用不著別人操心。」

九姑娘淡淡道:「我既已要救你,現在你想死都已不能死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
這可是你自已心甘情願要做的,我既未求你你縱然救活了我,我也不會感激你的。」

九始娘不答話,轉過身子,道:「隨我來。」道路儘頭,竟是座莊院。這莊院依山而
建,佔地併不廣,氣派也不大,但每一片瓦,每間房子,都建筑得小巧玲瓏別具匠心
,看來別有一番風味。走進去便是個小小的院子,小小的廳房,雖然瞧不見一個僕役
,但每寸地方都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小魚儿走到這裡,已不住的喘氣,似將
跌倒,那少年悄悄出手,在後面扶著他,小魚儿感激的一笑道:「謝謝你,你叫什么
名字?」

那少年臉紅了紅道:「顧人玉。」小魚儿道:「你不姓幕容?」顧人玉紅著臉道:「
我是她們的表弟。」小魚儿笑道:「你這人例真不錯,只是太老實了些,倒像是個女
孩子,怎地還沒說話,臉就先紅了起來。」顧人玉吃吃道:「我,我……我…」他若
非生得又高又大,濃眉大眼絕不會是個男子,小魚儿真要以為他又是個女扮男裝的。

九姑娘腳步不停,穿過廳房,穿過回廊,諾大的庭院,到處都不聞人聲,更瞧不見一
個人影。最後,她走到小園中兩三間雅軒門前,方自戰住了腳,道:「進去。」說完
了這句話,竟又轉身走了。顧人玉道:「請…請進,這就是我住的屋子。」鐵心蘭竟
也笑了笑,接道:「這裡恐怕只有這間屋子是男人能住住。」

小魚儿笑道:「哦……這裡除了你,莫非全是女子?」顧人玉瞪大了眼睛,道:「你
難道沒有聽過慕容九姐妹的名字。」鐵心蘭本己連眼睛都己闔起,此刻突失聲道:「
莫非就是江湖人稱的『人間九秀』?」她一說話,顧人玉臉又紅了,輕聲道:「不…
不錯。」

小魚儿瞧著鐵心蘭笑道:「原來你又知道:你且說說這九姐妹又有什么厲害?」鐵心
蘭輕輕歎了口氣,道:「這九姐妹不但輕功、暗器可稱天下一絕,而且每個人都是秀
外慧中,只要是別人會的事,她們姐妹就沒有不會的,所以天下的名門世家,沒有一
家不想娶個幕容家的女儿回去做媳婦。」小魚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她們嫁了么?


鐵心蘭道:「據說除了最小的九妹外,另外八姐妹嫁的不是武林世家的公于,就是聲
名顯赫的少年英雄……」

小魚儿大笑道:「這就難怪江湖中人要怕她們,別人縱然惹得起她們九姐妹卻也惹不
起她們這八個有本事的丈夫。」

他此刻臉上已汎起黑氣,說話時一口氣也常常提不上來但他居然還是旁若無人,大聲
談笑,竟又一拍顧人玉肩頭,笑道:「常言說得好,近水樓檯先得月,你只管緊緊盯
住她吧,這主意一點也不錯,哈哈,一點也不錯!」顧人玉臉更紅得像火,垂下了頭
,偷偷瞧了鐵心蘭一眼,道:「這……這是家母的意思,小弟我…」哪知慕容九妓娘
突然走了進來,冷笑道:「這本是舅媽的意思,你本不願來這裡受氣的,是么?」

顧人玉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吃吃道:「我…我不是這意思。」慕容九妹冷冷
道:「顧少爺,這裡可沒有人請你來,也沒有人留著你,舅母雖當你是寶貝,別人可
不稀罕你。」

她再也不瞧顧人玉一眼,「噹」的,將一個小小的黑色玉瓶,拋在小魚儿面前的桌子
上,冷冷道:「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三個時辰內,你這條命就算撿回來了,就快走
吧。」轉過身子,就往外小魚儿嘻嘻一笑,道:「我可沒有求你救我,也沒有要娶你
做媳婦,你用不著對我這么神氣,別人雖當你是寶貝,我可不稀慕容九妹霍然回身,
冷冷的瞪著他。小魚儿卻若無其事,拔開瓶塞,「咕」的一聲,將半瓶藥咽了下去,
舐了舐嘴唇,嘖嘖道:「這藥怎地酸得像醋。」接著又把另半瓶藥敷在傷口─一他究
競是聰明人,嘴裡雖說著風涼話,手裡卻趕緊將藥先用了再說。

慕容九妹狠狠瞪著他,冷漠的目光中,突然像是要冒出火來,她眨也不眨瞪了半晌,
一字字道:「我雖然救了你,一樣還是可以殺你」

小魚儿吐了吐舌頭,笑道:「你不會的,你看來雖狠,心卻還是不錯。」也不知怎地
,慕容九妹蒼白的面頰竟紅了紅,但瞬間厲聲喝道:「出去,現在就出去,永遠莫要
被我再瞧見,否則我…我就先割下你的舌頭,挖出你的眼睛,再殺了你。」顧人玉已
嚇獃了,他一生從未見到冷冷淡淡的九姑娘,發這么大的脾氣,更未想到她會說出這
么狠的話來!小魚儿卻仍是笑嘻嘻的,道:「我自然要走的!但我走了後,你可莫要
再求我回來。」慕容九妹氣得身子發抖,道:「你……你這…」

突聽外面一人遙遙呼道:「慕容九妹,你在哪裡?……小姐姐來瞧你了。」這呼聲來
得好快,一句話說完,便飯已由大門外來到小園裡,慕容九妹咬了咬嘴唇,輕盈的身
子,流雲般飄了出去。小魚儿聽到那呼聲整個人都獃住了,再也笑不出來。

鐵心蘭也變了顏色,道:「莫非是……是小仙女張菁。」

顧人玉道:「不…不錯,她和九姐是好朋友。」小魚儿噗地坐到椅上,苦笑道:「這
世界怎地如此小!…」只聽小仙女與慕容九妹在園中寒暄的語聲漸漸走進。

鐵心蘭聽得手足冰涼,悄聲道:「咱們怎……怎么辦?」小魚儿坐在椅子上,長歎道
:「打又不能打,逃也不能逃,我也什么法子都沒有了。」

話末說完小仙女已衝了進來,失聲道:「果然是你這小鬼在這裡」小魚儿笑嘻嘻道:
「許久不見,你好嗎?」慕容九妹皺眉道:「菁姐,你認得他?」

小仙女恨聲道:「認得,我自然認得,但…但他怎會在這裡?」慕容九妹淡淡道:「
他在外面受了傷,我…」

小魚儿突然大聲道:「你莫要問了,我和慕容家絲毫沒有關係,此刻又受了傷,你若
要殺我,只管殺吧,既不必怕傷別人的面子,也不必怕我還手」小仙女冷笑道:「你
還手又怎樣?」

小魚儿大笑道:「我若能還手,你就又要躺著不能動了」小仙女反手一個耳光摑過去
,怒道「你再說?」小魚儿動也不動,反而笑道:「我不說了,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你兩次落在我手上,只怪我看你可憐,兩次都饒了你,今日就算死在你手上,也是活
該。」他說的當真是大仁大義,動人已極,至于小仙女是如何會落在他手上的,他自
然一字不提。

慕容九妹終于忍不住問道:「菁姐,你真的兩次?…。」小仙女氣得全身發抖,卻偏
偏說不出一句辯駮的話來,慕容九妹瞧見她這模樣,面上神情突然變得甚是古怪。

小魚儿瞧在眼裡,失聲道:「慕容姑娘,你就讓她殺了我吧,我雖然是在你家裡被她
殺的,但我也知道你看不起她,我絕不怪你。」

小仙女己氣極了不怒反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小魚儿道:你自然敢的,大名
鼎鼎的『小仙女』張菁,一輩子怕過什么人來?何況是我這根本不能還手的人。」

小仙女忽喝一聲併指如劍,向小魚儿額角太陽穴直點過去,小魚儿根本不能閃避,鐵
心蘭心膽俱裂哪知就在這時,人影一閃,慕容九妹突然已擋在小魚儿面前,小仙女的
手指已觸及她嬌怯怯的身子,方自硬生生收往,怒道:「九妹,你難道要幫外人」

慕容九妹淡談道:「若是在別的地方,你將他是打是殺,我全不管,但在這裡菁姐你
總該給小妹個面子。」小仙女道:「我殺了他再嚮你賠罪。」慕容九妹道:「這莊院
自從蓋成以後,就沒有殺人流血的事,菁姐你一定非想被這個例?你難道不能等等?


小仙女跺腳道:「你…你不知道這小鬼有多可惡」慕容九妹道:「縱然可惡,也等他
走出去再…」小仙女大喝道:「我等不及了」

她身形連閃七次,想衝過去但慕容九妹嬌怯怯的身子,卻總是如影隨形,擋住了她的
路。

其實慕容九妹要真是讓她動手,她也未必會真個殺了小魚儿,但慕容九妹越是攔阻于
她,她反而越是憤恨,竟真的要將小魚儿殺了才甘心,只見她縴指連續嚮慕容九妹攻
出了七招慕容九妹身子飄飄閃動,冷冷道:「菁姐,這是你先嚮小妹出手助,可怪不
了我。」

小仙女手上不停,冷笑道:「我若要做一件事時,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我,我也
不行…你只管將慕容家那些小鍼小箭使出來吧!」

話猶未了,突聽身後一人喝道:「用不著,看招!」一股拳風擊過來,竟是雄深沉厚
,無與倫比小仙女一伏身「嗖」的竄了出來,大喝道:「好呀,顧小妹你也敢嚮我動
手了。」

小魚儿暗笑道:「原來他外號叫做『顧小妹』,這倒真的是名符其實,只是他人雖老
實,武功卻端的紮實,究竟不傀為武林世家的後人,看來就算這自命不見的『小仙女
』,也未必能勝得了他。他卻不知顧人玉正因為人老實,是以武功才能練得紮實,「
玉面神拳」顧人玉這七字,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小仙女瞪著眼睛,叉著腰,喝道
:「你們還客氣什么,來呀」小魚儿也在心裡說:「是呀,還客氣什么,趕緊打吧。

誰知顧人玉卻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低著頭道:「只要張姑娘不嚮九姐出手,小弟又怎
敢嚮張姑娘出手。」小仙女冷笑道:「原來顧家神拳的傳人,竟是個沒出息的小子你
除了嚮你的九姐討好之外,難道什么都不會?」顧人玉站在那裡,連一句話都不說了
。小仙女氣得跺腳,道:「好,慕容九妹,你來吧,你那寶貝『七巧囊』中,究竟有
什么玩意儿也只管一齊使出來。」慕容九妹冷冷道:「只要你不在這裡殺人,我又怎
會和你動手。」

小仙女瞧瞧她,又瞧瞧顧人玉,兩個人一個堵著窗子,一個堵著門,竟硬是和小仙女
泡上了。小魚儿笑嘻嘻道:「你瞧也沒用,反正你是闖不進來的,原來大名鼎鼎的小
仙女,也有被人攔住的時候。」

小仙女眼珠子一轉,突也笑道:「你希望我和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你才好在旁邊瞧熱
鬧,是不是?」小魚儿大笑道:「你不敢打就走吧,又何必找個梯子下檯階。」

小仙女道:「我正要走了,你若能在這地方躲上一輩子,我算服你,否則你只要踏出
這大門一步,我就要你的命。」轉身問慕容九妹一笑,道:「除非你嫁給他一輩子守
著他,否則他總是要死在我手上的,我又何苦現在和你動手,教別人聽見,反說我欺
負你。」她倒退三步,身形已在銀鈴般的笑聲中飛掠而去,這位姑娘居然真的說走就
走,倒也是小魚儿想不到的事。他瞪著眼睛,獃了半晌,苦笑道:「女人…女人…唉
,女人的心思,變起來真是嚇得死人。」

慕容九妹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此人心思變化,當真無人能以猜測,性格也教人捉
摸不定,唉!當今天下,只怕也唯有她才配做我的對手。」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如此說來,天下英雄,只有你和她兩人了。」慕容九妹道
:「正是。」小魚儿道:「那么,誰是江湖第一?」

蹈容九妹沉吟道:「她行事精靈古怪,脾氣變化無常,連我都猜不透。」小魚幾道:
「你呢?」慕容九妹玲冷道:「我併末插足江湖。」

小魚儿道:「你若插足江湖,她就得變為第二了,是么?」慕容九妹道:「哼。」小
魚幾一本正經,點頭道:「不錯,你確是天下第一。」

慕容九妹揚了揚眉淡淡一笑,小魚儿卻又接著說道:「你這自我匋醉的本事,的確可
算是天下第一。」慕容九妹心情立刻又變了。小魚儿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前仰
後合,撫著肚子笑道:「我本來以為只有男人才會自我匋醉,哪知女人自我匋醉起來
,比男人還要厲害得多,何不走出去瞧瞧,就該知通江湖中比你強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但你若只要關起門來稱第一,我也沒法子。」慕容九妹道:「你……你……」小魚
儿笑道:「你雖然兩次救我性命,但那都是你自己願意的,我可沒有求你,我既不領
你的情,自然也不必說好聽的話拍你的馬屁。」慕容九妹道:「好……很好。」她雖
然拼命想作出冷淡從容、若無其事的樣子,卻偏偏作不出,偏偏忍不住氣得全身發抖
。她確也是個冷漠寡情,不易動怒的人,但不知怎地,小魚儿隨便三兩句話,就能把
她氣得發瘋。顧人玉走了過來,吶吶道:「她總算對你不錯你又何苦如此氣她。」

小魚儿笑嘻嘻瞧著她,道:「我就是喜歡故意逗她生氣,她生氣的時候,豈非比平時
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看得多。」

顧人玉忍不住地轉頭瞧了瞧,只見葛容九妹蒼白冷漠的面頗微現暈紅,早就比平時更
增嫵媚,他瞧了兩眼,不覺已瞧得癡了,連連搖頭道:「不錯,不錯,果然漂亮多了
。」

慕容九妹眼睛一瞪,道:「你…你也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你當我是什么?」顧人
玉駭得趕緊低下了頭,道:「不……不……不漂亮,你生起氣來醜得很。」

鐵心蘭雖然滿腔心事,一言未發,到此刻也不禁「噗嗤」笑出聲來,小魚儿更早已笑
彎了腰。只見兩個垂髻少女,穿林而來,遠遠便嬌笑喚道:「九姑娘……九姑娘……


慕容九妹正是滿肚子氣沒處發作怒道:「喊什么?我又不是聾子。」那少女也駭得趕
緊一齊垂下了頭,道:「是…。九站娘。」四只眼睛偷偷一瞟小魚儿,又趕緊垂下頭
接著道:「屋子已經整理好了,姑娘你是不是現在……」慕容九妹道:「自然現在就
去瞧,每天都如此,還問什么?」

那兩個少女從來未見過她們的九姑娘這樣說話,垂頭說了聲「是」,頭也不抬,一溜
煙走了。慕容九妹冷冷道:顧少爺若是沒事,就請在這裡看著他們,否則我也不敢留
你。」

顧人玉道:「小弟沒事,沒事,沒事……」他一連說了五六句「沒事」,慕容九妹早
巳走出了門外,小魚儿嚮鐵心蘭擠了擠眼睛,也跟著走了出去。

顧人玉失魂落魄地瞧著慕容九妹,鐵心蘭也獃獃地瞧著小魚儿,顧人玉不由自主歎了
口氣,鐵心蘭也不由自主歎了口氣,道:「你對她真好…也許太好了。」

她嘴裡在說顧人玉的事,心裡想的卻是小魚儿的事,顧人玉為什么會對慕容九妹這么
的好,而小魚儿……她柔腸百折,想來想去,顧人玉說了句什么話,她完全沒有聽到
,過了半晌,幽幽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她。」顧人玉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鐵心蘭輕輕一笑,道:「你不知道?」

顧人玉歎道:「別人都覺得我應該喜歡她,我自己也覺得應該喜歡她,但……但我…
…我是不是喜歡她,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怕她的。」鐵心蘭嫣然一笑,道:「
你真是好人。」

顧人玉瞧了她一眼,垂首道:「你…你也是個好人。」慕密九妹走到園中,突然回過
頭,冷冷道:「你跟來幹什么?」

小魚儿笑嘻嘻道:「我本不想因來的,但我若不跟著你,小仙女若是乘機來將我殺了
,我生死雖沒有什么要緊,你的面子豈非難看。」

慕容九妹瞪了他半晌,再不說話,又往前走。小魚儿踉蹌地跟在她身後,不住喘著氣
,柔聲道:「我走不動了你拉著我的手好嗎?」慕容九妹根本不理他,走得更快。

小魚儿道:「好我就累死算了,我死了之後,你把我的尸體送給小仙女,她以後就必
定不會找傷的麻煩了。」慕容九妹雖末回頭,但腳步卻果然已放緩。

小魚儿道:「有些女孩子,平時看來雖比男人強,但真的見著男人,可就沒用了!喂
,你可瞧見過不敢拉女人手的男人么?」慕容九妹終于忍不住冷冷笑道:「不敢?哼
,我只是…。」

小魚儿:「你只是不願,是么?哈哈,世上沒有一個人會承認自已是不敢的,這『不
願』,兩字,正是『不敢』的最好託詞。」慕容九妹突地轉手,拉起了他的手,于是
急行。

小魚儿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跑,嘴裡還笑嘻嘻道:「你的手真小,大概還沒有我一半大
……」他嘴裡不停在說,眼珠子也不停在轉,只見花園之側,一道淺階曲廊,沿著山
坡婉蜒而下。曲廊之旁,便是一間間精緻的屋子,每一間建筑的形式都不一樣,每一
間的窗子顏色也不一樣。小魚儿數了數,這樣的屋子一共有九間,想來就是慕容九妹
妹的閨房第一間的窗紙是淺黃色的,慕容九妹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裡的窗櫻、桌佈、
被褥……也都是淺黃色的,簡簡單單幾樣東西卻自有一種優雅之意。慕容九妹走了進
去,把每樣東西都仔細瞧了一遍,瞧瞧上面可有灰塵,小魚儿卻在瞧著她,道:「這
是你大姐的閨房,你大姐可是就要回來了。」「不回來就可以任牠髒么?」小魚儿笑
道:「不錯,雖然不回來,也要將每樣東西保持幹幹淨淨,看來你們姐妹間果然是情
意深厚。」他突然不再說尖酸刻薄的話了,慕容九妹一時間倒摸不到他的用意,哼了
一聲,也不答話。

小魚儿道:「你大姐想必是位優雅嫻靜、溫柔美麗的女人,唉,這樣的女人,世上已
不多了,卻不知她的夫婿可配得上她。」

慕容九妹終于回頭瞧了他一眼,道:「世上自然沒有能配得上我大姐的人,但若有一
人能勉強配得上她,那就是我大姐夫小魚儿道:「他武功如何」

塞容九妹冷冷道:「你總該知道:美玉劍客這名字。」她本來決定再不願和這可恨可
厭的小鬼說話的,但此刻不知不覺間又說了許多,只是這小鬼」和她說的正是她最願
意說的話題,這小鬼雖然兩句話就能將她氣得半死,但兩句話又可將她的氣說平了。
第二間屋子全都是粉紅的,粉紅的牆壁,掛著柄長弓,還掛著口短劍,連劍鞘都是紅
的。

小魚儿笑道:「你二姐脾氣想必和大姐不同,她想必是個天真直爽的人有時脾氣雖然
坏些,但心地卻是最好的,而且最肯替別人設想。」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怎會知道?」小魚儿道:「慕容家暗器之
精妙,天下皆知但你二姐偏偏要使長弓大箭,可見她脾氣必是豪爽,喜歡痛快,自然
就不喜歡那些精巧的玩意儿。」慕容九妹道:「嗯,還有呢」

小魚儿道:「劍長則穩,劍短則險,你二姐用的劍短如匕首,可見她脾氣發作時,必
是勇往直前,不顧一切。」慕容九妹不由得點了點頭,道:「我二姐劍法之辛辣險急
,可稱海內第一。」小魚儿笑了笑,道:「但你二姐夫武功卻不高,是么?」

他突然間說出這話來,慕容九妹也不禁一怔,詫異地瞧著他,瞧了足足有半醆茶時分
,才緩緩點頭道:「我二姐夫迺是『南宮世家』一派單傳的獨子,『南宮世家』武功
雖然高絕,但我二姐夫卻是自小多病,所以……唉!」小魚儿拍手笑道:「這就是了
。」慕容九妹道:「是什么?」

小魚儿道:「你二姐出嫁之後,仍將隨身的兵刃留在這裡,為的自然是不願以自已因
武功來使夫婿覺得慚槐難受,由此可見她夫婿武功必不如他,因此也可見她心地是多
么善良,多么肯替別人著想。」慕容九妹默然瞧了他幾眼,轉身走到第三間屋子。這
第三問屋于窗上竟糊著的是極厚的黑紙,屋于裡自然光線黝暗,但陳設卻是精緻,妝
檯旁有琴案、棋枰,畫架上滿堆著畫,牆上接著極精妙的工筆仕女,題款是「慕容女
史」,想來就是她自己的手筆。

小魚儿目光四轉‧笑道:「你這位三姐,想必是個才女只是性情也許太孤傲了些,也
未免太憂鬱,但古往今來的才子才女,豈非懼是如此。」

慕容九妹悠悠道:「她最不喜歡見到陽光,最喜歡的就是雨聲,在雨聲中她畫出的圖
畫真是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她撫的琴,雨聲中聽來,更好像是天上傳下來的,只可
借……只可惜我已有許久未聽見了。」小魚儿道:「你三姐夫呢」慕容九妹道:「他
也是武林中的絕頂才子,不但琴模書畫,無一不精,而且二十九歲時,便已成為兩廣
武林的盟主。」小魚儿笑道:「如此朗才女貌,好不羨煞人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1:22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絕代雙驕》「第十九章」弄巧成拙                   
                                   
                                    

小魚儿隨著慕容九妹嚮一間間房子走過去,走完第八間,慕容九妹神情又大見溫和,
甚至連眼波都溫柔起來,她覺得這「小鬼」實在併不如自己方才想象中那么可僧可厭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到了第九間。

這間房子什么都是淺碧色的,最精緻、最華麗,房子每件東西,都是人間罕睹的珍貴
之物。小魚儿大眼睛四下轉動,突然笑道:「這間房子的主人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慕容九妹目中閃過一絲笑意,神情卻是淡淡的,像是漠不關心,只不過隨口問問,道
:「什么不同?」小魚儿道:「這房子裡綠色,正表示她自我匋醉、自命不見。這些
零零碎碎的東西,也正表示她幼稚、虛榮、俗不可耐……」他話未說完,慕容九妹面
上已變了顏色,終于鐵青著臉,衝了出去,再也不瞧這可恨的小鬼一眼。

小魚幾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若說錯了,你又何必生氣慕容九妹頭也不回,往前
走,小魚儿跟著她,三轉兩轉,突然來到一條青石通道中,通道儘頭,有扇青銅的門
,小魚儿自然看不見門裡的情況,但就只瞧見這扇門,他已感覺到一種神秘詭譎之意
他也說不出這是什么緣故。只見慕容九妹取出柄黃金色的鑰匙插入門上一個小洞之中
,轉了轉那扇沉重的門,便無聲無息地開了。一股寒氣,自門裡湧出來。小魚幾立刻
覺出,這間房子和他万春流万大叔的屋子有七分相似之處,屋子四賙也堆滿了各式各
樣的藥草,自然也有些煉丹製藥的銅鼎鋼爐只是万春流的屋子乃是以磚瓦建成,這屋
予四壁卻都是巨大的青石,万春流的屋子四季溫暖如春,這屋子卻是陰森森的教人發
冷。慕容九妹己將那扇青銅曲門鎖起來了,她蒼白的面頰,到了這屋子裡更變得發青


小魚儿笑道:「原來咱們的九姑娘還是位女大夫,當真是多才多藝,你帶我到這裡,
莫非又想為我看病。」慕容九妹道:「不錯。」小魚儿道:「我的毒已解了,還有什
么病?」

慕容九妹道:「你身上多了件東西,若將這件東西割擊,你就好多了。」小魚幾笑道
:「哦!那是什么東西?」慕容九妹冷冷道:「你的舌頭」

小魚儿伸了伸舌頭,趕緊走得遠遠的,竟道:「我說的話,真能令你如此生氣么,那
我當真榮倖得很。」

慕容九妹冷笑一聲,轉過了頭,道:「此間之藥草,俱是十分珍貴之物,你万万不可
亂動。」小魚儿笑道:「你想我會不會動?」

慕容九妹笑道:「你若要動,也由你,但這些藥草中雖有補氣延年的靈藥,卻也有奪
命穿腸的毒草,你若被毒了,可沒有人再來救你。」

小魚儿又吐了吐舌頭,道:「你莫嚇我,我這人別的也沒什么,就是膽子太小,只要
被人家一嚇,可就嚇倒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但只要你老老實實在這裡不動便絕沒有人能傷你一根毫發,現在
是我練功的時候,我得走了。」小魚儿道:「你……你要到哪裡去,我跟著你。」

慕容九妹厲聲道:「你若再跟著我,不等別人你你,我就要你死」小魚儿歎了口氣,
道:「其實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只要笑一笑已是夠人神魂顛倒,還要練什么功夫
…功夫練老了,人也練老了。」慕容九妹也不理他,徑自走嚮另一扇銅門,又取出柄
黃金鑰匙將門開了一線,回首道:「你若要妄入此門一步,就休想再活著出來」小魚
儿笑道:「你門是鎖著的,我怎么進得去。」慕容九妹冷笑道:「諒你也進不來的。


身子一閃,進了鋼門,門立刻緊緊關起,「喀的一聲,又上了鎖竟不讓小魚儿瞧一眼
,這門裡又是何模樣。小魚儿也全不著急,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女人…唉
,女人,你們最大的毛病,就是將天下的男人都看成笨蛋傻子…你以為我連這些藥草
是毒藥還是靈藥都認不得么?告訴你,我從小就是在藥草堆裡長大的,我認識的藥草
可比你多得多。」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東翻翻西瞧瞧,又笑道:「不怪她要嚇我,
這裡的藥草,倒真有好些貨色,万大叔找了幾十年沒找到的,這裡卻有三四樣,看來
我的福氣倒不錯。」他竟真的選了三四種藥草大嚼起來,慕容九妹若是在旁邊瞧著,
可真的要急得暈倒過去。這幾種藥草中,有些確是稀世之物,小魚儿其實也未瞧見過
,只是万春流曾經繪出圖形,教他辨認。這些藥草万春流搜尋數十年,卻未尋得一味
,由此可見價值之珍貴若是煉成丹藥,粒便可活人。

此刻像小魚儿這樣的吃法卻當真是王八吃大麥,蹧蹋糧食但他一點也不心疼,片刻間
便吃了個幹淨。他撫著肚子笑道:「肚兄呀肚兄,今日可便宜了你。」眼珠子一轉,
竟還意猶未足,腦筋又動到那些銅鼎中的丹藥上去。他竟把銅鼎全都揭開,瞧了瞧,
嗅了嗅,取出一把,像嚼花生米似的吃得津津有味,右手還不停地一把把往懷裡塞,
塞不下了,他就將剩下的丹藥全都混在一起,扮了個鬼臉,笑道:「你既然閑著沒事
,我就找些事給你做做吧。」這一來可真害苦了慕容九妹她若想將這些丹藥分門別類
,少說也得三天五天的工夫。但小魚儿自已此刻可也不好受,十幾種草藥、丹藥,像
是已在肚子裡燒起了火來,燒得他身子發熱了,嘴唇發焦。他歪著頭想了想,自懷中
取出極彎彎曲曲的銅絲,伸進那扇銅門的鑰匙洞裡,笑嘻嘻道:「你以為我進不去么
?好,我就偏偏進去讓你瞧一瞧。」

他耳朵湊在鑰匙洞上,手撥著鋼窗一面撥,一面聽,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喃喃道:
「這裡…這裡…對了,就是這裡」只聽「喀」聲,鋼門立刻開了。

裡面的房子,比外面的更冷,寒氣又自門縫中襲出。小魚儿深深吸了口氣,道:「好
舒服。」他此刻全身像是被火在燒,自然越冷越舒服,索性開了門,大步走進去,一
面大笑道:「九姑娘,我進來了,你只管練功,我不吵你」話說完了,人也征住,只
見這石室中還有個地洞,地洞裡全是從冬天就窖藏留存的冰塊。

慕容九妹就坐在冰上,雙手自腿的外側彎入腿的內側抱住了腳,食指點著足心,全身
竟是赤裸裸的一絲不掛。小魚儿活了這么大,見過的事也有不少,但赤裸的少女,卻
是從未見過的,他無論見到什么都不會吃驚,此刻卻也不禁獃獃地怔住了。

慕容九妹眼睛是睜開的,也瞧見了他她眼睛裡的驚奇、憤怒、羞急,無論用什么話也
不能形容。但她身子卻動也不動,似乎已不能動了。

小魚儿獃了幾乎有半醆茶的工夫!這才轉過身子,故意東張西望,道:「九姑娘在哪
裡?我怎地瞧不見呀!」

達「小鬼」就是這么會體貼女孩子的心意,這句話出來,慕容九妹明知是假的,也可
自我安慰一下了。小魚儿一面說,一面走,就要退出門,忽然瞧見牆上掛著九幅圖畫
,他又忍不住要停下來瞧瞧。只見第一幅圖上,刻畫著赤身露體的女子,以手腳倒立
在冰上,旁邊寫著幾行小字:化石神功,鬚處女玄陰之體方能習之,此乃化石神功之
入門第一步,三年有成,口訣如下。」「化石神功,功成九轉,肌膚化石,万物不傷
,九轉功成,無敵天下……」

小魚儿看到這裡,已不禁失聲道:「這鬼功夫竟活活的要將人練成殭尸,慕容九妹練
了這種鬼功夫,難怪對什么人都要冷冰冰的了。」

他趕緊去瞧第二張圖,只見上面畫的人已由倒立而直立,上面寫著:「功成二轉,由
逆為正…」小魚幾也懶得往下瞧,他可無心來學這種鬼功夫,人若變成了石頭般又硬
又冷,縱能無故天下,又有何用?」第三張圖上畫著的人形,姿態就和慕容九妹此刻
練功時一樣,小魚儿鬆了口氣,喃喃道:「倖好她只練成第三轉就被我瞧見,否則她
功夫若是練成了,人也必定要變成個怪物,那就真是害人害己了。」

他再也不往下瞧,七手八腳,將掛著的圖全扯了下來,慕容九妹仍在瞪著他,目光卻
由羞憤變成哀求。小魚儿也不回頭去瞧,口中大聲道:「九姑娘,你莫恨我,我這是
為你好,你好好一個人,活得快快活活,為什么偏要自己給自已找罪受。」慕容九妹
此刻若能說話,若不放聲痛駕,便要苦苦哀求,她若能動,只怕早已將小魚儿吞下肚
裡。

怎奈她既不能言,也不能動,只有眼睜睜瞧著小魚儿揭起九張圖揚長面去,她目中不
禁流下眼淚。小魚儿將九張圖全丟在銅爐裡燒了,又弄開外面那扇門的鎖,走了出去
,居然也不去瞧鐵心蘭,就越牆走出了這山莊。他做事全憑一時高興,有時做對有時
做錯,但是錯是對,他全不管,只覺做了這件事,心裡頗是舒服,做完了後果如何,
他也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他此刻身子一點也不舒服,不但熱而且發起漲來,就像是有
人不斷往他肚子裡填火。

他一口氣也不知奔出了多遠,一頭鑽進了樹林,涼風穿林而過,自然要比外面涼快得
多。

小魚儿實在走不動了,倒在樹下直喘氣,心裡只希望小仙女此刻莫要來,慕容九妹更
莫要來。

他身上又熱、又漲、又痒,嘴裡幹的冒火,喃喃道:「這裡要是有個池塘就好了,我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水…水……」突聽…人冷冷道:「你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水是棺材」

小魚儿但覺脖子一涼,已有一口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一驚一怔,苦笑道:「到底還是
女人厲害,男人若被女人盯上了,一輩子就休想跑了。」

那語聲冷笑道:「你現在才知道,已嫌太晚了。」小魚儿道:「你是慕容姑娘?還是
小仙女?」那語聲道:「你還想九丫頭救你,你是做夢。」

小魚儿突然笑了起來,喃喃道:「很好……很好……是你,就還算我運氣不錯。」小
仙女自然想不到小魚儿此刻最怕見的不是她而是慕容九妹,冷笑道:「很對,你的運
氣好極了,偏偏要走這條路偏偏我就在這裡等著。」她這話自然是故意來氣小魚儿的
,小魚儿縱然走別的路,還是跑不了的。小魚儿脖子動了動,道:「你這柄劍很快嘛
。」

小仙女道:「哼,也不太快,只是我削下你腦袋時,只怕你嘴裡還能說話。」小魚儿
笑道:「我那般折磨你,你一劍削下我腦袋,就能出氣么,嘿嘿,我若是你,可就沒
有這么便宜了。」小仙女道:「你想受什么罪,只管說吧,我一定包你滿意。」

小魚儿道:「至少先得揍一頓再說。」小仙女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揍你。」

小魚儿笑道:「你雖能狠一狠心將我殺了,卻是捨不得見我挨揍的。」話未說完,脖
子上就挨了一拳,揹上又挨了一腳。

小仙女咬牙道:「很對,我捨不得揍你,很對」她說一聲「很對」就揍出一拳,說一
聲「捨不得」,又踢出一腳小魚儿被揍得滿地打滾,口中卻大笑道:「舒服…舒服…
…」

他是真的舒服,可不是假的,他身子正漲得發痒,小仙女拳頭打在他身上,倒像是替
他捶揹,鬆骨。小仙女怒道:「好,你既舒服,就再打重些。」她話未說完,小魚儿
揹上已重重地挨了一拳。小魚儿道:「不行,還是太輕了。再重些。」小仙女幾乎氣
飽肚子,但瞧見小魚儿面上竟真的全無痛苦之色,她又不覺驚訝、奇怪。她哪裡知道
小魚儿體內十幾種靈丹妙藥的藥力已活動開,縱然是鐵錘擊在他身上也傷不了他的筋
骨。小仙女的手倒有些打酸了,小魚儿還是不住道:「舒服,舒服,再重些。」小仙
女想起那日他被痛揍之後,還能奮起擊人之事,更是奇怪這小鬼為何如此能挨揍。突
聽一人冷冷道:「你打夠了么?」

小仙女霍然轉身,站在樹下的正是慕容九妹。只見她被頭散發,眼睛裡滿是紅絲,指
尖不住發抖,小仙女再也想不到她怎會如此模樣,大聲道:「還沒有打夠,你要怎樣
?」

慕容九妹道:「你若打夠了,就讓給我。」小仙女冷笑道:「這裡可不是你的家了,
你若再阻攔我,我也……」慕容九妹道:「你以為我是來救他的么?」

小仙女又怔了怔,道:「你不是來救他的,還是來殺他的不成?」慕容九妹道:「正
是來殺他的!」突然掠到小魚儿身旁,抽出一柄匕首,直刺而下!

小魚儿見到她們兩人全來了,心裡反倒不怕了既然非死不可,還有什么好害怕的?他
瞪著眼睛,瞧著這柄匕首,突見寒光一閃,「叮」的一響,小仙女手裡的短劍已架住
了匕首。

慕容九妹怒道:「你方才本要殺他的,此刻為何要救他?」小仙女冷笑道:「你方才
本是救他的,此刻為何又要殺他?」慕容九妹道:「你…。你管不著。」

小仙女大聲道:「我偏要管。」慕容九妹手腕一揮,閃電般刺出七刀,道:「今日無
論是誰來攔阻我,我也是要殺定他了!」小仙女短劍揮出,閃電般接了七刀,道:「
你方才不許我殺他,我現在也不許你殺他!」慕容九妹道:「你方才苦苦要殺他,此
刻卻反要救他,莫非……莫非是你對他……」

小仙女臉緋也似的紅了,大聲道:「你方才苦苦要救他,此刻反卻要殺他,莫非……
莫非是他對你……」慕容九妹蒼白的勝也緋紅起來,喝道:「你敢胡說!」

小仙女喝道:「你才是胡說」兩人刀劍齊齊擊出,「噹」又硬拆了一招,兩人卻覺手
腕有些發痲,身子也被震得後退數突然間,兩人同時驚呼出來。小魚儿竟已不見了!

小仙女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慕容九妹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兩人同時
開口,同時閉口,說出來的竟是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幾個宇,兩人臉都紅了。

小仙女瞧了瞧慕容九妹,慕容九妹瞧了瞧小仙女,小仙女垂下頭,慕容九妹也垂下了
頭。

小仙文終于抬起頭來,道:「他逃不了的」慕容九妹也同時始起了頭,道:「追」

兩人紅著臉想笑一笑,卻又笑不出。小仙女咬著嘴唇,道:「這次追著了,咱們兩人
同時下手殺他」小魚儿也知道自己無論憑輕功,憑體力,都是逃不了的,所以他什么
地方都不逃,卻徑自逃回慕容山莊。他從原路躍回,竟筆直走到那石室銅門前,門自
然又鎖上了,他自然也又輕易地將鎖弄開。然後,他將兩扇門都從裡面鎖起,伸展了
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貯冰的地洞旁,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起小仙女和慕容九妹方
才的模樣,他就要笑,這兩人在別人眼中是俠女、才女,但在小魚儿眼中,她們卻只
不過是個女人,在小魚儿眼中,世上的男人可能有一百七八十種,但女人卻只有一種
。但身子越來越熱,嘴唇越來超幹,他索性跳下地洞,躺在冰堆裡,敲了塊冰嚼得「
喀吱喀吱」直響,嚼了七八塊後,但覺通體生涼,舒服得很,索性就躺在冰上呼呼大
睡起來。此時此地他居然還睡得著,本事當真不小。

睡夢中,突聽「剋郎」一聲,銅門竟似開了,小魚儿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動也不敢
動,氣都不敢喘。只聽小仙女的聲音道:「好冷。」

又聽得慕容九妹的聲音道:「昔日家母建造這藏冰窖時,本為了家父怕熱,在暑中最
嗜冰鎮酸梅湯,哪知後來我卻做了別的用途。」小仙女又道:「什么用途?」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低低歎道:「現在,什么用途都沒有了。」語聲中充滿了傷心失望
。小魚儿聽得直發毛,他知道慕容九妹實已恨透了自己,自已若被她們堵在這冰窖裡
,可是再也休想逃了。小仙女道:「你怕那小鬼還逃到這裡來么?」「嗯。」小仙女
笑道:「你也未免太多慮了,那小鬼又怎會有這么大的膽子。」

慕容九妹道:「我真不懂,他會逃到哪裡去?」小仙女歎道:「那小鬼當真滑溜如鬼
,詭計多端,下次見著他時,我話也不跟他說就宰了他,看他還有什么花樣使得出來
。」

語聲漸遠,又是「剋朗」一聲,門已鎖上了。謝天謝地她們總算走了,小魚儿暗笑道
:「倖好女人都是小處仔細,大處馬虎,既要瞧,又不瞧個仔細,否則我真要倒霉他
又靜靜地伏了兩醆茶工夫,身上已有些發冷這才一躍而起,他若在冰上調息運氣,將
藥力歸納入元功力必有駭人的增長,只可惜他只是睡了覺就爬起來,這良機竟被他平
白的蹧塌小魚儿屏息靜氣湊眼在那鑰匙洞上嚮外瞧了瞧便發覺小仙女與慕容九妹竟還
在外面那屋子裡。小仙女斜斜倚在牆上,似乎在出神地想著心思,慕容九妹身子站得
筆直,面色蒼白得可怕。鐵心蘭竟也在這屋子裡,她坐在藥鼎前,正將鼎中的藥一粒
粒揀出來,分別裝到幾個銅罐裡。她滿眶淚水,每撿一粒藥,眼淚就落下一滴。小魚
儿瞧得直皺眉頭,暗笑道:「我本是要害慕容九妹的,哪知卻害了她,想來是慕容九
妹恨我入骨,竟把氣出在她身上,叫她來做苦工。」顧人玉呢?顧人玉想必是連這屋
子都不準進來。

小仙女出了會儿神,突然向鐵心蘭走過去鐵心蘭一驚,手裡握著一把藥丸,洒了滿地
。語聲自鑰匙洞裡傳進來只聽小仙女歎道:「你不要怕,我不會難為你了,咱們都是
被那小鬼騙苦了的,正是同病相憐。」鐵心蘭垂下頭眼淚滴滴落在衣襟上。小仙女展
顏一笑道:「來,快動手我幫你的忙,看來咱們若不將這些藥丸整理清楚,九姑娘是
不肯給咱們飯吃的了。」慕容九妹冷冷的瞧著她們,面上沒有一絲笑容。過了半晌,
小仙女突又道:「那張圖…你可真的被那小鬼騙走了。」

鐵心蘭默然半晌,低聲道:「不是騙,是我送給他的。」小仙女道:「送給他……你
為什么要送給他?」鐵心蘭霍然站了起來,大聲道:「我高興送給誰就送給誰,這事
誰也管不著。」

小仙女征了怔,失笑道:「你兇什么?」小魚儿暗笑道:「小仙女外剛內和,鐵心蘭
卻是外和內剛,這兩人性子當真是兩個極端,而慕容九妹呢她練了那種鬼功夫,外面
冷冰冰,心裡只怕也是冷冰冰的,這三人中,最不好惹的就是她了。」又過了半晌,
小仙女道:「你還生不生氣?」

鐵心蘭垂下了頭,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別人若是對她兇惡,她死也不服,別人若是對
她好,她反而沒法子。小仙女道:「那張圖你想必是看過了的。你可記得?」

鐵心蘭道:「我…我記不清了。」小仙女道:「我可不是想要那些珍藏,我發誓決不
動牠們,只是,我想……那小鬼必定會到那裡去的,你若記得那地方,咱們就可找著
他我替你出氣。」鐵心蘭頭垂得更低,道:「我真的記不得了,我不騙你。」

小魚儿自鑰匙洞裡往上瞧,正好瞧見她的臉,只見她說話時眼珠子不停地在轉,不禁
暗笑道她想必是記得那藏寶之地方,只是不肯說出來,這丫頭看來老實,嘴裡直說不
騙人,騙起人來卻篤定得很。心唸一轉,又忖道:「她為何要騙人?……莫非是為了
我?我對她這么坏,但到現在為止,她非但還是不肯說我一句坏話,聽到別人說我坏
話,她反而要生氣,這是為了什么?」想著想著,他似有些癡了,但瞬間又暗中自語
道:「我管她是為什么,反正女人都是神經病。」突見慕容九妹快步走了出去,小魚
儿正在奇怪,她又走了回來,手裡卻拿著個小小的銅勺子。小仙女道:「這裡面是什
么?」

慕容九妹道:「鉛。」小仙女奇道:「鉛?你拿鉛來要做什么」慕容九妹也不說話,
卻將那銅勺在火上煨了半晌,目中突然露出一種殘忍而得意的光芒,口中緩緩道:「
裡面那屋子,反正也沒有用了,我索性將鉛將這鑰匙洞塞住,這樣,誰也休想再進得
去,誰也休想再出來!」

小魚儿瞧見她那笑容,已覺不對,再聽到這話,更是心膽皆喪,這慕容九妹好狠毒的
手段,竟想將小魚儿活活關死在裡面,她雖然發覺小魚儿,卻絕不說破,只因她生怕
小仙女和鐵心蘭還會救他小魚儿大駭之下,趕緊想弄開鎖衝出去,但慕容九妹已一步
掠過來,小魚儿只瞧見銅勺在鑰匙洞外一晃,接著就什么也瞧不見了,鉛汁,已灌了
進去,外面的人聲也一起被隔斷。只聽外面突然有人在鋼門上踢打起來,這慕容九妹
竟生怕小魚儿在裡面敲門,被小仙女與鐵心蘭聽見猜出。

所以她竟自己先敲起門來,小魚儿再拍門,外面也聽不見小魚儿又驚又伯,跺足大罵
道:「慕容九妹,你這妖婦,惡婆娘,你的心為何要這么狠,我又沒害死你爹媽,又
沒強姦你,你為什么定要我死?我方才若不是瞧你那瘦骨頭全無興趣,早己乘機修理
了你,你現在只怕反不會要我死了。」

他破口大罵,什么話都罵了出來,在「惡人谷」長大的孩子,罵人的技術,自然也比
別人高明得多。這些話若被慕容九妹聽見,不活活的氣死才怪,只是四面石牆,鑰匙
洞又被塞住,小魚儿罵得雖賣力,外面連一個宇都聽不到。罵了半天,小魚儿也知道
罵破喉嚨也是沒用的了,在屋子裡亂敲亂轉,想弄出條出去的路。怎奈藏冰的屋子,
必需建造得分外牢固,不能讓一絲熱氣透入,正是天生牢獄,小魚儿想儘法子,也挖
不出一個小洞。

小魚儿苦笑道:「誰說這屋子沒用了,這屋子用來關人,豈非比什么地方都好得多,
看來我只握真要變成條凍魚了。」

他已冷得牙齒打戰,只有槃膝坐下,運氣相抗,一股真氣傳達四肢,這才漸漸有了些
睡意。小魚儿本不是個用功的人,方才縱然明知自己將大好機緣白白蹧塌了,他也滿
不在乎。只因他覺得自已是天下第一聰明人,武功好不好都沒有關係,反正無論多厲
害的人遇著他也無可奈何,他又何必吃苦用功?

但現在情勢卻逼得他非用功不可,他這才知道那十余種靈藥功用當真非同小可,蹧蹋
了實在有些可惜。藥力隨著真氣流轉,功力也跟著增進,他不知不覺間竟已進入了人
我兩忘之境,竟將生死之事忘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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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雙驕》「第二十章」人心難測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休息的時候他就將懷中的藥丸搯出來
吃,既不覺餓,也不覺冷。但出去是無法出去的,他遲早也是要活活地被綑死在這裡
,那么縱然練成了絕世的功力,又有何用?小魚儿想到這裡,便要自暴自棄,只是功
夫一不練,就冷得厲害,他死活沒關係,又何必在活著時多吃苦。他終究不是神仙,
肚子終于餓了,餓得連用功都不能,一餓更冷,他自知死期已不遠了。他再也想不到
自已這么聰明的人竟也會被人綑死,尤其想不到的是,自已竟會死在女人的手上。

這才知道女人併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簡單,那么無用,他忽而自責自罵忽而自艾自
怨,不住喃喃道:「看來好人真是千万做不得的,我若早將小仙文和慕容九妹殺了,
又怎會有今日之事于是他又怪万春流,若不是万春流,他徹頭徹尾都是個坏人,坏人
縱被人恨,被人罵,至少命總比好人活得長些。

他冷得全身發抖,餓得頭暈眼花,喃喃道:「唉,死就死吧,反正人人都要死的,人
死之後,至少也有件好事,那就是他再也不會聽到女人的嚕嗦了。」

但突然間,他竟不再覺得冷了。非但不冷,而且還發起熱來,他又驚又奇,張開眼睛
,又瞧見樁怪事,那一大塊一大塊冰,竟也在溶化。伸手一摸,冰冷的石壁,竟也熱
得燙手。

小魚儿跳了起來道:「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慕容九妹那丫頭凍死我還不過癮還要烤熟
我……不對,她將她姐姐的那幾間房間瞧得那般珍貴,又怎會在此引火?」

他圍著屋子走了一圈,四面石壁,三面都燙得像火,只有揹山的那面,還只是溫熱的
。小魚儿心唸一轉,恍然道:「是了,想必是慕容家的仇人來了,不但要殺人,還要
放火……只是你們這些蠢材不知道:你們放火燒了慕容家的破屋子不打緊,卻連天下
第一個聰明人也要被你們害死了」說著說著,他又跳腳大罵起來。

還不到頓飯工夫,巨大的冰抉全都溶化了,小魚儿已被泡在水中,想跳腳都無法跳了
。水,本來還是涼的,人泡在裡面還不覺得難受,小魚儿既然想不出法子,索性脫了
衣服,在裡面痛痛快快洗了個澡。他天生不見棺材不流淚的脾氣,不到真正走投無路
的時候,誰也休想要他著急、害伯。但現在已到了他真正走投無路的時候了。

水,已漸漸熱了起來,像是快要沸滾了,小魚儿泡在水裡,就像是被人拋進熱鍋裡的
一條活魚燙得他在鍋中亂蹦亂跳。他只望火能將石壁燒譭,但這見鬼的石壁偏偏堅固
得出奇,非但沒有譭坏,簡直連條裂縫都沒有。到後來他什么力氣都沒有了,竟沉了
下去,鼻子一酸,「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水。

小魚儿苦笑道:「好大的一碗鮮魚湯,叫我一個人獨自消受,豈非可措……」突聽鋼
門外有人「叮叮噹噹」敲打起來。

小魚儿精神一振,暗道:「好了,這下子總算有人來和我分享這碗魚湯了」他已想到
這大火雖燒不譭銅門,卻可將鑰匙洞裡的鉛燒溶,那精巧的機關被滾熱的鉛汁一燙,
只怕就不保險,外面只要有人用鑿子、釘子之類的東西一敲,銅門九成是要敲開的。
他唸頭還未轉完,銅門果然開了,水勢如黃河決提,一下予湧了出去,小魚儿也不動
,任憑水將他衝出。外面兩個人再也想不到開了門後會湧出這么大的水,一驚之下,
全身己被淋得像是落湯雞。他們更是做夢也未想到的是,水裡竟還有個人。

小魚儿被水衝得遠遠的,就躺在那裡,死人般不動,他已被餓得半死,泡得半死,又
怎能妄動。瞇著眼偷偷瞧了瞧,外面的火,竟已熄了,從這間屋予的門瞧出去只見一
片焦木瓦礫仍在冒著青煙。老房子著火,自然燒得快些。再瞧這兩人,前面一個高大
魁偉,滿臉橫肉,一嘴絡腮大鬍子,雖被水淋得濕透,看來仍是雄赳赳,氣卬卬,就
像是條牛似的,小魚儿瞧見此人,心裡很放心,這種四肢發達的人,頭腦一定也被肌
肉擠得很小,他只要略施小計,保險可教這人服服貼貼。

但另一人他卻瞧得有點寒心,這人一身白衣,彎著腰,駝著揹,一張臉就像是倒懸的
葫蘆,再加上一嘴山羊鬍子,兩只細眉小眼,就算將他放到山羊窩裡去,也不會有人
瞧出他是人來。他身子本就輕枯瘦小,再駝揹,頭還夠不著那大漢的胸口,但看來卻
比那大漢可怕十倍。小魚儿一瞧這兩人,就知道他們十成中有九成必定就是「十二星
相」中的「白羊黃牛」了。他發覺這「十二星相」長得實在都不像人,卻像是畜牲,
這十二人湊在一起,也不知是怎么找出來的。兩人瞧見小魚儿,都怔了半晌,那「黃
牛」咧著嘴道:「誰要聽你的話那人準是祖宗沒積德,上輩子倒了霉,我早就發誓將
你說話當放屁,誰知這次還是要上當。」那「白羊」道:「聽我的話,才是福氣。」
黃牛直著嗓子怪笑道:「福氣,被淋了一身臭水難道也算是福氣,你說這石頭屋子裡
必有寶貝,寶貝卻又在哪裡?」

白羊瞧著小魚儿,道:「這小子就是寶貝。」黃牛道:「這小子一身嫩肉,若是李大
哥在這裡,倒可以趁熱飽餐一頓,但你這只會嚼草的老山羊,還想拿他怎樣?」

小魚儿瞧見這白羊,心裡本在發愁,聽到這話,精神立刻一振,愁懷大解,突然嘻嘻
一笑,道:「老牛老羊,你們近來好么?」黃牛怔了怔,道:「這小子認得咱們。」

小魚儿笑道:「閑暇之時,我常聽大嘴兄說起,『十二星相』中,就數黃中最勇,白
羊最智,不想今日竟在這裡瞧見你們!。」

黃牛哈哈大笑道:「過獎過獎。。」」足藒M止住笑聲,瞪大眼睛,道:「你…你怎
會認得我李…李老哥。」

他這次不但已將「大哥」改成「老哥」,而且「老哥」這兩字說出來時,說得有些結
結巴巴。小魚儿眼珠于一轉,道:「但大嘴兄對我說起時,只說『十二星相』中有個
黃牛乃是他的後輩,聽你喚他老哥,莫非是那黃牛的叔伯。」黃牛紅著臉一笑,道:
「我…我就是黃牛。」小魚儿道:「既是如此,雖在揹後,你也該稱他大叔才是,你
胡亂改了輩份,若是被他知道可不高興的。」黃牛滿臉笑道:「是,是,小兄弟,你
千万莫要告訴他…。他老人家。」小魚儿扳著臉道:「這『小兄弟』三個字,也是你
叫得的么?」

黃牛道:「是是是,我……在下…」白羊突然冷笑道:「你在下若非跟著我出來,就
算被人賣了,還不知是被誰賣的。」黃牛眼睛一瞪,道:「這是什么話?」

白羊道:「你真相信這小子是李老前輩的小兄弟?……哼他年紀簡直連李老前輩的儿
子都嫌太小了。」黃牛摸了摸頭,道:「但…但他說的倒也不錯。」

白羊道:「獃子,他說的話有哪句不是你自己賣繪他的…。請問,他若真是李老前輩
的兄弟,哪會在這慕容山莊裡。」黃牛道:「他…他只怕被慕容那丫頭關起來的。」

白羊冷笑道:「這兩間屋子是做什么用的,你難道還瞧不出,慕容那丫頭又不是瘋子
,怎會將人關在煉丹藏寶的密室裡,這小子既然能在這裡慕容家的丹藥藏在何處,他
必定知道:所以我說他就是個寶貝。」黃牛又摸了摸頭,瞧著小魚儿道:「好小子,
我還在替你辯駮哪知你卻是個小騙子。」

小魚儿冷笑道:「這屋子難道規定是要煉丹藏寶的么?不煉丹時,關人難道不可以?
慕容那丫頭又不是瘋子,這屋子若有藏寶,她又怎會灌一屋子水。」

黃牛拍掌道:「是呀,不錯呀……譬如說我這雙手,雖可以摸女人的小臉蛋,但也可
以打人的耳摑子,煉丹的屋子,為什么就不能關人。」

小魚儿道:「你年紀也和大嘴兄相差無幾,但卻是他的後輩,我年紀雖和他相差多些
,為何就不能是他兄弟。」

黃牛再摸了摸頭,瞧著白羊道:「是呀,他說的不錯呀,咱們龍大哥的妹子,豈非也
只有十來歲!」白羊冷笑道:「世上若真有活了四五十歲,還要上孩子當的人那人就
是你,但我……哼,他若要我相信,除非…。」小魚儿招手笑道:「你過來,我讓你
瞧件東西。」他此刻仍水淋淋地躺在地上,白羊方自走到他面前,小魚儿身子突然一
滑,雙手雙腿連續擊出四拳三腳。這四拳三腳幾乎是在同一剎那間擊出來的,世上唯
有一個躺在地上的人,才能將雙拳雙腿同時擊出,世上也唯有李大嘴才練得有這種招
式,只因這種招式聽來雖厲害,其實卻不實用,試問一個好好的人,怎會躺在地上和
人動手,除非他是在裝病詐死時,要嚮人猝然偷襲。而世上除了李大嘴這樣外貌老實
、內心姦惡的人外,誰也不會挖空心思去創此等招式。

白羊大驚之下,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不像是羊,倒像只兔子──若非小魚儿已累得半
死,他此刻就是只死兔子了。小魚儿槃膝坐起,笑嘻嘻道:「你此刻相信了么?」

白羊喘著氣還未說話,黃牛恭敬作了三個揖,道:「小爺叔…無論你年紀多大,就算
你剛生出來只有三天,只要你是李大叔的兄弟,你就是我的小爺叔。」

小魚儿道:「老山羊,你呢?」白羊目光閃動,仰起了頭,緩緩道:「李老前輩在谷
中過得還好么?」小魚儿道:「好人不長命,他卻死不了的。」

白羊陰惻惻一笑,道:「谷中的人,一個個俱都長命百歲,李老前輩自然也樂得在谷
中享福,是不會再出來受罪的。」小魚儿眼珠一轉笑道:「他本來是不會再出來的。


白羊一怔,道:「現…現在呢?」小魚儿慢吞吞道:「現在,不但是他,就算是杜大
哥、陰大哥、屠大姐……嘿嘿,他們若不出來,我又怎敢一個人在外面亂闖。」

白羊面色登時變了,道:「但…但他們…」小魚儿道:「他們在谷中悶了這許多年,
每人又都練了身江湖中誰也沒見過的功夫,你若是他們,你出來不出來?」

白羊垂首道:「是是,閣下……前輩可知他們現在…。」他雖然低著頭,但目光不住
閃動,冷森森的不懷好意,小魚儿瞧在眼裡,微微一笑,道:「他們這些人做事素來
神出鬼沒,我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白羊似乎暗中鬆了口氣,但小魚儿又已接著道
:「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在你身後,你也未必知道。」白羊一口氣立刻又憋了回去,
想回頭去瞧,又不敢去瞧。黃牛卻是喜笑顏開,道:「若是李大叔真的來了,那就好
了,慕容家那幾個小丫頭縱有三頭六臂,咱們也不怕她來報仇了。」小魚儿淡淡道:
「讓她逃走了么?」黃牛歎了口氣,道:「咱們這一次雖是那條蛇約來的,其實咱們
這些人自己又何嘗不是早已在動慕容山莊的腦筋。」小魚儿笑道:「慕容家的靈藥,
確是叫人流口水。」

黃牛苦笑道:「只可惜慕容那丫頭確是鬼靈精,也不知從哪裡得知咱們要大舉來犯,
咱們還沒來,她竟已溜了。」小魚儿吃驚道:「溜了?」黃牛恨聲道:「不但人溜走
,值錢的東西也被搬得差不多幹幹淨淨,連大門也沒有鎖,只留下條子,說什么『妄
入者死』,簡直是放屁」小魚儿道:「不錯簡直比屁還臭。」他此刻已猜出慕容九妹
是為何要走的了!

小仙女與鐵心蘭一心以為小魚儿已溜走‧急著去找,慕容九妹知道她們嘴裡雖說得兇
,心裡卻是軟的,自然再也不肯說出小魚儿已被關了起來,別人要她去找,她就跟著
去找」。「小魚儿想到這裡,不禁又破口大罵道:「那丫頭不但比屁還臭簡直比蛇還
毒,你們燒了她的屋子,當真再好也沒有,誰動手燒的,我可得請他喝兩衃。」黃牛
大笑道:「放火的雖已走了,但咱們…」小魚儿笑道:「咱們卻可喝幾衃,幾百衃…
咱們一路走,一路喝,我帶你們去找李大嘴,在路上瞧見順眼的,還可以…哈哈,還
可怎樣,你總知道。」黃牛拍掌道:「妙極妙極。」小魚儿道:「白羊,你呢?」白
羊道:「這…在下…咳……」

小魚儿道:「你若不願去也沒關係,等我遇見大嘴兄時,就說你不願見他,也就是了
。」

白羊大叫道:「誰說我不願去,黃牛是你說的么?」一把推著黃牛道:「咱們還不走
…。咱們還等什么?」這三人果然是一路走,一路喝,小魚儿忽然發現,自己喝酒原
來也是天才,居然像是永遠喝不醉。

有時他簡直有些奇怪,那許多衃酒喝下去後,到哪裡去了?他看來看去,也覺得自己
沒那么大的肚子。那黃牛白羊兩人,對他竟是百依百頒,吃喝歇住,全用不著他費半
點心思,早有他兩人為他安排得舒舒服服。他要走就走,要停就停,黃牛白羊兩人,
也全不問他要到哪裡去,「十二星相」中這兩個煞星竟會對個孩子如此聽話倒真是令
人想不到的事。

一路上自然也遇著不少江湖人物,瞧見他們,有的遠遠行個禮就繞路避開,有的縱不
認得他們,但瞧見這兩人的奇形怪狀,也遠遠就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誰敢來嚕嗦生事


但入了雁門關後小魚儿突然發現,前面的人瞧見他們,雖遠遠避開,卻有不少人悄悄
跟在他們身後。他們走到哪裡,這些人就跟到哪裡,個個神情卻都是恭恭敬敬,既不
說話,也沒有半點要找痲煩的樣子。小魚儿再瞧黃牛白羊,面色竟全無變化,像是什
么都沒瞧見,小魚儿也不說破,傍晚時到了劍閣,找了家客棧投宿,小魚儿道:「大
曲酒配痲辣雞,雖然吃得滿頭冒汗,但越吃卻越有勁。」黃牛大聲笑道:「不錯,大
曲配痲辣雞,妙極妙極。」

平日小魚儿只要一張口,黃牛白羊兩人就動手將東西拿來了,但今日這兩人嘴裡雖說
得好,身子卻動也不動。小魚儿等了半晌,道:「既然妙極,為何不去拿來」

黃牛笑道:「從今日起,咱們不必拿了。」小魚儿道:「你們不去拿,難道要我去?
」白羊笑道:「怎敢勞動你老人家。」

小魚儿道:「你們不去拿,又不去吩咐店家,這大曲酒與痲辣雞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
,地下長出來不成?」黃牛笑嘻嘻道:「你老等著瞧吧。」

小魚儿在屋裡踱了兩個圈子只聽門外「篤、篤、篤」敲了三聲,霍然拉開門,門外鬼
影子卻瞧不見一個,但地上卻多了個大託槃,槃予裡裝著一喋痲辣雞,一碟回鍋肉,
一碟涼拌四件,碟荳瓣魚,一大碗老母雞場,還有一大壺酒勞香甘冽,果然是道道地
地的大曲。小魚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原來你兩人還會五鬼搬遠法。」

黃牛笑道:「這不叫王鬼搬運法,這叫孝子賢孫搬運法。」小魚儿道:「哦」白羊道
:「這一路上跟在咱們後面的那些人,你老可瞧見小魚儿笑道:「我只當你們沒瞧見
哩。」

黃牛道:「那些小子,就是咱們的孝子賢孫。』小魚儿道:「原來那些人是你們的門
下。」

黃牛道:「狗屁門下,我連認都不認那些孫子。」小魚儿道:「既不認得,為何要跟
著你們。」

黃牛笑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只要『十二星相』在哪條道上走,哪條道上就必定有
大買賣,這些孫子們自已不敢做大買賣,就總是跟在咱們身後,十二星相』從來只取
紅貨,不用說這些孫子跟在屁股後面,多少也可分一衃羹。」白羊道:「所以咱們『
十二星相』無論走到哪裡,哪裡的黑道朋友總是大表歡迎,若有什么風吹草動,不用
咱們自已探聽,總有人來走報消息。」小魚儿拊掌笑道:「難怪『十二星相』不發則
已,一發必中,原來併不是真的千手千眼,面是有這許多別人不知道的徒子徒孫。」
黃牛大笑道:「但這一次,他們卻上當了,平白孝敬了許多東西,卻是肉包子打狗,
有去無回,連血本都撈不回去。」

白羊也大笑道:「但這是他們自已心甘情願的,咱們樂得消受,也不必客氣。」他們
笑聲雖大,語聲卻小得很。這一路上自然走得更是舒服,無論他們想要什么,只要把
聲音說大些,不出片刻自然就有人送來。小魚儿入關之後,竟不再東行,反面又轉嚮
西南,通綿陽、龍泉、眉山,竟似要直奔峨嵋。他居然像是認得路的,走到哪裡只要
問問那地方的名字,就知道方嚮,根本不嚮黃牛白羊問路。

蜀中風光,自然與關外草原不同,小魚儿走得頗是高興,蜀中的烈酒辣菜,更使小魚
儿一路讚不絕口。到了峨嵋,黃牛白羊一個末留意,小魚儿竟一個人溜了出去,直到
深更半夜時,才施施然回來。黃牛白羊既不問他去了何處,小魚儿也一字不提,到了
第二日,他也不說走傍晚時又悄悄溜了出去。這樣竟一連過了三天,小魚儿還不說走
,黃牛白羊還是不聞不問,這兩人的確已服了小魚儿,簡直比小魚儿的儿子還聽話,
看來李大嘴雖然退隱多年,但在這些人心裡,對他仍是畏如蛇蠍。「十大惡人」的聲
名,果然不是好玩的。

第三日午後,小魚儿一個人又到市上兜了個圈子,只見大大小小的酒樓飯鋪裡,每一
家都有幾個江湖人坐著。十人中有九人只是在喝著悶酒,非但沒有大聲吵笑,簡直連
話都不說一句。小魚儿也不知道他們貴姓大名,這些人是黑道?是白道?是成名的英
雄?還是無名小中?小魚儿全不想問。

街道上不時還有些烏簪高髻、立服珮劍的道人走過,他們珮的劍又細又長,神情更是
倨傲異常,既像是全不將別人瞧在眼裡,但卻又不時以銳利的目光去打量別人,他們
既像是來市上散步閑逛的,面色偏偏又十分凝重。小魚儿知道這些道人必就是「峨嵋
」門下,峨媚劍法之辛辣迅急號稱天下無雙,門下弟子的眼睛自然難免要生在額角頭
上。何況,這裡就在峨嵋山下,正是峨嵋弟子的地槃,他們要在這裡招搖過市,作虎
視眈眈、巡邏查哨狀,也只好由得他們,又有誰敢去管他。小魚儿逛了一圈,買了個
香袋,又在西街口的滷菜大王那儿切了半斤蹄筋,一斤牛肉,才逛回客棧。

屋予裡已擺了一桌配萊,黃牛白羊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等,萊都快涼了,兩人卻連筷
子都不敢動。小魚儿道:「這三天來,你兩人簡直比大姑娘還老實,簡直足不出門,
街上熱鬧得很,你兩人也不想瞧瞧。」黃中苦笑道:「瞧是想瞧的,但以我兩人的名
聲,在這蛾媚山下,還是老實點獃在屋子裡,太太平平地喝酒好。」

小魚儿道:「峨嵋派的雜毛們真有這么厲害?」黃中歎了口氣,舉衃道:「咱們不說
這些,來…小姪敬你老一衃。」

小魚儿卻先將兩包滷萊打開,笑道:「聽說這『滷菜大王』用的是幾十年的陳湯老滷
,所以滷出來的萊,滋昧分外不同,你兩人不妨先嘗嘗。」

黃牛笑道:「有了孝子賢孫們送來的這許多萊,你老又何必多破費。」小魚儿道:「
換換口味,總是好的。」

白羊道:「長與賜,不敢辭!」果然夾了塊牛肉在嘴裡,一面大嚼,一面讚美,等他
吃完了,黃牛已吃了五塊。

小魚儿喝了兩衃酒雖無酒意,興緻卻更高了,笑道:「看來蛾嵋派的劍法,果真有兩
下子,江湖朋友到了這裡,連話都不敢說了…。我遲早要見識見識。」

黃牛笑道:「你老一出手,峨媚雜毛包準嚇得滿街走。」白羊眼睛盯著那香袋,道:
「你老莫非真的要上蛾媚山去。」

小魚儿道:「我本想和你兩人一齊去的,也好叫你兩人開開眼界,但你們兩人既然不
敢露面,我只好一人去了。」黃牛道:「你老準備什么時候上山?」小魚儿道:「明
日清晨。」

黃牛歎了口氣,道:「只可惜你老的計劃要改變了。」小魚儿皺眉道:「為什么要改
變?」

黃牛瞧著他一笑,笑容突然變得十分奇怪。白羊陰森森笑道:「你這小雜種,你還不
知道?」

他稱呼突然由「你老人家」變成「小雜種」,小魚儿倒當真吃了一驚,「啪」的一拍
桌予,霍然站起,怒道:「你這老山羊,你敢…」話猶未了,身子竟軟軟地倒了下去
。白羊咯咯笑道:「小雜種,你現在總知道了吧」小魚儿倒在地上,道:「酒……酒
裡有毒」黃牛得意洋洋笑道:「我兩人還生怕騙不倒你,所以跟你喝的是同一壺酒,
只不過我兩人早已服下了解藥而已。」小魚儿道:「你…你兩人為何要如此?」白羊
道:「你只當咱們到慕容山莊去真是為了慕容家的丹藥么,哼,那幾個小丫頭煉出來
的藥,還不值得『十二星相』勞師動眾。」黃牛道:「老實告訴你,咱們是找你去的
。」白羊道:「現在普天之下,只怕已唯有你一人知道燕南天的藏寶所在,蛇老七為
了要抓住你,早已在慕容山莊四面都佈下了眼線,一面飛鴿傳書,將咱們找去,哪知
咱們方到那裡慕容那丫頭竟鬼使神差地走了。」

黃牛道:「但你卻留在莊子裡,咱們進去找了一圈竟找不著你,一氣之下,就放了把
火將屋子燒了。」白羊道:「屋子燒光了,咱們才瞧見那兩間石室原來你這小雜種也
不知為了什么得罪了人家,竟被人家關在水牢裡。」黃牛道:「這也難怪,慕容丫頭
本就喜怒無常……」小魚儿聽得唉聲歎氣,忍不住問道:「但後來為何只剩下你兩人
?」

黃牛笑道:「咱們早已知道你這小雜種詭計多端,若是逼著你說出藏寶之處,說不定
還會想出鬼主意,你若鬍說八道:咱們豈非也只有跟著你亂轉,一路上若是被你乘機
溜了,豈非冤狂。」白羊道:「但咱們的黃牛哥算準你只要一能走動,第一個要去的
地方,必定就是燕南天的藏寶之處,所以他就做好了這圈套,要你上當。」

小魚儿瞪大了眼睛,瞧著黃牛,道:「是你想出來的主意?」黃牛道:「想不到吧」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5:04

《絕代雙驕》「第二十一章」爾姦我詐                  
                                   
                                    

小魚儿中了黃牛、白羊在酒中放的迷藥,身子無法動彈,只得歎口氣,苦笑道:「看
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條笨牛居然也有一肚子鬼主意,我可真做夢也未想到。」

白羊咯咯笑道:「江湖中上過他當的人,真是數也數不清了,你這小雜種又不是頭一
個,你歎的什么鳥氣。」小魚儿道:「但你又怎知我……」黃牛道:「你和『狂獅』
鐵戰的女儿走在一起,自然和『十大惡人』有關係,我隨意說了『十大惡人』中一個
名字,你果然打蛇隨棍上,自已往坑裡跳。」小魚儿苦笑道:「這才叫歪打正著,算
你走運就是。」

黃牛道:「我知道你一瞧我兩人如此容易上當,必定不會輕易放過的,必定要叫咱們
跟著你做牛做馬,你這小鬼若是良心好些,咱們反倒要想別的法子了。」

小魚儿歎道:「我正也有些奇怪,『十二星相』是出名的坏蛋,怎會突然變得如此老
實聽話…。唉!不想我竟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黃牛大笑道:「你這小鬼自以為已經很聰明了,是么?告訴你,你若想在江湖中混,
你還差得遠呢」白羊道:「咱們『十二星相』是何等人物,若不是騙著你玩,又怎會
對你這樣,哼就算李大嘴自己來了,咱們也不過只是拿他當做個屁。」黃牛道:「咱
們本想等你找著那藏寶之地後再拿你開刀,哪知你這小鬼果然滑溜,咱們竟看不住你
,所以只好請你喝兩衃迷魂湯了。」白羊道:「反正咱們此刻已知道那藏寶必定就在
峨嵋山,還離已不遠了,也不怕你這小鬼再玩花樣。」

黃牛獰笑道;「你若是好生說出那藏寶之地,說不定大爺一開恩或許饒了你你不是個
笨人,想必不會自找麻頓,冤枉多受些活罪。」

小魚儿眼睜睜瞧著他們,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居然開心得狠,得意得很,白羊大怒道
:「小雜種,你只道咱們沒有叫你說實話的本事么?」

小魚儿笑道:「老雜種,你只道我真的上了你們的當么?」黃牛笑道:「你還有什么
鬼主意,說吧。」小魚儿歎了口氣,道:「我說是願意說的,只怕你們還未聽完,就
嗚呼哀哉了。」

黃牛還是笑嘻嘻道:「真的么?」小魚儿也笑嘻嘻道:「假的,那包牛肉裡沒有毒藥
,一點毒藥也沒有。」

他話未說完,黃牛白羊已再也笑不出來白羊一把拉住他衣襟,變色道:「小雜種,你
說什么?」小魚儿笑道:「我說我是個獃子,雖然明天就要去尋寶了,雖然不能讓你
們跟著,但我還是捨不得毒死你們,所以沒有在牛蹄筋裡下毒。」他越說沒有,白羊
面色越是害伯,顫聲道:「你…你…快將解藥拿來!」

小魚儿笑道:「是是是,我應當將解藥拿給傷們,然後等你們來害我…哈哈,莫要忘
了,你們要我尋寶,不敢毒我,但我可沒有要你們尋寶,難道也不敢毒死你們,哈哈
,莫忘了迷藥是會醒的,毒藥卻要人的命。」黃牛居然又笑了,笑嘻嘻拉開白羊的手
道:「是是是,咽們是獃子,什么都不懂你說咱們中了毒,咱們就真的以為自已中了
毒了。」小魚儿笑道:「當然當然,你們千万莫要相信,現在你們若是摸一摸第五根
肋骨下的『乳根穴』旁邊,那裡保險一點毛病都沒有,你們也不必摸吧。」他「不必
摸」三個宇還未說完,黃牛白羊兩個人的手已不由自主往第五根肋骨下「乳根穴」旁
摸了過去。

兩人不摸還罷,一摸之下臉色登時變得比牆還白,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再也動
彈不得。小魚儿笑道:「沒關係,那裡雖有些發麻,但兩三醆茶工夫裡你們還是死不
了的,你們還來得及先殺了我。」他雖然叫他們殺他,但此刻就算再借給他們個膽子
,他們也不敢動手,小魚儿死了,誰給他們解藥。白羊道:「你…你究竟是怎么樣?


小魚儿笑道:「我若是你們,此刻就該乖乖地先將我老人家中的迷藥解了,再拍拍我
老人家的馬屁,讓我老人家出出氣,然後再發下個金誓,從此永遠聽我老人家的話,
絕不敢絲毫違揹。」黃牛嘎聲道:「我若解你的迷藥,你不解咱們的毒又如何?」小
魚儿道:「是是是,你不解我中的迷藥,我反會替你們解毒了。」

白羊黃牛對望一眼,突然嚮小魚儿走過去。小魚儿悠悠道:「世上有些毒藥,是沒有
現成的藥可解的,而且,除了下毒的人之外,誰也不知道那毒性究竟如何,但你們若
是不信,不妨試試也可以。」黃牛白羊停住了腳,再也不敢走一步,叫他們拿別的來
試都可以,叫他們拿自己性命來試,他們可沒這么大的膽子。兩人心中同時忖道:「
咱們發過誓,服下解藥後,難道就不能宰了他么,發誓在咱們說來,豈非比吃白菜還
容易。」

兩人再不說話,一齊跪了下去,發了個又重又毒的誓,恭恭敬敬,將解藥喂入了小魚
儿的嘴裡。別的事都可以等,要命的事是等不得的過了半晌,小魚儿果然已能站起,
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道:「『十二星相』的解藥果然都靈得很。」黃牛幹笑道:「
你老人家的解藥想必更靈。」小魚儿道:「什么解藥?」

白羊黃牛好像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腳,失聲道:「你…」你小魚儿大笑道:「莫要著
急,我是騙著你們玩的。」

他笑嘻嘻自懷中摸出個小瓶子,道:「解藥其實在我身上,你們方才為什么不來搜搜
…。唉,人有時的確不該太相信別人的話。」

白羊黃牛又氣又恨,恨不得一手把這小鬼捏死,但還是救命要緊,黃牛先搶過解藥,
一下子就倒進嘴一大半。白羊變色道:「你…。你為何服這許多?」

黃牛笑嘻嘻道:「我塊頭大些,理當多吃些。白羊狠狠奪過瓶子,將瓶裡的藥全吃了
下去,然後兩人瞧著小魚儿,心裡卻在想小雜種,瞧你再往哪裡跑。」

小魚儿也瞧著他們,道:「再摸摸那裡還疼不疼」兩人一摸,果然不疼了。白羊笑道
:「這毒藥解得好快!」

黃牛獰笑道:「現在你……」「往哪裡跑」四個字還未說出,小魚儿突又大笑起來,
道:「方才我叫你們摸時,那裡正是你們氣血交流處,縱然輕輕一觸,也會又麻又疼
現在氣血已流過那裡,自然不疼了」這下子兩人又被氣得目瞪口獃,肚子都快被氣破
了。白羊嘶聲道:「小雜種,原來你在騙人。」

小魚儿笑嘻嘻道:「不錯,我正在騙你這老雜種,你們也不想想,牛肉又不是我煮的
,我怎么下毒?何況,我若真下了毒,為何不將你們毒死」

黃牛突也大笑道:「算你聰明,但咱們可也不是獃子,告訴你,那迷藥雖解,但半個
時辰內,你還是無法動用真氣,我舉手便可取你性命。」小魚儿道:「哦,真的么?


黃牛獰笑道:「假的,我怎捨得宰了你,我只不過要割下你一只耳朵,半個鼻子,砍
斷你一只手,一條腿。」小魚儿道:「哎呀,我好怕呀!」

黃牛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李大嘴,不會吃你的,我只不過要把你的肉拿去喂狗
。」

口中說話,一步步嚮小魚儿走了過小魚儿瞧也不瞧他,口中低低唸道:「一、二、三
、四、五、六、七,」他唸到「七」字,黃牛巨靈般的手掌已直劈過來,小魚儿還是
動也不動,根本不睬他。黃牛一掌劈出,也不知怎地,身子竟突然搖了起來,面色也
變了,突然一個倒裁蔥,直挺挺倒了下去。只見他眼睛發直,口吐白沫宛如中了邪─
般。

小魚儿中了黃牛、白羊在酒中放的迷藥,身子無法動彈,只得歎口氣,苦笑道:「看
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條笨牛居然也有一肚子鬼主意,我可真做夢也未想到。」

白羊咯咯笑道:「江湖中上過他當的人,真是數也數不清了,你這小雜種又不是頭一
個,你歎的什么鳥氣。」小魚儿道:「但你又怎知我……」黃牛道:「你和『狂獅』
鐵戰的女儿走在一起,自然和『十大惡人』有關係,我隨意說了『十大惡人』中一個
名字,你果然打蛇隨棍上,自已往坑裡跳。」小魚儿苦笑道:「這才叫歪打正著,算
你走運就是。」

黃牛道:「我知道你一瞧我兩人如此容易上當,必定不會輕易放過的,必定要叫咱們
跟著你做牛做馬,你這小鬼若是良心好些,咱們反倒要想別的法子了。」

小魚儿歎道:「我正也有些奇怪,『十二星相』是出名的坏蛋,怎會突然變得如此老
實聽話…。唉!不想我竟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黃牛大笑道:「你這小鬼自以為已經很聰明了,是么?告訴你,你若想在江湖中混,
你還差得遠呢」白羊道:「咱們『十二星相』是何等人物,若不是騙著你玩,又怎會
對你這樣,哼就算李大嘴自己來了,咱們也不過只是拿他當做個屁。」黃牛道:「咱
們本想等你找著那藏寶之地後再拿你開刀,哪知你這小鬼果然滑溜,咱們竟看不住你
,所以只好請你喝兩衃迷魂湯了。」白羊道:「反正咱們此刻已知道那藏寶必定就在
峨嵋山,還離已不遠了,也不怕你這小鬼再玩花樣。」

黃牛獰笑道;「你若是好生說出那藏寶之地,說不定大爺一開恩或許饒了你你不是個
笨人,想必不會自找麻頓,冤枉多受些活罪。」

小魚儿眼睜睜瞧著他們,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居然開心得狠,得意得很,白羊大怒道
:「小雜種,你只道咱們沒有叫你說實話的本事么?」

小魚儿笑道:「老雜種,你只道我真的上了你們的當么?」黃牛笑道:「你還有什么
鬼主意,說吧。」小魚儿歎了口氣,道:「我說是願意說的,只怕你們還未聽完,就
嗚呼哀哉了。」

黃牛還是笑嘻嘻道:「真的么?」小魚儿也笑嘻嘻道:「假的,那包牛肉裡沒有毒藥
,一點毒藥也沒有。」

他話未說完,黃牛白羊已再也笑不出來白羊一把拉住他衣襟,變色道:「小雜種,你
說什么?」小魚儿笑道:「我說我是個獃子,雖然明天就要去尋寶了,雖然不能讓你
們跟著,但我還是捨不得毒死你們,所以沒有在牛蹄筋裡下毒。」他越說沒有,白羊
面色越是害伯,顫聲道:「你…你…快將解藥拿來!」

小魚儿笑道:「是是是,我應當將解藥拿給傷們,然後等你們來害我…哈哈,莫要忘
了,你們要我尋寶,不敢毒我,但我可沒有要你們尋寶,難道也不敢毒死你們,哈哈
,莫忘了迷藥是會醒的,毒藥卻要人的命。」黃牛居然又笑了,笑嘻嘻拉開白羊的手
道:「是是是,咽們是獃子,什么都不懂你說咱們中了毒,咱們就真的以為自已中了
毒了。」小魚儿笑道:「當然當然,你們千万莫要相信,現在你們若是摸一摸第五根
肋骨下的『乳根穴』旁邊,那裡保險一點毛病都沒有,你們也不必摸吧。」他「不必
摸」三個宇還未說完,黃牛白羊兩個人的手已不由自主往第五根肋骨下「乳根穴」旁
摸了過去。

兩人不摸還罷,一摸之下臉色登時變得比牆還白,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再也動
彈不得。小魚儿笑道:「沒關係,那裡雖有些發麻,但兩三醆茶工夫裡你們還是死不
了的,你們還來得及先殺了我。」他雖然叫他們殺他,但此刻就算再借給他們個膽子
,他們也不敢動手,小魚儿死了,誰給他們解藥。白羊道:「你…你究竟是怎么樣?


小魚儿笑道:「我若是你們,此刻就該乖乖地先將我老人家中的迷藥解了,再拍拍我
老人家的馬屁,讓我老人家出出氣,然後再發下個金誓,從此永遠聽我老人家的話,
絕不敢絲毫違揹。」黃牛嘎聲道:「我若解你的迷藥,你不解咱們的毒又如何?」小
魚儿道:「是是是,你不解我中的迷藥,我反會替你們解毒了。」

白羊黃牛對望一眼,突然嚮小魚儿走過去。小魚儿悠悠道:「世上有些毒藥,是沒有
現成的藥可解的,而且,除了下毒的人之外,誰也不知道那毒性究竟如何,但你們若
是不信,不妨試試也可以。」黃牛白羊停住了腳,再也不敢走一步,叫他們拿別的來
試都可以,叫他們拿自己性命來試,他們可沒這么大的膽子。兩人心中同時忖道:「
咱們發過誓,服下解藥後,難道就不能宰了他么,發誓在咱們說來,豈非比吃白菜還
容易。」

兩人再不說話,一齊跪了下去,發了個又重又毒的誓,恭恭敬敬,將解藥喂入了小魚
儿的嘴裡。別的事都可以等,要命的事是等不得的過了半晌,小魚儿果然已能站起,
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道:「『十二星相』的解藥果然都靈得很。」黃牛幹笑道:「
你老人家的解藥想必更靈。」小魚儿道:「什么解藥?」

白羊黃牛好像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腳,失聲道:「你…」你小魚儿大笑道:「莫要著
急,我是騙著你們玩的。」

他笑嘻嘻自懷中摸出個小瓶子,道:「解藥其實在我身上,你們方才為什么不來搜搜
…。唉,人有時的確不該太相信別人的話。」

白羊黃牛又氣又恨,恨不得一手把這小鬼捏死,但還是救命要緊,黃牛先搶過解藥,
一下子就倒進嘴一大半。白羊變色道:「你…。你為何服這許多?」

黃牛笑嘻嘻道:「我塊頭大些,理當多吃些。白羊狠狠奪過瓶子,將瓶裡的藥全吃了
下去,然後兩人瞧著小魚儿,心裡卻在想小雜種,瞧你再往哪裡跑。」

小魚儿也瞧著他們,道:「再摸摸那裡還疼不疼」兩人一摸,果然不疼了。白羊笑道
:「這毒藥解得好快!」

黃牛獰笑道:「現在你……」「往哪裡跑」四個字還未說出,小魚儿突又大笑起來,
道:「方才我叫你們摸時,那裡正是你們氣血交流處,縱然輕輕一觸,也會又麻又疼
現在氣血已流過那裡,自然不疼了」這下子兩人又被氣得目瞪口獃,肚子都快被氣破
了。白羊嘶聲道:「小雜種,原來你在騙人。」

小魚儿笑嘻嘻道:「不錯,我正在騙你這老雜種,你們也不想想,牛肉又不是我煮的
,我怎么下毒?何況,我若真下了毒,為何不將你們毒死」

黃牛突也大笑道:「算你聰明,但咱們可也不是獃子,告訴你,那迷藥雖解,但半個
時辰內,你還是無法動用真氣,我舉手便可取你性命。」小魚儿道:「哦,真的么?


黃牛獰笑道:「假的,我怎捨得宰了你,我只不過要割下你一只耳朵,半個鼻子,砍
斷你一只手,一條腿。」小魚儿道:「哎呀,我好怕呀!」

黃牛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李大嘴,不會吃你的,我只不過要把你的肉拿去喂狗
。」

口中說話,一步步嚮小魚儿走了過小魚儿瞧也不瞧他,口中低低唸道:「一、二、三
、四、五、六、七,」他唸到「七」字,黃牛巨靈般的手掌已直劈過來,小魚儿還是
動也不動,根本不睬他。黃牛一掌劈出,也不知怎地,身子竟突然搖了起來,面色也
變了,突然一個倒裁蔥,直挺挺倒了下去。只見他眼睛發直,口吐白沫宛如中了邪─
般。

白羊大驚道:「這……這是怎么回事?」小魚儿笑道:「也沒什么,只不過牛肉裡雖
無毒但那解藥裡卻是有毒的,他搶著要多吃些。自然就先例下去。」

白羊怒吼一聲,飛撲而起,但身子方自撲到空中,就像是根木頭似的掉了下去,腦袋
立刻腫起了一塊。小魚儿拍掌笑道:「這下子可變成獨角山羊……」

笑聲未了突然窗外一人歎道:「活了這么大年紀,卻被個小孩子玩弄于掌股之上,你
們這一條羊、一條牛以後還能再見人么?」小魚儿驚道:「什么人?」

只見窗子開了一線,一個人蛇一般自窗縫裡滑了進來,全身碧油油的又膩又滑,赫然
正是那碧蛇神君小魚儿眼珠子一轉,笑道:「好久不見呀,你好嗎?坐下來喝衃酒吧
。」

碧蛇神君陰惻惻笑道:「告訴你,他們在酒中所下的迷藥,迺是我獨門煉製,這迷藥
的藥性,天下再無一人比我清楚,你縱然想拿話來拖延時間,也是無用的,我就算再
讓你說一百句話,你還是休想動用真氣。」小魚儿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我今天
總是劫數難逃,是倒霉定了?」碧蛇神君道:「正是」

只聽白羊黃牛兩人同時哼起來,他兩人眼睛還瞧得見,怎奈全身肉都硬了,四肢既不
能動想張嘴說話都不行,這迷藥可要比碧蛇神君煉製的厲害十倍,碧蛇神君瞧了一眼
,也不禁微微變色道:「半人半鬼的『殭尸散』」小魚儿笑道;「算你還有些眼力,
這兩位仁兄吃得還生怕不夠多半個時辰中,只怕就要變成殭尸,雖然死不了,但以後
也只能跳著走路了……哈嗆,一只羊一只牛滿街亂跳,想必好看得很。」

黃牛白羊聽了這話,頭上已往外直冒冷汗,哼的聲音更大,碧蛇神君轉首瞧了他們一
眼,道:「兩位仁兄可是要小弟先救你們。」黃中白羊拼命點頭,頭也不過只是微微
動了動。

碧蛇神君陰惻惻笑道:「一份藏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么,何況兩位本說好這一路
上要給小弟留下標記,但標記又在哪裡?若非小弟早巳知道兩位的為人,早巳令人混
在那些『孝子賢孫』中跟來,此刻又怎找得到兩位?」黃牛白羊額上的冷汗已比黃荳
還大,目中已露出驚恐之色,碧蛇神君目光閃動,縱聲長笑道:「兩位就喜歡裝神弄
鬼,如今真的變作殭尸,豈非更是有趣」突然頓住笑聲,向小魚儿走了過來,小魚儿
笑道:「你若要點我穴道,下手可要輕些,我現在既不能運氣相抗,你若一指將我點
死,可就沒戲唱了。」碧蛇神君獰笑道:「那么,我不點傷穴道就是,我只叫『碧絲
』輕輕咬你一口,你非但不會覺得痛,還會覺得痒痒的,酸酸的,那滋味可比抱著女
人還舒服。」語聲中,只見一條碧光閃閃的小蛇,自他衣袖中滑了出來,蛇身雖只有
蚯蚓般大小,但紅信閃縮,滑行如風,卻足以懾人魂魄!小魚儿縱是膽大,此刻面色
也不禁變了。那碧蛇神君衣袖中竟似有個蛇窟,瞬息之間,便有十幾條細如蚯蚓、長
如筷子的碧絲蛇,接連滑了出來,有的滑上小魚儿的臉,有的滑上他的脖子,有的滑
進他靴子裡,還有的竟滑入他衣襟十幾條又冷、又滑、又膩的小蛇在自已肉上亂爬,
那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小魚儿全身都麻了,縱有力氣,也不敢動一動。碧蛇神君伸
出拇、中兩指,道:「我手指只要輕輕一彈,你便立刻跌入溫柔鄉裡,嘿嘿,十幾個
女人一齊抱著你,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除了你別人也無福消受。」小魚儿歎道:「
抱女人若是這樣的滋昧,就難怪聰明人都要去當和尚了。」

我也無福消受。」碧蛇神君道:「依可是告饒了?」小魚儿苦笑道:「你要去哪裡,
我帶你去就是。」

碧蛇神君目光閃動歡喜得連聲音都啞了,道:「那藏寶之地可是真的就在這峨嵋山上
?」

小魚儿道:「半點也不假。」

碧蛇神君咽了口口水,道:「如此說來,今夜我便可瞧見那批寶藏了。」小魚幾道:
「你不但可以瞧見,還可以帶走。」碧蛇神君一躍而起,道:「既是如此,走吧。」

小魚儿道:「走…這…這些蛇…」碧蛇神君大笑道:「我肯讓這些蛇美人抱住你,你
真是天大的福氣。」

小魚儿苦著臉道:「但有這些小美人抱住我,我哪裡還有走路的力氣?」碧蛇神君道
:「我自知看不住你,只有請她們代勞,只要你乖乖的,她們也必定溫柔得很,但你
的手若是亂動,她們的櫻桃小口只要輕輕咬上你一口,嘿嘿,哈哈…」突又大笑起來
,笑得也不知有多么難聽。小魚儿只有乖乖地站起來就走,非但不敢亂動,簡直連咳
嗽也不敢咳嗽一聲,他平生也沒有如此聽話過。

走出門,還可以聽見黃牛白羊兩人在地上哼哼,那聲音像是哀呼、求饒,又像是在咒
罵,縱是鐵石人聽了,也難免要動心。怎奈碧蛇神君的心竟比鐵還硬,根本像是沒有
聽見,小魚儿更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還管得了別人。對面一個店伙走過來
,躬身笑道:「少爺你……」

話未說完,瞧見小魚儿的臉,大叫一聲,頓時被駭得暈了過去,就像是瞧見活鬼似的
。小魚儿苦笑道:「我現在模樣想必好看得很,耳朵上接著兩條蛇,脖子裡繞著兩條
蛇,手腕上槃著兩條蛇,還有條蛇塞在鼻孔裡,耳鐶、項鏈、手鐲,都全了,他日若
有機會,我倒要將這副首飾送給慕容九妹。」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碧蛇神君也不理他


小魚儿又道:「其實那幅藏寶圖畫得併不十分詳細,我花了整整兩個晚上,才算將地
方摸清,不想卻被你撿了便宜。」碧蛇神君道:「那入口是在前山?還是後山?」

小魚儿道:「後山。」話未說完,已有一塊黑佈矇住了他的頭。碧蛇神君冷冷道:「
從這裡到後山,用不著你領路,你若聰明,就乖乖的跟我走,若想故意招搖過市,引
起別人的註意,這心思就白費了。」小魚儿暗中歎了口氣,口中卻笑道:「我為何要
引起別人的註意?這世上我只有仇人哪有朋友?」碧蛇神君叱道;「閉嘴」

小魚幾歎道:「連話都不能說么?…。」他就像是個瞎子似的,被人牽著走此刻又變
成了個啞巴。碧蛇神君走得快,他只有走快,碧蛇神君走得饅,他也只有走慢,至于
已走過什么地方,他全不知道。走了頓飯工夫,人聲漸寂,風漸涼,小魚儿的手突然
被人一拉,像是被拉入一個草堆樹叢裡。

小魚儿心唸一轉,暗道:「這彌莫非瞧見了什么他害怕的人。」碧蛇神君摸在他耳旁
沉聲道:「一出聲就要你的命」

這句話才說完,約摸六七丈外已有個語聲響起「鐵心蘭這丫頭怎地到了這裡就突然不
見了」嬌脆的語聲,每說一個字,小魚儿的心就跳一下──這竟是小仙女的聲音,她
怎會也到了這裡?接著,就聽到另一人道:「只怕她已發覺了我們。」這語聲冷漠優
美,竟是慕容九妹的。

小魚儿的心立刻像是打鼓般跳了起來,平時他若知道這兩人就在附近,逃得生怕不夠
快。

但此刻,他卻只希望這兩人快些走過來,越快越好,他忽然發現這兩人雖是他的仇人
,卻也可算是他的親人。只聽小仙女道:「咱們一路跟著她,她半點也沒發覺,到了
此地又怎會突然發覺?瞧她那副癡癡迷迷的模樣,心裡只有那小鬼,眼裡也只知去找
小鬼,就算有一隊人跟在她後面,她也不會發覺的。」慕容九妹淡談道:「既是如此
,你還怕找不著她?」小仙女道:「我只怕…只怕……」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只怕找不著那小鬼,是么?」小仙女道:「對了,我真怕找不
著那小鬼…真怕不能將他的心挖出來,瞧瞧那究竟是什么顏色?」

慕容九妹道:「不用瞧你也該支道…黑的…」語聲非但沒有走近,反面漸漸遠了。小
魚儿真恨不得大聲叫她們回來,但他也知道自己只要一出聲,那些蛇美人的「櫻桃小
嘴」就要一齊咬下來,他可吃不消。他只有忍著,只要留著命在,什么事總有法子的
。聽了她們的話,他已猜出慕容九妹與小仙女必定是先故意將鐵心蘭放了,然後再一
路悄悄跟蹤而來。這是個又簡單、又古老的計謀,而這種計謀卻偏偏最容易令人上當
,但鐵心蘭,她此刻又到哪裡去了?鐵心蘭到這裡自然不是為了那寶藏,她只不過要
在這裡等小魚儿,她知道寶藏就在峨嵋山也知道小魚儿必定會來的,但慕容九妹親手
將小魚儿關人石牢,自然認為小魚儿絕對來不了,那么,她為何要來這裡?難道這冷
漠無情的女人,對這寶藏也有貪唸不成?小魚儿眼珠直轉,怎奈什么也瞧不見,什么
也猜不出,只覺碧蛇神君又湊了過來,小魚儿眼前一亮,黑佈已被掀了起來,雖然是
深夜,但這一夜的星光夜色有似分外明亮,分外可愛。小魚儿不覺也長長鬆了口氣,
道 :「我現在才知道,做瞎子的滋昧可真不好受。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6:10

《絕代雙驕》「第二十二章」陰錯陽差                  
                                   
                                    

峨媚山山勢險峻,正是「高出五嶽,秀甲九洲」,尤其是後山,抬頭望去,只覺万丈
危崖似將臨壓而下,令人神魄懼為之飛越。

這裡正是峨嵋山景最最荒涼的一鐶,上山不久,但有濃濃的煙霞自腳底生出,到了半
山,人已在雲霧裡。

小魚儿雖想展開身法,將碧蛇神君擺脫,但有十幾條蛇槃在身上,又有誰能走得快,
一個時辰後,兩人都已在喘氣了。碧蛇神君喘著氣道:「到了沒有?」

小魚儿道:「你還嫌慢么,若是沒有我帶路,就算你知道這地方,找上七天七夜,也
休想找得到。」碧蛇神君突然笑道:「你實在是個很能幹的孩子,實在比我能幹得多
。」

小魚儿笑道:「這就對了,在沒有尋得那寶藏之前,你還是拍拍我馬屁的好,等找到
寶藏之後,你再將我千刀万剮也不遲。」

碧蛇神君柔聲道:「你放心,等找到了寶藏,我更不會殺你,我一定會好好的待你,
你……」突然大吼道:「小鬼,出來…出來……」原來他說的正得意,小魚儿竟已不
見了。

剎那間碧蛇神君已滿頭冷汗,大吼道:「你若再不出來,我只一聲尖哨,你就得死無
論你逃到哪裡,也是沒有用的」夜霧深沉,小魚儿連影子都瞧不見。

碧蛇神君急得跳腳,又道:「我那碧絲蛇又叫『附骨之蛆』,著無我的號令,一輩子
都要纏著你,直到你死為止,你仔細想想,這樣做劃得來么」

突聽身旁「噗嗤」一笑,道:「我就在這裡,你著急什么?」碧蛇神君瞧了半天,才
瞧清那裡竟有個洞穴,山藤一條條垂下來,就像是一層層子似的。

小魚儿不知何時已鑽入洞裡,又笑道,進來吧,這裡就是那寶藏的入口。碧蛇神君本
來滿腹怒氣,聽見這話,火氣全沒有了,俯身鑽了進去,但覺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他竟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歎道:「也真虧那燕南天找得到這種地方……」小
魚儿道:「若不是這種地方,那寶藏還會等著你來拿么?」

碧蛇神君展顏笑道:「不錯,如此幽秘之地,除了有燕南天自己畫的地圖之外,只怕
真的連鬼都找不到……燕南天呀燕南天,你花費這許多心血,尋得如此幽秘之地,卻
不知到頭來寶藏還要落在別人手中的」此地既是如此幽秘,那寶藏之珍貴自也可想而
知,碧蛇神君想到這裡,不禁更是得意,連冷都不覺冷了。

洞穴內伸手不見五指,碧蛇神君燃起了個小小的火折子,火折雖小,光度卻甚強,他
開懷笑道:「你瞧我這火折怎樣老實告訴你,為了此行,我已準備許久了,這火折迺
是花了三百兩銀子向那『老火鴉』買的,就是燃上個一天一夜,也不會熄滅……」

話還未說完,火拆子已突然滅了。小魚儿笑道:「哦,這火折子原來不會滅的。」

碧蛇神君恨聲道:「好個『老火鴉』,連我的銀子也敢騙。」小魚儿道:「這也不能
怪他,只怕是你牛吹得太大,連火折子都被你吹滅……」腳下突然踩著樣東西,身子
踉蹌衝嚮前,碧蛇神君也驚呼了一聲,接著,火折又亮起,但火折亮後,兩人驚呼之
聲卻更響,眼睛也發了直洞中地下,竟臥著三具死尸這三具死尸衣衫華麗手裡握著的
劍青光閃動,竟似名器,但三人尸身蜷曲,死得卻極慘伸手一探,三人手足雖已冷,
但尸身還是軟綿綿的,顯見他們死時距離此刻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碧蛇神君再
扳過他們的臉瞧了瞧,他的臉立刻也變得和這三個死人差不了多少,拿著火折子的手
也發起抖來。

小魚儿忍不住問道:「你認得他們?」碧蛇神君道:「金…金陵三紉,其利斷金!」
小魚儿聳了聳肩,展顏道:「反正這三人已經死了,咱們何必再去多想。」

碧蛇神君怒道:「他們雖死了,但殺死他們的人卻必定還在洞裡這人能在剎那間將『
金陵三劍』一齊殺死,豈非更是怕人」小魚儿道:「奇怪,他會是誰呢?他怎會知道
這秘密?」

碧蛇神君咬牙道:「你難道不知道?這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燕南天苦心藏寶,地圖
自然只畫了一張,這唯一的一張就在你手裡,除了你…語聲未了,手裡的火折子突然
又滅了。

碧蛇神君這次自然已知道暗中有人做了手腳,倒退三步,緊貼著冰冷的石壁。黑暗中
一人緩緩道:「你猜得不錯,殺死『金陵三劍』的人確還在洞裡,那人就是我」這話
聲平和緩慢聽來完全沒有什么奇突之處但也就因為這語聲太過平凡,在這陰森詭秘的
洞中聽來,反而更是可怕。
碧蛇神君這樣的角色,竟也不覺打了個寒噤,道;「你……你是什么人?」那語聲道
:「你可想瞧瞧我是什么人?」碧蛇神君咬一咬牙,又將火折亮起。

火光閃動間,只見一個灰衣人緩緩自洞裡走了出來,臉上也是灰矇矇一片,瞧不見鼻
子眼睛,什么都瞧不見,他整張臉就像是個發白的檸檬,那真的要比世上所有醜怪的
臉都要可怕十倍。小魚儿雖然知道此人面上必定矇著面具,心裡還是忍不住直冒寒氣
,他矇著鼻子嘴巴倒也罷了,卻為何連眼睛也一齊矇住?眼睛矇住了,為何還能在這
裡行動自如?做瞎子的滋味小魚儿方才嘗過了的。只見碧蛇神君額角之上又在往外冒
汗,道:「你……你是灰蝙蝠?」灰衣人淡淡笑道:「你瞧清楚了么?」

碧蛇神君道:「那貓頭鷹莫非也……,一句話未說完,身子突然定住,整個人都像變
成個石像,高舉著火把的石像,只有一粒粒汗珠自那發青的臉上流下,砰的一聲倒了
下去。

小魚儿慌忙接過火把,已瞧見一人自他身後走了出來,這人看來也沒有什么奇怪,只
是眼睛大得怕人,亮得怕人。

灰衣人微微笑道:「灰蝙蝠既然在此,貓頭鷹自也不會遠的,以後你和前面的人說話
時,切記莫忘了留意身後。」

那雙貓頭鷹一般的眼睛,瞪著小魚儿,咯咯笑道:「我真想問問你們,是怎么找到這
裡來的?」他不說話倒也沒什么,這一說話,果然名符其實,正如梟鳥夜啼。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不是你告訴我的么?」貓頭鷹一征道:「我告訴你的?」
小魚儿道:「燕南天的藏寶秘圖只有一張,不是你告訴我們的,我們怎會找到這裡你
還要我們幫你的忙,將灰蝙蝠害死,讓你一人獨吞寶藏,你為何又食言揹信?難道你
又約了些別的幫手不成?」他瞪著眼睛,叉著腰說的當真是活靈活現。

那貓頭鷹臉都氣得變了顏色,怒叱道:「你小小的年紀,便學會血口噴人,長大了豈
非比你師父們還要惡毒!」小魚儿道:「對了,你趕緊殺了我吧,殺了我也好滅口」

貓頭鷹喝道;「某家正要殺了你為世人除害!」喝聲中雙掌齊出,十指有如鷹爪,直
取小魚儿胸膛咽喉小魚儿動也不敢動他實在有點怕那些蛇美人的「櫻桃小口」,眼見
這一雙鷹爪抓來突然人影一閃,那灰蝙蝠已擋在他面前,道:「對小孩何苦下毒手?
」貓頭鷹硬生生收回掌勢,變色道:「你為何阻止我出手?莫非你真相信了這小鬼的
話?」

灰蝙蝠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藏寶圖明明只有一張,明明只有你我兩人知道,
這些人卻又怎會來的?」貓頭鷹嘶聲道:「我與你相交二十中你難道還信不過我?」

灰蝙蝠道:「瞎子時常受人欺負,疑心病自也難免重些。」貓頭鷹跺腳道;「好!想
來必是你想獨吞寶藏,所以借著這題目,要嚮我出手,我早己聽說瞎子最是難纏,只
恨我不聽人言,你‥」語聲未了,灰蝙蝠已揮掌滅去了火光。小魚儿趕緊退後三步,
只聽貓頭鷹一聲驚呼,道:「好好,你真下毒手」

接著便是一連串掌風拳擊。小魚儿暗道:「貓頭鷹蚜貓頭鷹你還活得了嗎?」他算準
灰蝙蝠既是瞎子,在黑暗中必定有獨特的功夫,貓頭鷹縱能在暗中視物,出手時也要
先吃個大虧。

只聽「喀嚓,喀嚓」幾聲骨節折斷聲,貓頭鷹慘呼道:「你……你總有一日要後悔的
!…」說到最後一字,又是一聲闖哼,便再無聲息。

然後,灰蝙蝠平和的語聲又自響起,一字字道:「小娃儿你在哪裡?」小魚儿屏住呼
吸,更不敢動了,他知道灰蝙蝠殺了貓頭鷹與碧蛇神君後,第二個目標便要輪到自已


灰蝙蝠的呼吸也漸漸平靜,柔聲道:「小弟弟你為何不說話呀?你揭破了他的姦陰,
我正要謝謝你。」語聲中,他腳步竟已嚮小魚儿站著的方嚮移動過來,瞎子總有一種
異于常人的觸覺,小魚儿縱然屏佐呼吸,但在這陰森的洞穴中他身上因緊張而散發的
熱氣,已足夠將灰蝙蝠引了過來。

只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小魚儿滿頭大汗滾滾而下,靠著石壁的衣衫,也已完全濕透
灰蝙蝠柔聲道:「原來你在這裡,你怎么不趕緊跑呀?」

小魚儿緊緊咬著嘴唇,汗珠自沿著他鼻樑流下,他臉上痒得要命,但他連抓也不敢抓
,他一生都沒有如此害怕過。只覺灰蝙蝠的手掌已漸漸嚮他伸了過來,小魚儿全身的
肌肉都繃緊了,卻仍然動也不動。突然一聲驚呼,衣袂帶風「呼」的一聲後退數步,
顫聲道:「你…你頸子上……」

原來他手指方自點嚮小魚儿的咽喉,纏在小魚儿頭上的毒蛇就給了他一口,別人雖瞧
見小魚儿身上的毒蛇怎奈灰蝙蝠究竟是個瞎子,又怎會料得到有此一著小魚儿笑道:
「如今你可嘗著我護身蛇神的滋味了么?哈哈!就憑你這瞎子也想殺我,哪有如此容
易」灰蝙蝠嘶聲道:「蛇…毒蛇……」

呼聲中發狂般衝了出去,但腳步聲還未走出十步,便又聽得「砰」的一聲,他人己跌
倒。

小魚儿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對頭已死,驚的卻是這「碧蛇神君」所養的毒蛇實在厲
害!

他長長吐了口氣,喃喃道:「唉!本來只要害我的毒蛇,此刻反救了我命,天下的事
,有些當真奇怪得令人再也想不到。」

他身子軟軟的,像是已虛脫,要知他方才實是生死一發,他實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
和灰蝙蝠打賭除了小魚儿這樣的人外,又有誰會有如此賭法!

他摸索著去找碧蛇神君的火折子,但手又不敢亂動,這些「蛇美人」的厲害,他已見
識過。他不由得輕輕歎息著道:「附骨之蛆,若是弄不掉牠們,真不如死了算了!」

突然問,遠處火光閃動,一條錦衣虯髯大漢,高舉火把,卬然而入,雖然走在這種陰
濕的洞穴,氣概仍然不可一世。

小魚儿自然又吃了一驚,他見了小魚儿,又見到這滿地尸身,面色更是大變,後退三
步,舉掌護胸,厲聲道:「你是什么人?」小魚儿眼珠子一轉,道;「你是什么人?


那錦衣大漢厲聲道:「你連某家都不認得,還能在江湖中走動么」小魚儿笑道;「如
此說來,你倒像是有些名氣!」

錦衣大漢喝道:「某家便是西河十七家鏢侷的聯盟總鏢頭,『氣拔山河銅拳鐵掌震中
洲』趙全海,這名字你想必定是聽過。」

小魚儿微微笑道:「這名字倒長得很,聽來倒也威風,但你不知本座是誰?」錦衣大
漢趙全海冷笑道:「你算什么東西!」

小魚儿也冷笑道:「本座便是『万蛇之聖,万劍之尊,万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嶽,南
七北六十三省無敵手,驚天動地玉王子』你可聽過這名字?」

他一口氣說出這一長串名字,趙全海倒真被唬得怔住了,道:「某家從未聽過江湖中
有這號人物!」小魚儿道:「你從未聽過,回去問問你師父他想必是知道的,江湖中
老一輩的人物,見到我誰敢不低頭!」趙全海怒道:「憑你這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
也敢如此胡言亂語。某家儿子都比你大得多。」小魚儿道:「你可知武功修練至登峰
造極,便可返老還童。」

趙全海又怔了怔,凝目瞧著他,顯見已是半信半疑。小魚儿道:「今日我殺的人已夠
多了,再也懶得出手,唸在你看來還是條漢子,你快快走吧,本座饒了你。」

趙全海怒喝道:「就憑你也想將某家嚇走?」小魚儿冷笑道:「你且瞧瞧地上死的是
些什么人物?」趙全海俯首望去,變色道:「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還有
一個。…,」

小魚儿道:「十二星相』中的碧蛇神君你不認得?」趙全海倒抽一口涼氣道:「他…
…他們難道都死在你手上?」

小魚儿淡談道:「那也算不得什么?我只問你武功比起這些人如何?」趙全海怔了半
晌,挺胸道:「在下費了千辛万苦,方到此間,前輩若要在下這樣走了,在下實是心
有不甘。」他雖還不走,但不知不覺間已改了稱呼。小魚儿微微笑道:「你要怎樣?


趙全海道:「只要讓在下見識見識前輩的武功,在下拍手就走,絕無留戀。」他生相
雖然魯莽,行事倒也精細,顯見成名併非倖緻。

小魚儿神色不動道:「你想見證見證本座武功?那也容易,只要你能將我身上的這些
毒蛇全都弄死,而不損及本座毫發,本座就將寶藏讓給你也無妨。」

趙全海目光閃動,道:「真的?」小魚儿道:「前輩對晚輩焉有戲言?」趙全海大步
邁過去,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註著那些蛇頭,小魚儿心裡暗暗歡喜,只望他手下真有兩
下子。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一連串刀劍相擊聲自前面傳了過來,別人刀劍相擊,每一聲之間
總有間隔,但此刻這刀劍相擊聲,卻又緊又密,前一聲和後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
,數十聲刀劍相擊,聽來竟如一聲。趙全海霍然回首,變色道:「又是什么人來了!
好快的劍!」小魚儿眨著眼睛道:「莫要怕,只要你站在本座身旁,誰也傷不了你。


趙全海瞧了他幾眼,再瞧瞧纏在他耳鼻之間的毒蛇,這種詭異的模樣,不由他不信面
前的這人實是前輩異士。他瞧了幾眼,終于抱拳道:「多謝!」

那劍擊之聲來得好快,方才還在洞口,此刻已到了近前,一個陰沉冷漠的語聲冷笑道
:「雪花刀,你真要和我拼命么」

另一人道;「久聞你劍法之快,關外無雙,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今日既然又不知怎會
被你知道這藏寶之地,看來你我更只有分個生死強弱了!」這語聲又尖又細,竟似女
子的聲音。

小魚儿忍不住問道;「這雪花刀是女的?」趙全海歎了口氣,道:「她就是昔日江湖
中聞名喪膽的『三囉剎』之一;刀法實已出神入化,就連曆史悠久的三虎斷門刀彭家
子弟,都敗在她手下。」小魚儿道:「另一人又是誰?」趙全海道:「聽雪花刀所說
的話,這人想來必是『長白劍派』中巨子,『關外神龍劍』馮天雨,此人鉋法之快,
委實可稱是關外無雙!」小魚儿歎了口氣,道:「本座究竟老了,後輩的成名人物本
座多已不知道了。」

趙全海雙眉深皺,道:「這藏寶之地如此隱秘,卻怎會有這許多人來?奇怪……奇怪
……」只見一片刀光劍影,著地滾來,光芒流動,在火光映影下,看來就倣拂一具十
綵變幻的七寶光幢。劍光中有著兩條人彤,一個瘦削頎長,滿身黑衣,另一人白衣如
雪,身材婀娜,掌中一柄柳葉刀,運展如飛趙全海站在那裡,已有些不安。

小魚儿悠悠道:「兩人武功雖不錯,但破綻還是很多,若是換了本座出手,他兩人只
怕不能抵擋十招。」

只聽「嗆」的一聲龍吟,刀光劍影頓斂,黑衣人、白衣女,已齊地住手,齊地掠到小
魚儿面前。那白衣女子「雪花刀」徐孃半老,風韻猶存,身材也絲毫不現臃腫,此刻
眼波一掃,竟失聲道:「全海,你怎地也來了。」趙全海勉強笑了笑,道:「多年不
見,你模樣看來還未改變。」

雪花刀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在這裡見著你,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十一年……
嗯,快十二年了,你竟都不來找我,難道你只求成名成業,就不要別的了么」

趙全海幹咳幾聲,道:「我‥‥我‥…,」「關外神龍劍」馮天雨突然笑道:「妙極
妙極,原來是老情人見面了,但柳玉如再加上個趙全海,我馮天雨也未見得怕了你們
。」

「雪花刀」柳玉如眼見有了幫手,根本理也不理他,眼皮掃了趙全海身旁的小魚儿一
眼,道;「你還帶了個徒弟來么?怎地如此奇形怪狀?」

趙全海道:「這位便是……玉……玉老前輩。」柳如玉眼睛立刻瞪大了,道:「玉老
前輩?」趙全海大聲道:「此刻躺在地上的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碧蛇神君,
就全都是死在這位玉老前輩手下的!」這句話說出來,不但柳玉如吃了一慷,馮天雨
更是面色大變,退後兩步,朝小魚儿左瞧右瞧,手裡的劍握得更緊了。

小魚儿暗中幾乎笑破肚子,面上卻正色道:「柳姑孃莫非也有份藏寶圖么?」柳玉如
點頭道:「嗯。」小魚儿目光移嚮馮天兩,道:「你呢?」

馮天雨冷冷道:「若無藏寶圖,我怎會尋到這裡。」小魚儿目光閃動,道:「到目前
為止,這藏寶圖,已出現六份了,一份寶藏,卻有六份藏寶秘圖,此次倒真奇怪得很
。」

馮天雨劍光一展,厲聲道:「無論有多少人來,死得只剩最後一個時,便是寶藏的主
人!」小魚儿冷冷道:「你此刻就想死,也沒關係,但連那寶藏所在之地都末瞧過一
眼就死了,豈非死得太可惜了么?」馮天雨征了征,掌中劍緩緩垂落。趙全海道:「
玉老前輩說的是,無論如何,咱們先進去瞧瞧總是好的,等到瞧見寶藏再拼個你死我
活也不遲。」

小魚儿笑道:「究竟還是聯盟鏢頭的見識不同。」他轉身走了幾步,突又回首道:「
煩你瞧瞧那碧蛇神君懷中有些什么好嗎」

碧蛇神君懷中,果然有三個紫檀木鵰成的小匣子,三個匣子完全一模一樣,上面貼著
的黃紙標籤卻各不相同。

一個匣子上寫著「迷魂」一個匣子上寫著「解毒」,第三個匣予上寫的赫然正是:「
蛇糧」!小魚儿接過匣子,簡直歡喜得幾乎跳起來。

他知道憑這一匣蛇糧,就必定可以將身上這些「蛇美人」引走,但他想了想還是先將
匣子拿在手裡。他忽然發覺用這些小蛇來唬人,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而此時此刻,他
正是要大唬其人的時候。洞穴竟然很深,而且曲折幽秘、寒氣侵人!小魚儿當先而行
,趙全海高舉火把,跟在他身後,柳玉如故意讓馮天雨走在前面,馮天面手握長劍,
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突然間,洞穴豁然開朗,鐘乳四垂,五光十色。

千奇百怪、玲瓏剔透的鐘乳間,竟插著一大一小兩支鬆枝火把,火光閃影下竟赫然又
有五個人在那裡。這五人三個站著,另外兩個卻槃膝相對面坐,四只手掌,緊緊貼在
一齊,正各以內家真力生死相拼!

只見這兩人一個是黃衣和尚,一個是枯瘦老人,兩人眼珠卻似已將凸出,額上也都已
見了汗珠。站著的三人,亦是面色凝重,神情緊張,小魚儿等四人走了進來,這三人
竟連瞧都未瞧上一眼。小魚儿再轉頭一望,趙全海、柳五如、馮天雨的臉色又全都變
了,顯然他們是認得這五個人的,非但認得,而且還必定對這五人存有畏懼之心,看
來這五人無論武功聲望,都必定還在他們之上!趙全海口中正唸經般在喃喃自語道:
「這五個老怪物怎會也到了這裡?」小魚儿微笑道:「一個人能被人稱作老怪物,想
來就必定有些名堂。」

趙全海歎道:「非但有名堂,而且名堂還不小。」小魚幾道:「哦!」趙全海道:「
前輩可聽過淮南王家世代相傳的『大刀鷹爪神功』,這一門武功七十年前便已名揚天
下。」

小魚幾道:「嗯!這我倒聽過。」趙全海道:「那看來瘦小枯幹的老人,便是當今『
鷹爪門』的第一名家,人稱『視人如雞』王一抓。」

小魚儿道:「『視人如雞』?這算是什么名字?」趙全海苦笑道:「名字是他自己取
的,意思就是說,無論什么人,在他眼中看來,都好像小雞一樣,老鷹抓小雞,豈非
只要一抓。」

小魚儿失笑道:「好怪的名字,好大的口氣……」目光轉向那黃衣僧人,只見他身材
魁偉,相貌堂堂,坐著也比王一抓高了一個頭。

此刻兩人四掌相交,那王一抓當真像鷹爪下的小雞一樣,小魚儿忍住了笑,悄聲道:
「依你看來這兩人誰像小雞?」

趙全海又想笑,又不敢笑,自己面上神色卻已變得可笑得狠,幹咳一聲,清了清喉嚨
道:「這位黃衣僧人,便是五檯山雞鳴寺的黃雞大師。」

小魚幾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像小雞的偏偏要叫老鷹,像老鷹的偏偏叫做雞,
這兩人看來倒真像是天生的活冤家死對頭,卻不知……」突聽一人叱道:「閉嘴!」

這叱聲併不甚響,但入耳卻極沉重,竟震得小魚儿耳朵都麻了,再瞧發出叱聲的那藍
衣老人,卻連頭也未回,目光只是凝註著王一抓與黃雞大師的四只手掌,好像是除了
這兩人外,世上別的人都未放在他心上。小魚儿撇了撇嘴,道:「這小子又是什么角
色?」趙全海瞼色一陣青一陣白,瞧了瞧那藍袍老人,又瞧了瞧小魚儿身上的蛇,終
于壓低了語聲道:「此公便是氣功獨步海內的『一叱開山』嘯雲居士,他與黃雞大師
數十年相交,迺是生死過命的交情。」

小魚儿道:「既是過命交情,為何不助黃雞和尚出手?」趙全海話壓得更低道:「王
一抓自然也不是一個人來的,站在他身後的兩人,一位掌『天南劍派』,劍掌出手雙
絕,另一位便是槍法世家『浙東邱門』的當今掌門人,邱清波邱七爺,王邱兩門,素
來是通家之好。」

他悄悄喘了口氣,接道:「何況以黃雞大師與王一抓的身份,自也容不得別人助他們
出手的。」小魚儿冷笑道:「狗屁的身份,那王一抓若是一個人來的,嘯雲老儿不出
手才怪…」突然大步走了過去,向那邱清波抱拳一禮,笑道:「七弟近來可好?」那
邱清被面容清彌,神情肅重,但瞧見小魚儿這副詭異的模樣,眼睛不覺也直了,皺眉
道:「是誰家的七弟?怎會識得老夫?又怎會來到此處?」小魚儿笑道:「你不認得
我,我卻認得你,這次我帶了趙全海、馮天雨和『雪花刀』柳姑孃三個人來,就是來
幫你忙的,你和這位『天南劍派』的仁兄只管嚮嘯雲老儿出手,我負責將這黃雞和尚
送上西天。」

邱清波又驚又奇,還在莫名其妙,嘯雲居士面色卻已變了,突然一聲長嘯,嘯聲請越
,震得火光閃動飄揚。

王一抓、黃雞大師自也難免被這嘯聲震得心神分散,四只緊粘在一處的手掌也難免為
之震動分離!剎那間,只見長劍離鞘,銀槍出手,黃雞大師身形已衝天面起,一朵黃
雲般糰出面文。嘯雲居士厲叱道:「以王、邱兩家的聲名,難道真要以多為勝么?」

小魚儿卻仰天笑道:「說來你五人倒都是不同凡響的人物,其實也和江湖盜賊差不了
許多,誰也信不過誰,大家都有一肚子坏心思」嘯雲居士臉色鐵青,怒道:「你究竟
想怎樣?」王一抓目光如鷹,沉聲道:「究竟你是什么人?」

小魚儿笑道:「你不認得我么?……問問他吧。」他隨手一指趙全海,兩道銳利的目
光,便都轉到趙全海身上。

趙全海垂下了頭,吶吶道:「這位便是玉老前輩,便是……便是『万蛇之聖、万劍之
尊、万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嶽無敵手,驚天動地玉王子』……」

小魚儿點頭笑道:「雖然少了幾個字,也算差不多了!這名字各位若是末聽過,那當
真是孤陋寡聞得狠。」王一抓怒道:「乳臭末幹的小子,也敢用這樣的名字!」

趙全海道:「這……這位玉老前輩內功,已登峰造極,金陵三劍、灰蝙蝠、貓頭鷹和
碧蛇神君,就全都是死在這位玉老前輩手上的!」

這句話說出來,王一抓等五人自然又都聳然動容。嘯雲居士目光偪視趙全海,厲聲道
:「這些人死在他手上,你怎會知道可是你親眼瞧見的?」

趙全海道:「這……這自然是我親眼瞧見的,他們的尸體,此刻就在外面。」他雖未
真的親眼瞧見,但心中實已深信不疑,何況,到了此刻他實已騎虎難下,實在也無法
說出「沒有親眼瞧見」這句話來。王一抓、邱清波、嘯雲、黃雞,面面相覷,再去瞧
小魚儿時,目光與神情已與方才大不相同。

要知這些人雖未將趙全海的武功瞧在眼裡,但對趙全海說出來的話卻也未敢忽視,「
兩河十七家鏢侷聯盟總鏢頭」這幾字,拿到當鋪裡去也可當幾兩金子的。

小魚儿目光四掃,微微笑道:「一份寶藏卻有許多份藏寶秘圖,各位難道不覺得此事
有些奇怪,難道不想先瞧個究竟。」

這番話若是在方才說出來,別人縱然聽了,也不會仔細去想,但此刻他身份在別人眼
裡已不同,說出來的話份量自也不同,王一抓、黃雞大師心唸轉動,越想越覺得此事
其中實在大有蹊蹺?小魚儿指起了頭,只見山洞頂上,有個缺口,露出一片星光,接
著,明月移來,月光自缺口射下。眾人齊地動容道:「時候到了!」

嘯雲居士撮口一吹,王一抓鐵拳反揮,兩只鬆枝火把,登時熄滅,只剩下一點月光照
在一株玲瓏的石筍上,月光照射處,正是藏寶的入口。

王一抓搶先掠嚮石筍,但身形方自展動,黃雞大師長袖已流雲般嚮他捲來,王一抓鐵
掌如鈞,直抓長袖,邱清波銀槍已點嚮嘯雲胸膛,柳玉如雪花刀,閃電般劈出三刀,
馮天雨也還了兩劍,剎那間眼見又是一場混戰。小魚儿卻站得遠遠的,冷笑道:「你
們著急什么?這裡面是否有寶藏還說不定啦,等見到藏寶後再拼命,再動手,難道就
等不及了么」石筍果然可以移動,火把再燃起,照亮了這神秘的地道入口,也照亮了
地道中的十數級石階。

王一抓、黃雞大師、邱清波、嘯雲居士、孫天南、趙全海、馮天雨、柳玉如…。這些
人順序面入,一個盯著一個,一個監視著一個,每個人都是臉色凝重,呼吸急迫,如
赴深淵,如臨大故。小魚儿走在最後,面上雖仍帶笑容,但心情也難免有些興奮,有
些緊張,無論如何,此中的秘密,他還是未曾猜透。

突聽王一抓「咦──」的一聲,接著,黃雞大師也是「咦──」的一聲,這兩人俱是
一派宗主的身份,若非所見之事委實出奇,又怎會驚得「咦」出聲來,孫天南,趙全
海等人腳步加快,等他們趕到前面,也不禁「咦──』的一聲,目瞪口獃,楞在那裡
,再也說不出話來。石階的儘頭,哪有什么藏寶,卻有幾口棺材。

漆黑的棺材,在這黝黯的石室中,閃動的火光下,看來更是詭秘可怖,每具棺材前,
都有著靈牌神幔。自地道中吹來陰森森的微風,將鵝黃色的神幔吹得飄飄飛舞,柳玉
如但覺身子發冷,不由自主嚮趙全海靠了過去,暗中一數,那棺材竟有十三口之多。
小魚儿委實不敢走快,等他一步步走了進來,趙全海與馮天雨手中所舉的兩只火把,
竟已熄滅。諾大的石室中,只剩當中一張靈桌上兩只燭淚琳漓的白燭,仍是明滅閃動
,發出鬼火般的黃光,映著靈脾上的七個宇:「曆代祖師之靈位。」

這七個宇上還有兩個字,卻被神幔的陰影所掩,瞧不出來,小魚儿也不覺倒獨了口涼
氣,道:「這是什么所在?」

邱清波沉聲道:「衡量地勢,中間迺是峨媚後山,聞得峨嵋後山中有處禁地,迺是峨
嵋曆代掌門人厝靈之所,莫非便是這裡?」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7:55

《絕代雙驕》「第二十三章」                      
                                   
                                    

奇峰迭起黃雞大師聽說這裡是峨嵋禁地,不由皺眉道:「當真是這裡,你我還是快快
退出才是!」嘯雲居士道:「不錯,誤入別人禁地,便是犯了武林大忌!」

王一抓目光閃動,截口道:「既是如此,各位就請快快退出去吧。」黃雞大師微一沉
吟,終于轉身。馮天雨突然大聲道:「大師且慢,莫要中了別人之計。」

黃雞大師道:「計?計從何來?」馮天雨道:「世上哪裡還有比棺材更好的藏寶之地
?」

黃雞大師聳然動容,嘯雲居士與王一抓已雙雙嚮居中靈位旁的一口棺材搶去,哪知就
在這時,四面石壁突然開了八道門戶,八道強烈的燈光,自門中筆直射出,照在小魚
儿、王一抓等人身上。

眾人被這燈光一照,一時間竟是動彈不得,眼睛更是無法睜開,隱約只瞧見燈光後人
影幢幢,劍光閃動,卻瞧不出是什么人來。

一個沉重的話聲自燈光後響起,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闖本門聖地!」另一人厲聲
接道:「擅闖聖地,罪必當誅,還問他們的來曆作甚?」這人語音緩慢,但緩緩說來
,自有一種凌厲偪人氣概!黃雞大師失聲道:「莫非是神錫道長。」那語聲「哼」了
一聲,黃雞大師道:「道長難道已不認得五檯黃雞大師了么」那語聲道:「聖地之中
,不談舊誼,咄」「咄」字出口,數十道劍光自燈光處急射而出,如雷轟電擊,直取
黃雞大師與王一抓等人的咽喉要害!

小魚儿眼見劍光刺來,竟是不敢閃避──劍光雖狠,蛇吻更毒,他驚惶之下,反而仰
天長笑起來。他這一笑,蜷曲在他身上的毒蛇全部卬首而起,紅信閃縮,小小的孩子
身上爬滿了毒蛇,這模樣看來端的比什么都要嚇人。刺嚮他的兩柄長劍,竟不由自主
硬生生在半空頓住了劍勢,在燈光下出現的人影,是兩個紫衣微溫的道人,左面一人
橫劍當胸,厲聲道:「你這娃儿鬼笑些什么?」小魚儿笑道:「我只笑你們峨嵋派自
命不凡,卻不過只是些不分皂白的糊塗虫而已。」

四面兵刃相擊聲,叱彌怒喝聲,不絕于耳,他語聲說得也不太大。那道人偪進一步,
喝道:「你說啥子?」峨嵋道人足不離山,說的自然是道地的四川土音。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傻子不傻子,你才是傻子,我且問你,就算是咱們擅
闖了禁地,你們又怎會知道的?』那道人冷笑道:「峨嵋山豈是容人來去自如之地,
有人闖人後山,本派焉有不知之理。」小魚儿也冷笑道:「只是咱們闖入後被你們發
覺,那也算你們的本事,但你們卻顯然是早有防備在此,難道你們峨嵋弟子真有未蔔
先知的本事。」那道人厲聲道:「這不關你的事。」小魚儿道:「這自然關我的事,
只因咱們未來之前,早已有人向你們告密,是么?……哼,這人又是怎會知道咱們要
來的,你們難道想都不想么?」趙全海遠遠大喝道:「正是,這一切都是告密的那人
做成的圈套,好教你我互相火併。」話末說完,一聲慘呼,顯然是身上已掛綵了。那
道人皺了皺眉,沉聲道:「啥子圈套?那有啥子圈套?」

小魚儿大聲道:「你們只要住手,我自會為你們揭穿這圈套,只聽一人喝道:「莫要
中了這小鬼的緩兵之計。」

那道人亦自喝道:「不錯,擒住了他再問話也不遲。』小魚儿知道這兩人只要一出手
,自己就休想整個回去,他暗中不覺大是後梅,方才為何不先用蛇糧將毒蛇引開,卻
偏要因著牠來唬人。他情急之下,大喝一聲,將緊捏在手裡的三個匣子,劈面嚮這兩
個峨嵋道人擲了過去。

但道人劍光一展,三個匝子立刻分成六半,匣子裡的迷魂藥,解毒藥下雨般落了滿地
。道人劍勢也不覺緩得一緩,但瞬即撲刺上來。

小魚儿暗歎一聲,苦笑道:「要害人的時候,卻莫忘了反面會害到自己。」心唸─閃
間,突聞「嗤、嗤、嗤」十數聲急風驟響,昏黃的燭光,強烈的燈光,突然─齊熄滅
,小魚儿方在吃驚,有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一人在他耳畔輕聲道:「隨我來。
」小魚儿只覺這只手雖是冷冰冰的,卻有說不出的柔膩,這語聲更是說不出的溫柔,
說不出的熟悉。他心頭不知怎地也會流過一股暖意,低聲道:「是鐵心蘭么?」那語
聲低低道:「嗯。」

小魚儿腳下隨著她走,口中不覺輕歎了一聲,道:「如今我才知道你暗器功夫實在比
我強得多,那種在一瞬間便能打滅十幾醆燈光的本事,我實在比不上。」

鐵心蘭道:「打滅燈火的不是我。」小魚儿怔了怔,道:「不是你是誰?」燈火熄滅
後,雖有一陣靜寂,但驚彌叱彌之聲立刻又響起,數十人在黑暗中紛紛呼喝:「誰?


「又是什么人闖了進來」「掌燈!快!快!」鐵心蘭還未仔細回答小魚儿的話,燈光
又自亮起,峨嵋道人貼嚮石壁,王一抓等人也聚在一起。

燈光下,卻多了兩個人,只見這兩人衣衫雪也似的潔白,頭發漆也似的烏黑,那皮膚
卻更白于衣衫,眸子也更黑于頭發。

小魚儿只當這能在這剎那間熄燈的必是十分了不起的角色,哪知卻是兩個看來嬌柔無
力、弱不禁風的絕色少女!

此刻在這峨嵋後山禁地靈堂中的,可說無一不是江湖中頂尖儿的人物,就算那些紫衣
道人也都是峨嵋子弟中百裡挑一的好手,但這兩個白衣少女卻似全末將任何人瞧在眼
裡,兩雙明亮的鞦波,微微上翻,嬌美的面容上滿帶著冷漠傲慢之意。這種與生俱來
、不加做作的傲氣,自有一種懾人之力,此刻燈火雖亮起,室中反而變得死一船靜寂


嘯雲居士突然冷笑道;「居然有女子闖入峨嵋禁地,峨嵋子弟居然還在眼睜睜的瞧著
,這倒真是江湖中前所末聞的奇事。

他口中說話,眼角卻瞟著神錫道長,神錫道長面沉如水,四下的峨嵋弟子卻已不禁起
了騷動,有了怒容。

白衣少女卻仍神色不動,左面一人身材較細,長長的瓜子臉,尖尖的柳葉眉;冷漠中
又帶著股說不出的嬌俏。

右面的少女身材嬌小,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鼻尖上淺淺有幾粒白麻子,卻使她在
冷漠中平添了幾分嫵媚嬌憨。

此刻這圓臉少女眼睛瞪得更大了,冷笑道:「荷露姐,你可聽見了。這峨嵋後山,原
來是咱們來不得的。」

那荷露冷冷道:「天下無論什么地方,我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有誰能攔著咱們?
有誰敢攔著咱們。」

神錫道長終于忍不住怒叱一聲,厲聲道:「是哪裡來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氣!」這一
聲怒叱出口,峨瞻弟子哪裡還忍耐得住,兩道劍光如育龍般交剪而來,直刺自在少女
們的胸腹。

白衣少女卻連瞧也未瞧,直等劃光來到近前,縴手突然輕輕一引、一撥,誰也贈不出
她們用助是什么手法,兩柄閃電般剩來的長劍,竟不知怎地撥了回去,左面的劍竟刺
在右面一人的肩上,右面的劍卻削落了左面一人的發髻,兩人心膽皆喪,楞在那裡再
也抬不起手。王一抓、黃雞大師等人也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神錫道長一掠而出,變色道:「這,這莫非是『移花接玉』?」荷露談淡道:「虧你
還有點眼力。」圓臉少女冷笑道:「現在你總知道咱們是哪裡來的了,你還嫌咱們的
口氣太大么?」神錫道長面容慘變,道:「峨嵋派與移花宮素無瓜葛,兩位姑娘此來
,為的是什么?」荷露道:「咱們也不為什么,只想要你將藏南天的藏寶取出來,其
實咱們也不想要,只不過想瞧瞧而已。」神錫道長征了征,道:「燕南天的藏寶?」
圓臉少女道:「你還裝什么糊塗,好生拿出便罷,否則…。哼!」

神錫道長道:「燕南天與本派更是素無瓜葛,此間怎會有燕南天的藏寶?……」目光
四顧,突然慘笑一聲,接道:「我明白了,各位想必也是為了這藏寶來的。」

王一抓、黃雞大師俱都閉緊了嘴,誰也不說話,移花宮中居然有人重現江湖,他們還
有什么話好說。神錫道長嘶聲道:「這一切想必是個圈套,你我全都是被騙的人,你
我若是火併起來,就正是中了別人的毒計!」小魚儿早已退到圈外,此刻不禁冷笑忖
道:「我說這話時你偏偏不信,如今你自己也說出這話來了,這豈非敬酒不吃吃罰酒
。」

他眨著眼睛,瞧著那兩個白衣少女,心裡也不知又在轉些什么唸頭,反正他的心思,
誰也猜不透。只所那圓臉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說燕南天的藏寶不在這裡?」

神錫道長歎道:「貧道簡直連聽也未聽過…。」圓臉少女道:「荷露姐,他說的話,
你相信么?」荷露談淡道:「我天生就不信別人說的話,無論誰說的話,我都不信。


神錫道長道:「姑娘若是不信,那也無可奈何。」圓臉少女冷笑道:「誰說無可奈何
,咱們要搜!」神錫道長變色道:「要搜?」

圓臉少女道:「不錯,搜!我瞧這幾口棺材,就像是最好的藏寶之地,你就先打開來
讓咱們瞧瞧吧。」她話未說完,峨嵋弟子已俱都勃然大怒,神錫道長更是鬚發皆張,
勉強忍住怒氣,沉聲道:「棺中迺是本派曆代先師之靈厝,天下誰也不能開啟。」圓
臉少女冷笑道:「這就是了,棺中若真是死人,讓咱們瞧瞧有何關係,又不會瞧掉他
們一塊骨頭,你不讓咱們瞧,顯見有弊!」神錫道長忽喝道:「無論誰要開此靈棺,
除非峨嵋弟子死儘死絕!」圓臉少女道:「那要等多久,我可等不及了。」

神錫道長喝道:「移花宮欺人太甚,我峨嵋派和你拼了!」反腕拔出長劍,劍光一閃
,直取少女咽喉!他暴怒之下,這一劍正是他畢生功力所聚,當真是快如電擊,勢若
雷露,聲威之紹,震人魂魄!白衣少女畢竟功力還淺,眼見如此聲勢,竟不敢攫其鋒
銳,再施展那移花妙手,兩人身形一閃,翩翩避了開去!但這時峨嵋弟子的數十柄長
劍,已交剪擊來,她兩人縱有絕世的心法妙傳,也難以敵這數十柄雷霆怒劍!鐵心蘭
突然鬆開了小魚儿的手,道:「你等著莫動,我……。」

小魚儿瞪眼道:「你要做什么」鐵心蘭道:「我迷途荒山,倖得她們收容,你危急被
綑,又倖得她們出手,此刻她們有難,我怎能坐視不救。」

小魚儿笑道:「移花宮中人縱然有難,還用得著別人解救么?」語猶未了,身後已有
人接口道:「你說的不錯!」

這語聲清朗而短促,語聲入耳,已有一條人影自小魚儿身側掠出,縱在火光之下,小
魚儿也無法瞧清這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樣,以小魚儿的眼力,甚至連此人身上穿的衣
服是何顏色都未瞧清。他一生竟從未見到如此迅急的身法,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迅急
的出手──人影閃過,閃入劍光。

剎那間,只聽劍擊之聲不絕于耳,數十柄長劍一齊落在地上,別人誰也瞧不清這些劍
是如何脫手的,只有峨嵋弟子自己心裡有數──他們只覺劍上突有─般不可抗拒的力
道引來,將自己掌中劍引得與同伴之人掌中劍互相交擊,兩人都覺得對方劍上之力大
得驚人,于是手腕一麻,長劍落地,一個個捧著手腕驚呼後退,心裡還是糊裡糊塗,
倣彿正在做夢似的。神錫道長掌中劍雖未出手,人已驚得後退一丈,目光四下遊顧,
除了那兩個白衣少女外,哪裡還有別的人影……但四下火光明滅動,數十柄長劍懼都
在地。神錫道長咬牙頓足,仰天長歎道:「罷了!」反腕一引長劍,竟嚮自己脖子上
抹去,他眼見此等不可抗拒的驚人武功,眼見峨嵋派的聲名便要從此斷送,也只得一
死以求解脫!誰知就在這時,一只手自他身後伸出,輕輕託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已
輕輕將他的長劍接過。神錫道長掌中小這柄劍,隨他出生入死,闖蕩天下也不知經曆
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戰役,長劍離手之事,卻是從來未有,但此刻也不知怎地,這柄生
死不離的長劍,竟會輕輕易易到了別人手中。神錫道長又驚又怒,一個白衣少年已自
他身後緩步走出,雙手捧著長劍,從容而揖,含笑道:「道長請恕弟子無禮,但若非
貴派道友嚮婦人家出手,弟子也万万不會鬍亂出手的。」燈光下,只見這少年最多也
不過只有十三四歲年紀,但他的武功,他的出手,已非這許多武林一流高手所能夢想
,他穿的也不過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但那種華貴的氣質,已非世上任何錦衣
玉帶的公子能及。

他到此刻為止,也不過只說了三五句話,但他的溫文,他的風度,就連閱人無數的「
雪花刀」柳玉如見了,也覺心神皆醉,「銀槍世家」的邱七爺少年時也曾是風流瀟洒
的美男子,但見這少年,也只有自愧不如。一時之間,眾人竟都不知不覺瞧得獃了。
神錫道長雖是滿心驚怒,此刻竟也似被這種迷人的風度所懾,竟也不覺抱拳還禮,道
:「足下莫非亦是來自繡玉穀,移花宮?」自衣少年道:「弟子花無缺,正是來自移
花宮,本官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動,禮數多已生疏,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各位包
涵才是。」他說的話總是那么謙恭,那么有劄,但這情況卻像是個天生謙和的主人嚮
奴僕客氣,主人雖是出自本意,奴僕受了卻甚是不安──有種人天生出就是倣彿應當
驕傲的,他縱然將傲氣藏在心裡,他縱覺驕傲不對,但別人卻覺得他驕傲迺是天經地
義、理所應當之事。

他面上的笑容雖是那么乎和而親切,但別人仍覺他高高在上,他對別人如此謙恭親切
,別人反覺難受得很。

神錫道長、黃雞大師、王一抓、邱清波、孫天南、馮天雨、趙全海,這些人無一不是
一派掌門的身份,但不知怎地,在這少年面前,竟有些手足失措,舉止難安,幾個人
口中吶吶,居然說不出應對之詞。荷露眼波流轉,忍不住笑了,大聲道:「我家公子
來了,這棺村可以打開瞧瞧了么?」

神錫道長面色又一變,但他還未出言,花無缺已緩緩道:「藏寶之事必屬子虛,在下
只望各位莫要中了姦人的惡計,而從此化幹戈為玉帛,今日之事,從此再也休要提起
。」

黃雞大師合什道:「阿瀰陀彿,公子慈悲。」王一抓大聲道:「誰若還想爭殺,卻讓
別人暗中在一旁看笑話,那才是獃子。」

邱清波、孫天南等齊聲道:「公子所言極是,在下等就此告退。」神錫道長唏噓合十
,道:「多謝公子!』此間本已是個不死不休的殺伐之場,這花無缺公子來了才三言
兩語,卻已化戾氣為祥和,化殺氣為和氣。柳玉如眼波轉動,始終不離他面目,鐵心
蘭瞧著他,嘴角不知不覺間汎起了一絲欽珮的笑意。

小魚儿突然「哼」了一聲,嚮地道外大步奔出,鐵心蘭怔了怔,微微遲疑,終于也快
步跟了出去。只聽身後趙全海晚道:「玉大俠,玉老前輩…」

荷露也在喚道:「喂,那位姑娘,你怎地走了。」神錫道長喚道:「那位小施主,方
才多承教言,請稍坐待茶。」

幾個人呼聲混雜,小魚儿根本聽不清楚,何況他縱然聽清也不會回頭的,他竟一口氣
走出了那山窟。洞外雖有薄霧,但明月在天,清輝滿地,夜色顯得更美。

小魚儿眼睛卻只直勾勾瞧著前面,腳步絲毫不停,直走了幾醆茶時分,方自尋了塊青
石坐下。鐵心蘭這才長長歎了口氣,道:「藏寶之事,竟會如此結束,倒真是令人想
不到的事。」

小魚儿道:「你想得到什么?」鐵心蘭怔了怔,垂下了頭,幽幽道:「我竟為這一文
不值的藏寶秘圖受了那許多辛苦危難,竟險些一死,如今想來,真是冤枉得很。」

小魚儿道:「你活該。」鐵心蘭咬了咬嘴唇,垂首道:「在那慕容山莊,我知道你必
有許多苦衷許多綑難,才會拋下我不顧,我併不怪你,但你…」

小魚儿道:「你怪我又怎樣?」鐵心蘭霍然抬起頭,道:「你……你。」。你怎么這
樣說話。。小魚儿道:「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你不愛聽,就莫要聽…哼,別人說話
好聽,你不會去聽別人的么?」鐵心蘭眼圈已紅了,默然半晌,強顏一笑道:「你是
什么時候到峨嵋來的?」小魚儿道:「哼!」鐵心蘭柔聲道:「你身上怎會有這些蛇
?」

小魚儿道:「哼!」鐵心蘭跺了跺腳,也賭氣坐了下去,兩人揹靠著揹,誰也不理誰
,誰也不動,誰也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魚儿終于忍不住了,重重啐了一口,道:「嘿,那小子好神氣!
」鐵心蘭像是全沒聽見,根本不答腔。

小魚儿憋了半晌,又忍不住了,用揹一頂她,道:「喂,聾子,我說的話你聽見了么
?」

鐵心蘭道:「聾子怎會聽得見人說話。」

小魚儿獃了獃,道:「但……你這不是明明聽見了么?你聽不見人說話,又怎會聽見
了,你…」說來說去,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鐵心蘭早已偷偷在笑,此刻也不禁「噗嗤」笑出聲來。笑聲中兩人不知不覺已併排坐
在一起,也不知是鐵心蘭先移過來的,還是小魚儿先移過去的。

笑了半晌,小魚儿突然又道:「那小子實在太神氣了!」鐵心蘭柔聲道:「其實那也
不是他自己神氣,只不過是別人捧著他神氣而已。」

小魚儿冷笑道:「你莫以為他自己不神氣,他那副樣子,不過是裝做出來的,好讓別
人說他謙恭有禮,其實……哼,狗屁!」

鐵心蘭笑道:「繡玉穀,移花宮可說是如今天下武林的聖地,他身為移花宮唯一的傳
人,就算神氣,也怪不得他。」小魚儿道:「哼…哼哼……哼哼哼。」

鐵心蘭媚然一笑,輕輕摸了摸他的手,瞧見他腕上的毒蛇,又趕緊縮了回來,眨著眼
睛笑道:「你有沒有發覺,他的眉毛眼睛,可真是像你,簡直和你一模一樣,不知道
的人,還要以為你們是兄弟哩。」小魚儿道:「我若生得像他那副娘娘腔的模樣,我
寧可死了算了,」鐵心蘭含笑瞟了他…眼,不再說話。

小魚儿歪起了頭,冷笑著又道:「奇怪的是,這種裝摸作樣、娘娘腔的男人,偏偏有
人喜歡他。」鐵心蘭道:「哦……誰喜歡他。」小魚儿道:「你。」

鐵心蘭獃了獃,失笑道:「我喜歡他?你瘋了!」小魚儿道:「你若不喜歡他,怎會
瞧他瞧得眼睛都亮了…你若不喜歡他,又怎會處處都幫著他說話。」鐵心蘭臉都氣紅
了,咬牙道:「好,就算我喜歡他,我喜歡得要死好么,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
你也管不著。」她跺著腳,揹又轉了過去。

小魚儿索性坐到地上去了,喃喃道:「哼,裝模作樣像個小老頭子,這種人比什么人
都討厭。」鐵心蘭也不回頭,道:「你不是說他娘娘腔么現在怎么又說他像老頭子。


小魚儿道:「我…我說的是他像小老太婆。」鐵心蘭突又「噗嗤」一笑。小魚儿瞪起
眼睛,道:「你笑什么?」鐵心蘭慢悠悠地,一字字道:「你在吃醋。」

小魚儿跳了起來,道:「我在吃醋?…。』笑話,笑話……」突又坐了下去,歎道:
「不錯,我現在真的有些像是在吃醋。」

鐵心蘭嬌笑著撲入他懷裡,但瞬即跳起,顫聲道:「蛇…這些鬼蛇你怎么不弄掉牠。
」小魚儿苦著臉道:「我若能弄得掉牠們就好了!」

鐵心蘭失聲道:「你……你自己也弄不掉牠?」小魚儿歎道:「碧蛇神君一死,現在
只怕誰也弄不掉牠們了,無論誰只要一碰牠們,牠們立刻就會給我來上一口。」

鐵心蘭著急道:「那…。那怎么辦呢?你難道永遠帶著牠們跑?!」小魚儿愁眉苦臉
,獃了半晌,突然做了個鬼臉,笑道:「這樣也好,身上纏著蛇,女孩子就不會來纏
我了。」

鐵心蘭跺腳道:「人家說正經的,你卻還要開玩笑。」她又賭氣揹轉臉,但瞬即又回
了過來,笑道:「我有法子了。」小魚儿喜道:「你有什么法子?」

鐵心蘭道:「你不給牠們東西吃,等牠們餓死,牠們一死,自己就掉下來了。」小魚
儿像是想了想,點頭道:『是極是極,這法子簡直妙不可言。」鐵心蘭嫣然笑道:「
多謝多謝。」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只是還有一樣你忘了。」鐵心蘭道:「還有什么?」小魚
儿道:「這些蛇雖是光頭,卻不是和尚。」鐵心蘭獃了半晌,道;「這是什么意思?


小魚儿忍住笑道:「不是和尚,就吃葷的。」鐵心蘭又獃了獃,突然跳了起來,驚呼
道:「牠。…牠們若是真的餓了,豈非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魚儿歎了口氣道:「你真是天才儿童,到現在才想到。」鐵心蘭急得眼淚都要流出
來了,跺腳道:「這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我看只有…只有…。」

到底「只有」怎樣,她卻說不出,急得在那裡直轉圈子,轉了七八個圈子,突聽有人
語聲傳了過來。只聽一人道:「那丫頭怎會突然失蹤,倒真奇怪。」

另一人冷冷道:「她跑得了今天,還跑得了明天么?」這兩人語聲一入耳,小魚儿、
鐵心蘭又面色變了。鐵心蘭啞聲道:「小仙女!」小魚儿道;「還有慕容九妹!」

鐵心蘭道:「咱……咱們快走吧。」但直到這時,他們才發覺這竟是條死路,三面俱
是直壁削立,唯一的道路,正是小仙女她們要走過來的。

鐵心蘭手腳都已冰冷,道:「這…這…。」小魚儿道:「咱們先躲一躲再說。」兩人
身子剛躲好,小仙女與慕容九妹已走過來了。

小仙女道:「峨嵋山倒真是邪門,諾大的一片山上,除了猴子住的洞外,就只有這裡
是可以避風的地方。」

慕容九妹道:「我看滿山亂找也沒用,咱們不如先在這裡歇歇,等天亮再說。」小仙
女早已坐了下來,她坐的正是小魚儿方才坐的那塊石頭,兩人懶懶的坐下,連眼睛都
瞇了起來。

小魚儿和鐵心蘭不覺暗暗叫苦,這一來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進出去,可真是只有天知
道了。也不勿過了多久,小仙女張開了眼睛,道:「你冷不冷?」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真是嬌生摜養的千金小姐,這樣就算冷么,就算在冰天雪地之
中,我都不會喊冷的。」小仙女聳了聳肩,又閉起了眼睛。

小魚儿卻在暗中撇了撇嘴,暗道:「你自然不怕冷,你也不想想你練的是什么功夫,
光著屁股睡在冰下都沒關係,別人可沒練過你那鬼功夫呀。」又過了半響,小仙女突
然站起來,道:「你不怕冷,你有本事,我可受不了啦。」慕容九妹道:「受不了也
得受。」小仙女笑道:「九姑娘,好姐姐,陪我去找些柴來生堆火好么?」

慕容九妹終于慢吞吞站了起來,兩人東瞧瞧,西望望,竟嚮小魚儿與鐵心蘭藏身之處
走了過來。小魚儿暗道:「該死該死,我怎么偏偏選了這地方來躲,這地方怎會偏偏
有柴火,當真是倒了窮霉了。」鬚知他們要躲,自然就躲在枯藤木時後,枯藤木葉自
然是最好的引火之物,百般巧合,小魚儿可像是要倒霉了。鐵心蘭掌心早巳流滿冷汗
,身子也發起抖來。

只見小仙女與慕容九妹越走越近,鐵心蘭也越抖越厲害,抖得四下枯藤木葉簌簌的直
響。

小仙女突然停住腳,道:「你……你聽,那是什么在響?」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放心,不會有鬼的。」小魚儿心唸一閃,眼珠子一轉,突然將
頭髮扯散,自己居然偷偷笑了,也不知在笑什么?鐵心蘭見他在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得
出,簡直要氣破肚子,急斷腸子,只見小仙女又在往前走,口中喃喃道:「就算沒有
鬼,鑽條蛇出來,也夠要命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有我在這裡,你什么都不必怕。」她話未說完,突見一個怪物從
黑暗中跳了出來。小仙女嚇了一跳,冷汗立刻流出。慕容九妹卻冷叱道:「是什么人
裝神弄鬼?」

只聽這怪物鬼叫道:「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害我死得好苦,我做了淹死鬼,還要
做燙死鬼……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還我命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8:37

《絕代雙驕》「第二十四章」死中求活                  
                                   
                                    

在月光下,慕容九妹已瞧清了這「怪物」面目,卻不是小魚儿是誰?

……卻不赫然正是那已死在她手上的小魚儿是誰?

深夜荒山,陰風陣陣,荒山中突然跳出個被頭散發,滿身是蛇的怪物,面這怪物又正
是她親手害死了的人。慕容九妹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受不了的。

她指著小魚儿,顫聲道:「你…你……」第二個「你」字才出口,人已被嚇得暈了過
去。小仙女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糾葛秘密,但瞧見小魚幾滿身是蛇,瞧見慕容九妹又
嚇得暈倒……她的魂也沒有了,驚呼一聲,轉身就跑,連頭都不理回。瞬息間她便跑
得蹤影不見。小魚儿哈哈大笑,道:「蛇兄呀蛇兄,無論你以後是否會害死我,我都
得謝謝你,無論如何,你至少已救過我兩次命了。」最莫名其妙的自然還是鐵心蘭,
她簡直整個人都糊塗了,從黑暗中走出來,瞪大了眼睛瞧著小魚儿,終于忍不住問道
:「你幾時被慕容姑娘害死過?什么淹死鬼、燙死鬼我……我簡直被你弄糊塗了。」

小魚儿笑道:「女孩子還是糊塗些好,女孩子知道越多,麻煩就越多,你只要知道我
有兩下子就行了。」鐵心蘭怔了半晌,歎道:「你實在是有兩下子,慕容九妹居然會
被你嚇暈,小仙女居然會被你嚇得落荒而逃,這種事告訴別人,別人只怕也不會相信
的。」小魚儿瞧著還是暈迷不醒的慕容九妹,道:「依你看,我會對她怎么樣?」

鐵心蘭想了想,道:「你就任憑她暈在這裡,一走了之。」她瞧了瞧小魚儿的臉色,
接著又道:「或者,或者你用藤子捆佳她,等她醒來時,打她幾下出氣。」

小魚儿冷冷道;「婦人之仁,到底是婦人之言。」鐵心蘭道:「這……這么兇的法子
還不夠?」小魚儿道:「當然不夠。」鐵心蘭顫聲道:「難道…難道你真要殺了她?


小魚儿道:「我若不殺她,難道還等她以後來殺我不成?」鐵心蘭跺腳道:「我實在
想不到你…。你……你竟真的如此狠心。」

小魚儿道:「你現在總該想到了吧。你若不願瞧,就走得遠遠的好了。」鐵心蘭跺了
跺腳,一口氣衝了出去。

小魚儿也不理她,眼睛瞪著慕容九妹,喃喃道:「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我若不殺了你
,怎對得起自己。」

語聲微頓,冷笑又道:「我正好要毒蛇咬你一口,看著究竟是蛇毒,還是你毒。」他
竟抓起慕容九妹的手,向自己腕上的毒蛇喂去!這時月光滿天洒將下來,正照著慕容
九妹的臉。

只見她瘦瘦的瓜子臉,是那么蒼白,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雖然是在暈迷著,看來卻
更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她的手,也是那么柔軟,冰冷而柔軟,要拿這樣人的這種手去喂蛇,又有誰狠得下這
個心。小魚儿的手有些軟了,但想到她將自己關在石牢裡,想到她要將自己活活冷死
、餓死,小魚儿的怒火又不禁直衝上來,冷笑著道:「什么事你都怨不得我,你若不
想殺我,我絕不會殺你的。」突聽一人緩緩道:「以這樣的手段來殺一個女孩子,豈
非有失男子漢的身份。」小魚儿一驚抬頭,喝道:「誰?」話剛喝出,他已瞧見了面
前的人,正是那溫文爾雅的花無缺公子,三個人遠遠站在他身後,兩個是白衣少女,
還有一個竟是鐵心蘭,三個女孩子的三雙大眼睛都在瞪著他,像是狠不得將他吞下肚
裡。

小魚儿心裡也不知已氣成什么樣予,但面上卻只是笑了笑,仍然抓著慕容九妹的手,
笑瞇瞇的道:「你是說我殺不得她?」

花無缺和聲道:「一個男人,對女孩子總該客氣些,就算她有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
也該瞧她是女人份上,讓她一些。」

小魚儿哈哈笑道:「好個溫柔體貼的花公于,世上有你這樣的男人,當真是女人的福
氣,天下的女人真該聯合起來送你一面錦旗才是。」花無缺微微笑道:「好說好說。


小魚儿道:「但女人若要殺死你時,你又如何,難道你就閉起眼睛來讓她們殺?難道
你連還手都不還手。」花無缺緩緩道:「我若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被她殺死,也絕無
怨言。」

小魚儿道:「但若有個女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不殺她?』花無缺道:「男人總該
讓女人些才是。」小魚儿苦笑道:「你這樣的想法,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照你這樣
說來,天下的男人簡直都該死了,都該一頭跳進黃河才是。」花無缺道:「那也不必
。」小魚儿瞪著他,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也不知他是真的聽不懂自己的話,還
是假聽不懂,也不知他是聰明,還是獃子。花無缺含笑瞧著他,面上既無怒容,也不
著急,他若真像表面看來這般文弱,小魚儿早已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但他那身武功實在有點駭人,小魚儿只得歎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是定要我放了她
?」

花無缺含笑道:「足下放了她誠是英雄所為。」

小魚儿道:「我今日放了她,她日後若來殺我,又當如何?」花無缺沉吟道:「日後
之事,誰也無法預測,是么?」

小魚儿道:「好,我要殺她,我就不是英雄,不是男子漢,我就該死,但她若要殺我
,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被她殺了也是活該,是么?」

花無缺笑道:「在下併無此意,只是…」小魚儿大聲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今
天我打不過你,你放個屁我也只有聽著,但以後你打不過我時,我偏要殺幾個女人讓
你瞧瞧。」他重重摔開慕容九妹的手,道:「算你厲害,你抬走吧。」花無缺也不動
氣,仍然微笑道:「如此就多謝了。」

白衣少女已燕子般掠了過來,抱起了慕容九妹。那糰臉少女瞪著小魚儿,冷笑道:「
今天若非公子在這裡,我就宰了你,讓你知道女人的厲害。」

小魚儿冷笑道:「你隨便吧,罵什么都沒關係,因為你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罵男
人的,花公子,你說是么?」

花無缺笑道:「能被女人罵的男人,才算有福氣,有些男人,女人連罵都不屑罵的。
」小魚儿道:「哈……哈哈,如此說來,我真是榮倖之至,為了免得讓你難受,他日
也得找幾個女人來讓你榮倖榮倖才是。」花無缺笑道:「那時在下必定洗耳恭聽。」
小魚儿眼睛一翻,幾乎氣炸了肺。

只見荷露拉起了鐵心蘭的手,道:「姑娘,你也跟咱們一齊走吧。」鐵心蘭垂首道:
「我……我…」她雖然垂著頭,眼角卻不住去瞟小魚儿。

圓臉少女恨聲道:「那種男人,你還要理他么,跟咱們走吧。」荷露笑道:「我家公
子也正想和你聊聊。」小魚儿大聲道:「去去去,你快跟他們去吧,我現在雖然倒霉
,但還沒什么,你若再跟著我,我才是倒霉透頂了。」鐵心蘭垂著頭,眼角又沁出了
淚珠。圓臉少女拖著她,道:「不理他,我們走。」

花無缺含笑一揖,也轉過身子,只見荷露懷中的慕容九妹突然掙著動了起來,口中夢
囈般道:「小魚儿……江魚,放了我……放了我吧。」

花無缺面色微變,霍然回首凝註著小魚儿,一字字道:「你就是江魚,就是小魚儿?
」小魚儿也不覺怔了怔,道:「我這名字很出名么?」

花無缺又瞧了半晌,竟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抱歉得很小魚儿瞪大眼睛,道:「抱
歉?你為什么抱歉?」花無缺緩緩道:「只因我要殺死你!」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全
都吃了一驚。

小魚儿道:「你頭腦有些不正常么?怎地突然又要殺我?」花無缺道:「只因你是江
魚,所以我要殺你,芸芸天下只有一個是我要殺的人,那人就是江魚,就是你!」

小魚儿怔了半晌,歎道:「我懂了,可是有人叫你殺我的。、花無缺道:「正是家師
所命。」鐵心蘭已嘶聲大呼道:「你師父為什么要你殺他?為什么?……為什么?…
…」她想衝過來,卻被那圓臉少女緊緊抱住了。小魚儿與花無缺面面相觀,誰也沒有
瞧她!

過了半晌,小魚儿突然笑道:「很好,我本來也想殺死你的,只因我目前實在打不過
你,所以才一直忍住,不過,現在……」

他雙臂突然一振,向花無缺撲了過去,他武功縱非花無缺之敵,但只要讓他觸及花無
缺,他身上的毒蛇,是誰也不認的。

那不但會要花無缺的命,也會要他的命哪知他手臂一震,真氣才轉,左右雙腕,便麻
了一麻,他身子還未撲到花無缺面前,眼前已發黑。他竟凌空跌了下去!

小魚儿醒來時,首先瞧見一爐香。這爐香就在他對面,香煙繚繞氤氳四散,一陣陣送
到小魚儿鼻子裡,卻非檀香,也非茴香,而是一種說不出的什么香氣,乍嗅有些像花
,再嗅有些像藥,仔細一嗅,又有些像女子的脂粉。小魚儿也懶得去分辨,總之他覺
得嗅起來舒服得很。

然後,小魚儿又瞧見一柄刀。這炳短刀,鑲著珠柄,就掛在他睡著的床頭,像鯊皮的
刀鞘,看起來像是耑為裝飾用的。

但這間屋子就只有這點裝飾,其余都簡陋得很,只是四面都打掃得一坐不染,叫人感
到舒服得很。小魚儿猜不出這是什么地方,他想,這極可能是花無缺為了要在峨嵋山
逗留,而臨時搭起來的竹屋。但他又怎會到了花無缺的屋子裡?他方才不是明明中了
不可救藥的蛇毒,難道花無缺還會救他?花無缺不是一心想殺死他的么?

他轉了轉頭,立刻就瞧見了花無缺。這時陽光已照滿了那以竹架搭成的、簡陋的窗子
。花無缺,就坐在陽光下,那安詳的神態,那雪白的衣衫,就連小魚儿也不得不承認
他是入間少見的美男子。他像是已在這裡坐了許久許久,但看來卻一點也不煩躁著急
,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像是還可以繼續坐下去。

這也是小魚儿珮服的,若是換了小魚儿,簡直連一刻都坐不住,小魚儿暗中試了試,
覺得自己身子好像併沒有什么難受,再瞧自己身上那些要人命的毒蛇,居然連一條都
瞧不見了,他暗中鬆了口氣,大聲道:「喂,可是你救了我?」花無缺淡淡道:「不
錯。」小魚儿道:「那么厲害的蛇毒,你也能救?」

花無缺道:「這仙子香與你已服下的素女丹,万毒俱都可解。」小魚儿道:「你方才
不是要殺我的么?」

花無缺緩緩道:「我現在還是要殺你!只因我必需親手殺死你!不能讓你因為別的事
死。」小魚儿眨了眨眼睛,道:「你為何定要親手殺死我?」花無缺道:「只因我受
命如此。」

小魚儿默然半晌,道:「她一定要你親手殺死我?我死在別的人別的事上都不行,這
…。你不覺得奇怪么?你不問是為什么?」

花無缺道:「我不必問。」,小魚儿道:「看來你倒聽話得很。」花無故道:「本宮
令嚴,無人敢違。」小魚儿道:「看來你也老實得很,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花無缺道:「任何人無論問我什么,我都會據實以告,我縱要殺死你,但那和問答的
話完全是兩回事。」小魚儿道:「你非要親手殺死我不可?我若殺死了你呢?」

花無缺淡淡道:「你殺不死我的。」小魚儿道:「你敢和我拼一拼么?」花無缺道:
「我正是堂堂正正取你性命!」小魚儿道:「好,你先退後幾步,先讓我起來。」

花無缺果然站起身子,後退了八九步之多。小魚儿緩緩爬起,口中喃喃道:「你這人
實在太老實了,但我卻不知你是真的老實,還是假的老實,也許你自以為對什么事都
太有把握,所以隨便怎樣都無所謂。」他口中說話,突然拋出了那柄鑲珠的匕首,一
躍下地!
花無缺淡淡瞧著,神色不變就這份安詳從容的氣概,已足以愧煞世上千千万万自命高
手的人物。小魚儿突然大笑道:「你要我死,那併不綑難,但你若定要親手殺死我,
今生今世,再也休想。」突然反轉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窩。花無缺微微變色,道:
「你……你這是做什么?」

小魚儿向他做了個鬼臉,笑道:「只要你身子向我這邊動一動,我這一刀就刺下去,
那么你就一輩子也休想親手殺死我了,因為我已親手殺死了自己。」

花無缺獃在那裡,簡直不會動了!他實在想不到小魚儿竟會有這一著!若論武功,自
是比他強勝許多,但若論臨事應變,他又怎能比得上精靈古怪、詭計多端的小魚儿?

這自然是因為兩人生長的鐶境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移花仙子」,那精靈詭計,
又怎比得上「惡人谷」中的惡徒,小魚儿使出的這些「絕招」,花無缺當真是做夢也
使不出的。

小魚儿大笑道:「你若還想親手殺死我,現在就得忍耐,莫要動…一動都莫要動…。
」他眼睛瞪著花無缺,一步步往後退。花無缺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侷面,只有站著
不動,眼看小魚儿退出了門,也無可奈何。但小魚儿也實在不敢稍有疏忽,雖已退出
了門,眼睛還是眨也不眨地盯著花無缺,不敢放鬆。

門外晨霧瀰漫,不知名的山花,在霧中更顯得風姿綽約,陽光雖已陞起,卻仍照不散
峨嵋清晨的濃霧。小魚儿一步步往後退,退過山花夾列的小徑,他除非算準花無缺再
也追不著他,否則實也不敢回頭。他退得很慢,腳步踏得很穩。花無缺突似想起什么
,失聲道:「江魚─快快快站住…!」,呼聲中,他身子已要往門外衝。

小魚儿厲聲道:「你先站住你只要敢出門一步,我立刻……………………」花無缺身
子硬生生頓住在門口,額上竟已急出冷汗,大聲道:「快站住,你已退不得了,後面
……」

他「後面」兩字方白說出,小魚儿往後退的左腳已一腳踏空,他驚呼之聲才出口,人
已往下面直墜而落!他身後竟是一道懸崖,雲霧悽迷,深不見底,花無缺眼看著小魚
儿直墜下去,也趕不及拉他了。小魚儿的驚喊聲,尖銳而短促,但四山回應卻一聲聲
響個不絕,天地間倣彿懼是小魚儿的驚呼。花無缺身子似已脫力,斜斜倚在門上,眼
睛失神地瞧著面前的濃霧,一粒粒汗殊滾滾流下。這時鐵心蘭已踉蹌衝了出來,四五
個白衣少女跟在她身後,鐵心蘭衝到花無缺面前,道:「是誰在驚呼?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花無缺點了點頭。鐵心蘭道:「他──他在哪裡?」花無缺歎
息著搖了搖頭。

鐵心蘭瞧見他的神色,後退兩步,顫聲道:「你─你──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突然衝上去,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花無缺仍是動也不動,既不閃避,也不招架,鐵心蘭拼命擊出的拳頭,打在他身上,
他竟似全無感覺。白衣少女們驚怒之下,怒喝著齊嚮鐵心蘭出手,花無缺反而為鐵心
蘭一一攔住,

柔聲歎道:「我併沒有殺死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懸崖。」鐵心蘭身子一
震,踉蹌地後退,道:「你──你真的沒有殺他?」

花無缺道:「我一生之中,絕不說半句假話。」鐵心蘭嘶聲道:「那你為什么不還手
?」

花無缺目光溫柔地瞧著她歎道:「我知道你此刻心裡必定很難受,你縱然傷了我,也
是理所應當的事,我絕不會怪你的。」鐵心蘭怔在那裡,心裡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
滋味,這花無缺固是如此善良,如此溫柔,但小魚儿──那又兇又坏的小魚儿,卻為
什么偏偏比花無缺更令她刻骨銘心,更令她難捨難分,牽腸掛肚。

花無缺目光更是溫柔,道:「鐵姑娘,你還是歇歇去吧,傷…………………………」
鐵心

蘭道:「是──我是該歇歇去了,是該去了──」

突然瘋狂般衝嚮懸崖,嘶聲道:「小魚儿,你等著,我來陪你一齊歇歇──」但她還
未衝到懸崖,花無缺已拉住了她的手,她拼命掙紮,縱然用儘了力氣,也是掙紮不脫


鐵心蘭淚流滿面,大呼道:「放開我──放開我──為什么不讓我下去陪他,他一個
人死在下面,是多么寂寞──」

只聽一人悠悠道:「誰死在下面了──?一個人能寂寞寂寞,安安靜靜的死,是多么
倖福。」乳白色的濃霧中,一條婀娜的人影,緩緩走了過來,就像是霧中的幽靈,卻
正是慕容九妹。她面容更是蒼白,那雙靈活而嫵媚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綵,
竟已像是有些癡獃。鐵心蘭咬牙道:「小魚儿終于死了,你開心么?」他就死在這懸
崖下,你可要去瞧瞧他死時的模樣。」慕容九妹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他不會死
在這裡的,死在這裡的,絕不是他!」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笑道:「他早已死在慕容山莊了,是我親手殺死了他──一個
人是絕不可能死兩次的,你們說是么──是么?」她長發在風中飛舞,笑得是那樣瘋
狂。

花無缺憐憫地瞧著她,輕聲道:「荷露,這位姑娘方才被駭得太厲害了,到此刻神智
還未恢複,你扶她回屋去躺躺吧。」

荷露拉起了慕容九妹的手,但慕容九妹仍在咯咯笑道:「我親手殺死了他,我親眼瞧
見了他的鬼!哈哈,你們瞧見過鬼么──休們能親手殺死他么?」

鐵心蘭突然狂笑道:「你們誰也殺不死他,世上唯一能殺死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狂笑突又變成痛哭,她放聲悲嘶道:「但他終于殺死了自己──他終于譭滅了自己
──為什么聰明的人,總是會自己譭滅自己──」不錯,聰明人有時的確會自作聰明
,弄巧成拙,到頭來雖害了別人,但卻也害了自己。小魚儿遠比這種人還要聰明得多
──他方才那一腳踏空,竟是假的,竟只不過是做給花無缺看的。

他其實早巳將地勢瞧得一清二楚,他整個人看似跌下去的,其實早巳算推了平衡的力
量,拿捏得分毫不差。他身子滑下,右手的尖刀便已插入了削壁,左手也立刻拉住了
條山藤,整個人都貼在削壁上。這自然要有很快的眼睛,很細的心,更要有很大的膽
子,但若要別人上當,尤其是要花無缺這種人上當,不冒險行么?

到方才鐵心蘭悲呼痛哭,慕容九妹又笑又叫,花無缺柔言細語,小魚儿始終貼在壁上
,聽得清清楚楚。聽見這些哭叫呼笑,小魚儿心裡自然也有許多難言的滋味,但他畢
竟忍得下這個心,對一切都不聞不問。到後來人聲終于散去了,小魚儿暗中鬆了口氣
,過了半晌,身子悄悄往上爬,眼睛自懸崖邊沿悄悄嚮外望。只見懸崖上果然已沒有
人了,他正想爬上去──哪知就在這時,身旁竟似有人聲響動!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09:47

《絕代雙驕》「第二十五章」死裡逃生                  
                                   
                                    


小魚儿大驚之下,扭頭一瞧,才發現那竟不過是猴子,幾十只猴子也不知是從哪裡來
的,竟都學著他的模樣,身子爬在削壁上,腦袋悄悄往外伸。峨嵋山的猴子最多,又
最喜學人模樣,小魚儿本就聽人說過。但此刻真的讓他瞧見了,他不禁又是好氣,又
是好笑,又不知該如何才能趕走牠們,只得撮口道:「噓──去──」猴子們嚮他做
了個鬼臉,也撮起嘴,吱吱喳喳的叫,有些猴子的臉紅得像屁股,

做起鬼臉來真可以嚇死人。小魚儿生怕這些見鬼的猴子驚動了花無缺,又不禁有些著
急起來,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趕,去打。他手一伸,就知道坏了。

猛子們突然一窩蜂撲了過來,一齊嚮小魚儿伸出手來,若是在平時,小魚儿自然不怕
。但此刻他身予懸空弔在峭壁上,兩只手都用不得力,猴子們往他身上一撲,他就得
直滾下去。

他又是害怕,又是著急,又不敢出聲呼救,兩只手往峭壁上亂爬,手裡的尖刀也落了
下去,許久才聽見「噗」的一聲。那峭壁竟是嚮內陡斜的,所以匕首才會直落到底,
那回聲許久才傳上來,顯見這懸崖深得怕人。小魚儿滿身冷汗,手再也抓不到著力之
處,到了削壁嚮內陡斜之處,他身子也要筆直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天下第一個
聰明人竟會死在一群猴子手上,小魚儿一唸想到這裡,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只見猴子們也往下直跌,但幾十只猴子咬咬喳喳一叫,突然一個拉著了一個的手。幾
十只猴子手拉著手,腳爬著削壁,竟一連串懸空弔了起來,就像是一串葫蘆似的,一
個也末跌下去。小魚儿卻已跌下去了,他的手已抓不住任何東西!他只有閉起眼睛,
慘笑道:「完了──小魚儿競被猴子殺了───」

但就在這時,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猴爪來,竟將地胸前的衣襟一把抓住
一這只猴爪力道竟大得怕人,只是小魚儿下落之力更大,猴爪雖抓住了他的衣服,但
衣服撕裂,身子還是往下直落!誰知另一只猴爪又閃電般伸出來,抓住了他的頭發。
小魚儿疼得眼淚直流,身子卻總算頓住。

只見那一串猴子還在朝他做鬼臉,朝他鬼叫,抓住他的兩只猴爪,卻是從削壁上的一
個洞裡伸出來的!小魚儿暗道:「抓住我的大概是猴王,否則又怎會有這么大力氣,
猴子對人,可不會有什么好唸頭,牠將我抓上去,卻不知要怎樣折磨我。」他主意打
得真是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快,這心唸一轉,立刻暗中運氣想先掠上去攀住那個洞,先
發製「猴」!又誰知他身子還未動,那洞裡竟突然有個人的語聲傳出來,語聲又尖又
細一字字道:「莫要動,一動就將你丟下去!」這又尖又細的語聲,聽來當真有七分
像是猴子,但說的明明是人話,猴子難道也會說人話?這峨嵋山裡,莫非真有猴子成
了精?小魚儿嚇得又是一身冷汗,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那語聲吱吱笑道:「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小魚儿道:「你…你是人?」那語聲
道,「你猜我是不是人?」小魚儿抽了口涼氣道:「你要怎樣?」

那語聲道:「你垂下手,不準動。」小魚儿只有乖乖的垂下手,身子已被這「人」凌
空直提了上去,就好像是在騰雲駕霧一般。那只猴爪竟在他左右雙肩各點了一點,點
的竟正是他肩頭的穴道,他再想抬手也抬不起來!接著,他真的就像是條魚似的,被
拉入那洞裡。

那洞口併不大,但洞裡面卻併不小。小魚儿被拉得全身又酸又疼,腦袋直發暈,張開
眼睛,只見一只猴子正咧著大嘴朝他直笑。

這「猴子」可真是不小,竟比小魚儿矮不了許多。仔細一瞧,這「猴子」身上竟穿著
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卻的確是人穿的衣服,半分不假。再仔細一瞧,這「猴子」
全身雖長著毛,股上雖也長著毛,但那眼睛、那鼻予,卻又像是人的模樣。最奇怪的
是,這「猴子」不但長著頭發,還長著鬍子。

那「猴子」卻咬咬笑道:「你現在瞧見了么?我究竟像是什么?」小魚儿硬著頭皮,
道:「你有三分像人。」那「猴子」道:「但卻有七分像猴子,是么?」

小魚儿道:「若不是親耳聽見你說人話,你簡直半分也不像人。」他遇見這怪事,索
性豁出去了,心裡早巳全忘了「生死」兩字,根本全不怕這「怪物」要對他怎樣。

但這「猴子」卻不生氣,反面哈哈大笑道:「告訴你,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人
,你說我是人固然是對的,說我是猴子可也不錯。」

小魚儿卻不禁怔了征,失聲道:「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難道是……是…」

突聽一人冷冷道:「你不要聽他鬼話,他根本就是個人,只不過模樣本就生得像猴子
,再和猴子相處日久,人味儿更小了。」洞中甚是寬闊,陽光自小小的洞口照進來,
洞裡後面大半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清。這語聲正是從黑暗中傳出來的,枯
澀生冷,聽來也完全像是人說的話,小魚儿又嚇了一跳,道:「你呢?你是什么?」

只見一個影子緩緩自黑暗中走出,亦是瘦小枯幹,滿頭毛發,看來實也只有三分像人
,但是他的目光卻極是清澈,而且像是充滿了智慧,除了「人」之外,的確再無一種
動物有這樣的眼睛。小魚儿鬆了口氣道:「不錯,你是人…但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怎
會在這種地方?又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這「人」長長歎息了一聲,道:「你問他吧。」他話未說完,那「猴子」已跳了起來
,怒罵道:「問我?我不是被你害的,又怎會活鬼般被困在這裡?又怎會變成這副不
像人的模樣。」那「人」冷冷道:「你本來又像人么?『十二星相』中,又有哪一個
是像人的?」

小魚儿眼睛本在這兩「人』身上轉來轉去,心中固是驚駭,也不覺有些可笑、好奇,
但聽了這話,他卻吃了一驚,駭然望嚮那「猴子」道:「你………你真的是『十二星
相』中人?」

那「猴子」挺直揹脊,傲然道:「不錯,某家正是十二星相』中的獻果神君!」小魚
儿身子不覺往後退,揹貼著石壁,轉嚮那人道:「你…你呢?」

那人慘笑道:「你小小年紀,絕不會聽見過我的名字……」他揹脊頭也挺直,日中突
然射出了光,大聲接道:「但十四年前,武林中提起『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
這名字來,有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獻果神君」嘿嘿笑道:「放你的臭屁,你從
來也不過只是個臭保鏢的,一聽見咱們『十二星相』的名字,馬上就落荒而逃。」

沈輕虹冷笑道:「是么?你『十二星相』既這般厲害,為何帶不走我一分銀子,為何
也被我困在這裡十四年,天天幹著急?」這兩人互相譏刺,互相嘲罵,小魚儿又不禁
聽得獃住了,他這才知道這兩人竟非朋友,而是仇敵。兩個仇敵竟同被綑在一個山洞
裡達十四年之久,這日子真不知是怎么過的,小魚儿委實想不出他們怎能活到現在。

只見兩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像是已箭在絃上,一觸即發,但到後來兩人卻是誰也
未曾出手「獻果神君」獰笑道:「你莫忘記,現在已有這小鬼來了,我已不愁寂寞,
就算立刻殺了你,也沒有什么關係。」沈輕虹冷冷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
,所以才活了這么久,我若是真個死了,你也万万活不長的。」

小魚儿忍不住道:「如此說來,你兩人只因為互相懷恨,是必一定拼著活下去,所以
才能活了這么久的么?」「獻果神君」咬牙道:「十二星相』怎能比這臭保鏢的先死
!」

小魚儿道:「這十四年來的日子,你們就始終在打打罵罵中度過?」沈輕虹道;「若
不打打罵罵,如何消遣此長日。」獻果神君道:「若非如此,我早已宰了他!」

小魚儿道:「但你兩人為何不設法逃出去?」獻果神君道:「我若能走就走了,還用
得著你這小鬼來說?」小魚儿道:「你兩人若不能出去,卻又是如何進來的?」

獻果神君恨恨道:「只因那批紅貨就藏在這裡,我偪他將我帶來!那時我還有些不信
,讓他先進來。我再進來…。那自然是從繩子上垂下來的。」

他也許最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也許是因為心裡恨得太厲害,所以說話顛三倒四
,不明不白簡直教人聽不懂。

他眨著眼睛想了想,緩緩道:「他原是鏢頭,保了批紅貨,你知道了便要去搶,誰知
他竟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先就將紅貨藏到這裡,你去搶只搶了個空是么?」

獻果神君咬牙道:「說他娘是個老太太,正是一點也不錯。」小魚儿忍住笑道:「只
是他機智雖高,武功卻非你敵手,所以被你偪得沒法子,後來終于將你帶到這裡。」

沈輕虹道:「其中雖有曲折,大緻卻不差。」小魚儿道:「你們兩人在懸崖上用繩子
一齊垂了下來,他在前,你在後,為的自然是你怕他將繩子割斷。」

獻果神君道:「這臭保鏢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自然得時時防備著他。」小魚儿奇道
:「那條繩子卻到哪裡去了?」

獻果神君牙齒咬得「咬咬」作響,恨聲道:「我瞧見那批紅貨,心裡一歡喜,就未留
意他,誰知這臭保鏢的竟以火折子燒了。」

小魚儿歎道:「這端的是絕妙之計,你自然是想不到的,看來他早已有心將你困死在
這裡,自己早已決定要陪著你死,否則又怎會將你帶到這真的藏寶之地。」

沈輕虹唏噓歎道:「不想你小小的年紀,倒真是我的知已,那時我想來想去,也只想
出這一個地方能困死他,否則我真是死也不會將他帶到這裡。」

小魚儿道:「但這些日子來你兩人是以何為生,卻又令我不解。」獻果神君大聲道:
「這自然又得靠我……」

小魚儿失笑道:「不錯,猴子的別號就叫做『獻果』,你卻是『獻果神君』,自然是
有法子叫猴儿獻果來的。」

他話裡雖然帶刺,「獻果神君」聽來卻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儿們的脾氣,天
下還有誰比我摸得更清楚,我將石頭從洞口拋出去,打牠們,牠們自然就會將果子從
洞口拋進來打我們。」小魚儿道:「牠們拋的若也是石頭又如何?」獻果擲君咯咯笑
道:「外面懸崖百丈,哪裡來的石頭。」

小魚儿點頭笑道:「不錯不錯,猴儿們採果子,的確比撿石頭容易得多,但……但就
只這些,你們也吃得飽么?」

獻果神君道:「猴儿們吃什么,咱們便也能吃什么,猴儿們的食雖然不多,但咱們可
也用不著去吃許多。」

小魚幾瞧了瞧他們幹枯瘦小的身子,忍住笑道:「這個倒可以瞧得出來的。」獻果神
君齜牙笑道:「你這小鬼也莫要得意,此後你吃的也就是這些,但你只管放心,這些
年來我只瞧見你這么一個人,我絕不會餓死你的。」沈輕虹道:「我瞧這猴子臉也瞧
得膩了,就算他要餓死你,我也不答應。」小魚儿也不理睬,只是瞧著外面出神。

獻果神君咯咯笑道:「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定還要在一起活上個三五十年,
你叫什么名字,也該先說來聽聽。」小魚儿道:「江魚。」

小魚儿忽然又道;「那批紅貨現在哪裡?」沈輕虹道:「你想瞧瞧么?」小魚儿道:
「珍珠寶貝,瞧瞧也是好的。」沈輕虹道:「好,跟我來。」

獻果神君喝道:「那是我的,你碰一碰就打死你!」他瞪著眼睛發了半天威,終又笑
道:「但讓這小魚儿見識見識也好。也好讓他知道某家有何本領。」

一面說話,一面已自黑暗的角落中拎出了兩口箱子。那是兩口生了鏽的黑鐵箱子,但
箱子裡卻是珠光寶氣,輝煌耀目。獻果神君眼睛己瞇成一條線了,瘋狂的笑道:「小
魚儿,你瞧見了么,這些本都是我的…。本都是我的,我只要送你千分之一,已夠你
吃喝一輩子。」

小魚儿也不理他,只是盯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出神,過了半晌,突然長長歎息了一
聲,道:「可惜呀可惜!」小魚儿悠悠道:「我只可惜你們見著我已太晚了些。」

獻果神君怔了怔道:「我們若是早些見著你又如何?」小魚儿道:「你們若能早見著
我一年,此刻便已在那花花世界中逍遙了一年,你們若能早見著我十年,此刻便已逍
遙十年。」

獻果神君就像是只猴子似的不停的眨著眼睛,道:「你是說………………………」小
魚儿道:「我是說你們若早見著我,我早已將你們救出去了,」

獻果神君倒退三步,瞪著小魚儿,眼睛也不眨了,就好像小魚儿鼻子上突然長出朵花
似的。獻果神君已大笑起來,咯咯笑道:「你這小瘋子,小牛皮,你能救咱們出去?


一把抓住沈輕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又道:「你聽!你聽見了么?這小子說能救咱
們出去!他自以為是什么人?他只怕自以為自己是個活神仙。」

沈輕虹凝目瞧著小魚儿,瞧著小魚儿那雙透明的大眼睛,瞧著小魚儿掛在嘴角的笑,
一字字道:「說不定他真有法子,」獻果神君道:「你……你居然相信這小鬼的話。

小魚儿微笑道:「這只因為閣下腦袋的構造和在下有點不同。」獻果神君怒道:「你
的腦袋難道比我的管用?」

小魚儿笑道:「豈敢豈敢,在下的腦袋,也未必比閣下管用多少,只不過管用個一二
十倍而已。」獻果神君跳腳道:「放屁。」

小魚儿道;「但閣下也莫要生氣,像閣下的這種腦袋,也可算是不坏了,至于在下的
這種腦袋,普天之下大概還沒有第二顆。」

獻果神君怪叫道:「好,既然如此,你若說不出個法子,老子宰了你。」小魚儿道:
「我三個月內若不能救你逃出這鬼地方,我腦袋輸給你。」

獻果神君道:「三個月」…哈,哈哈,你腦袋只怕有毛病,就算三年…」小魚儿道:
「不必三年,只要三個月,但三個月裡,我若真的將你弄出這鬼地方了,你又當如何
?」

獻果神君道:「我輸你八個腦袋也沒關係。」小魚儿笑道:「閣下的腦袋,攜帶既不
便,送給李大嘴他也不吃的,一個已嫌太多,若真有八個,倒坑死我了。」

他搖著手不許獻果神君說話,接著笑道:「閣下若輸了,我只要閣下翻幾個筋鬥讓我
瞧瞧也就是了。」獻果神君暴跳如雷,道:「好,你這小鬼氣我……好,我若輸了,
隨便你如何就是,但你若輸了,我非要你腦袋不可。」小魚儿道:「一言為定。」獻
果神君道:「老子放個屁也算數的。」小魚儿道:「但我只要將你救出去,無論用什
么法子你可都得由我。」

獻果神君道:「好,老子全他媽的由你。」小魚儿道:「好,三個月,從現在開始。
」突然抓起最大的一塊翡翠,往洞外拋了出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0:45

《絕代雙驕》「第二十五章」死裡逃生                  
                                   
                                    


小魚儿大驚之下,扭頭一瞧,才發現那竟不過是猴子,幾十只猴子也不知是從哪裡來
的,竟都學著他的模樣,身子爬在削壁上,腦袋悄悄往外伸。峨嵋山的猴子最多,又
最喜學人模樣,小魚儿本就聽人說過。但此刻真的讓他瞧見了,他不禁又是好氣,又
是好笑,又不知該如何才能趕走牠們,只得撮口道:「噓──去──」猴子們嚮他做
了個鬼臉,也撮起嘴,吱吱喳喳的叫,有些猴子的臉紅得像屁股,

做起鬼臉來真可以嚇死人。小魚儿生怕這些見鬼的猴子驚動了花無缺,又不禁有些著
急起來,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趕,去打。他手一伸,就知道坏了。

猛子們突然一窩蜂撲了過來,一齊嚮小魚儿伸出手來,若是在平時,小魚儿自然不怕
。但此刻他身予懸空弔在峭壁上,兩只手都用不得力,猴子們往他身上一撲,他就得
直滾下去。

他又是害怕,又是著急,又不敢出聲呼救,兩只手往峭壁上亂爬,手裡的尖刀也落了
下去,許久才聽見「噗」的一聲。那峭壁竟是嚮內陡斜的,所以匕首才會直落到底,
那回聲許久才傳上來,顯見這懸崖深得怕人。小魚儿滿身冷汗,手再也抓不到著力之
處,到了削壁嚮內陡斜之處,他身子也要筆直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天下第一個
聰明人竟會死在一群猴子手上,小魚儿一唸想到這裡,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只見猴子們也往下直跌,但幾十只猴子咬咬喳喳一叫,突然一個拉著了一個的手。幾
十只猴子手拉著手,腳爬著削壁,竟一連串懸空弔了起來,就像是一串葫蘆似的,一
個也末跌下去。小魚儿卻已跌下去了,他的手已抓不住任何東西!他只有閉起眼睛,
慘笑道:「完了──小魚儿競被猴子殺了───」

但就在這時,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猴爪來,竟將地胸前的衣襟一把抓住
一這只猴爪力道竟大得怕人,只是小魚儿下落之力更大,猴爪雖抓住了他的衣服,但
衣服撕裂,身子還是往下直落!誰知另一只猴爪又閃電般伸出來,抓住了他的頭發。
小魚儿疼得眼淚直流,身子卻總算頓住。

只見那一串猴子還在朝他做鬼臉,朝他鬼叫,抓住他的兩只猴爪,卻是從削壁上的一
個洞裡伸出來的!小魚儿暗道:「抓住我的大概是猴王,否則又怎會有這么大力氣,
猴子對人,可不會有什么好唸頭,牠將我抓上去,卻不知要怎樣折磨我。」他主意打
得真是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快,這心唸一轉,立刻暗中運氣想先掠上去攀住那個洞,先
發製「猴」!又誰知他身子還未動,那洞裡竟突然有個人的語聲傳出來,語聲又尖又
細一字字道:「莫要動,一動就將你丟下去!」這又尖又細的語聲,聽來當真有七分
像是猴子,但說的明明是人話,猴子難道也會說人話?這峨嵋山裡,莫非真有猴子成
了精?小魚儿嚇得又是一身冷汗,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那語聲吱吱笑道:「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小魚儿道:「你…你是人?」那語聲
道,「你猜我是不是人?」小魚儿抽了口涼氣道:「你要怎樣?」

那語聲道:「你垂下手,不準動。」小魚儿只有乖乖的垂下手,身子已被這「人」凌
空直提了上去,就好像是在騰雲駕霧一般。那只猴爪竟在他左右雙肩各點了一點,點
的竟正是他肩頭的穴道,他再想抬手也抬不起來!接著,他真的就像是條魚似的,被
拉入那洞裡。

那洞口併不大,但洞裡面卻併不小。小魚儿被拉得全身又酸又疼,腦袋直發暈,張開
眼睛,只見一只猴子正咧著大嘴朝他直笑。

這「猴子」可真是不小,竟比小魚儿矮不了許多。仔細一瞧,這「猴子」身上竟穿著
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卻的確是人穿的衣服,半分不假。再仔細一瞧,這「猴子」
全身雖長著毛,股上雖也長著毛,但那眼睛、那鼻予,卻又像是人的模樣。最奇怪的
是,這「猴子」不但長著頭發,還長著鬍子。

那「猴子」卻咬咬笑道:「你現在瞧見了么?我究竟像是什么?」小魚儿硬著頭皮,
道:「你有三分像人。」那「猴子」道:「但卻有七分像猴子,是么?」

小魚儿道:「若不是親耳聽見你說人話,你簡直半分也不像人。」他遇見這怪事,索
性豁出去了,心裡早巳全忘了「生死」兩字,根本全不怕這「怪物」要對他怎樣。

但這「猴子」卻不生氣,反面哈哈大笑道:「告訴你,我本就是人中之猴,猴中之人
,你說我是人固然是對的,說我是猴子可也不錯。」

小魚儿卻不禁怔了征,失聲道:「人中之猴……猴中之人。…你難道是……是…」

突聽一人冷冷道:「你不要聽他鬼話,他根本就是個人,只不過模樣本就生得像猴子
,再和猴子相處日久,人味儿更小了。」洞中甚是寬闊,陽光自小小的洞口照進來,
洞裡後面大半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清。這語聲正是從黑暗中傳出來的,枯
澀生冷,聽來也完全像是人說的話,小魚儿又嚇了一跳,道:「你呢?你是什么?」

只見一個影子緩緩自黑暗中走出,亦是瘦小枯幹,滿頭毛發,看來實也只有三分像人
,但是他的目光卻極是清澈,而且像是充滿了智慧,除了「人」之外,的確再無一種
動物有這樣的眼睛。小魚儿鬆了口氣道:「不錯,你是人…但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怎
會在這種地方?又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這「人」長長歎息了一聲,道:「你問他吧。」他話未說完,那「猴子」已跳了起來
,怒罵道:「問我?我不是被你害的,又怎會活鬼般被困在這裡?又怎會變成這副不
像人的模樣。」那「人」冷冷道:「你本來又像人么?『十二星相』中,又有哪一個
是像人的?」

小魚儿眼睛本在這兩「人』身上轉來轉去,心中固是驚駭,也不覺有些可笑、好奇,
但聽了這話,他卻吃了一驚,駭然望嚮那「猴子」道:「你………你真的是『十二星
相』中人?」

那「猴子」挺直揹脊,傲然道:「不錯,某家正是十二星相』中的獻果神君!」小魚
儿身子不覺往後退,揹貼著石壁,轉嚮那人道:「你…你呢?」

那人慘笑道:「你小小年紀,絕不會聽見過我的名字……」他揹脊頭也挺直,日中突
然射出了光,大聲接道:「但十四年前,武林中提起『飛花滿天,落地無聲』沈輕虹
這名字來,有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獻果神君」嘿嘿笑道:「放你的臭屁,你從
來也不過只是個臭保鏢的,一聽見咱們『十二星相』的名字,馬上就落荒而逃。」

沈輕虹冷笑道:「是么?你『十二星相』既這般厲害,為何帶不走我一分銀子,為何
也被我困在這裡十四年,天天幹著急?」這兩人互相譏刺,互相嘲罵,小魚儿又不禁
聽得獃住了,他這才知道這兩人竟非朋友,而是仇敵。兩個仇敵竟同被綑在一個山洞
裡達十四年之久,這日子真不知是怎么過的,小魚儿委實想不出他們怎能活到現在。

只見兩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像是已箭在絃上,一觸即發,但到後來兩人卻是誰也
未曾出手「獻果神君」獰笑道:「你莫忘記,現在已有這小鬼來了,我已不愁寂寞,
就算立刻殺了你,也沒有什么關係。」沈輕虹冷冷道:「你只因恨我,不想比我先死
,所以才活了這么久,我若是真個死了,你也万万活不長的。」

小魚儿忍不住道:「如此說來,你兩人只因為互相懷恨,是必一定拼著活下去,所以
才能活了這么久的么?」「獻果神君」咬牙道:「十二星相』怎能比這臭保鏢的先死
!」

小魚儿道:「這十四年來的日子,你們就始終在打打罵罵中度過?」沈輕虹道;「若
不打打罵罵,如何消遣此長日。」獻果神君道:「若非如此,我早已宰了他!」

小魚儿道:「但你兩人為何不設法逃出去?」獻果神君道:「我若能走就走了,還用
得著你這小鬼來說?」小魚儿道:「你兩人若不能出去,卻又是如何進來的?」

獻果神君恨恨道:「只因那批紅貨就藏在這裡,我偪他將我帶來!那時我還有些不信
,讓他先進來。我再進來…。那自然是從繩子上垂下來的。」

他也許最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也許是因為心裡恨得太厲害,所以說話顛三倒四
,不明不白簡直教人聽不懂。

他眨著眼睛想了想,緩緩道:「他原是鏢頭,保了批紅貨,你知道了便要去搶,誰知
他竟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先就將紅貨藏到這裡,你去搶只搶了個空是么?」

獻果神君咬牙道:「說他娘是個老太太,正是一點也不錯。」小魚儿忍住笑道:「只
是他機智雖高,武功卻非你敵手,所以被你偪得沒法子,後來終于將你帶到這裡。」

沈輕虹道:「其中雖有曲折,大緻卻不差。」小魚儿道:「你們兩人在懸崖上用繩子
一齊垂了下來,他在前,你在後,為的自然是你怕他將繩子割斷。」

獻果神君道:「這臭保鏢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自然得時時防備著他。」小魚儿奇道
:「那條繩子卻到哪裡去了?」

獻果神君牙齒咬得「咬咬」作響,恨聲道:「我瞧見那批紅貨,心裡一歡喜,就未留
意他,誰知這臭保鏢的竟以火折子燒了。」

小魚儿歎道:「這端的是絕妙之計,你自然是想不到的,看來他早已有心將你困死在
這裡,自己早已決定要陪著你死,否則又怎會將你帶到這真的藏寶之地。」

沈輕虹唏噓歎道:「不想你小小的年紀,倒真是我的知已,那時我想來想去,也只想
出這一個地方能困死他,否則我真是死也不會將他帶到這裡。」

小魚儿道:「但這些日子來你兩人是以何為生,卻又令我不解。」獻果神君大聲道:
「這自然又得靠我……」

小魚儿失笑道:「不錯,猴子的別號就叫做『獻果』,你卻是『獻果神君』,自然是
有法子叫猴儿獻果來的。」

他話裡雖然帶刺,「獻果神君」聽來卻反而甚是得意,大笑道:「猴儿們的脾氣,天
下還有誰比我摸得更清楚,我將石頭從洞口拋出去,打牠們,牠們自然就會將果子從
洞口拋進來打我們。」小魚儿道:「牠們拋的若也是石頭又如何?」獻果擲君咯咯笑
道:「外面懸崖百丈,哪裡來的石頭。」

小魚儿點頭笑道:「不錯不錯,猴儿們採果子,的確比撿石頭容易得多,但……但就
只這些,你們也吃得飽么?」

獻果神君道:「猴儿們吃什么,咱們便也能吃什么,猴儿們的食雖然不多,但咱們可
也用不著去吃許多。」

小魚幾瞧了瞧他們幹枯瘦小的身子,忍住笑道:「這個倒可以瞧得出來的。」獻果神
君齜牙笑道:「你這小鬼也莫要得意,此後你吃的也就是這些,但你只管放心,這些
年來我只瞧見你這么一個人,我絕不會餓死你的。」沈輕虹道:「我瞧這猴子臉也瞧
得膩了,就算他要餓死你,我也不答應。」小魚儿也不理睬,只是瞧著外面出神。

獻果神君咯咯笑道:「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不定還要在一起活上個三五十年,
你叫什么名字,也該先說來聽聽。」小魚儿道:「江魚。」

小魚儿忽然又道;「那批紅貨現在哪裡?」沈輕虹道:「你想瞧瞧么?」小魚儿道:
「珍珠寶貝,瞧瞧也是好的。」沈輕虹道:「好,跟我來。」

獻果神君喝道:「那是我的,你碰一碰就打死你!」他瞪著眼睛發了半天威,終又笑
道:「但讓這小魚儿見識見識也好。也好讓他知道某家有何本領。」

一面說話,一面已自黑暗的角落中拎出了兩口箱子。那是兩口生了鏽的黑鐵箱子,但
箱子裡卻是珠光寶氣,輝煌耀目。獻果神君眼睛己瞇成一條線了,瘋狂的笑道:「小
魚儿,你瞧見了么,這些本都是我的…。本都是我的,我只要送你千分之一,已夠你
吃喝一輩子。」

小魚儿也不理他,只是盯著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出神,過了半晌,突然長長歎息了一
聲,道:「可惜呀可惜!」小魚儿悠悠道:「我只可惜你們見著我已太晚了些。」

獻果神君怔了怔道:「我們若是早些見著你又如何?」小魚儿道:「你們若能早見著
我一年,此刻便已在那花花世界中逍遙了一年,你們若能早見著我十年,此刻便已逍
遙十年。」

獻果神君就像是只猴子似的不停的眨著眼睛,道:「你是說………………………」小
魚儿道:「我是說你們若早見著我,我早已將你們救出去了,」

獻果神君倒退三步,瞪著小魚儿,眼睛也不眨了,就好像小魚儿鼻子上突然長出朵花
似的。獻果神君已大笑起來,咯咯笑道:「你這小瘋子,小牛皮,你能救咱們出去?


一把抓住沈輕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又道:「你聽!你聽見了么?這小子說能救咱
們出去!他自以為是什么人?他只怕自以為自己是個活神仙。」

沈輕虹凝目瞧著小魚儿,瞧著小魚儿那雙透明的大眼睛,瞧著小魚儿掛在嘴角的笑,
一字字道:「說不定他真有法子,」獻果神君道:「你……你居然相信這小鬼的話。

小魚儿微笑道:「這只因為閣下腦袋的構造和在下有點不同。」獻果神君怒道:「你
的腦袋難道比我的管用?」

小魚儿笑道:「豈敢豈敢,在下的腦袋,也未必比閣下管用多少,只不過管用個一二
十倍而已。」獻果神君跳腳道:「放屁。」

小魚儿道;「但閣下也莫要生氣,像閣下的這種腦袋,也可算是不坏了,至于在下的
這種腦袋,普天之下大概還沒有第二顆。」

獻果神君怪叫道:「好,既然如此,你若說不出個法子,老子宰了你。」小魚儿道:
「我三個月內若不能救你逃出這鬼地方,我腦袋輸給你。」

獻果神君道:「三個月」…哈,哈哈,你腦袋只怕有毛病,就算三年…」小魚儿道:
「不必三年,只要三個月,但三個月裡,我若真的將你弄出這鬼地方了,你又當如何
?」

獻果神君道:「我輸你八個腦袋也沒關係。」小魚儿笑道:「閣下的腦袋,攜帶既不
便,送給李大嘴他也不吃的,一個已嫌太多,若真有八個,倒坑死我了。」

他搖著手不許獻果神君說話,接著笑道:「閣下若輸了,我只要閣下翻幾個筋鬥讓我
瞧瞧也就是了。」獻果神君暴跳如雷,道:「好,你這小鬼氣我……好,我若輸了,
隨便你如何就是,但你若輸了,我非要你腦袋不可。」小魚儿道:「一言為定。」獻
果神君道:「老子放個屁也算數的。」小魚儿道:「但我只要將你救出去,無論用什
么法子你可都得由我。」

獻果神君道:「好,老子全他媽的由你。」小魚儿道:「好,三個月,從現在開始。
」突然抓起最大的一塊翡翠,往洞外拋了出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1:44

《絕代雙驕》「第二十六章」巧計脫困                  
                                   
                                    

碧綠的翡翠縱在黑暗中也耀眼得很,沈輕虹本來一直含笑瞧著小魚儿,此刻也不免吃
了一驚,獻果神君更是要急瘋了,一把抓住小魚儿,道:「你……你這小瘋子,你可
知道你在做什么?」小魚儿笑道:「我自然知道。」藏果神君跳腳道:「你可知道你
拋出這一塊翡翠,就等于拋出一棟平牆整瓦的大屋子,就…………就………就等于拋
出三百條大肥牛。」小魚儿道:「我自然也知道。」

獻果神君道:「你……你這也算救我?你這簡直是在要我的老命。」

小魚儿歎道:「你若要錢不要命,那也就罷了。」獻果神君道:「但你……你……你
這又……算什么意思?」小魚儿冷笑道:「我的意思,早知你是不會懂的……但你難
道也不懂么?」

他這最後一句話問的自然是沈輕虹。沈輕虹面上已有喜色,道:「在下雖有些懂,只
是還不能完全明白。」

小魚儿道:「我將這些珍寶拋出去後。那些猴子猴猻們必定搶著去接,牠們必定也和
這位猴兄一樣,見著此等稀奇好玩之物,是万万捨不得拋卻的。」沈輕虹笑道:「不
錯。」

小魚儿道:「我拋出去一百件珍寶,至少有五十件被牠們接去,牠們接去後必定帶到
各地去衒耀。這五十件珍寶,只要有一件被人瞧見,這人必定就要苦苦追尋這珍寶的
來處。」

沈輕虹道:「若換了我,也會如此的。」小魚儿道:「這人獨力難成,必定要找個同
伴,而這種事只要被第二人知道,立刻就會有第三人知道,有第三人知道,就定會有
第三百個人知道。只要這消息一傳出去,你就不怕沒有人能找著這裡。」沈輕虹附掌
笑道:「不錯,就算最無用的人,找尋珍寶時也會突然變得有用的,何況這消息一傳
出去,各種厲害角色都會趕來的。」小魚儿歎了口氣,道:「現在你懂了么,只要有
人能來到這裡,咱們就不愁出不去了,如此簡單的法子,你們都想不出,可真是奇怪
得很。」獻果種君臉上的怒容早已瞧不見了,此刻竟一把抱住了小魚儿,像是發了瘋
似的狂笑道:「你的的確確噹真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于是,那些價值連城、大多數
人一輩子賺來的錢也買不到一件的珍寶,就被小魚儿像丟爛桃子、香蕉皮似的一件件
丟了出去,他每丟一件,獻果神君臉上的俵情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也不知是哭
是笑。

此後,他每天越丟越多,只丟得獻果神君臉皮發青,眼睛發綠,嘴裡不停地喃喃嘀咕
,道:「聰明人呀聰明人,你可知道你已丟出去多少銀子了么?你丟出去的東西若作
價成銀子,只怕已可將這見鬼的懸崖填平了。」小魚儿也不理他,到了第七天,獻果
神君額上已不停地往外直冒汗珠,捏緊了拳頭嘶聲道:「聰明人呀聰明人,你想出來
的這條妙計若是不成功,你可知道你就要如何死法么?」小魚儿淡淡道:「我丟光了
這些珍寶,若是還沒有人來,隨便你怎樣弄死我都沒關係。」其實他自己的手也有些
發軟了,珍寶已不見了一半,還是鬼影子也沒有來一個。

獻果神君終于一把搶過那箱子,整個人坐在箱子上,大吼道:「不準碰,誰也不準再
碰牠一碰!」小魚儿道:「難道你真的要錢不要命?」獻果神君咬緊牙關,道:「我
為這些寶貝已吃了十五年的苦,寶貝若被你這小鬼弄光了,我就算能活著出去,又有
什么意思?」小魚儿眼珠子一轉道:「這話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但你不妨再想
想,說不定只要再拋一粒珍珠出去,就有人來了,如此功虧一筏,豈不可惜。」獻果
神君摸了摸頭,道:「這……」小魚儿笑嘻嘻瞧著他悠悠道:「說不定只要拋一粒,
只要一粒……」

獻果神君終于大吼一聲,跳了起來,道:「算你這小鬼的嘴厲害,老子又被你說動了
。」

有了一粒,就有兩粒,有了兩粒,就有三粒…又好幾天過去,還是鬼影子不見一個。

獻果神君一把拎住了小魚儿的衣襟,牙齒咬得吱吱的響,嘶聲道:「你這小鬼還有何
話說?」小魚儿道:「說不定只要……」獻果神君大吼道:「說不定只要再拋一粒,
是么!」

小魚儿嘻嘻笑道:「正是如此。」獻果神君跺腳道:「放你孃的千秋屁,老子已被你
害苦了,你還要……還要……」兩只猴爪般的手,已要去抓小魚儿的脖子!就在這時
,突聽沈輕虹「噓」的一聲,低叱道:「來了!」崖洞邊,已探出了半個頭來。

果然是人的頭。這人的頭發,正中央梳成個髮髻,但原來戴在頭上的帽子此刻卻沒有
了,像是已被風吹落。這人的眉毛,黑而長,眉尖微微上剔,看來頗有殺氣,但眉心
卻糾結在一起,又像是有許多心事。這人縱有許多心事,卻也無法自他眼睛裡瞧出來


他的眼睛大面凸出,眼珠子好像是生在眼眶外的,他的黑眼珠凝結不動,自眼珠上佈
滿了血絲。這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就這樣瞪著崖洞裡的三個人,空空洞洞的,絕沒有
絲毫變化,絲毫俵情。這明明是人的眼睛,看來卻竟又不像是人的眼睛,如此大的一
雙眼睛,看來竟全無絲毫生氣!小魚儿與沈輕虹、獻果神君自然也在瞪著這雙眼睛,
瞪著瞪著,也不知怎地,心裡竟不由自主生出一般寒意。

這全無絲毫俵情、全無絲毫生氣的一雙眼睛,看來竟是說不出的冷漠、殘忍、恐怖詭
秘!

那疑注的黑眼珠中,竟似帶著這種逼人的死亡氣息!

獻果鐘君忍不住大喝一聲,道:「你這人是什么東西,你喝聲未了,那顆頭突然凌空
飛了進來!沒有手,沒有胸,沒有身子……什么都沒有,這赫然只是一顆人頭,一顆
孤零零的人頭。獻果神君喝聲已噎在喉嚨裡,獃獃地怔住,崖洞外卻傳人了一陣詭秘
的猴笑,露出幾張帶著詭笑的猴臉。小魚儿鬆了口氣,帶笑罵道:「原來你們這些猢
猻在搗鬼!」

但這人頭卻絕計不會是猴子砍下來的。沈輕虹拾起了人頭,凝注著那雙煞氣凜凜的濃
眉,凝注著那雙凸出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卻不知是誰殺死他的?」

小魚儿瞧著洞外將落的夕陽,悠悠道:「殺死他的人,想必就要來了!」但那「殺死
他的人」卻沒有來。

漫漫的長夜已將儘,獻果神君又開始坐立不安,矇矇的曙色漸漸照入這黝黑的崖洞…
………崖洞外突然伸入一只手來!

這只手五指如鉤,像是想去抓緊件東西,但卻什么也沒有抓住,在悽迷的曙色中,這
只手看來也是說不出的詭秘。獻果神君風一般掠過去,刁住了這只手腕,他併未用什
么力氣,這只手就被他刁了進來!但這也只是一只手,一只孤零零的手,已齊肘被人
砍斷,斷處的鮮血已凝結,轉變成一種悽艷的死紅色,手背上還有條刀疤,長而深,
就像是一條蛇蜷曲在那裡,想來多年前這只手已險些被人砍斷過一次。

詭笑的猴臉在崖洞外搖晃著,像是一張張用鮮血畫成的畫具,獻果神君牙齒咬得直響
,嘶聲道:「腦袋先到,手也來了,下面只怕就是只臭腳。」

小魚儿道:「這腦袋和手不是同一個人的。」獻果神君冷笑道:「你怎知道?你問過
他?」小魚儿道:「那腦袋的皮膚又細又嫩,這只手的皮膚卻像是砂紙,你就算看不
出,摸也該摸出來的。」獻果神君道:「哼!」過了半晌,忍不住又道:「這只手莫
非就是第二個人的……」小魚儿道:「不錯,這只手就是砍下那腦袋的!」

獻果神君道:「你又知道了,你瞧見了不成?」小魚儿道:「你瞧這只手,便該知道
必定是孔武有力,若非這么樣的手,又怎能一刀就砍下別人的腦袋。」獻果神君道:
「哼!」

小魚儿道:「你瞧這只手的模樣,也就該知道牠被砍斷前的那一刻,必定還緊緊握著
柄刀……不但是刀,還是柄寶刀,所以,手一被砍斷,那柄刀立刻就被人搶去了……
一只有力的手拿著一柄寶刀,砍人的腦袋自然方便得很,想不到的是,這只手不知怎
地也被人砍斷了。」

沈輕虹突然長長歎息了一聲,道:「不錯,這的確是只有力的手,他手裡拿著的也的
確是柄寶刀。」獻果神君目光閃動,冷笑道:「嘿,你也知道了。」

沈輕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那腦袋我雖不認得,這只手我卻是認得的。」小魚儿
眉毛一揚道:「莫非是這刀疤?……」

沈輕虹道:「不錯,他手上這刀傷正是我留下的,卻也是我為他敷的藥,看著牠收的
口,我……我又怎會忘記?」他語聲中竟似有許多傷感之意。

獻果鐘君嗤鼻道:「你砍傷了他,又為他敷藥,你腦袋莫非有什么毛病不成?」小魚
儿眨著眼睛,道:「這一刀想必是誤傷,所以你砍了他之後,心裡又後悔得很,所以
才會替他敷藥,是么?」沈輕虹苦笑道:「正是如此。」小魚儿道:「如此說來,這
人是你的朋友?」

沈輕虹又長長歎了口氣,道:「此人便是昔年江湖上人稱『鐵鏢頭,金刀手』的『金
刀』鐵如龍,他與我本是好友,只為了爭那總鏢頭之位,我。…』我竟失手砍了他一
刀,到後來我雖想補過,但他……他卻不告而別了,算將起來,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不見,不想今日竟,竟……」轉過頭去,咳嗽不已。

獻果神君道:「『鐵鏢頭,金刀手』……嗯,這名字我聽過,聽說他不但比你有種得
多,武功也比你強,只可惜沒有你詭計多端,所以才會被你砍了一刀。」

沈輕虹黯然道:「我確是比不上他。」獻果神君皺起了眉,道:「此人武功本已不錯
,這二十年來,身受屈辱,想必朝夕苦練,武功自又精進不少,但還是被人一刀砍斷
了手,砍下他手的那人,豈非又是個厲害的角色,我們要加倍提防才是。」

說完了這句話,他再不開口,只是槃膝坐到最黑暗的一個角落裡,屏息靜氣,凝注著
那洞口。洞外面漸明亮起來,微風中也傳來了夏日芬芳而溫暖的氣息,不時有猴子們
怪笑著在洞外蕩來蕩去。這陽光,這溫暖的勞香氣息,這無拘無束的自由……………
沈輕虹目中突然流下淚來,他扭轉頭,嘎聲道:「你想……真的會有人來么?……真
的會有人找到這裡?」小魚儿道:「會的。」沈輕虹道:「但來的又會是什么人呢?
他又是否會救我們出去?」獻果神君獰笑道:「會的,他不救也得救。…』無論他是
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垂下來的那條繩子,那條繩子……」沈輕虹道:「但他
若要的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珍寶,他若一進來就殺了你,又當如何?」

獻果神君獰笑道:「他殺不了我的,無論是誰也殺不了我的…………他還未瞧見我在
哪裡時,我已經先宰了他。」沈輕虹道:「來的若是你的朋友,你莫非也……」

獻果神君大笑道:「朋友?……這世上哪有我的朋友,我七歲之後便再無一個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我一聽就要作嘔。」沈輕虹緩緩合起眼,道:「好,很好。」

獻果神君一字字道:「你兩人若也想活著出去,就千万莫要做出糊塗事。你兩人什么
事都不做也沒關係,只要在那人進來時,引開他的注意力,否則……」

突然「嗖」的一聲一柄劍直飛進來。沈輕虹不等牠撞上石壁,便已抄在手中,只見這
柄劍青光瑩瑩,雖非寶器,卻也是百煉精鋼所鑄。獻果神君厲聲道:「人呢?」

小魚儿悠悠道:「人?……想必也死了,這炳劍也是你的猢猻兄弟丟進來的,劍的主
人若末死,如此利器又怎會落在猴子手裡。」沈輕虹輕歎道:「不錯,劍在人在,劍
亡人亡……」

他輕撫著那精緻而華麗的劍柄,以金絲鏤在劍柄上的,正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八個字。小魚儿道:「配得上使用如此利器的人,想來也是位成名的劍客。」

沈輕虹將劍柄送小魚儿面前,道:「你瞧瞧這劍柄上除了這八個字外,還有什么?」
除了八個字外,還有三個以金絲鏤成的圓圈。

小魚儿眨眨眼睛道:「沒有什么,只不過是三個圈圈而已。」沈輕虹喟然道:「不錯
,只不過是三個圈圖而已……但你可知道這三個圈圈在武林豪傑眼中又有何等重大的
意義?」

小魚儿道:「什么意思?」沈輕虹沉聲道:「就只這三個圈圈,可使巨万金銀易手,
可令上千人馬改道,可使勢不兩立的仇人握手言和,可令八拜相交的朋友反臉成仇。


小魚儿笑道:「這三個圈圈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沈輕虹道:「沒有魔法,這三個
圈圈只是『追魂奪命三鐶劍客』沈洋的標記,就憑這標記,大河兩岸便可通行無阻。


小魚儿道:「哦,這姓沈的居然有這么大的門道?」沈輕虹道:「這三鐶劍正是當今
天下十七柄名劍之一,那一招『三鐶套月』在沈洋手中使出來,當真可說是……」

沈輕虹默然半晌,長歎一聲道:「三鐶劍客也死在這一役之中,倒真是我意料未及之
事,如此看來,被你那些珍寶引來的武林高手,竟有不少。」

小魚儿笑道:「此刻在這懸崖上面,必定打得熱鬧得很,只可惜咱們瞧不見。」沈輕
虹黯然道:「不錯,此刻這懸崖之上,必定已有許多武林朋友在流血拼命,而這些正
都是你造成的後果,你本該為此悔疚才是……」小魚儿大笑道:「這些人為了些破銅
爛鐵竟不惜拼個你死我活,還說是什么武林高手,在我看來,簡直是一群獃子,我不
笑他們笑誰?」沈輕虹又自默然半晌,緩緩垂下了頭,長歎道:「為了些身外之物而
如此拼命,仔細想來,的確是愚不可及,但我……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小魚儿道:
「你若能常常和我說話,以後說不定會變得聰明些的。」

無邊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片諠鬧的、刺耳的、詭秘的笑聲。這又是猴儿們的笑聲
。小魚儿皺眉道:「猻猢猢猻,半夜三更,你們還吵什么?」

沈輕虹沉聲道:「猴性不喜黑夜,這些猴儿半夜如此諠嚷,必有緣故。」話猶未了,
只聽「叮噹、譁啦」一連串響聲,猴子們竟又自洞外拋入了十幾件東

西來,洞窟裡一片黑暗,誰也瞧不清牠們拋進來的究竟是什么,只聽猴笑聲漸漸遠去
,像是已完成了牠們的任務。小魚儿摸索著,拾起了件東西,道:「這像是柄吳鉤劍
。」

沈輕虹沉吟道:「吳鉤劍?…這種兵刃近年江湖已不多見,吳鉤劍的招式也已漸漸失
傳,但能使用此等兵刃的,卻無一不是高手。」小魚儿道:「看來又有個高手已送命
了。」

他摸索著,又抬起件東西,沈輕虹道:「這件是什么?」小魚儿道:「這東西圓圓的
、滑滑的,還帶著根練子,像是流星錘,卻又不十分像,我也摸不出是什么?」

沈輕虹沉吟道:「圓圓的?滑滑的?……呀,這莫非是江湖下五門中最歹毒的兵刃『
五毒霹霹雷霆珠』!」小魚儿道:「五毒霹靂雷霆珠,這名字倒威風得很。」

沈輕虹道:「這五毒珠施展起來,招式也和普通流星錘併無不同,只是這銅球內還藏
有暗器,若是有敵對方時,暗器使如暴雨般射出,縱是一流的高手,也難免被其所傷
,是以這兵刃的主人楊露,在江湖中也可算是個人見人怕的角色。」他雖然告別江湖
十五年,但說起武林秘事,仍是如數家珍一般。

小魚儿笑道:「但看來這姓楊的小子,此番連看家的本領都來不及使出,便己送命了
,要他命的人,豈非可算是武林中的超級高手」

沈輕虹道:「你再瞧瞧還有什么?但小心些,莫要亂摸,此間既有下五門的高手到來
,兵刃上說不定附有劇毒。」

小魚儿笑道:「我這樣的人,會中別人的毒么?……我手上早已纏著佈了,嗯,這裡
有柄刀像是九鐶刀。」他的手一抖,便發出一陣震耳的聲響。

沈輕虹道:「聽這聲音,此刀像是十分沉重。」小魚儿道:「的確重得很,只怕有五
十廳。」沈輕虹道:「五十斤的九鐶刀,先聲便足以奪人,看來此人的臂力武功,俱
都不在金刀鐵如龍之下,莫非是『蕩魔刀』曾倫!」小魚儿道:「這裡還有只判宮筆
,份量也重得很,能用如此沉重的兵刃打穴,這人的武功看來也不含糊。」沈輕虹道
:「拿來讓我瞧瞧。」小魚儿笑道:「你瞧得見么?該說讓你摸摸才是。』沈輕虹手
指輕輕滑過冰冷而堅硬的筆杆,筆杆的握手處,像是刻著好幾個字,他一個字一個字
摸下去。那上面刻的是「不義者亡」四個宇。沈輕虹失聲道:「果然是『生死判』趙
剛,他…他難道也會死?」

小魚儿道:「人都會死的,這有什么奇怪?」沈輕虹道:「但……但這『生死判』趙
剛,可算是噹今江湖中打穴的第一名家,一身小巧功夫,中原武林不作第二人想,又
是誰殺了他?又有誰殺得了他!」小魚儿道:「說不定他沒有死,只是丟了兵刃。」

沈輕虹歎道:「凡是江湖高手,必定都將自己成名的兵刃視如性命一般,這些兵刃既
落入猿猴之手,他們的性命已不保!」這時已有微光照入洞窟,光線雖不強,但以沈
輕虹等人的目力,已足以瞧清落在地上的兵刃是何模樣。只見地上除了吳鉤劍、五毒
珠、九鐶刀之外,還有兩柄劍,一根練子銀槍,一對虎頭鉤,三枚鐵膽,兩只暗器囊
。沈輕虹掀起一柄劍,這柄劍又輕又巧,刃薄如紙,沈輕虹道:「這是『龍鳳雙飛鴛
鴦劍』中的雌劍『輕鳳』,那雄劍『神龍』哪裡去了?莫非已被人拆散……唉!『龍
鳳劍客』一世英雄,江湖人嘗言龍風比翼,翱翔九天,誰知到頭來還是要龍拆風散遭
人毒手!」他歎息著放下了這柄「輕鳳」劍,目光綴然,自練予槍、虎頭鉤等兵刃上
一一望了過去,歎息更是沉重,喃喃道:「這些人竟會死在這一役之中,當真令我夢
想不到,看來這一役戰況之慘烈,只怕已是百年僅有的了。」

小魚儿道:「這些人不但死了,而且顯然是同時死的,能同時殺死這許多成名高手的
人,可真是了不起。你能猜得出他是誰么?」

沈輕虹道:「當今天下能使這許多一流高手同時斃命的人物雖不多,但算來也有七八
個,其中武功最高,下手最毒的,自然是推『移花宮』中的兩位官主!」

說到「移花宮」三字,他語聲竟也似有些變了,四下瞧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美如天仙
、但卻狠如魔鬼的兩位宮主突然自黑暗中出現似的。

小魚儿笑道:「你放心,她們絕不會到這種鬼地方來的。」沈輕虹喘了口氣,道:「
不錯,那兩位宮主是天上仙子,又怎會為了區區世俗珍寶出手,下手的絕不會是她們
。」

小魚儿道:「除了她們還有誰?」沈輕虹道:「昔年『十大惡人』中,武功最高的『
血手』杜殺與『狂獅』鐵戰,只怕也有這么樣的手段!」小魚儿道:「這兩人也不可
能。」

沈輕虹道:「不錯,這兩人一個已多年不知下落,據聞早已投入『惡人谷』,至于『
狂獅』鐵戰么?……唉這些人若是被他殺的,連兵刃都早已要被折成一段段的了,又
怎會像此刻這般完整。」小魚儿道:「還有呢?」沈輕虹道:「還有幾人,名字不說
也罷。」小魚儿道:「為什么?」

沈輕虹道:「只因這幾人武功雖強,但輕財仗義,俱都是一代之大俠,那是万万不會
做出此等事來的,譬如說噹今天下第一劍客燕南天!他老人家要殺這幾人,雖然易如
反掌,但若非不仁不義之人,他老人家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會出手的。」小魚儿本就
在等他說出「燕南天」這名字,如今聽得他如此推祟,胸中不禁熱血奔騰,大聲道:
「好!好男儿!男子漢若活在世上,就要活得像燕南天,教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要
豎起大拇指。」

沈輕虹瞪著獻果神君,大聲道:「不但受過他老人家好處的人,人前背後都對他老人
家五體投地,就算是他老人家的仇人,背後也不敢對他老人家稍有閒話。」

獻果神君冷笑道:「嘿嘿,你以為我不敢罵他?」沈輕虹霍然站起,厲聲道:「你敢
?」

獻果神君歎了口氣,道:「我雖想罵他兩句,卻不知該如何罵法。」

沈輕虹大笑道:「你聽見了么,縱有想罵他老人家的人,也不知該如何罵起,只因他
老人家平生實未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雖有十五年未見他老人家,但此等上無愧
于天、下無愧于人的大英雄,身體必定日更強健,你說是么?」小魚儿道:「不錯,
他身子必定十分強健!他活得必定好得很。」

說著說著,他眼睛像是有些濕了,趕緊垂下頭,拾起了一只暗器囊,將裡面的暗器全
倒了出去。只見那裡面有十三枚毒鍼,七枚黝黑無光的鐵蒺藜,還有一大堆毒砂,沈
輕虹聳然失色,道:「川中唐門也有人栽在這裡!」小魚儿道:「下手的這人,既不
會是你方才已說過的那幾位,又不會是你還沒有說過的那幾位,那么,他究竟會是誰
呢?」

沈輕虹歎道:「想來我委實也難以猜測。」小魚儿伸了個懶腰,道:「你猜不到也罷
,反正他這就要來了,咱們等著瞧吧。」

獻果神君圓睜的雙目中,已露出驚怖之色,雖然他確信自己的武功,在如此黑暗中驟
施暗襲,必能得手!但這即將到來的不可猜測的敵人,武功委實太強!委實令人膽寒
,他一擊若是不中,只怕便難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了!有風吹動,崖洞外突又伸出了
一只手來。這只手纖細、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玉鵰成,縱是世上最再吹毛求疵
的人,也無法在這只手上挑出絲毫瑕疵來。但在這窮崖絕洞外,突然出現這么美的一
只手,卻顯得更是分外詭秘,在沈輕虹等人眼中,這只毫無瑕疵的縴縴玉手,實似帶
著種悽秘的妖艷之氣,實令人不得不懷疑這只手是否屬于人的。一時之間,獻果神君
卻似已將窒息,說不出話來。

只見這只手輕輕在洞邊的崖石上敲了敲──這只手動了,手指也動了,絕不會再是死
人的手。然後,一個溫柔而甜美的語聲在洞外銀鈴般笑道:「有人在家么?」

此時此地,這甜笑的語聲說的竟是這樣的一句話,就好像是鄰家的少婦閒來無事走過
來串門子似的。獻果神君與沈輕虹聽在耳裡,心中卻不禁直發毛,兩人面面相覷,簡
直是哭笑不得,更不知該說什么。小魚儿眼珠一轉卻笑道:「有人在家,有好幾個哩
!」那語聲笑道:「有人在家,就該出來開門呀!」

小魚儿道:「昨天我吃了人家的梨膏糖沒付錢,大門己被人扛走了。」那語聲銀鈴般
笑道:「我在外面站得腿發軟,可以進來坐坐么?」

小魚儿道:「當然可以,但你可得小心些走呀,門檻高得很,莫要弄髒你的新裙子。
」那語聲道:「謝謝你啦。」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3:26

《絕代雙驕》「第二十七章」脫困入困                  
                                   
                                    

一個輕衫綠裙、鬃邊斜插著朵山花的少婦,盈盈走了進來,她步履是那么婀娜,腰肢
是那么輕盈。她自那百丈危崖外走進來,當真就像是鄰家的小媳婦跨過道門檻,就連
那朵山茶花還都是穩穩的戴著,僅有歪一點。黑暗中,獻果神君已飛撲而出,挾著一
股不可擋的狂風,直撲那看來弱不禁風的少婦。綠裙少婦粹不及防,眼見就要被震出
去,但腰肢不知怎地輕輕一折,她身子已盈盈站在獻果神君身後。

獻果鐘君一驚,猛回身,待二次出手。綠裙少婦已嚮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您要我
出去,我這就出去,您又何必費這么大的勁,生這么大的氣呢。」那嫵媚甜笑的笑容
,美得像花,甜得像蜜。獻果神君道:「你……你……」他雖然兇橫霸道,姦狡毒辣
,但面對著如此溫柔、如此美麗的女子,心還是不免有些動了,狠話再也說不出口。

綠裙少婦道:「老爺子您著喜歡我留在這裡,我就留在這裡,替你掃地煮飯補衣服。


小魚儿一直在瞪著眼睛瞧她,此刻突然笑嘻嘻道:「我看你不如做我的媳婦吧。」

綠裙少婦媚然笑道:「你若真的肯要我做媳婦,我真開心死了,像你這樣又聰明、又
英俊的丈夫,我找了十年卻沒找到,只可惜……」小魚儿道:「只可惜什么?」

綠裙少婦柔聲道:「只可惜我的年紀太大了,等你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是老太婆了
,那時你又想甩了我,又不忍心,豈不是讓你為難么?我又怎忍心讓你為難呢?」

小魚儿明知她說的全沒有一句真話,但不知怎地,聽在耳裡,心裡還是覺得舒服得很
,忍不住大笑道:「你不說我年紀太小,只說自己年紀太大,像你這么說話的女子,
就算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我也是喜歡的。」綠裙少婦嫣然道:「不管你說的是
真是假,這句話我一定永遠記在心裡。」

獻果神君嘎聲道:「我若不喜歡留在此處又當如何?」綠裙少婦道:「老爺子若覺得
這裡太氣悶,想出去逛逛,我已在外面備好了梯子,老爺于您隨時都可以走。」

獻果神君嘶聲道:「真的?」綠裙少婦道:「老爺子你若還不放心,只管先上去,然
後咱們再上,留下這位少爺最後再帶著箱子走,這樣老爺子既可放心咱們,咱們也可
放心老爺您了。」獻果神君心裡雖然一万個不願意聽她的話,但她的話實在說得入情
入理,實在說入了他的心,實在令他不能不聽。就連沈輕虹,心裡雖也明知這女子必
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但也像是入了魔似的,聽得只有點頭。

兩人想來想去,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她有任何惡意。她說的話委實面面俱到,不但替
自己想過,也替別人想過,無論是誰,都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小魚儿附掌道:「
這法子的確再好也沒有,別人若先上去,猴老兄必定不放心,此番猴兄先上去,也要
等著最後一批珠寶上來,必定不會割斷繩子。」

獻果神君瞪著那少婦,還是忍不住問道:「但你……你真的是完全出于善意么?」綠
裙少婦柔聲道:「老爺子您想想我會有什么惡意呢?」

獻果神君大喝道:「世上真有你這么好的人?」綠裙少婦輕歎道:「我生來就是這樣
,只知替別人著想,替別人做事,自己也沒法子。」

獻果神君眼珠子轉來轉去,但左看右看,也實在看不出她究竟坏在哪裡,只得跺一跺
腳道:「好,無論你是好是坏,先上去再說!」他心中其實早巳迫不及待,那陽光,
那暖風,那自由的天地,早已似乎在嚮他不斷地招手。他探頭一瞧,果然有條粗如儿
臂的長索從上面直垂下來,這長索若會中斷,那么這綠裙少婦自己也要被困在地,只
要這長索不會中斷,那么,縱有別的詭計,他也要先上去了再說。獻果神君算來算去
,只覺已無遺策,當下再不遲疑,縱身一躍,攀住了索頭,大笑道:「沈輕虹,你跟
著……」笑聲未了,身子突然一陣扭曲,向那万丈絕壁中直墜了下去,得意的笑聲,
也變做了悽厲的慘呼。沈輕虹大驚失色,失聲道:「這,這……」

那綠裙少婦的臉像是也嚇白了,顫聲道:「這……這是怎么回事?」沈輕虹霍然回身
,厲聲道:「這原該問你才是!」綠裙少婦道:「莫非是他老人家年紀太大,連繩子
都抓不住了?」沈輕虹忽道:「老實說,你這繩子上究竟有何鬼怪?」綠謠少婦眼睛
就像秋水般明亮、嬰儿的無辜,柔聲道:「這繩子是好好的呀,又沒有斷,我方才不
就是從上面下來的么?你若不信,不妨拉拉看。」沈輕虹果然伸手去拉,小魚儿突然
笑道:「這繩子裡若是藏著幾根毒鍼,伸手去拉的人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他話未說完沈輕虹的手早巳閃電船縮回來,厲聲道:「不錯,這繩頭裡必定暗藏毒鍼
,否則獻果神君又怎會鬆手,不想你這女子竟是如此狠毒,我今日才算開了眼了!」

綠裙少婦目中淚光瑩瑩,悽然道:「你們要如此說,我也沒法子,既是如此,我……
我只有自己拉給你們瞧吧。」她縴腰一扭,自己果然攀上長索。

沈輕虹眼睜睜瞧著她往上爬,那舞著的綠裙少婦看來已越來越小,他心裡又著急,又
後悔,要他們跟著這不知究竟是溫柔還是毒辣的女子往上爬,他實在有些不敢,但耍
他眼睜睜瞧著這機會錯過,卻又實在令人痛心。他正在為難,不知是否該冒險一試,
哪知就在這時,那不可捉摸的女子竟又輕輕滑了下來。

小魚儿笑道:「我早已知道你會回來的。」綠裙少婦柔聲歎道:「我本來已想不管你
們,但又實在不忍心,唉!我的心為什么總是這么軟,簡直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眼被輕輕一掃,對沈輕虹道:「這繩子究竟是好是坏,如今你們總該知道了吧。」
到了此刻,沈輕虹委實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他甚至已有些懷疑獻果神君真是自己抓不
住繩子才跌下去的。綠裙少婦悠悠道:「你若還不相信,不妨用塊佈包著手。」沈輕
虹瞧瞧那繩子,又瞧瞧洞外的青天白日,再瞧瞧這陰森森黝黝的洞窟,想著那十五年
苦難的歲月。這機會委實不容再錯過。他咬了咬牙,最後再瞧了瞧小魚儿。小魚儿也
皺緊了眉,道:「你莫瞧我,我也沒了主意,但是……我想這繩子總該不會斷的吧,
否則她自己也上不去了。」沈輕虹長歎一聲,道:「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我也要試一
試了。」他縱身一躍,攀持而上。

小魚儿拎起一顆心,眼睜睜瞧著他往上爬,一尺,兩尺……眼貝他已爬上十余丈,小
魚儿終于鬆了口氣。瞧著那少婦笑道:「你這人究竟是好是坏,到現在我也弄不清了
……」

話未說完,繩子已斷了。沈輕虹慘呼著,掙紮著,自洞口直墜而下,眨眼便瞧不見了
,只剩下那悽厲的慘呼響徹四山。

小魚儿目瞪口獃,怔在當地,吶吶道:「你……你……你真是個騙死人不賠命的女妖
怪。」綠裙少婦嫣然笑道:「哦!是么?」

小魚儿道:「你用繩子裡的毒鍼毒死那老猴子,又將繩子割斷一半等著沈輕虹來上當
,但以你的武功,你本來不必費這么多心思,就可殺死他們的呀!」

緣裙少婦嫣然道:「要自己動手殺人,那多沒意思,我一生中從未自己動手殺過一個
人,全都是別人心甘情願去死的。」

小魚儿道:「但我還是不明白,繩子斷了,你自己怎么上去。」綠裙少婦道:「這裡
舒服得很,我已不想上去了。」

小魚儿怔了怔,摸著頭苦笑道:「女孩子說的話能教我猜不透的,你是第一個。」緣
裙少婦凝注著他,柔聲道:「你的朋友被我害死了,你不想報仇?」

小魚儿歎道:「我打也打不過你,騙也騙不過你,怎么樣報仇,何況,正如你所說,
這不是你迫著他們,面是他們自己心甘情願送上門來上當的。」綠裙少婦道:「你心
裡不難受?」

小魚儿道:「這兩人一個是早巳該死了,另一個是十五年前自己不想活了,如今死得
正是對門對路,我又難受個什么?」

綠裙少婦眼波流轉,咯咯笑道:「你這樣的孩子,我才真是從來沒有見過。」小魚儿
笑道:「好,現在你可以開始騙我了,騙到我死為止。」緣裙少婦道:「騙死了你,
我一個人在這裡豈非寂寞得很。」小魚儿瞪大眼睛,道:「你……你自己難道真的也
不上去了?」綠裙少婦道:「我又沒生翅膀,又不會飛!」

小魚儿楞了半晌,苦笑道:「你真是女妖怪!」緣裙少婦道:「我若是女妖怪,你就
是小妖怪。」小魚儿歎道:「這倒不錯,一個女妖怪,一個小妖怪,在這鬼洞裡過上
一輩子了,將來說不定還會生了一大群小小妖怪……」他話末說完,綠裙少婦已笑得
直不起腰來。

突然間,一陣狂笑聲遠遠傳了過來。

一個狂笑道:「姓蕭的鬼丫頭,你跑不了的,老于已知道你從哪裡下去的,老子就在
這裡等著你,除非你一輩子也不上來!」

這話聲顯然是來自雲霧悽迷的山頭,但聽來卻如就在你耳畔狂叫一般,震得你耳朵發
痲。

綠裙少婦面色立刻變了,變得比紙還白。小魚儿道:「他是什么人?」

緣裙少婦道:「他……他不退人,他簡直是個老妖怪!」小魚儿道:「你真那么怕他
?」綠裙少婦搖頭歎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做出來的事,世上永遠沒有人能
猜得透的。」只聽那語聲又喝道:「姓蕭的,你真不上來么?」綠裙少婦咬住嘴唇,
不說話。過了半晌,那語聲又道:「好,老子數到十宇,你若還不上來,等老予捉到
你時,擔保要你受十天十夜的活罪,若讓你少受一刻,老子都不是人!」小魚儿眨著
眼睛,歎道:「看來,他果然有叫人連死都死不了的本事。」那語聲已大吼道:「現
在開始!─!」

綠裙少婦整個人都像是已被嚇軟了,癱到地上,動也不能動,鬢旁的山茶花,卻簌簌
的抖個不住。那語聲已喝道:「二!」

小魚儿眼珠一轉,道:「這彌如此兇惡,莫非是『十大惡人』之─?」綠裙少婦歎道
:「『十大惡人』若和他出起來,簡直就像是最乖的小孩子了。」

小魚儿也吃了一驚,道:「他比『十大惡人』還狠?」只聽那語聲又喝道:「三」小
魚儿獃了半晌,道:「他叫什么名字?」綠裙少婦道:「你不會知道他的。」

小魚儿道:「他既然比『十大惡人』還狠,就應該很有名才是。」綠裙少婦長歎道:
「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知道么!越是沒有名的人才越厲害,他就算做了神鬼難容的
事,別人也不知道。」那語聲又喝道:「四……好,看樣子你是真的不上來了,你要
不要聽聽老子捉到你時,要如何對付你。」

他像是已在暴跳如雷,狂吼道:「老子捉到你時,先挖掉你一只眼睛,再把鹽水灌進
去,等到十天後,你全身都要變成鹹肉。」

小魚儿苦笑道:「好兇的人,這樣的活鹹肉,只怕連李大嘴都沒有吃過。」緣裙少婦
突然道:「你認得李大嘴?」小魚儿眨了眨眼,反問道:「你認得他?」

綠裙少婦默然半晌,悠悠道:「在江湖中混的人,誰不知道他!」只聽那語聲已狂吼
道:「五!……你聽到了么!五!再數五下,你就要完蛋,你若以為老子捉不到你,
你就大錯特錯了!」綠裙少婦突然站了起來,長歎道:「罷了。與其等著被他捉住,
倒不如現在先死了幹淨。」

少婦歎道:「你不知道,他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他若說能夠捉住我,就是
真的能捉住我。」小魚儿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一個人在這裡多寂寞。」綠裙少
婦悽然一笑,道:「你還想活么?」小魚儿道:「我活得正有意思,為什么不願活?


綠裙少婦搖頭歎道:「他連你也不會放過的……」那話聲大叫道:「六!現在已數到
六了!」綠裙少婦道:「他總有法子捉住你,我若死了,他一定要將氣都出在你身上
,那時你就更慘了!」她一面說話,一面緩步走到洞口。小魚儿道:「你要跳下去?
」綠裙少婦道:「依我看來,你也是和我一起跳下去的好。」小魚儿失聲道:「你要
我也跳下去?」

綠裙少婦突然回身,凝眸瞧著他,緩緩道:「我一個人死也覺得寂寞得很,你肯陪陪
我么?」小魚儿摸著頭,喃喃道:「叫人陪著她一起死,免得她寂寞…嘿!這種要求
倒也少見的。」綠裙少婦悠悠道:「我是喜歡你,才要你賠我一起跳下去,否則,否
則……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你哩。」那吼聲己喊道:「七!」

小魚儿瞧著她,瞧了很久,才道:「你喜歡我?」緣裙少婦緩緩道:「你是聰明人,
這難道瞧不出?」小魚儿又瞧了她很久,突然大聲道:「好!我陪你一起跳下去!」

綠裙少婦也像是有些意外,失聲道:「真的?」小魚儿道:「我非但陪你跳,還要抱
著你跳。」綠極少婦又凝眸瞧著他,也瞧了很久,緩緩道:「好……你很好。」

那吼聲道:「八!還有兩下子,臭丫頭,你的命已不長了!」小魚儿果然跳上去,緊
緊抱住了她,居然還能笑道:「你真香……我抱著你死,倒真不錯。」

綠裙少婦突然一笑道:「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能被你抱著死,更是件不錯的事。」
那語聲大吼道:「九!臭丫頭,你聽到了么?老子現在已數到九!」

綠裙少婦道:「你抱好了么?抱緊些,我就要跳了!」小魚儿道:「你跳吧!」他閉
起眼睛,長長歎了口氣,道:「死,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

綠裙少婦道:「你馬上就要知道了。」身子一躍,竟真的嚮那深不見底的絕壑跳了下
去!他只覺耳朵裡都灌滿了風,身于往下直墜,這時如說他心裡害怕,倒不如說他覺
得很有趣、很舒服。無論如何,自百丈高處往下跳,有這種經驗的總不多。也許小魚
儿連「害怕」這兩個字都已被嚇得忘了,也許他起先根本不相信這綠裙少婦會真的往
下跳。

他只覺得越來越快,下半身已似和上半身分了家。這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唸頭──他在
問自己:「我究竟是聰明?還是糊塗?」

就在這時,只聽「蓬」的一響,他身子似乎一震,下落的勢道突然緩了。只聽綠裙少
婦在他耳畔輕笑道:「死的滋味如何?」小魚儿道:「不錯!還不錯。」

他已張開眼,左右一瞧,兩旁山壁的樹木,都可瞧得很清醒,像是一棟株樹都在往上
飄。

由此可見,他們下落的勢道,竟已慢得出奇。

綠裙少婦笑道:「你可知道,你是個倖運的人,雖然嘗過了死的滋味,卻不必真的死
了。」小魚儿道:「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綠極少婦道:「抬頭瞧瞧。」

小魚儿一抬頭,便瞧見了一樣奇怪的東西,這東西像是傘,又不是傘,至少也比傘大
了十倍。這東西竟是從綠裙少婦背後撐出來的,看來像是用無數根細繩繫著的一柄五
色的大傘。這「傘」兜住了風,他們下落之勢自然緩了。小魚儿就像是坐在雲上往下
落似的,那滋味可真妙極了,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大聲道:「這玩意儿真不錯,真不
知你是如何想出來的。」突然,他只覺身子一震,已落在實地上。那柄「傘」邊帶著
風,帶著他們往外滾。

綠裙少婦自裙子裡抽出柄小刀,割斷了繩子,嬌笑道:「小鬼,你現在可以放開手了
。」

小魚儿手卻抱得更緊,道:「我偏不放開你,你騙得我好苦,我被你騙得差點沒發瘋
,你總該讓我多抱抱你,算做補償。」綠裙少婦笑道:「你這小鬼,你究竟是個聰明
人,還是個獃子?」小魚儿笑嘻嘻道:「這句話我剛剛還問過我自己,我自己也回答
不出。」

綠裙少婦道:「我瞧你呀,是個不折不如的小獃子。」小魚儿突然跳起來,大眼睛裡
閃著光,瞪著她道:「你以為你真騙倒了我?」

綠裙少婦也笑瞇瞇瞧著他,道:「你自己不知道?」小魚儿大笑道:「告訴你,我早
就知道你不會死的,所以才陪著你往下跳,你這種人,不像是會自己尋死的人!」

綠裙少婦眨了眨眼睛,道:「哦!是么?」小魚儿挺起胸,大聲道:「告訴你,世上
沒有一個人能騙得倒我江魚。」

綠裙少婦瞧著他,柔聲道:「我現在才發覺你已不是個孩子,而是個大人,是條男子
漢,我幾乎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男子漢。」

她眼被裡像是充滿了讚美之意,小魚儿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他也突然發覺自己不再是
孩子,已突然長大了。

綠裙少婦眼波四轉,突又長歎道:「我雖然沒有死,但到了這裡,我又沒法子,現在
……我什么事只有依靠你,你可不能拋下我。」

小魚儿只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壯,這樣有勇氣,他覺得自己實在不錯,否則
她又怎會全心全家地依賴自己。他大聲道:「你只管依靠著我,我絕不會後悔。」

綠裙少婦嫣然一笑,道:「你真好,我知道我不會選錯人的。」小魚儿笑道:「你當
然沒有選錯,你選得正確極了。」

綠裙少婦愉快地歎了口氣,道:「好,你現在快想個法子,讓咱們離開這鬼地方吧。
」小魚儿道:「好。」他剛說完這「好」宇,嘴雖說得甜,心裡卻已發苦。

只因他已瞧清了這「鬼地方」。他實在不知道有什么法于子離開這裡。這裡,就像是
一個酒瓶的瓶底,就算是有蟑螂那么多腳,那么強的生存力,也休想爬得上去。

奇怪的是,這裡併不如他們想象的那么陰濕。這裡竟絲毫沒有潮氣,反而是溫暖而幹
燥的,在上面看到的那悽迷的雲霧,距離他們頭頂還很高。

他腳下踩著的,也不是沼澤濕泥,而是非常令人愉快的草地,柔軟的青草,看來就好
像是張碧綠的毯子。明亮的光線中,充滿了芬芳的香氣。

四面枝葉茂密的樹林,樹木間還點綴著一些鮮艷的花草,小魚儿幾乎要以為自己突然
跌落在仙境裡。這仙境唯一可怕的,就是那無邊的靜寂,沒有風,也沒有聲音,每一
根草,每一片葉子,都是絕對靜止的,看來,竟像是沒有絲毫生氣。這可怕的靜寂,
簡直要令人發狂!這美麗的「仙境」,竟是塊「死地」綠裙少婦柔聲道:「你已想出
了法子么?」

小魚儿再也笑不出來,不住道:「有法子的,自然有法子的。」緣裙少婦道:「好,
我什么都聽你的。」她溫柔地瞧著他,果然不再說話。

小魚儿背負著手,兜了十七八個圈子,突然大聲道:「不對!不對!」綠裙少婦道:
「什么事不對?」小魚儿道:「這裡少了樣東西?」綠裙少婦道:「少了東西?什么
東西?」

小魚儿苦著臉道:「那老猴子和沈輕虹兩人到哪裡去了?飛上天了么?」綠裙少婦道
:「他…他們不是已摔死了么?」

小魚儿道:「不錯,摔死了,但尸身呢?我所有的地方都瞧過,竟瞧不見他們一根骨
頭,就算是被老虎吃了,也吃得沒有這樣快呀,何況,這裡簡直連只貓都沒有,哪裡
會有什么老虎。」綠裙少婦臉色也變了,失聲道:「你真的沒有瞧見他們的尸身?」
小魚儿道:「沒有,簡直連一根骨都沒有。」

他嘴裡雖這樣說,但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一面說,一面又到四下搜尋起來,綠裙少
婦也跟著他找。這地方併不大,他們很快的就找了兩三遍,每個角落,每一株樹下,
每一塊草皮都找遍了。這裡非但沒有骨頭,甚至連一點血蹟都沒有──這裡簡直絲毫
沒有兩個人跌死的痕蹟。

小魚儿突然有些害怕了,道:「這見鬼的地方,莫非真的有鬼!」綠裙少婦身子縮了
縮,強笑道:「鬼,哪裡會有鬼?」

小魚儿道:「若沒有鬼,那兩個人哪裡去了?就算他們沒有摔死,也該在這裡呀,何
況,他們是絕對不可能不摔死的。」「但這地方必定有古怪,我必定能找出這古怪究
竟在哪裡!」

說著,又到四面去搜索起來,但樹還是那幾株樹,草還是那幾片草。小魚儿又大叫道
:「這裡必定還有別的人。」綠裙少婦道:「這鬼地方會有人?」

「因為若是野生的草地,會這么整齊?這么幹淨?所以,我想這裡一定有人住,一定
有人時常修剪草地。」

綠裙少婦展顏道:「呀,不錯,你不但頭腦好,眼睛也好。這裡既然有人住,我就放
心了。」她瞬間又皺眉,顫聲道:「但…人呢?」小魚儿道:「人……人……」

他四下去瞧,這裡連鬼影都沒有,哪裡有人?謎,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謎。綠裙少
婦道:「我……我簡直想都不敢想了,我一想就要打寒噤。」

小魚儿大聲道:「你不必想,由我來想,我想已足夠了。」其實他也想不通,他想得
頭都疼了。天色,已漸漸暗下來,暗得很早。小魚儿不停地在四下走,肚子已餓得直
冒酸水。

小魚儿也快急瘋了。他常常說:「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現在,他突然發覺說這話
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瓜。

他更不敢去瞧那綠裙少婦,這女人說一切都依靠著他,她真是選錯人了,她眼眼一定
有毛病。到後來小魚儿簡直已發暈了,喃喃道:「睡覺吧,好歹睡一覺再說,最好能
一睡不醒……」突然綠裙少婦嬌喚道:「過來……快過來!」小魚儿─回頭,已瞧不
見她的人,大聲道:「你在哪裡?你也學會隱身法了么?」綠裙少婦道:「我在這裡
,在這裡!」

這呼聲竟是從一株樹後傳出來的,這株樹根粗、很大,葉子特別緣,小魚儿早就疑心
其中有古怪,卻瞧不出來。

他飛快地跑過去,只見綠裙少婦跪在那株樹後,像是在祈禱似的,動也不動,只是眼
睛卻瞪得很大。小魚儿皺眉道:「你在幹什么?拜菩薩?」

綠裙少婦招手道:「你快過來,瞧瞧這裡。」小魚儿只得也蹲下來,瞧了半晌,道:
「這沒有什么呀,不過是……呀,不錯,有了!」

他突然發現這株樹下半截的樹皮,竟和上半截不同,上半截的樹皮粗糙,下半截的樹
皮卻光滑得很。綠裙少婦道:「你瞧,這樹皮像是常常被人用手摸的,人為什么要摸
這樹皮,顯然只有一個解釋……這株樹必定就是道門。」小魚儿展顏道:「你不但頭
腦好,眼睛也不錯。」綠裙少婦嫣然道:「謝謝你。」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樹上敲了幾下,笑嘻嘻道:「有人在家么?」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4:01

《絕代雙驕》「第二十八章」穴裡乾坤                  
                                   
                                    

小魚儿有個特別的脾氣,隨時隨地都要開玩笑,但他這玩笑開得也併非沒有用意,他
想試試這棟樹是空心還是實心。他做夢也不想裡面會有人回應。

不錯,裡面的確沒有回應,但那塊樹皮卻突然移動起來,好好的一株樹,竟突然現出
了個門戶!小魚儿這一驚倒是不小,整個人都嚇得向後飛出去。綠裙少婦也像是嚇慘
了,竟跪在那裡不能動。

樹,果然是空的。小魚儿瞪著那黑黝黝的洞,大聲道:「什么人在裡面?是人是鬼,
都給我滾出來。」樹穴裡沒有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小魚儿一步步走過去,拳頭捏
得很緊,捏得指節都發了白,那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大。綠裙少婦顫聲道:
「不要走進去,裡面……裡面說不定有什么東西。」

小魚儿大聲道:「怕什么?這種鬼鬼祟祟的東西,沒什么可怕的,他若真的很厲害,
為什么不敢出來見人!」綠裙少婦道:「你……你要進去?」

小魚儿身子也縮了一下,道:「進……進去……」他咳嗽一聲,大叫道:「自然要進
去,這是唯一的線索,我怎么能不查個明白!」

突然間,一陣香氣從裡面飄了出來。

那香氣竟像是一只雞加上醬油五香在鍋裡燒的味道。小魚儿鼻子已聳起來,這味道在
他嗅來,當真是世止最可愛的味道了,他咽下幾口口水,大聲道:「這裡面必定是人
,鬼是不會吃雞的,妖怪縱吃雞,也不會紅燒……既然是人,就沒什么可怕的。」

他這話像是說給那綠裙少婦來聽,又像是自言自語,壯自己的膽子,綠裙少婦顫聲道
:「你若真的要進去,就要小心些。」

小魚儿大聲道:「我自然會小心的,無論做什么事,我都小心得很,否則只怕已活不
到現在了。」嘴裡說話,自樹下撿了塊石予,往洞中拋進去。

只聽「篤」的一響,小魚儿道:「這洞併不深。」綠裙少婦柔聲道:「你果然是個很
小心仔細的人。」小魚儿不覺又挺了挺胸,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瞧瞧。」

綠裙少婦顫聲道:「不……不行,叫我一個人留在外面,我怕都怕死了,我要跟著你
一齊進去,有你在我身旁,我才放心。」

小魚儿瞧了她兩眼,道:「唉,女人,究竟是女人……好,你跟著我來吧,緊緊跟著
我,莫要走開。」綠裙少婦道:「你用鞭子都趕不走我的。」

小魚儿已一腳跨了進去,腳下不覺有些飄飄然。這株樹,裡面果然是空的,雖不深,
但卻十分黑暗。緣裙少婦緊緊依偎著小魚儿,顫聲道:「奇怪,這裡還是沒有人。」

小魚儿道:「有人的,一定有人的。」綠裙少婦道:「這裡總共只有這么大地方,人
在哪裡?」樹穴周圍不過五尺,果然沒有可以藏下一個人的地方。

小魚儿皺眉道:「奇怪,紅燒雞的香氣是從哪裡來的?」綠裙少婦道:「這香氣像是
從下面……」話末說完,他們站的地方竟突然往下面沉了下去。綠裙少婦整個人都縮
進小魚儿懷裡,顫聲道:「這是怎么回事?咱們怎么辦?」小魚儿圓瞪著眼睛,大聲
道:「莫要怕,怕什么,咱們索性就下去瞧個究竟。」

兩個人的身子不斷往下沉,四下仍是一片黑暗,他們就像是站在一個筒子裡,一個可
以上下活動的筒子。綠裙少婦緊緊抓著小魚儿的手,她的手又濕又冷,這方才還殺人
不眨眼的女子,此刻膽子竟會變得這么小,倒是令人想不通的事。那「筒子」終于停
了,小魚儿眼前一亮,又出現一道門,一片青矇矇的光線,自門外洒了進來。

小魚儿一伏身,「嗖」的竄了出去,外面竟是條地道,兩旁是鵰刻精緻的石壁,壁上
嵌著發亮的銅燈。小魚儿喃喃道:「好傢伙,這地方居然還收拾得華麗得很,看來此
間的主人縱不是妖怪,也和妖怪差不多了。」他剛想回頭叫那綠裙少婦出來。突聽一
聲慘呼,原來那鐵筒的門突又關了,鐵筒竟又往下沉,綠裙少婦的慘呼聲不斷自筒裡
傳出來。

只聽她悽聲呼道:「火……救命,救命,火……」小魚儿大擦之下,要伸手去拉,但
那就像是間小屋子般大小的鐵筒,他又怎么能拉得住。他想隨著鐵筒往下跳,但那鐵
筒恰巧嵌在地裡,就不動了,只有那綠裙少婦的摻呼聲仍不斷傳上來「火,……燒死
我了,求求你……救命呀,火……」

悽厲的呼聲,聽得小魚儿全身冷汗直冒。他拳打腳踢,想弄開那鐵筒的頂,怎奈那鐵
筒的頂也是精鋼所鑄,他用儘氣力,也是沒有用的。

綠裙少婦的慘呼聲已越來越衰弱。「我受不住了……求求你,讓我快些死吧!……求
求……」呼聲突然斷絕,然後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小魚儿也停下了手,癡癡的站在那裡。綠裙少婦竟被活活燒死在鐵筒裡!這女子雖然
狠心,雖然和他沒有關係,但卻曾全心全意地依靠著他,而結果卻落到這種下場。她
選錯了人,選錯人了。小魚儿的眼眶已變得濕濕的,突然嘶聲大呼道:「你聽著,無
論你是誰,都仔細的聽著,你嚇不倒我,也殺不死我的,我卻一定要殺死你!」地道
裡沒有回應,根本沒有人理他。小魚儿咬了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地道併不長,儘頭處有一扇門,門上面也鵰刻著一些人物花草,看這單只建這條地道
,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這裡的主人肯花這么大的人力物力在地下建造條走道,
當真不知是個什么樣的怪物。門,併沒有上鎖。小魚儿伸手一推就推開了!他自己也
不知自己怎么會這么大的膽子,竟筆直走了進去,他好像覺得自己絕不會死。只因他
若要死,方才就該被火燒死──他只覺得這地道的主人似乎不想殺他,為什么,他卻
弄不清楚。他想得併不太多,這就是他思想的秘訣,只要能捕捉著一點主題,其余的
就不必想了,想多了反而困擾。門後面,是一間廳。地道已是如此華麗,廳堂自然更
堂皇;在地下竟會有如此堂皇的廳堂,更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除了沒有窗子,這裡
簡直和地上富戶的花廳沒什么兩樣,陳設得雅緻大方,還尤有過之。但廳堂中仍沒有
人。

小魚儿喃喃道:「這裡的主人雖是個怪物,倒也懂得享受,他若將這裡弄得鬼氣森森
,雖能嚇得倒別人,卻也苦了自己。」突聽一人笑道:「不想閣下倒是此間主人的知
己。」

這語聲雖是男子的口音,但緩慢而溫柔,卻又有些和女子相似,小魚儿的溜溜一轉身
,卻瞧不見人,不由大喝道:「什么人?你在哪裡?」

那語聲笑道:「你瞧不見我的,我卻瞧得見你。」小魚儿雖沒有瞧見人,卻又瞧見一
扇門,他一步掠了過去,推開門,又是間花廳。

廳堂的中央,有張桌子,桌子上有只天青色的大碗,那始終引誘著小魚儿的香氣,便
是自碗裡發出來的。碗裡,果然是只燒得紅紅的雞。

小魚儿眼睛又圓了,只聽方才那語聲又在另一處響起,緩緩道:「江魚,這只雞燒得
很嫩,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小魚儿身子一震,大聲道:「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
字?」

那語聲笑道:「此間的主人,沒有不知道的事。」小魚儿吼道:「你們到底是些什么
人?」那語聲道:「你怎知道我們一定是人。」

小魚儿怔了怔,後退兩步,道:「你們究竟想要我怎樣?」望上小魚儿道:「嗯……
」那語聲道:「你可知道你現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現在,你睜大了眼賭,等著瞧
吧。」

這句話剛說完,四面燈光已亮了起來。小魚儿發覺自己還是躺在方才倒下去購地方,
但四面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已坐著七八個人。

這七八個人都穿著寬大而柔較的長袍,年紀最多也不過只有二十多歲,每個人都長得
清清秀秀、白白淨淨。

這七八人雖然都是男人,但看來卻又和女子相似,每個人都懶洋洋地坐在那裡,瞧著
小魚儿懶洋洋的笑。小魚儿道:「你們就是這裡的主人?」

七八人一齊搖了搖頭。這七八人一個個竟都是有氣無力,像是全身沒一根骨頭,人雖
然都是活的,但卻和死人差不多。

小魚儿忍不住大聲道:「你們的主人究竟是誰?為什么不出來見我?他若也像你們這
種不男不女,要死不活的模樣,我還懶得見他哩。」

其中一人笑道:「你莫要笑咱們,三個月後,你也會和咱們一樣。」小魚儿冷笑道:
「你活見大頭鬼了。」那人笑道:「你不信?你雖有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她。」

小魚儿道:「她,她是誰?」那人道:「她就是我們的女王。」只聽一人銀鈴般嬌笑
道:「我就是這裡的女王!」

這笑聲聽來熟得很,小魚儿轉過頭,便瞧見她。她竟是那方才被活活燒死的綠裙少婦
。小魚儿整個人都獃住了,眼睛瞪得簡直比雞蛋還大。

綠裙少婦瞧著小魚儿咯咯笑道:「天下第一個聰明人,世上真的沒有一個人能騙得倒
你么?」

小魚儿癡癡地瞧著她,道:「難怪那兩人尸身瞧不見了,難怪你能找得到那地道的入
口,原來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你…………你的確騙倒我了。」綠裙少婦道:「你服了
么?」

小魚儿歎道:「我服了……我早就說過,你是個騙死人不賠命的女妖怪,但我卻再也
想不到你這妖怪竟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綠裙少婦身子輕盈地一轉,笑道:「你瞧我的宮殿如何?」小魚儿道:「不錯,的確
不錯。」綠裙少婦眼皮一轉,道:「你瞧我這些妃子如何?」小魚儿瞪大了眼睛。

緣裙少婦咯咯笑道:「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為什么不可以?」小魚儿苦笑了一
下突又瞪大眼睛,失聲道:「你難道……難道要我也做……做你的妃……妃子?」

綠裙少婦瞧著他,嫣然笑道:「不對。」小魚儿剛鬆了口氣,綠裙少婦已柔聲接道:
「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小魚儿獃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生中簡直從來沒有像這樣
大笑過。綠裙少婦道:「你開心么?」

小魚儿大笑道:「我開心,開心極了,我什么瘋狂的事都想到過,但卻做夢也沒有想
到我有朝一日竟會做皇后。」緣裙少婦道:「你不願意?」

小魚儿瞪大眼睛,道:「我為什么不願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當皇后?」他突然跳
起來往桌于上一坐,大聲道:「喂,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皇后么?」

那些輕衫少年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于一齊走過來。小魚儿道:「只要磕三個頭就
夠了,不必太多。」

少年們一齊去望那綠裙少婦,綠裙少婦不停的嬌笑,不停的點頭,少年們想不磕頭也
不行了。小魚儿道:「磕完頭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
和皇后爭寵,皇后吃起醋來,是要砍你們腦袋的。」少年瞧著他,那模樣倒當真像是
瞧見了個妖怪似的,突然一齊轉過頭,走了乾淨。

小魚儿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錯。」綠裙少婦笑得已直不起
腰,咯咯笑道:「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這裡十多年,從來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小魚儿笑道:「從今以後,我天天都要讓你開心,開心得要死,你雖然叫『迷死人不
賠命』,我卻要迷死你。」

綠祖少婦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小魚儿笑嘻
嘻道:「我非但知道你這名字,還知道你叫蕭咪咪,也是『十大惡人』中之一,你看
來雖然又嬌又嫩,其實最少也有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會嫌你老的,薑是老的辣
,越老我越歡喜。」他連珠砲似的說了一大篇,綠裙少婦已怔在那裡。

小魚儿道:「別站在那裡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過來和我皇后親熱親熱才是。」
綠裙少婦凝眸望著他,緩緩道:「你只說錯了一件事。」小魚儿道:「哦?」

綠裙少婦道:「我今年只有三十七。」小魚儿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沒關係,『
永遠莫要和女人討論她的年齡』,這句話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了的。」

綠裙少婦道:「別的事你說錯都沒關係,但你若說錯女人的年紀,她可不饒你。」她
的手,溫柔而美麗,她的笑,也是溫柔而美麗。

但這溫柔的笑容中卻隱含殺機,這雙美麗的手頃刻間也能置人死命,這小魚儿自然是
知道的。小魚儿卻偏偏裝做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誰,你可知道我是誰
么?」

蕭咪咪眼波流轉,道:「你……」小魚儿道:「『十大惡人』若也有一個朋友,那就
是我,江魚。」蕭咪咪道:「你……你竟敢自稱『十大惡人』的朋友?」

小魚儿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好人不成。」蕭隙瞇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
你還太小,小得還不能做壞人,我瞧你…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來的,是么?否則你又
怎么知道我。」小魚儿道:「老妖怪我的確認得好幾個。」蕭咪咪道:「好儿個?」

小魚儿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從來不近妖孽,阿瀰陀彿……近妖者
殺……你殺時小心些,若讓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鮮了……九幽門下,餓鬼日多,肉縱
不鮮,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個缺德鬼。」他說了五句話,正活脫脫是哈哈儿,
「血手」杜殺,「不吃人頭」李大嘴,「半人半鬼」陰九幽,「不男不女」屠嬌嬌這
五人的口氣,不但聲音相同,語氣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靈活現。蕭咪咪眼睛已
睜大了,嬌笑道:「你這小鬼,你認得他們?」

小魚儿道:「我從小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蕭咪咪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
道:「這就難怪,難怪你是個小妖怪,原來你竟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常常提起我
么?」

小魚儿笑道:「他們叫我遇見你時,要千万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們說你是六親
不認,見人就要迷的。」蕭瞇昧咯咯笑道:「你相信他們的鬼話?」

小魚儿瞇著眼笑道:「能見著你這樣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願的。」蕭咪
咪嬌笑道:「哎喲,小鬼,我沒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魚儿大笑道:「現在,你可以請我喝酒了么?」送酒上來的,竟是個孩子。這孩子
生得眉目清秀,但卻面黃肌瘦,像是發育不全的模樣,看神氣像是比小魚儿大,看身
材又似比小魚儿小。他縮著脖子,駝著背,捧著槃的兩只手,不停地發抖,但一雙眼
睛,卻又不時偷偷在蕭咪咪胸前瞟來瞟去。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么?」那孩子紅著臉,垂下了頭,道:「沒……沒有
。」蕭咪咪媚笑道:「你想親親我是么?」

那孩子臉更紅人蕭咪咪道:「來,想親就來親呀,怕什么?」那孩子突然放下槃予,
抱住了她。蕭咪咪突然反手一個巴掌,將他打得在地上直滾,小魚儿抬起頭,突然發
現這孩予背著臉時,滿臉都是殺機,竟令人覺得可怕。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一副可
憐模樣,紅著臉,垂著頭,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動。

小魚儿道:「這小孩子也是你的妃子?」蕭咪咪笑道:「你吃醋?」小魚儿道:「唉
,你簡直是摧殘幼苗。」

蕭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小魚儿道:「為什么你恨他?他不過是
個孩子呀!」蕭咪咪道:「他雖是個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
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陰險的人了。」小魚儿笑道:「哦?他難道比陰九幽還陰險?難
道比李大嘴還毒辣?」蕭咪咪道:「陰九幽雖險,李大嘴雖狠,別人總還瞧得出,但
他爹爹做儘了坏事後,別人還在稱他為當世之大俠。」小魚儿眼珠子一轉,笑道:「
連你都說這人坏,想來他必定真是個大坏蛋了。」其實他心裡想的卻是:「你說他是
坏蛋,他想必是個好人…」

他故意不問這人的名字,蕭咪咪居然也不說了,只見那孩于又抱了個槃子走進來。小
魚儿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去清存貨。」蕭咪咪啐道:「沒出息。」

小魚儿笑道:「皇后方便時,總得有個把子在旁邊伺候著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
「來,你帶我去。」蕭咪咪嬌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飽了,這裡的酒萊還
在等著你哩。」

那孩子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儿瞧著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這地下的
宮闕,顯然是經過精心的設計,每一寸地方,都沒有浪費,長道的彎曲處,就是方便
之處。

小魚儿突然問道:「嗯,你姓什么?」那孩子道:「江。」小魚儿道:「你也姓江?
真巧。」「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道:「玉郎。」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4:34

《絕代雙驕》「第二十九章」顛倒乾坤                  
                                   
                                    

那道小門,正是他方才帶小魚儿去方便時走的門。小魚儿早已算好方嚮,他出了那間
屋子的小門,小魚儿也到了這間屋子的小門邊,還是用半只眼睛偷偷的瞧。

只見江玉郎身子不停,一頭鑽進了那方便之處。小魚儿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過去,
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烘坑的蓋子,往裡面鑽。

突然間,他腰上一痲,褲帶已被人拉住。只聽小魚儿笑道:「你想一個人跑,那不成
。」

江玉朗的臉,這一次是真的嚇白了,顫聲道:「莫……莫要開玩笑。」

小魚儿冷笑道:「誰跟你開玩笑,老實說,你想幹什么?」江玉郎道:小……小人只
是想方便方便。」小魚儿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鑽進糞坑裡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小魚儿道:「你難道想吃糞?」江玉郎道:「聽說糞
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小魚儿冷笑道:「你這小鬼,一張嘴果然
厲害,但卻休想騙得到我,你再不說老實話,我就拉你去見蕭咪咪,而且還告訴她,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來,道:「我……我沒有……」

小魚儿道:「你殺了他們,將蕭咪咪引開,然後再躲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等蕭咪咪找
不著你時,再偷偷溜出去!」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儿道:「老實告訴你,你縱然姦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腳水,我早就看透你了,
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終于歎了口氣,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說的不錯,我那藏身之處,就在這
糞坑裡,我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挖出來的。」

小魚儿道:「真有你的,居然將藏身之處弄在糞坑裡,也不怕臭。」江玉郎道:「若
要活命,就不覺得臭了。」

小魚儿歎道:「我見過的坏人也不少,若論忍勁、狠勁,還得叫你這小鬼第一,就連
我也不得不珮服你。」江玉郎道:「快,時候不多了,快放手,我帶你進去!」

小魚儿放開手笑道:「你將路弄乾淨些,我……」話猶未了,江玉郎兩只腳突然連鐶
踢出,這兩腳踢得當真是又準又狠,他看來本不似有這么高的武功。

可惜小魚儿早已算好他有這一著,他腳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魚儿點住了,
下半身再也不能動。小魚儿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弄不過我的,還不乖乖往
裡爬。」

江玉郎顫聲道:「我……我不能動了。」小魚儿道:「腳不能動,用手爬!」江玉郎
再不說話,果然乖乖的往裡爬。

那糞坑本有一個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從旁邊挖了條小道,剛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
。他就像蛇一般往裡爬。小魚儿也只得捏著鼻子,跟著他爬,倖好爬了一段,就不臭
了。小魚儿搖著頭苦笑道:「別人說我是個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個小妖怪。真虧你
想得出,竟在這種鬼地方下工夫。」

這條小小的地道大約有七八尺,然後,裡面就是個小小的洞,最多也不過只有七八尺
見方。但這洞裡,卻早巳鋪好了四五床棉被,還有兩壇酒,和一大堆鹹肉、香腸、糯
米糕,此刻居然還有十幾本書。小魚儿瞧了瞧,也不禁歎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工夫
,準備得倒真周到。」江玉郎縮在角落裡,瞧著他,那雙眼睛就像蛇一樣,閃著光,
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小魚儿也瞧著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魚
儿都不怕,小魚儿併不怕坏人,越坏他越覺有趣。地下靜得很幽寂,雖然難耐,但也
正代俵著安全,這裡的確是個安全的地方,小魚儿想不出有誰還能找得到他。他舒服
地在棉被上躺下來,摘下條香腸,嗅了嗅,咬了一曰,香腸的滋味居然不錯,很不錯
。小魚儿笑道:「糞坑裡的避難所,糞坑裡的香腸……江玉朗你的確是個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小魚儿笑道:「在糞坑挖洞,的確是
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蕭咪咪就算查得再緊,但在你方便時可也不能跟著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錯,這的確是天才的主意,但這天才想出這主意後,花了多大的
代價,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么?」小魚儿道:「你說吧,我很喜歡聽人訴苦。」

江玉朗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時挖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
這樣的地道!」小魚儿道:「嗯,確實要不少次。」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
次數太多,豈不被人懷疑?」小魚儿搔了搔頭道:「嗯,這……」

江玉朗道:「你可想過一個人在大便時若只是拼命地挖地道,那么他的大便哪裡去了
?他難道能永遠不大便么?」

小魚儿又搔了搔頭,苦笑道:「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在大便時若真的大便,就沒
有時間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沒有時間大便了,這怎么辦呢?」

江玉郎辛澀的一笑,道:「怎么辦你永遠想不到的,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想不到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吃怎樣的苦。」

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字字道:「我只有像狗一樣,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為我不
能浪費絲毫時間,我學會在最短時間脫光衣服,縱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脫光衣服,因
為我不能讓大便和泥土弄髒衣服,但是我身上……」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
魚儿也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拋下了手裡的半截香腸,想說什么,但說了半天,也沒有
說出話來,江玉朗盯著地上的半截香腸,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這樣瘦?」小
魚儿道:「你…嗯…你…」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為我一天到晚在挨餓,為了要
儘量減少大便,我只有不吃東西,為了要儲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一笑,道:「這就是天才一年來的生活,一年來狗─般
的生活才換來這地洞,而你什么事都沒有做,卻在這裡舒服的睡著。」

小魚儿還在撓頭,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么?」江玉郎道:「我但願能知
道。」小魚儿笑道:「告訴你,這就因為你雖是天才,我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人
有我這樣聰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江玉郎盯著他,良久良久,緩緩垂下頭,道:「
不錯,我的確不如你,我很珮服你!」

這本是句稱讚的話,但小魚儿聽了,不知怎地,心頭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聽了
句最惡毒的詛咒。不錯,這蒼白而矮小的少年,也許的確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機警,
但若論狠毒,若論狡黠,小魚儿卻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份忍耐的功夫,小魚儿更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忍耐是種美德,但有時卻
又令人覺得可怕。小魚幾也不再說話。他心裡在想:這世上若還有我的對手,就是這
小狐狸。但這唸頭還未轉完,他已知道自己錯了。這世上他還有個對手,一個更可怕
的對手!

他眼前似已汎起了一條人影,那是個文質彬彬,溫柔有禮的,又風流體貼,永遠不會
動怒的人影。花無缺,無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好詐,似乎完全沒有什么心機,
除了武功外,似乎全無任何可怕之處。但這種全無可怕之處,正是最最可怕之處一一
他整個人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測。

小魚儿暗中歎了口氣,喃喃道:「這小子我的確看不透,能讓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
不錯的了」。江玉郎瞧著他,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小魚儿笑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另一個人。」江玉郎道:「哦。」小魚儿道:「
這個人看起來併不像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但你無論多聰明,無論玩什么花樣,到他面
前就沒用了,因為你無論對他用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樣,他都不會吃虧的,算來算去
,吃虧的是你自己。江玉郎淡淡一笑,道:「這種人我還末見過……」小魚儿道:「
只要你不死,你總會見著的。」江玉郎木然自語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變,失聲道:「蹧糕。」

小魚儿知道能讓他失色的事,必定是件很蹧糕的事,臉色不由自主也有些變了,脫口
道:「什么事?」江玉郎道:「你……你進來時,可反手蓋上那糞坑的蓋子?」

小魚儿張大眼睛,道:「呀,沒有,我忘了。」江玉郎變色道:「蕭咪咪瞧不見我們
,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見……………」

小魚儿展顏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她難道會想到咱們在糞坑裡?」江玉郎道:「
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為大意,只要一時大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你可知道蕭咪
咪的武功?」

小魚儿苦笑道「我就因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臉……假如是笨人,武功
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簡直也是個妖怪。」

江玉郎歎道:「她武功之高,只怕遠出你想像之外,據說她一生中有七百多個情郎,
其中還包括了七大劍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夠人受的了。」

小魚儿眼珠子一轉,道:「如此說來,倒是真該小心些才好,我還是再偷偷溜出去一
趟,把那見鬼的蓋子蓋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說話,耳朵已貼在土壁上,聽了半晌,失色道:「
不好,她已經回來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5:36

《絕代雙驕》「第三十章」作法自斃                   
                                   
                                    

小魚儿耳朵也貼上土壁,靜靜的聽地上面,果然已有聲音傳下來,各種聲音。蕭咪咪
自然要發怒,要暴跳如雷,要呼喚、咒罵,小魚儿雖然聽不到她在罵什么話,也可想
像得出。江玉郎道:「我算了許久,算準她本來是絕對想不到我會藏在地下的,她必
定以為我已想法子溜了,但那蓋子……」

小魚儿道:「我想,她在氣得快發瘋的時候,是不會留意到糞坑的蓋子是否蓋著的。
」江玉郎道:「但願如此。」

他停了停,又道:「只要她找不著咱們,就必定不會再逗留在上面的,人已死光了,
她還留在那裡幹什么?」小魚儿道:「不錯,她一定會走的。」

江玉郎道:「咱們最多在這裡獃半個月,她一定早巳走了,那麼咱們就可以大搖大擺
地走出去,也不怕她再來追。」小魚儿道:「你知道那秘密的出口。」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天下絕沒有一件能瞞住所有人的秘密。」小魚儿笑道:「好,
咱們就等半個月吧,在地下住半個月,倒也是件有趣的事,倒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
到的。」

他又躺下來,眨著眼睛笑道:「只不過……抱歉得很,我還是不能解開你的穴道。」
江玉郎道:「你……你真要這樣?」

小魚儿道:「我不能不這樣……只因為我和你這樣的人日夜在一起,我實在有點不放
心,實在不能不提防著你。」

他一笑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點你穴道,所用的手法,你自己是絕對解不開的
。」

這地洞就像是蛇穴一樣,江玉朗也正像是條蛇,和一條蛇一起睡在蛇穴裡,能睡著的
人大概不多吧。小魚儿卻睡著了。他吃了條香腸,吃了塊糯米糕,還喝了碗酒,他臉
紅紅的,睡得很甜。

壁上自然有個小洞,洞裡自然有醆燈,燈光照著他紅紅的臉,江玉郎的眼楚A也在瞧
著這張紅紅的臉。他暗中在數著小魚儿的呼吸。已數了四千多下了。小魚幾的呼吸均
勻得很。

江玉郎已檢查過自己兩條腿經脈,這該死的小鬼果然沒有說假話,他用的竟不知是哪
一派的該死的點穴手法。現在,他睡得很熟,因為他知道江玉朗不敢殺他。

但江玉朗卻悄悄伸出了手。小魚儿仍在睡著,甚至開始輕輕的打呼。江玉朗眼睛盯著
他,手儘量往前伸。小魚儿呼聲越來越響。

江玉朗的手突然拿起了一本書,極快地翻開書,書裡面夾著張疊著的紙,江玉郎鬆了
口氣,拿出了那張紙。

他輕輕將書放回去,小心地將那張紙疊得更小,想了想,想塞進靴子,最後卻終于是
藏在發髻裡。這時,他蒼白的臉像是發了光。然後,他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不久
他也睡著了。

小魚儿的眼睛突然睜開,他睜得很大。燈光照著江玉郎蒼白的臉,眼睛裡帶著些譏嘲
,也帶著些笑。這雙眼睛像是在說:「你瞞不過我的,你什么事都瞞不過我的。」

江玉郎的呼吸也均勻得很。小魚儿悄悄站起來,伸出一只手,在江玉郎面前晃了十幾
下,江玉郎呼吸仍然很均勻,完全沒有感覺。

這小狐狸的確太累,真的睡著了。小魚儿輕輕的,慢慢的,伸出了兩根手指,去搯江
玉郎的頭發,但還未觸及頭發,這兩根手指突又改變了方向,向江玉郎的「睡穴」點
了過去。

睡著了的江玉郎突然歎了口氣,道:「你要拿,就拿去吧,又何苦再點我的穴道。」
小魚儿怔了怔瞬即笑道:「原來你也沒有睡著。」

江玉郎苦笑道:「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怎么睡得著。」小魚儿笑道:「但你假睡
的本事卻真不錯,我竟也被你騙過了。」江玉郎道:「彼此彼此。」

小魚儿大笑道:「妙極妙極……你頭發裡的東西拿給我瞧瞧好么?」江玉郎苦笑道:
「我能說不好么?」

他苦笑著自發留中取出那張紙,指尖已有些顫抖,這張紙他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此刻
卻只有拿出來。對于不能反抗的事,他是從來不會反抗的。

他將紙拋給小魚儿,仰首長歎道:「我只怕是上輩子缺了很大的德,老天才會讓我遇
見你。」小魚儿心裡委實充滿了好奇。他委實想不出這張紙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
相信江玉郎既然如此看重這秘密,這秘密就絕對不是普通的。他打開這張紙的時候,
也不禁有些心跳,但他瞧了一眼…………只瞧了─眼後,竟然笑了起來。

江玉郎瞪著眼睛,道:「你很得意,是么?」小魚儿道:「是,是,我得意極了。」
江玉郎咬牙道:「你能瞧見這秘密,的確是該得意的,只因你一生之中,再也不會看
到比這張紙更寶貴的東西。小魚儿道:「是,是,這張紙的確寶貴得很。他一面說話
,一面竟將那張紙撕得粉碎。江玉郎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像此刻這樣吃驚過。他的臉色
更蒼白得好可怕,顫聲道:「你………你可知道這張紙的價值?」

小魚儿悠悠道:「我非但知道,還瞧見過……我自己也有過一張。」

江玉郎怔住了,道:「你……你自己有過一張?」「我非但自己有過一張,而且還去
過那藏寶之處!」原來江玉郎的這張紙,就和鐵心蘭交給小魚幾的那張一模一樣,就
是那騙死各種人不賠命的藏寶秘圖。江玉郎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此刻簡直被嚇獃
了,道:「你……你去過那藏寶之處!你沒有騙我?」小魚儿道:「我為何要騙你!


江玉郎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道:「那寶藏………那寶藏已落入你手中?此刻在何處?
」小魚儿目光閃閃,道:「你先告訴我這張藏寶圖是從哪裡來的,我再告訴你。」

江玉郎兩只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道:「我說出了,你真的告訴我?」小魚儿笑道
:「你說了我若不說,我就是烏龜。」

江玉郎喘了口氣,道:「這份藏寶圖,我是從我爹爹書房裡偷出來的。」小魚儿道:
「你父親又是從哪裡得來的?」江玉郎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魚儿沉吟道:「不錯,聽說你父親也是個成名人物,這張圖想必是有人送給他的,
卻不想他竟有個好儿子。」

他歎了口氣,搖頭笑道:「連父親的東西都要偷,這么好的儿子實在不多。」江玉郎
臉居然紅也不紅,道:「這又算什么,我………」

小魚儿道:「你一心想得到這寶藏,連父親也不認了,一個人偷偷溜出來,溜到峨嵋
山,哪知卻落入了蕭咪咪的手中,倖好你遇著她,否則此刻只怕已死了。」

江玉郎奇道:「為什么?」小魚儿笑道:「你父親也倖虧有你這樣個寶貝儿子,否則
就難免要上個大當。」江五朗吃驚道:「上當?」

小魚儿道:「老實告訴你,這藏寶圖根本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造出這藏寶國的人
,只是要尋寶的人自相殘殺!」江玉郎完全怔住了,怔了半晌,吶吶道:「這人是誰
?」

小魚紮恨恨道:「我也不知這人是誰,但我一定要找出他來,我倒不是要為大眾除害
,只是他既然令我上了當,我就要他好看。」

江玉郎喃喃道:「難怪你要問我這張圖是從哪裡來助,難怪你……」突然間,一陣呼
聲從那地道中傳了進來。竟是蕭咪咪的聲音在呼喚著道:「江玉郎……江小魚兩個小
坏蛋,你們在下面么?」小魚儿、江玉郎兩個人的手胸都嚇涼了,動也不能動。只聽
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不出聲也沒用,我己知道你們在下面了。」

江玉郎顫聲道:「她……她只怕是在使詐。」小魚儿道:「不會,此刻她就對著糞坑
在喊,否則咱們是聽不見的。」江玉朗歎道:「那蓋子……我就知道那蓋子要出毛病
。」

小魚儿歎道:「這女人真厲害……」只聽蕭咪咪笑道:「江玉郎,你真是個天才,居
然想得出路在糞坑裡,也不怕臭。」小魚儿笑道:「你聽,她也說你是天才。」

江玉郎道:「你……你還笑得出?」小魚儿道:「仔細想想,我為何笑不出?」江玉
郎道:「你……你不怕她……」小魚儿道:「就算她厲害,但咱們在這裡等著,她敢
爬進來么,以她的脾氣,也不會守在外面等著的。」江玉朗想了想,笑道:「呀,不
過她明我暗,她絕不會來冒這個險,就算她等,也等不了許久,咱們總有機會溜出去
。」只聽蕭咪咪道:「兩個小坏蛋,出來吧。」小魚儿大喊道:「你這老坏蛋,你進
來吧。」蕭咪咪道:「你們不出來?」

小魚儿道:「你為何不進來?」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情願在下面臭死?」小魚儿
大笑道:「你放心,咱們臭不死。這裡舒服得很,有香腸,還有酒,你要不要下來陪
我們喝兩衃?」蕭咪咪笑道:「你們不怕臭,我卻怕臭。」她語聲微頓,又道:「何
況,我也不希望你們上來。」小魚儿大笑道:「是嗎?」

蕭咪咪道:「你們若上來,我一發脾氣,說不定就宰了你們,那樣反面讓你們死得太
痛快了,我要讓你們慢慢的死。」小魚儿大笑道:「你有什么法子讓我們……」

話未說完,突然再也笑不出了。蕭咪咪嘻嘻笑道:「笑呀,小坏蛋,為什么不笑了?
」江玉郎面色也又變了,兩人齊聲大呼道:「蕭姑娘……蕭姑娘……」

地道中卻再也沒有聲音傳進來。江玉郎、小魚儿對望了一眼,兩人都面色如土。只聽
「轟」的一聲,接著譁啦啦響個不住。江玉郎顫聲道:「完了……」

小魚儿道:「好狠……最毒婦人心,我早該想到她有這一著。」江玉朗慘笑道:「現
在,再也用不著蓋子了……」

小魚儿精神突又一振,大聲道:「她雖然將外面堵死了,但咱們還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朗歎道:「她存心將你我困死在這裡,必定在上面蓋了鐵闆、石板……」

小魚儿道:「咱們另外換個地方往上挖。」江玉朗道:「當初建造此地之時,為了防
潮,這上面卻鋪著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魚儿默然半晌,反手拍開了江玉郎的穴道:「想來你也不會再動我的腦筋了……」
江玉朗木然道:「半個月……半個月後,就得餓死在這裡。」

小魚儿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臉,咱們至少還有半
個月好活……我本已死過好多次,這半個月已是撿來的。」

他雖在大笑,其實笑的聲音也難聽得很。江玉郎只怕已有三個時辰沒有動了。他就這
樣坐在那裡瞪著,兩只眼睛發獃,也不知想些什么,小魚儿打開酒壇,叫了他八次,
他也像是沒聽見。于是小魚儿就自己喝了起來。他喝一口,笑一聲,喝一口,又歎口
氣,喃喃道:「一個人知道自己要死了還不喝酒,這人一定是獃子。」江玉郎瞪著他
,沒有說話。小魚儿道:「唯一遺憾的是,咱們都死得太早了些,我現在簡直有些後
悔,方才本應和蕭咪咪風流風流才是,人不風流枉少年……」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去
摘掛在上面的香腸。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魚儿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總比餓死鬼好得多……」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
掌嚮他後頸劈了過去。他身法好輕,出手好快,一掌就想要小魚儿的命!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6:18

《絕代雙驕》「第三十一章」柳暗花明                  
                                   
                                    

但小魚兒瞧見燈光一花,已霍然轉身,剛好接了他這一掌,兩個人身子俱都一震,兩
個人都撞上土壁。

小魚兒瞪大眼,吃驚道︰「你……你想殺我?」

江玉郎道︰「一點也不錯。」

小魚兒道︰「你我反正是要死的,你為什麼……」

江玉郎道︰「這裡的食物本夠一個月吃的,多了你,就少吃半個月,殺你後,我就可
以多活半個月。」

小魚兒道︰「為了多活一天你也會殺我?」

江玉郎道︰「為了多活一個時辰我也會殺你!」

小魚兒苦笑道︰「我雖然知道你是個壞人,但真還沒有想到你竟壞成這樣子,若論心
腸之狠毒,天下只怕得數你第一。」江玉郎道︰「你呢?」

小魚兒道︰和你比起來,我簡直就像是個吃長素的老太婆。」

這句話他還未說完,他的手已到江玉郎面前。這地洞是如此小,他身子根本不必動,
就可以打著江玉朗的臉。

他這一掌也許是真打得快,也許是江玉郎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出手,所以根本沒有閃避
。總之,這一掌是著著實實打著了。

只聽「啪」的一聲,江玉郎半邊臉已紅了,人已倒下去。

小魚兒笑道︰「你看來雖瘦,臉上的肉倒不少,我若是沒看清楚這一巴掌的確是打在
你臉上,還真要以為是打著了個胖女人的屁股。」

江玉郎捂著臉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小魚兒到:「你要殺我,我難道不能殺你?」反手又是一巴掌。

江玉郎的臉,看起來像條死魚的肚子,顫聲道︰「你我兩個反正都已快死了,你……
你何苦……」

小魚兒大笑道︰「這話不錯,但你提醒了我,我若殺死你,就可多活半個月。」

江玉朗垂首道︰「我……我該死……該死……」他突然將整個人都當做把流星錘似的
,一頭撞向小魚兒的肚子,他的腦袋雖不算太硬,但總比肚子硬得多。

小魚兒早就留心他的一雙腿兩只手,但說老實話,他實在沒有去留意他那顆小腦袋。
整個人被撞入角落里,像是個蝦米,彎下了腰,捂著肚子,足足有半盞茶時候沒有喘
氣。

江玉郎冷笑道︰「現在,你知道該死的是誰了。」他用足力氣,一腳向小魚幾下巴踢
過去。

小魚兒呻吟著,仿佛已抬不起頭,但等到這只腳到了他面前時,他捂著肚子的手突然
閃電般伸出。他這雙手就像是搶著去抱了只從宰相千金手裡拋出來的繡球似的,抱住
了江玉郎的右腳,然後,他把這只右腿拼命的向左一扭。

江玉郎慘叫一聲,整個人魚一般翻了個身,噗地跌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鼻血都流
了出來。

小魚兒人已跳在他背上站著,笑道︰「現在我的確知道該死的是誰了。」

江玉朗趴在地上呻吟著,道,「我服了你,我真的服了你,你什麼事都比我強,但我
知道你不會真的殺我的,你若要真的殺我,也用不著等到現在。」這小子居然開始乞
憐,開始拍馬屁,倒不是件容易事,小魚兒聽了卻一點也不開心,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小魚兒知道這小子心思其實很想用一把刀子插入他喉嚨,或者是什麼別的地方,一
些比較軟的地方。不過他現在沒有刀子.縱然有刀子也不行,一個人被別人睬著自己
背脊的時候,是割不到別人的喉嚨的。

他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好用刀子慢慢的割。

小魚兒如果算不上是十分窮凶極惡的話,至少可以說是十分聰明,他自然懂得江玉郎
的意思,但他明知江玉郎要殺他,卻偏偏要給江玉郎這機會,他要看江玉郎到底能用
什麼法子殺死他。

這的確是件有趣的事。對于有趣的事,小魚兒是從來不願意錯過的。尤其是當他已自
知活不長的時候。

小魚兒有趣地想著,幾乎已忘了快要被困死的事。

就在他想得最有趣的時候,江玉郎身子突然用力拱了起來.把站在他身上的小魚兒彈
了出去。若是在平時,這也沒什麼關系,但這裡卻是個地洞,一個很小的地洞,高個
子在這裡幾乎不能抬頭,于是小魚兒的頭就撞上了上面的頂,「咚」的,就好像打鼓
一樣,然後他的人也就像鼓槌一樣倒下去。

但江玉郎也是過了許久才爬起的。他一爬起來,就扼住了小魚兒的脖子,陰險地笑道
︰「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殺死我的,但我卻要真的殺死你。」

他手指用力,小魚兒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玉郎手指又放松了,他不願意在小魚兒暈過去的時候殺他,他要看小魚兒掙扎著、
透不出氣來的樣子。

小魚兒竟偏偏不醒。江玉郎騰出一只手,把那個已滾倒在旁邊的酒壇子拎起來,把壇
子里剩下來的酒全倒在小魚兒頭上。

他酒還沒有倒完,小魚兒的手突然從他兩只手中間穿出去,一拳打在他喉嚨上。江玉
郎疼得臉都變了形,但手裡的酒壇還是沒有忘記往小魚兒頭上摔下去,小魚兒自然早
已料到他這一著,身子一滾,跟著飛出去一腳,踢在江玉郎某一處重要部位上,酒壇
被摔得粉碎,江玉郎身子已蜷曲得像只五月節的棕子,動也不能動,連呼吸都接不上
氣了。

小魚兒這一腳的確很有效,但卻並不十分漂亮,這簡直不能算是招式,從頭到尾,他
兩人根本誰也沒有使出一著漂亮的招式。因為在這種老鼠洞一般的地方,誰也使不出
漂亮的招式,幸好他們不是打來給別人瞧的,也沒有別人能瞧見他們。

燈光,像是漸漸暗了。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道︰「不好。」

江玉郎道︰「什麼不好,我們現在已夠壞了,還有什麼事更不好?」

小魚兒嘆道︰「我們還沒有被餓死,已經要被悶死了。」

地道被堵死,空氣中的氧氣漸漸稀薄,連燈光都快要滅了,他感覺到呼吸已漸漸不通
,眼皮已漸漸發重。

江玉郎顫聲道︰「我什麼都算過了,就沒有算到這點。。

小魚兒道︰「現在你就算能殺死我,最多也只能活半個時辰了。」

江玉朗道︰「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他牙齒已打起戰來。小魚兒也是愁眉苦臉,
喃喃道︰「悶死……悶死的滋味不知如何?」江玉郎道︰「我聽人說過,悶死比什麼
都痛苦,在悶死之前,人就會發瘋,甚至將自己的臉都抓得稀爛!」此刻他還有心情
說這些話,只因他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害怕太不公平,他得要小魚兒也分享這恐怖。

小魚兒默然半晌,突然笑道︰「那也不錯,我就怕死得太平常,現在總算能很特別的
死了!世上能被悶死的人總是不多。」

江玉郎也默然半晌,緩緩道︰「但也不少!當初建造此地的人,只怕也是被活活悶死
。」

小魚兒眨了眨眼,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是在盡量想法子刺激我?」

江玉郎路冷道︰「你實在太開心,我不知你究竟能開心到什麼時候。」

小魚兒道︰「你真的那麼恨我?」江玉郎道︰「哼!」

小魚兒道︰「你恨我,只因為我什麼事都比你強,是麼?」

江玉郎道︰「也好我們生下來就是對頭!」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絕不會想到這句話並沒有說錯。

火光,更弱了。小魚兒茫然瞧著這點漸漸小下去的火光,喃喃道︰「酒!該死的酒,
卻被你這該死的人糟蹋了,現在,還有什麼事能比真正的爛醉如泥更好。」

他目光轉到地上。地上滿是酒壇的碎片,酒,已快干了。但奇怪的是,酒竟非滲入泥
土中去的。

這地面自然不平,酒往低處流……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把一缸水全都倒在地上。水,也在往低處流。

小魚兒狂呼道︰「喂,你瞧。。瞧!」

江玉郎道︰「瞧……還有什麼好瞧的。」

小魚兒道︰「你瞧這水……水一直在流。」

江玉郎道︰「水自然要流,自然要往低處流。」

小魚兒指著一個角落,似已緊張的說不出話,吃吃道︰「你瞧,水都往這裡流,但卻
沒有積在這裡。」

江玉朗眼楮也瞪大了,道︰「不錯,水沒有積在這裡。」

小魚兒道︰「水沒有積在這裡!自然是流了出去,水流了出去,這裡自然有個洞,但
這裡已經是地底下.怎麼會有個讓水流出去的洞?」

小魚兒再不說話,撿起一塊碎壇子,在那塊地方拼命的挖了起來,江玉郎呆呆地瞧著
,一雙手在抖。

兩個人此刻已更難呼吸了。微弱的火光,突然熄滅,四下立刻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
見五指,江玉郎也不知小魚兒究竟挖得如何。只聽小魚兒在喘著氣,他自己也在喘著
氣。

突然,砰的一響,像是木板碎裂的聲音。接著,小魚兒大叫道︰「洞……我又挖出了
個洞……外面竟是空的!」

江玉郎顫聲道︰「你……你沒有弄錯?」

小魚兒道︰「火折子,火折子……看在老天份上,你千萬莫要說沒有火折子。」

有火折子又有什麼用?小魚兒會說出這句話來,只怕是已經暈了頭了。

但火折子卻亮了起來。小魚兒人已赫然不見了,那地方已多了個洞,一陣陣陰森森的
、帶著腐臭味的風,從洞外吹進來。

江天朗呼吸竟漸漸通了,大喜喚到:「江……江公子,江兄。」

小魚兒的聲音在洞外道︰「快過來,快。」這聲音中充滿驚奇、狂喜。江玉郎幾乎像
滾一樣鑽了進去。然後,他就呆立在那裡。

這裡竟是個八角型的屋子,那八面牆,有的是鐵,有的是鋼,有的是石板,竟還有一
面像是金子。

而謝天謝地,他們這一面恰巧是木板──這一面若不是木板,他們此刻只怕已悶死在
那里了。

八角型的屋子里,沒有桌子,沒有櫥子。因為在地底,所以也沒有蛛網、積塵,空氣
也不知是哪裡進來的。

屋子裡只有絞盤,大大小小、形狀不同的機關統盤,有的是鐵鑄,有的是石造,自然
,也有的是金子的。

江玉郎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喃喃道︰「天呀!天呀…。這裡是什麼地方?打死我也
想不出來!而……而這地方竟和我那洞只有一板之隔。」

小魚兒圍著這屋子在打轉,也驚奇得不知如何是好。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這些絞盤究
竟是做什麼用的?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這些絞盤的巧妙,這些絞盤一個連著一個,
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做出來的。

小魚兒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巧妙的東西。

江玉郎道︰「你瞧出了麼?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小魚兒苦笑道:「誰能瞧出才是活見鬼了。」

江玉郎掠過去,用袖子擦一面牆,擦了一會兒,失聲道,「天呀,這牆果然是金子。


小魚兒道︰「牆是金子的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地方居然能通氣,建造這地方的人若
是沒有發瘋,必定另有用意。」

突然間,上面露出了個洞,一片昏黃的光線照了下來。小魚兒、江玉郎都屏住呼吸,
動也不敢動。

他們看到了一雙腳。

這是縴細的、穿著繡花鞋的腳。腳上面還有一截綠色的裙子,再上面就瞧不見了。

兩人偷偷對望一眼,幾乎忍不住要同時脫口到:「蕭咪咪!」

這不是女鬼,竟赫然真的是蕭咪咪。

只聽蕭咪咪的語聲喃喃到:「你們就在這裡歇歇吧,這地方還不錯,雖然稍為擠了
些……」

語聲中,一條人影直落下來。這女妖怪又在害什麼人?

小魚兒、江王郎又是一驚,但瞬即發覺這不過是具死尸──死尸就這樣一具具被秘
密拋落了下來。

蕭咪咪的語聲又道︰「能住在這麼豪華的墳墓里,你們也算死得不冤了,再見吧,
各位……說不定有時我也會想想你們的。」

「砰」的,洞又合起,又是一片黑暗。

江玉郎、小魚兒在黑暗中等了許久許久,才長長透出了一口氣,小魚兒突然哈哈一
笑道︰「江玉郎,這些死尸就是被你害死的人,你不怕他們找你索命。」

江玉郎道︰「他們活的時候我都不伯,死了我怕什麼!」

小魚兒在腳旁摸著了火折子,火折亮起,照著江玉郎的臉,那幾乎也已不像是張活
人的臉。小魚兒笑道︰「你不怕,臉怎麼駭成這副樣子。」

江玉郎突然拾起鋼燈,大步走了出去。小魚兒也趕緊跟出去,他可不想被江玉郎關
在這裡,老實說,從今以後,誰也無法再讓他走進這裡一步了!

如此「豪華」的地方,他實在吃不消。江玉郎站在一旁,也在嘔,他嘔的全是苦水


小魚兒喃喃道︰「我本就懷疑這地方絕不是蕭咪咪建造的,女人,怎會有這麼大的
手筆,現在已可證明我懷疑的果然不錯。」

江玉郎到:「哼。」

小魚兒道︰「她不知走了什麼運,被她發現上面那地方,但找到這裡時,她瞧見那
許多死尸,就再也不敢往下找了,卻不知她找著的只不過是這地下宮闕的一部分而
已,說不定只是最差勁的一部分,精采的全在後面哩。」他長長嘆了口氣,接道︰
「但這地方又是誰建造的?普天之下,誰有這麼大的手筆?」

江玉郎冷冷道︰「至少,總不會是你吧。」

小魚兒朝他扮了個鬼臉,道︰「你莫要忘記,我武功比你強,還是隨時都可以宰了
你。」

江玉郎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變色道︰「你……你……」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但你也莫要著急,我只不過是要你說話客氣些。」

江玉郎瞪著眼瞧了半晌,垂頭道︰「我年紀還輕,什麼事都不懂,若是說話得罪了
你,你總該原諒我一些,我……我心理總是把你看我的大哥的。」

小魚兒笑道︰「幸好你並非真的是我弟弟。」

他舉著火折子,圍著八角屋子走了一圈,一只手東摸摸,西敲敲,眼珠子不停地轉
,口中道︰「這裡八面牆,只有一面是土磚砌成的,其余七團除了石榴和木壁之外
,還有金、銀、銅,鐵,錫。」

江玉郎道︰「他們用八種不同的東西來造這八面牆,想必也有用意。」

小魚兒道︰「不錯,你可知道是什麼用意?」

江玉郎陪笑到:「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請教大哥你。」

小魚兒瞧了他半晌。緩緩到:「你聽著,我告訴你兩件事。」

江玉郎道︰「但請大哥吩咐。」

小魚兒瞪著眼到:「第一,你以後千萬莫叫我大哥,這稱呼我聽了肉麻。」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垂下頭,道︰「是。」

小魚兒道︰「第二,以後也莫要在我面前裝傻,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很聰明,你裝
傻也沒有用的。」

江玉郎乖乖地點頭道︰「是。」

小魚兒一笑,道︰「現在,你且說你猜他們是何用意?」

江玉朗囁嚅道︰「我不知猜的可對……他們造這八面不同的牆,一來表示在八面牆後
面,藏著不同的東西。」

小魚兒道︰「不錯,二來呢?」

江玉郎道︰「二來,便和這絞盤有關系,這石絞盤是控制這石壁的,那金絞盤想必就
是控制金壁的。」

小魚兒笑道︰「很好……說下去。」

江玉郎道︰「那木壁後是咱們出來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麼東西,石壁後是墳墓,咱
們也不願再看了,至于這土牆,看來是實心的,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巧妙,現在剩下的
只有金、銀、銅、鐵、錫這五面牆了!」

小魚兒道︰「不錯,這五面牆壁後,必定有些花樣。」他眨了眨眼楮,接道︰「你說
,咱們先試四面牆呢?」

江玉郎道:「金的。」

小魚兒到:「很好,這一次你倒沒有說假話,我心理其實也是想先試這面金牆的,其
實世上的人又有誰不是如此。」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6:49

《絕代雙驕》「第三十二章」地下寶藏                  
                                   
                                    

黃金的絞盤轉動,黃金的牆壁果然隨之移動,現出了道門戶,他們人還未定進去,已
有一片輝煌的光灑了出來。這金色的牆壁後,競赫然全都是珠寶,數不清的珠寶,任
何人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麼多的珠寶!

江玉郎站在那里,整個人都已呆住了,蒼白的臉上,竟泛起了異樣的紅暈,指尖也開
始微徽顫抖。

小魚兒的眼楮卻只不過在這些珠寶上打了個轉,便轉到江玉郎那張激動的臉上,微微
笑道︰「你喜歡麼?」

江玉郎道︰「我我……」

他初初凸起的一點喉結上下移動,強笑道︰「我想,世上沒有人不喜歡這些的!」

小魚兒道︰「你若喜歡,這些就全算你的吧!」

江玉郎驚喜地瞧了他一眼,但瞬即垂下了頭,陪笑道︰「這寶藏是你先發現的,自然
歸你所有,我……我……只要能分我一點,我已感激得很。」

小魚兒道︰「我不要。」

江玉郎猝然抬起了頭,失聲道︰「不要?……」但立刻又垂下,陪笑道︰「我性命都
是你所賜,你縱然不肯分給我,我也毫無怨言。」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我在試探你,存騙你?這些東西饑不能當飯吃,渴不能當水飲
,帶在身上又嫌累贅,還得擔心別人來搶,我為什麼要它!」

江玉郎呆在那里,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魚兒也不理他,又在這屋子裡兜了圈子,喃喃嘆道︰「這裡的也全都是死的,出路
想必也不在這裡。」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笑個不停。

小魚兒道︰「你瞧見了鬼麼!」

江玉郎笑道︰「這些東西,我也不要了。」

小魚兒道︰「哦,這倒稀奇得很,為什麼?」

江玉郎到:「我連人都不知是否能活著走出去,要這些東西作甚?」

小魚兒拍手笑道︰「你畢竟還沒有笨得不可救藥,畢竟還是個聰明人,我就瞧見過有
些人不惜為這些東西送命的,你說他們的腦子是否有些毛病。」

小魚兒轉動了銅絞盤。

于是,他就瞧見了一生中從未瞧見的那麼多的兵器,各式各樣的兵器,還有各式各樣
的暗器。有些兵器,固然是小魚兒熟悉的,但還有些兵器,小魚兒非但沒有瞧見過,
簡直還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金鐵之氣,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將他們的臉都照成了鐵青色,小魚兒不禁縮起了
脖子。

槍,最長的長達丈八,最短的才不過三尺,劍,最大的宛如木槳,最小的竟宛如筷子
。長槍短劍,整齊地排列著,它們雖然沒有生命,卻又似蘊含著殺機,令人膽寒的殺
機!

普天之下,所有的凶殺之器,只怕盡都在這屋裡。

小魚兒隨手拔出了一柄劍,只聽「嗆彌」一聲,劍作龍吟,森森的劍氣,直逼他眉睫
面來。

他忍不住脫曰贊道︰「好劍!」

江玉郎沉聲道︰「這口劍雖是利器,但在這屋子裡,卻算不得什麼。」江玉郎取出了
一件兵刃,道︰「你可知道這件兵刃是什麼?」

這件兵刃驟眼看去,就像是金龍,龍的角,左右伸出,張開的龍嘴里,吐出一條碧綠
色的舌頭。

小魚兒道︰「看來,這像是條金龍鞭。」

江玉郎道︰「不錯,這是金龍鞭,但這條金龍鞭,卻與眾不同,叫做『九現神龍鬼見
愁』,一件兵刃卻兼具九種妙用。」

小魚兒道︰「有趣有趣,你且說來聽聽。」

江玉郎道︰「這條鞭全身反鱗,不但可粘人兵刃,使對方兵刃脫手,還可粘住暗器,
龍角分犄,專制天下各門各派軟兵刃,龍舌直伸,打人穴道,那張開的龍嘴,咬人刃
劍如探囊取物,除此之外,一雙龍眼乃是霹靂火器,龍嘴之內,可射出一十三口『子
午問心釘』,見血封喉,了不過午,在必要時,那渾身龍鱗,也全都可以激射面出,
若不知這件兵刃的底細,只怕神仙也難躲過。」

他滔滔說來,竟是如數家珍一般。

小魚兒嘆道︰「好個鬼見愁,果然厲害。」

江玉郎道︰「只可惜普天之下,這同樣的兵刃,一共才只有兩件,卻不知這一件又怎
會出現在這裡。」

小魚兒道,「還有一件呢?」

江玉郎到:「這兵刃在江湖中絕跡已久,還有一件,也不知到哪裡去了……哪一件若
是在江湖出現,又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它手上!」

小魚兒笑眯眯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對這種絕跡已久的獨門兵刃也熟悉得很。


江玉郎眼珠子一轉,似乎已覺出自己話太多了,強笑道︰「我只不過偶然聽所人說的
。你知道家父交游素來廣闊,其中自然也有一兩個『萬事通』先生的。」

小魚兒笑眯眯瞧著他,淡淡到:「如此說來,這件兵刃你會用了!」

江玉郎笑道︰「我……我若會用就好了。」

他像是滿不在乎似的,隨手放下了這件兵刃,其實,他的眼楮一直在眨也不眨地盯著
小魚兒的手。小魚兒也像是滿不在乎地笑著,其實他的眼楮也未嘗有片刻離開過江玉
郎手裡的鬼見愁。

達兩人雖然還都是孩子,但心計之深,縱然有三百八十個七十歲的老頭子加在一起,
也不比上他們一個。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這屋裡的兵刃,無論哪一件拿出去,只怕都可以在江湖中
轟動轟動,尤其是這『鬼見愁』……唉,我反正不會使它,不如你拿去吧。」

江玉郎不等他話說完,已遠遠走了開去,笑道︰「如此歹毒的兵刃,我可不要它。」

小魚兒笑到:「其實,兵刃究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人強,無論用什麼兵刃都
是一樣,這種兵刃倒真不要也罷。」

他突然拔出一口吹毛斷發的利劍,劍光展動,竟將這天下第一歹毒的外門兵刃砍得稀
爛。

江玉朗臉上自然還是帶著笑的,連連道︰「好極了,毀了它最好,免得它落在別人手
上害人……」一面說話,一面轉過頭去,眼裡立刻好像冒出火來。

小魚兒輕撫著手中的劍,笑道︰「好劍呀好劍,我本來也有心將你帶在身邊,但想了
想,還是將你留在這裡的好,像我這樣的人,縱然空手,也……」

突聽江玉郎驚呼道︰「看……看這裡……」

寒光劍氣下,一具骷髏斜斜躺在角落里。這具骷髏不但衣衫腐爛,本應是灰白的骨架
,此刻竟也變成烏黑色,在寒光下看去更是可怖。

江玉郎喃喃道︰「奇怪,這人怎會死在這裡?怎地未被拋入那墳墓?」

小魚兒道︰「能進到這屋子裡來的,只怕便是此間的主人,此間的主人,自然十成是
個武林絕頂高手。」

他皺眉道︰「但此間的主人,又怎會死在這裡!又是被誰殺死的?瞧他躺著的樣子,
絲毫沒有掙扎之態,竟顯見是被人一擊而死!」

江玉郎道︰「瞧他骨骼卻已變色,又像是中毒而死。」

小魚兒道︰「不錯。」

兩人目光閃動,突然同時失聲道︰「原來他竟是中了別人的毒藥暗器!」

兩人已發現在那烏黑的骨路上,竟釘著無數根細如牛芒的銀針,如此細小的銀針,竟
能穿透皮肉直針入骨頭里。

小魚兒駭然道︰「好厲害的暗器,好歹毒的暗器。」

江玉朗道︰「這是……這不知是誰下的手。」

小魚兒瞧他一眼,道︰「你也用不著改口,認得這暗器的人只怕不止你一個,我也認
得的。」

江玉郎苦笑道︰「這『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果然不傀是天下第一暗器……」他眼
角突然瞥見兵刃架下,有個金光燦燦的小圓筒,立刻就用身子擋住了小魚兒的目光,
一面彎腰咳嗽,一面移動了過去。

小魚兒笑道︰「你再咳嗽,我也要被你染上了。」

他竟真的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江工郎等他一彎腰,就飛快地伸出手,伸手拾起
那小圓筒,卻不知小魚兒同時也在那骷髏的手掌里輕巧地抽出樣東西,塞在衣里。

但那只不過是塊竹筒,小魚兒其實也並末瞧出它有什麼用,他只不過覺得,這種人到
死時手裡還緊握住的東西,若是沒有用才怪。

江玉郎勉強忍住心理的歡喜,故意皺眉道︰「此人若是此間的主人,又怎會被人暗算
死在這裡?……但他若不是此間的主人更沒有道理死在這裡。」

小魚兒道︰「嗯,他若不是此間的主人,根本進不來。」

江玉郎道︰「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道︰「看來,此間還有許多秘密。」

江玉郎嘆了口氣,道︰「許多可怕的秘密。」

小魚兒笑道︰「世上沒有可怕的秘密,世上所有的秘密,都是有趣的……」

兩個人並肩走出了這可怕而又有趣的屋子,兩個人都故意用雙手舉著燈火,表示他們
都沒有拿走任何東西。

鐵壁移動,燈光照入了這寒氣森森的鐵屋。

江玉郎當先走了進去,目光轉處,突然驚呼一聲,退了出來。那神情看來就像是只中
了箭的兔子。

小魚兒皺眉道︰「這裡面又有什麼?」

江玉郎臉色蒼白,道︰「你瞧見會站著的骷髏麼?」

小魚兒笑道︰「站著的骷髏,這倒有趣。」

他大步走了進去,卻也有些笑不出來了。只見這鐵屋特別大,特別高,四壁空空,什
麼也沒有,─個人站在里面,就好像站在曠野中似的。

就在這空曠而陰森的屋子中央,孤零零地站著兩具骷髏,兩具慘白色的骷髏,緊緊擁
抱在一起。死人的血肉已化,但骷髏至今猶屹立不倒。

小魚兒瞧得心理實在也有點兒發毛,口中卻笑道︰「這只怕是一男一女,瞧他們臨死
前還抱在一起,舍不得放手,可見他們交情必定不錯!說不定是殉情而死。」

江玉郎跟了進來,道︰「若是交情不錯,就不會站著了。」

小魚兒失笑道︰「呀,這點我倒沒想到,在這方面,你經驗的確比我豐富,但這兩人
若都是男的,卻又抱在一起干什麼?」

他嘴里說話,人己走了過去,站在這兩具骷髏面前,像是發了會兒呆,又長嘆了口氣
,道︰「這兩人果然全是男的。」

江玉郎突然笑道︰「男人和男人,交情有時也會不錯的。」

小魚兒道︰「你怎知道?」

江玉郎道︰「你過來瞧瞧也知道了。」

這兩具骷髏其實並非擁抱在一起的,左面一人的右掌,直插入左面一人的肋骨里,他
赤手一抓,便能直透入骨,這是何等的驚人的武功,何等驚人的掌力!但他自己的胸
骨卻也折斷了七八根之多,脖子也被對方捏斷,一顆頭軟軟垂下來,倒在對方肩上;
這兩人竟是在惡斗之下,各施殺手,同歸于盡!

江玉朗駭然失聲道︰「好厲害的鷹爪功;好厲害的掌力!看來這兩人想必都是絕頂的
武林高手,卻不知怎會死在這裡!」

話猶未了,只聽「嘩啦啦」一響,兩具骷髏卻被他語風震例,兩個絕項武林高手,此
刻便化為一堆枯骨。

小魚兒沉吟道︰「瞧這兩人的武功,只怕也是此間的主人之一,兩人既然共同隱居在
這種秘密之處,情誼必定非淺,為何又要拼個你死我活,結果弄得誰也活不了。」一
面說話,一面又自枯骨堆里拾起了兩件東西。

江玉郎道︰「這地底宮闕里別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難道也都死光了不成?」

小魚兒道︰「非但死光,而且還一定要是同時死光的,否則他們枯骨就絕對不會─直
留到現在,害得咱們嚇一跳。」

江玉郎道︰「他們若是同時死光,卻又是誰下手殺他們的。」

小魚兒嘆道︰「我早就說過,此間必有絕大的秘密。」

江玉郎喃喃道︰「有趣的秘密。」

小魚兒道︰「很好,你終于學會了。」

這時,他們才發現這陰森森的屋子裡,還有五張矮幾,幾上居然還放著些筆墨、書冊


小魚兒笑到:「看來這屋子居然是個書房,有趣有趣。」

他走過去,將矮幾上的書冊隨意翻了翻,面色突然變了,江玉郎瞧了瞧他,也趕緊去
翻另一張矮幾上的書冊。

瞧了兩眼,他面包也變了。這些柔絹訂成的書冊上,記錄的竟是最高深的武功。

小魚兒和江玉郎的武功雖懼是名師傳授,但此刻仍不禁瞧得冷汗直冒,只因他們忽然
發現自己以前所學的功夫和這些武功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兩人手裡拿著這絹冊,
再也舍不得放下來。

良久良久,小魚兒透了口氣,道︰「我知道了。這裡本來必定有五位絕頂高手,他們
五個人一起在這屋子裡練武,有了心得,就趕緊在矮幾上記錄下來。」

江玉郎道︰「不錯,高手練武的所在,屋子必定要特別大了。」

小魚兒道︰「五位高手,咱們巳瞧見死了三個,若是我沒有猜錯,另外兩間屋子裡,
必定還有另外兩具尸身。」

江玉郎道︰「想來必定如此。」

小魚兒道,「走,咱們瞧瞧去吧。」

江玉郎的眼楮這時才從書上抬起來,失聲道︰「走?……你說走?」

小魚兒道︰「你突然聽不懂我的話了麼?」

江玉朗道:「但這些……這些武功秘笈?……」

小魚兒到:「放在這裡,它們跑不了的。」

江玉朗垂頭道︰「好,你說怎樣就怎樣……,」突然自懷中取出了那金色的圓筒,獰
笑道︰「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小魚兒像是一驚,道︰「天絕地滅透骨針。……」

江玉郎道︰「不錯,算你還有些眼力……我本想出去之後,才用這對付你的,但現在
,我卻再也容不得你!」

小魚兒道︰「你殺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不害怕麼?」

江玉郎大笑道︰「此間這絕世的武功,絕世的寶藏,已全是我的了,我找著出路,立
刻便成為天下第一人,我還怕什麼?」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好,既是如此,你殺吧。」江玉郎獰笑道︰「你不怕?」小
魚兒突然大笑起來,笑道︰「你這針筒是空的,我怕什麼?」江王郎變色道︰「空的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不想想,這針筒若不是空的,怎會被人拋在地上……這裡
面的透骨針早已被他用來將那人殺死了,他殺過人後才會隨手將針筒一拋,如此簡單
的道理,你難道都想不到麼?」

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兒道︰「你方才假扮咳嗽,撿這針筒時,我早就瞧見了,若不是我早就知道這針
筒是空的,怎會讓你去撿。」他笑了笑,接道︰「而且這『天絕地滅透骨針』,打造
最是困難,昔年能制此針的,也不過只有『神手匠』一個人而已,如今他早已死了,
這空的針筒,已是個廢物。…』哈哈,簡直比廢物都不如。」

江玉郎滿頭冷汗,道︰「我……我方才不是真的要……要殺你,只是……」只聽「噹
」的一聲,他手裡的針筒已落在地上。小魚兒笑道︰「我知道,你只不過是開玩笑的
。」江玉郎道︰「我始終將你視如兄長,此心可誓天日。」他說的竟像是誠懇已極,
居然沒有臉紅。

小魚兒笑眯眯瞧著他,道︰「現在,你可以出去了麼?」江玉郎道︰「是。」垂首走
了出去。小魚兒大笑道︰「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真個是乖孩子!」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7:38

《絕代雙驕》「第三十三章」當代人杰                  
                                   
                                    

現在,小魚兒已在搬動那錫制的絞盤。

小魚兒道︰「石屋子是墳墓,鐵屋子練武,金屋于藏寶,銅屋子放兵器,這倒都很合
理,這錫屋子裡面是什麼,你猜不猜得到?」

江玉郎眨了眨眼楮,道︰「莫非是臥房?」

小魚兒大笑道︰「在錫屋子睡覺,那真是活見鬼了。」

那面錫牆已在移動,他話未說完,里面突然撲出來一條猛獅,幾乎就撲到站在牆外的
江玉郎身上。江玉郎吃了一驚,退出七八尺。

再看那獅子毛發雖存,但皮肉已不見,只剩了一副骨架,一副駭人的骨架,小魚兒笑
到:「這獅子想必是餓極了,一心想撲門而出,臨死前還倒在門上,不想卻害得咱們
江公子又駭了一跳。」

說到這裡,他人已走了進去,突然失聲道︰「原來用意在此!」

江玉郎跟過來,只見這間灰白色的屋子裡,竟是五光十色,琳瑯滿目,驟然望去,又
仿佛是另一寶藏。

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寶藏」不過是許許多多顏色不同、大小各異的小瓶子,每一個
瓶子的形式都詭異得很。

小魚兒道︰「你總該知道這些瓶子裡是什麼吧?」

江玉郎深深吸了口氣道︰「毒藥!」

小魚兒道︰「不錯,他們豢養這頭猛獅,正是為了看守這毒藥的。」

小魚兒突然彎下了腰,道︰「第四人的尸身果然在這裡!」

江玉郎瞧他只不過撿起了根骨頭,想了想,不禁失色道︰「他……他的尸身,莫非已
飽了獅吻?」

小魚兒嘆道︰「這人也算是時運不濟,不但被人害死在這裡,尸身還餵了獅子……」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小魚兒道︰「什麼事如此開心?」

江玉郎笑道︰「你回頭瞧瞧。」

他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黑黝黝的、像竹簡般的東西,口中哈哈笑道︰「我運氣當真不
錯,居然能找到這寶貝。」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這是什麼?」

江玉郎道︰「你若不認得此物,當真是孤陋寡聞,昔年滇邊第一劍客『絕塵道長』,
便是死在這東西手上。」

小魚兒笑道︰「我還是不認得。」

江玉朗冷笑道︰「告訴你,這就是昔年『白水官』的『五毒天水』,無論是誰身上,
只要沾著一點,不出半個時辰,便要周身潰爛而死。」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你可得拿遠些,莫要濺著我。」

江玉郎道︰「這一次,你再也休想跑了,我方才已試過,此中滿滿的盛著一筒『五毒
天水』,只要我手一動,你就完了。」

小魚兒苦笑道︰「你難道非殺我不可?」

江玉郎道︰「你方才若不多事,由得我把那些武功秘笈取走,我也許會容你多活些時
,但現在你已非死不可了!」

小魚兒道︰「你莫忘了,我本可殺你的,但卻沒有下手。」突又大笑道︰「但你且先
瞧瞧我手裡是什麼?」

他手裡拿著的,竟是方才江玉郎拋在地上的「天絕地滅透骨針」的針筒,江玉郎大笑
道︰「我看你已駭瘋了,竟想拿這空筒子來嚇人。」

小魚兒笑嘻嘻道︰「空筒子?誰說這是空筒子!」

江玉郎怔了怔,道︰「你……你自己方才……」

小魚兒笑道︰「不錯,我自己方才曾說是空筒子,但那不過是我騙你的,試想在那種
時候,我不騙你騙誰?你可知道,這『天絕地滅透骨針』就因為制作費時,是以每個
針筒里都有三套透骨針。」

他大笑接道︰「這『天絕地滅透骨針』每筒如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又得找那『神手匠
』,還有誰會將它看得那般珍貴,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難道都想不到?」

江玉郎的手已開始顫抖,道︰「你……你休想騙我,你根本不知道……」

小魚兒冷笑截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幼生長在『惡人谷』,對這種歹毒的暗器,知
道得會沒有你多?」

江玉郎的手己軟了,顫聲笑道︰「大哥自然是見多識廣,小弟自愧不如。」

話未說完,他已將手裡的「五毒天水」放了回去。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悠悠道︰「我若不殺傷,就是我活該倒霉,是麼?」

江玉郎道,「小小弟年幼無知,胡言亂語,大哥你……你想必能原諒的。」他一面說
,身子已一面往後直退。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知道的事的確不少,只可惜比我還差了
一點!只差了那麼一點點……」

他手指輕輕一,手裡針筒突然「喀」的一響。

江玉郎全身都軟了,幾乎嚇得暈了過去,但針筒裡什麼也沒有射出來。

小魚兒已將那五毒天水拿在手裡,哈哈笑說︰「告訴你,這針筒其實是空的,『天絕
地滅透骨針』一發便是─百三十根,這小小的針筒理,哪裡裝得下三套,如此簡單的
道理,你卻想不到?」

江玉郎呻吟─聲,真的暈了過去,他自然不是被駭暈,只是被氣暈了。

銅燈裡油已快干了。

江玉郎乖乖地爬回那地洞,乖乖地加滿了油,又帶出些清水食物,乖乖地送到小魚兒
面前。等到小魚兒吃完了,他才敢吃那剩下的,他爹爹此刻若是在旁邊瞧見,只怕要
氣得直翻自眼。只因他對爹爹卻從來沒有如此孝順過。

小魚兒抹著嘴,喃喃道︰「只剩下最後一間屋子沒有瞧過了,出路,想必就在這屋子
,嗯,不錯,將出路設在臥房里,正是合理得很。」

他終于轉動了銀絞盤。這銀色的牆面後,竟是個奇妙的天地!

這裡,才真正是地下的宮闕,蕭咪咪那兒間屋子也算奢華的了,但和這裡一比,簡直
像是土窯。

銀牆後是條甬道,地上鋪著厚厚的柔軟的地毯,甬道兩旁,有六扇門,門上接著珠,
小魚兒他們走在繽紛的光影里,就像是走人了七寶瑤池,走入了天上的仙境。

小魚兒卻根本瞧也不去瞧它,只是喃喃道︰「奇怪,五個人,怎會有六間屋子,難道
這裡還有第六個人?……縱有第六個人,只怕也是不會武功的,否則那邊又怎會只有
五張矮几?」

說話間他已走人了第一間屋子。

這屋子布置得竟像是文予閨房,對旁的梳妝台上,居然還放著整套的梳妝用具,床後
面還有個馬桶。

這一下,小魚兒倒真是怔住了。他瞪大眼眼,失聲道︰「是女的?……。這裡的主人
會是女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繡花的帳子,略略垂下來。

小魚兒掀開帳子,床上直直的躺著具骷髏,髮髻、環佩,還都完整的留在枕頭上,自
然是個女子。

第二間屋子,還是間女子的繡房,床上躺著的還是個女的,第三間、第四間,全都是
如此。

小魚兒直是搖頭,苦笑道︰「原來這裡非但不止五個人,也不止六個人,原來這些武
林高手是帶著老婆來的。他們被人害死,連老婆也被人害死了。」

江玉郎道︰「看來這些女子全都是被人點了穴道,然後才慢慢被餓死的。」

小魚兒嘆道︰「這種死法,大概是世上最不好受的死法了,下手的這人,心腸看來竟
比你還毒,手段竟比你還狠。」

江玉郎雖然垂下了頭,臉卻沒有紅。

他走入第五間屋子,又掀起了床帳,嘆道︰「人真是奇怪得狠,縱然明知這床上還是
副女人骨頭,還是忍不住要掀起帳子來瞧一瞧……」

他話未說完,就知道自己弄錯了,這床上竟有兩具尸身,一男一女,男人面朝下,脊
椎竟已被打得粉碎,顯然是一擊之下,便已斃命了。

小魚兒吐了口氣,道︰「這才是真正的第五個人。」

江玉朗道︰「那第六間屋子,只怕就是他的……」

小魚兒掀開了第六間房子的珠,他往屋子裡只瞧了─眼,整個人突然被駭得呆在那裡


火光閃動下,一條頭戴珠冠、滿面虯髯的大漢迎門而坐,雙手按在桌子上,
竟似要作勢撲起。驟眼望去只見他濃眉如戟,環目圓睜,滿臉殺氣,仔細一瞧,他眼
鼻七竅之中,俱都流出了鮮血,只是血跡已干枯,是以瞧不清楚。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這人原來也死了。」

江玉郎摘下顆珠子拋過去,擊在這虯髯大漢身上,只聽「篤」的一聲,珠子竟又被彈
了回來。

這人的身子竟堅硬如石。

小魚兒道︰「這莫非只是個木偶!」

江玉郎道︰「是人,死人。」

小魚兒嘆道︰「說他是木偶,他的確像是個人,但說他是人,又怎會硬得像木頭一樣
!」

江玉郎一言不發,定過去掀起了帳子。

床上,果然也躺著一個人,女人,絕色的女人。她身子果然也完全如生,一點也沒有
腐壞,若不是臉色鐵青得可怕,她實在可算是世上少見的美女。

事實上,江玉郎簡直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她臉色縱然鐵青,江玉朗縱然
明知她是死人,但瞧過一眼後,仍不覺有些痴了。

小魚兒嘆道︰「這女子活著的時候,想必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死,蕭咪咪和她比
起來,簡直是個丑八怪。我真不懂,她的尸身為何也……」

江玉郎沉聲道︰「這兩人的死法和別人不同,他們是中了一種極奇怪的毒而死的,這
種毒性竟可以使他們的尸身永不腐爛。」

他嘆了口氣,緩緩接道︰「看來,她對自己的容貌極為珍惜……這原本也是值得珍惜
的。」

小魚兒道︰「你的意思是說她是自殺的?」

江玉郎道︰「別人若要殺她,何苦去尋如此珍貴的毒藥?」

小魚兒點頭道︰「這也有道理,只是……這男的又如何!瞧這男子死後數十年還有如
此氣概,生前想必是個好角色。」

江玉郎道︰「也許,他就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小魚兒道︰「不錯,他看來的確會有這麼大的手筆。」

江玉郎道︰「若說那五個人都是被他殺死的,他自己又是如何死的!他的妻子又為何
要自殺?他和那五人又是什麼關系?他為何要花費這許多人力物力來造這地下的宮闕
?他為何要藏得如此秘密?」

小魚兒苦笑道︰「你這麼一說,把我的頭都說暈了。」

兩個人雖然都聰明絕頂,但還是打破頭也猜不透這秘密,兩個人的眼楮雖然都不小,
但卻誰也沒有瞧見枕頭邊還有本絹冊──他們若非瞧見這本絹冊,就一輩子也休想猜
得出這秘密。

幸好,小魚兒終于瞧見了。

他翻了兩頁,突然大呼道︰「在這裡……所有的秘密全部在這裡!」

淺黃的絹冊,秀麗的字跡,顯然是女子的手筆。

這正是此刻躺在床上這絕色女子一生淒涼、悲慘、離奇、幾乎令人難以相信的遭遇,
她臨死前揭開了這地底宮闕的全部秘密,

自然,她不是寫給小魚兒看的,也不是寫給任何人看的,她只不過臨死前想將自己,
心事傾訴傾訴而已。只是,她死的時候這裡己沒有活著的人。于是她只有將心事付于
紙筆。

她說︰她的名字叫方靈姬,她的家本是江南的望族,她們家四代同堂,日子本來過得
幸福而平靜。但她自己,並沒有享受過這享福的日子。

她四歲的時候,她母親帶她到甦州去探親,等她回去的時候,她們家佔地百畝的莊院
,已變為一片瓦礫。她們家大大小小三百多口,已被人殺得干干淨淨。

仇人,自然要斬草除根,她和她母親就開始天涯亡命。她雖然沒有詳詳細細敘出這一
段經歷,但想必是充滿了辛酸和艱苦。

在這段艱苦的日子裡,她們終于查出了仇人的姓名!

歐陽亭。「當世人杰」歐陽亭!她的仇人竟是當日江湖中享譽最隆的俠士,武功最強
的高手之一,家財億萬的富豪。

她母子孤苦伶仃,雖有些武功,但若想尋仇,實無異以卵擊石,她母親憂憤之下,終
于一病不起。

三年後,她竟設法嫁給了她的仇人。她只有用她絕世的美貌,作為她復仇的武器!

但歐陽亭一代人杰,畢竟不是容易被暗算的,她只有忍受著屈辱和憤恨,苦苦等候著
復仇的良機。

不幸歐陽亭竟有個最可怕的習慣,他永不和任何人睡在一起,她和他雖是夫妻,竟也
不知道他睡在哪裡。

小魚兒瞧了那虯髯珠冠的大漢一眼,道:「這小子想必就是歐陽亭了。」

江玉郎嘆道︰「此人當真不傀為一代人杰,方靈姬雖然恨他入骨,但筆下寫來的,字
裡行間,仍不禁流露出對他的佩服之意。」

小魚兒笑到:「只要假以時日,你就是第二個歐陽亭。」

江玉郎不敢答話,轉過話題:「奇怪的是,這歐陽亭在人世間既有名譽,又有地位,
為何又要建造這地下宮闕?是什麼事會讓他寧願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小魚兒道︰「你看下去不就可以知道了麼?」

于是,他們接著看了下去!

她說︰「歐陽亭為了建造這地下的宮闕,可說是費盡了心血,一年中總有三個月的時
間,他要摒絕一切,來此督工。」

「然後,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將當時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騙到這裡,他說
服了他們,要他們創造出一套驚天動地,空前絕後的武功,他說,這武功留傳後世,
他們便可名留千古。」

「千古留名」這句話,果然打動了這五太高手的心,他們合五人的智慧與經驗,共同
探尋武功中最深奧的秘密。

但他們卻再也想不到,他們成功的日子,便是死的日子。

她這樣寫著︰到了達「地靈宮」里,他終于不再獨睡,只因他對我絲毫沒有懷疑之心
,他再也想不到我竟是他的仇人。我雖然有了下手的機會,卻始終沒有下手。

「我還要等。」

「他還有個野心,在武林的記載和江湖的傳說中,古往今來,雖有不少稱雄一時的英
雄,但卻從無一人的武功真的能橫掃天下,他便要做這空前絕後、震古鑠今的英雄!


「只可憐那被江湖人稱為『天地五絕』的五位高手,顯然要成為滿足他野心的犧牲品
,只因為這五人各有弱點,而抓住別人的弱點,正是他最擅長的,這五人也絕不會想
到他的奸謀,只因歐陽亭的慷慨豪爽,天下知名。」

「他早已有殺他們的計劃,我雖不知道這計劃究竟如何,但歐陽亭的毒計,從來都是
天衣無縫的。我縱有揭穿他陰謀之心,但卻抓不著他的證據,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我怎敢輕舉妄動。」

「但我早巳準備好殺他的計劃,只等他成功之日。」

「現在,他成功的日子已抉到了,他眼看便要達到前無古人成功的巔峰。」

「現在,在這裡等著他的是一杯毒酒,我要和他共飲……」

小魚兒眼楮像是有些濕了,突然將這本絹冊遠遠拋出去,道︰「她為何要將這些起事
寫下來,讓別人瞧見也難受,這豈非害人麼……女人,活見鬼的女人!」

江玉郎卻像是痴了,喃喃道︰「人類成功的巔峰……生前絕後的英雄……唉,可惜呀
,可惜!」

小魚兒瞧著歐陽亭的尸身,道︰「他殺了天地五絕,正想和他的愛妻共飲一杯慶功之
酒,哪知道這杯慶功的酒,卻是杯毒酒……哈,有趣,有趣。」

江玉郎嘆道︰「這方靈姬倒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她既然報了她的血海探仇,為
何要陪著她的仇人死呢?」

小魚兒長長伸了個懶腰,道︰「我早就說過,女人的心事最難猜測,誰若花工夫去猜
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瘋子,唉……女人……」

江玉郎道︰「但她還是不得不殺他,殺了他後,她心理又未嘗不痛苦,她只有陪著他
死,只因她已沒法子一個人活下去。」

他長嘆一聲,悠悠到:「方靈姬之與歐陽亭,豈非正如西施與吳王,唉,國家仇恨與
深情厚愛,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小魚兒瞧著他,突然笑道︰「有時候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江玉郎怔了怔,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

小魚兒道︰「有時你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但有時你又會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男人,
是很少這樣的,只有女人的心變化才會這麼快,這麼多。」他大笑著接道︰「若不是
我親耳聽見蕭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為你是女扮男裝的。」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19:13

《絕代雙驕》「第三十四章」蓋世惡賭                  
                                   
                                    

突聽一人嬌笑道︰「不錯,我可以為他證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絕沒
有半分假。」

如此嬌媚的語聲,除了蕭咪咪還有誰?

小魚兒骨頭都仿佛酥了,要想回身,只覺一個尖尖的、冰涼的東西低住了他的後腦勺
子。

蕭咪咪柔聲道︰「乖乖,不要動,不要回身。」

她朝那已嚇呆了的江玉朗招了招手,道︰「玉郎,你也過來好麼……嗯,這樣才是乖
孩子,現在,你也背轉身,和他並排站著好麼。」

小魚兒只希望江玉朗莫要太乖,只希望他稍為有些反抗,那麼,小魚兒就可以將懷裡
的「五毒天水」拿出來。

但這見鬼的江王郎卻偏偏乖得狠,低著頭,垂著手走過來。小魚兒朝他直打眼色,他
也瞧不見。小魚兒恨得牙癢癢的,但也沒法子,一個人若被一柄劍抵住了後腦,他縱
有一萬個法子也是使不出來的。

但他還沒有灰心,他還在等機會,只要讓他能取出那「天水」,甚或那針筒,蕭咪咪
可就完蛋了。蕭咪咪沒有完蛋,完蛋的是小魚兒。

她突然伸過手來,將小魚兒懷里的東西都摸去了,咯咯笑道︰「喲,小鬼,看樣你們
真得了不少好東西,『透骨針』,『五毒水』,幸好我沒有大意,否則可真慘了。」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道︰「現在我慘了。」

蕭咪咪笑道︰「還不算太慘,暫時我還不會殺你。」

她突然將小魚兒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笑道︰「你們是好朋友,先拉拉手
……」

小魚兒只覺江玉郎的手冷冰冰,不停地發抖,滿手都是冷汗,其實,他自己的手又何
嘗不是如此,只聽「喀」的一聲,兩個人的手上,突然多了副手銬,又黑又重的手銬
,將兩人銬在一起。

蕭咪咪銀鈴般嬌笑著,終于走過來,走到他們面前,嫵媚的眼波,笑咪咪地瞧著他們
,柔聲到:「現在,你們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誰
都別想拋下另一個人走。」

小魚兒苦笑道︰現在,我倒寧願他是女的了。」

蕭咪咪道︰「我喜歡你,在這種時候還能說笑的人,世人並沒有幾個。」

江玉郎到:「你……你……你怎會來的?」

蕭咪咪眼被一轉,笑道︰「你們奇怪麼?」

小魚兒嘆道︰「若不奇怪那才見鬼哩。」

蕭咪咪道︰「聰明的孩子,你們怎麼也突然變得笨了,你想想,你們對我這麼好,我
怎舍得悶死你們?」

小魚兒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蕭咪咪道︰「那時,我雖然明知你躲在下面,但我還是不敢下去的,我根本不知道下
面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是下來,不被你們弄死才怪。」

她嘆了口氣,接道︰「你們對我,決不會像我對你們這麼客氣的。」

小魚兒道︰「你的確太客氣了,所以你要悶死我們。」

蕭咪咪嬌笑道︰「我想,這樣也許未必真的能悶死你們,但最少也可以讓你們不再防
備著我,你們以為我既然要悶死你們,就絕對不會再下來瞧的了,是麼?」

小魚兒嘆道︰「我現在才知道,一個人若沒有被悶死,已是非常不幸,假如他再被女
人喜歡上,那麼他更是倒了窮霉了。」

蕭咪咪咯咯笑道︰「這話真好笑,真要笑死我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訴別人,被人討厭
才不倒霉,被人悶死就是走運。」

她像是根本不再去聽小魚兒的話,她的心開始完全貫注在這屋子裡的東西上。

她將這裡每間屋于都仔仔細細搜索了一遍,那種仔細的程度,就好像個妒忌的妻子搜
查她丈夫的口袋一樣。

然後,她的臉上發了光,眼楮也發了光。她終于找著了她所要找的,

那是本淡黃絹冊,自然也就是那五大高手心血的結晶。

她將這絹冊捧在懷里,貼在臉上,親了又親,她吃吃地笑個不停,喃喃道︰「心肝呀
心肝,我有了你,還怕什麼!今後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誰?你們可知道?……那就是
我,蕭姑娘。」

江玉郎眼楮盯著她手裡的絹冊,幾乎已冒出火。

蕭咪咪摸了摸他的腦,咯咯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激你們,若不是你們,我怎會
得到『它』?」

燭輕盈地轉了個身,看起來真的像是年輕了十幾歲。

她接著笑道,「現在,你們領路,每個地方都帶我去瞧瞧,那些東西想來都是上天賜
給我的,我若客氣,肚子會疼的。」

其實,蕭咪咪自己當真也未想到「上天賜給她」的東西竟會有這麼多,她簡直連眼都
花了。

她將每間秘密都瞧了一遍,然後,便瞧著小魚兒和江玉郎,她的眼裡看來是那麼溫柔
,笑容看來是那麼甜蜜。

她柔聲笑道︰「好孩子,你們可知道我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殺你們?」

小魚兒眼楮卻瞧著那面土門士牆,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江玉朗臉色發白,根本已說
不出話來。

蕭咪咪到:「老實說,叫我一個人在這種鬼地方兜圈子,我實在也有點害怕,所以,
我自然要留下你們陪著我。」

江玉郎緊咬著嘴唇,臉色更白了。

蕭咪咪瞧了小魚兒一眼,笑道︰「現在,你們的任務已完成了,你們兩個已連成一個
,要再從那地洞爬回去,看樣子也困難得很,不如就留在這裡吧。」

江玉郎嘴唇已咬被了,眼淚已不停地往下流。

江玉郎突然跪了下去,顫聲道︰「求求你,莫要殺我,只要你放過我,我一輩子都做
你的奴隸,無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蕭咪咪道︰「抱歉得很,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除此之外,你們無論想要怎麼
樣死法,我都可以答應的。」

她又瞧了小魚兒一眼,道︰「小魚兒,你聽見了麼?」

小魚兒眼眼仍在瞧著那土牆,茫然道︰「嗯。」

蕭咪咪笑道︰「有個最特別又最舒服的死法,我可以建議你們,不知你們願意不願意
?」小魚兒道︰「嗯。」

蕭咪咪道︰「我咬死你們,好嗎?」

她伸出縴縴玉手,摸著小魚兒的喉嚨,媚笑道︰「我只要在這裡輕輕咬一口就行了。


小魚兒眼楮眨也不眨,道︰「嗯。」

蕭咪咪皺了皺眉,到:「那土牆有什麼好看的,你究竟在想什麼?」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反正已要死了,想什麼都沒關系了。」

「我倒想聽聽。」

小魚兒道︰「我看你還是趕緊殺了我算了,免得麻煩。」

蕭咪咪道︰「你越不說,我越要聽。」

小魚兒又嘆了口氣,道︰「你既然要聽,我只好說,」

他眼珠子一轉,接著道︰「我在想,既然每扇牆裡面都有些古怪的東西,這面士牆後
面就絕不可能是空的,但裡面究竟是什麼呢?」

蕭咪咪眼楮又亮了,道︰「是呀,裡面是什麼呢?」

她眼珠子也開始四下轉動,喃喃道︰「只可惜這裡沒有土制的絞盤,這土牆不知要怎
樣才能開開。」

小魚兒眨著眼楮,道︰「雖沒有土制的絞盤,但上面卻有個吊環還未拉過。」

蕭咪咪喜道︰「呀,不錯,你快去拉拉看,若不將這土牆開開看,我以後怎麼睡得著
呢?」

小魚兒滿心不情願地走過去,心理卻歡喜得很,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土牆裡是什麼東西
,但想來必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此時此刻,無論什麼東西,都已不可能令他
的處境更壞了,他反正是一個死,土牆裡面就算藏著妖魔鬼怪又有何妨!

上當的,只不過是蕭咪咪。

那銅環吊得很高,拉起來很費力,小魚兒拉了拉,銅環本來動也不動,但小魚兒和江
玉郎拼命一使力,銅環突然完全落了下來。

接著,只聽「轟隆隆」一連串大震,就好像山崩地裂似的,整整一面土牆,突然問完
全崩潰!

一股洪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了進來!

蕭咪咪驚呼一聲,面色慘變──她平時面色雖然千變萬化,但這一次卻變得和平時大
不相同。

她就像一個看見老鼠的小丫頭似的,拼命跳上了一架絞盤,怎奈那水勢來得實在太快
,晃眼間已將那絞盤淹沒。

此刻她除了想趕緊逃走之外,別的什麼都顧不得了,甚至連小魚兒和江玉郎都可以放
在一邊,怎奈那唯一的一條逃路──那地道也被水灌了進去。

耍知這塊地方和地道那邊的出口「廁所」是平行的,所以地道中雖灌滿了水,還是無
法排泄。

小魚兒和江玉郎此刻自然也泡在水裡,江玉朗的水性竟然高明得很,踩著水就像踩在
地上似的。

他瞧著蕭咪咪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惡毒的微笑,喃喃道︰「這女妖怪居然不通水性
,妙極妙極。」

小魚兒大笑道︰「這就叫歪打正著。」

江玉郎突然回頭瞧著他,道︰「你會游水麼?」

小魚兒的手吊在他手上,聲色不動,笑道︰「你難道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天下可有不
會游水的魚麼?」

他說得實在不像有半分假的,江玉郎瞪了他半響,終于展顏一笑,道︰「很好,好極
了。」

水不停地往里灌,整個屋子都快被灌滿了。

蕭咪咪非但不會水,而且看來還十分怕水,她此刻簡直慌了手腳,手腳亂動,越動越
要往下沉。

江玉郎低聲到:「她雖不會水,但若沉得住氣,不要亂動,也不會往下沉的,何況,
她還有一身武功,縱然沉下去,也不會喝著水。」他陰陰地笑了笑道︰「但像現在這
樣,卻是非喝水不可,兩口水吞下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沒有用了。」

那邊蕭咪咪果然已喝了兩口水下去,忍不住嘶聲道︰「救命呀……你們難道真的眼看
我死麼?」

江玉郎柔聲道︰「我們自然不忍瞧著你死的,只要你先將那秘笈拋過來,我就救你。
」他現在自然還不敢過去,只因蕭咪咪若是一把拉住他,他也摻了。

但那秘笈若是在水中泡久了,字跡也難免要模溯。

蕭咪咪現在倒是真聽話,立刻就將秘笈拋了過來,叫道,「快!快來救!」「咕嘟」
,又是一口水灌了進去。

江玉郎趕緊將秘笈接住,小魚兒也不和他搶,因為他接書的手本和小魚兒連在一起,
他另一只手是把著燈的,只聽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為我會救你麼?」

蕭咪咪顫聲呼道,「求求求你……」

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這裡瞧著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時候,你肚子就會漲
得像個球,那模樣必好看得很。」

蕭咪咪大罵道︰「你……你這狗賊。」

蕭咪咪掙扎著想撲過來,但越是掙扎,水喝得越多,不會水的人被泡在水裡,那種恐
懼和驚慌,若非嘗過滋味的人,誰也想像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後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誰?蕭咪咪你可知道麼?……告訴你,那
就是我江大少爺。」

小魚兒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趕緊接著道︰「自然還有咱們的魚兄。」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你我兩人,誰也莫要做這夢了,現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
你我除非真的有魚那樣好的水性,否則照樣也得淹死在這裡。」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變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魚兒的手,道︰「你……你快想想法子
。」

小魚兒道︰「我早巳想過了,金、銀、銅、鐵、錫,都是死路,那石頭墳墓雖有門道
向上面,但那門卻是從外面開的。」

江玉郎苦笑道︰「墳墓的門自然是在外面開的,死人反正不會要出去……咬,該死,
你我難道真的也要死在這裡!」

小魚兒道︰「也許,咱們還有一條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麼路?」

小魚兒道,「那木絞盤咱們還未動過。。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沒有了,恨聲道︰「你難道忘了,咱們豈非就是從那木牆後面出來
的。」

小魚兒悠悠道︰「咱們是從下面鑽上來的,上面呢?』

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錯,我為何沒有想到!」

小魚兒笑嘻嘻道︰「只因為我比你聰明得多。」

江玉郎嘆道︰「此時此刻,還能想到這種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實在不多了。」

只見蕭咪咪頭發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動了。

江玉郎潛下了水,扭動了木絞盤,他手上本來一直舉著燈的,但此刻一潛下水,四下
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聽「吱」的一響大水忽然往外沖,小魚兒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隨著水勢被沖了出
去,心胸突然一暢。

木牆外,赫然正是出口,數百級石階直通上去,一線天光直照下來,江玉郎歡呼一聲
,眼淚不覺又往下直流。

石階盡頭,竟然有陽光照下,這的確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滿心歡喜,卻又不禁奇怪,道︰「這樣的出口倒也奇怪,難道不怕被人發覺麼
,這裡─切既是如此隱秘,出口本也該隱秘些才是。」

小魚兒笑道︰「咱們從這裡瞧著雖不隱秘,想來必定是隱秘的,若不隱秘,這許多年
早該有人尋來了。」

突然間,上面竟有語聲傳了下來。

兩人不禁又是一驚,腳步更快、更快,一口氣跑上去,只見那出口處蓋著那個石板,
兩旁卻留著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這兩條空隙中照下來的,語聲也是從這兩條空隙中傳下來,兩人又驚又
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見外面竟是個小小廟宇,但這廟宇里供的是什麼神像,兩人卻瞧不見,只因那神像
便在他們頭頂的石板上,誰能想得到一個小廟的神橡下竟會有世上最神秘、最奇異、
也最偉大的地底宮闕,誰能說這出口中不隱秘?

外面,自然有張神案,此刻神案上並沒有香燭供札,卻赫然有一雙腿,這雙腿黝黑如
鐵,上面還長滿了黑茸茸的毛,褲管直卷到膝蓋,泥腳上穿的是雙草鞋,再往上面,
他們便瞧不見了。

神案上還有個特別大的酒葫蘆,兩隻半燻雞,一大塊牛肉,一串香腸,一堆豆腐干,
一堆落花生。酒香,菜香,混合著那雙腳上的臭氣,隨風一陣陣吹下來,小魚兒聞了
,當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真想沖出去,但瞧見神案對面站著的五個人,卻又不敢動了,非但不敢動,還幾乎
驚出聲來,只見最左面站著的是個員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漸漸開始膨脹的中年人,
身上還接著只香袋。

他旁邊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錯,滿臉精明強干的樣子,但瞧那氣概,卻必定是那富商
的跟班。

另外三個人竟赫然是那「視人如雞」王一抓,「天南劍客」孫天商,以及那銀槍世家
的邱清波邱七爺。

他三人平日是何等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個個卻是垂頭喪氣,滿面俱是畏懼
驚惶之色。

盤踞在神龕上的這位泥腿客,竟能使這三人如此畏懼,小魚兒委實想不出他是何等人
物。

小魚兒既不敢妄動,江玉朗更不敢動了。

只見一雙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雖完完整整,左手卻只剩下拇指與食指兩根手
指。

這雙手撕下條雞腿,用雞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過來!」

那富翁平日保養得法的一張臉,此刻已嚇得面無人色,一步一挨,戰戰兢兢走了幾步
,顫聲道︰「小人張得旺叩見大王。」

那洪鐘般語聲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曉得你龜兒子就是城里的土財主王陵川王
百萬,你龜兒還想騙老子。」

他一句話里說了四句「老子」,兩句「龜兒子」,正是標準的四川土話,只是說來有
些含糊不清,想來因為嘴里正咬著雞腿。那王百萬已噗地跪倒,苦著臉道︰「小人身
上銀子不多,情願都獻給大王,只要大王……」

語聲大罵道︰「放屁,哪個要搶你龜兒子的錢,老子聽說你賭得此鬼還精,所以特地
把你找來賭一賭的。」王百萬喘了口氣,陪笑道︰「大王若要賭,無論骰子、脾九、
馬吊、花攤,小人都可奉陪,只是這裡沒有賭具,小人回城之後,一定準備得舒舒服
服的和大王……」那語聲拍案道︰「哪個和你龜兒子賭這些嚕里嚕嗦的東西,老子就
和你賭猜銅板,是正是反,─翻兩瞪眼。」

王百萬吶吶道︰「卻不知大王要賭什麼,小人賭本帶的不多。」

那語聲道︰「老于賭你一只手,一條腿……」

王百萬剛站起來,腿又軟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輸了呢?」

那語聲道︰「老子若輸了,就割一根手指給你。」

王百萬道︰「這……這……」

那語聲怒道︰「這個什麼!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條腿都貴重得多!」

王百萬牙齒打戰,道︰「小人不……不想賭。」

那語聲道︰「格老子,不賭不行。」

王百萬像是也豁出去了,大聲道︰「世上只有強奸,哪有逼賭的?」

那語聲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別的壞事不做,就喜歡逼賭,你龜兒子好賭一輩子,今
天叫你遇見我『惡賭鬼』算你走運。」

王百萬眼楮立刻圓了,失聲道︰「你……你是軒轅……」

那語聲道︰「老子就是軒轅三光,你龜兒子也曉得?」

王百萬苦著臉道︰「城里城外賭錢的人,都拿你來賭咒,誰要賭錢出郎中,就要他遇
見軒轅三光,但……但我賭時從未騙過人,老天怎地也讓我遇見你。」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該知道老子賭得最硬,從來不賴,你怕個錘
子?」

只見一個銅板在空中翻了無數個身,「國」的落在神案上,軒轅三光的大手立刻將之
蓋住,大聲道︰「是正是反?猜!快!」

小魚兒也在那裡直抽涼氣,他實未想到這泥腿大漢,居然竟是「大十惡人」中的「惡
賭鬼」軒轅三光!

他最未想到剛從「十大惡人」手裡逃脫,如今竟立刻又遇見……個,而且,看樣子,
他遇見的「十大惡人」,竟是一個比一個凶惡!但他方才卻看見那制錢的是「通寶」
一面朝上,他相信王百萬必定也瞧見了,那麼這「惡賭鬼」豈非必輸無疑!

只見那王百萬連嘴唇都白了,嘴張了好幾次,還是說不出一個宇,軒轅三光那只手背
上青筋暴露,也像是有點緊張,厲聲喝道︰「快,再不說就算你輸了。」

王百萬道︰「通,通寶。」

軒轅三光手一翻,大笑道︰「龜兒子你輸了。」

王百萬眼楮─閉,小魚兒也吃了─驚。

他明明看見「通寶」在上,怎地變了,莫非是軒轅三光故意要王百萬看見是「通寶」
,等他手蓋下去時,就變了過來!


嚴格說來,這手法並不能算是騙人呀,誰叫王百萬要偷看的?小魚兒暗中嘆了口氣,
苦笑討道︰「這惡賭鬼倒真是厲害!」

軒轅三光笑道︰「你輸了,還不快切下一條腿、一只手來抵賬。」

王百萬嘶聲道︰「小人……小人情願將城里的十七家當鋪都過戶給你老人家……再加
上城北那三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饒了小人這一次。」

軒轅三光咯咯笑道︰「你這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為老子真要你的那條豬腿麼?老
子雖然是惡人,但卻最看不慣你專會在窮人頭上打主竟!」

他一拍桌子,大聲道︰「當鋪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滾去將條子打好。等著老子去拿
,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龜兒子賴賬。」

王百萬道︰「是,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了。

他那邊剛逃,這邊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來,道︰「小人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人,你老
人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賭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龜兒錯了,你知不知道,老予還有個外號叫『見人就賭』,皇
帝老子也跟他賭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賭什麼?」

軒轅三光道︰「老子賭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個鈕扣,你若輸了,老子就割下你的
鼻子,你若贏了,老于就把那十七家當鋪、三家米店都給你、」

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軒轅三光大笑道︰「想想看,若憑你自己,一輩子也休想發這麼大的財……呔,不準
往身上看,否則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著前面,道︰「但那當鋪和米店,現在還在王老爺手裡
。」

軒轅三光笑道︰「你龜兒放心,只要你贏了,老于負責要他給你!」

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從小有個毛病,專喜歡將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娘
替小人做衣服時,從來不用鈕扣,都是用帶子系著,長大了也成了習慣!」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0:08

《絕代雙驕》「第三十五章」智得銅符                  
                                   
                                    

那跟班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衣裳,道︰「所以小人從裡到外,從頭到腳,身上一粒
扣子也沒有。」

軒轅三光像是也怔住了,王一抓、邱清波等人看來也想笑,卻又笑不出,小魚兒若不
是拼命忍住,早已笑破了肚子。

「這惡賭鬼也有上當的時候。」

軒轅三光怔了半晌,突也大笑起來,道︰「算你龜兒走運,回去等著當大老板吧!」

那跟班的躬身一行禮,笑道︰「小人叫王大立,日後你老人家進城時,千萬莫忘了到
小人店裡去,小人自當略盡地主之誼。」

他四面作了個揖,笑嘻嘻地走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王大立,你這龜兒當真是從頭到腳……」,他轉眼間贏了百萬家
財,轉眼間又輸出去,卻像是全不在乎,反而笑得開心得很。

邱清波全身突然變得不自然起來,想必軒轅三光的目光已轉到他身上,他臉上也漸漸
發白。

邱清波厲聲道︰「你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否則……。」

軒轅三光格格笑道︰「不錯,堂堂邱公子,自然是吃喝膘賭,樣樣精通,你要賭什麼
,花樣不妨由你出,老子都奉陪,賭注可要由我!」

邱清波笑道︰「只望你賭注莫要下得太大,正如你所說,在下正是吃喝嫖賭,樣樣精
通,你也未必贏得了。」

軒轅三光縱聲笑道︰「你龜兒就是在唬老子!老子從六歲就開始賭,天下無論哪種賭
法,老子至少也要比你龜兒強些。」

邱清波拎冷道︰「無論哪種賭都有假,除了一種。」

軒轅三光道︰「你說哪─種?」

邱清波道︰「在下腰畔這繡囊中,有幾錠紫金錠,你猜是單足雙?」

軒轅三光又撕下條雞腿,一面大嚼,一面道︰「聽說你的老婆本是蘇州第一美人……


他只說了一句,邱清波臉色已變了,失聲道︰「你……你想怎樣?」

軒轅三光道︰「老子就賭你的老婆,你輸了,就將老婆讓給我,老子輸了,也將老婆
讓給你……三個老婆都讓給你,讓你佔個便宜。」

邱清波面如死灰,道︰「你……你瘋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老子清醒得很!」

邱清波厲聲道︰「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軒轅三光道︰「花樣是你出的,你現在已非賭不可,反正老子也未必會贏的。」

邱清波站在那裡,全身顫抖,他若萬一真的將老婆輸了,以後他還有何面目擊見親戚
朋友。

他出身世家,這個人他怎丟得起。

軒轅三光悠悠道︰「現在老子要賭了,你那裡面的紫金錠子是」

邱清波狂吼一聲,道︰「且慢!」軒轅三光道︰「還要等什麼?」邱清波厲聲道︰「
你怎可逼使每個人都非和傷賭不可?」軒轅三光笑道︰「遇見惡賭鬼,不賭也得睹。
」邱清波冷笑到:「但有─種人你卻萬萬不能逼他和你賭的。」軒轅三光道︰「哦,
有這種人?」邱清波大喝道︰「當然有。」軒轅三光道︰「你且說說是哪一種人?」
邱清波道︰「死人!」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靈」拍了下去。

世上竟有寧可自殺,不肯丟人的硬漢,這倒是出人意料──世家子弟的行為,有時的
確是別人想不通,也想不到的。

軒轅三光顯然也吃了一驚,雞腿也掉在桌上,他此刻自然只去瞧邱清波的尸身,絕不
會去留意王一抓。但小魚兒卻瞧見王一抓與孫天南打了個眼色,也許是邱清被的死激
發了他們的豪氣。

兩人突然飛身而起,向軒轅三光撲了過來。

小魚兒瞧得清楚,只見這兩人身法既快,出手更狠,王一抓的─雙手掌,幾乎已完全
變成死黑色。

他倒並沒有打招呼,他們就是要軒轅三光措手不及!

以小魚兒看來,世上能躲得過他們兩人全力這─擊的人,只怕不多,簡直可以說沒有
幾個。

以江玉郎看來,軒轅三光更是凶多吉少。

只聽軒轅三光怒喝一聲,兩只拳頭飛了出去。

小魚兒和江玉郎也瞧不清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只聽得「砰、砰」兩聲,王一抓和孫天
南便飛了出去。

他隨手兩拳,竟然就將兩個武林高手擊退,那麼狠毒的招式,到了他面前,竟好像完
全沒有用了。

小魚兒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孫天南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直飛出窗外,遠遠跌了下去


又見王一抓凌空─個翻身,飄落在地,居然拿樁站穩了,只是那張本已乾枯的臉,此
刻更難看而已。

軒轅三光大笑道︰「好,你龜兒子果然有兩下子。」

王─抓道︰「哼。」

軒轅三光道︰「現在你賭不賭?」

王一抓咬一咬牙,道,「賭!」

軒轅三光道︰「老子先賭那孫天南胸口十八根骨頭都已斷了,若有一根不斷的,老子
就算輸了,輸腦袋給你!」

王一抓道︰「嗯。」

軒轅三光道︰「老子再賭一拳巳打死了你,你若能不死,隨便用你那雙鬼爪子在老子
喉嚨抓幾個洞都沒關系。」

王一抓默然了半晌,嘴角泛起一絲慘笑,道︰「我輸了!」他前面說的幾個字,都是
閉口音,此刻「了」字一出口,一曰鮮血隨之噴出,人也撲地而倒!

江玉朗瞧得手腳冰冷,只見桌子上的兩條泥腿,緩緩移了下去,接著,便現出了他的
背。

他穿的是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身子又高又大,一個肩膀似乎有別人兩個那麼寬,─個
頭也有別人兩個那麼大。

只聽他喃喃道︰「無趣無趣,老子本想殺人,這些龜兒子偏要老子殺,老于一心想賭
賭,這些龜兒子偏不陪老子賭。」

他反手拿起那酒葫蘆,拖著腳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長長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
喃喃道︰「這年頭像王大立那樣的賭鬼,怎地越來越少了…」

小魚兒這才鬆口氣,吐了吐舌頭,道︰「這賭鬼好厲害的武功。」

江玉郎道︰「咱們還不趕緊跑?」

小魚兒笑道︰「格老子,不跑是龜兒子。」

這兩句話他竟已學會了──無論是誰,要學另一省的方言,那些罵人的話,總是學得
最快的。

兩人─搭一檔,總算將上面的石扳抬起,一溜溜鑽了出去,這才瞧見,供的神像是趙
玄壇。

小魚兒順手抓起只雞,邊吃邊笑道︰「只可惜咱們沒有瞧見那『惡賭鬼』的臉,不知
道他長得是否和這位趙將軍差不多……也許還黑一點吧。」

江玉郎道︰「求求你,快走吧。」

小魚兒笑道︰「你想追上那賭鬼麼?」

江玉郎呆了呆,嘆了口氣。

小魚兒道︰「吃雞呀,不吃白不吃。」

突然瞧見江玉郎的眼楮發直,他回過頭,便終于瞧見了「見人就賭,惡賭鬼」軒轅三
光的臉。

只見他面如錫底,滿胸兜腮大胡子,一雙眉毛像是兩極構刷,眼楮卻像是一只銅鈴,
他眼楮已只剩下一只,左眼上罩著個黑印罩子,卻更增加了他的彪悍、凶猛之氣,也
增加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此刻,這一只銅鈴似的眼楮正瞪著小魚兒。

小魚兒咧嘴笑了笑道︰「這雞的味道不錯,只可惜沒有酒。」

軒轅三光目光閃動,像是覺得很有趣,居然將那特別大的酒葫蘆送到小魚兒面前,嘻
嘻一笑道︰「這酒凶得很。」

小魚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十來口之多,伸手抹了抹嘴,居然面不改
色,笑嘻嘻道︰「這麼淡的酒你還說凶?你當我是小孩子!」

軒轅三光笑道︰「你這小鬼倒有趣,從哪裡來的?」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哪裡來的?自然是從窗子裡爬進來的。」

軒轅三光道︰「從窗子裡爬進來偷人家的雞,還敢理直氣壯?」

小魚兒道︰「死人可以從窗子裡飛出去,活人為什麼不能從窗子裡爬進來?」

軒轅三光臉色一沉,道︰「你早就來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能來麼?」

軒轅三光瞪起眼楮,厲聲道︰「你小小年紀,到這荒山來作什麼?」

小魚兒道︰「做什麼?找人賭一賭呀!」

軒轅三光瞪著眼楮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實在有趣……」一把將
小魚兒手裡的酒葫蘆搶了過來,「咕嘟咕嘟」灌了十來口下去。

小魚兒雙手從他手裡將酒葫蘆搶過來,也灌了十來口,笑道︰「你莫小氣,煙酒不分
家,有酒大家喝。」

軒轅三光目光閃動,獰笑道︰「你這小鬼居然不怕我?」

小魚兒也瞪起眼楮,齜牙笑道︰「格老子,我既沒有當鋪輸給你,也沒有老婆輸給你
,最多也不過輸個腦袋給你,我為什麼要怕你?」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竟敢和老子賭腦袋?」

小魚兒︰「為什麼不敢,不過……你的腦袋我卻不要,你腦袋我嫌太大了,口袋里放
不下,提在手裡又太重。」

只聽一人緩緩道︰「這腦袋我要。」

軒轅三光的狂笑聲,就像是被人一刀砍斷似的突然停頓,小魚兒也不覺瞪大了眼楮,
閉緊了嘴。

這語聲雖然緩慢,雖然只說了五個字,但已顯示出一種堂堂的氣勢,一種莊嚴的懾人
之力。

軒轅三光背對著門,此刻仍沒有回頭,只因他巳覺出有一般殺氣襲人而來,若他一動
,先機已失!

他只是緩緩到:「是誰敢要軒轅三光的頭顱?只要真的是英雄好漢,軒轅三光又何惜
將這大好頭顱相送!」

那人緩緩道︰「軒轅三光果然豪氣如雲,果然痛快!」

一個烏簪高髻、白襪藍袍的清彌道人,隨著語聲,緩步走了進來,俯右手緊握著懸在
左腰的劍柄,劍已出鞘四寸!

雖只出鞘四寸,但卻有一般凌厲的劍氣逼人眉睫!

軒轅三光厲喝道︰「來的可是峨嵋掌門?」

小魚兒自然認得這藍衫人便是神錫道長,但軒轅三光連頭也末回,卻又怎會認出了他


這惡賭鬼莫非連背後都長了眼楮不成!

神錫道長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沉聲道︰「閣下怎知是貧道?」

軒轅三光縱身大笑道︰「若非一門一派的宗主掌門,誰能有如此堂堂的劍氣!」

神錫道長緩緩道︰「軒轅三光,果然了得!」

軒轅三光突然頓住了笑聲,道︰「只是,道長末入門,劍已出鞘,難道不怕失了你宗
主掌門的身份?」擲錫道長神色不變,道︰「面對名露天下的軒轅三光,貧道不能不
分外小心」

軒轅三光到:「如此說來,道長是一心想要某家的腦袋了!」

神錫道長沉聲到:「此乃峨嵋聖地,殺人者死!」

軒轅三光狂笑道︰「好一個殺人者死!道長莫非要某家為這幾塊廢料償命不成!」

神錫道長道︰「貧道並非為人報仇,只是護山之責,責無旁貸!」

軒轅三光厲聲道︰「很好,只是…。』某家的頭顱是在,道長卻未必便能隨意取去!


神錫道長道︰「軒轅三光先生一生好賭,也不知贏過多少人的大好頭顱,此番縱然將
頭顱輸給貧道,想來也不算什麼!」

軒轅三光大笑道︰「如此說來,道長莫非有意和某家賭一賭!」

神錫道長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瞧著神錫道長那已洗得發白的藍袍,瞧著那瘦削的身子,瞧著他那緊握著劍柄
的枯瘦的手指…。

就這樣一個人,竟使得軒轅三光連身子都不敢轉過來,這又是何等的氣概,這又是何
等的威風!

小魚兒暗嘆忖到:「我就算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我就算比你聰明百倍,但我能令別
人如此怕我麼?看來,一個人還是應該好好練成武功,否則他一輩子也休想如此威風
,一輩子也休想如此神氣」

這武林名家的風範,的確是令人羨慕,就算是他說出來的話,那人份量也和普通人絕
不相同。

他「正是如此」這四個字說出來,軒轅三光面上已再無笑容,抗聲道︰「仍不知要如
何賭法?」

神錫道長道︰「你我但是武林中人,要賭,自然是賭一賭武功之高下!」

軒轅三光怪笑到:「動手拼命,也算是賭麼?」

神錫道長到:「以身體為賭具,以性命作賭注,世間之豪賭,還有什麼能與此相比,
這怎能不算是賭?」

軒轅三光歷聲道︰「好,你以什麼來換某家的頭顱!」

神錫道長道︰「自然是貧道的頭顱。」

軒轅三光道︰「不行,如此賭法,太便宜了你。」

神錫道長冷冷道︰「貧道自六歲出家,至今位居當代『七大劍派』之一『峨嵋』之掌
門,門下三代弟子,兩千七百三十二人,掌門銅符到處,不但本門子弟俯首聽命,便
是其他的門派,也得給貧道這個面子。」

他聲色俱厲,叱道︰「這樣的頭顱,還抵不過你的?」

軒轅三光到:「你頭傾雖好,只可惜某家要來無用,而你取了某家的頭顱,不但維護
了你峨嵋聖地的威風,又增長了你自家的聲望!」

他縱聲大笑道︰「這樣算來,某家豈非吃虧太大,這樣的賭法,某家不賭!」

神錫道長冷笑道︰「閣下只怕已是不能不賭了。」

軒轅三光咯咯笑道︰「這句話某家不知向別人說過多少次,不想今日竟有人來向我說
,只是。……你雖想要我的頭領,我卻想要你的,我難道不能一走了之。」

神錫道長道︰「你走得了麼?」

軒轅三光道︰「我走不了?」

神錫道長默然半晌,緩緩道︰「你要怎樣?」

軒轅三光到:「除非你拿出一樣能抵得過某家頭顱之物,否則某家絕不和你賭。」

神錫道長到:「普天之下,要有什麼樣的東西才能抵得過軒轅三光的頭顱?」

軒轅三光緩緩到:「這樣的東西委實不多,但你身旁卻有一物,勉強也可充數了。」

神錫道長微微動容道︰「那是什麼?」

軒轅三光厲聲道︰「那便是你的掌門銅符!」

神錫道長聳然道︰「掌門銅符?」

軒轅三光道︰「不錯,你勝了我,盡管割下我的頭顱,我若勝了你,卻留下你的性命
,只是你的峨嵋掌位,要讓我來過過癮。」

神錫道長面色沉重,緩緩道︰「除此之外……」

軒轅三光到:「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但某家卻還可給你個便宜。」

神錫道長道︰「如何?」

軒轅三光道︰「某家就這樣站在這裡,讓你砍三劍,你三劍若是傷了某家,某家自然
就算輸了,某家雙腳若是離了地,移動了位置,也算輸了。」

小魚兒再也想不到他竟會想出如此狂妄的賭法,他算來算去,這樣的賭法委實連一分
勝的希望都沒有。

人站在那裡,雙腳也不能動,豈非和.木頭人差不多,神錫道長領導劍法以辛辣見長的
峨嵋劍派垂三十年,劍鋒之下,飛鳥難渡。

他難道竟會連個木頭人都砍不中?

小魚兒暗暗笑道︰「這『惡賭鬼』提出這樣的賭法來,莫非是吃錯藥了。」

但神錫道長面上還是聲色不動,尋思半晌,道︰「你還不還手?」

軒轅三光冷笑道︰「自然不還手!」

到了這時,神錫道長縱然沉著,面上也不禁露出喜色,大聲道,「好,貧道賭了!」

軒轅三光道︰「你的銅符在哪裡?」

神錫道長想了想,道︰「銅符便在貧道腰畔,勞駕小施主取去給他瞧瞧。」

他這話自然是對小魚兒說的,要知道他此刻蓄勢已久,正如箭在弦上,滿弓待發,若
是鬆開手去取銅符,氣勢便衰!

何況他捏著劍柄的手若是一松,軒轅三光便要回過身來,那時情況難免又要有所變化


他此刻腦中已有必勝之道,自然不願情況有絲毫變更。

軒核三光大笑道︰「神錫道長,果然精明,但這小鬼卻是頑皮得緊,你信得過他麼?


神錫道長正色道︰「這位小施主年紀雖輕,但來日必將為武林放一異彩,成就必定無
人能及,又怎會將區區一面銅牌放在心上。」

小魚兒忍不住大笑道︰「我為道長跑跑腿沒有關系,道長不必如此捧我。」

他嘴里雖然這麼說,其實心理也不禁得意非常,當下從神錫道長後面繞過去,取下了
他腰間的銅符。

神錫道長沉聲道︰「但望小施主小心保管。」

小魚兒笑道︰「道長放心,我也不必給他瞧了,反正這銅符絕不會是他的。」

軒轅三光大笑道︰「受了別人幾句話,立刻就咒我輸麼?」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反正輸定了,我咒不咒都一樣。」

軒核三光冷笑道︰「看來,只怕你要失望了。」

神錫道長叱道︰「閣下可曾準備好了。」

軒轅三光道︰「你還未進門時,某家就已準備好了。

神錫道長道︰「既是如此,貧道這就出手了!」

這句話說出口來,四下突然再無聲息,甚至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每個人唯一能聽到
的,便是自己心跳的聲音。

「嗆」一聲,神錫道長長劍出鞘,那森森的劍氣,映得他須眉皆碧,映得遠處木葉都
仿佛有了殺機!

軒轅三光卻仍背著他,山岳般峙立不動。

神錫道長誠心正意,均勻的呼吸三聲,劍鋒平平移動,突然間,劍光化為碧綠,一劍
刺了出去!

這一劍正是刺向軒轅三光兩腰之間脊椎上的「命門穴」,也正是軒轅三光全身的中樞
所在!

軒轅三光無論如何閃避,身子都必定要為之傾斜,神錫道長這一劍並非要求傷人,只
不過要他身子失去均勢。

那麼,神錫滋長第二劍便可盡佔先機!

小魚兒暗嘆付道︰「名家的出手,氣派果然不小,若是第一劍便想傷人,豈非顯得太
小家子氣!」

只見軒轅三光熊腰一擰,霍然轉過半個身予,腹部猛力收縮,這一劍便堪堪貼著他肚
子刺了過來!

但這一劍含蘊不發,後力無窮。

神錫道長不持招式用老,手腕一扭,劍勢已變刺為削,平平削向軒轅三光的胸腹!

他招式變化之間,竟無空隙,小魚兒瞧得不禁搖頭,軒轅三光只怕連這第二劍都已無
法躲過了!

哪知軒轅三光的腰竟似突然斷了,他下半身好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地上,上半身卻突然
倒下。

他整個人就像是根甘蔗似的被拗成兩半,神錫道長的第二劍便又貼著他的面目削過!

這一劍當真是避得險極!妙極!

小魚兒幾乎忍不住要拍起手來,誰能想到長得像巨無霸一般的軒轅三光,竟然也有如
此驚人的軟功!

神錫道長徽微一笑,劍鋒又一轉,突然回旋削去,競閃電般削向軒轅三光左腿的膝頭


這一劍變化得更快,一眨眼工夫,三劍都已使出,當真是一氣呵成,神錫道長竟似早
有成竹在胸,早巳將劍式計算好了,軒轅三光這一掙、一拆,全都在他計算之中!

軒轅三光第二劍躲得雖妙,卻無異將自己驅人了死路,他此刻身子之變化,已至極限
,已變無可變。

何況,他縱然勉強躍起避過這一刻,也還是輸了──他已有言在先,只要雙腳離地就
算輸!

小魚兒暗道︰「惡賭鬼呀惡賭鬼,看來你此番腦袋是輸定了。」

哪知他一念尚未轉完,軒轅三光那就像條毛巾擰續著的身子,突然鬆了回去,彈了回
去。他本來臉朝上,此刻身子一轉臉突然朝下,竟張開大嘴,一口咬在神錫道長握劍
的手腕上!

神錫道長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有這一著,手腕被咬,痛徹心骨,長劍再也把握不住,「
噹」的落在地上!

軒轅三光大笑而起,道︰「你輸了!」

小魚兒不禁瞧得怔了,神錫道長更是面如死灰,站在那裡,直征了半盞茶工夫,吃吃
道︰「這……這算是什麼招式,普天之下,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中,只怕也都
沒有這樣的招式。」

軒轅三光笑道︰「招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的人為什麼定要用死招式?」

神錫道長道︰「但你說過絕不還手!」

軒轅三光大笑道︰「不錯,我說過不還手,但卻未說不還嘴呀!」

神錫道長默然半晌,慘然一笑,道︰「是,貧道是輸了…。」

軒轅三光攤開大手,笑道︰「銅符拿來。」

小魚兒淡談道︰「這銅符暫時還不算是你的。」

軒轄三光獰笑道︰「你這小鬼想怎樣」

小魚兒笑道︰「你不是『見人就賭』麼,為何不和我睹一賭,你若贏了我,不但銅符
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若輸了,這銅符就該給我。」

軒轅三光怪笑道︰「你也想賭?」

小魚兒道︰「嗯。」

軒轅三光道︰「你要以你的人來賭這個銅符?」

小魚兒道︰「睹得過麼」

軒轅三光道︰「我贏了你又有何好處?」

小魚兒道︰「好處多著哩!一時也數不盡,你無聊時,我可找人來陪你賭,你沒有酒
喝時,我可替你騙酒來,只要你贏了我,包你一生受用無窮。」

軒轅三光大笑道,「我這老賭鬼有個小賭鬼陪著,倒也的確不錯。」

小魚兒道︰「你賭了?」

軒轅三光道︰「你要如何賭法?」

小魚兒笑嘻嘻道︰「賭注是我出的,如何賭法,就該由你作主。」

軒轅三光撫掌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魚兒一只手摸著身上的扣子,笑道︰「你可要賭我身上的扣子有多少?」

軒轅三光眼楮一亮,大聲道︰「好,我就賭你絕不會知道你身上的疤有多少!」

江玉郎暗嘆一聲,忖道︰「小魚兒,這下你可要完了。」

他心理雖然開心,又不免有些難受,無論如何,小魚兒究竟是和他共過生死患難的朋
友。

黯然站在一邊的神錫道長,此刻神情更是黯然。

小魚兒的衣襟是敞開的,他臉上是疤,身上更滿都是疤,大多數是他小時獅子老虎在
他身上留下的杰作,還有小半是刀疤,就算讓他脫光衣服,自己去數一數,也未必就
能數得清楚。

沒有九分勝算的事,軒轅三光是絕不賭的。

小魚兒也怔住了,吃吃道︰「你真的要賭我身上的疤?」

軒轅三光大笑道︰「自然是真的。」

小魚兒道︰「好,我告訴你,我身上的疤一共有一百個。」

軒轅三光道︰「整整一百個?」

小魚兒道,「不錯,整整一百個。」

他竟然說的斬釘截鐵,像是有十分把握,不但軒轅三光臉色變了,江玉郎也不禁怔在
那裡,這小妖怪難道真的知道自己身上的疤有多少?

軒轅三光怔了半晌,怪笑道︰「好,你脫下衣服,讓我數數。」

小魚兒居然就真的脫光衣服,讓他數,自己也從地上拾起那柄解腕尖刀陪他─起數。

軒轅三光突然大笑道︰「九十……』你身上的疤只有九十一個,你輸了!」

小魚兒道︰「哦,九十一個麼?只怕未必吧。」

他口中說話,手裡的刀飛快地在自己身上劃了九刀!劃得雖然不重,但鮮血仍然流了
一身。

軒轅三光奇到:「這算什麼?」

小魚兒面不改色,道︰「這就算你輸了。」

軒轅三光喝道︰「放屁,你……」

小魚兒笑嘻嘻截口道︰「九十一道舊疤,再加上九道新疤,正好是一百,你自然輸了
!」

軒轅三光大怒道︰「這也能算麼!」

小魚兒大笑道︰「為何不能算?你只賭我身上的疤有多少,卻又未曾規定新疤還是舊
疤,難道你還想賴麼?」

軒轅三光呆了半晌,突也大笑到:「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小鬼的確有意思……好,某
家就算輸給你了。」

他轉向神錫道長招手笑道︰「來來來,還不快來見過你家的新任掌門。」

神錫道長神情慘黯,卻強笑道︰「峨嵋派日漸老衰,正是要閣下這樣的少年英雄出來
整頓盛頓,貧道已老了,本已早該退位讓賢。」

小魚兒笑道︰「你真要我做峨嵋掌門?」

神錫道長長髯在風中不住飄動,緩緩道︰「銅符能在閣下手中,已是峨嵋之幸,貧道
……」

話未說完,突然一件東西落在手裡,卻正是那掌門銅符,小魚兒的一雙眼楮,正笑嘻
嘻地瞧著他,道︰「做了峨嵋掌門,又要吃素,又要念經,我可受不了,求求你,莫
要害我,這玩意兒還是你拿回去吧。」

神錫道長又驚又喜,吶吶道︰「但……但閣下……閣下如此大恩,卻教貧道……如何
……」

小魚兒大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前程遠大,又豈會將這區區銅牌瞧在眼裡,這
話本是你自己說的,是麼?」

神錫道長手掌握著那銅符,目注小魚兒,也不知瞧了多久,突然深深一揖,恭身合十
道︰「既然如此,貧道就此別過。」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1:21

《絕代雙驕》「第三十六章」貌合神離                  
                                   
                                    

他轉過身子,竟頭也不回的去了。軒轅三光笑罵道︰「這牛鼻子好沒良心,居然連謝
都不謝你一聲。」小魚兒道︰「大恩不言謝,這話你都不知道。」他一面說話,一面
撕下塊衣襟,去纏肩上的新傷,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銬在一起,行動自然不便。軒
轅三光奇道︰「你兩人為何如此親熱……。」小魚兒笑道︰「你若能叫我們不親熱,
就算你有本事。」

軒轅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銬上砍了下去,只聽「錚」的一聲,火星
四濺,尖刀竟斷成兩段!

江玉郎嘆了口氣,小魚兒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親熱不可?」軒轅三光笑道
:「那也未必,你若不願和他親熱,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來。」江玉郎面色慘變,
小魚兒已笑道︰「縱然砍下他的手,這鬼玩意兒還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
,還可陪我聊聊天。」軒轅三光瞧著江玉郎的眼楮,緩緩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
只怕總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小魚兒道︰「你放心,他還沒有這麼大本事。」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這小子
一臉奸詐,某家瞧著就討厭……」

他拍了拍小魚兒的肩頭,人忽然已到了門外,揮手笑道︰「來日等你一個人時,某家
自來尋你痛飲一場。」

小魚兒趕出去,他人竟已不見了,這時夕陽正艷,滿山風影如畫,小魚兒想起那地底
宮闕,竟如做夢一般。

由這「玄壇廟」下山的路並不甚遠,兩人一口氣走了下去,天還沒有十分黑,遠處山
城,燈火數點。

小魚兒長長松了口氣,笑道︰「想不到我居然還能整個人走下山來,老天待我總算不
錯。」

江玉郎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里去?」

小魚兒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隨兄長。」

小魚兒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固定購地方要去,只不過到處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處逛逛,不如先去武漢,那邊小弟有個朋友,家傳寶劍,削鐵
如泥……」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顫住語聲,他知道已用不著再說下去!

小魚兒果然已大聲道︰「走,咱們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幾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帶得有銀子,咱們總得先到鎮上去買幾件
衣服……還得買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則不被別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嘆道︰「大哥若讓小弟自那庫中取些珠寶,只要一件珠寶,買來的衣服只怕已
夠咱們穿一輩子了。」

小魚兒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沒有,看來咱們只好去騙些來了。」話剛說完
,突見前面一個人提著燈籠走來,手裡提著個大包袱。

小魚兒和江玉郎使了個眼色,正想走過去,哪知這人瞧見他們,突然放下包袱,遠遠
作了個揖,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那包袱裡竟是四套嶄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著小魚兒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兩人打
開包袱都不免吃了一驚。

江玉郎道︰「這……這是誰送來的?」

小魚兒皺眉道︰「咱們剛下山,有誰會知道?」

兩人想來想去,也猜不透是誰,只有先換上衣服,這時那山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兩人
將一件紫緞袍子搭在手上,大搖大擺地走上大街,樣子看來倒也神氣,肚子卻已餓得
「咕咕」直叫。

小魚兒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來,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銀子。」

話猶未了,突見一個店家打扮的漢子奔了過來,陪笑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方才有
位客官寄了五百兩銀子在櫃上,叫小人交給兩位,還替兩位訂好了房間和酒菜。」

小魚兒和江玉郎對望了一服,江玉朗沉聲道︰「那人性什麼?叫什麼」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長得是何摸樣?」

店家道︰「小店裡一天人來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樣,小人也記不清了。」
他連連作揖,連連陪笑,但無論江玉郎問他什麼,他只有三個宇︰「不知道。」

灑菜果然早巳備好,而且豐盛得很。

小魚兒笑道,「這人倒是咱們肚子裡的蛔蟲,無始咱們要什麼,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里說得雖開心,心理卻不免有些擔憂,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黃牛白羊」來的時
候,一路上的情況豈非飽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剛下山還不到一個時辰,怎地就
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卻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屬好意,又
為何不敢露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轉,顯然心理也在暗暗狐疑,只是這兩人年紀雖輕,城府卻深,誰也
不肯將心事說出來。

到了晚間,兩人自然非睡在一間房裡不可。

小魚兒打了個哈欠,笑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干什麼?」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書。」

小魚兒大笑道︰「看來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話未說完,江玉郎已將那本從蕭主咪手裡奪回來的秘笈自懷中取出,小魚兒想看,
他又何嘗不想看。

秘笈上所載,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道理,兩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搖頭一面嘆
氣,但眼楮卻又都睜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將這本秘笈吞下肚裡,小魚兒瞧了
一個時辰,又打了個哈欠,笑道︰「這書難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朗也打了個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兩人睡在床上,睡了一個時辰,眼楮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若說他們
在想那秘笈上所載的武功,他們是死也不會承認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剛吃過晚飯
,小魚兒就喃喃笑道︰「難看的書,總比沒有書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楮看累了正好睡覺,若是看精采的書,反倒睡不著了。」

小魚兒附掌道︰「是極是極,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沒有。」其實兩人心
理都知道對方絕不會相信自己,但卻還是裝作一本正經。

尤其是小魚兒,他更覺得這樣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個人若是隨時隨地,甚至連
吃飯大便睡覺的時候都要避防著別人害他、騙他,這種日子自然過得既緊張,又有趣
,固然過得充滿了刺激。

兩人就這樣勾心斗角,竟不知不覺走了三天,這三天居然沒有發生什麼事,居然太平
得很。

這三天裡,小魚兒卻時時刻刻覺得有個人在跟蹤著他,那種感覺就好像小孩兒半夜走
路時,都覺得後面有鬼跟著似的,只要他回頭,後面就沒有人了,他若倒退著走,那
人忽然還是又到了他身後。

小魚兒猜不透這人是誰,更猜不透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覺得缺少什麼,立刻就
有人送來。

他覺得這人好像是有求于他,在拍他的馬屁,但這人究竟有什麼事要求他,他還是想
不透。

兩人沿著岷江南下,這一日到了敘州,川中民豐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貧瘠的西北一帶
不同。

小魚兒望著滾滾江流,更是興高采烈,笑道︰「咱們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附掌道︰「妙極妙極,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見一艘嶄新的烏篷船駛了過來,兩人正待呼喚,船上一個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喚
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有位客官已為兩位將這船包下了。」

小魚兒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這人不是我肚裡的蛔蟲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問這船是誰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問不出來的,索性不管三七二十
一,坐上去再說。

船艙裡居然窗明幾淨,除了那白發艄翁外,船上只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雙大眼
楮老是往小魚兒身上瞟。但小魚兒卻懶得去瞧她,他簡直─瞧見漂亮的女人就頭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聲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魚兒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長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得
跟走我不可,否則你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臉紅了紅,道︰「小……小弟沒這個意思。」

小魚兒笑道︰「算了,你若沒有這意思,怎會提起她,又怎會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臉更紅了,吃吃道︰「小弟只不過偶然聽到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害什麼臊,喜歡個女孩子,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拿起只枕頭
蓋住眼楮,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書了麼?」

小魚兒道︰「今天我睡得著,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朗趕緊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兩人並頭睡在一床鋪蓋上,江玉郎睜大了眼楮瞪著小魚兒,也不知道了多久,小魚兒
鼻息沉沉,已睡著了。

江玉郎悄悄將那秘笈掏了出來,輕手輕腳,翻了幾頁,正想看的時候,小魚兒突然翻
了個身,一只手壓到書上,一條腿卻壓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卻又不
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個身,將手拿開。

哪知小魚兒這回卻睡得跟死豬似的,再也不動。

江玉郎氣得臉發白,眼楮里冒出了火,一只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
一刀往小魚兒頭上砍下!

就在這時,只聽「嗖嗖」兩聲,接著,「噹」的一響,兩粒干蓮子自窗外飛了進來,
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無論力氣、準頭,都有兩下子,竟像暗器高
手發出來的!

江玉郎手卻被打歪了,咬緊牙,忍住疼,菜刀雖沒有離手,但頭上卻已不禁疼出了汗
殊。小魚兒像是半睡半醒,咿晤著道︰「什麼事,誰在敲鐘?」

江玉郎趕緊又將菜刀藏起來,道︰「沒……沒有事。」

幸好小魚兒不再問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著覺?

這兩粒蓮子是誰打進來的?

達船上怎會有這樣的暗器高手?

那咳起嗽來、眼淚鼻涕就要一齊流下的白發艄翁,莫非也會是什麼隱跡風塵的武林異
人?

那一天到晚只會亂飛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兩粒輕飄飄的
蓮子當做暗器?

這簡直使江玉郎無法相信!

但不是他們,又是誰?這船上並沒有別的人呀!

何況,就算是他們,他們又為何要在暗中監視?為何要在暗中保護小魚兒?看他們和
小魚兒根本素不相識。

江玉郎就這樣瞪大了眼楮,望著船頂,一夜想到了天亮,還是想不通這其中究竟是何
道理。

他剛想睡的時候,小魚兒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麼?」

江玉郎強笑道︰「好極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小魚兒道︰「起來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該起來了。」

他臉上雖在笑,心理卻恨不得一拳打過去,到了船頭,兩眼見小魚兒精神抖擻的模樣
,更恨不得─腳將他踢下河里。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臉水過來,臉上在笑,眼楮在笑,那兩只深深的酒窩也在笑──
她在笑什麼?

江玉郎眼楮盯著這兩只端著盆的手,只見這雙手又白又嫩,實在不像能發出那般強勁
的暗器!

但一個終年勞苦的船家女兒,又怎會有這麼一雙白嫩的手?這祖孫兩人,莫非真的是
喬裝改扮的!

船是新的,他們的衣裳也是很新,看來,他們扮這船家勾當,還沒有多久,也許就是
衝小魚兒才改扮的。

但他們這樣做又有何用意?

小魚兒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像是開心得很,洗完了臉,一口氣竟喝了四大碗稀飯,外
加四只荷包蛋。

江玉郎卻什麼也吃不下去,只聽小魚兒向那艄翁笑道:「老丈,你貴姓大名呀」

那艄翁道︰「老漢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頭……咳咳,我那孫女倒有個名字
……咳咳,她叫史蜀雲。」

江玉郎暗中苦笑,這每說一句話就要咳嗽兩聲的糟老頭子,也會是個風塵異人、武林
高手?

只聽那史老頭道︰「雲姑,莫要吃蓮子了,吃多了蓮子,心會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驚,扭轉頭,雲姑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裡,果然正抓著把蓮子,一面吃
,一面瞧著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扭回頭,又瞧見小魚兒手裡正拿著本書在當扇子,赫
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這才想起,小魚兒昨夜是壓在上面的,今晨翻了個身,竟乘機將這秘笈拿走了


他居然將這本天下武林中人「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當作扇子,江玉郎又
是氣又是著急。

船已駛離渡頭,突然一只船迎面過來,史老頭用根長長的竹篙,向對面的船頭一點,
兩船交錯而過,兩只船都斜了一斜!

小魚兒驚呼一聲,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

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朗的一顆心也幾乎掉了下去,只見江水滾滾,眨
眼就將秘笈沖得不見了。

小魚兒苦著臉,頓腳道︰「這……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心理恨得流血,面上卻笑道︰「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理自然知道這必定是小魚兒故意掉下去的,小魚兒想必已背熟了,小魚兒自然也
知道他心理明白。

但兩人誰都不說,這就是最有趣之處,除了他兩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無人能猜得
出他兩人的心意。

蒼穹湛藍,江水金黃,長江兩岸,風物如畫。

小魚兒笑道︰「船慢慢走沒關系,咱們反正不著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點也不著急。」

突然間,一艘快船自後面趕了上來,船頭插著面鏢旗,迎風招展,紫緞金花,繡著的
是個獅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楮也亮了,突然站起來,大呼道︰「金獅鏢局是哪一位
鏢頭在船上?」

快船立刻慢了下來,船上精赤著上身的大漢們,顯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艙中探出了
半個身子,大聲道︰「是哪一位呼喚……」

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還記得麼?」

船艙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見了江玉郎,嚴肅的面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失聲道︰「呀,這莫非是江大俠的公子,你怎地在這裡?」

史老頭像是什麼都沒瞧見,仍在駛他的船,但金獅鏢局的快船卻蕩了過來,那紫面大
漢竟一躍而過。

小魚兒輕笑道︰「這位仁兄的輕身功夫,看來還得練練。」他說話的聲音不大,紫面
大漢並末聽見,含笑走了過來。

江玉郎笑道︰「這位便是江南金獅鏢局的大鏢頭,江湖人稱「紫面獅」李挺,硬功水
性,江南可稱第一。」

他這句話自然是回答小魚兒「輕功不佳」那句話的,小魚兒卻故意裝作沒有聽見,轉
頭喝茶去了。

只聽江玉郎與那李挺大聲寒喧了幾句,說話的聲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語一般,竟像是
不願被小魚兒聽見。

小魚兒也懶得去聽,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對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攔,他正想瞧瞧江玉
郎玩得出什麼花樣。

自從他三歲開始,他就沒有怕過任何人、任何事,他簡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越
是危險他越覺得有趣。

到後來,只聽那「紫面獅」李挺道︰「過了雲漢,我便要棄舟登陸,但公子你交托的
事,李某決不會耽誤的,公于放心就是。」

兩人又大聲說笑了幾句,李挺便又一躍面回。

小魚兒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裡去。」

李挺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像是在說什麼︰「你該小心些才是………」但話未說
完,兩只船又分開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來了,笑道︰「江南金獅鏢局,除了總鏢頭「金獅子」李迪
之外,旗下雙獅一虎,當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膽相照的義氣朋友。」

史老頭喃喃道︰「說什麼獅虎成群,也不過是狐群狗黨面已。」這句話小魚兒聽見,
江玉郎也聽見了。但兩人卻又都像是沒有聽到。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2:10

《絕代雙驕》「第三十七章」驚險重重                  
                                   
                                    

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魚兒一路不住的問︰「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到了什麼地方?」

過了雲漢,小魚兒眼睜更大了,像是在等著瞧有什麼趣事發生似的,船到獎州,卻
早早便歇下。

小魚兒笑道︰「現在睡覺,不嫌太早了麼?」

史老頭「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雲姑卻眨著眼楮笑道,「前面便是巫峽,到了晚上,誰也無法渡過,是以咱們今天
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神精闖過去。」

小魚兒笑道︰「呀,前面就是險絕天下的巫山十二蜂了麼?我小時聽得「兩岸猿聲啼
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兩句詩,一心就想到那地方去瞧瞧。」

雲姑嬌笑道︰「這兩句詩雖美,那地方卻一點也不美,稍為不小心,就會把命丟在那
裡,尤其是現在,只怕連兩岸的猿猴都叫不出聲來了。」

小魚兒奇道︰「為什麼?」

雲姑笑了笑,輕聲道,「有些事,你還是莫要問得太清楚的好。」

小魚兒轉頭去瞧江玉郎,只見江玉郎正垂頭在望江水,像是沒有聽見他們的話,但臉
色都已是鐵青的了。到了第二天,他臉色更青。小魚兒知道他心理一緊張,臉色就會
發青。

但他卻在緊張什麼?難道他也算定有事受發生麼?

史老頭長篙一點,船駛了出去,雲姑換了─身青布的短衫褲,扎起了褲腳,更顯得她
身材苗條。

小龜兒笑嘻嘻地瞧著,也不說話,到了前面,江流漸急,但江面上船只卻突然多了起
來。

小魚兒突然發現他們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接著條黃綢,船上的人瞧見小魚兒這艘船來
了,都縮回了頭。

史老頭白須飄拂,一心掌舵,像是什麼都沒有瞧見,雲姑兩只大眼楮轉來轉去,卻像
是高興得很。

江玉郎卻根本不讓小魚兒瞧見他的臉。

突然間,岸上有人吹響了海螺,晌徹四山。

四山回響,急流拍岸,十余艘瓜皮快船,突然自兩旁涌了出來,每艘快艇上都有六七
個黃巾包頭的大漢,有的手持鬼頭刀,有的高舉紅纓槍,有的拿著長長的竹竿,呼嘯
著直沖了過來!

雲始嬌呼道︰「爺爺,他們果然來了。」

史老頭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們會來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鎮定,小魚兒不禁暗暗佩服。

只聽快艇上的大漢呼嘯著道︰「船上的小子們,納命來吧!」只見兩艘小艇已直沖過
來,艇上大漢高舉刀槍。

雲姑突然輕笑道︰「不要凶,請你吃蓮子。」

她的手一揚,當先兩條大漢,立刻狂吼一聲,撤手拋去刀槍,以手拖面,鮮血淚然自
指縫間流出。

大漢們立刻大呼道︰「伙伴們小心了,這始娘暗器厲害!」

雲妨嬌笑道︰「你還耍吃蓮子麼?好,就給你一粒。」

她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連揚,手裡的蓮子雨點般澈出去,但卻不是干蓮子,而是鐵蓮
子。

只見那些大漢們一個個驚呼不絕,有的立刻血流滿面,有的兵刃脫手,但還是有大半
人沖了上來!

聲色不動的史老頭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嘯,嘯聲清朗高絕,如龍吟風鳴,震得人耳
鼓欲裂!

嘯聲中,他掌中長竿一振,如橫掃雷霆,當先沖上來的三人,竟被他這一竿掃得飛了
出去,遠遠撞上山石,另一人剛要躍上船頭,史老頭長竿一送,竟從他肚子裡直穿過
去,慘呼聲中,長竿挑起那鮮血淋灕的尸身,數十條大漢哪裡還有一人敢沖上來!

這老邁衰病的史老頭,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魚兒吃了一驚,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
滿頭冷汗。

史老頭清嘯不絕,江船己沖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漢們鼓起勇氣,呼嘯著又沖上來,有
人躍下水去,似要鑿船。

小魚兒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這時、一條黃衣黃巾,虯髯如鐵的大漢,突然自亂石間縱躍而來,身形兔起鵲
落,口中厲聲喝道︰「住手!快住手!」

數十條大漢一所得這喝聲,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見這黃杉客站在一堆亂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條大漢,正正反反摑了七八個耳掂子,
頓足怒罵道︰「你們這些蠢才都瞎了眼麼?也不瞧清是誰在船上,就敢動手。」

史老頭長篙一點,江船竟在這急流中頓住!

黃衫大漢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實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輩和姑娘在船上,否則有天膽
也不敢動手的!這長江一路上,誰不是史老前輩的後生晚輩。」史老頭冷冷道︰「足
下太客氣了,老漢擔當不起。老漢已不中用了,這長江上已是你們的天下,你們若要
老漢的命,老漢也只有送給你。」

黃衫大漢頭上汗如雨下,連連道︰「晚輩該死,晚輩也瞎了眼,晚輩實末想到史老前
輩的俠駕又會在長江出現,否則晚輩又怎敢在這裡討飯吃。」

史老頭冷笑道︰「討飯吃這三個字未免太謙了,江湖中誰不知道「橫江一窩黃花蜂」
做的全是大生意、大買賣。」

他眼楮一瞪,厲聲道,「但老漢這一艘破船,幾個窮人,又怎會被足下看上,這倒奇
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托而來麼?」

水上的黃花蜂滿頭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滿頭大汗。只聽黃花蜂連連陷笑道︰「前輩
千萬原諒,晚輩實在不知。」

史老頭道︰「你不肯說,你倒很夠義氣,好,沖你這一點,老漢也不能難為你。」

長竿一揚,江船箭一般顧流沖了下去。

那黃花蜂長長鬆了口氣,望著史老頭的背影,喃喃道︰「你們知道麼,二十年前,不
但長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誰不怕他!咱們今天
遇著他,算咱們命大,若是換了二十年前,這一帶江裡的水,只怕都要變紅的了。」

那大漢機伶伶打了個冷戰,道︰「他莫非是……」

黃花蜂大蠍道︰「住口,我不要聽見他的名字,也但願莫要再見著他,老天若保佑我
不再和他沾上任何關系,那就謝天謝地了。」

江上生風,船已出巫峽。

史老頭掌著舵,又不住咳嗽起來。

江玉郎瞧著他那在風中飛舞的白胡子,終于忍不住囁嚅著問道︰「老前輩莫非是……
是昔日名震天下的……」

史老頭冷冷道︰「你能不能閉上嘴。」

小魚兒突然笑道︰「史老頭,我雖然還不知道你是誰,細想來你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物,你居然會為我撐船,我不但要謝謝你,實在也有些受寵若驚。」

他居然還是叫他「史老頭」,江玉郎眼楮都嚇直了。

哪知這史老頭反面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謝我,也不必謝我。」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笑道︰「那麼我又該謝誰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這一程,求你
保護我……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對了,你可不能騙我。」

史老頭彎下腰,不住咳嗽。

小魚兒笑道:「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

史老頭腦色突然一沉,瞪著他道︰「你小小年紀就學得如此伶牙利嘴,將來長大如何
得了。」

小魚兒也瞪起眼楮,大聲道︰「我長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莫要
以為是你救了我,我就該怕你,沒有你送我,我照樣死不了,何況我又沒有叫你送我
。」

史老頭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顏一笑,道︰「像你這樣的孩子,老漢倒從未見過。」

小魚兒道︰「像我這樣的人,天下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他賭氣扭轉了頭,但心頭還
是在想︰「這老頭必定大有來歷,如今竟降尊繹貴,來做我的船夫,那麼,托他來送
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這人處處為我著想,卻又為的是什麼?他既然能請得動像
這老人般的高手,想來又不致有什麼事要求我。」

小魚兒實在想不到這人是誰,索性不想了,轉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對著
他。

小魚兒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獅子聽說在雲漢就上岸了,是麼?」

江玉郎道:「大……大概是吧。」

小魚兒笑道︰「保鏢的勾結強盜,你卻勾結了保鏢的,叫保鏢的通知強盜,來搶這艘
船,否則那些強盜又怎會將別的船都掛上黃帶子,只等著咱這艘船過去,否則那些強
盜又怎會只要我的命,不要銀子。」

江玉郎汗流浹背,擦也擦不干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說笑麼!」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我正是在說笑,你也覺得好笑麼,哈哈,實在好笑。」他大
笑著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這麼涼快的天氣,怎麼有人會出汗。」

雲姑─直在旁邊笑眯眯地瞧著他,江風,吹著他零亂的頭發,他臉上的刀疤在陽光下
顯得微微有些發紅。

順風順水,末到黃昏,船已到了宜昌!

大小船只無論由川人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這裡,都必定要停泊些時問,加水添柴
,采購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朗眼楮又亮了起來,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在考慮著該怎麼樣才能說出
口。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他,突然跳起來,道︰「咱們就在這裡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些
頭暈。」

他話未完,江玉郎己掩不住滿面的喜色。

小魚兒大聲道:「史老頭,多謝相送,將船靠岸吧,你雖然有些倚老賣老,但到底還
是個好人,我不會忘記你的。」

史老頭凝目瞧了他許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水了,不妨到……」

小魚兒擺手笑道︰「你不必告訴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訴我名字,因為我既不會去找
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嚇唬別人。」

船還未靠岸,江玉郎已在東張西望。

史老頭喃喃道︰「要尋找危險的,就快快上岸吧,你絕不會失望的。」

渡頭岸邊,人來人往,穿著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鮮,有的襤褸,有的紅光滿面,有的
愁眉苦臉,有的剛上岸,有的正下船。

空氣里有雞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氣,桐油的氣味,榨菜的辣味,茶葉的清香,藥材的
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里的酒臭,女人頭上刨花油的香氣,便混合成一種唯有在碼頭上才能嗅
得到的特異氣息。

小魚兒走夜人從中,東瞧瞧,西聞聞,瞧見這樣的熱鬧,他簡直開心極了,就連這氣
味他都覺得動人得很,江玉郎卻仍夜直著脖子,東張西望。

突聽人叢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

江玉郎大喜道︰「在這裡……在這裡……」

他分開人叢,大步奔出去,小魚兒也只得跟著他。

只見渡頭外,一座茶棚下,停著三輛華麗的大車,幾匹鞍轡鮮明的健馬,幾個錦衣華
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歡呼著奔了過去,那幾個少年也大笑著奔了過來,腰畔的佩劍,盯叮噹噹地直
響。

今魚兒冷服瞧著這幾人又說又笑,卻沒有人理他,他卻像是無所謂,等到他們笑過了
,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會知道你要來的」江玉郎臉一板,冷冷道︰「這好
像不關你的事吧」

他非但稱呼改了,神情也變了,方才還是滿嘴「大哥小弟」此刻卻像是主子對佣人說
話,

一個臉色慘白的綠衫少年,皺眉瞧著小魚兒,就好像瞧著一條癩皮狗似的,滿臉厭惡
之色,道︰「江兄,這人是誰?」

江玉郎道︰「這人就是世上第一個風流才子,第一個聰明人,女孩子見了他都要發狂
的,你看他像麼?」

少年倒一齊大笑起來,像是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小魚兒卻仍然色聲不動,
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該給我介紹介紹呀!」

江玉郎眼珠子一轉,招著那綠衫少年道︰「這位便是荊州總鎮將軍的公子,白凌霄白
小俠,人稱「綠袍靈劍客」,三十六路回風劍,神鬼莫測。」

小魚兒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不知道白公予可不可以將臉上的粉刮下來
一點讓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聲戛地而止,一張白臉變得發青。

江玉郎指著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漢道︰「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鏢局,金獅鏢局總鏢
頭的長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稱「紅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萬夫莫故。」

小魚兒附掌道︰「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但幸好你解釋得清楚,否則我難免要
誤會這位李公予是殺豬的。」

李明生兩只銅鈴般的眼楮,像是要凸了出來。

另一個珠冠花衫,眉清目秀,例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
家父人稱「玉面神判」,若是沒有聽過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魚兒瞧了他半晌,突然搖頭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沒有去扮花旦唱戲實在是梨園
的一大損失」

花惜香征了征,再也笑不出來。

還有個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輕煙上九霄」何冠軍,乃是輕功江南第一的「
鬼影子」何無雙之子。

最後一個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雙目神光充足,看來竟是這五人中武功最強的一人
,小魚兒不免特別留意。

江玉郎介紹他時,神情也特別鄭重,道︰「這位梅秋湖兄,便是當今「崆峒」掌門人
一帆大師關山門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說你也該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不敢當不敢當。」

小魚兒想說什麼,但瞧他眼裡似無惡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掃,就知道這幾個名人之子雖然油頭粉腦,一面孔紈子弟的樣子,四人瞧著
就討厭。但瞧他們的眼神步法,卻又可發現他們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要三人聯手
,自己只怕就不是對手。

這幾人瞧著小魚兒,眼裡卻像是要冒出火來。

忽聽一人嬌聲道︰「好個沒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這裡,也不過來。」

車廂中走下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嚴格說來,這少女並不難看。只是小魚兒一瞧就要噁
心,但江玉郎瞧了卻是眉開服笑,大笑道︰「孫小妹,我若知道你也來了,我早就過
去了,只怕連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孫小妹就像是唱戲似的,張開雙臂,撲了過來,一頭撲入江玉郎懷里,嘴里哼哼嗯
嗯,道︰「你這死鬼到哪裡擊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們拍手大笑,小魚兒實在忍不住嘆起氣來,他若不是還沒有吃晚飯,只怕此刻早
已吐了一身一地。

勁小妹眼楮一瞪,手叉著腰部類聲道︰「喂!你這人怎麼這佯討厭,還不快走開。」

小魚兒嘆道:「我若能走開,真是謝天謝地了。」

小魚兒伏在車窗上,頭幾乎已伸到車窗外,那位「孫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懷里,小魚
兒實在受不了她那香氣。

奸狡深沉的江玉朗,怎會也變得這麼淺薄,這麼俗!小魚兒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見
他面上雖笑得像是只呆鳥,但一雙眼楮卻仍閃動著鷙鷹般的光芒!

他哪裡是真的這麼淺薄,他原來只不過是裝出來的。他若不裝得和這些不知天多高地
多厚的紈子弟一樣,他們又怎會將他當做自己的好朋友。

小魚兒笑了,頭又伸出窗外,那「紅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裡得意揚場地打著馬,烏
油油的鞭子,「彌啪」直響。街道上的人瞧見這一群人馬走過來,遠遠就避開了,尤
其是小姑娘小媳婦們,更像是瞧見瘟神惡煞一樣。

這澡盆看來就像是個特大的木桶,比人還高,桶下面,居然還有生火的地方,桶裡的
水熱騰騰的冒著氣。

江玉郎整個人就泡在這大木桶裡,眯著眼楮,嘴里還不斷發出舒服的呻吟。而小魚兒
呢?小魚兒卻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著,一只手還得吊在木桶旁邊,簡直是不舒服
已極。

那位總鎮之子,「綠袍美劍客」白凌霄就坐在對面,兩條腿高高翹在個黃銅衣架上,
摸著還未長出胡子的下巴笑道:「這澡盆乃是我家老頭子屬下一個悍將,自東瀛三島
帶回來的,叫做「風呂」,據說東瀛島上的人不講究吃,也不講究穿,就是喜歡洗澡
,只有洗澡是他們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個澡最少要洗上半個時辰。」

江玉郎笑道︰「我這澡卻洗了有一個時辰了。」

他終于爬了起來,嬌笑聲中,兩個胴體健美,赤著雙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塊干布過
來,替他擦身子,縴柔的玉手,隔著薄薄的輕布,摩擦著他發紅的身子,那滋味簡直
妙不可言。

少女們嬌笑著,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輕柔的錦抱,江玉郎但覺滿身舒暢,長長伸
了個懶腰,大笑道︰「這樣洗澡,我也願意每天洗上一次……洗了這澡,我全身骨頭
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輕了十斤他的。」

小魚兒嘆道︰「我卻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間主人,並沒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外
面去洗,但在下卻不能奉陪。」

小魚兒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將手砍斷,自己出去洗,是麼?」

江玉郎道︰「你總算明白了。」

只聽孫小妹在門外嬌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裡了麼,還不快些出來,我等你
吃飯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樓東」為你洗塵接風。」

江玉郎笑道「玉樓東」,可是長沙那「玉樓東」的分店?」孫小妹道︰「誰說不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樓東」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玉樓東」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為名萊,在燈下看來,那就像是盆水晶瑪瑙似的
,閃動著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魚兒卻不愉快極了。他剛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

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認識你,所以也用不著為你洗塵接風,是麼?」

小魚兒道︰「是極是極,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于是小魚兒就只得看著他們開懷暢飲,看著他們狼吞虎咽,他臉上雖還在笑,肚子卻
不覺在叫救命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3:22

《絕代雙驕》「第三十八章」                      
                                   
                                    

突聽一陣樓梯響動,幾個人大步走上樓來,這幾人年紀都在四五十多,穿著俱都十分
體面,顧盼之間,也都有些威嚴,顯然不是等閑角色,

花惜香、李明生、何冠軍……這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年們,瞧見這幾人,竟全都站
了起來,一個個都垂著頭低著眉,突然變得老實得很,有的恭聲晚道︰「師傅。」

有的垂首喚道︰「爹爹。」

小魚兒不覺皺起了眉頭,哪知這幾人卻瞧也不瞧他們的徒弟兒子們一眼,反而都走到
小魚兒面前,齊地抱拳笑道︰「這位莫非就是江魚江小俠麼?」

這一來,小魚兒更覺奇怪,眨著眼楮道︰「我就是。」

當先一條白面微須的中年漢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擺上一桌酒菜,我等為江小俠
接風。」

花惜香、白凌霄,一個個怔在那裡,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來了,「鬼影子」何無雙、「金獅」李迪,這城里的武林大豪,居
然來的一個不漏。

小魚兒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終于忍不住笑道︰「兒子們把我當狗屁,老子們卻
對我客客氣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無札,江小俠切莫見怪。」

又瘦又長、面色鐵青的「鬼影子」何無雙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輩所托,
要我們對江小俠務必要盡到地主之誼,這位武林前輩德高望重……」

小魚兒道︰「他究竟是誰?」

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輩本令我等守秘,為的自然是不願江小俠回報于他
。」

小魚兒笑道︰「你放心,我向來不懂得報恩的,報仇麼,也許還可能,但報起仇來若
太麻煩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俠這樣的心胸,為武林開此古來未有的新風
氣,倒真的是人群之福」…,」

小魚兒道:「現在,你可以說出他是誰了麼?」

玉面神判緩緩道︰「峨嵋掌門,神錫道長!」

小魚兒拍案道︰「原來是他……這一路上原來都是他,他倒沒有忘記我……」

數日疑惑,一旦恍然,于是開懷暢飲,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望
著他,誰也沒有動筷子,

小魚兒埋頭苦吃了半個時辰,總算放下筷子,摸著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總
算對得起你了吧!」

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夠了麼?可要再用些瓜果?」

小魚兒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卻不答應!」

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等總算不負神錫道長之托,已盡過地主之誼
了。」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你話裡好像有話……」

玉面神判霍然長身面起,緩緩道︰「閣下不妨先推開窗子看看。」

小魚兒推開窗子一瞧,只見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無燈火行人,卻有數十條勁裝大漢
,將酒樓團團圍住。

再瞧這酒摟之上,也再無別的食客,只有個店小二站在樓梯口,面上滿是恐怖之色,
兩條腿不停地抖。

小魚兒歪著頭想了想,笑道:「這算什麼?」

玉面神判臉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神錫道長托我好生招待你,我
等便盡了地主之誼,但還有一人,卻托我等來取你的頭顱,你看怎樣?」

小魚兒哈哈大笑道︰「我這顆腦袋居然還有人要,這倒真是榮幸之至,但要我腦袋的
這人又是誰?你總該說來聽聽。」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個鼻子兩只眼楮已足夠了。」

小魚兒目光轉處,只見江玉郎等人俱是滿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卻是面色凝重,滿臉殺
氣。

這些人早已將他圍住,這許多武林高手將他圍在中央,他簡直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他還有只手是和江玉郎連著的,他根本連逃都不能逃。

小魚兒長嘆一聲,苦笑道︰「看來,今天我只得將腦袋送給你們了……一盆蜜汁火腿
就換去了我的腦袋,這豈非太便宜了些!」

「金獅」李迪「嗆」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厲聲進︰「你還要我等動手麼?」

小魚兒笑道︰「用不著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險可以切下腦袋,
我倒想借來用用。」

「金獅」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臨頭,還有談笑的本事,某家就把這柄刀借給
你!」

手揚處,紫金刀「奪」的釘在桌上,小魚兒緩緩伸出手,去拿這柄刀,無數道比刀光
更冷更亮的眼裡,都在瞧著他這隻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著他,突然自懷中摸出了對判官筆,那是對十分精巧的兵器,發亮
的竹桿上雕著精致的花紋。

小魚兒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沒有拔。

玉面神判緩緩道︰「你為何不拔你拔出這柄刀來,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別的人,
或是將刀架在江玉朗的脖子上,逼我們放你走。」

小魚兒的手指輕點著刀柄,沒有說話。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這柄刀的,是嗎?只因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拔出這柄刀,
只有死得更慘。」

小魚兒覺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個聰明人,且給你個速死,咄,去吧!」

手腕一抖,判官筆閃電般向咽喉「天突」穴點了出去,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穴
之一,縱然被常人拳腳打中,也是難以救治,何況是這等點穴名家掌中的純鋼判宮筆
,小魚兒歷經大難不死,豈知竟要死在這裡!

眼看這發亮的筆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懶得躲了,躲開這一招,第二招反正還是要
來的,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叮」的一聲,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飛進來,不偏不倚套住了判宮
筆的筆尖。

那判官筆擊勢是何等凌厲,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的是,酒杯遠遠飛來,套住
筆尖,居然還是完整的!

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驚之下,後退三步,厲喝道︰「什麼人?」

這時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見對街「老介福綢緞莊」的招牌上赫然坐著一
個人。

這人滿頭蓬頭,敞著衣襟,手裡提著個特大的酒葫蘆,正在嘴對嘴的狂飲,酒葫蘆遮
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誰,

但小魚兒卻已瞧出來了,暗道︰「此人來了,又有好戲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筆尖上的酒杯直飛出去,直打對面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勁力
,無論是誰,只要被這酒杯擊中,身上必定要多個窟窿,只聽又是「叮」的一聲,酒
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卻竟似全無感覺!

玉面神判面色更變了,花措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劍的拔劍,一
時之間刀光劍影大作!

「鬼影子」何無雙身子也不見動彈,人突然飛了出去,此人號稱輕功江南第一,身手
之輕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見他人在空中,手裡已有十余點寒光暴射而出。

對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般閃亮的銀光,自口中射了出來,暗器立刻被打飛,銀光
直射到何無雙身上。

這輕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飛了回來,回時比去時更快,直飛入窗子,飛過桌面
,「砰」的撞在牆上。

那般銀光到這時才四濺散開,玉面神判遠遠便覺得酒氣撲鼻,那人嘴里噴出來的,竟
只不過是口酒!

他一口酒竟然就將何無雙擊退,眾人不禁都變了顏色,白凌霄等人初生之犢不怕虎,
各展刀劍,便要撲過去。

只聽「呼」的一聲,接著「彌彌啪啪」一連串聲響,白凌霄等人手裡的刀劍已全不見
了,一個個捂著臉,半邊臉色紅得像是茄子,就在這剎那之問,這幾個人竟已每人重
重挨了個耳刮子。

再瞧對面那人,不知何時已端端正正坐在何無雙方才坐過的位上,左手仍拿著那酒葫
蘆,右手卻雜七雜八拿了一大把刀劍,白凌霄等人認得,這些刀劍正是自己的,但若
問他們怎會到了別人手上?他們只怕誰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見這人,面色變得毫無人色,玉面神判心計最深,在未知這人來歷之前,生
怕李迪等人魯莽闖禍,當下搶先一步,干笑道︰「這位兄台貴姓大名為何無端出手傷
人?」

那人眼楮一斜,冷冷道︰「誰是你的兄台,你是什麼玩意兒?」

玉面神判勉強忍住怒氣,鐵青著臉道︰「在下蕭子春,江湖人稱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個響亮的名頭,你配麼?」

笑聲中手一送,將一大把刀劍全送到蕭于春面前,雪亮的刀頭劍尖,在燈光下像是猛
虎的獠牙。

玉面神判一驚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裡那對判宮筆不知何時已到了對方
手裡。

那「金獅」李迪沒有吃過苦頭,濃眉一軒,便待發作。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
悄悄說了句話。

李迪面色立刻也變得全無人色,失聲道︰「你……你便是「惡賭鬼軒轅三光!」

軒轅三光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卻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邊一個
茶幾砍了下去。那茶幾上點著只兒臂般粗的蠟燭。

軒轅三光這一刀砍下去,蠟燭仍是蠟燭,燭台仍是燭台,茶幾仍是茶幾,他這一刀像
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間,燭光竟緩緩分了開來,接著蠟燭、燭台、茶幾,全都分成了兩半,向兩邊
直倒下去。這一刀出手,眾人更是面如死灰。

軒轅三光一揚紫金刀,「奪」的釘入梁上,梁上積塵,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眼,
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兒子們眼見老子來了,怎地還不快擺上酒菜!」

他這句話說的雖然無理,但聽在眾人耳里,再也無人敢頂撞于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見老子來,為何還不擺上菜來。」他看
來人雖最是粗豪,但做保鏢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巳駭飛了,此刻哪裡還禁得起這一聲大喝,口中剛說了聲「是」,人已
直滾下樓去。

少時酒菜擺上,蕭子春、李迪搶著要來斟酒。

軒轅三光眼楮─瞪,道︰「誰要你斟酒,除了對面兩個姓江的娃兒,全給老子遠遠站
開。」

他居然拿起酒壺,替小魚兒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杯酒,小魚兒滿懷歡喜,江玉
郎卻已駭破苦膽。

軒轅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魚兒一飲而盡,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剛放下杯子,只見軒轅三光眼楮已在盯他,
咯咯笑道︰「你可知道這酒叫什麼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實在不懂。」

軒轅三光大聲道︰「這─杯叫賭酒,無論誰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賭─賭。」

江玉郎駭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軒轅三光眼楮一瞪,道︰「怎麼?你不賭?」

江玉郎道︰「吐……吐……吐……」

他駭得舌頭都麻了,竟將「賭」宇說成了「吐」。

軒轅三光大笑道:「好,你龜兒要賭啥?」

江玉郎道︰「吐……吐什麼……都可以。」

軒轅三光道︰「好,老子就賭你這條手臂。」

江玉郎兩腿一軟,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魚兒笑嘻嘻將他拉了起來,道︰「你怕什麼
?反正也未必一定輸的。」

軒轅三光厲聲道︰「坐直了,說,你要怎樣賭?」

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淚來,轉眼去瞧蕭子春等人,但這些人此刻哪裡還敢替他出頭?

突然間,一人朗聲笑道︰「軒轅先生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尋這等黃口孺子來賭,
豈非無趣麼?」

小魚兒轉眼望去,但覺眼楮─亮。

一個青衫秀土巳飄飄走上樓來。

燈光下,只見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他含笑定過來,風神更是瀟灑已極,小魚兒
自出道江湖以來,除了那無缺公子外,就再末見過如此令人著迷的人物。

蕭子春等人見到他來了,都不禁在暗中長長松了口氣,喜動顏色,江玉郎更是歡喜得
幾乎要跳了起來。

軒轅三光目光閃電般在他身上一轉,也不禁為之動容道︰「你是誰?」

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別鶴。」

軒轅三光目光聞動,厲聲道︰「江湖傳言,江南一帶,出了個了不起的英雄,乃是燕
南天之後第一個當得起「大俠」兩宇的人物,莫非就是你?」

江別鶴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愛,在下怎擔當得起。」

軒轅三光指著江玉郎搖頭嘆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的兒子,你莫非要代他與我賭一賭?」

江別鶴道︰「軒轅先生若有興致,在下自當奉陪。不知軒轅先生賭注如何?」

軒轅三光微一思索,濃眉軒起,大聲道︰「你我兩人無論誰輸了,便任憑對方處治!


這賭注說出來,眾人不禁俱都失色,這「任憑對方處治」,委實令人心驚,勝的一方
若令敗的一方去做件絕不可能、甚至丟人現眼的事,那豈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
其是以江別鶴這樣的身分,他若輸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對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
。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眾人只道江別鶴絕不會答應,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這樣也好,但如何賭法
,還請見告。」

軒轅三光見他如此輕易便答應了這席注,也不禁為之動容,端起面前酒杯,─飲而盡
,大笑道:「好,江南太快果然豪氣干雲,我定了賭注,如何賭法便由得你,這是我
的規矩。」

江別鶴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走過去,搬了張小圓桌來,又將一大碗滿滿的魚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軒轅三光瞧得
奇怪,道︰「這又算了什麼?」

江別鶴緩緩道︰「你我依次往桌上擊一掌,誰若要將這碗魚翅羹震得濺出,或是使得
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輸了。」

他口中說話,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麼氣力,但那堅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變成了豆腐
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滿滿的魚翅羹,果然還是紋風不動,沒有
濺出一滴。

江別鶴微微笑道︰「你我──掌擊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兩人都未將這碗
魚翅羹震倒,到了後來,桌面上懼是掌痕,那中央一塊,總要落下去的,誰擊下最後
一掌,誰就輸了,是以桌子越小,勝負便越早。」

眾人都已被這種掌力驚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來來,就連小魚兒也不能例外,他實
也未見過這種掌力。

軒轅三光面色也已變了,站在那裡,怔了許久,喃喃道︰「這樣的賭法,倒真連我也
未曾見過。」

江別鶴笑道︰「在下已擊下了第一掌,此刻該輪到軒轅先生了。」

軒轅三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惡賭鬼」平生與人大賭小賭,不下萬次,從未有─
次還未賭時,便己先認輸了……」

他突又頓住笑聲,目光凝注江別鶴,道:「但這次,我不必賭,已認輸了……我掌力
縱能穿透桌面,卻萬萬不能令這碗見鬼的魚翅羹一滴也不濺出來。」

眾人長長噓了口氣,大喜狂歡。

軒轅三光慘然一笑,背負雙手,道︰「現在,你要我怎樣,只管說吧!」

江別鶴微一沉吟,走過去倒了兩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軒轅先生一杯。」

軒轅三光仰首一飲而盡,「砰」地放下酒杯,厲聲道︰「現在軒轅三光是生是死,往
東往西,憑閣下吩咐!」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4:22

《絕代雙驕》「第三十九章」假仁假義                  
                                   
                                    

江別鶴微笑道︰「在下要軒轅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過了麼?軒轅先生的賭注既
已付清,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

軒轅三光又怔住了,吶吶道︰「你你說什麼?」

江別鶴笑道:「輸的一方,既是任憑勝方處置,在下就罰軒轅先生一杯酒,此刻軒轅
先生酒已放下,正是銀貨兩訖,各無賒欠了。」

軒轅三光木立當地,喃喃道︰「你若能殺了我,江湖中誰不欽服,你若要我做件事,
無論奇珍異寶,名馬靈犬,我也可為你取來,但……但……」

他長嘆一聲,苦笑道︰「但你卻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別鶴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還得多敬幾杯。」

軒轅三光突然舉起那酒葫蘆,一口氣喝了十幾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長笑起來,
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俠」!我軒轅三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卻真的服了你
江別鶴了!」

大步走過去,拍了拍小魚兒肩頭,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南
大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輩欺負了,我且去了……再見!」

說到「再見」兩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涼風習習,一彎新月正在
中天。

江別鶴目送他去,喃喃嘆道︰「此人倒不愧是條好漢!」

「玉面神判」蕭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惡人」,江兄不乘機將之除去,豈非
太可惜了?」

他口中雖以兄弟相稱,但神情卻比弟子待師長還要恭敬。

江別鶴正色道︰「這樣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幾個?蕭兄怎能輕言「除去」兩字,何況
,此人除了好賭之外,並無別的惡跡。」

蕭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錯了。」

江別鶴笑道︰「更何況他只要賭輸,使絕不抵賴,縱然輸掉頭顱,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試問當今天下,有他這樣賭品的人,能有幾個!」

小魚兒突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軒轅三光沒有聽見你這番話;否則他真要感激得
眼淚直流了。」

江別鶴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額笑道︰「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魚兒道︰「好友兩宇,我可實在不放當。」

江別鶴目光一閃,已瞧見了他們手上的「情鎖」,微微笑道︰「這旁門左道的區區之
物,我自信還能將之解開,小兄你只管隨我回去……」

小魚兒笑道︰「我也實在很想隨你回去,只是這裡還有人等著宰我,怎麼辦呢?」

江別鶴皺眉道︰「誰?」

小魚兒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七八個成名的大英雄等著宰我一個人
,這豈非光榮之至。」

江別鶴目光一轉,滿屋予的人懼都垂下了頭,蕭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紅耳赤,江別
鶴緩緩道︰「我可保證,這種事以後絕不會發生了。」

突聽窗外遠處黑暗中有人高歌。歌聲隨風傳來,唱的竟是︰「江南大俠手段高,蜜糖
來把毒藥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裡似火燒,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著了道
……」

江別鶴神色不變,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謗必隨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罵也是應
當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豈非反令他得意。」

小魚兒笑眯眯瞧著他,道︰「我小魚兒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沒有自己去看過,誰也不會相信「江南大俠」住的竟是這樣的屋子。那只是三五間
破舊的屋于,收拾得雖然干干淨淨,一塵不染,但陳設卻極為簡陋,也沒有姬妾奴僕
,只有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蹣跚地為他做些雜事。

小魚兒隨著他走了兩天,才走到這裡。

這兩天小魚兒更覺得這「江南大俠」實非常人,一個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對人
竟會如此客氣,這大概除了江別鶴外,再沒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
浴春風一般,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很舒服、很開心的。

走進了這間屋子,小魚兒更不免驚奇。

江別鶴微笑道︰「這莊院昔日本是我一個好友諸葛雲的,他舉家遷往魯東,就將莊院
送給了我,只可惜我卻無法保持它昔日的風貌,想起來未免愧對故人。

小魚兒嘆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俠」,過的竟是如此簡樸的生活,千百年來,武
林中只怕沒有第二個了。」

江別鶴正色道︰「古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句話我從未忘記。」

小魚兒嘆道︰「你真是個君子。」

少時菜飯端來,也只是極為清淡的三四樣疏菜,端菜添飯擺桌子,竟都是這領袖江南
武林的盟主自己動手的。這樣的主活,與他那炫目的名聲委實太不相稱。

小魚兒喃喃道︰「難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對你如此尊敬,一個人能忍別人之所不能忍,
自然是應當成大事的。」

江別鶴閃亮的目光轉注著他,忽然道︰「我看來看去,越看越覺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
兄。」

江別鶴嘆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溫文風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來江湖上最著名的美
男子,我為小兒取「玉郎」這名字,正也是為了紀念他的。」

小魚兒笑道:「你看我像個美男子?我這人若也可被稱為「溫文風雅」,那麼天下的
男子就沒有一個不是溫文風雅的了。」

江別鶴微笑道︰「你也許並不十分溫文風雅,但你的確有他那種無法形容的魅力,尤
其是你笑的時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時瞧著她的眼睛。」

小魚兒大笑道︰「我但願能有你說的這麼好,也但願能就是你說的那人的兒子,只可
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樣,縱然是個聰明人,但絕不是什麼美男子,而且他現在也正活得
好好的,也許正在他那張逍遙椅上抽著旱煙哩。」

他大笑著站了起來,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著他。

小魚兒又笑道︰「我實在想陪你多聊聊,卻又實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
找幾個有用的鎖匠來,能將這見鬼的「情鎖」打開。」

江別鶴嘆道︰「這一路上我幾乎已將鄂中一帶有名的巧手鎖匠都找過了,我實也未想
到這「情鎖」的視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這兩天我必定能尋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到
了我這裡,你什麼事都不必再煩心了。」

小魚兒笑道︰「所以我現在只要一沾著枕頭,立刻就會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現在就像是已突然變成了一個世上最聽話、最老實的孩子,老老實實的隨他走
了出去。

江別鶴溫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消失,緩緩在袖中摸索著,竟摸著了柄長不過一尺的短
劍。

這短劍的劍鞘黑黝黝的,看來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別鶴抽出這口劍來,屋子裡卻像是
有電光一閃。森冷的劍氣,立刻使燭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聾又啞的老頭子,遠遠站在門口,此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瞪大了眼楮,像是
在說︰「你手裡的明明已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卻又為什麼不為他人將那見鬼的「情鎖
」削斷?」

江別鶴抬起頭,瞧見他這充滿驚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緩緩
道︰「我此刻自然還不能將那「情鎖」削斷,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誰也猜不到他要
干什麼,我只有叫玉郎時時刻刻地監視著他……有了那「情鎖」,他就是想溜想跑,
卻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說話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他無論說什麼,這老頭子都是聽不
見的。

走廊上,有個小小的燈籠,昏黃的燈光,照著荒涼的庭園,一只黑貓蹲踞在黑暗里,
只有眼睛閃著碧綠的光。

小魚兒和江玉郎走在這曲廊上,腳下的地扳吱吱直響,遠遠有風吹著樹葉,小魚兒縮
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著在這種地方住上十年,不變成瘋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著住十年的。」

小魚兒笑道︰「你終了說話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還以為你變成啞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樣說話的人,世上只怕也沒有幾個,」

小魚兒瞧著那黑黝黝的後園,笑笑道︰「這後園你去過麼?」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

小魚兒道︰「你在這裡也住了許久,只去過一次?」

江玉郎道︰「去過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會去第二次了。」

小魚兒笑道︰「那裡面難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種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開一扇門,懸起了一盞燈,小小的屋子裡,有幾柄刀劍,一大堆書,自然,還有
張床。

小魚兒眼珠一轉,道︰「這就是你的臥房?」

江玉郎長長嘆了口氣,道︰「一年多沒有回來,此刻看見這張床,也不覺親熱得很。


小魚兒笑道︰「瞧見你那些寶貝朋友之後,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會老老實實睡在這
張床上,你難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會溜出去麼?」

小魚兒道︰「我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與別
人不同,你怎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為什麼要你在這屋子裡?」

小魚兒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這屋子距離我爹爹的臥房最遠,而且窗子最多……這本來應該是佣
人住的地方,但我卻搶著來睡了。」

小魚兒笑道:「據我所知,這只怕是你最聰明的選擇了!」

回到了自己的臥房,江玉郎終于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還沒有多久,便已真的睡著
,而且睡得很沉。他也用不著再去提防小魚兒,他也實在累了。小魚兒也像是睡得很
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過來,走到門外,停了停,輕輕敲了敲房
門。門裡沒有應聲,這人將門推開一線,瞧了瞧,然後這腳步聲又走了回去,竟像是
走入了那荒涼的後園。

這連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三更半夜去做什麼?

小魚兒突然張開了眼睛,自頭發里摸出了根很細很細的銅絲,竟將這銅絲刺入那「情
鎖」上的一個小洞里。他耳朵貼在這「情鎖」上,將那銅絲輕輕撥動著──他眯著眼
睛,聚精會神地,就像是在聽著什麼動人的音樂。

突然,輕輕「喀」的一響,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開的「情鎖」,居然被他以一根
細細的銅絲撥開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揮動著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隨手點了江玉郎的「睡
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會醒了。

小魚兒瞧著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為聰明,其實卻是個呆子,竟一直以為我真的弄
不開這見鬼的情鎖,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

「惡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強盜,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
世上哪有打不開的鎖,

但他為什麼卻一直寧願和江玉郎鎖在一起?寧願受各種氣?他心理究竟又在打著什麼
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親必定是個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這地方必
定有一些驚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鎖在一起,莫非只不過就是要到這裡來!而且還可令別人都因此而不再
防著他。任何人都以為他是擺脫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時時刻刻、寸步不離跟著他
,別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這時,小魚兒己溜出了窗子。竟向那連鬼都不敢去的後園掠了過去。這時,那腳步
聲入園已有許久丁。

小魚兒掠入那圓月形的門時,只瞧見遠處有燈火閃了閃,然後,便是一片黑暗,燈火
竟似熄滅。

黑暗中,樹木在風中搖舞,仿佛是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擇人而噬,天上雖然
有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卻更增加了這園林的神秘和恐怖,風很冷,但小魚兒掌心卻是
濕濕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別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但小魚兒卻不是「別人」,小魚兒就是小魚兒,天
下獨一無二的小魚兒,他若要前進,世上再無任何事能令他後退。

他早己認準了方才那燈火閃動之處,他就直掠過去。但園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樹木,頹
敗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點燈火,早巳不知到哪裡去了。

走著走著,小魚兒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陣風吹過,他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他忽
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走到哪裡去?該找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自黑暗中竄了出來!小魚兒魂都幾乎被駭飛了,黑影竄過去,竟
是條黑貓!但這黑貓又怎會入了這後園?又怎會突然竄出來?

小魚兒心念一轉,絕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礫,還有一片枯萎
的菊花。

他身子剛伏下來,十余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燈火,接著,一條人影緩步走了
出來。這人手掌著燈,燈光照著他的臉,赫然正是江別鶴!

只聽他「咪嗚」一聲,那黑貓便向他竄了過去,竄入他懷里,他反手扣起了門,抱著
黑描走了回去。

小魚兒伏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燈火,剛剛去遠,園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魚
兒又等了許久,才悄悄爬了起來,悄悄走過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裡有間小小的花
房。

門,已鎖上了。

于是小魚兒又有了機會施展他開鎖的本事。

他輕輕推開了門,點著他方才從桌子上偷來的火折子,花房裡蛛網密布,角落里堆著
些破爛的花盆、枯葉、木炭,此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半夜三更,江別鶴跑到達什麼
也沒有的破屋子裡來做什麼?

風吹著窗戶,吱吱作響,風從破了的窗紙里吹進來,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的爪子,在
摸小魚兒的背脊。小魚兒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頭,這種地方,真是連鬼
也不會願意來的。

但連鬼也不來的地方,豈非最好隱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轉動,瞧了半晌,也瞧不出這屋子裡有什麼可疑之處,屋子裡到處都積著
灰塵,像是已許久沒有人來過!但江別鶴方才明明來過,灰塵上怎會沒有他的腳印?
小魚兒心一動,俯身摸了摸,那灰塵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則什麼痕
跡也不會留下。

小魚兒幾乎跳了起來,他知道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將每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找不
出有什麼機關消息。

他幾乎絕望了,仰面長長嘆息了一聲,蛛網。在風中飄搖,有些蛛網巳被風吹斷了,
蜘蛛正忙著在重新繪起。但有一張蛛網,任憑風怎麼吹,卻動也不動。

這種事別人也不會注意,但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能逃過小魚兒的眼睛,他立刻竄了過
去!

他發現這面蛛網竟是以極細的鎢金絲做成的!他立刻一躍而起,將這面蛛網─拉。

只聽「格」的一聲,接著,又是一連串「格格」聲響,蛛網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緩緩移
動,露出一個洞來!小魚兒也曾見過許多設計巧妙的秘密機關,但卻從未見過有任何
一處比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沒有窗子,這實在是一間最標準的書房,就和世上大多數讀書人讀書的地方完全
一樣。

書房的左右兩壁,是排滿了書的書櫥書架,中間是一張精雅的大理石書桌,桌上整齊
地排列著文房四寶。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盞銅燈,小魚兒點燃了它,然後,便坐在那張舒服的大椅子上,
他開始靜靜地想︰「我若是江別鶴,我會將秘密藏在什麼地方?」

任何一間書房裡,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紙張,最好是藏
在什麼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書裡但這裡有成千成百本書他又會藏任哪本書裡?

自然要藏在別人最不會翻閱的一本書裡──雖然,這裡絕不會有人走來翻他的書,但
他卻也會習慣地這樣做的。

小魚兒站了起來,仔細去瞧那書架。他一本本地瞧,書架上有石刻的《史記》、《漢
書,還有些手抄的珍本雜記,每本書都已積著灰塵,

江別鶴到這裡,自然不會是為了看書,這些書上自有積塵,但這裡……就在這裡,卻
有本書非常干淨。

這本書不算薄,小魚兒抽下來,書皮上寫的是︰「本草」。

小魚兒笑了,就發現這本書中間已被挖去了一塊,四邊卻粘在一起,就像是個盒子,
書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著幾張精巧的人皮面具,還有三兩個小瓶子,這顯然是易容
的工具。

但小魚兒卻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他再找,又找出個同樣的「書盒子」,這裡面也有
幾只小木瓶。瓶子裡裝的竟是非常珍貴的毒藥!

小魚兒嘆了口氣,再找,他又找出一疊數目大得駭死人的銀票,還有張很大的名單。
他也懶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見每個名字下卻有個括弧,括弧里有的寫著「少林」,
有的寫著「武當」,每一個都寫的是名門大派,也許,這些是江別鶴派到這些門派中
奸細的名字。但小魚兒卻也懶得管它,這些雖然都是驚人的秘密,但卻不是小魚兒所
要找的,他失望地坐了下來。

突然,他瞧見書桌旁有些矮幾,矮幾上堆滿了紙,各色各樣的紙,他眼睛像是一亮,
抓起一疊紙。

紙質很輕,很薄,卻帶著韌性,這種紙,在當時是非常特殊的,小魚兒也不過見過一
次。但他卻知道這種紙的味道!只因他曾經將一張同樣的紙吞入肚裡。

這疊紙,正和他從鐵心蘭處得來的那「燕南天藏寶圖」的紙質是完全一樣的,他死也
不會忘記。

他仔細地刮了一小撮塵土,輕輕抹去最上面一張紙上,紙上便現出了花紋,果然正是
那藏寶圖的圖形。

要知那藏寶圖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條畫的,在上面的一張紙上畫過最後一張圖後
,又恰巧沒有再動過這疊紙。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哺哺道︰「偽造那藏寶圖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
自相殘殺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江南大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則
你又怎會如此矯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將天下英雄俱都瞞在鼓裡︰竟還想將不
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計除去,好讓你獨霸天下!」

他小心地將一切又重歸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懶得管的,但
誰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當,我若不教訓教訓你,豈非對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燈,退了出去!將機關也回復原狀。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別鶴的陰謀,別人也不會相信的,江別鶴實在裝得太好
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別鶴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還在沉沉的睡著,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他的頭埋在枕頭裡,那副已打開的「
情鎖」也仍掛在手上。

小魚兒不動聲色地上了床,又將手套入「情鎖」里,「格」的鎖上,此刻他什麼都不
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覺,養足精神好對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還沒有閉上,屋子裡突然有
火光亮起。

小魚兒一驚,張開眼,便瞧見一個人笑嘻中地站在床頭,閃動的火光,照著他蒼白的
臉,照著他詭秘的笑容。

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邊麼?又怎會站到了床頭!小魚兒
跳了起來,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頭向他笑,卻是那又聾又啞的殘廢老人……小魚兒怔了半晌,突大笑
道︰「我明明知道江別鶴是個厲害的人物,怎地還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笑道︰「這也很好笑麼?以我看來,你本該痛哭才是。」

只見江別鶴緩緩走了進來,含笑瞧著他,柔聲道︰「你發現了那麼重要的秘密本該快
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回來,你的確有驚人的膽子。」

小魚兒道︰「你明明知道我已發現了你的秘密,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等我回來,等我
再將自己鎖起……唉,你的確了不起。」

江別鶴道︰「你小小年紀,居然能騙過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這實在是我絕未
想到的事,的確令人佩服。」

小魚兒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個大仁大義的英雄,竟能令每個人都對你如
此尊敬,當真不傀為一代梟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競互相推崇起來,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邊聽著,誰也不會猜到他
們心理在打什麼主意。

江別鶴嘆道︰「我實在很愛惜你的才智,但你為什麼偏偏要來和我作對,你既然知道
了那些秘密,我縱然愛惜你,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小魚兒嘆道︰「我實在也很愛惜你的才智,很願意見到你大事成功,但你為什麼偏偏
要做出那些見鬼的藏寶圖來,害得我也上了次當。」

江別鶴面上突然微微變了顏色,失聲道︰「你怎知道那藏寶圖與我有關?」

小魚兒道:「若不是那藏寶圖,我又怎麼來到這裡,我又怎會辛辛苦苦地來發掘你的
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關我屁事!」

江別鶴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我瞧見你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張藏寶圖,我就問他是從哪裡得來
的,他說,是從你書房偷來的,那時,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寶圖,你怎能隨便放在
書房裡?那時我心理就已有些疑心。」

江別鶴道︰「你懷疑得很好。」

小魚兒道︰「我又聽人說,這「犬子?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4:53

《絕代雙驕》「第四十章」冤家路窄                   
                                   
                                    

小魚兒果然被送到江別鶴臥房的床上。

「情鎖」還是他自己打開的,但鎖一開,他身上「肺俞」、「心俞」、「督俞」、「
脯俞」、「肝俞」、「膽愈」、「脾俞」、「三熊俞」等八處穴道,立刻就被江別鶴
一一點遍。

現在,他睡在床上,腿睜睜瞪著屋頂,心理索性什麼也不去想,反而在數著綿羊,一
隻兩隻……但他直數到八千六百五十四只,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

他數著綿羊,心理不由得就想到桃花,想到桃花那紅紅的、像是隻果般的臉,于是他
立刻又想起鐵心蘭。他從來不知道人類的聯想力竟是如此奇怪,你越是不願意去想一
個人,那人總是偏偏會闖入你心理來。

「鐵心蘭此刻在哪裡?也許正在和那溫文風雅的無缺公子開心地談著話,但我卻在這
裡等死。」

小魚兒閉上眼睛,拼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她,但鐵心蘭偏偏還似在他眼前,穿著一身雪
白的衣服,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這就是他第一眼瞧見她時的模樣。

若不是鐵心蘭,他又怎會得到那見鬼的「藏寶圖」,若不是那「藏寶圖」,他又怎會
來到這裡?

他再去數綿羊……八千六百五十五……八千六百五十六……但一隻隻綿羊的頭,竟都
變成了鐵心蘭。

突然間,窗外輕輕一響。接著,便有一陣淡淡的香氣飄了進來。

小魚兒立刻屏住了呼吸,暗道︰「來了,終于來了,江別鶴果然算的不錯……唉,我
連手指都不能動,屏住呼吸又有什麼用?」

他大半個臉都埋在枕頭裡,只露出半只眼睛。他就用這半只眼睛往外瞧。

只見窗子輕輕開了一線,接著,一條人影閃身而入。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手
上拿著柄閃亮的柳葉刀,行動顯得十分輕靈矯捷,而且膽子也真不小。

刀光忽然閃亮了她的臉。小魚兒恰巧瞧見了她的臉,他立刻駭呆了。這大膽的黑衣刺
客,竟是鐵心蘭!

世上怎會有這樣巧的事莫非是小魚兒看花了眼但他看的實在不錯,這人的確是鐵心蘭


她一閃進屋子,瞧見床上有人,就也不瞧第二眼,一步竄到床前,一刀向床上的頭顱
砍了下來。小魚兒既不能動,也不能喊,心理更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竟要死在鐵心蘭
手裡,這豈非是老天的惡作劇!

江別鶴父子就在門外偷偷地瞧著,只待她這一刀砍下,他們立刻就要沖進去──這一
刀眼見已砍下去了!小魚幾的頭顱見已要離開脖子!

哪知就在這時,突聽「格」的一聲,鐵心蘭手裡高舉著的柳葉刀,竟突然奇跡般一斷
為二!

江別鶴父子俱都吃了一驚︰「是誰有這等身手?」

鐵心蘭更是面無人色,後退兩步,似欲覓路面逃。這時窗外已飄入一條人影,就像是
被風吹進來的─朵雲。淡淡的星光照進窗戶。

星光下,只見這人身上穿著件輕柔的白麻長衫,面上帶著絲平和的微笑,在淡淡的星
光下,看來仿佛是天上的神仙,從頭到腳,都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攝人魅力,但誰也說
不出他這種魅力是從哪裡來的。

江別鶴竟也不覺被他這種風雅而華貴的氣質所攝,竟怔在門外,再也想不起武林中哪
有這樣的少年。小魚兒卻一眼使認出了他,更幾乎暈了過去。

他自然就是世上所有人類最完美的典型──無缺公子。

鐵心蘭又不禁後退兩步,嘶聲道︰「是你?你……你怎會來的?」

無缺公子微微笑道:「自從前天你苦心討來這「雞鳴五鼓返魂香」,我就覺有些懷疑
,所以這兩天來,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

鐵心蘭輕輕跺腳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你為什麼要阻攔我殺他?」

無缺公子柔聲道︰「江湖小人人都說「江南大俠」是位仁義的英雄,你縱然對他有些
氣惱,也不該如此殺了他。」

鐵心蘭顫聲道︰「你……你知道什麼?你可知道他……他殺死了我爹爹!」

這時,江別鶴終于推門走了進去,滿面俱是驚奇之色,像是對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
抱拳笑道︰「兩位是誰?……在下平生從未妄殺一人,又怎會殺死姑娘的爹爹,姑娘
只怕是對在下有所誤會了。」

鐵心蘭眼睛都紅了,厲聲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號,告訴我他要來尋你,但到了這
裡後,使未曾再出去,難道不是被你害死在這裡。」

江別鶴道︰「這位姑娘是……」

鐵心蘭大聲道:「我姓鐵,我爹爹便是「狂獅」鐵戰!」

江別鶴笑道︰「原來是鐵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譽擔保,鐵老先生確未來過此間,姑娘
不妨仔細想想,在下若真的殺了鐵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縱要隱瞞,江湖中也
必定有人知道的,何況,在下也未必就想隱瞞的。」

「狂獅」鐵戰乃是「十大惡人」之一,江湖中想殺他的人,本就不只一人,若有人殺
了他,非但人人稱快,而且人人都要稱贊幾句,江別鶴這番話雖然說的話中帶刺,但
卻大有道理。

鐵心蘭正和她爹爹一樣,是個毛栗火爆的脾氣,雖然尋來拚命,但她爹爹究竟是否死
在這裡她卻根本未弄清楚。此刻她聽了這番話,心中雖然氣惱,卻也反駁不得。

江別鶴已向無缺公子抱拳笑道︰「公子人中龍鳳,在下走動江湖數十年,卻也從未見
過公子這樣的人物,不知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無缺公子微笑道︰「在下無缺,閣下……」

江別鶴長揖道︰「在下便是江別鶴。」

鐵心蘭突又跳了起來,大聲道:「你是江別鶴,那麼床上的又是誰?」

江別鶴暗笑道︰「這女子看來秀氣,其實卻只怕是個魯莽張飛,竟直到此刻才問床上
的是誰。……」心念轉動,人已走到床邊,拍著小魚兒道︰「此乃在下故人之子,今
日遠道而來,是以在下便將臥榻讓給他……賢姪快快醒來,見過花公子。」

手掌拍動間,他已解開了小魚兒的穴道,但卻又輕輕按在死穴之上,只要小魚兒說出
一個字對他不利,他手掌一用力,小魚兒第二個字便再也說不出了。

小魚兒仍埋在枕頭裡,突然憋著喉嚨道︰「我早已醒了,只是懶得和他們說話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眉︰「你怎可如此無禮?」

小魚兒道︰「江湖中誰不知道你老人家大仁大義的英雄,但他們卻要賴你老人家胡亂
殺人。這種不明是非的人,我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江別鶴本道小魚兒縱然被挾,最好也不過開口而己,哪知小魚兒竟為他辯白起來,這
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事。

突聽鐵心蘭失聲道︰「你……你……」瞧了無缺公子一眼,突然一笑,柔聲道︰「你
既沒有殺死我爹爹,也就算了,我們走吧。」

卻不知小魚兒雖然憋住嗓子,但鐵心蘭對他朝思夜想,時刻未忘,又怎會聽不出他的
聲音。

她心中正自驚喜交集,突又想到無缺公子若是知道小魚兒在這裡,小魚兒還有命麼?
是以立刻拉著花無缺就走。

這幾人關系當真是復雜已極,江別鶴縱然是個聰明人,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弄得清,
反而笑道︰「花公子既來寒舍,怎可如此匆匆而去……」

花無缺笑道︰「在下也久聞江南大俠名,正也要多領教益,只是……」

小魚兒見他要走,本已在暗中謝天謝地,此刻突又所他有留下來的意思,一急之下
,忍不住大聲道︰「只是你若真的要見我江老伯,本該等到明日清晨,再登門拜訪
,三更半夜的越窗而來,成何體統?」

花無缺面色突然一變,沉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鐵心蘭拼命拉他袖子,道︰「管他是誰,咱們快走吧。」

她直將花無缺放出窗子,才松了口氣,哪知眼前人影一花,花無缺已不見了,再瞧
他人已到了小魚兒的床頭。

小魚兒整個頭都埋在枕頭里,心理不住罵自己該死,江別鶴見花無缺卻面復返,更
是莫名其妙。

只見花無缺面沉如水,一字字道︰「此人可是江魚?」

江別鶴怔了怔,強笑道︰「公子可是認得我這位賢姪?」

花無缺長長吐了口氣,展額笑道︰「很好,好極了,你居然沒有死。」

江別鶴見他如此歡愉,卻也想不到他歡喜的只是為了可以親手殺死小魚兒,還當他必
是小魚兒的好友,當下笑道︰「他自然不會死的,誰若要害他,在下也不會答應。」

花無缺悠悠道︰「你不答應?」

江別鶴見他神色有異,心理正奇怪,小魚兒已跳了起來,躲在他背後,向花無缺做了
個鬼臉,笑道︰「誰若想殺死「江南大俠」的賢姪,豈非做夢。」

花無缺緩緩道︰「在下對「江南大俠」雖然素來崇敬,但卻勢必要殺此人,別無選擇
!」

江別鶴又是一征,失聲道︰「你……你要殺他?」

花無缺嘆了口氣,道︰「在下委實不得不殺。」

江別鶴瞧了瞧小魚兒,不禁暗道一聲;「糟,我終于還是上了這小鬼的當了。」

要知他話既已說到如此地步,以他的身份地位,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別人在他面
前殺死他「賢姪」的。

小魚兒瞧他神色,心理真是開心得要命,口中卻嘆道︰「江老伯,你就讓他殺死我吧
,這人武功高得狠,反正你老人家也不是他的教手,江湖中人也不會恥笑你老人家的
。」

江別鶴暗中幾乎氣破了肚子,面上卻微笑道︰「花公子當真要令在下為難麼?」

花無缺沉聲道︰「閣下但請三思。」

突然間,江玉郎捂著肚子沖進來,面色蒼白得可怕,身子也不住顫抖,指著小魚兒道
︰「他……他送來的酒中有!」

江劍鶴面色也立刻慘變,回身瞪著小魚兒,厲聲道︰「我父子待你不薄,你……你為
何要來害我。…難怪你自己一滴不嘗,原來你竟在酒中下了毒!」

這變化不但大出花無缺意料之外,連小魚兒也怔住了。

但他立刻便又恍然,不禁暗罵︰「好個小賊,好陰損的主意這主意的確是個高招,情
況一變,變得連江別鶴父子自己都要殺他了,自然再也用不著阻攔花無缺。」

只見江別鶴突然自懷中拔出那柄寶劍,怒罵道︰「我待你如子如佷,不想你竟為了這
區區一柄劍便要置我于死地,你……你這種忘恩負義全無天良之人,若是容你活下去
,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裡,我豈能不為世人除害!」手腕一抖,短劍直刺小魚
兒的胸膛。

哪知他劍方刺出,花無缺已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腕。

江別鶴又是一驚,既驚于這少年出手之快,更不知這少年為何又反過頭來阻攔于他,
失聲道︰「公子你……你為何……?」

花無缺道︰「抱歉得很,在下必須親自動手!」

他突聽江玉郎慘呼一聲,倒在地上。

江別鶴也立刻捂住肚子,慘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在下」話未說完,倒退幾步
「噗」地坐倒椅上。

花無缺嘆了口氣,自懷中取出個小小的玉瓶,送到江別鶴手裡,道︰「這仙予香與素
女丹─外敷,一內服,可解世間萬毒,閣下但請自用,恕在下不能親自為賢父子效勞
了。」

他雖有行動,雖在和別人說話,但目光卻始終眨也不眨地盯在小魚兒身上,他已嘗過
小魚兒詭計的滋味,這一次哪敢有絲毫大意。

小魚兒也知道自己這一次只怕是休想再能跑得脫的了,索性盤起雙腿,坐在床上,笑
嘻嘻地瞧著他道︰「我居然沒有死,真該恭喜你才是。」花無缺一笑道︰「不錯,你
居然未死,實乃我之大幸。」

小魚兒笑道︰「你自信這一次真的必定能殺死我?」

花無缺道︰「這一次你縱然再想自殺,也是絕無可能的了。」

小魚兒揚了揚眉,道︰「哦?」

花無缺緩緩道:「在這樣的距離之內,無論任何人的手只要一動,我便可先點下他左
右雙臂一十八處穴道。」

他淡淡說來,就像是在說一件最簡單最輕易的事,但小魚兒卻知道他說的絕沒有半句
假話。

窗外,鐵心蘭突然將柳葉刀彈得「叮叮」作響,她這柳葉刀本是鴛鴦兩柄,斷了一柄
還剩下一柄。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你可敢讓我自己走出去?」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你想你能逃得了麼?」

小魚兒笑道︰「你何必多心,我只不過是不願意被你抱出去而已。」

他一躍下床,瞧了江別鶴父子一眼,若是別人,此刻少不得要大聲揭破這父子兩人的
奸謀。但小魚兒卻細道那不過是白費氣力,他說的話花無缺根本連一字也不會相信。
那是個很老式的窗子,小魚兒搖搖擺擺地一腳跨了出去,他瞧著鐵心蘭,鐵心蘭也在
瞧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里究竟含蘊蓄多麼復雜的情感?這只怕誰也分不清。

柳葉刀仍被她彈得「叮叮」直響,夜風中已頗有寒意。

小魚兒筆直向前走,也不回頭去瞧花無缺,他知道花無缺必定不會離他很遠的,他再
瞧也是沒有用。他搖搖擺擺走過鐵心蘭身旁。

突然間,刀光一閃,柳葉刀向小魚兒身後直劈過去。

刀是劈向花無缺的,花無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先閃避──鐵心蘭刀法也算一流
高手。刀光閃處,小魚兒己向前一躍面出。

只聽鐵心蘭叱道︰「接住……」

哪鋼刀在半空突聽「叮」一聲,剩下的這柄柳葉刀也突然奇跡般折為兩段,自空中直
跌下來。

花無缺已又到了小魚兒身後,道︰「你還要往前走麼?」

他語聲仍是那麼平和,面上也仍然帶著微笑,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更絕
不去瞧鐵心蘭─眼。他若去瞧鐵心蘭,鐵心蘭怎有顏面見他,他一生中絕不會傷害任
何一個女孩子,何況這女孩子是鐵心蘭。

小魚兒嘆了氣,只得再往前走。

他走了幾步,忽然嘆道︰「你對女孩子可真不錯。」

花無缺笑道︰「這是我從小的習慣。」

小魚兒道︰「假如那女孩子很丑呢?」

花無缺道:「只要是女孩子,就全是一樣。」

小魚兒笑道,「我真想找個很丑很丑的女孩于來……癩痢頭、帚把眉、葡萄眼、塌鼻
子、缺嘴巴,再加上大麻子……我倒要瞧你對她如何?」

花無缺道︰「抱歉得很,你只怕沒有這機會了。」

小魚兒忽又嘆了口氣,道︰「這實在是件令人很難想象的事,你要殺一個人時,居然
還能不慌不忙地和他談笑聊天,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花無缺淡淡笑道︰「聊天和殺人,完全是……」

小魚兒苦笑道︰「完全是兩回事,是麼?」

花無缺道︰「不錯,我自己要和你聊天,但我得的命令卻要我殺了你,所以這完全是
兩回事,互相絕沒有關系。」

小魚兒四道︰「我真不懂,你怎能將這兩件事分開的?」

花無缺道︰「這是我從小所得的教訓。」

小魚兒道︰你真是個聽話的孩子。」

花無缺笑了笑,道︰「你還要往前走麼?」

小魚兒苦笑道︰「你要殺我,不是我要殺你,你並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

花無缺緩緩道︰「那麼……就在這裡停下吧。」

小魚兒四望一眼,淡淡的星光下,遠處龜山巨大的山影朦朧,近處垂楊的枝條已枯萎
──。

小魚兒喃喃道︰「奇怪,江南的秋,怎會來得這麼早,我江魚又怎會死得這麼早?…
…」

直到花無缺等人俱已去遠,江玉郎才跳了起來。

江別鶴也坐直了,瞧著他笑道︰「想不到你應變的機智竟還在我之上。」

江玉郎垂首道︰「孩兒怎及爹爹,孩兒只不過是……」

江別鶴嘆道︰「你在你自己爹爹的面前,並不需要太用心計,就算你智計強勝于我,
我難道還會對你怎樣不成?」

江玉郎道︰「是。」

江別鶴撫摸著那玉瓶,皺眉道︰「仙子香,素女丹,……想不到那花無缺竟是「移花
宮」的弟子,此人出現江湖,我倒要留意些才是。」

江玉郎道︰「他武功雖高,但卻完全不懂事,又有何可怕?」

江別鶴嘆道︰「此人大智若愚,又豈是你所能揣測。」

江玉郎笑道︰「但那位鐵姑娘,卻的確有些大愚若智,不過,……她爹爹是否真的沒
有來過這裡?你老人家是否真的沒有殺他?」

江別鶴冷冷一笑,道︰「我雖然真的沒有見到過「狂獅」鐵戰,但像她那樣的女孩子
,說出來的話卻很少會有假的。」

江玉郎皺眉道︰「她既沒有說假話,而你老人家又真的沒有見過「狂獅」鐵戰,那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別鶴沉聲道︰「這就是說,「狂獅」鐵戰雖然來過,但卻改扮成另一種模樣,而我
竟一時疏忽,沒有認出他來。」

江玉郎道︰「但……但那女子又說她爹爹到了這裡後,便未曾出去。」

江別鶴悠悠道︰「不錯,他此刻或許在這裡。」

江玉郎動容道︰「在這裡?」

江別鶴冷笑一聲,長身而起,冷冷道:「你莫要忘記,此間除了我父子之外,還有一
個人的。」

江玉郎失聲道︰「你老人家是說那老聾子?」

江別鶴冷笑道:「他難道不能裝得又聾又啞麼?」

江玉朗道︰「但你老人家曾經偷偷從他背後走過去,在他耳畔把那面大鑼敲得山響,
我從前面看,他真的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江別鶴道︰「有定力的人,縱然山崩于前,也不會眨一眨眼睛的。」

江別鶴立刻放低了語聲,道:「你老人家可知道此刻他在哪裡?說不定已經逃走了也
未可知。

江別鶴卻放大了聲音,厲聲道︰「他以為我不會懷疑到他,所以必定尚未逃走,此刻
我父子只要瞧見了他,就立刻將他殺死,絕不要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寧可錯殺一百
好人,也不要漏掉一個奸細!」這句話你切切不可忘記!」

江玉郎聽他聲音說得這麼響,心理不禁大是奇怪!

「那老頭子若非聾子,聽見這話豈非要跑了麼?」

但轉念一想,立刻又恍然!

「爹爹想必已知道他就在附近不遠,他若駭得跑了,豈非便可證明他就是「狂獅」鐵
戰,那時再追也不遲。」

只見江別鶴「砰」地一聲,推開了門!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7:37

第四十一章 流浪江湖

門外是條走廊,走廊的盡頭有間小屋,屋里有爐火,火上燒
著壺水,老人正蹲在壺邊,等著水沸。他動也不動地蹲在那里,顯得那麼安詳,
那麼寧靜。

他這一生中已「等」了多久?還要「等」多久?對于「等」他自然比少年人有更
多的忍耐。

江別鶴厲聲道︰「很好,你裝得很像,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你的命!」他一步
竄過去,手掌向老人頂門直擊而下。

老人卻抬起頭來,向他一笑,指著爐子的水壺,像是在說︰「水開了,我就替您
沏茶。」

江別鶴這只手掌終于只輕輕落在他肩上,這老人若是听見他說的一個字,笑容又
怎會如此安詳。

淡淡的星光,照在花無缺臉上。真是張毫無瑕疵的臉。天下少女們夢里所幻想的
白馬王子,就該是這模樣。

小魚兒瞧著他,忽然笑道︰「你知道麼,你‘無缺’這名兒的確取得很好,你的
確沒有什麼缺憾……你出身于世上名聲最響的武林聖地,你少年英俊,不慮錢財
,你的武功可使江湖中每一個人都對你恭恭敬敬,你的美貌、談吐和風神,又可
使天下每一個少女都對你著迷,你的名譽也無懈可擊,令人甚至在背後都不能罵
你。」

他搖著頭笑道︰「天下若真有一個完美無缺的人,那人就是你。」

花無缺微微笑道︰「多謝夸獎。」

小魚兒悠悠道︰「但我卻忽然發覺,你還是少了樣情感,你徹頭徹尾是個沒有情
感的人,你身上流的血,只怕都是冷的。」

花無缺淡淡一笑,道︰「是麼?」

小魚兒大聲道;「你不服麼?好,我問你,你可真的懂得什麼叫愛,什麼叫恨?
你可曾嘗過愛的滋味?恨的滋味?」

他一步步往前走,接道︰「你甚至連煩惱都沒有,老、病、愁悶、貧苦、失望、
悲傷、羞悔、惱怒……這些本是全人類都不能避免的痛苦,但傷卻一樣也沒有…
…一個完全沒有痛苦的人,又怎能真正領略到歡樂的滋味。,他長嘆了一聲,緩
緩接道︰「你既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也沒有真正恨過一個人,你沒有痛苦,也
沒有歡樂……別人也許都羨慕你,我卻覺得你活著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花無缺默然半晌,神色竟還是那麼安詳,絕沒有任何變化,他只不過是淡淡笑了
笑,道;「也許你說得不錯,這只怕也是我從小的環境造成的。」

小魚兒苦笑道︰「不錯,只有‘移花宮’才能造出你這樣的人,使你變成個活動
的木頭人。你雖然對每個人都謙恭有禮,但心里卻絕不會認為他們值得尊敬,你
雖然對每個女孩子都溫柔體貼,但也絕不是真的喜歡她們。」

他又長嘆一聲,道︰「就算你要殺人,你心里都未必認為他是該殺的。」

花無缺嘆道︰「這的確是遺憾得很。」

小魚兒仰天一笑,道︰「好,現在我話已說完了,你只管動手吧,我倒要看看,
你到底能在幾招內將我殺死!」

花無缺道︰「你可要使用兵器?」

小魚兒道︰「我沒有兵器。」

花無缺柔聲道︰「你若願使用兵器,我可以陪你到有兵器的地方,讓你選擇─樣
。」

小魚兒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縱有武器,也非你敵手,你明明要殺死我,還要
對我如此客氣,若是別人,必定要認為你是個陰險毒辣的人,但我卻知道你不是
,因為你連虛偽作假都不會,因為你根本不必作假。」

花無缺道︰「你實在很了解我。」

小魚兒道︰「你再想找一個這麼了解你的人,只怕很難了。」

花無缺嘆道,「不錯。」

小魚兒抹了發干的嘴唇,道︰「我不要用兵器,你動手吧。」

花無缺仰頭瞧了一眼,秋風吹過,一片枯葉飄落了下來,星光更淡了,大地充滿
了蕭瑟之意。

他嘆了一聲,悠悠道︰「這樣的天氣……’小魚兒接道︰「這樣的天氣,的確很
適于殺人。」

突听鐵心蘭冷冷道︰「這樣的天氣,只令我覺得冷得很「….」

她突然走過來,身上竟已是完全赤裸著的!

星光,柔和地灑了她全身。

世上絕對無法再找出一樣比這赤裸的少女胴體更美、更眩

目的東西來,簡直美得令人窒息。一瞬間,小魚兒和花無缺呼吸都為之停頓。

花無缺顫聲道︰「你……你……。

鐵心蘭轉身面對著他,悠悠道︰「你看我美麼?」她起伏著的胸膛,在月光下看
來是那麼蒼白。

花無缺不由自主閉起了眼楮,道︰「你……你為什麼要……」

他剛閉起眼楮,鐵心蘭已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花無缺只覺得一個冰冷的、柔滑的身子,纏住他的身子,他的心房突然猛烈地跳
動,手足也顫抖起來。

他一生中從未有這種感覺,他仿佛要暈迷、爆烈……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鐵心蘭額聲道︰「死人,你……你還站在這里?」

小魚兒站在那里,像是已發了呆。

鐵心蘭嘶聲道︰「你這樣……你還不走?」

小魚兒目中突然流下淚來。

這幾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淚,他也不知道這是感激的淚?是悲傷的淚?是惱怒的
淚?還是羞愧的淚?

花無缺的手根本不敢去踫鐵心蘭的身子,自然也掙不脫她,額上已有了汗珠,只
有連聲道︰「放手……放手!……」

鐵心蘭也是流淚滿面,道︰「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魚兒道︰「我。。。我……」

他最後瞧了鐵心蘭一眼──那無辜而純潔的胴體,那滿臉晶瑩的淚珠,這必將令
他永生不能忘懷。他狂吼一聲,發瘋似的轉身奔了出去。

小魚兒像一條負傷的野獸,在這秋夜中的原野里狂奔著,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遠
,更不知已奔到何處?

他已再沒有眼淚可流,他的心亂得就像是他的頭發,他一生中從沒有這樣痛苦這
麼心亂過。

水田里的稻穗已長出,在晚風中像是大海的波浪,小魚兒奔入一塊稻草中央,在
星光下躺了下來。

積水的污泥,浸著他的身子,星光自稻穗間望出去,顯得更遙遠,更不可捉摸。

他暗問自己︰「我能算是個人麼?」

「我自以為誰都比不上我,我瞧不起任何人,但別人要殺我時,我卻連一點法子
也沒有。」

「我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鐵心蘭,只因我知道她愛我,所以就拼命令她傷心,但
到頭來都要她犧牲自己來救我!」

「我自以為是天下第一個聰明的人,但此刻卻像條狗似的被人追逐,像條狗似的
夾著尾巴逃。」

「我這次雖然逃脫了,但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這樣逃麼?我這一生中難道都要等
別人來救我?」

「不錯,花無缺的計謀也許不如我,但像他這樣的人,又何必再用什麼計謀?只
因他有真實的本事。」

「而我……我都只想靠聰明、靠運氣…。.一個人若只有聰明,而沒有本事,那
又有什麼用?」

「我自以為連‘惡人谷’里的人都怕我,所以覺得很了不起,卻不知他們怕我,
只不過是像父母怕一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動手,我能強得過屠嬌嬌?李
大嘴?‘血手’杜殺?……」

小魚兒就這樣躺在水田里,反反復復地想著。

小魚兒終于爬了起來,他身上滿是污泥,臉上也滿是污泥,他也不管,只是沿著
田埂往前走。

前面有煙火點點,仿佛是個村鎮市集。一家小客棧旁的空地上,團聚著一群人,
里面鑼鼓打得「叮咚」直響,紅紙大燈籠也在風中直晃。

這自然是個走江湖的戲班子。

小魚兒走到前面,蹲下來,一個穿著紅衣服,扎著兩根小辮子,眼楮大大的女孩
子正在那里走繩索。另外還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幾個人,有的在旁邊舞刀,有
的在翻筋斗,有的在打鑼,有的在敲鼓。

小魚兒只是蹲在那里,眼前演著什麼,他根本沒有看,他只覺得很蕭索,只是想
看看人們的笑容。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模模

糊糊感覺到有人歡呼,有人拍手,還有鋼錢落在地上的叮叮聲響。

然後人群散去了,走江湖的在收拾著家伙,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卻像是個公主
似的,只是坐在那里喝水。她皺著眉瞧了小

魚兒一眼,那雙大眼楮里閃著光,突然從懷里摸出了個銅板,拋在小魚兒面前,
立刻又扭轉過去。

戲班子也走了,穿紅衣的小姑娘昂著頭走過小魚兒旁邊,像是沒有在意,伸腳輕
輕踢了踢,將那銅板踢到小魚兒腳下。

這是多麼善良的人們,瞧見了別人的窮困,就忘記了自己。

大人們在笑著,討論著今天的收獲可以買多少肉,打多少酒,至于明天──明天
是另一個日子,他們用不著去為明天煩惱,明天縱有不幸的事,縱然沒有飯吃,
且等到明天再去煩惱,今天先喝了酒再說。

這又是多麼豁達的人們──小魚兒此刻想過的,正是這種只有「今天」、沒有「
明天」的日子。

他撿起了那銅錢,跟在他們後面走,前面不遠,就是江岸,江岸停著一艘船,這
就是他們的家。

一個藍布衣褲,敞著衣襟,露著紫銅色胸膛的虯髯老人正在指揮著人將兵刃家伙
搬上船去。

他年紀雖已必在六十開外,但身子卻仍像少年般健壯,他生活雖然落魄,但鐘情
間卻自有一般威嚴。

這想來必是戲班子的主人了。

小魚兒突然趕過去,恭恭敬敬作了個揖,道︰「老爺子,我也跟著你走江湖好麼
?」

那老人瞧了他一眼,笑了,搖頭道︰「走江湖可不是好玩的,要有本事,還得不
怕吃苦。」

小魚兒想了想,道︰「我不怕吃苦,我會翻筋斗。」

老人大笑道︰「翻筋斗?干咱們這行的誰不會翻筋斗,翻筋斗原是最簡單的玩意
幾……野犢子,你就翻幾個讓他瞧瞧。」

一條濃眉大眼的結實少年笑嘻嘻地走了出來,一挽袖子,也沒擺什麼姿勢,就一
連翻了七八個筋斗。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你最多能翻幾個?」

那野犢子笑道︰「大概二參十個吧。」

小魚兒道︰「但我卻可以翻一兩百個。」

那老人笑道︰「哦!能一口氣翻八十筋斗的人,我少年時倒見著一個,那就是李
家班頭李老大,自從他挨了一刀後,就再沒有別人了。」

小魚兒道︰「但我卻能翻一百六十個。」

老人大笑道︰「你若真能翻一百六十個……不,只要能翻八十個筋斗,這行飯就
能吃上個一輩子了,雖沒有什麼好的吃,但也有酒有肉。」

他話末說完,小魚兒已翻起筋斗來。

他一身銅筋鐵骨,武功雖不能和絕頂高手可比,但翻起筋斗來,那可當真比吃豆
子還容易.等他翻到參十個,大家都已圍了過來,他翻到六十個時,大家都已在
喝彩.在為他打氣。

等他翻到八十個時,大家都已瞪大了眼珠,連喝彩都忘了,那穿紅衣服的少女大
眼楮的光也就更亮了。

小魚兒直翻了一百多個,才算停住,笑道;「夠了麼?」

老人附掌大笑道︰「夠了,夠了…。太夠了,快跟著野犢子上船去,洗個臉,換
件衣裳.等著吃宵夜吧,從今天起,你就是咱們海家班的人了。」

小魚兒垂頭道︰‘我爹爹媽媽剛死沒多久,我在他們墳前發過誓,為他們守參年
喪,我……我發誓說這參年絕不洗臉。」

老人嘆了口氣道︰「可憐的孩于,想不到你還這麼孝順「…’我的孩子們叫我四
爹,以後,你也叫我四爹吧。」

于是小魚兒就在這走江湖、玩雜耍的「海家班’留了下來,每

天翻筋斗,過著新奇即又平凡的日子。

他現在已知道這班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海四爹的子佷兒子,野犢子是他的六兒子
,也是功夫最好的一個。那穿紅衣裳的小姑娘,卻是這班子的台柱,她叫海紅珠
,是海四爹在五十大壽那天生的小女兒,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除了翻筋斗,別的事他幾乎全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翻筋斗外,他就是
坐在那里發楞。

誰也不知道他發楞的時候,正是在尋思著武功中最最奧秘的訣竅,普天之下幾乎
沒有幾個人懂得武功訣竅。

那本犧牲了無數人命才換得的武功秘笈,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他想通了一點,
等到晚上別人都睡著了時,就偷偷在江岸無人處去練,別人只覺得他有些奇怪,
有些傻,僅也沒有人去瞥他。

他翻筋斗的玩意兒既十分叫座,又從不想分銀子,他就算有點奇怪,有些傻,甚
至有些懶,別人也都可原諒了。

現在,他不再是天下第一個聰明的人,現在,別人都叫他海

小呆。

飄泊的人們,終年都在飄泊,從長江這頭到那頭,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小魚兒
也不知道究竟到過些什麼地方。

這一天,船又靠岸了,他正坐在船舷洗腳,背後突然伸過來一只白白的、小小的
手,遞給他一個桔子。

他接過來剝了就吃,也不回頭。海紅珠站在他身後,等了很久,他不回頭,她只
有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也脫了鞋子,在江水中洗腳。

那是雙白白的、小小的腳,腳踢起了水花,濺了小魚兒一身,但小魚兒卻動也不
動,也不說話。

海紅珠瞟了他一眼,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為何又吃了我的
秸子?」

小魚兒道︰「我不會說話。」

海紅珠笑道︰「你不會說話?你難道是啞巴?」

小魚兒冷冷道︰「我不配和你說話。」

海紅珠柔聲道︰「你不配,誰說你不配?…。.」

她靈活的大眼楮俏巧地轉動著,抿著嘴一笑,道︰「別人都叫你小呆,但我卻知
道你是聰明人。不但聰明,而且比別的人都要聰明得多,是麼?」

小魚兒現在最怕听的,就是別人說他聰明。

他一皺眉站起來,轉頭就要走,但這時他突然瞧見一群人,他立刻怔住,就像是
被釘子釘在地上,整個人都不能動!

江岸上,正有一群人,踏著青青的草地,談笑著走了過來,他們穿著鮮艷的、輕
柔的春衣,他們面上的笑容是那麼開朗而歡愉,春風輕撫著他們的春衣,陽光是
那麼溫暖,而他們正年少!

生命是可愛的,有什麼事能令他們憂慮?

這歡樂的一群,正有著小魚兒最不願見到的人,那正是花無缺、鐵心蘭、慕容九
和江玉郎。

江玉郎居然也和他們在一起!

此刻,一群衣著鮮明的人正圍著花無缺,陪著笑,獻著殷勤,他無疑正是這一群
人的中心。

但他的笑,卻多半是為他身旁的兩個嬌艷的少女而發的──鐵心蘭也在笑著,面
上似乎充滿了幸福的光采。

小魚兒的心,火一般地燃燒起來。

他平生第─次真正感覺到嫉妒的痛苦,他如今才知道這痛苦竟是如此強烈,竟似
要將他的心都揉碎。

海紅珠奇怪地瞧著他,再瞧瞧這群人,她似乎已感覺到小魚兒的悲哀與痛苦,幽
幽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一定有很多秘密,是麼?」

小魚兒根本沒有听到她的話。

現在,他又瞧見了一身淡綠衣衫的白凌霄。白凌霄正在和花無缺低聲談笑,笑得
很愉快。

奇怪,花無缺怎能忍受如此庸俗淺薄的人?「…唉!花無缺

原是什麼人都能忍受的,因為他根本末將任何人瞧在眼里,對他說來,世上所有
的人全都差不多,他根本不必為他們生氣。

海紅珠咬著嘴唇,低聲道︰「你認得他們?…。我知道,你原中是屬于他們那一
群人的,絕不會屬于我們……我們,只不過是一群卑賤而可憐的人。」

小魚兒漸漸地往後退,退入了船艙投下的陰影。

他發現鐵心蘭似乎正在瞧他。

但這只不過是她不經心的一眼而已,她又怎會真的注意─個如此齷齪如此卑賤的
少年。

但小魚兒卻不能不注意她,她已長大了些,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既華貴,
又嬌艷。

而慕容九卻更消瘦,瘦得像朵菊花,雖然沒有牡丹的嬌麗,卻另有一種淡淡的幽
香,令人沉醉。

她的眼楮也更大了,但眼楮里已失去了往昔那種銳利的光芒,卻換了種朦朧的憂
郁,她在為什麼憂郁?

海紅珠輕輕走到小魚兒面前,目中的憂郁也正和慕容九一樣,她幽怨地瞧著小魚
兒輕輕地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不理我,只因我不配和你說話,是麼?我
又怎比得上那兩個女孩子,她們是那麼高貴,而我……」

小魚兒突然一把將她摟過來。將灼熱的嘴唇重重印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血已沸騰
,他需要發泄!

在這一剎那間,海紅珠只覺天地都已在她面前崩裂。她閉起眼楮,什麼都感覺不
到了。

她只覺自己似已投身于一團灼熱的火焰中,全身也已燃燒起來,燭全身都已融化
,靈魂也已融化。這一剎那,已將她的生命全都改變。

但這在別人眼中看來,又是多麼不值得重視的小事,岸上的人指點談笑著,漸漸
遠去了。小魚兒突然推開了她,躍下了船艙!

她痴痴地怔在那里,似已永遠不能動了,春風仍然吹得很暖,但她的心卻開始一
寸寸結成冰。

她仍然閉著眼,不敢睜開,她怕那令人迷亂狂醉的美夢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長
長的睫毛上已出現了一滴晶瑩的眼淚。

夜已深了,誰也不知道夜是何時來的。海紅珠更不知道,她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了


燈籠已亮起,人群已聚攏,海四爹已開始用他那獨特的豪爽笑聲,在大聲說著一
些吸引人群的話。

無論她有了多大的改變,但生活卻必須繼續。于是,海紅珠又躍了上繩索。

她麻木地在繩索上走著。人群的歡笑聲,拍掌聲,卻似乎已距離她十分遙遠,十
分遙遠」…只因她的心,已飛馳到遠方。

那地方永遠春光明媚,在那地方,人們永遠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守在一起,永遠不
必再裝出卑賤的笑臉。

小魚兒蹲在兵器架後,他的心也已飛馳到遠方,眼前所有的事,他也是什麼都瞧
不見……突然,人群中一聲驚叫。海紅殊竟自高高繩索上直跌下去!

海四爹、野犢子面色立刻慘變,但卻仍要強笑著大聲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這算不得什麼……小姑娘,站起來吧,再露兩手給爺兒們瞧瞧!」

但這時人們的驚呼已變為喧笑!

有人大笑道︰「還瞧什麼,這妞兒今天心不在焉,只怕已在想漢子了。」

「喂,小姑娘想誰呀,是在想我?」

于是人們笑得更開心,也更低賤。

小魚兒的血又開始沸騰!

但這時,人叢中已有個綠衫少一…躍而出,卻正是白凌霄,他凌厲的目光四下一
轉冷冷道;「誰若再對這位妨娘說出一個無禮的了,我就割下他的舌頭!」

另一人厲聲接道︰「老子就挖他的眼楮!」

這人也隨之躍出,竟是那「紅衫金刀」李明生。人群立刻靜了下來,惡人,永遠
有人怕的。

海四爹走過來,打著揖笑道︰「多謝少爺仗義。」

白凌霄冷冷道︰「這也沒什麼!」

自懷中摸出錠大銀錁,隨手拋在地上︰‘今天眼見你們要白辛苦了,這就給你們
買酒喝吧。」

李明生大聲道︰「這可足夠買幾十壇酒了,爺兒為什麼賞你銀子,你總該明白。


海四爹面色變了變,但瞬即笑道︰「紅丫頭,還不快過來道謝。」

海紅珠垂著頭走過來,股上像是發了燒,輕輕道︰「謝謝少爺「。。」

白凌霄倔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李明生突然拉住海紅珠的手,眯著眼笑道;「咱
們的大哥喜歡你,你陪他去喝兩杯吧。」

海紅珠臉色慘白,全身都顫抖起來。

海四爹強笑道︰「咱們這孩子年紀還小,等過兩年再讓她陪少爺喝酒吧。」

李明生怪笑道︰「過兩年?大爺已等不及了。」

野犢子沖過來,大聲道︰「你放開她!」

話末說完,就被李明生反手一個耳光摑在臉上,他半個臉立刻腫了起來,人被打
得直跌出去。

白凌霄背負著雙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看你還是乖乖地跟我走吧。」背負著
的雙手突然伸出去摸海紅珠的臉。

海紅珠已駭得啼哭起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定出,一字字道︰誰也不能將她帶走!」

海紅珠眼楮立刻發了光──小魚兒終于出來了!小魚兒竟會為她出頭,她就是死
了,也沒什麼了。

李明生濃眉揚起,獰笑道︰「你這髒小子,想找死麼!」

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摑出去。但這耳光卻水遠也不會摑在小

魚兒臉上。

他的手不知怎地已被小魚兒捉住,就像上了副鐵夾子,骨頭都斷了,疼得眼淚都
流了出來。

小魚兒厲聲道︰「去吧!」

喝聲出口,手一揚,李明生那好幾百斤重的身子,竟被他直

摔出去,跌在幾丈外,縱然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人群又驚呼起來,白凌霄面色大變,反手拔劍,「嗆」的,長劍

出鞘,毒蛇般直刺小魚兒胸膛!

小魚兒身子一偏,竟搶入劍光,一掌拍在白凌霄胸膛上,他並未用出全力,但白
凌霄卻慘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就像是一顆草似的軟軟地倒了下去
。淡綠的衣衫上,染滿了鮮血畫成的桃花!

人群四散而逃,驚呼道︰「不好了,殺人了!」

小魚兒呆了呆,他自己實在未想到自己的武功竟如此精進,因驚呼聲卻使他回過
神來。

現在,這里再也不能藏身了!他轉身狂奔而出。

海紅珠已掙扎著奔出去,嘶聲道︰「小呆……小呆……等等我「。。等等我」。


小魚兒卻頭也不回,走得人影不見了。

海紅珠踉蹌跌在地上,滿臉但是眼淚,痛哭著道︰「他走了……我知道他永遠也
不會回來了。」

海四爹趕過來,扶起了她,他飽經世故的、蒼老的臉上,也交織著許多復雜的情
感,是驚奇是欣喜,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他輕撫著他愛女的頭發,喃喃嘆道︰「他雖然不會回來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
…他本就不屬于這一群,你又有什麼法子拉住他…」」

海紅珠悲嘶道︰「但我…。我不能……求求你老人家……」

海四爹長嘆道︰「你只有忍耐,像這樣的人,非但我拉不住

他,世上……世上只怕沒有任何人能拉住他的」…你只怕是永遠再也見不著他了
。」

海紅珠突然暈倒在他爹爹懷里,永遠再不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相見,這無論對誰說
來,都是不能忍受的痛苦!又何況這情竇初開的女孩子!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28:16

第四十二章 巧識陰謀

小魚兒一口氣奔出數里,在荒涼的江岸倒臥下來。今夜,又是滿天星光,他做了
這件事,總算出了口氣,心里似己覺得輕松了些,但卻又有另一個沉重的擔子加
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這一走,海紅珠心必定已碎了,他並末存心傷害這純潔的女孩子,但
確已傷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雖然也不願意走,但我的
行跡已露,再也設法子呆在你那里了。」

天上的繁屋,就像是海紅珠的眼楮,每一只眼楮,都在流著淚,向小魚兒流著淚
,小魚兒的眼楮卻閉起了!。

黎明時,小魚兒已遠遠離開了這地方,他茫無目的向前走,更窮、更髒,他都根
本不放在心上。

這天,他來到個不算很小的城鎮──城鎮的大小,其實也和他沒什麼關系,他根
本就遠離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陋巷,他不知不覺在一家廚房的後門停了下來,這對他說來,
真是種諷刺──所有高貴的香氣,都不能令他動心,但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
味道,卻誘惹了他。

這廚房最大,香氣也最濃,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
水倒了出來,倒了他一身。

他既不生氣,也不動,現在,他已懂得什麼事才值得他生氣,像這種事你請他生
氣,他也不會生氣的。

廚房後門里,卻探出張圓圓的胖臉來,陪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

小魚兒笑了笑道︰「沒關系。」

那張圓臉一笑,縮回了頭,過了兩盞茶的工大,又探出頭來,瞧見小魚兒還站在
那里,竟笑道︰「我這里還有些飯,你要是不嫌髒,就進來吃吧。」

小魚兒又笑了笑,道︰「好,謝謝你。」

他既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也不客氣,走進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
了就站起來再笑了笑,道︰「多謝。」

那圓臉一直在瞧著他,像是覺得這小伙子很有趣,小魚兒拱了拱手就要走,這圓
臉漢子竟笑道︰「我這里少個洗碗的人,你要是願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魚兒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圓臉笑道︰「開飯館的,還怕大肚漢麼。」

小魚兒想也不想了,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哪里?」

第二天,小魚兒就知道這里原來是「四海春飯館」的廚房,那圓臉漢子自然就是
大師傅,名叫張長貴。

于是小魚兒就開始每天洗碗,他發覺一個人若是躲在飯館的廚房里,那當真是誰
也不會認出他來。

這飯館生意並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爐子,張長貴常會拉小魚兒陪他喝兩杯
,聊聊天。

小負兒喝的酒雖不少,但說的話卻絕不超過參句。

有一天,鍋里的油己熱了,張長貴突然肚子痛,拋下鋼鏟就跑,小魚兒接著鍋鏟
,替他炒了兩樣菜。

張長貴回來,不免有些擔心,怕炒菜炒得不好。

卻不知天下第一名廚也在「惡人谷」里,小魚兒從小就跟他學了不少手藝,像小
魚兒這樣的人,有什麼學不好。

過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喚道,「方才炒的羊肚絲和麻辣

雞,照樣再來兩盤。」

這一次,張長貴自然不會再讓小魚兒動手了,但又過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板突
然走進廚來,瞪著眼道︰「方才有兩盤羊肚絲和麻辣雞是誰做的?」

老板居然走進廚房,張長貴心里已在打鼓,硬著頭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板道︰「那味道不對,不是你的手藝。」

張長貴只得如實講了,彭老板走到小魚兒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
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的年紀,竟能做出那樣的萊,連熊
老爺吃了都拍手叫好,從今天起,你來掌勺吧。」

小魚兒垂著頭,道︰「我不會。」

彭老板拍著他肩頭,柔聲道︰「你就幫我個忙吧,從今以後,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

小魚兒掌勺之後,四海春的生意奇跡般好了起來,遠在幾百里外的人,都听到了
四海春有位名廚。

彭老板已將旁邊的鋪面都買了下來,加設了房間雅座,廚房

里自然也添了人,小魚兒每天只要動動鍋鏟。

他甚至連動鍋鏟時,心里也在想著那本秘籠上的武功奧秘,他簡直就像是個得了
相思病的少年,晝夜想個不停。

現在,別人都喚他俞大師傅,他說的話就是權威,他不準外人進廚房,就連彭老
板都不敢進來。

但有一天,彭老板還是進來了他滿臉興奮之色,搓著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
可得分外賣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麼人來了?」

小魚兒淡淡道︰「誰?」

彭老板大笑道︰參湘地方的一條英雄好漢今天居然賞光來到這里,這不但是我的
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彩。」

小魚兒心一動,道︰「他又是誰?」

彭老板挑起拇指,道︰「鐵無雙鐵老爺,江湖人稱‘愛才如命’,參湘子弟只要
提起這名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小魚兒道︰「哦,是麼?」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絲毫無動于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了出去,竟
第一次走出廚房。

參湘武林盟主,「愛才如命」鐵無雙,這名字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實在想瞧
瞧這竟為了愛才,而敢將李大嘴收為女婿的人,究竟長得是何模樣,─個人居然
敢將自己的獨生女嫁繪李大嘴,這種人連小魚兒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風,圍成一間間雅座。小魚兒從屏風的縫里瞧出去,只見一個須發皆
白、滿面紅光的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雖然可親,但神情中自有一種尊嚴氣概,那正是慣于發號施令的人所
獨有的氣概,別人再也偽裝不得。

小魚兒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鐵無雙。

鐵無雙右面座上,坐著個高顴鷹鼻的中年大漢,目光顧盼之間,也正像是只死鷹
一樣。

鐵無雙的左面座上,卻赫然坐著那兩河十七家鏢局的總鏢頭「氣拔山河,銅拳鐵
掌震中洲」趙全海。

小魚兒想到此人在那峨嵋山洞中,口口聲聲將自己喚作「玉老前輩」的神情,險
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除了這參人外,酒筵上還坐著八九個衣著鮮明、神情雄壯的漢子,看來也都是江
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但這其中最令小魚兒觸目的,卻是垂手站在鐵無雙身後的
兩個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濃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條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滿了勁力,
不發則已,─發必定驚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卻是面清目秀,溫文有札,看來就像是個循規蹈矩的書香子弟,
但他偶而一抬眼,那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這兩人手持酒壺,代表著鐵無雙,頻頻
向座上的人勸酒,看來縱非鐵無雙的子佷,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過參巡,趙全海突然長身而起,四下作了個羅圈揖,仰首先喝干了杯酒,然後
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日兄弟應鐵老前輩之召而來,本該老老實實坐在這里喝
得大醉而歸,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里卻有幾句話,實在不能不說。」

鐵無雙持須笑道︰「說,你只管說,不說話怎麼喝得下酒。」

趙全海瞪著眼楮,大聲道︰「段合肥要運往關外的那批鏢銀,本是咱們‘兩河聯
鏢’先派人到台肥去接下來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鷹鼻大漢微笑道︰「不錯,在下也听說過。」

趙全海厲聲道︰「厲總鏢頭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該再派人到台肥去,將這筆生意
搶下來,兄弟久聞‘衡山鷹’厲峰乃是仁義英雄,誰知…」哼!」

「波」的一聲,他手里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衡山鷹」厲峰神色不動,淡淡笑道︰「做買賣講究貨比貨,這和江湖道義並沒
有什麼關系,段合肥既然要找‘參湘鏢聯’,在下也沒得法子。」

趙全海怒道︰「如此說來,你是說咱們‘兩河聯鏢’比不上你們‘參湘鏢聯了!


厲蜂冷冷道︰「在下並未如此說,這全要看別人的意思。」

趙全海胸膛起優,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轉向鐵無雙,抱拳道︰「兄弟今日雖然應召而來,但也知道鐵老爺子與「參
湘鏢聯’關系深厚,也不想求鐵老爺子為兄弟主持公道,只是…─」

他「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參湘鏢聯’既然如此瞧不起‘兩河聯鏢
’,咱們少不得要和他們斗一斗,尤其是姓厲的。」

鐵無雙突然長身而起,縱聲大笑起來,擊杯笑道︰「趙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

趙全海擊杯一飲而盡,道︰「鐵老爺子……」

鐵無雙截口笑道︰「兄弟你說得不錯,老夫世居湘潭,參湘武林中人,可說大多
與老夫有些關系.厲峰算起來更可說是老夫的師佷!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讓
老弟你就此負氣而去,豈非白混了幾十年江湖。」

趙全海的手不知不覺已握緊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條大漢也變色離座而起,厲蜂面
帶冷笑,目光卻冷銳如刀。

趙全海一字字道︰「鐵老爺于莫非要將兄弟留在這里?」

鐵無雙縱聲笑道︰「正是要將你留在這里,听老夫說幾句話!」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轉向厲蜂,沉聲道︰「老夫若要你將這票生意讓給‘兩河
聯鏢’,你意下如何?」

厲峰面色也大變,道︰「這……這……」

鐵無雙道︰「老夫決不會勉強于你,但這件事老夫已調查清楚,確實是你理虧,
你今日若肯接納老夫之言,老夫便將衡山那片茶林,讓作‘參湘鏢聯’屬下的公
益…。江湖之中,仁義為先,你還要再思,參思!」

厲蜂默然半晌,長嘆一聲,垂首道︰「老爺子的話,弟子怎敢不听,但那茶林乃
是老爺子所剩下的少數產業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鐵無雙附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顧念武林道義,莫教我參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
後指罵,我老頭子那區區產業,又算得了什麼!」

趙全海默然半晌,滿面傀色,垂首道︰「鐵老爺子如此大仁大義,而弟子卻……
卻……弟子實在慚愧,這票生意,還是由‘參湘鏢聯承保吧。」

厲蜂笑道︰「在下不敢,這票生意是‘兩河聯鏢’先接手的,自然還是讓兩河鏢
聯承保,趙總鏢頭若是再謙謝,反令在下慚愧。」

這兩人方才爭得面紅耳赤,劍拔弩張,恨不得立刻就拼個你死我活,此刻卻居然
互相謙讓起來。

小魚兒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為感嘆,暗道︰「好個鐵無雙,果然不愧為領袖武林
的人物,非但將一場爭殺輕易地消弭于無形,居然還能將別人感化得也變成謙謙
君子。」

只听鐵無雙附掌大笑道︰「兩位既然如此謙讓,這趟鏢不如就由‘兩阿聯鏢’與
‘參湘鏢聯’聯保,豈非更是皆大歡喜。」

眾人一齊鼓掌稱喜,于是干戈化為玉帛。小魚兒也想走了。

哪知就在這時,趙全海方自舉杯笑道︰「厲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從今
以後。」

他說到「我」宇,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陣抽搐,說到「從今以後」手掌也為之抽
搐,杯中酒俱已濺出,濺得他一身。

他話未說完,「嘩啦啦」,面前碗盞俱都被掃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亂!隨他前來的四條大漢,有的失聲驚呼,有的趕上去扶起他,突
然齊地嘶聲道︰「不好,中毒……總鏢頭中毒了!」

鐵無雙面色大變,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兩河」屬下一條大漢滿面悲憤,大喝道︰‘這是怎麼回事,該問你才是!」

厲峰拍案怒道︰「你這是在說誰?他吃過的酒菜咱們也吃過,難道…。」

他話未說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倒在地上,竟也和趙全海

同樣的中了毒!

眾人更是掠惶大亂,人人自危,每個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豈非每個人都有中毒
的可能!

厲峰既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會是他,也不會是鐵無雙了,雙方既然都無下
毒的理,這毒又是從哪里來的?

小魚兒雖然旁觀者清,一時間卻也猜不出這道理。

驚惶大慌之中,小魚兒忽然瞥見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來,小魚兒身形一
閃,立刻退入了廚房。

此刻廚房中的人也都已驚動面出,再無別人,小魚兒剛退進去,那紫衣少年竟也
悄悄走了進來。

外面正有大事發生,他走進廚房里來作什麼?小魚兒蹲了下去假裝往灶里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中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又怎會去留意一個添火
的廚子。

他匆匆穿過廚房,走到後門,輕輕道︰「殘雲。」

門外一人應聲道︰「風卷殘雲。」

小魚兒眼角一膘,只見這少年後退兩步,門外一條人影一撞而入,滿身黑衣,黑
巾蒙面,啞聲道︰「事成了麼?」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後參句話一共加起來才說了九個字,但小魚兒心頭一動,只覺這語聲熟悉得
很,頭埋得更低,幾乎要鑽進灶里。

黑衣人還是瞧見了他,沉聲道︰「這人是誰?」

白面少年道︰「只不過是一個廚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兩人身形─閃,黑衣人並指急點小魚兒背後「神樞」穴,這「神樞」位在「脊中
」穴上,乃人身死穴之─。

但小魚兒卻連閃也不閃,只是暗中運氣一轉,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開了半寸,
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移穴大法」,小魚兒雖然還未練到爐火純青,但用
來對付這種情況,卻已綽綽有余。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點在他「神樞」穴上,眼看他連聲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
此人已必死無疑,冷笑一聲,道︰「誰叫你耽在這里,你自尋死路,卻怨不得我
!」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兩人再也想不到一個廚子竟身懷絕傳已久的武功奧秘,自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
鬼不覺,再也不瞧小魚兒一眼,一個向前,一個向後,急掠而出。

小魚兒還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死了似的動也不動,只是他的心念,卻一直在
轉個不停。這黑衣人的語聲,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麼,鐵無雙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麼關系?他們進行的
究竟是什麼陰謀。

小魚兒心念一轉,又想到那日在江別鶴的秘室中,所瞧見的那裝著一瓶瓶珍貴毒
藥的「書匣」。

他那時雖然只匆匆瞧了─遍,但那匣子里的每瓶毒藥都未逃過他的眼晴,到如今
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銷魂散……美人淚……七步斷腸…。‘奪命丹」。。一
滴封喉……散魂水……雪魄精。。」

小魚兒突然失聲道︰「雪魄精」。。不錯,必定就是它!瞧那趙全海中毒時的摸
樣,豈非好像連肌肉都凍僵了。」

他立刻跳起來,扯下身上的圍裙,用焦炭在圍裙上寫下副藥方──在「惡入谷」
長大的人,實在有許多好處。

趙全海、厲峰的臉,已變成一種奇異的死灰色,他們的身子本在顫抖抽搐著,此
刻卻連動也不會動了。

別的人身子卻在不停地顫抖著,也不知自已是否也中了毒?

更不知這毒性要到什麼時候才發作。

他們就好像待決之囚般坐在那里,也不敢跑──他們自然知道只要─走動,毒性
就發作得更快。

鐵無雙面上的笑容已不見,不停地踱著方步,搓著手,這縱橫數十年的老江湖,
此刻也已全失去了主意。

他仰天長嘆一聲,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毒?是誰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已站在他身後,道;「莫非是這菜館里的人?……」

鐵無雙道︰‘依我看來,這毒藥斷非中士所有,否則我行走江湖數十年,怎會連
見都未曾見過?若是我猜得不錯,這……」

突听一人大聲道︰「你猜的確不錯,這毒藥確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語聲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風上飛掠而過,身子凌空後,拋下了樣東西,口中大聲
接著道;「圍裙上所寫的藥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藥,還可有救!」

他話說得很快,身形卻更快,話說到一半時,人已不見,最後那兩句話,已是自
十余丈外傳來的!

鐵無雙失聲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拋下的東西,只不過是條油膩的圍裙,上面果然寫著副奇異的
藥方。

鐵無雙瞧了兩眼,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難怪我猜不到!」

眾人喜動顏色,齊聲道︰「如此說來,總鏢頭豈非有救!」

白面少年臉上也已微微變色,口中卻冷冷道︰「說不定這也是那惡人的詭計!」

有人伸手一探趙全海的手,失聲道︰「不錯,那必定又是要來害人的,中了雪魄
精毒的人本該全身凍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卻似火熱的。」

鐵無雙沉聲道︰「你可知道,凍死的人在臨死之前,非但不會覺得寒冷,反會覺
得如被烈火焚燒一殷,這種感覺若非身歷其境,別人永遠不會想到的。’紫衣白
面少年忍不住道︰「那麼你老人家又怎麼知道?」

鐵無雙緩緩道︰‘只因我也險些被凍死過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頭,再也不敢說話。但他的眼角,還是盯著那條油膩的圍裙。

小魚兒己出了城鎮。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飯館」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
他還不想露面,他還要等!

他要等到自已一露面便已轟動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讓別人瞧
瞧小魚兒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現在,他還是不想管閑事,雖然他明知「四海春」的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將成為
一個謎。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這件事,也還是沒有什麼用的,說不定
反而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他又茫無目的地向前走,還是那麼髒,那麼窮。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
卻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語了。

絕代之英雄,終于已將長成!

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著那滾滾江水,他腳步竟不知不覺間放緩了下來,他可
是希望再瞧瞧那艘烏篷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船上那些生活雖然卑賤,但人格卻毫不卑賤的人?他可是希望
再瞧瞧那雙明亮的大眼楮?

江上船來船去,卻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們到哪里去了?還不是在流浪
,在飄泊……小魚兒站在江岸旁,痴痴的出了半天神。

突听身後衣挾帶風之聲響動,─人道︰「有勞閣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魚兒心里雖然奇怪,但也不回頭,也不說話。

那人又道︰「閣下怎地只有一人前來?還有兩位呢?」

小魚兒還是不說話。

那人忽道︰「在下等遵囑而來,閣下為何全不理睬?」

小魚兒終于回頭笑道︰「你們只怕找錯人了吧。」

他話未說完,巳瞧清了面前的參個人。

天上星光與江上漁火高映下,只見左面的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發亮的紅
衣服,卻赫然正是那「紅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氣概軒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獅」李迪,還有一個紫面短須,卻是那
「紫面獅」李挺。

小魚兒瞧見了這參人,還真是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都險些僵住了,幸好這參人
竟末認出他來。

「金獅」李迪皺眉道︰「原來是個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這里干什麼?」

小魚兒垂頭道︰「小人無地可去,所以才站在這里。」

李明生道;「你還不快滾,少時只怕……」

話猶未了,「紫面獅」李挺已低叱道︰「來了!」

江面上,已蕩來一葉輕舟。

輕舟上果然有參條人影,黑衣人影!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1:14

第四十參章 奇峰迭起

小魚兒遠遠在江岸旁的草叢中蹲了下來,但卻不肯定,他實
在窮極無聊,實在想瞧瞧熱鬧。

輕舟還未靠岸,參條黑衣人已飛擦而來,居然俱都是身手矯健、輕功不弱的武林
高手!

當先一人身材魁偉,後面一人矮小精捍,最後的那人腰膠縴細,看來竟仿佛是個
女子。

參人都是滿身黑衣,黑貼蒙面,幾乎連眼楮都掩住,手里都提著長長的黑包袱,
包袱里顯然是兵器。

他們的兵器為何也要用黑布包著?難道他們連兵器都有秘密。

李家父子已迎了上去,但兩方人中間還聞著七幾尺,便已停

下腳步,面面相對凝神戒備。

「金獅」李迪厲聲道︰「參位可就是自稱‘仁義參俠’的麼?」

那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錯!」

李迪道︰「敝鏢局的鏢車,近年來數次失手,都是參位做的手腳?」

李迪冷笑道︰「參位既然連連得手,我等又查不出參位的來歷,參位便該好生躲
藏才是,卻又為何要下書將我兄弟約來這里?」

黑衣人緩緩道︰「江湖中都已知道,趙全海與厲峰已雙雙中毒,他們的人雖未死
,但‘兩河聯鏢’與‘參湘鏢聯’的威信卻大傷。’黑衣人道︰「參湘’與「兩
河’的威信受損,‘雙獅鏢局’自然要乘機竄起,段合肥那批鏢銀,自然要著落
在你身上了。」

听到這里,小魚兒心才動了,雙獅父子也已為之動容。

黑衣人緩緩又道︰「這趟鏢關系非淺,‘雙獅鏢局’想也不敢自力承擔,必定請
得有旁人從中保證,以我參人之力,只怕也動不了它。’「紫面獅」冷笑道︰「
你倒也聰明!」

黑衣人厲喝道︰「所以我今日就要叫你們也保不了這趟鏢,‘參湘鏢聯’與‘兩
河聯鏢’就算倒了霉,你們也休想佔便宜!」

喝聲中,手腕一抖,黑色包袱布抖落在地,露出了參件青光閃閃兵刃,乍看似鉤
,但鉤頭部是朵梅花。

「金獅」李迪失聲道︰「梅花鉤!」

黑衣人道︰「你們居然還認得這件兵刃,總算不錯!」

李挺冷笑道︰「你們居然敢將這兵刃亮出來,更可算膽子不小,你們難道就不怕
你家仇人不聲不響地摘走你們的腦袋!」

黑衣人道︰「沒有人會知道「梅花鉤’又已重現江湖的!」話聲中,參人已直撲
了上來。

那矮壯的黑衣人當先撲向李明生,此人身法最猛,招式也最猛,看來竟似與李明
生有著什麼仇恨!

那黑衣女子卻掠向「紫面獅」李挺。她身法輕靈巧俠,掌中梅花鉤的招式卻是迅
急狠毒,刺、奪、絞、削,新奇的兵刃,新奇的招式。

「紫面獅」李挺武功雖然老練,但遇著這多門兵刃迅急的招式,一時間竟被逼得
手忙腳亂。那邊「金獅」李迪也已和那高大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這─戰已可說是十分激烈,但小魚兒卻瞧得甚是無趣,除了這「梅花鉤」有些新
奇的招式還勉強值得他一瞧,要知他所練的那武功秘笈,正是天下武功之精華,
那李迪等人的武功,實在連比都無法比的。

這其中最慘的就是李明生,四十招下來,他連刀法都未施展開,額頭鼻掛都已沁
出汗珠。

那矮壯的黑衣人卻是越戰越勇,突然間擰身錯步,青光如落花般灑下,梅花鉤已
鎖住了刀鋒。

李明生心膽皆夜,只因他此刻前胸空門已大露,對方只要迎胸一拳擊來,他縱然
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哪知那黑衣人卻只是反手給他個耳括子,沉聲道︰「這是先還你的!」

李明生被打得踉蹌跌倒,再一躍而起,失聲道︰「還我的?」

突然間,只听一聲長笑,一條人影閃入了鉤光,接著,只听「嗖!嗖!嗖!」參
響,參柄梅花鉤俱都已沖天飛起,兩柄落在地上,一柄落入江里。

參條黑衣人只覺手腕一震,兵刃已脫手,對方用的是什麼招式,是如何出手的,
這參人竟全不知道。

參人大驚之下,齊地縱身後退,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少年,輕衫飄飄,面
白如玉。小魚兒瞧見這少年,也不免有些吃驚──江玉郎,這面色慘白的、笑容
陰森的少年卻不是江玉郎是誰?但江玉郎的武功又怎會如此精進?

這問題小魚兒自然能回答的,江玉郎也背過那武功秘籠,兩年來他武功若不精進
,那他簡直就不是人了。

雙獅父子俱都面現喜色。

黑衣人卻是又驚又怒。黑衣人頓了頓腳,想是想走,但江玉郎身子一閃,已到了
他們面前,擋佳了他們去路,笑道︰「這位姑娘也用布蒙住臉,是因為生得太丑
?還是太美呢?」

那矮壯的黑衣人怒吼一聲,揮拳直撲上來。武功的確不弱,李明生絕不是他的敵
手,但此刻到了江玉郎面前,卻半點用也沒有了。

他一拳還未擊出,手腕已被江玉朗擒住,輕輕一笑.他身子便飛了出去,險些落
入江里。

江玉郎笑道︰「你們既不願說,在下也只有自己來瞧了。」笑聲中,他已閃過那
高大的黑衣人,到了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的雙掌齊出,但兩只手不知怎地竟被江玉朗那一只手捉住,她伸腿要踢
,膝蓋卻也麻了。

江玉郎笑道︰「但願姑娘生得美些,否則在下就失望了。」他手掌一揚,黑衣少
女的臉拚命向後退,但她面上的黑巾,還是被揭了下來。

于是星光就照上了她的臉,也照著她的眼楮。她眼楮就如同星光般明亮。

小魚兒目光動處,幾乎叫出聲來,海紅珠.這黑衣少女竟是海紅珠!

李明生失聲道︰「是她!原來是她!」

江玉郎道︰「你認得她?」

李明生嘶聲道︰「她就是那賣藝的女子,白凌霄大哥就是為她死的……那矮子想
必就是那天被我摑了一拳的人,難怪他要找我報仇!」

江玉郎笑道;「更妙了,更妙了,梅花門下,居然做了江湖賣藝的,你們為了避
仇居然不借做如此低賤之事,這點我倒也佩服。」

那高大的黑衣人也撕下黑巾,果然正是海四爹!他咬緊鋼牙,厲聲道︰「你放開
她的手!」

江玉郎道︰「放開她的手也可以,但我卻要先問你,那日一掌就打死白凌霄白公
子的人究竟是誰?此刻在哪里?」︰海紅珠嬌呼道︰「你想找他,你這是在做夢
!」

江玉郎微笑道︰「哦,做夢?……」;他手掌一緊,海紅珠立刻疼出了眼淚,卻
仍然咬牙呼道︰「像你這樣的人和他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說到後來,她聲
音已顫抖,顯然已疼徹心骨,但她死也不肯住口。

︰海四爹怒吼一聲,鐵拳直擊江玉郎背脊,江玉郎頭也不回,身子也是沒有動,
海四爹的手臂卻已被他夾在肋下,再也動彈不得。

海四爹面上青筋暴現,冷汗迸出,手臂似已將折斷。他昔日本也是叱彌一時的風
雲人物,但此刻在這少年面前,武功竟連一成也施展不出,長嘆一聲,頓足道︰
「罷了!.….」

‘突听一人淒聲道︰「我的‘神樞’穴疼呀,江玉郎,你還我命來!」

呼聲尖銳淒厲,實在不像是人的聲音。接著,一條人影自江岸旁的草叢里飄了出
來。

夜色中,只見他披頭散發,滿身油污,七分像鬼,卻連參分也不像人,身子飄飄
蕩蕩,宛如乘風。

他呼聲淒厲,模樣像鬼,身形更如鬼魅;深夜荒江畔,驟然瞧著這樣的「人」,
誰能不被駭出冷汗.︰︰小魚兒格格笑道︰「黑心賊,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在
‘四海

春’的廚房里,下毒手害死了我,你陪命來吧。」

江玉郎手已松開!身子後退,嘶聲道︰「你……你……」

像他這樣的人,本不會相信鬼魅之事,但此刻卻又實在不能不信,只因他確信自
己點著那人死穴時,那人是萬萬活不成的,而那日在‘四海春」廚房里的事,天
下誰也不知道,此「人」不是鬼是什麼?

他牙齒打戰,連話竟也說不出來,雙獅父子瞧見他怕成如此模樣,也不由自主隨
著他往後退。

小魚兒道︰「你想跑?你跑不了的」….跑不了的,快拿命來吧!」他齔牙笑著
,一步步往前走,身予搖搖蕩蕩,似將隨風而倒!

海紅珠也瞪眼瞧著他,突然脫口大呼道︰「是你!小呆,是你麼?」

小魚兒形狀雖然又改變了,但那雙眼楮,那雙令海紅珠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眼
楮,她又怎會認不出。她呼聲出口,才想起自己錯了,但已來不及。

小魚兒暗暗頓足道︰「該死….」

江玉郎果然已瞧出其中有詭,身形動處,直撲過來,輕風般地拍出七掌,如落花
繽紛,滿天飛舞。

海四爹等人瞧見變幻如此奇妙、出手如此輕靈的掌法,都不禁為之失色,海紅珠
更是為她的「小呆」擔心。

小魚兒卻陰森道︰「你還想殺我?你已殺死過我一次,再也殺

不死我了!」

他身子飄飄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沒有閃避,但江玉郎七掌拍過,他還是好生生的
站在那里,這輕靈迅急的七掌竟似沒有沾著他一片衣袂。

別的人瞧得目蹬口呆,江玉郎更是心驚膽戰,狂吼一聲,又是七掌拍出,掌勢更
急、更狠!但小魚兒還是動也不動,這七掌還是沾不到他的邊。

小魚兒齔牙笑道︰「你再也殺不死我了,此刻你難道還不信?」

江玉郎身子顫抖,額上已進出一粒粒冷汗,別的人瞧見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也是
手足冰冷。

江玉郎的十四掌竟真的像是打在虛無縹渺的鬼魂身上,他們親眼瞧見怎能不信?
怎能不怕?

海紅珠瞪大了眼楮,眼里已滿是淚水,但這已不再是悲傷的淚,而是驚喜的淚,
興奮的淚。

只見小魚兒一步步往前逼,江玉郎一步步往後退,他手腳都已似有些軟了,竟再
無出手的勇氣。

雙獅父子自然已退得更遠了,退著退著,轉頭就跑,江玉郎也突然全力躍起,凌
空一個翻身,逃得比他們還快一些。

小魚兒也不追趕,瞧著他的背影,喃喃笑道;「我不想殺

你……實在不想殺你!」

海紅珠已撲了過來,顫聲呼道,「小呆,我知道還能見著你的,我知道………」

小魚兒咯咯一笑,道;「誰是小呆…。我是鬼…鬼……」

海紅珠剛撲過來,他身子已如火箭般斜斜掠過參丈,凌空再一轉折,「撲咚」,
落入了江心。

海紅珠撲到江邊,又痛哭起來,嘶聲道,「你若不想見我,為什麼要到這江邊來
………你若想見我,為什麼見了我又要走?為什麼………為什麼?」

小魚兒盡量放松了四肢,飄浮在水面上,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張床,天上繁星
點點,他覺得舒服得很。

他總算已瞧過了她想見的人,雖然他們的變化不免令他吃驚,雖然他只瞧了一會
兒,但這已足夠了。

這幾天來他懷疑不解的事,此刻總算也恍然大悟。那紫衣白面少年的確是和江玉
郎在暗中勾結,而江玉郎卻顯然是「雙獅」

鏢局的幕後主人。

那麼,趙全海與厲峰的被毒,就─點也不奇怪了──他們杯中的酒,正是那白衣
少年倒的。他想著想著,突然幾根竹篙向他點了過來。

他先不免吃了一掠,但立刻想到︰「他們必定以為我是快淹死的人,所以要來救
我的。」

他暗中好笑,索性閉起了眼楮。只覺得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上了一條船。

一人摸了摸他心口,笑道︰「這小子命長,幸好遇見我們,還沒淹死。」又有人
替他灌下了碗熱湯,替他揉著四肢。

突听一個洪亮的語聲道︰「這人是死的,還是活的?」

小魚兒突然睜開眼楮,笑道︰「活的!」

他張開眼楮,就瞧見一條大漢站在眼前,半敞著衣襟;歪帶著帽子,一條腿高跨
在凳子上,手里拿著又粗又長的旱煙。

此刻他以旱煙指著小魚兒,大聲道︰「你既是活的,為何要裝死?」

小魚兒還未說話,忽然發現這‘大漢」胸脯高聳,腰肢很細,雖然濃眉大跟但卻
並不難看。

小魚見笑了笑,道︰「你既是女人,為何要裝成男的?」

那大姑娘瞪起了眼楮,怒道;「你知道我是誰?」

小魚兒笑道︰「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反正是個人,你已經快嫁不出去,再
這麼凶,還有誰敢娶你!。」

他說話本來尖刻,這兩年來已極力收斂,但憋了兩年多,此刻又不禁故態復萌,
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大姑娘拍案道︰「你敢對我這樣說話?」

將小魚兒擒進來的幾個少年,此刻臉都變了顏色,幾個人在後面直戳他的脊梁,
小魚兒假裝不知道,還是笑道︰「為什麼不敢?,只要你是人,我就不。。。」

他話未說完,那幾個少年已搶著笑道︰「這位就是段合肥段老太爺的女公子,江
湖人稱‘女孟嘗’,你總該听過,說話就該小

心些。」

小魚兒笑道︰「呀,原來體就是段合肥的女兒,你爹爹可是有一批銀子要運到關
外去?」

小魚兒聳了聳鼻子,道︰「這船藥材,是你從關外運來的麼?」

女孟嘗眼楮瞪得更大,道︰「你怎知道這是船藥材」

小魚兒笑道︰「我不但知道這是船藥材,還知道這些藥材是人參、桂皮、鹿角、
五加子…。.」他一連說了一大串藥名,果然正是這般上所載的藥材,說得絲毫
不差。

莫說這幾種普通的藥草,就算將天下各種藥草都混在一起,他也照樣可以嗅得出
的,此刻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些人都不禁驚奇得張大了嘴。

女孟嘗眼楮里有了笑意,獨了口旱煙,「呼」的將一口煙霧噴在小魚兒的臉上,
悠悠道︰「想不到你這小子對藥材還內行得很。」

小魚兒差點破煙嗆出了眼淚,接著眼笑道︰「我對藥材非但內行,而且敢說很少
有人比我再內行的你若真的是女盂嘗,就該好生將我禮聘到你家的藥鋪里去。」

女孟嘗又抽了口早煙,這次卻未噴到小魚兒臉上,而是一絲

絲吐出來的,等到煙吐完了,突然轉身走了進去,口中卻道︰「替他換件衣服,
送他到慶余堂去。」

安慶「慶余堂」,可算是皖北一帶最大的藥鋪,小魚兒在這里,居然做了管藥的
頭兒。他根本用不著到櫃上去,所以也不怕人認出他,每天就配配藥方,查查藥
庫,日子過得更清閑了。

這時,他才知道,那位「段合肥」,正是長江流域一帶最大的財閥,這一帶最賺
錢的生意,差不多都被他壟斷了。那「女孟嘗」,就是他獨生女幾,她據說還有
兩個哥哥,但卻已死了,所以別人都稱她「參姑娘」。

這位參姑娘時常到慶余堂來,但她不理小魚兒,小魚兒也不理她,雖然小魚兒已
知道她看來雖凶,心卻不錯。小魚兒越不理她,她到的次數越勤了,有時一天會
來上兩參次,但眼楮還是連瞧也不瞧小魚兒一眼。

這一天小魚兒正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初冬的太陽,曬在他身上,他覺得舒服得很
,幾乎要睡著了。

那位段參姑娘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旱煙袋敲了敲椅子背,道︰「喂,起來。」

小魚兒笑道︰「我的名字可不叫‘喂’。」

參姑娘眼楮又瞪了起來,大笑道︰‘喂,我問你,上次你說的那批要送到關外的
鏢銀,你怎會知道的?」

小魚兒道︰「那批鏢銀怎樣?」

參妨娘冷冷道︰‘那批銀子已被人劫走了。」

小魚兒眼楮亮了.翻身坐起來,喃喃道︰「奇怪!既是‘雙獅鏢局’接的鏢,怎
麼還會被人劫走呢?……」

參姑娘冷冷道;「‘雙獅鏢局’的鏢,怎麼就不能被人劫走?……哼,我瞧那個
姓李的,根本就是飯桶!」

小魚兒想了想,又道︰「劫鏢的是些什麼人,你可知道?」

參姑娘道;「那批鏢銀乃是半夜中忽然失蹤的,門未開,窗未動,看守鏢銀的人
連屁都末听見,鏢銀就像生了翅膀飛了。」

小魚兒笑道︰「這倒是奇案……除非那劫鏢銀的人會五鬼搬運法,否則就是‘雙
獅鏢局’的人眼楮耳朵有了毛病。」

參姑娘道︰「那他們就活該自己倒霉!’小魚兒道︰「難道他們要賭?」

參姑娘冷笑道︰「當褲子也得賠的。」

小魚兒又用手模鼻子,喃喃道︰「這就怪了…。‘我本來還以為這是‘雙獅鏢局
’監守自盜,但他們既然要賠,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參姑娘道︰「只因為他們都是飯桶,所以鏢銀就被人劫走,這道理豈非簡單得很
。」

小魚兒緩緩道︰「看來越是簡單的事,說不定其中內幕越是復雜。」

’參姑娘瞧著他,瞧著他的冷笑,瞧了許久,突然大聲道︰「你究竟是個聰明的
人,還是個呆子?」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翻過身,把頭埋在手彎里,悠悠道,‘我若是呆子,日子
就會過得快活多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4:29

第四十四章 撲朔連離

第二天,還是個晴天,太陽還是照得很暖和。小魚兒又躺在
那張椅子上曬太陽。

他全身骨頭都像是已經散了,像是什麼事都沒有去想,其實,他心里想的事可真
是不少。

他心里的事雖然不少,但總歸起來,卻只有兩句話︰「那批鏢銀怎會被劫走?是
誰劫走的?’他想不通。

這時,參姑娘居然又來了。

小魚兒眯起了一只眼楮去瞧她,只見她神情像是興奮得很,匆匆趕到小魚兒面前
,大聲道︰「喂,你錯了。」

小魚兒本來懶得理她,但听見這話,卻不禁張開眼楮,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參姑娘眼楮閃著光,道︰「我剛才听到這個消息,那批鏢銀已被奪回來了。」

;小魚兒眼晴也睜大了,道︰「被誰奪回來的?」

參姑娘大聲道︰「那人年紀和你差不多,但本事卻此你大多了,你若不像這麼懶
,也許還可以趕上他十成中的一成。」

小魚兒已跳了起來,道︰「你說的可是江玉郎?」

參姑娘怔了怔,道︰「你怎會知道?’小魚兒突然大笑道︰‘我知道,我當然知
道…。我什麼事都知道了…」

他又笑又叫又跳,參姑娘簡直瞧呆了,終于忍不住道︰「你難道是個瘋子?」

小魚兒突然跳起來親了親參姑娘的臉,大笑著道︰「只可惜我不是,所以他們倒
霉的日子已不遠了。」他拍手大笑著,轉身跳進了藥倉。

參姑娘手摸著臉,瞪大了眼楮,瞧著他,就像是在瞧著什麼怪物似的,喃喃道︰
「小瘋子……你真是個小瘋子。」

因為只用一根燈草,所以燈火不亮,小魚兒出神地瞪著這點燈光,微笑著喃喃道
︰「江玉郎,你果然很聰明,你假裝鏢銀被盜,再自己去奪回來…..這麼神秘
的盜案,你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江湖人有誰能不佩服你,又有誰會知道這
只不過是你自己編出來的一出丑角戲。」

他輕輕嘆了口氣,接道︰「只有我……小魚兒,但願你莫要忘了這世上還有我,
你那一肚子鬼主意,沒有一件能瞞得過我的。」

窗外,夜很靜,只有風吹著枯枝,颼颼的響。突听一人壓著嗓子喚道︰「瘋子…
。’小瘋子,快出來。」

小魚兒將窗于打開一線,就瞧見了披著一身大紅斗篷,站在月光下寒風里的段參
姑娘。

參姑娘只是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事。…有要緊的事要告訴你。那件事果然不
太簡單。」

小魚兒眼楮一亮,道︰「你又得到了消息?」

參姑娘道︰「是。…我剛剛又得到消息,鏢銀又被人劫走了!」

小魚兒鞋子還沒穿就跳出了窗子,這下他可真的吃了一驚,他赤著腳站在冰涼的
石扳上,失聲道︰「你這消息可是真的?」

參姑娘道︰「半點不假。」

小魚兒搓著手道︰「這鏢銀居然又會被人劫走,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我實在想
不通……你可知道劫鏢的人是誰麼?」

參姑娘道︰「這一次.和上一次情況大不相同。」

小魚兒道︰「有什麼不同?難道這一次丟了鏢銀,他們連賠都不必賠了。」

參姑娘緩緩道︰「是,他們的確不必賠了。」

小魚兒眺了起來,大聲道;「為什麼?」

參姑娘垂下目光,道︰「只因為‘雙獅鏢局’大小鏢師,內外趟子手,一共九十
八個人,已死得一個不剩,只剩下個喂馬的馬夫。」

小魚兒以手加額,怔了半晌,忽又大聲道︰「那江玉郎呢?」

參妓娘道︰「江玉郎不是‘雙獅鏢局’里的人。他奪回鏢銀,便功成身退,再也
不停留片刻,這豈非正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徑!」

小魚兒吃吃笑了起來,冷笑道︰「好個大英雄、大豪杰!只怕他早巳知道鏢銀又
要被劫,所以就溜了。」

參姑娘道︰「你是說……第二次劫鏢的,也是第一次劫鏢的那伙人?」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這難道不可能?」

參姑娘道︰「第一次劫鏢的人,都已被江玉郎殺了,他奪回鏢銀時,鏢銀是和劫
鏢的人頭一起送回來的!」

小魚兒擊掌道︰「好手段!果然是好狠的手段!」

參姑娘凝眸瞧著他,緩緩道︰「而且,第二次劫鏢的只有一個人……‘雙獅鏢局
’的九十八條好漢,全都是死在這一個人的手下!」

小魚兒動容道︰「一個人?……一個人在一夜間連取九十八條性命,江湖中是誰
有如此狠毒如此高明的手段?」

參姑娘道;「據說,那是個須眉皆白的虯髯老人!..….」

小魚兒道︰「有誰瞧見他了?」

參姑娘道︰「自然是那死里逃生的馬夫。」

小魚兒道︰「那麼他……」

參姑娘接口道︰「他听得第一聲慘呼後,就躲到草料堆里,只听屋子里慘呼一聲
,接連著斷續響了兩參盞茶時分。。」」

小魚兒失聲道︰「好快的手!好快的刀!」

參姑娘嘆道︰「殺人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那馬夫心中覺得,卻仿佛已有好幾個
時辰,然後他便瞧見一個高大魁偉的虯髯老人,手提鋼刀,狂笑著走了出來,這
老人穿的本是件淡色衣衫,此刻卻已全都被鮮血梁紅了!」

小魚兒手模著下巴,悠悠道︰「這听來倒像是個說書人說的故事,每個細節都敘
述得詳詳細細,精采動人。…一個人剛剛死里逃生,還能將細節描述得如此詳細
,倒端的是個人才。」

參姑娘展顏笑道︰「當時我听了這話,也覺得他細心得很。」

小魚兒道;「你是什麼時候听到這消息的?」

參姑娘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

小魚兒道︰「這件事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參姑娘道︰「昨天晚上。」

小魚兒道︰「消息怎會來得這麼快?」

參姑娘道︰「飛鴿傳書…。以此間為中心,周圍數千里大小

七十九個城鎮,都有我家設下的信鴿站!」

小魚兒突然大聲道︰「我和這件事又有什麼狗屁的關系?你為什麼要如此著急地
趕來告訴我?你吃飽飯沒事做了麼?你難道以為我和那劫鏢的人有什麼關系?」

參姑娘跺腳道︰「可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魚兒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參姑娘的臉,居然急紅了,居然還是沒有發脾氣。

她垂下了頭,輕聲道;「只因為你……你是我的朋友,─個人心里有什麼奇怪的
事,總是會去向自己的朋友說的──。」

小魚兒大聲道︰「朋友?……我只不過是你雇的一個伙計,你為什麼要將我當做
你的朋友?」

參姑娘臉更紅,頭垂得更低,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魚兒瞪著眼瞧了她半晌,突然大笑起來。

參姑娘咬著嘴唇,道︰「你……你笑什麼?」

小魚兒大笑道︰「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只有此刻這模樣,才像是個女人!」

參姑娘垂頭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整個人卻像是軟了,撲倒
在櫥上,哭得真傷心。

小魚兒皺了皺眉,道︰「你哭什麼?」

參姑娘痛哭著道︰「我從小到現在,從沒有一個人將我看作女人,就連我爹爹,
他都將我看成個男孩子,而我。…明明是個女人。」

小魚兒怔了怔,點頭道︰「一個女人總是被人看成男孩子,的確是件痛苦的事!
…你實在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子。」

參姑娘呻吟道︰「我今天能听到達句話就是立刻死,也沒有什麼了。」

小魚兒道︰「但我卻一點兒也不同情你。」參姑娘踉蹌後退了兩步,咬牙瞪著他


小魚兒笑道︰「你希望別人將你當做真正的女孩予,就該自己先做同女孩子的模
樣來才是,但你卻成天穿著男人的衣服,抽著大煙斗,一條腿蹺得比頭還高,活
像個趕大車騾夫,卻教別人人如何將你看成女孩子。」

參姑娘沖過來,揚起手就要打,但這只手還沒落下去,卻又先呆住了,呆了半晌
,又垂下了頭。

小魚兒道︰「好孩子,回去好生想想我的話吧…………至于那件鏢銀的事,我現
在雖然還沒有把握,但不出半個月,我就會將真相告訴你。」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跳進了窗戶。

他關起窗戶,卻又從窗隙里瞧出去,只見姑娘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的想了許久
,終于痴痴的走了。小魚兒搖頭苦笑。

下半夜,小魚兒睡得很熟。正睡得過,突然幾個人沖進屋子,把他從床上拉了起
來,有的替他穿衣服,有的替他拿鞋子。

這幾個人中,居然還有藥鋪的大掌櫃,二掌櫃,小魚兒睡眼惺松,揉著眼楮道︰
「領錢的日子還沒到,就要綁標麼?」

二掌櫃的一面替他扣鈕子,一面笑道︰「告訴你天大的好消息………………太老
爺今天居然要見你。」

大掌拒也接著笑道︰「太老爺成年也難得見一個伙計,今天居然到了安慶,居然
第一個就要見你,你這不是走了大運麼?」

于是小魚兒糊里糊涂地就被擁上了車,走了頓飯工夫,來到個氣派大得可以嚇壞
人的大宅子,糊里糊涂地被擁了進去。

這大宅院落一層又一層,小魚兒跟著個臉白白的後生,又走了半頓飯的工夫,才
走到後園,花木扶疏中五間明軒,精雅玲瓏。

那俊俏後生低聲說道︰「太老爺就在里面,他老人家要你自己進去。」小魚兒眨
著眼站在門口,想了想,終于掀起子,大步走了進去,第一眼就瞧見了參站娘。
今天的參姑娘,和往昔的參姑娘可大不相同了。

她穿的不再是短腳褲,小短襖,而是百折灑金裙,外加一件藍底白花的新綢衣。

她臉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烏黑的頭發,插著只珠鳳,兩粒

龍眼楮大的珍珠,在耳墜上蕩來蕩去。

她垂著頭坐在那里,竟好像有些羞羞答答的模樣,她明明瞧見小魚兒走進來,還
是沒有抬頭,只是眼皮瞟了瞟,輕輕咬了咬嘴唇,頭反而垂得更低。

小魚兒兒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若不是他瞧見她身旁的地上還爬著個人,他早
已笑出聲來了。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個穿著件寬袍的胖子爬在地上,驟然一看,活脫脫
像個大繡球。

他面前有只翡翠匣子,竟是用整塊翡翠雕成的,價值至少在萬余以卜,但匣子里
放著的卻是只蟋蟀。

小魚兒也伏下身子,瞧了半晌,笑道︰「這只‘紅頭棺材’只怕是個劊子手」。
。」

那胖子抬起頭,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線了,道︰「你也懂蟋蟀?」

小魚兒笑道︰「除了生孩子之外,別的事我不懂的只怕還不多。」

那胖子附掌大笑道︰「好,很好……老參,你說的人就是他麼?」這人不問可知
,自然就是那天下聞名的財閥段合肥了。

參姑娘垂首道︰「嗯!」

段合肥笑得眼楮都瞧不見了,道︰「很好,太好了,你眼光果然不錯」

小魚兒摸了摸頭笑道︰「這算怎麼回事?」

段合肥道︰「你莫要問,莫要說話,什麼事都有我」。「先把我拉起來,用力…
…噯,這才是好孩子。」

他好容易從地上站了起來,看樣子簡直比人家走參里路還累,累得直喘氣,摸著
胸口笑道︰「很好。…’很好,你喜歡吃紅燒肉吧……什麼魚翅燕窩、鮑魚熊掌
都是假的,只有紅燒肉吃起來最過癮。」

小魚兒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這是。….」

段合肥擺手道︰「你不必知道,什麼都不必知道」…’都由我作主就夠了,留在
這里吃飯,我那大師傅燒的紅燒肉,可算是天下第一。」

于是小魚兒糊里糊涂地吃了一大碗紅燒肉。到了這里,他的嘴除了吃肉外,好像
就沒有別的用了,因為段合肥根本就不讓他說話。

黃昏後,他回到店里,還是不知道段合肥叫他去干什麼,只覺「慶余堂」上上下
下的人,對他的態度全變了。

那自然是變得更客氣了。

洗過澡,小魚兒剛躺上藤椅,突听前面傳來一陣粗嘎的語聲,就像是破鑼似的直
著嗓子道︰「附子、肉桂、犀角、熊膽……」

他說了一大串藥名,不是大寒,就是大熱,接著又听二掌櫃那又尖又細的語聲,
想來是在問他;‘這些藥,你老要多少?」

那語聲道︰「你們這店里有多少,咱們就要多少,全都要,一錢也不能留。」

另一人道︰「你們這‘慶余堂’想必有藥庫吧,帶爺們去瞧瞧。」這人的語聲更
響,听起來就像是連珠炮竹。

小魚兒心念一動,剛站起身子,就瞧見那二掌櫃的被兩個錦衣大漢接了進來,就
好像老鷹抓小雞似的。

燈火下,只見這兩個大漢懼是鳶肩蜂腰,行動矯健,橫眉怒目,滿臉殺氣,遇見
這樣的人,這二掌櫃的能不听話麼?

小魚兒袖手站在旁邊瞧著,店里的伙計果然將這兩個錦衣大漢所要藥材,全都包
好扎成四大包。

小魚兒卻悄悄在掌心扣了個小石子,等到他們將藥包運出門搬上車子,他手指輕
輕一彈,石子「嗖」的飛了出去,打在藥包的角上,門外的燈光並不亮,他出手
又快,自然沒有人發覺。

他又躺回那張藤椅,瞧著天上閥亮的星群,喃喃道︰「看來,這只怕又是出好戲
「….」

夜更靜,藥鋪里的人都已睡了,小魚兒卻仍坐在星光下,在這安詳的靜夜里;他
卻似乎在期望著什麼驚人的事發生。小魚兒眯起了眼晴,也似乎將入夢鄉。

突然間,靜夜中傳來─陣急驟的馬蹄聲,小魚兒眼楮立刻亮了,側耳听了听,喃
喃道︰「參匹馬,怎地只有參匹馬?」

這時健馬急嘶,蹄聲驟頓。參匹馬竟果然俱都在慶余堂前勒而停。

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人大喝道︰「店家開門,快開門,咱們有急病
的人;要買藥。」

響亮的呼聲中,果然充滿了焦急之意。睡在前面的伙計,自然被驚醒,于是回應
聲、抱怨聲、催促聲、開門聲」。」響成了一片。

那焦急的語聲已在大聲喝道︰「咱們要附子、肉桂、犀角、熊膽;…」每樣參斤
,快,快,這是急病。」

店伙計自然怔了一怔──怎地今天來的人,都是要買這幾樣藥材的?他們的回答
自然是;」沒有。」

那焦急的語聲立刻更驚惶、更焦急,甚至大吵大鬧起來;「這麼大的藥鋪,怎地
連這些藥都沒有?」

這人身材也在六尺開外,一雙威光稜稜的眼楮,已滿布血絲,那店伙計瞧見這凶
相,只有陪笑道;「咱們是百年老店,什麼藥原都有的,只是這幾樣藥偏偏不巧
在兩個時辰前偏偏被人買光了,你們不妨到別家試試。」

小魚兒悄悄走過去,從門隙里往外瞧,只見這大漢焦急得滿頭冷汗涔涔而落,不
住頓足道︰「怎地如此不巧!這城里幾十家藥鋪,竟會都沒有這幾樣藥!」

外面的店門半開,門外另一個大漢,牽著兩匹健馬,馬嘴里不住往外噴著白沫,
顯然是經過長途急馳。

還有一人一馬,遠立在數尺外。星光下,只見馬上人黑巾包頭,黑氅長垂,目光
顧盼間,星光照上她的臉──這人竟是女子。

店伙計舉著燭火,急著要送客。突然,燭火一閃,馬上的黑衣女子不知怎地己到
了他面前,一雙明媚的眼皮,看來竟銳利如刀!店伙計不由得一驚,踉蹌後退,
燭淚滴在他手背上,燙得鑽心,他手一松,燭台直跌下來。

但燭台並未落在地上,不知怎地,竟到了這黑衣女子的手里,蠟燭也未熄滅,嫣
紅的燭光,正照著她蒼白的臉!她的臉蒼白得仿佛午夜的鬼魂。

她目光凝注著那店伙計,一字字道︰「這些藥,是被同一人買去的麼?」

店伙計也嚇呆了,顫聲道︰「是……不是……是兩個人!」

黑衣女子道;「是什麼人?」

她緩慢的語聲,突然變得尖銳而短促,而且充滿了怨毒,就連店伙計都听得忍不
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酸,道︰「不……不知道……咱們做買賣的,哪敢去打听顧主
的來歷。」

黑衣女子銳利的眼楮仍在凝注著他,眨也不眨,似乎要瞧瞧他所說的話,究竟是
真?是假?在這麼樣─雙眼楮的注視下,有誰能說假話!

那店伙計的腿己被瞧軟了,幸好黑衣女子終于轉身,上馬,打馬……蹄聲遠去,
去得比來時更快。

那店伙計就像是做夢一樣,猛低頭,只見那燭台就放在他胸前地上──這自然不
是夢,他俯身拿起燭台」。」

燭火突然又一花。這店伙計又一驚,剛拿的燭台又跌落下去。

但這次燭台還是沒有跌落在地上,蠟燭也還是沒有熄滅──一只手閃電般伸過來
,恰巧接住了燭台。那店伙計大嚇回頭,就瞧見了小魚兒。

小魚兒手里拿著燭台,眼楮卻瞧著遠方,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
她!」

店伙計道︰「她…─’她是誰?」

小魚兒道︰「她叫荷露,是移花宮的侍女………這些話告訴你,你也不懂得。」
突然輕輕一躍,伸手抄住了那張被風卷起的紙,只見紙上寫滿了藥鋪的名字。

小魚兒道︰「她將這張紙丟了,顯見已經將每一家藥鋪都找遍,還是買不著那些
藥…。.」

店伙計道︰「奇怪,她為什麼急著要買這幾樣奇怪的藥?」

小魚兒微笑道︰「這自然是因為他們家里有人生了種奇怪的病。」

店伙計垂首道︰「那會是什麼病,居然要這幾種大寒太熱的藥來治…………這種
病我簡直連听都沒有听說過,你听過麼?「他抬起頭,問小魚兒。

燭台又被放在地上,小魚兒已不見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5:05

第四七章 計中之計

這時那花無缺才自轎
中縮回頭來,原來那轎中正是鐵心蘭,他已將解藥喂入鐵心蘭嘴里。

如此生吞解藥,藥力雖不能完全發揮,但總可稍解毒性,再加上花無缺以高深的
內力相助,果然過了一會兒,轎中便有呻吟聲傳了出來。

花無缺松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子,目光緩緩自眾人面上掃過,那目光正如厲電一
般,直瞧得眾人背生寒意。

花無缺一字字道︰「是誰下的毒?」

趙香靈抹了抹汗,道,「在下的確不知。」

江別鶴瞧了羅九、羅參一眼,忽然問道︰「這藥難道真不是鐵老英雄與趙莊主買
來的?」

羅九、羅參對望一眼,羅九緩緩道︰「我兄弟什麼都不知道。」

鐵無雙怒道︰「但你們明明知道,昨夜你們也親眼瞧見的!」

羅參道︰「我兄弟只瞧見藥自己來了,卻不知是誰送來的,說不定是張參,說不
定是李四,也說不定是…。」

瞧了鐵無雙一眼,住口不語。

江別鶴道︰「也說不定就是鐵老英雄的門下.是麼?」

羅九、羅參對望一眼,也不答話,竟無異是默認了。

江別鶴目光凝注鐵無雙,悠悠道︰「閣下還有何話說?」

鐵無雙卻怒目瞧著羅氏兄弟,厲聲道︰「你兩人怎敢如此?」

羅九道︰‘我兄弟只是說老實話。」

江別鶴道;「賢昆仲當真是信義之人,在下好生相敬,但鐵老英雄麼……嘿嘿。


鐵無雙須發皆張,忽喝道︰「老夫怎樣?」

江別鶴不再答話,卻走到軟轎前,喚道︰「鐵姑娘,鐵姑娘醒來了麼?」

鐵心蘭的語聲在轎中呻吟著道︰「嗯。…我冷得很!」

江別鶴道︰「鐵姑娘可知是被誰下毒的麼?」

這句話問出,廳中人懼都緊張了起來。

只听鐵心蘭道︰「我。…我是中毒了麼?我也不知道是誰下毒的…。」

趙香靈剛松了口氣,鐵心蘭已接著道,「我只知吃了鐵無雙送來的兩粒棗子,就
全身發玲,直打冷戰,不到片刻,已暈迷不省

人事了。」

這句話說出來,人人都變了顏色。

鐵無雙頓足道︰「你……你為何要血口噴人?」

江別鶴道︰「閣下此刻還想狡賴,未免不是大丈夫了。」

鐵無雙怒道︰「放屁!老夫與她一不相識,二無仇恨,為何要害她?」

江別鶴道;「花公子,你听這話如何?」

花無缺究竟不是常人,到此刻竟還能沉得住氣,臉上神色雖更難看,但居然還是
動也不動,只是緩緩道︰「我等出手之前,總得要人口服心服。」

江別鶴笑道︰「正該如此。,突然向那抬轎的轎夫招了招手,道︰「過來。」

那轎夫應命面來,躬身道︰「江大俠有何吩咐?」

眾人正不知江別鶴在這緊張關頭,突然令這轎夫前來是為了什麼,江別鶴巳微微
一笑,道︰「鐵老前輩方才說的話,你听到了麼?」

那轎夫道︰「小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別鶴道;「你說他是否有加害鐵姑娘的道理?」

那轎夫道︰「沒有。」

這時大廳里人人面面相覷,有的認為江別鶴這是故弄玄虛,有人認為江別鶴這是
弄巧成拙。

江別鶴不動聲色,反而笑道︰「那麼,這毒不是鐵老英雄下的了?」

那轎夫道︰「是鐵老英雄下的。」

江別鶴道︰「你為何又說是鐵老英雄下的毒呢?」

那轎夫道;「只因他雖無相害鐵姑娘之意,卻有毒殺花公子之心他下毒本是要害
花公子的,只不過鐵姑娘首當其沖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起眉頭,問道︰「鐵老英雄與花公子也素無冤仇,又為何要害花公
子?」

他話末說完,鐵無雙已怒喝道︰「正是如此,老夫為何要害人?」

那轎夫不慌不忙,緩緩道︰「要殺人自然有這幾個原因,一是嫉妒,二是仇恨,
還有自己若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怕被人發覺鐵無雙怒喝道;「老夫一生頂天立地
,你這奴才竟敢道老夫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這一聲大喝有如霹雷雷霆,「地靈莊」的家丁都被嚇得面目

變色,這轎夫居然還是不謊不忙反而笑道;「小人可不敢說這話,這話可是鐵老
英雄你自己說的。」

這轎夫不但口齒伶俐,膽子極大,而且說話恭敬中帶著刻薄,竟有與鐵無雙分庭
抗禮之勢。

別人都在奇怪,「江南大俠」屬下,怎地連個轎夫都是如此厲害的角色,小魚兒
卻已瞧出這「轎夫」絕不會是真的轎夫,必是別人打扮成轎夫的模樣,他目不轉
楮地瞧著,越瞧越覺得這轎夫像是一個熟人。

只見鐵無雙怒極之下,反面狂笑起來。

他仰天狂笑道︰「好,好,好,當著許多朋友,老夫倒要听听你這奴才說老夫究
竟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轎夫緩緩道︰「見不得人的事也有許多種,譬如說偷雞摸狗,這種算是小的,
劫人鏢銀,殺人生命,這就算是大的了。」

鐵無雙道︰「你……你說老夫劫了誰的鏢銀?」

那轎夫道︰「譬如說是段合肥老爺的。」

鐵無雙嘶聲道︰「段合肥?你……你……」

那轎夫道︰「城里人人都知道,段老爺子和趙莊主是對頭,段老爺子買貨的銀子
若被劫,貸物進不來,這城里豈非就沒有人和趙莊主搶生意了。」

鐵無雙怒道︰「縱然如此,這和老夫又有何關系?」

那轎夫笑嘻嘻道︰「鐵老英雄若是在暗中動了段合肥的鏢銀,不但趙莊主要重重
酬謝,而且那一筆鏢銀鐵老英雄正也可消受了。」

鐵無雙道︰「,好,……你再說。」

那轎夫道;「鐵老英雄本以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江湖中縱然有人調查
此事,也算計不到鐵老英雄。」

他一笑接道︰「誰知段老爺子竟請出了花公子來,鐵老英雄自己也知道花公子不
是等閑人物,生怕花公子查出此事,那麼鐵老英雄日後豈非沒臉在江湖混了,所
以就先下乎為強,要將花公子置之于死地。」

他話說得委實越來越露骨,本來還是「假若」、「譬如」,此刻卻公然指明就是
鐵無雙了!

鐵無雙大怒喝道︰「好可惡的奴才,老夫先打爛你這張利嘴!」

怒喝聲中,這暴躁的老人身形已虎撲而起,鐵掌扇風,左右齊出,直擊這轎夫的
左右雙頰。

鐵無雙領袖參湘武林,武功可不等闌,此刻盛怒出手,掌風過處,一丈外衣袂懼
已被震得飛起。

奇怪的是,江別鶴就站在那驕夫身旁,他眼看自己屬下要挨打,居然像是若無其
事,也不出手阻攔!

只听「噗、噗」兩聲,一聲狂吼,一條人影飛出!

這橋夫竟接了鐵無雙一掌。

而四拿相擊,被擊出去的竟不是轎夫,而是素來以掌力見重武林的參湘名俠「愛
才如命」鐵無雙!

眾人都不禁失聲驚呼出來小魚兒本在苦苦思索這轎夫究竟是誰,此刻見他出手之
掌勢,掌力竟是極上乘的武林正宗功夫!

小魚幾心念一閃,失聲道︰「原來是他!」

只是鐵無雙被震得飛出文余,落下時竟是站立不穩,連退數步,若非趙香靈趕出
扶住,他竟要跌倒。

饒是如此,他赤紅的臉膛還是已變為慘白,腦膛也起伏不定,顯然已受了傷,而
且傷還不輕。

江別鶴微微笑道︰「鐵老前輩畢竟已老了。」

鐵無雙顫聲道︰「你……你……」

江別鶴道︰「前輩還有什麼話說,在下等懼都洗耳恭听。」

趙香靈大聲道︰「在下還有話說,試問那毒真是鐵老英雄下的,他送禮時怎會將
解藥放在這里,難道等著閣下來抓人抓贓麼?」

那斬夫搶先道︰「若是凡俗之輩,自然不會這樣做的,但鐵老英雄縱橫江湖數十
年,是何等見識,他這樣做法,正是叫別人不信此事真是他做的,這豈非說比那
種‘此地無銀參百兩’的做法高明十倍、百倍。」

趙香靈道︰「但…但……」

他平日自命機智善辨,推知此刻竟被這斬夫駁得說不出話來,要知此事若真是鐵
無雙做的,鐵無雙如此做法,倒的確真是最高明的手段。

江別鶴道︰「事已至此,公子意下如何?’花無缺緩緩道︰「此事著被天下英雄
知曉,天下英雄懼都難容。」

江別鶴道;「正是如此。」

花無缺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然後凝注在鐵無雙、趙香靈面上,道;「此刻方值正
午,我再給兩位半天時問,兩位可自思該如何了斷,今夜子時,我當再來。」微
一抱拳竟轉身定了出去i江別鶴道︰「在下素仰鐵老前輩俠名,本待好生結納,?  ! 
Γ 背鞠 艘簧 掛菜孀拋 順鋈?
眾人見他們此刻竟然定了,也不勿是驚是喜,懼都怔在當

地。

小魚兒也不禁暗嘆道︰「無論如何,兩人這一走,倒走得當真不愧大俠身份,只
不過那花無缺乃是出自本意,江別鶴卻是裝出來的。」

眾人眼睜睜地瞧著花、江等人出了莊門,揚長而去。

鐵無雙突然狂吼一聲,道︰「氣死老夫─。─」

話剛出口,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原來他方才對掌時受創極重,只是將一口氣強行忍住,他方才一直不說話,正是
怕在人前丟臉。

趙香靈見他諾大年紀,仍是如此強傲,心中不覺摻然,強笑道︰‘前輩趕緊到後
面歇歇,先將養傷勢。。。」

鐵無雙慘笑道︰「今夜子時便是你我大限,養好傷勢又有何用?」

趙香靈道︰「那。。那只怕也未必,他們人已走了」….」

鐵無雙長笑道︰「他們人雖走了,老夫難道還能逃走不成……咳咳,不想老夫一
世英名,到老來竟要死于屈辱!」

鐵無雙仰天道︰「事到如今,老夫已無處可去,無路可走,與其等到子時,倒當
真不如自己先作了了斷也罷!」

一言未了,竟已熱淚盈眶,這老去的英雄又逢末路,怎不令人神傷。

趙香靈駭然道︰‘前輩切切不可如此,事情只怕還有轉機鐵無雙道︰「事已至此
,我等已是百口莫辯,除非能尋得出那真凶…。但人海茫茫何處去尋那真凶??何況只有
半天的工夫。。」

趙香靈黯然道︰「半天……子時….」

抬眼望去,門外日影已偏西。

鐵無雙仰天笑道︰「江別鶴呀江別鶴,花無缺蚜花無缺!老夫並不怪你,事到如
此……咳咳,你倒也只有如此做了,你們能多給老夫半天時間,已是大仁大義,
老夫。…咳……老夫還該感謝于你咳咳。」

他一面說話,一面咳嗽,鮮血已濺滿衣襟。

趙香靈半推半勸,令人將他扶至後室,轉首望向羅九、羅參,摻然道︰「覽昆仲
難道也無以救我?」

羅九微微一笑,道︰「鐵老英雄憂郁太過,依在下看來,此事倒也簡單。」

羅九目光一轉,附在趙香靈耳旁道︰「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為強,將段合
肥與他女兒擒來,好教江別鶴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魚兒听了這話,真想過去給他幾個耳括,這算是什麼主意,這簡直是在陷人于
死。

趙香靈沉略半晌,道︰「此事萬萬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天下武林中人,豈非
真要以為劫鏢、下毒之事懼是我等所為,我等豈非更是百口莫辯。」

小魚兒暗中附掌道︰「不錯,趙香靈果然不是笨人。」

只見羅九卻又附耳道︰「莊主怎地如此執著,需知如此行事,只不過是暫時權宜
之計,一面穩住江別鶴等人.一面去尋訪真凶,等真凶尋到,真相大白後,再好
生將段家父子送還,那時江湖中誰敢說莊主不是呢?」

趙香靈不禁動容,喃喃道︰‘但。.。在下還是覺得此事……」

羅九道︰「莊主若不肯行此妙計,以那江別鶴與花無缺的武功,莊主要想逃過今
夜子夜之限.只怕是難如登天的了,」

趙香靈默然半晌,苦笑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語聲方頓,又道;「只是,
那段合肥僕役勿雲,要想自他莊院中將他父女劫來,也絕非易事,這得有千軍萬
馬中取上將首級的本事。」

羅九微微一笑,道︰「這個倒不用莊主擔憂。」

羅參道︰「此刻花無缺與江別鶴必不會防備有此一著,更不會去防護段氏父女,
除了這兩人外,別的人都可不慮。」

趙香靈喜道︰「難道兩位肯仗義援手?」

羅九微言道︰「食君之祿,怎能不忠君之事。」

趙香靈大喜拜道︰「資昆仲如此高義,在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是。」

羅九趕緊扶起他,道︰「莊主切莫如此多禮。」

小魚兒在一旁瞧得清楚,暗道︰「好個羅九,竟使出如此惡計,你這樣做法豈非
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亂,好教你從中取利麼。。

只听羅九道︰「事不宜遲,在下此刻就要去了。」

趙香靈道︰「資昆仲若有所需,但請吩咐。」

「別的不用,只請莊主派八位家丁,抬兩頂小轎跟隨著我兄弟。」

趙香靈道︰「這個容易……」

他吩咐過了,立刻有人應聲而出,小魚兒眼珠子一轉,也跟著走了出去,于是小
魚兒也權充了一次「轎夫」。

兩頂轎子抬來,羅九卻先坐了上去,笑道,「這兩個轎子此刻先讓我兄弟坐坐,
等會兒就要輪到段合肥父女坐了,他父女只怕也不比我兄弟輕。」他坐上轎,放
下轎窗,道,「段台肥的莊院,你們可認得麼?」

一人笑應道。「自然認得,咱們好幾次想去放火燒他房子。」

羅九道︰「咱們這就走。」

七個家丁加上一個小魚兒,果然抬起轎子就走,那七個家丁

還不知此去要干什麼,有些不禁在暗中嘀咕。

轎子走了頓飯工夫,遠遠己可望見段合肥的宅院,見那朱紅的大門前也坐著七八
個漢子,門里還有七八個。

那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豬窩了,羅爺瞧該怎麼辦?」

羅九道︰「筆直抬進去。」

這話說出,小魚兒也不禁駭了一跳︰「難道他們不怕江別鶴?」那些家丁們更是
驚得呆了,強笑道︰「段台肥的守門狗不少,若被他們咬一日,豈非冤狂。」

羅九道︰「你們只管往里面抬就是,那些守門狗決計咬不著你們。」

家丁們互相瞧了一眼,鼓起勇氣,忙喝著往前走。

剛走到門口,段宅的莊丁果然迎了過來,吆喝道︰「喂,你們是干什麼的?站住
!」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喝道︰「咱們是來抬豬的,讓開!」

他這自然是存心搗蛋,好教江別鶴迎出來,羅九就成不了事,出于相救鐵無雙,
他早有成竹在胸。

段宅莊丁果然大罵著沖過來,紛紛喝道︰「狗養的,你們是來找死麼」….」

趙宅家丁手里抬著橋子,眼看他們沖過來,也不能還手,心里正在著急,突听「
嗤、嗤」幾響!前面七八個段宅莊丁竟應聲倒下,別人什麼都沒瞧見,還以為是
見了鬼了。

小魚兒眼尖,卻瞧見幾點烏光自轎中飛出,七八個莊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時倒
地,滾了兩滾,就不動了!

這羅九當真是好毒的手段!小魚兒卻不免瞧得心驚,趙宅家丁更是目瞪口呆。

羅九笑道︰「守門狗不叫了,你們還不走。」家丁諾諾連聲,抬起轎子再往前走


這時門里又有七八人驚呼著奔出,剛奔出大門,又是「嗤、嗤、嗤」幾響,又有
七八人倒地。

還沒出門的一個,轉身就跑,大呼道︰「來人呀,來人呀,門外有惡鬼闖來了。


小魚兒暗道︰「他如此呼喊,想必可以將江別鶴引出來,這羅氏兄弟難道就毫無
顧忌?」

羅九、羅參竟真的毫無顧忌,大笑道︰伙計們,往前走呀!」

這時趙宅家丁一個個懼已勇氣大振,放足飛奔。

走進前面一重院子,里面已有二十多人手拿刀斧棒迎出,但暗器飛聲響過,前面
又倒一片。

一條紫衣大漢變色呼道︰「轎子里暗青子扎手,伙計們先退。」這人身手最矯健
,武功看來竟不弱?
呼聲中,已有五個人箭步竄出,手里竟各各拿著面盾牌,拋了一面給那紫衣大漢
,紫衣大漢揮手呼道︰「射人先射馬,先將抬轎子的做了再說。」

刀光閃動間,六個人已飛步而來。

趙宅家丁雖然大聲吶喊,但心里已有些發毛,只見武師們各各以盾牌護住前胸,
揮刀直劈而下。

突听一聲長笑,一人大聲道︰「且慢!」

一條人影,自轎子里飄了出來,一把抓住那趙宅家丁的後背,將他往後直拋了出
去。

那武師一刀砍空,只見一個臉圓圓的胖子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一只手指著自己的
鼻子,笑道︰「各位難道不認得區區在下麼?」

武師們俱都呆了呆.各各對望了一眼,只道這胖子或許是自己人的朋友,但一眼
尚未瞧過,羅九已笑道︰「各位既不認得在下,在下也只有不認得各位了!」

語聲中手掌已毒蛇般伸出,抓住當先那持刀武師的下腕.只听「喀嚓」一聲,接
著─聲慘呼。

那武師的手腕竟被生生擰斷!鋼刀落地,他人也疼得暈了過去,另五人又驚又怒
,─根槍、兩把刀交擊而下!

羅九目光一掃,笑道︰「不想這里竟還有楊家槍的門人,這一招‘風點頭’看來
至少也有十五年的火候,算得上是好槍法!」

那持槍的武師正是北派楊家槍的嫡傳弟子,如今一招使出,就被瞧出了來歷,不
由得暗中─驚,掌中槍也慢了慢。

就在這一驚一慢間,槍尖竟已落入對方掌中。

羅九右手握著槍尖,身形半轉以槍桿擋開了右面攻來的一柄劍,卻向左面攻來的
紫衣大漢笑道︰「彭念祖彭老師可好麼?」

這彭念祖乃是南派「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而這紫衣大漢卻正是他門下弟子,
如今听得對方提起自己的師傅,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認得他老人家?」

羅九笑道︰「不認得!」

「不認得」參個字說出,左掌已擊上這紫衣大漢的胸膛,將他魁偉的身子打得直
飛出去。

也馱謖饈保 淺智溝奈涫Φ 躋還紗罅ψ鄖垢松嫌苛斯矗 氤肥佷 梗 ?已不及!

只听「噗」的一聲,這桿槍的槍柄,竟直插了他的胸膛!他自己掌中的槍竟成了
對方的武器!

羅九拍了拍手,笑道︰「參位如今可認得區區在下了麼?」

剩下的參人已嚇得面如土色,手里拿著刀槍,卻再也不敢動手,這羅九竟在談笑
間便了結了參個身手不弱的武師,出手之陰毒,竟是小魚兒出道以來所僅見!此
刻的羅九,哪里還是昨夜施展大洪拳時的羅九!

小魚兒昨夜雖已知道此人必定深藏不露,但卻也未必想到他的狡詐與毒辣,竟似
不在他所認識的「十大惡人」之下!

他心念一轉之間,那邊站著的參個武師又已躺下了一個,剩

下的兩人,四條腿已開始發抖。

羅九笑嘻嘻道︰「如今二位總該認得在下了吧。」

那兩人不約而同,顫聲道︰「認得。。」認得」….」

羅九笑道︰「兩位認得我是誰?」

那兩人面面相覷,道︰「你……你老人家是…。是…。.」

羅九道︰「我姓羅,叫羅九。」

那兩人道︰「不錯,不錯,你老人家是羅九爺。」

羅九道︰「兩位既然認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就煩兩位帶我去拜見段合
肥段老爺子如何?」

那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吶吶道︰「這……這……」

羅九面色一沉,道︰「這區區小事,兩位都不肯答應麼?」

那兩人想了想,終于嘆道︰「好,就請」。。」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听「嗤、嗤」兩響,兩道烏光自後面飛來,擊中了他們的背
脊,兩人慘叫倒地。

一人大笑道︰「段老爺子已被我請了出來,已用不著你兩人帶路了!」笑聲中羅
參大步行走,左手拉著段合肥,右手拉著的正是段參姑。

原來羅九在這里動手時,羅參已悄悄溜進了後院,段參姑娘雖也有些武功,但又
怎會是這羅參的對手!

四面還剩下參四十個段府的壯丁,此刻眼睜睜瞧著羅參將他們的主人拉出來,竟
無人敢出手的!

這神秘的羅氏兄弟兩人,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段台肥父女綁架了,小魚兒心里
又掠又奇。

「江別鶴呢?江別鶴難道死了?」

只見段合肥已嚇得面無人色,羅參叫他走,他就走,羅參叫他上轎子,他就乖乖
的上了轎子。

那參姑娘眼楮雖然瞪得比銅鈴還大,但也毫無抵抗之力,羅參笑嘻嘻地將她推上
轎子,道︰「兄弟們,台起轎子走吧。」

羅九笑道︰「這轎子不小,坐兩個人也不嫌擠,各位就辛苦些吧!」

這兄弟兩人居然也擠進了轎子,直壓得轎板咬吱的響。

趙慶的家丁們早巳將這兩人視若神明,轎子再重,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搶著,非
但毫無怨言,而且還歡喜得很。

小魚兒心眼兒又開始打轉了!江別鶴始終不露面,莫非是還沒有回來?

他們早就該回來的,此刻偏偏還未回來,莫非是早知道羅參羅九有此一著,是以
避開了。

他故意要羅參羅九將段合肥父女架走,正是要教這件事鬧得更不可收拾,要教鐵
無雙更無法辦好!

但羅參羅九又怎知江別鶴不在呢?

「莫非這兄弟兩人也早與江別鶴在暗中勾結?」

小魚兒不禁暗嘆道︰「好一個江別鶴,毒計之中,居然還另有毒計,普天之下,
除了我江小魚外,還有誰能識破他的毒計?」

心念轉動間,轎子已轉過一條街。

突見前面也有一頂轎子走過來,抬轎的正是那能言善辯的「轎夫」後面跟著兩匹
馬,馬上人卻正是江別鶴與花無缺。

小魚兒又是一驚,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喝道︰「前面的轎子快閃開,你可知這
轎子里坐的是什麼人嗎?」趙莊的家丁,瞧見江別鶴與花無缺已是膽戰心驚,听
見他這一吼,更是嚇壞了。

哪知江別鶴居然真的要轎子讓開了一條路。

小魚兒抬著轎子走過去,故意撞了那「轎夫」一下,低聲道︰「我認得你,你認
得我麼?」

那「轎夫」居然好像沒有听見,垂著頭走了過去,只有江別鶴策馬而過時,狠狠
盯了小魚兒一眼。

轎子交錯而過,趙慶的家丁都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氣。

小魚兒冷笑著,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錯,江別鶴與這兩個姓羅的果然早有勾結
,所以他就算明知這轎子里的是什麼人,也裝做不知道。」

這一著可當真將鐵無雙陷入了危境,他若再說自己與劫鏢下毒之事無關,天下再
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5:37

第四八章 揭發奸謀

段合肥父女入了地靈莊,地靈莊上上下下精神俱都一震,一個個喜笑顏開,幾年
來的悶氣這下才算出了。趙香靈雖然也覺得這個事做得有些不妥,但瞧見多年的
大對頭已成了自己的階下囚,也不由得心懷大暢。

小魚兒瞧得不禁暗中搖頭;四道︰「你們現在盡管笑吧,哭的時候可就快到了。
。」」

只見段合肥父女被幾個人拖拖拉拉,拉入了後院,這父女兩人落入地靈莊,自然
是有罪受的。

趙香靈已擺起慰勞酒,再參舉杯道︰「賢昆仲如此大義相助,在下實在沒齒難忘
。」

羅參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只是……莊主心中此刻不知是何打算?」

趙香靈嘆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望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等到江別鶴來
了,將此事好生解釋,只要他不再追究,在下便將段合肥放回去也罷了。」

羅丸忽然冷笑道︰「事已至此,莊主還想將大事化小事麼?」

趙香靈微微變色道;「難道……難道不……」

羅九冷冷道︰「事已至此.雙方已成僵局,莊主再說與此事無關,無始如何解釋
,江別鶴是再也不會相信的了!」

趙香靈失色道︰「如此……如此賢昆仲豈非害煞在下了。」

羅參冷笑道︰「我兄弟出生入死,換來的只是莊主這句話麼?」

趙香靈趕緊陪笑道;「在下一時失言,賢昆仲千萬恕罪,只是……在下此刻方寸
已亂,委實沒了主意,一切還望賢昆仲多多指教才是。」

羅九展顏一笑,緩緩道︰「不能和,唯有戰!」

趙香靈失聲道;「戰!」

羅九道︰「正是」

趙香靈道︰「但……但那江別鶴與花無缺的武功,在下」…‘在下……」

羅九微笑道︰「花無缺與江別鶴縱然武功驚人,但莊主也不必怕他。」

羅參道;「莊主豈不聞,不能力敵,便可智取。」

趙香靈吶吶道︰「卻不知該如何智取?」

羅九道︰「段合肥父女已在莊主之手,江別鶴投鼠忌器,縱然來了,也必定不敢
出手的,莊主你可先將他們穩住。,趙香靈道︰‘然後呢?」

羅丸目光一掃,悄聲道︰「地靈莊兄弟,個個身手懼都不凡,莊主不妨令人在這
大廳四面埋伏,準備好強弓硬弩……」

羅參微笑接道︰「那江別鶴與花無缺只要進了此廳,縱有參頭六臂,只怕也難以
活著出去了。」他似乎並無顧忌,說話的聲音並不小。

小魚兒遠遠听得,不禁暗罵道︰「這算什麼狗屁助主意,那江別鶴怎會中計,趙
香靈若是听從了這主意,無異將自己的罪又加深一層,這樣江別鶴就算立刻殺了
你,江湖中也不會有半個人出來為你說話的了。」

趙香靈听了這主意,卻不禁動容,道︰「賢昆仲以為此計真的行得通麼?」

羅九道︰「自然是行得通的。」

羅參接著笑道︰「此計成功之後,天香塘、地靈莊勢必將名震天下,那時只望莊
主莫要將我兄弟趕出去就是了!」

趙香靈忍不住笑道︰「在下怎敢忘記兩位…。.」

笑聲頓住,吶吶道︰「只是「…這樣做法,萬一不成……豈非羅九正色道︰「事
已至此,莊主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主意不成?」

趙香靈沉吟半晌,苦笑道︰「事已至此,看來我已別無選擇了,常言道︰量小非
君子,無毒不丈夫,趙香靈也只好和他們拼到底了!」

羅九附掌笑道︰「正是正是,莊主這句話說出來,才真是個英雄本色!」

羅參道︰「那江別鶴發現段合肥父女被劫後,勢必要立刻起來,我等行事得從速
才是。」

趙香靈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兄弟們,準備弓箭埋伏,听我擲杯為號,立刻
出手!」

羅九道︰「埋伏好了,你可請鐵老英雄出來。」

羅參笑道︰「少了鐵老英雄,便成不得事了。」

江別鶴的計謀,顯然進行得十分順利,趙香靈不但自己一步步走人了陷阱,而且
將鐵無雙也拖了下來。

這樣,江別鶴很輕易地就可將鐵無雙的勢力消滅,眼看江湖中反對江別鶴的勢力
已越來越少了。

這樣,鐵無雙不明不白地就做了那真正劫鏢人的替死鬼,江湖中甚至不會有─個
人對此事發生懷疑的。

網巳在漸漸收緊了──’小魚兒閉起眼楮,喃喃自語道︰「江別鶴的惡計,難道
真的無懈可擊麼?」

黃昏。

鐵無雙已坐上了大廳,他身子雖然仍坐得筆直,但神情看來卻很憔悴,目中失去
了原有的光彩!

羅九、羅參卻是神采奕奕,趙香靈也顯得興奮得很,這地靈莊外表看來似乎很平
靜,其實卻四伏著殺機!

大廳四側,已埋伏好參十張強弓,二十匣硬弩,院子里卻仍有參五成群的家丁,
小魚兒也混在里面。

突听莊外馬蹄聲響,眾人俱都聳然動容。

蹄聲驟住,進來的卻是七個勁裝佩劍的少年,七人一起搶步直入了大廳,拜倒在
鐵無雙的面前。

這七人正是鐵無雙的「十八弟子」中的高手,他們聞訊趕來,鐵無雙固是大感欣
慰,趙香靈也不覺喜上眉梢。

小魚兒瞧見這七人,眼楮也一亮,這七人中為首的一個,正是與那江玉郎暗中勾
結的、面色慘白的綠衫少年。

只听他恭聲道︰「弟子來遲,盼師父恕罪…」.」

小魚兒暗喜道︰「你來得並不遲,你來得正好,我正在等著你來!」

鐵無雙喜色初露,愁容又起,長嘆道︰「你等雖來了,卻也無濟于事……此事已
非武力可以解決,少時你等切切不可胡亂出手,免得…─」

語聲未了,突听一聲驚呼!

一條人影自大廳後的窗戶外飛了進來,「砰」地躍在地上,四肢僵硬,再也動彈
不得,只見此人黑衣勁裝,手提著一張金背鐵胎弓,背後斜插著一壺烏翎箭,卻
正是趙香靈埋伏在大廳四側的家丁壯漢。

趙香靈面色慘變,鐵無雙也惶然失聲。

只听又是一聲驚呼,又是一個跌入……剎時之間,只听驚呼之聲不絕于耳,大廳
中已有數十人疊了起來,一個個懼是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鐵無雙失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趙香靈惶然四顧,道︰「這……這……」

一人冷冷接口道︰「這是你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兩條人影飄飄掠了進來,卻不是江別鶴與花無缺是誰!

趙香靈「噗」的坐倒椅上,再也站不起來。

江別鶴負手而立,冷笑道︰「鐵老英雄認為這區區埋伏能害得了江某,也未免將
江某瞧得忒低了。」

鐵無雙厲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根本全不知情!」

江別鶴冷冷道︰「若未經鐵老英雄同意,趙莊主只怕也不敢如此吧。」

鐵無雙怒喝道︰「趙香靈,你說,是誰教你用這卑鄙的手段的?」

趙香靈頭也不敢抬起,喃喃道︰「這…。這…。.」

羅九突然長身而起,厲聲道︰「我兄弟知道鐵老前輩與趙莊主乃是英雄,是以不
遠千里而來,誰知兩位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羅參大聲接口道︰「我兄弟雖然不才,卻也不屑與此輩人物為伍,從此以後,‘
地靈莊’無論有什麼,都與我兄弟毫無關系!」

趙香靈大聲道︰「兩位怎可說出這樣的話來,達一切豈非都是兩位的主意?」

羅九冷笑道︰「好個趙香靈,你竟敢將此事賴在我兄弟頭上麼!」

羅參冷笑道︰「你縱然百般狡賴,只怕也是無人相信的!」

趙香靈狂吼一聲,道︰「你……你好,好…。.」

花無缺緩緩道︰「我雖不為己甚,但事到如今,你兩人還有何話說?」

鐵無雙咬牙道︰「老夫…。’老夫…氣煞老夫也!」

吼聲中他又自噴出了口鮮血,這老人氣極之下,竟暈了過去!

他門下子弟又驚又怒,有的趕過去扶起了他,有的已待拔劍

出手,那面色慘白的緣衫少年大聲道︰「事情未分皂白之前,大家且莫出手」

江別鶴正色道︰「不錯,師父若不義,弟子便不該相隨,各位若能分清大義所在
,天下武林中人對各位都必將另眼相看。」

那綠衫少年道,「但此事究竟如何,還。….」

江別鶴厲聲道︰「此事實俱在,你們還有什麼不信的?」

綠衫少年故意慘然長嘆一聲,道︰「師父你休怨弟子無情,只怨你老人家自己做
出了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弟子為了顧全大義,也只有……」

咬牙難受,頓了頓腳,解下腰畔佩劍,擲在地上!

他這一手做得更是厲害已極.江湖人中若知道連鐵無雙自己的弟子都已認罪,別
的人還有何話可說.其余六人一向唯他馬首是瞻,見他已如此,有參個人跟著解
下佩劍,其余參人雖未解劍,但握劍的手也已垂了下來!

江別鶴郎聲道︰「除了鐵無雙與趙香靈外,此事與各位俱都無關,只要各位不助
紂為虐,江某也必定不會牽連無辜!」

超香靈牙齒已嚇得「喀喀」打戰,嘶聲道︰「我與你究竟有什麼冤仇,你要如此
害我?」

江別鶴緩緩道︰「在下與你雖無怨仇,但為了江湖道義,今日卻容你不得!」

趙香靈突然咬了咬牙,獰笑道︰「好,我知道你為了段合肥,要特趙某除去,但
你也莫忘了段合肥此刻也在趙某手里,趙某若死,他也是活不成的。」

江別鶴冷笑道︰「真的麼?」

他招了招手,廳後竟也有兩頂轎子抬了出來,前面抬轎的,正是那能言善辯的神
秘「轎夫」。

江別鶴道︰「轎子里坐的是什麼人,你可想瞧瞧麼?」

趙香靈踉蹌倒退兩步,只見那「轎夫」掀起子,笑嘻嘻地坐在轎子里的,卻是那
段合肥。

到了這地步,趙香靈已一敗涂地,他慘然四顧,突然狂吼一聲,瘋狂般向廳外奔
了出去。

江別鶴也不阻攔,瞧著他冷笑道︰「你難道還想逃得了麼」

趙香靈奔出大廳,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來,將他拉了過去,在他耳邊低低說了
幾句話。

這幾句話竟像是仙丹妙藥,竟使趙香靈精神一震.這時鐵無雙悠悠醒來。

花無缺緩緩道︰「念在他成名也算不易,就讓他自己動手了斷吧。」

他說話居然還是從從容容,神情也仍舊是那麼飄逸而瀟灑,他長衫如雪,根本瞧
不出絲毫曾經與人動手的痕跡。

他雖可主宰這里所有的事,但一切又仿佛都與他無關似的,他竟連話都沒有多說
一句。

縱然在亂軍之中,他也可保持他那翩翩的風度。

只見江別鶴俯身拾起那綠衫少年的佩劍,緩緩送到鐵無雙面前,冷冷地瞧著鐵無
雙卻沒有說話。

他已用不著說話。

鐵無雙仰天長嘆,嘶聲道︰「蒼天呀蒼天,我鐵無雙今日一死,怎能瞑目!」

他淒厲的目光,掃過他門下弟子,就連那綠衫少年也不禁垂下了頭,鐵無雙突然
奮起,大喝道︰「鐵某就站在這里,你們誰若認為鐵某真的有罪,要取鐵某的性
命,只管來吧!只怕蒼天也不能容你」

燭火飄搖中,只見他目光盡赤,須發皆張,一種悲憤之氣,不禁令人膽寒,江別
鶴竟不覺後退了半步。

那「轎夫」卻一步竄了出來,大喝道;「多行不義,人人得而誅之,普天之下,
誰都可以取你性命,別人若不忍動手,就由我來動手吧」

突听一人道︰「江玉郎,你真的敢動手麼!」

那「轎夫」身子一震,霍然旋身,只見那趙香靈竟又大步走了回來,他面上雖仍
蒼白得不見血色,但胸膛卻已挺起!說話的聲音也響亮了。

他走入大廳中央,眾人才瞧見竟還有一人跟在他身後,這人青袍白襪,頭上戴著
個竹簍,遮住了面目,走起路來,飄飄蕩蕩,就像是貼在趙香靈身上的幽靈,令
人瞧得背脊上不覺直冒寒氣。

但那「轎夫」一驚之下,神情瞬即鎮定,大笑道︰「堂堂的江少俠,怎會來做轎
夫,你莫非瞎了眼了!」

趙香靈大聲道︰「江玉郎,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劫了段家的鏢銀後,
趕回這里假充轎夫,為的是要取鐵老英雄的性命,這樣江湖中人都只道鐵老英雄
是死在個轎夫身上,日後縱有要尋仇之人,也尋不著假仁假義的‘江南大俠’父
子了……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父子兩人行事當真是千思萬慮,滴水不漏!」

那「轎夫」縱聲狂笑道︰「各位听見了麼,這竟敢說劫鏢的乃是江少俠「…‘段
老爺子你說這是不是胡說八道的瘋子!」

段合肥眯著的眼楮里似乎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瞧著趙香靈,一宇字
緩緩道︰「你這話是從何說起,我鏢銀第一次被劫,就是江少俠奪回來的,他若
是劫鏢的人,為何又將鏢銀奪回?」

趙香靈道︰「鏢銀第一次被劫,本是‘雙獅鏢局’與江玉郎竄通好的,江玉郎若
不將鏢銀送回,他們還是要賠出來。」

段合肥道︰「他們為何要如此做?」

趙香靈道︰「如此做法,不但提高了江玉郎在江湖中聲望,而且。。」」

他語聲故意頓了頓,段合肥果然忍不住追問道︰「而且怎樣?」

趙香靈緩緩道︰「而且第二次鏢銀被劫時,別人就再也不會懷疑到江玉郎頭上。


段合肥道︰「如此說來,那‘雙獅鏢局’中的人,又怎會…。.」

趙香靈接口道︰「在這惡計之中,‘雙獅鏢局’里的人,自然不免要做冤死鬼,
江玉郎自然要將他們殺死滅口,而且。。。」

段合肥竟又忍不住問道︰「而且怎樣?」

趙香靈道︰「雙獅鏢局’上上下下既然死淨死絕,那鏢銀自然就沒有人賠了,于
是那諾大一批鏢銀,就太太平平落入了‘江南大俠的手中」

江別鶴眉心微微一皺,向那「轎夫」瞟了一眼。

那「轎夫」怒喝道︰「賊咬一口,入骨參分,你臨死居然還要反噬,我卻容不得
你!」喝聲中,已向趙香靈怒撲過去!

他身形之快,當真有如急箭離弦!

趙香靈大驚之下,竟來不及閃避,就在這時,突見人影一花,花無缺竟飄飄擋住
了那「轎夫」的去路。

那「轎夫」掌已擊出,不及收勢,眼見竟要打在花無缺身上,但見他身子突然一
扭,左掌向右掌一拍,身子已的溜溜打了個轉,指勢倒翻而出。

這一手「壯士斷腕」,正是內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實比昆侖大九式中的「懸崖
勒馬」還要高出一籌。

這一手功夫使出,就連鐵無雙都不禁聳然動容,江別鶴雙眉卻皺得更緊,只听花
無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轎夫」吃驚地望著他,吶吶道︰「花公子為何要……。

花無缺悠悠笑道︰「無論是誰有話要說,咱們都該听他說完了才是,咽們縱然不
信他的話,卻也得讓他有說話的自由,是麼?」

那「轎夫」垂下了頭,道︰「是!」

花無缺轉向趙香靈,道,「你無端說出這話,可有什麼根據?’趙香靈呆了半晌
,卻又立刻大聲道︰」雙獅鏢局’中的人,俱是倉猝而死,連一招都不及還手,
而這江南雙獅武功,要想將這些人全都殺死,也不能令他們全都還不了手的,是
麼?」

他呆了一呆之後,像是突然有人指點了他,口若懸河,侃侃面言,江別鶴兩道銳
利的目光,已閃電般掃向他背後那「幽靈」的身上。

花無缺緩緩道︰「不錯,就算武功比我更強的人,縱然能致他們于死,只怕卻也
不能令他們全都還不了手的。」

趙香靈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強于公子之上,只怕已沒有了,是麼?」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縱有也不會多。」

趙香靈道︰「是以此事只有一個解釋。」

花無缺道︰「什麼解釋?」

趙香靈道︰「這必定是一個與李氏雙獅極熟的人下的手,他們萬萬想不到這人會
向自己人下毒手,足以猝不及防,連還手俱都不及….」

他咯咯一笑,接著道︰「這不問便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無別個!」

花無缺道︰「但據那僅存的活口馬夫所見,下手的乃是個威猛老人。」

趙香靈道︰「易容之術,在江湖中,雖仍是奧秘,但會的人卻也有不少,他既能
假充轎夫,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

他語聲頻了頓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馬夫,正是要借那馬夫之口……否則他殺
人之後,又怎會狂笑而出,否則以他的武功,那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過他
的耳目?」

他語聲又頓了頓,又接著道︰「還有那馬夫逃生之後,立刻就將此事繪形繪影地
說了出來,而且說的有聲有色,巨細不漏,試問一個真的受了如此驚駭的人,說
話又怎會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謀,早已經他指點。。
。」

他語聲每次頓住時,似乎都在留意傾听著他身後那幽靈」

說話,江別鶴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說的話又是誰指點你的?」

趙香靈道︰「這……這全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

說到這里,他突然又頓住了聲,接著又大聲道︰「對了,我方才說錯了,那‘馬
夫’說不定就是現在這‘轎夫’,就是江玉朗,而動手的卻是江別鶴!」.江別
鶴突然仰首大笑起來,道︰「我本不願與你一般見識,但你既如此胡言亂語,我
卻也容不得你了。」

他這話竟不是向趙香靈說的,眼楮也未瞧著趙香靈,他那銳利如刃的目光,正盯
在那「幽靈」身上!

突听一聲輕叱,,那「轎夫」不知何時已到了那「幽靈」身後,身形凌空,「飛
鷹搏兔」,鐵掌已閃電般擊下!

大廳中人目光俱被江別鶴吸引,誰都沒有留意到這「轎夫」,此刻他驟然出手,
眼見已是萬萬不會落空。

誰知他雙掌自擊下,那「幽靈」竟似早已算定他出掌的方法與部位,頭也不回,
反手一掌揮出。

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竟正是擊向那「轎夫」招式中的破綻,也正是他必救之處,
他不求傷人,但求自保,雙腿一縮一挺,身子凌空倒圈而出,遠遠落在地上,眼
睜睜地瞧著這「幽靈」,竟像是真的見了鬼一般。

眾人方才見過他的武功,如今又見他既被人輕輕一掌擊退,懼不覺為之大驚,他
自己更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勢在必得的一掌,在別人面前,竟變做兒戲,只見這「
幽靈」緩緩轉過身子,咯咯笑道︰「你認得我麼?」

那「轎夫」嘶聲道︰「你…。你是誰?」

那「幽靈」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我死也不會忘記你!」他語聲尖
細飄蕩,听來當真有幾分鬼氣。

那「轎夫」竟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幽靈」道︰「我早己告訴過你,我不是人,是鬼!」

他一步步走過去,那「轎夫」竟不覺一步步往後退。

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也不知怎地竟像是突然充滿了森森鬼氣。

那「轎夫」面上肌肉雖動也未動,但一雙眼楮卻已驚恐欲絕,這樣的面容配上這
樣的眼神,看來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突听那綠衫少年失聲道︰「呀,不好!我師父「…我師父…。.他老人家竟自殺
了!」

這一聲慘呼,立刻使眾人目光懼都自那「幽靈」身上轉了回來──目光轉處,人
人俱都不禁驚呼失聲。

只見鐵無雙雖仍端坐在椅上,但方才那柄長劍,此刻竟已赫然插入了他咽喉,鮮
血已染紅了他衣服!

利劍穿喉,他連呼聲都不能發出,他雙手劍柄,似欲刺人,又似要將長刨拔出,
卻已無力!

他雙服怒凸,目中猶經聚著臨死的驚駭與怨毒,他人死去,這一雙充滿怨毒的眼
楮,卻似乎是在瞪著那綠衫少年!

眾人聳然失色,竟都被驚得呆住了。

江別鶴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鐵無雙不愧是英雄,勇于認錯,他這樣一死,生
前的罪孽與污名總算己可洗清了!」

那「幽靈」突然大聲道,「放屁!鐵無雙絕不是自殺的!」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6:10

第四九章 幽靈之謎

江別鶴怒道︰「鐵英雄若非自刎,難道還是江某下的手不成?
」他頓了一頓,冷笑道︰「江某若是下手,早巳下手,又何必等到此刻?」

那「幽靈」也冷笑道︰「鐵無雙若是自刎,也早巳自刎了,更不會等到此刻……
他方才既不肯含冤而死,此刻真相眼見已將大白,他更不會死了」

江別鶴厲聲道︰「鐵老英雄若非自刎,還有誰能令他不及還手而死!鐵老英雄這
樣死正是死得清清白白,你難道還要他死後受污名?」

那「幽靈」也厲聲道︰「這里也正和方才趙莊主所說的一樣,若是正面動手,自
然誰也不能令鐵無雙不及還手而死,但若下手暗算…。」

江別鶴大喝道︰「我江別鶴難道還會出手暗算他不成?」

那「幽靈」冷笑道︰「這次自然不是你,你自己也知道鐵無雙已在提防著你,縱
然出手暗算,也決計無法得手的!」

江別鶴道︰「若非江某,難道還會是花公子不成?」

那「幽靈」道︰「我早巳說過,下手的必定是鐵無雙一個極為親近的人,鐵無雙
再也想不到他會出手暗算,是以才會遭他的毒手!」

那綠衫少年突然大呼道︰「是誰害死了我師父,我和他拚了!」

那「幽靈」冷冷道︰「下手害死你師父的,就是你!」

綠衫少年身子一震,大怒道︰「放屁,我身負師門至恩,怎會弒師,你……你莫
非瘋了?」

那「幽靈」冷笑通︰「你既知身受師門重恩,便該好生報答才是,但你卻喪盡天
良,暗中與江某人勾結!你眼見真相已將大白,便乘著大家全都不會留意你時,
一劍刺入了你師父的咽喉,你以為鐵無雙一死,此事就死無對證,但你卻忘了,
還有我在這里!」

綠衫少年道︰「你拿得了證據麼?」

那「幽靈」道︰「別人拿不出證據,我卻拿得出證據,我親眼瞧見那日在酒中下
毒要害趙全海趙總鏢頭的就是你!」

綠衫少年身子已顫抖起來,卻更大聲喝道︰「放屁!那日我師父相請趙總鏢頭前
來與‘參湘聯鏢’和解,我為何在酒中下毒加害趙總鏢頭。」

那「幽靈」道︰「只因你受江玉郎所命,此舉不但要使和解不成,還要使你師父
遭受污名,這正是個‘一計害參賢’的毒計!」

綠衫少年怒喝道︰「放屁!你……你說的話,誰也不會相信!」

那「幽靈」冷笑道︰「你還想賴?我親眼瞧見,親耳听見你在那廚房與江玉郎商
量惡計!」

綠衫少年喝道;「你怎會親眼瞧見。。。你血口噴人,我和你拚了!」

他狂吼著撲了上去,便身形方展,「幽靈」突然揭下了頭上的竹簍,咯咯怪笑道
,「你再瞧瞧我是誰?」

燈光下只見他滿面泥污,披著散發,望之當真如活鬼。

綠衫少年立頓。後退參步,顫聲道︰「你。…’你。。。」

那「幽靈」一字字︰「告訴你,我就是那日被你和江玉郎害死的鬼魂,做鬼也要
你的命!」

他話末說完,那綠衫少年已發狂般的放聲驚呼起來,狂呼道︰「鬼……鬼……真
的有鬼!」

一面狂呼,一面後退,終于瘋狂般奔了出去!

突然間,劍光─閃!

那綠衫少年還末奔到門口,已噗地倒了下去一柄長刨,自他後頸穿入,喉頭穿出
,竟生生將他釘在地上!

這緣衫少年也是連一聲慘呼都末發出,便尸橫當地!但這次眾人卻都瞧見,長劍
是江別鶴脫手擲出的!

江別鶴神情不變,緩緩道︰「此人神智己喪,若任他沖出去,只怕為害世人,在
下只有將他除去了。」

那「幽靈」大喝道︰「江別鶴,你殺人滅口,還要說好听的話,當真是天理難容
!」

江別鶴微微一笑,道︰「你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有誰能听信你的話!」

這句話正是擊中了這「幽靈」的要害──小魚兒呆了半晌,大聲道︰「只要我說
的話是真的,現不現出面目又有何妨?」

江別鶴道︰「各位請想,這所說若是真的,為何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小魚兒目光四轉,只見眾人的眼楮,果然都已盯在他臉上,每一雙眼楮里,果然
都已露出懷疑之色。

江別鶴悠悠接道︰「這藏頭露尾,危言聳听,居心實不可測他一面說話,一面留
意著眾人面上的表情,說到這里,突然面對著花無缺,一字字沉聲道︰「花公子
以天下為己任,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的來歷?」

花無缺道︰「他們?」

江別鶴道︰「除了這之外,當然還有那‘轎夫’,在下也正想瞧瞧,他是否真的
如這所說乃是犬子玉郎。」

眾人在混亂之中,多已忘卻了那「轎夫」的事,此刻被他一提,方自想起,但放
眼四望,不但那「轎夫」蹤影不見,就連別的轎夫和段家父子所坐的那兩頂轎子
,都已不知在何時走了。

小魚兒不禁暗暗跺足,他雖然聰明絕頂,但經驗終還太少,照顧還是不周,竟造
成了這致命的疏忽。

江別鶴也似勃然大怒喝道︰「那‘轎夫’怎地走了?他什麼時

候走的?」

一直在作壁上觀的羅九,此刻突然道︰「段老爺子身體不好,緊張過度,委實再
也受不了這刺激,是以方才就要他們將轎子抬回去了。」

羅參接著笑道︰「人太胖了,的確不能緊張,否則難免中風,我兄弟也有這毛病
。」

江別鶴頓足道︰「賢昆仲既然瞧見,就該將那‘轎夫’留下才是,此事若不弄個
清楚,在下也難免要擔嫌疑!」

小魚兒忍不佼大罵道︰「你這老狐狸,若論裝模作樣的功夫,你當真可算天下第
一。」

江別鶴冷笑道i「有誰知道那‘轎夫’不是和你一路,故意竄通來陷害江某的,?裨蚰閿衷
躉崛鞜飼嵋椎胤潘蛔 酥 !?
他居然倒打一耙,居然說的合情合理,眾人雖不見得就多情他的,至少已對小魚
兒說的話不再相信。

小魚兒又氣又急,他如今知道這江別鶴果然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人物,輕描淡寫
幾句話,就扭轉了逆勢。江別鶴還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便已將小魚兒逼入了死
地!

這大廳前後共有十四扇窗戶,參道門,每扇窗戶高七尺余,寬參尺開外,無論多
麼魁偉的人都可輕輕易易地鑽出去,出路可謂四通八達這大廳雖然寬闊,但每扇
窗子距離小魚站著的地方,最遠也不過兩參丈,以小魚兒此刻的武功,輕輕縱身
使可掠出。

但小魚兒卻不能走,只因花無缺的眼楮,此刻正盯在他身上。

江別鶴悠悠道;「那‘轎夫’雖已溜走,但閣下卻只怕已是溜不走的了,閣下定
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小魚兒眼珠直轉,卻想不出個主意。

花無缺突然道︰「朋友若不願自己動手,在下說不得只好代勞了。」

小魚兒大罵道︰「花無缺,我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誰知你竟然像活土狗似的被
人利用,連我都替你覺得丟人。」

花無缺也不動怒,只是微笑道︰「你若想激怒于我,這心機只怕是白費的了。」

江別鶴笑道︰「花公子年紀雖輕,涵養功夫卻已爐火純青,要他動怒,除非……


小魚兒大聲道︰「要他動怒,除非將鐵心蘭搶過來是麼?」

花無缺面色果然微微一變,沉聲道︰「此事與她無關,閣下最好莫要提起她的名
字。」

小魚兒大笑道︰「鐵心蘭可不是你的,你有什麼資格不許別人提起她的名字!」

也不知怎地,小魚兒突然覺得身子里有一股熱血直沖上來。

變得什麼也不怕了,一心願激怒花無缺,一心只想叫花無缺丟人現眼,他明知自
己不是花無缺的敵手,卻一心想和花無缺拼一拚!那無論勝負生死,至少也可將
那滿腔熱血發散發散!否則整個人只怕都要燒為灰燼!

還因為他確實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不但很了解別人,也很了解自己,他知道
自己現在不如花無缺,所以他只有忍耐。

若沒有別人壓力,若沒有導火線,他也許會一直這樣忍耐下去,忍到他能勝過花
無缺的那一天。

但此刻情況實在壓得他透不過氣,而「鐵心蘭」這參個字正是導火線,他拚命壓
制住的熱血終于突然爆發!

他不但眸子發了光,甚至連瞳孔都異樣的張大了!

他狂笑著大聲接道︰「花無缺,老實告訴你,鐵心蘭早已有了心上耍 男腦?已屬于他
了,你無論如何也奪不去的,你就算能將她娶為妻子,她的必還是在別
人那里!「狂笑聲中,他身形突然沖天面起!

就在這剎那間,花無缺手掌已揮出,小魚兒身形躍起,若是遲了半步,他胸膛只
怕便巳被擊碎!

大廳的梁木,離地四丈開外!小魚兒這一躍,竟已攀著了梁木!

他手掌搭在梁上,身子有如秋技上的枯葉般飄蕩不定,由下面望上去,似乎隨時
都會跌落下來!

但江別鶴卻已瞧出,這正是輕功中最高妙的身法,他身子看來搖搖欲墜,其實每
一動蕩中都藏有殺機。

何況他一躍而起,居高臨下,雖末搶得先機,卻已佔有地利,此刻無論是誰,若
是躍起迎擊,只怕都要遭到當頭棒喝!

花無缺卻非但沒有躍起進擊之意,甚至連瞧都沒有向上瞧一眼,他只是靜靜地站
在那里,目光竟望著自己的腳尖。

他竟似已處于老僧人定般的絕對靜止的狀態,對身外的一切事,都似不聞不問,
他竟似已站在那里睡著了。

但小魚兒卻知道他此刻心靈正是一片空靈,看似對一切都不聞不問,其實任何人
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心眼!

小魚兒在這有利的地位中,他也許還不會出手,但小魚兒身形只要一展動,先機
立失,只怕立刻便要遭他的殺手!

這兩人一上一下,一動一靜,竟這樣僵持著!

別人雖然瞧不出其內的奧妙,但卻已感覺出這情況的緊張,嘈亂的大廳竟奇異地
靜寂下來!

時候過去越久,這緊張的氣氛越是沉重。小魚兒仍在不停的飄蕩著,但眾人已不
再覺得他搖搖欲墜,只覺得這不定的飄蕩,竟蕩得自己頭暈目眩,神情不定。

他們縱然不敢再向上望,但大廳中的燭火卻似已隨著小魚兒的飄蕩而飄蕩,到後
來竟連整個大廳都似乎也飄蕩起來。

只有江別鶴,他凝望著花無缺,神色仍是那麼安詳。

花無缺筆直凝立著的身形,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砥柱,不但自己屹立如山,也給
別人一份安定的感覺。

別人只覺他屹立不動的身形,竟有一股殺氣發散出來,凜凜然逼人眉睫,逼得人
連氣都透不過來!

這一動一靜,正成了強烈的對比。他兩人身體相隔雖有四丈,但其間卻已不能容
一物!

但動的自然終究不能如靜的持久。

江別鶴自然知道這點,嘴角不覺已泛起了笑容!

突然,一只燕子自窗外飛了進來。

這是只迷失了方向的孤燕,盲目地沖人了有光和亮的地方,為的只怕是來尋求一
份溫暖。

它竟飛入了小魚兒與花無缺相持著的身形之中!

眾人也不見小魚兒與花無缺有任何動作,但這燕子卻不知怎地,竟飛不過這無形
的殺氣。

這燕子竟直墜下來!落下的燕影,掠過了花無缺的臉!就在這時小魚兒身形突然
飛撲而下。

他整個人都似己變成了一個陀螺,在空中不停地旋轉。旋轉著直落而下,遠遠望
去,他四面八方看來竟似有手腳飛舞。

眾人只瞧得眼花繚亂,竟疑有千手千臂的天相天魔,自天飛降!

花無缺卻仍未抬頭去瞧一眼,小魚兒凌空一聲暴喝,旋轉著攻出八腿十六掌!

他招式之快,已非力能所及,看來他一個人身上,竟似有八條腿十六只手掌一齊
攻了出來!一齊攻向花無缺!

達一輪急攻雖是虛多實少,但虛實互變,虛招變成實招,只要被他一招擊中,那
是萬無生理。

花無缺突然抬起頭來。

飄搖的燈光下,只見他目光閃爍如星,面上似笑非笑,右掌揮出,輕輕一引一撥
,看來既非攻招,亦非守勢!

只听「劈拚,彌通」一連串聲響,小魚兒左掌竟打在自己右掌上,右掌著了自己
左掌,左掌之力末竭,又打著自己右拳,右掌之力未竭,又打著自己的左掌,下
面也是左腿踢右掌,右腿踢左掌。

他一心制勝的攻勢,竟全都打在自己身上,他身子被打得直

轉,斜斜飄開數尺,「噗」的跌了下去!

江別鶴瞧得眉飛色舞,大聲笑道︰「好!好一招‘移花接玉’!」

只見小魚兒雙掌懼已紅腫,胸膛不住喘息,竟已爬不起來。

花無缺瞧著他,微微笑道︰「你武功之高,倒也可算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內力之強,更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可惜你內力越強,此刻受傷也越重!」

他一面說話,一面向小魚兒緩緩走了過去!

突然,滿廳急風驟響,燈火突然滅絕,還有十數道強勁的暗器風聲,直打江別鶴
與花無缺!

但這樣的暗器,還是傷不了江別鶴與花無缺!這兩人輕輕一躍,便自閃過。

這時廳堂中已亂成一團,混亂中,只听那羅九大喝道︰「請大家站在原地,莫要
亂動!」

羅參喝道︰「莫要被那乘亂逃走了!」

這些話本是江別鶴要說的,江別鶴听了,不禁暗中點點頭,「這羅氏兄弟果然是
好角色!」

又听得羅九喝道;「我去外面防他逃走,你快點火!」

接著,火光一閃,也已亮起了火折子,再瞧方才在地上爬不起的那「幽靈」果然
己不見了!

江別鶴面色一變,掠到窗前,窗外夜色沉沉,不見人影。

羅參跺足道︰「這跑得好快,咱們快追吧!」

花無缺緩緩道︰「此間出路如此之多,要追只怕也無從追起!」

江別鶴皺眉道︰「難道就讓他這樣逃了?」

花無缺道︰「以他方才出手之力,被我移力擊傷了他自己的手足,他本是無法逃
的!」

江別鶴恨恨道︰「這自然是那將燈光擊滅的人,出手救了他。」

羅參道︰「家兄只怕已去追趕,卻不知追不追得著!」

花無缺緩綴道︰「令兄只怕是追不著的。」

羅參道︰「哦?」

花元缺道︰「那暗中出手的人,既能在我等面前將人救走,自然有出類拔萃的身
手,我等既被他以暗器阻延了片刻,只怕是再也追不著他的了!」

羅參苦笑了笑,道︰「不錯,那人既能在花公子面前將人救走,家兄自然是追不
著他的!」

燈光一滅,小魚兒就知道是救星到了,他正想掙扎著爬起,已有一人抱起了他,
穿窗而出!這人的輕功竟是江湖中的頂尖身手,輕輕幾掠,已在十余丈外。

涼風撲面,小魚兒的手腳仍在隱隱發疼,他想起了花無缺那驚人的神秘武功,心
里更不禁暗暗吃驚。

方才那一瞬間,委實是生死一發,驚險絕倫,若不是這人出手相救,小魚兒是萬
萬逃不了的,但這人卻是誰呢?

小魚兒忍不住道︰「承蒙閣下出手相救,多謝多謝。」

那人腳下不停,口中道︰「嗯!」他將小魚兒挾在肋下,小魚兒也瞧不見他的面
目。

過了半購,小魚兒又道︰「你可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好人,你為何要救我?」

那人笑道︰「你也不壞。」

小魚兒道︰「但我卻不認得你,你是誰呢?」

那人道︰「你猜。’小魚兒道︰「听你語聲,你年紀並不太大。」

那人笑道︰「卻也不小了。」

小魚兒道︰「你自然不會是神錫道長。」

那人道︰「哦。」

小魚兒道︰「你若是神錫道長,就不會叫我猜了,出家人絕不會像你這樣鬼鬼祟
祟。」

人家救了他,他居然還要罵人,只因他一心想逼這人多說幾句話,好听出他的語
聲是誰。

哪知這人只是笑了笑,道︰「你說的不錯。」

小魚兒還是听不出他的聲音,眼珠子一轉,道︰「你莫非是軒轅參光?」

那人笑道︰「我不認識那賭鬼。」

小魚兒忍不住大聲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笑道︰「你永遠猜不出我是誰的。」

小魚兒道︰「你莫以為我的手腳真不能動,你若再不說,我就點了你的穴道,綁
住你,看你究竟是誰。」

一面說話,他的手果然已按住了那人的腰眼。

那人道︰「你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魚兒道︰「我可不領你的情!有些人出手救人,也是沒有存好心的,你從別人
手中救了我,說不定是為了要利用我,也說不定是為了要把我害得更慘。」

那人大笑道︰「你這人果然難以對付,我閱人無數,倒真未見過像你這麼難對付
的人……」說話間已掠入了一扇窗子,將小魚兒放了下來。

這窗子竟似是通夜開著的,屋子里居然還點著燈,燈光下,小魚兒終于瞧見了這
人的臉。

這人竟是那神秘的羅九!

小魚兒吃驚得瞪大眼楮,喃喃道︰「是你……怎會是你?」

羅九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永遠猜不著的。」

小魚兒道︰但……但我方才明明還听見你在那大廳中喝話。」

羅九笑道︰「那是我兄弟羅參,他一個人裝著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別人以為我留
在那里還未走,自然想不到出手救你的人是我了。」

小魚兒大笑道︰「果然是妙計,這連我都上了當,那些人想不上當更不可能了!


羅九笑道︰「要江別鶴那老狐狸上當,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魚兒目光灼灼地瞧著他,道︰「不錯,要江別鶴上當真不容易,但你卻能令江
別鶴也上當。」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那麼,我再問你,我和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為
何要救我?」

羅九道︰「在下只是仰慕兄台的為人,不忍見兄台被逼,是以忍不住要冒險出手
相救了。」

小魚兒冷笑道︰「你只怕是看見我有兩下予,想利用利用我羅丸大笑道︰「兄台
如此說,未免錯怪好人了。」

小魚兒道︰「人與人之間,本來大多就是互相利用,你想利用我,又豈知我不想
利用你,你若有所求,只管說就是,我絕不怪你。」

羅九附掌大笑道︰「兄台倒當真是快人快語,在下好生佩服。。

他突然頓住笑聲,逼視著小魚兒,沉聲道︰「在下瞧兄台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想
揭破江別鶴的假面目,而在下也的確早有此心,是以才………」

小魚兒道︰「是以才找上了我,是麼?」

羅九大笑道︰「兄台若能與在下聯手,江別鶴縱然奸猾如狐,此番只怕也要無所
遁形了。」

他眼楮盯著小魚兒,小魚兒眼楮也盯著他,緩緩道︰「你明明幫著鐵無雙和趙香
靈,卻又在暗中和江別鶴勾結,你明明和江別鶴勾勾搭搭,卻又要在暗中結識我
,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好,我也不管你究竟存何居心,只要你是真心想揭破江別
鶴的假面目,我就和你聯盟握手,在這件事上我總支持你到底!」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7:09

第五十章 意料之外

這間屋子乃是間小小的閣樓,但布置得卻極為精雅,厚厚的地
毯上織著琉璃的花紋,人走在上面,絕不會發出絲毫聲音。

小魚兒這時才有空四下打量,只見桌上擺著些奇異而貴重的珍玩,壁上也接著精
巧的飾品。有的是黃金鑄成的小刀小劍,有的是白玉塑成的小人小馬,還有些丑
惡的怪獸妖魔,美麗的仙子神女。

羅九笑道︰「兄台看這屋子如何?」

小魚兒道︰「這究竟是誰的屋子,你就隨意闖了進來。」

羅九笑道︰「這就是蝸居。」

小魚兒駭了一跳,道︰「這就是你的家?你不怕江別鶴找來?’羅九笑道;「兄
台大可放心,小弟這居處,是誰也不知道的。」

小魚兒笑道︰「你倒真是深謀遠慮,居然在這里也布置了一個這樣的地方……」

羅九道︰「此處雖乃我兄弟所有,但卻非我兄弟布置的。」

小魚兒道︰‘哦?」

羅九神秘地一笑,道︰「布置此地的人,兄台見了,必定極感興趣。」

小魚兒道︰「為什麼?」

羅九笑道;「只因她乃是絕世的美人。」

小魚兒大笑道;「美人……我見了美人就頭疼得要命。」

羅九笑道︰「兄台雖然無視于美色,但是她……她卻和別人不同,她不但美,而
且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之感,想來必定會合兄台的脾胃。」

小魚兒笑道︰‘所你說得這麼妙,我倒也想瞧瞧了。」

羅九拉了拉系鈴的繩索,笑道︰「兄台立刻就可以瞧見了。’小魚兒道︰「能布
置出這種地方的人,想來必定有些和別人不同之處…。.」心念一轉,突然改變
話題,道,「江別鶴他可是還住在那破屋子里麼?」

羅九笑道︰「雖然還是那地方,但屋子卻已不破了。」

小魚兒道︰「他不是不願別人為他修建的麼?如今為何又改變了主意?」

羅九道︰「但這次是花無缺為他修建的,而且花無缺自己也住在那里。’小魚兒
嘆道︰「不想花無缺居然被這種人纏上了,我倒真有些為他可惜」

羅九賠笑道︰「江別鶴外表做得那麼仁義,不知他真面目的人,誰不願和他結交
為友?花無缺武功雖然不錯,但究竟少年無知」。。」

小魚兒冷笑道︰「花無缺聰明內蘊,深藏不露,你若以為他少年無知,那你就是
無知了。」

羅九目光閃動,道︰「兄台莫非與花無缺相知頗深?」

小魚兒微微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對一個人了解最深的,常常是他最大的
仇人!」

他突然感覺到身後一種異樣的感覺,霍然回頭──一個人幽靈般站在他身後,燈
光,正照著她的臉。

這果然是張絕美的臉,她柳眉輕顰,大大的眼楮里,像是彌漫著煙霧。

她眼楮瞧著小魚兒,卻像是沒有瞧著小魚兒,她雖然好生生站在那里,但看來卻
像是在做夢。她赫然竟是慕容九。

小魚兒一眼瞧過,也不禁瞧得呆了。

羅九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他神情的改變,卻笑道,「這位夢姑娘,就是布置此間的
人。」

小魚兒道︰「夢姑娘?」

羅九道︰「我瞧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子,迷迷糊糊的一個人東逛西走,我問
她願不願意跟我回來,她笑嘻嘻地點了點頭,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還是笑嘻嘻
點了點頭……唉,她整天像是在做夢似的,所以就叫她夢姑娘。」

小魚兒自然知道她受的是什麼刺激,為何會變得如此模樣,但他卻只是輕輕嘆了
口氣,道︰「夢姑娘……這名字倒不錯。」

羅九瞧了他兩眼,忽然道︰「兄台莫非認得她?」

小魚兒道︰「你瞧她可認得我麼?」

慕容九眼中一片迷霧,像是什麼人都不認得。

羅九笑道︰「兄台自然不會認得她的,只是……兄台你瞧她怎樣?」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我說好又有什麼用,你難道舍得將她送給我?」

羅九笑道︰「兄台既然已與在下結盟,在下所有之物,便是兄台所有之物,何況
我兄弟又老又懶又胖,兄台總該知道,這老、胖、懶參個宇,正是好色的最大克
星吧。」

小色兒大笑道︰「你既如此慷慨,我倒也不便客氣了。」

突听笑聲起自窗外,一人穿窗而入,正是羅參。

羅九道;「你怎地也回來了?那江別鶴可曾懷疑到我?」

羅參笑道︰「他自然做夢也不會懷疑到你我身上,此刻鐵無雙已死,趙香靈更駭
得千依百順,唯命是從,他嘴里不說,心里早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小魚兒突然道︰「死了的那人並不是唯一的人證。」

羅九、羅參對望了一眼,同時道︰「還有誰?」

小魚兒道︰「你莫忘了,還有他兒子江玉郎。」

羅九道︰「但江玉郎又怎會揭穿他老子的陰謀?」

小魚兒懶懶地一笑,道︰「我也許會有法子的。」

他長長打了個哈欠,整個人從椅子上溜了下來,倒在那又軟又厚的地毯上,喃喃
地道︰「溫暖的太陽,遼闊的大草原…。.這地毯真像是那草原上的長草,又輕
,又軟,又暖和,人若能在上面舒舒服服的睡上個參天參夜,只怕就應該是非常
滿足的了。」

羅九笑道︰「兄台只管睡吧,在這里,絕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的。」

一個人若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睡得著,這人真是非常有福

氣──小魚兒無疑是有福氣的。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燭火已死了,像是白天,但厚厚的窗掩住日色
,屋里的光線朦朧。朦朧中,有一雙亮晶晶的眼楮正在凝注著他。

小魚兒躺在那里,動也沒有動。

他瞧見慕容九就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像是剛剛坐下來,又像是自昨夜起就一直
坐在那里。

小魚兒也睜開了眼楮瞧著她,竟不覺瞧得痴了,他沒有說話,自然更沒有期望她
說話。

哪知幕容九竟突然道︰「我好像在什麼地方瞧過你,我好像認得你。」

小魚兒的心─跳,道︰「你認得我?」

慕容九道︰「嗯。」

小魚兒道︰「你可記得在什麼地方瞧見過我?」

慕容九嘆道;「我已記不清了……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小魚兒笑了,轉著眼珠子,道︰「你可記得你自己麼?」

慕容九突然雙手捧著頭,道︰「我也不記得,我不能想,我一想就頭痛。」

小魚兒道︰「那你就不要想吧,你最好不要想,想起來反而不好。」

慕容九道︰「你。…’你莫非知道我以前是誰?」

小魚兒笑道︰「我也記不清了,我只知道,你現在這樣子,比以前可愛得多。」

還是夏天,小室中熱得令人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雖然沒有風,空氣中卻有一陣
淡香傳來。

小魚兒一覺睡醒,全身都充滿了過剩的精力,他瞧著那圓潤的、瑩白的足踝,竟
不覺連想起那日在冰室中她赤裸的胴體….在這煥熱的夏日黃昏里,他突然興起
了一種邪惡的感覺。

他突然笑道︰「但你無論如何,還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是麼?」

慕容九道︰「我假如能想起以前的事,就算立刻死了都願意。」

小魚兒道︰「好,你先脫光,我替你想法子。」

幕容九眼楮睜得更大,顫聲道︰「脫……脫光衣服。」

小魚兒道︰「你一定是遇著了什麼可怕的事,才變得這樣子,只因那件事的恐怖
,現在還像惡魔似的盤踞在你身體里。」

慕容九輕輕點著頭,道︰「嗯。」

小魚兒道︰「所以,你要想起以前的事,就得先將身體里的惡魔趕走,你要趕走
這惡魔,就得先解除一切束縛。」

慕容九像是听得痴了,不斷地點著頭。

小魚兒笑嘻嘻地道︰「衣服就是人最大的束縛,你先脫光衣服,我才可以幫你把
惡魔趕走,這道理簡單得很,你總該听得懂,是麼?」

慕容九道︰「但…。但……」

小魚兒的手已摸到她的足踝,笑道︰「你听我的話,絕不會錯的。。」

他話未說完,慕容九突然跳了起來,手里已多了柄精光閃閃的匕首,直逼著小魚
兒的咽喉。

小魚兒失聲道︰「你這是干什麼?我不是在幫你的忙麼?」

慕容九緩緩道︰「有人告訴我,無論誰想踫我的身子,我就該拿這把刀對付他。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喃喃苦笑道︰「難怪羅家兩兄弟不敢踫你──難怪他們要將
你送給我。」

慕容九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道︰「你可認識他們麼?」

慕容九道︰「我好像不認識。」

小魚兒道︰「但你卻認識我,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而相信他們呢?」

慕容九低著頭想了想,匕首已跌落在地毯上。

小魚兒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壓在她身上,慕容九完全沒有反抗,小魚兒的手已拉
開了她的衣襟,嘴里自言自語,喃喃道;「假如一個人差點殺死你,你無論對她
怎樣,也不能算說不過去吧。」

他的嘴在說話,手也在動。

突听一人冷冷道︰「不可以!」

小魚兒一驚,那厚厚的窗後,已飛出一條銀絲,毒蛇般纏住了他的手,以小魚兒
此刻的武功,竟沒有閃開,竟沒有掙脫。

接著,一條瘦小的人影,鬼魅般自窗里飛了出來,直撲小

魚兒,小魚兒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反手去扯那銀絲。

那又細又長的銀絲,雖被他扯得筆直,他竟扯不斷。

他自然也瞧清了那瘦小的人影,全身都被一件黑得發光的衣服緊緊裹住,一張臉
也蒙著漆黑的面具,只留下一雙黑多白少的眸子,這雙陣子不停地眨動,看來就
好像鬼臉窺人,也說不出有多麼詭秘恐怖。

小魚兒失聲道︰「你是黑蜘蛛!」

黑蜘蛛身形已展,硬生生又自頓住,冷冷道︰「你起誰?竟認得我!」

小魚兒笑道︰「黑老弟,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黑蜘蛛眼楮一亮,道︰「呀,是你!你竟會變成這模樣?」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我難道就不能變變面貌麼?」

黑蛛蜘目光灼灼,道︰「一個人在做如此卑鄙的事的時候,被我撞見,居然還能
笑嘻嘻地對我說話。…像這樣的人,除了你之外天下只怕沒有第二個。」

小魚兒笑道︰「這又怎能算卑鄙的事「。。只要是年輕力壯的男人,誰都可能做
出這樣的事來。」

黑蜘蛛瞪著眼瞧著他,似乎在奇怪!一個人做出這樣的事後,怎麼還能如此理直
氣壯,竟像是真的絲毫沒有惡意。

小魚兒接著笑道︰「何況,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的,只有一個存心齷齪的人,才
會將它瞧得變了樣,像我這樣的人,做了它固然不會覺得難受,不做它也不會覺
得難受的。」

黑蜘蛛突然笑了,道︰「像這種胡說八道的話,自你嘴里說出來,竟一點不令人
覺得可惡,這是什麼道理呢?」

小魚兒道︰「這因為我根本不是個可惡的人呀。」

突听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黑蜘蛛身形一閃,又到了窗後,銀絲也跟著飛了回去


小魚兒就站在那里,嘴里卻發出沉沉的鼻息,那人似乎在門外听了半晌,然後,
腳步聲又退了回去。

但拉開窗,黑蜘蛛卻不見了。

窗外日色將落未落,猶未黃昏,小魚兒喃喃道︰「白天,還是白天,這黑蜘蛛在
大白天里就能飛檐走壁,來去自如,難怪江湖中人都將他當做怪物。」

慕容九痴痴地站在那里,輕輕道︰‘你也覺得他奇怪?」

小魚兒轉過頭,盯著她,道︰「給你那把刀的,就是他?他難道不怕被人發覺?


慕容九咬著嘴唇,像是想了許久,才慢慢道︰「他們雖然也懷疑有人常在附近,
但想盡方法還是瞧不見他的人影,他來的時

候,總是只有我單獨一個人。」

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他常來看你,他常在附近。…’莫非他也對這羅家兄
弟起了懷疑?這兄弟倆能令這種人花如此多工夫在他們身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身
份?」

他低著頭兜了兩個圈子,猛抬頭,便瞧見慕容九竟已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
那里。

朦朧中,她青春的胴體,就像緞子似的發著光,她修長而堅實的雙腿,緊緊並攏
著,她柔軟的胸膛,悄然挺立……穿著衣服的慕容九,看來雖是那麼縴弱,但除
卻衣服,她全身每一寸都似乎含蘊著懾人的成熟魅力。

這是小魚兒第二次瞧見她赤裸的胴體,第一次是在那充滿了詭秘意味的冰室中,
而此刻……小室中香氣迷蒙,光影朦朧,空氣中似乎有一種逼人發狂的熱力,小
魚兒額上不覺迸出了汗珠,喉嚨也干燥起來,嗄聲道︰「你這是干什麼?」

幕容九痴痴地瞧著他一步步走了過來,道︰「我要你幫我趕去身子里惡魔」。」


小魚兒大聲道︰「你身子里並沒有什麼惡鬼,我那是騙你的。」

慕容九道︰「我知道有的,‘它’現在已經在我身子里動了,我已可感覺得出。


她痴痴地笑著,雪白的牙齒就像是野獸般在發著光,她蒼白的面頰已嫣紅,她眼
楮里也發出了異樣的光。

小魚兒竟不覺後遲了半步,大叫道︰「胡說,快穿起衣服來,否則……」

慕容九道︰「我不穿衣服,我要你幫我。。」」

她突然撲到小魚兒身上,兩手兩腳,就像是八爪魚似的緊緊纏住了小魚兒,于是
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身子,突然變得火山般灼熱,嘴唇狠命壓著小魚兒的臉,胸腔喘息著,
小魚兒手掌輕輕撫著她光滑的背脊。

他突然掀起幕容九的頭發,將她壓在下面,然後抽過條毯子,將她裹粽子似的裹
了起來,緊緊綁住。

慕容九眼楮里滿是驚駭之色,嘶聲道︰「你。…你為什麼這樣?」

小魚兒笑嘻嘻地瞧了她一眼,又提起她脫下來的衣服瞧了瞧,將桌上一壺冷茶,
慢慢地從她頭上淋下去,笑嘻嘻道︰「記著,女孩子不可隨便脫衣服的,她至少
也該等男孩子替她脫,下次你若再這樣,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慕容九被冷茶淋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大聲道︰「你這惡棍,放開我…。」

小魚兒不再理她,將倒干了的茶壺用她的衣服包住,輕輕放在她胸膛上,推開門
,「咚、咚、咚」走下了閣樓。

小魚兒在樓下走了一遍,只瞧見兩個呆頭呆腦的傻丫頭,卻找不著那羅九和羅參
兄弟兩個人。

小魚兒走進了廚房,洗了個臉,又用昨天剩下來的材料,將自己的臉改成另一副
樣子,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這房子竟在鬧市之中,小魚兒在街頭的成衣鋪買了套新衣服換起來,又在旁邊的
酒樓痛痛快快吃了一頓,抬頭仰望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活動的時候又快
到了….」

他對自己方才做的那件事覺得很得意,此刻全身都痛快得很,充滿活力,只覺不
好好干一場,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這時天色已將入暮,小魚兒走到那藥鋪去逛了一圈,還買了個紫金錠,藥鋪里果
然沒有一個人認得他。于是,小魚兒直奔郊外他本想先到段合肥家去的,但臨時
又改變了主意,只因他瞧見有許多武林人物匆匆出城,想來是趕到天香塘去的。

要知「愛才如命」鐵無雙成名數十年,數十年來,蒙他提拔、受他好處的人也不
知有多少。

小魚兒遠遠便瞧見,「地靈莊」里燈火輝煌,人影幢幢,偌大的庭院里,幾乎已
擠滿了各色各樣的人物。

莊門外,也停滿了各色各樣的車馬,小魚兒匆匆走過去,突又停下腳步,馬群中
有匹馬嘶聲分外響亮,竟像「小仙女」的胭脂馬。

「小仙女」張菁莫非也來了?!

小魚兒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這兩年來,她怎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穿
著火紅的衣服,騎著馬到處跑來跑去?到處用鞭子打人?」

他實在想瞧瞧那又刁蠻、又潑辣、又凶惡、又美麗的小女人,這兩年來,她至少
總該長大了些,卻不知是否比以前懂事了些。

但院子里的人實在太多,小魚兒東張西望,非但沒瞧見她的影子,簡直連一個穿
紅衣服的姑娘都沒瞧見。

「她若來了,必定搶眼行很,我怎會瞧不見她?像她這種人在十萬個人里也該被
人一眼就瞧出來的。」

小魚兒暗中嘀咕,心里竟不禁有些失望。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8:04

第五十一章 假仁假義
鐵無雙的棺木,就放在大廳中央,趙香靈哭喪著臉站在一旁,居然還為他披麻帶孝,活脫
脫一副孝子的模樣。
弔喪的客人,卻都擠在院子裡,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指指點黚的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

突聽莊院外一陣騷動,人聲紛紛道:「江大俠竟也來了!」
「江大俠行事素來仁義,我早就知道他會來的。」
院子裡的人立刻分立兩旁,讓出了條路,一個個打躬作揖,有幾個直恨不得跪下去磕頭。

七、八條藍衣大漢,已擁著江別鶴大步而入。
只見他雙眉深鎖,面色沉重,筆直走到鐵無雙靈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沉聲道:「鐵

「此處缺4頁」

堂,一路東張西望,走了出去,小魚兒暗暗在後面掇著,兩人一先一後走了段路,那漢子
突然回身笑道:「我身上剛得了三兩銀子,你跟著我莫非想打悶棍麼﹖」
小魚兒也笑嘻嘻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假冒李大嘴的名送這輓聯來,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思﹖」
那漢子臉色一變,眼睛裡突然射出逼人的光,這眼光竟比江別鶴還深沉,比惡賭鬼還凌厲

但一瞬間他又闔起了眼廉,笑道:「人家紿我三兩銀子,我就送輓聯,別的事我可不知道
。」
小魚兒笑道:「我跟在你後面,你怎會知道,你明明有一身武功,還想瞞我?」
那漢子大笑道:「你說我有武功,找有武功早就做強盜去了,還會來幹窮要飯的。」
小魚兒大聲道:「你不承認,我也要叫你承認!」
他一個箭步躥過去,伸手就打,那知這漢子竟真的不會武功,小魚兒一拳擊出,他竟應聲
而倒。
小魚兒還怕他在使詐,等了半晌,這漢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伸手一摸,這漢子四肢冰冷
,心  沒氣,竟已活活被打死了。
小魚兒倒的確沒想到這人竟如此禁不起打,他無緣無故伸手打死了人,心裡也不免難受的
很,呆了半晌,長嘆道:「你莫怪找,我出手誤傷你,少不得要好生殮葬於你,雖然好死
不如歹活,我總也要你死得風光些。」
他嘆息著將這漢子的屍身扛了起來,走回城去,走了還不到盞茶時分,突覺脖子濕惏惏的
還有臊味。
小魚兒一驚:「死人怎會撒尿﹖」
他又鷩又怒,手去擦,「死屍」就掉了下去,他飛一腳去踼,那「死屍」突然平白飛了起
來,大笑道:「我今天請你喝尿,下次可要請你吃屎了。」
笑聲中一個斛竟翻出數丈,再一晃就不見了。
這人輕功之高,竟不在江別鶴等人之下,等到小魚兒去追時,風次草動,那裡還有他的影
子。
小魚兒從小到大,幾時吃過這麼大的啞吧虧﹖當真差點兒活活被氣死,他連這人究竟是誰
都不知道,這  氣自然更沒法出。
小魚兒氣得呆了半晌,又突然大笑道:「幸好他只是惡作劇,方才他若想殺我,我那裡還
能活到現在,我本該高興才是,還生什麼鳥氣。」
他大笑著往前走,竟像是一點也不生氣了,對無可奈何的事,他倒真是想得開。

街上燈火輝煌,正是晚巿最熱鬧的時侯。
小魚兒又買了套衣服換上,正在東遊西逛的磨時間,突然一輛大車急馳而過,幾乎撞在他
身上。小魚兒也不覺多瞧了兩眼。
只見這大車驟然停在一家門面很大的客棧前,過了半晌,幾個衣帽光鮮的家丁,從客棧裡
走出來,拉開車門,垂手侍立在一旁,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喘。
又過了半晌,兩個人自客棧中款步而出,四面前呼後擁的跟著一群人,彎腰的彎腰,提燈
的提燈。燈光下,只見左面的一人,面色蒼白.身材瘦弱,看來像似弱不禁風,但氣度從
容,叫人看了說不出的舒服,身上穿的雖然顏色樸素,線條簡單,但一巾一帶莫不配合得
恰到好處,從頭到腳找不出絲毫瑕疵。
右面的一人,身材較高大、神采較飛揚,目光顧盼之間,咄咄逼人,竟有一種令人不可仰
視之感。
這人的衣服穿得也較隨便,但一套隨隨便便的普通衣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變得不普通不隨
便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了大車,既沒有擺姿勢,也沒有拿架子,但看來就彷彿和別人有些不同
,彷彿生來就該被人前呼後擁,生來就該坐這樣的車子。
直到車子走了,小魚兒還站在那裡,喃喃道:「這兩人又不知是誰?竟有這樣的氣派……

要知這樣的氣派,正是裝也裝不出、學也學不會的。
這安慶城中,此刻竟是俠蹤頻現,小魚兒在這一夜之中,所見的竟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不
同凡俗的人物。
小魚兒嘆道:「只可惜我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麼
來的,但無論如何,這皖北一帶,從此必定要熱鬧起來了。」
小魚兒逛了半天,不知不覺間又走回羅九那屋子。
此刻夜巿雖已歇,但距離夜行人活動的時候還是太早,小魚兒想了想,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在樓下坐了半天,小魚兒站起來剛想往外走,突然見羅九,羅三從外面奔進來。
羅九,羅三瞧見他俱一鷩,後退兩步,盯著他瞧了幾眼,羅九終於釋懷而笑,抱拳道:「
兄台好精妙的易容術,看來只怕可算得上是海內第一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兩位到那裡去了﹖回來得倒真早。」
羅九笑道:「今日有貴客降臨,江別鶴設宴為他們接風,我兄弟也忝陪未座,所以竟不覺
回來遲了。」
羅三道:「有勞兄台久候,恕罪恕罪。」
小魚兒,笑問道:「貴客!是誰﹖」
羅九道:「這兩人說來倒當真頗有名氣,兩人俱是「大秀莊」慕容家的姑爺,一位是「南
宮世家」的傳人南宮柳,一位是江湖中的才子,也是兩廣武林的盟主秦劍。」
小魚兒眼睛亮了,道:「慕容家的姑爺!妙極妙極。l」
羅三道:「能娶到慕容家姑娘的人,當真是人人艷羨,這些人本身條件,也委實不差,就
說那南宮柳,雖然禮弱多病,但看來也令人不敢輕視。」
羅九道:「聽兄台說話,莫非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我雖不認得他們,方才卻瞧見了他們……這兩人可是一個瞼色蒼白.衣服考
究,另一個得意揚揚,像是剛撿著三百兩銀子似的。」
羅九笑道:「不錯,正是這兩人。」
羅三道:「不但這兩人,聽說慕容家的另六位姑爺,這兩天也要一起趕來,另外還有位準
姑爺「玉面神拳」顧人玉……」
小魚兒眼睛又一亮,道:「顧人玉難道也是和他們一起來的?」
小魚兒眼珠子轉了轉,又道:「這些人全趕到這裡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羅三道:「據說,慕容家裡有一位姑娘失琮了,而這位姑娘據說曾經和花無缺在一起,所
以他們都趕到這裡來打聽消息。」
小魚兒拍手笑道:「這就對了,我早就猜到他們八成是為這件事來的。」
羅三道:「兄台難道也認得那位姑娘﹖」
羅九眼睛盯著他,道:「兄台莫非知道那姑娘的下落﹖」
小魚兒連瞧都沒有向閣樓那方向瞧一眼,板著臉道:「我怎會知道,我難道還會將人家的
大姑娘藏起來不成。」
羅九笑道:「小弟焉有此意,只是……」
小魚兒笑嘻嘻道:「說不定這只是她自己跟情人私奔了,也說不定被人用藥迷住……」他
又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大笑道:「這倒有趣的很,的確有趣的很。」
羅九打了個哈哈,往閣樓上瞧了一眼,笑嘻嘻道:「兄台這半日又到那裡去了﹖」
小魚兒道:「這半天我倒真瞧見了許多有趣的事,也瞧見了許多有趣的人,其中最有趣的
一個是……」
他雖然吃了個啞吧虧,但絲毫不覺丟人,反而將自己如何上當的事,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一面說,一面笑,竟像是在說笑話似的。
羅九、羅三聽了,雖也跟著在笑,但卻是皮笑肉不笑,兩人的瞼色竟似都有些變了!
兩人悄悄使了個眼色,羅九道:「卻不知那人長得是何模樣﹖」
小魚兒道:「那人正是一副標標準準的地痞無賴相,你無論在任何一個城巿的茶樓賭館.

街柳巷裡,都可以見到,但無論任何人鄱不會對這種人多瞧一眼的,這也就正是他厲害的
地方,不引人注意的人,做起壞事來豈非特別容易。」
羅九, 羅三兩人又交換了個眼色,羅九突然站起來,走進房裡,小魚兒只聽得房裡有開抽
屜的聲音,接著,是一陣紙張的簌簌聲,然後,羅九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捲已舊得發黃
的紙。
這張紙非但已舊得變色發黃,而且殘破不全,但羅九卻似將之瞧得甚是珍貴,謹謹慎慎地
捧了出來,小小心心地攤在小魚兒面前桌上,卻又用半個身子擋住在小魚兒視線,像是怕
被小魚兒瞧見。
小魚兒笑道:「這張破紙摔又摔不碎,跌又跌不破,更沒有別人會來搶,你怎地卻將它瞧
得像個寶見似的。」
羅九正色道:「這張紙雖然殘破,但在某些武林人士眼中,卻正是無僨之寶,兄台若以為
沒有人會來搶,那就大大錯了。」
小魚兒嘻嘻笑道:「哦,如此說來,這張紙莫非又是什麼「藏寶圖」不成?若真的也是張
「藏寶圖」,我可瞧郡不願瞧上一眼。」
羅三笑道:「江湖中故意害人上當的「藏寶圖」的確有不少,一萬張「藏寶圖」裡,真有
寶藏的,只怕連一張也沒有,聽兄台如此說,莫非也是上過當來的。」
羅九道:「但此圖卻絕非如此……」
小魚兒道:「你將這張紙拿出來,本是讓我瞧的,為何又擋住我的眼睛。」
羅九陪笑道:「我兄弟平日雖將此圖珍如拱璧,但兄台此刻已非外人,是以在下才肯將它
拿出來,只是……但望兄台答應,瞧過之後,千萬要保守祕密。」
小魚兒也忍不住動了好奇之心,卻故意站起來走到一旁,笑道:「你若信不過我,我不瞧
也罷。」
羅三大笑道:「我兄弟若信不過兄台,還能信得過誰……」
小魚兒道:「你先告訴我這張圖上晝的是什麼,我再考慮要不要瞧它。」
羅九沉聲道:「這張圖上,晝的乃是「十大惡人」的真容﹖」
小魚兒眼睛一亮,卻又故意笑道:「十大惡人我雖未見過,但聽這名字,想來只怕個個都
是醜八怪,這又有什麼好瞧的,別人又為何要搶它﹖」
羅九嘆道:「兄台有所不知,這「十大惡人」,個個都有一身神鬼莫測的本事,個個俱都
作惡多端,江湖中曾經受他們所害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羅三接道:「但這十人非但個個行蹤飄忽,而且個個都有喬裝改扮的本事,有些人雖然被
他害得家破人亡無路可走,卻連他們的真面目都未瞧過,這又叫他們如何去尋仇報復,如
何來出這  怨氣。」
小魚兒笑道:「我明白了,別人想搶這張圖去,只是為了要瞧瞧他們長得究竟是何模樣,
好去報仇出氣。」
羅三附掌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道:「但他們跟我卻是無冤無仇,你又為何要我來瞧……」
羅九神祕的一笑,道:「兄台真的和他們無冤無仇麼?」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你莫非是說那裝死的無賴,也是「十大惡人」之一?」
羅九且不答話,閃開身子,指著那張圖上晝的一個人,緩緩道:「兄台不妨來瞧瞧,那無
賴是不是他﹖」
發黃的紙上,工筆畫出了十個人像,筆法細膩,栩栩如生,一人白衣如雪,面色蒼白,正
是「血手」杜殺。
杜殺身旁,作仰天大笑狀的,自然就是「笑裡穢刀小彌陀」哈哈兒,再過去就是那滿面媚
笑的「迷死人不賠命」蕭咪咪及手裡捧著個人頭,愁眉苦臉在嘆氣的「不吃人頭」李大嘴
……
還有一人虛虛盪盪的站在一團霧裡,不問可知,便是那「半人半鬼」陰九幽,陰九陛身旁
一個人卻有兩個頭,左面一個頭是小姑娘,右面一個頭是美男子,這自然就是「不男不女
」屠嬌嬌。
這些人小魚兒瞧著不知有多少遍了,只見此圖畫得不但面貌酷似,而且連他們的神情也晝
得唯妙唯肖。
小魚兒不禁暗中讚賞,又忖道:「這張圖卻不知是誰晝的﹖若非和他們十分熟悉的人,怎
能晝得如此傳神﹖」
接著,他就瞧到那衣衫落拓、神情極軒昂的「惡賭鬼」軒轅三光,再旁邊一人滿臉虯髯,
滿臉殺氣,一雙眼睛更像是餓狼惡虎,正待擇人而嗤,手裡提著柄大刀,刀頭上鮮血淋漓

小魚兒故意問道:「此人長得好怕人的模樣,卻不知誰﹖」
羅九道:「他便是「狂獅」鐵戰。」
羅三道:「此人模樣雖然兇惡,其實卻可說是「十大惡人」中最善良的一人,人家只要不
去惹他,他也絕不去惹別人。」
小魚兒道:「但別人若是惹了他昵。」
羅三道:「誰若惹了他,誰就當真是倒了三輩子的霉了,他若不將那人全家殺得雞犬不留
,再也不肯放手的。」
小魚兒失笑道:「這樣的人還算善良,那麼我簡直是聖人了。」
他  中雖在答應著別人的話,心裡卻不覺想起了鐵心蘭,想起了那似嗔似笑的嘴角,似幽
似怨的眼睛……
他心裡只覺一陣刺痛,趕緊大聲道:「這兩人又是誰?」
這「兩人」顯然是一雙孿生兄弟,兩人俱是瘦骨嶙峋.雙顴凸出,一人手裡拿著個算盤,
一人手裡拿著本帳簿,穿著打扮,雖像是買賣做得極為發達的富商大賈,模樣神情,卻像
是一雙剛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
羅九笑道:「這兄弟一胞雙生,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十大惡人」雖號稱「十大」,其
實卻有十一個人,只因江湖中人都把這兩人算成一人。」
羅三道:「這兄弟兩人複姓歐陽,外號一個叫做「拚命佔便宜」,一個叫「寧死不吃虧」
,兄台聽這外號,就可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人了。」
羅九道:「十大惡人聲名雖響,但大都俱是身無餘財,只有這兄弟兩人,卻是富可敵國的
大財主.大富翁。」
羅三指著晝上另一人道!「但這人性格卻和他兄弟全然相反,這人平生最喜歡害人,一心
只想別人上當,至於他自己是否佔著便宜,他卻全然不管。」
小魚兒笑道:「這樣的人倒也少見的很,他……」
突然失聲道:「呀!不錯,他果然就是那裝死的無賴!」
晝上的人,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只有這人卻是蹲在畫紙最下面的角落裡,一隻手在挖腳
丫,一隻手放在鼻子上嗅。
晝上別的多多少少總有些牊合大人物的氣概,只有這人猥猥瑣瑣,嘻皮笑臉,活脫脫是個
小無賴。
羅九眼睛一亮道:「兄台可瞧清楚了﹖」
小魚兒大聲道:「一點也不錯,就是他!他的臉雖也改扮過,但這神情、這笑容……那是
萬萬不會錯的。」
羅三嘆道:「在下一聽兄台說超那無賴的行為,便已猜著是他了。」
羅九道:「此人姓白,自己取名為白開心。」
羅三道:「江湖中又紿他加了個外號,叫「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小魚兒失笑道:「這倒的確是名符其實,冒名送輓聯、裝死騙人,這的確郡是「損人不利
己」的事,別人雖被他害了,他自己也得不著便宜。」
小魚兒突然又道:「你兄弟聽我一說,就想起他來,莫非和他熟得很﹖」
羅九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兄弟雖不才,卻也不至於和這種人為伍。」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地,道:「我看你兄弟非但和他熟得很,也和「十大惡人」熟得很,否
則怎會對他的行事如此清楚,這張圖又怎會在你手裡﹖」
羅九面色變了變,羅三已長笑道:「不瞞兄台說,「十大惡人」與我兄弟實有不共載天之
仇,我兄弟的父母,便是死在他們的手裡。」
小魚兒倒頗覺意外,道:「哦……真有此事﹖」
羅九道:「我兄弟為了報仇,是以不惜千方百計尋來此圖,又不惜千方百計,將他們的性
格行為,打聽得清清楚楚。」
小魚兒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將此圖讓大家都瞧瞧,好教別人也去尋他們的晦氣,你
為何反而替他們保守秘密!」
羅九恨聲道:「我兄弟為了報仇,已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我兄弟每日俱在幻想著手刃仇人
時的快活,又怎肯讓他們死在別人的手裡!」
小魚兒想了想,點頭道:「不錯,這也有道理……很有道理。」
羅九仔仔細細,將那張紙又捲了起來,道:「是以兄台下次若再遇著那白開心時,千萬要
替我兄弟留著。」
羅三接道:「兄台若能打聽出他的下落,我兄弟更是感激不盡。」
小魚兒目光閃動,笑道:「好,白開心是你的,但江玉郎卻是我的,你兄弟也得為我留著
才是,最好莫要叫別人碰著他一根手指。」
羅九笑道:「那是自然。」
小魚兒道:「老子請客,兒子自然作陪,你今日想必是見過他的了。」
羅九道:「奇怪就在這裡,江別鶴請客,江玉郎並未在席上。」
小魚兒哈哈笑道:「這小賊難道連露面都不敢露面了麼﹖否則遇著南宮柳這樣的人物,他
爹爹還會不趕緊叫他去結納結納。」
羅九立刻陪著笑道:「那小賊只怕已被兄台嚇破了膽。」
小魚兒往閣樓上瞟了一眼,笑道:「瞧見一個被自己打死的人,又在自己面前復活了,無
論是誰,只怕都要被嚇得神智不清,見不得人了。」
他這句話中自然另有得意,只是羅九兄弟卻再也不會想到這會和閣樓上的女孩子有關,更
不會想到這「神智不清」的女孩子就是慕容九。
兩人只見小魚兒眼睛往閣樓上瞟,於是兩人齊地站了起來,打了個哈哈,笑道:「時侯不
早,兄台只怕要安歇了。」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正是要安歇了。」
他站起身了,大笑著往外走了出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8:52

第五十二章 裝傻裝瘋
羅九兄弟了愣了愣,指了指那閣樓,道:「兄台今夜難道不睡在上面﹖」
小魚兒走出了門,回頭笑道:「那上面有蜘蛛,我睡不著,還是明天再來吧……若有江玉
郎的消息,兩位千萬莫忘了為我打聽打聽。」
羅九瞧著他揚長而去,喃喃道:「蜘蛛﹖蜘蛛……你瞧這小子是否有些毛病﹖」
羅三道:「他有個見鬼的毛病,他這不過是在裝瘋扮傻,你我可莫要陰溝裡翻船,利用他
不成,反被他利用了。」
羅九格格笑道:「這小子雖是一肚子壞水,但比起咱們來又如何﹖」
羅三大笑道:「天下的壞人雖多,又有誰比得上咱們﹖」
這時夜已很深,羅九兄弟的居處本就極為偏僻,此刻已無人跡。小魚兒在街道轉了兩個圈
子。
只見這附近一帶,大都是平房,除了那小閣樓外,只有東面五六丈外有座樓房,高出屋脊

小魚兒踱了過去,繞著牆角,又兜了個圈子,等到這樓房燈火全都熄滅,他輕輕一躍而上
,在屋脊背後的黑暗處伏了下來。
天上月明星稀,地上人聲靜寂,遠遠望去,那小閣樓窗戶半開,燈火朦朧。慕容九正托著
香腮坐在燈畔,幽幽的出神。
突然間,只聽衣袂帶風之聲輕響,一條黑衣人影,鬼魅般掠上屋脊,也伏到屋脊上,向閣
樓那方遙望。
小魚兒暗笑道:「不出我所料,果然來了!」
慕容九在那邊想得出了神,這人影在這裡也瞧得出了神,竟全未發覺還有人在旁邊瞧著他

只見他一雙黑多白少的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光,但全身上下除了這雙眼睛外,別的地方都

黑暗中。
這人竟是黑蜘蛛。
他平  那般靈動的目光,此刻竟似矇著一層迷惘.一片惆悵,他就這樣痴痴的瞧著,靜靜
的伏在星光下,也不管露水濕透他衣裳。
小魚兒突然「噗哧」一笑,道:「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話聲未了,黑蜘蛛已到了他面前,輕叱道:「誰﹖」
小魚兒笑道:「除了我還有誰﹖」
黑蜘蛛目光閃電般一轉,終於鬆懈下來,道:「又是你!」
小魚兒笑道:「兩地阻隔,不過五丈,閣下為何不一掠而去﹖」
黑蜘蛛笑道:「我……我豈是為了她來的﹖」
他面目雖不能見,但語聲已頗不自然。
小魚兒卻不說破,反而笑道:「你不是為了她,是為誰﹖」
黑蜘蛛道:「自然是那姓羅的兄弟兩人。」
小魚兒笑道:「哦,是麼﹖」
黑蜘蛛道:「這兄弟兩人身世詭秘,行動異常,我暗中綴著他兩人,已有兩.三個月了,
為的就是要揭破他的祔密。」
小魚兒道:「這羅九兄弟的事,值得你來管麼﹖」
黑蜘蛛冷笑道:「江湖之中,無論是黑白兩道,無論善人惡人,都是這兄弟兩人要害的對
象,這兩人竟似要挑撥得天下武林中人全都自相殘殺,好讓他們坐收漁利,到目前為止,
已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上。」
小魚兒道:「哦!」
黑蜘蛛道:「你可知道兩個月前渤海幫與黃海幫的火拚?一個月前嶗山幫與快刀門的惡鬥
?這兩場流血殘殺,就全都是他兄弟兩人挑撥出來的!」
小魚兒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不出手﹖」
黑蜘蛛道:「一來是我拿不著他們的證據,二來他所害的那些人,也全不是好東西,三來
我心想揭破他們的底細再出手﹖」
小魚兒道:「你猜他們會是誰呢﹖」
黑蜘蛛道:「我本來疑心他們乃是「十大惡人」中之一,後來……我調查之後,才知道「
十大惡人」中,並沒有這兩個人。」
小魚兒笑了笑,道:「也許沒有……但……如此說來你並非為著那位姑娘了。」
黑蜘蛛默然半晌,道:「也並非完全沒有關係。」
小魚兒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黑蜘蛛嘆道:「我只知道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不幸落人了這惡徒的手裡。」
小魚兒道:「所以你要保護她﹖」
黑蜘蛛道:「天下的可憐人,我都要保護的。」
小魚兒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將她救出來帶走﹖」
黑蜘蛛發亮的眼睛突然黯了下來,  中卻大笑道:「你可知道我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

我終年流浪,居無定所,吃了上一頓,遠不知下一頓在那裡,今天晚上活過了,也不知道
明天是否能活下去,我活著沒有家,死也不知要死在那裡﹖」
小魚兒道:「以你的本事,你本可活得舒舒服服的,是麼﹖」
黑蜘蛛道:「但我既已選擇了這種生活,就只有過下去,到現在是想改也無法改了……就
算我自己不想再過這種日子,別人也不許……」
他握緊拳頭,嘶聲道:「像這樣的生活,她是萬萬不能過的!」
小魚兒淡淡一笑,道:「只要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就算過再苦的日子,也是開心的。

黑蜘蛛目中射出了悽厲的光,慘笑道:「誰說我喜歡她!像我這樣的人,不配喜歡任何人
!也不能……」
小魚兒嘆道:「我本來以為你連血都是冷的,但現在……現在我才知道你其實是個多情的
人!」
黑蜘蛛霍然站了起來,叱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不准再說了。」
小魚兒笑道:「別人說出了心事,也不必這麼兇呀!」
黑蜘蛛潐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來,拉起他的手,道:「我近來又結交了個朋友,今天買
了兩壺的酒,燒了一鍋好肉,我請你也去吃他一頓如何?」
小魚兒笑道:「好,能做你朋友的人,想必也有趣的很。」
兩人急掠了一陣,小魚兒始終跟在黑蜘蛛身後。
黑蜘蛛回首笑道:「近來你功夫倒精進的很。」
小魚兒笑道:「好說好說。」
黑蜘蛛道:「我交的另一個朋友,也文武全才,樣樣精通,你瞧見他必定也是歡喜的。」

小魚兒道:「哦!他叫什麼名字。」
黑蜘蛛笑道:「有才能的人,也並非一定全都有名!他姓古名叫月言,雖是無名之輩,但
卻比那些成名人物強勝何止萬倍。」
說話之間,已掠出城,只見前面一片樹林,隱隱火光閃動,走到近前,便可瞧見一個荒廢
的祠堂。
火光,便是自荒祠中洩出來的。
到了這裡,已可嗅著一陣陣撲鼻的肉香。
小魚兒道:「看來你那朋友非但文武全才,而且還是個好廚子。」
黑蜘蛛道:「江湖中的浪子,除了偶而大吃一頓之外,還有什麼別的享受?」
兩人一掠入林,只見荒祠中旺旺的生著一堆火,火上吊著個大鐵鍋,鍋裡肉香正濃,鍋旁
碗筷已備,碗裡也倒滿了酒,但卻瞧不見人。
黑蜘蛛四下瞧了瞧,高聲喚道:「古老弟……古老弟,我又為你帶來個朋友,快來見見。

小魚兒笑道:「看來你這好做人大哥的脾氣,還是改不了。」
只聽黑蜘蛛喚了一陣,四下卻無回應,他又出去找了一圈,也找不著人,索性坐了下來,
笑道:「我這古老弟屁股是尖的,永遠坐不住,此刻也不知野到何處去了,咱們也不必客
氣,先吃了再說吧。」
小魚兒早已舉起筷子,笑道:「正合我意。」
但他只吃了一塊肉,就放了筷子,嘴也不動了,竟似還未將那塊肉嚥下去,那邊黑蜘蛛卻
早已七.八塊下了肚。
吃到第十來塊時,就用一大嘴酒將嘴裡的肉沖下肚子,這才抬頭瞧著小魚兒,裂嘴笑道:
「這肉又鮮又嫩,滋味可真不錯,你為何不加緊動筷子﹖」
小魚兒卻將嘴裡的肉吐在地上,道:「這肉吃不得。」
黑蜘蛛臉色一沉,道:「為何吃不得﹖這肉可不是偷來的。」
小魚兒突然一笑,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肉嗎﹖」
黑蜘蛛驚呼一聲,剛吃進去的一塊肉立刻吐了出來,失聲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我是在「惡人谷」長大的,這肉若不是從剛死的人身上割下來
的,我就吃下我的鼻子。」
他等著來瞧黑蜘蛛將吃進去的肉嘔出來,那知黑蜘蛛反而大笑道:「如此說來,煮這肉的
莫非是李大嘴麼﹖」
小魚兒道:「也許就是他。」
黑蜘蛛道:「嗯,不錯,古月言這……「古月言」豈非就是「胡說」,他早已告訴我他是
「胡說」我居然到現在才想起來。」
小魚兒道:「你不想吐!」
黑蜘蛛笑道:「既已吃下去,吐也無用了。」
小魚兒道:「你還笑得出﹖」
黑蜘蛛大笑道:「能和李大嘴這種人交交朋友,豈非是件有趣的事,無論他是好是壞,總
算是個角色,江湖中像這樣的角色可不多。」
小魚兒心裡不禁暗暗讚美!「這人倒買灑脫得很,絕不會裝腔作勢,教人噁心。」  中道
:「但這位「胡說先生」卻也並非一定是李大嘴。」
黑蜘蛛道:「不是李大嘴是誰﹖」
小魚兒道:「我還知道一個人,他裝作李大嘴,也許正是要你吃人肉,然後再吐得瞞地都
是,只要你上了當,他就開心……」
說到這裡,語聲突然頓住,低聲道:「也許他還不止要你吐,也許他還另有陰謀。」
黑蜘蛛刷地將面具拉了下來,冷冷道:「外面的朋友!既然來了,為何還不進來﹖」
小魚兒的耳朵雖靈,黑蜘蛛的耳朵也不錯!話聲未了,荒祠外已有一條人影飛掠進來。
閃動的火光中,只見這人窈窕的身子,穿著件比火還紅的衣裳,發光的眼睛裡,也充滿了
怒火。這人竟是小仙女。
三更半夜,小仙女竟會跑到這荒祠來,小魚兒雖未免吃了一驚,但卻仍然不動聲色,坐在
那裡。
黑蜘蛛顯然也未想到闖進來的會是個年輕的美女,也驚得愣住了,小仙女更未將這兩人瞧
在眼裡。
她掌中劍一揮。竟以那纖細的劍尖挑起了沉重的鐵鍋,將鍋裡的肉全都潑在地上只見金光
一閃肉鍋裡竟有隻女子用的金釵。
小仙女立刻尖聲叫了起來,門外又有一人躍入,卻是顧人玉,小仙女撲在他身上,嘶聲道
:「宛兒的金釵……宛兒的金釵果然在鍋裡。」
顧人玉一隻大眼睛狠狠的瞪著小魚兒,厲聲道:「你說!這鍋裡是什麼?」
小魚兒倒真未見過這大姑娘般的少年如此兇狠,知道他必定動了真怒,也知道鍋裡煮的這
人必定和他們有些關係。
但小魚兒卻想不通他們怎會尋到這裡來的,又怎會知道肉鍋裡有隻金釵,他心中生疑,  
中卻笑道:「你說鍋裡的是什麼?」
顧人玉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只聽一人緩緩道:「世上肉食眾多,兩人為何偏嗜人肉,同類相食,兩位難道連畜牲都不
如麼﹖」
這人雖在罵人,但嘴裡卻絕不吐半個髒字,而且語氣也是平平和和,竟像是與人閑話家常
似的。
隨著話聲,兩個人緩緩走了過來,目中雖有怒氣,神情也從容,正是那南宮柳與秦劍。
小魚兒還是笑嘻嘻道:「你說我們在吃人,但你們又怎會知道的,莫非是有人告密?」
秦劍還未答話,小仙女已撲了過來,跺腳罵道:「自然有人要告密,你們做出這種天理不
容的事,誰能看得過去。」
南宮柳緩緩道:「像宛兒那般聰明可愛的女子,男子正當萬般珍惜才是,兩位卻將之煮而
食之,豈非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小仙女忍不住大喝道:「這種人你還和他們多說什麼……」
南宮柳還是緩緩道:「事已至此,兩泣還有什麼話說。」
黑蜘蛛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在下還有話說……」
秦劍目光一閃道:「閣下莫非就是江湖傳言中的黑蜘蛛。」
黑蜘蛛道:「正是!」
秦劍皺眉道:「看來江湖傳言,終不可信,不想黑蜘蛛竟是你這樣的人物。」
黑蜘蛛大聲道:「江湖傳言雖不可信,密告之言更不可聽,我且問你,若非親手煮肉的人
,又怎會知道這金釵在鍋裡口」
秦劍.南宮柳對望了一眼,南宮柳緩緩道:「閣下的意思,莫非是說此事乃是別人故意做
來嫁禍於你的﹖」
黑蜘蛛道:「自是如此。」
南宮柳緩緩點了點頭,道:「這話也道理。」
小仙女跺腳道:「二哥,你要放過他們,我可不能放過他們,這難道不可能是別人在暗中
瞧見他們殺人煮肉,而來告密的。」
南宮柳道:「那自然也有可能。」
小仙女大聲道:「宛兒既然可能是被他們殺來吃的,九妹自然也……也……」她語聲突然
哽咽,竟再也說不下去。
秦劍目光灼灼的瞪著小魚兒與黑蜘蛛,沉聲道:「此事雖有可疑,但兩位若不能拿出證據
證明無辜,今日只怕得請兩位隨我等回去了。」
黑蜘姝冷笑道:「閣下說話倒客氣的很,叫我隨閣下回去也無妨,只是閣下也要拿出證據
來,憑什麼要帶我回去。」
小仙女厲喝道:「這金釵難道還不是證據!你還想賴?」
黑蜘蛛眼睛一瞪,還未說話,那知小魚兒竟突然嘻嘻笑道:「我幾時賴過。」
小仙女一劍已待刺出,聞言倒不禁愣了愣,道:「你承認了?」
小魚兒向小仙女笑嘻嘻道:「你說的那九妹,可是位眼睛大大、瞼色蒼白,約莫十八、九
歲,平日喜歡穿淡綠衣衫的姑娘?」
小仙女顫聲道:「你……你……你將她怎麼樣了﹖」
小魚兒大笑道:「我己將她怎樣,這還用說麼﹖」
黑蜘蛛大駭道:「這小子瘋了,滿嘴胡說八道。」
小魚兒笑道:「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怕什麼﹖」
南宮柳與秦劍就算再沉得住氣,此刻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小仙女跳起腳道:「你聽,你聽……他自己都承認了!」
她又哭又叫,還未忘了出手,「刷」的一劍,毒蛇般刺出,那邊顧人玉更是眼睛都紅了,
狂吼一聲,擊出了三拳。
這三拳一劍,自然都是向小魚兒致命處下的手,劍如閃電,拳似雷霆,左右夾擊間不容髮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39:28

第五十三章 栽贓嫁禍
若換了兩年前,小魚兒不死在拳下,也要死在劍下,但現在的小魚兒,卻已非昔日吳下阿
蒙。
只見仙左手一分,右手竟沿著小仙女的劍脊輕輕一抹,小仙女只覺跟前一花,掌中劍被一
股大力吸引,本是刺向小魚兒的一劍,此刻竟向顧人玉刺了過去,顧人玉大駭變招,嗤的
,衣袖已被劃破。
這一招普普通通的「栘花接木」,到了小魚兒手中,竟已化腐朽為神奇,看來竟已和「栘
花宮」威震天下的「移花接玉」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只因武功進入某一階段後,便有些地
方大同小異。
但南宮梛與奏劍一時卻瞧不出其中奧妙,聳然失聲道:「你可是移花宮門下?」
小魚兒卻不回答,反而大笑閃到黑蜘姝身後,道:「我雖也吃了些肉,但主謀的卻不是我
,你們怎地專來找我﹖」
顧人玉與小仙女見他明明已佔先機,卻不乘勝追擊,反而避開了,兩人急怒攻心,也不問
情由,舉劍又攻了上去。
這一次兩人招式更毒,出手也更加小心,但首當其衝的卻已非小魚兒,而是黑蜘蛛了。
黑蜘蛛又驚又惱,此刻情況,又怎容他解釋。
剎那間只見劍光閃動,拳影翻飛,小仙女與顧人玉已攻出十餘招,黑蜘蛛也還了三掌。
在小仙女快速的劍法、顧人玉雄渾的拳勢下,黑蜘蛛怎能分心,簡直連開  都無法開  。

小魚兒卻在他身後笑道:「對了,這樣就對了,和他們打,怕什麼!」
黑蜘蛛氣得連連怪叫,一心想將小魚兒擺脫,但小魚兒卻像影子似的黏在他身後,還不時
拍手笑道:「好!這一劍果然了得……嗯,顧家神拳果然也不錯,黑蜘蛛呀黑蜘蛛,我瞧
你打不過他們的了!」
小仙女與顯人玉方才急怒之下,心神大亂,所以才會被小魚兒一出手就佔得了先機。
而數十招後,兩人心也定了,手也穩了,顧人玉拳勢雖沉猛,出手還未免嫩些,小仙女終
日找人打架與人交手的經驗,卻是比誰都老到,一柄劍東挑西刺,又快又毒,非但自己搶
攻,而且也將顧人玉拳法中的疵漏全部補了過來,而顧人玉紮紮實實的招式,正好彌補了
她劍法中沉猛之不足。兩人俱是武林正宗,不用事先預習,配合得恰到好處。
黑蜘蛛聲名雖著,卻非以功力見長,此刻遇著他兩人一快一慢.一剛一柔,這種天生的搭
檔,漸漸已有些應付不了。
何況還有小魚兒在他身後,明是幫忙,暗中搗蛋。
南宮柳袖手一旁,微微頷首道:「人玉果然是個天生練武的胚子。」
秦劍道:「但菁妹終是比他高出一籌。」
南宮柳道:「這你就看錯了,人玉此刻出手雖嫩些,但那只是因為他家教太嚴,不敢惹事
,根本沒有交手的機會,若讓他在江湖中多闖盪闖盪,不出三五年,他的名聲必定要遠遠
超過菁妹之上。」
秦劍道:「二哥果然法眼無雙,難怪江湖中人一經南宮公子題名之後,立刻身價百倍。」

南宮柳道:「今日你我要留意的倒非黑蜘蛛,而是這面色蠟黃的少年,此人行態詭祕,做
事也不循常軌,若我瞧得不差,他必定是一個成名人物易容改扮的。」
這南宮公子武功是高是低,雖還不知,但就憑這份眼力,當真已不愧是雄躆江南百餘年之
武林世家的傳人。
說話間,那邊強弱便已分明。
以黑蜘姝身法之詭異靈動,顧人玉與小仙女本難佔得上風,但小魚兒始終黏在黑蜘蛛身後
,黑蜘蛛就總覺得後面像是墮著個秤錘似的,身形變化之間,自然要大受影響,這時已屢
遇險招。
小魚兒故意嘆氣道:「不好不好,堂堂的黑蜘蛛,今日看來竟要敗在兩個小娃兒手上了。

其實小仙女和顧人玉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並非小娃兒,小魚兒這樣說,只不過要故意
激怒黑蜘姝。
黑蜘蛛脾氣剛烈,明知如此,還是被他激的怒吼道:「你這瘋子,你倒底要怎樣?」
小魚兒悄聲道:「打不過,難道不會逃嗎﹖」
黑蜘蛛更是暴跳如雷,道:「放屁!我老黑豈是這種人!」
小魚兒道:「黑蜘蛛享名天下,本就是以身法之詭祕.瓢忽見長,今日你偏偏捨己之長,
與人交手,豈非是個呆子。」
黑蜘蛛嘴裡雖仍罵不絕口,心裡已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只因他此刻一分心說話,脅上已險
些中了一劍。
小魚兒悠悠道:「今日你自己若能全身而退,也能帶我一齊走,江湖中人知道了,非但不
會恥笑於你,還會佩服得很。」
黑蜘蛛跺了跺腳,道:「好!」
他「好」字方出  ,小魚兒已自他身後衝了出來,「斷玉分金」,雙掌左右斜斜分擊而出

顧人玉與小仙女驟出下意,竟被這一招逼得後退兩步。
就在這時,黑蜘蛛袖中已有一線銀絲飛出,直穿出門,搭上祠外的一株古柏之上,他人也
跟著飛了出去。
小魚兒早已拉住他衣角,跟著飛出,他身形輕若飛絮,雖藉了黑蜘蛛攜帶之力,黑蜘蛛卻
不覺負擔。
只見他身形有如被線拉著的紙鳶似的,飄上了古柏,雙足一點,人又從枯樹上飛出,躍上

二株柏樹,那根銀絲也跟著飛出,搭上了更前面第三株柏,黑蜘蛛身子在第三枺樹上一點
,躍上第四株,銀絲又搭在第五枺樹上……
等到秦劍等人追出時,兩人身形已在數十丈外,一閃後便在黑暗中消失無影,唯有語聲遠
遠傳來,道:「你們若不服,明夜三更,不妨再來這裡!」
黑蜘蛛身形不停,只掠到城垛下,才在黑暗中歇住。
小魚兒附掌道:「好個黑蜘蛛,果然是來去如電,倏忽千里,這一手銀絲飛蛛的輕功,果
然是獨步江湖.天下無雙!」
黑蜘蛛道:「哼,你拍我的馬屁,也沒有用的。」
小魚兒大笑道:「我知道你必定一肚子悶氣,不過想讓你消消氣而已。」
黑蜘蛛道:「我且問你,明明不是你做的事,你為何要攬在自己頭上,還拉上了我,而你
躲後面,讓我來揹黑鍋。」
他越說越火,大聲道:「這也不用說它,最可恨的,你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動手,卻又偏
偏要逃,害得我也陪著你丟人,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還不明白麼?我這自然是要害你。」
黑蜘蛛愣了愣,道:「害我﹖」
小魚兒道:「咱們這一逃,我可以一走了之,但你黑蜘蛛有名有姓,日後傳說出去,說你
黑蜘蛛也和李大嘴一樣吃人,你還能混麼?」
黑蜘蛛大怒道:「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小魚兒嘻嘻笑道:「這只因我要把你拖下水,你才會為我出力,但你也莫要氣惱,我瞧你
不錯才這樣害你的,有些人想求我害他,我還沒功夫哩。」
黑蜘蛛厲聲道:「你害了我,我該捏死你才是,怎肯替你出力。」
小魚兒笑道:「若是換了別人,我害了他,他自然要找我算帳,但你黑蜘蛛可和別人大不
相同﹖這一點我清楚得很。」
黑蜘蛛瞪了他半晌,突然放手大笑道:「好,你這小子,倒真是知道老黑的脾氣!我老黑
遇著這種怪事,的確是明知上當,也不肯放手的。」
小魚兒笑道:「若非如此,黑蜘蛛就不是黑蜘蛛了。」
黑蜘蛛道:「你如此做法,除了拖我下水外,難道沒有別的用意﹖」
小魚兒道:「自然有的,想那南宮柳與秦劍,眼高於頂,自命不凡,我平日時若想約他們
出來,他肯麼「但現在我要他明夜三更來,他絕不會遲到半刻。」
黑蜘蛛道:「好,現在我既已被你拖下了水,他們也被你抓了尾巴,這齣戲究竟該怎樣唱
下去,你說吧。」
小魚兒道:「那泣「胡說」先生偷偷將人宰了,要你來吃,卻又偷偷去密告別人來抓你,
這樣的手段叫做什麼﹖」
黑蜘蛛恨恨道:「這自然就叫做嫁禍栽贓。」
小魚兒道:「這種專門嫁禍栽贓的害人精,你說該如何對付他﹖」
黑蜘蛛咬牙道:「我若再見著他時,不一把捏死他才怪。」
小魚兒道:「你可知道這樣的害人精,除了「胡說」先生之外,還有不少,而且他們所作
所為,委實此「胡說」先生還要可恨,卻又該如何對付他們!」 .
黑蜘蛛道:「捉來一個個捏死就是了。」
小魚兒笑道:「捏死他們還算太便宜了,何況,你若想捏死他們還不容易。」
黑蜘蛛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麼人﹖」
小魚兒一字字道:「江別鶴!」
黑蜘蛛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江南大俠怎會做這樣的事﹖」
小魚兒凝目瞧著他,道:「你信不過我﹖」
黑蜘蛛也瞧著小魚兒,道:「你這人藏頭露尾.鬼鬼崇崇,做起事來更是古靈精怪,花樣
百出,天下又有誰能信得過你!」
他嘆了  氣,緩緩接道:「我相信你,只因你雖是壞小子,卻非偽君子!」
小魚兒嘆道:「不錯,最可恨的人就是偽君子,那江別鶴就是其中最可恨的一個。」
黑蜘蛛道:「你想如何對付他?」
小魚兒眼睛發亮,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會栽贓嫁禍紿別人,我就要栽
贓嫁禍紿他們,這就叫以牙還牙。」
黑蜘蛛道:「如何還法,你且說來聽聽。」
小魚兒眼睛盯著他,道:「你可知道閣樓上的那位姑娘是誰?」
黑蜘蛛突然扭轉頭,道:「我早就說過,不知道。」
小魚兒緩緩道:「我現在告訴你,她就是慕容家的九姑娘!」
黑蜘蛛眼睛立刻直了,失聲道:「她就是泉容九?」
小魚兒道:「不錯,如今南宮柳、秦劍,小仙女都在急著找她,他們若發現有人將她藏了
起來,少不得要找那人大幹一場。」
黑蜘蛛的眼睛也發了亮,道:「所以,你就想將這件事栽在江別鶴身上。」
小魚兒附掌大笑道:「我正是也想叫他嘗嘗被人栽贓的滋味。」
黑蜘蛛道:「但那江別鶴老謀深算,又怎會上你的當﹖」
小魚兒笑道:「那江別鶴錐然狡如狐狸,只要你幫忙,我也有法子要他上當﹖」
他一躍而起,拉起黑蜘蛛,道:「時候已不多,咱門快去辦事杷。」
兩人飛掠入城。
一路上,黑蜘蛛不住喃喃自語道:「我到現在為止還是不憧,那「胡說」宰食了慕容家的
人又害了我,卻對他自己有何好處。」
他猜想那「宛兒」必定與慕容家有關,八成就是慕容姑娘陪嫁的貼身侍女。
小魚兒笑道:「你說的那泣「胡說」先生,並非李大嘴,而是白開心,他有個外號叫「損
人不利已」,只要別人上當受罪,就是他平生快事。」
黑蜘蛛失聲道:「世上那有這樣的人﹖」
小魚兒道:「你說沒有,他偏偏就有,他們知慕容家的姑爺來找慕容九,所以就將那「宛
兒」偷來宰了,好讓慕容家的那些姑爺認為慕容九也已被人家吃下肚,所以他們才找不著
,他們傷心難過,白開心就開心了。」
黑蜘蛛嘆道:「世上既有白開心這樣的人,又偏偏有你這樣的人,你們兩人害來害去,倒
楣的只是我老黑而已。」
小魚兒道:「今夜若不是有我,你更慘了,當時人贓俱獲,就算有一百張嘴,也休想能辯
說得清。」
黑蜘蛛道:「但無論如何你總不該承認……」
小魚兒笑道:「我又幾時承認了,我幾時說過慕容九已被我吃下肚裡﹖我只不過……「我
已將她怎樣,還用說麼?」「也沒什麼大不了,你怕什麼!」……」
黑蜘蛛想了想,不禁失笑道:「不錯,當時你雖好像說了,其實卻等於沒有說……」
小魚兒道:「其中的巧妙就在這裡。」
說話間,他竟將黑蜘蛛又帶回了那閣樓外。
此刻四下燈火俱寂,只有那閣樓裡燈光還亮著,慕容九伏在桌上,想是因為想得出神,不
覺睡著了。
小魚兒道:「這位姑娘最聽你的話,你叫她帶著刀,她就帶著刀,你叫她殺人,她就殺人
,現在,我只要你叫她寫張條子。」
黑蜘蛛奇道:「此時此刻,突然寫起什麼條子來了﹖」
小魚兒道:「你叫她寫:「若要贖我的性命,請帶白銀八十萬兩,至他們所約之處,千萬
勿誤,否則妹便是他人俎上之肉了」。」
黑蜘蛛駭然道:「八十萬兩!」
小魚兒道:「八十萬兩數目雖不少,但以南宮柳與秦劍的身家,卻也算不得多,別人一日
之間籌不出來,他們想必有法子的。」
他一笑接道:「何況,這字條又的確是慕容九自己的筆跡……其中問題是,你必須對他們
說八十萬兩,全要白銀,金子珠寶郡不行。」
黑蜘蛛道:「我對他們去說﹖」 .
小魚兒笑道:「自然要你去對他們說,這字條自然也要你送去……黑蜘蛛來去無蹤,倏忽
千里,送這樣的信,世上還有比你更好的人麼﹖」
黑蜘蛛默然半晌,嘆了  氣,道:「好吧……我只是不懂,為何定要白銀﹖」
小魚兒道:「這其中自然又有奧妙,你到時就會懂的。送信之後,你等著瞧熱鬧就是。」

黑蜘蛛道:「到時你難道真的自己去接銀子﹖」
小魚兒道:「到時去接銀子的,已是我送去的替死鬼了。」
黑蜘蛛道:「那麼……秦劍與南宮柳若瞧見不是你而是別人,豈非又難免懷疑。」
小魚兒笑道:「秦劍與南宮柳又不知道我是誰……他們見到我這張蠟黃的瞼,又瞧見那手
「移花接木」,還以為我是「移花宮」門下改扮的哩,而此刻那真的「移花宮」弟子卻正
是和江別鶴在一起。」
黑蜘姝想了又想,嘆道:「原來你每一舉動都有用意,像你這樣的人,世上若是再多幾個
,別人的日子如何能過得下去。」
小魚兒大笑道:「你放心,像我這樣的人,天下是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凌晨時,那「慶餘堂」的掌櫃糊里糊塗的被小魚兒從床上拉了起來,送了封信到段三姑娘
處。
天亮時,小魚兒已回復成藥舖伙計的打枌,倒在「慶餘堂」裡他原來那張小床上,睡了一
大覺。
然後,段三姑娘就來了。
這一次,她已沒有在窗子外面叫,直接就闖了進來,從床上拖起小魚兒,又是歡喜,又是
埋怨,跺腳道:「這兩天,你到那裡去了,知不知道人家多著急。」
小魚兒揉著眼睛,笑道:「你若真的為我著急,就該幫我個忙。」
三姑娘幽幽道:「你要我做什麼,我幾時不肯答應你。」
小魚兒道:「但這件事,你絕不能向第三人洩露半個字。」
三姑娘垂下頭,道:「你難道還信不過我﹖」
小魚兒展顏笑道:「好,我先問你,這兩天你可瞧見了那江玉郎麼﹖」
三姑娘道:「沒瞧見。」
小魚兒眼睛瞪著她,道:「你再想想,江別鶴周圍的人有沒有一個可能是江玉郎改扮的。

三姑娘果然想了想,斷然道:「沒有,絕無可能,這兩天江玉郎絕不在這裡。」
小魚兒鬆了  氣,道:「這就是了,女子的感覺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有時卻是對的,你
既然如此肯定,江玉郖想必不會在這裡了。」
三姑娘幽幽道:「你叫我來,就是要問他麼﹖」
小魚兒笑道:「這只因他和你有很大的關係。」
三姑娘嗔道:「你莫要胡說,我和他有什麼關係﹖」
小魚兒沉聲道:「你可知道,你家的鏢銀,就是他動手劫的。」
三姑娘失聲道:「真的﹖」
小魚兒道:「他這兩天突然走了,一來是想避開我,二來就是要去將那批鏢銀換個地方藏
起來,只因他以為我知道的祕密比我實在知道的多。」
三姑娘眨著眼睛道:「你究竟是誰?他為什麼這麼怕你?」
小魚兒笑道:「嚴格說來,他到現在為止也還不知道我是誰?」
三姑娘默然半晌,輕輕道:「我不管你是誰,我都……」
小魚兒趕緊打斷她的話,道:「只要我猜的不錯,只要他不在這裡,我的計劃就能成功…
…你必須替我留意著,他若萬一回來了,你就得趕緊告訴我。」
三姑娘道:「你究竟有什麼計劃?為何定要他不在這裡,你的計劃才能成功。」
小魚兒拉起她的手,柔聲道:「這些事你以後總會知道的,但現在卻請你莫要問我。」
世上若有什麼事能令女子閉起嘴,那就是她心愛的男人溫柔的話了。三姑娘果然閉起了嘴
,不再問下去。
她只是垂頭,悠悠道:「你……沒有別的話對我說﹖」
小魚兒道:「今天晚上,起更時,你在你家後園的小門外等我……」
三姑娘的眼睛立刻閃起了喜悅的光,顫聲道:「今夜……後園小門﹖」
小魚兒道:「不錯,你千萬莫要忘了,千萬要準時到那裡。」
三姑娘嬌笑道:「我絕不會忘,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準時到的。」
她嬌笑著轉身而去,滿懷著綺麗而浪慢的憧憬。
小魚兒在街上東遊西逛,走過許多飯舖酒樓,他也不進去,卻在東城外找著了家又髒又破
的小麵館。
這小麵館居然也有個很漂亮的名字,叫:「思鄉館。」
小魚兒走進去吃了一大碗熱湯麵、四個荷包蛋,卻叫店裡那看來已有三年沒洗澡的山東老
鄉去買了些筆墨,七,八十張紙。
他用飯碗那麼大的字,在紙上寫下了:「開心的朋友,今夜戌時,有個姓李的在東城外的
「思鄉館」等著你,你想不來也不行的。」
同樣的句子,他竟一連寫了七.八十張,又雇了兩個泥腿漢子,叫他們去貼在城裡大街小
巷的顯眼處。」
那山東老鄉實在瞧得奇怪,忍不住道:「這是在幹啥﹖俺實在不懂。」
小魚兒笑道:「該懂的自然會懂,不該懂的自然不懂。」 .
那山東老鄉摸著頭皮道:「誰是該懂的﹖」
小魚兒卻已笑嘻嘻走了,竟又到估衣舖去買了身半新舊的黑布衣服,到雜貨舖去買了些油
墨.石膏、牛皮膠。
然後,他就尋了家半大不小的客棧,痛痛快快睡了一覺!這一覺睡醒,天已快黑了。
小魚兒對著鏡子,像是少女梳粧般在臉上抹了半天,又穿起那套衣服,在鏡子前一站……

這那裡還是小魚兒,這不活脫脫正是李大嘴麼。
小魚兒自己也瞧得很是滿意,哈哈笑道:「雖然還不十分一樣,但想那白開心已有二三十
年未見過李大嘴,黑夜之中,想必已可混得過去。」
他生得本來不矮,經過這兩年來的磨鍊,身子更是結實,挻起胸來,不但面貌已與李大嘴
有九分相似,就算身材也和那魁偉雄壯的李大嘴差不了多少,縱是和李大嘴天天見面的人
,若不十分留意,也未見就能瞧得破。」
他將換下來的衣服捲成一條,塞在被窩裡,從外面瞧進來,床上仍然像是有個人在睡覺。

然後他又用桌上的禿筆寫了封信,這封信竟是寫紿江別鶴的,他用左手歪歪斜斜的寫著:
「江別鶴,你兒子和鏢銀都已落在大爺找的手裡了,你若想談條件,今夜三更,到城外的
祠堂裡等著吧。」
他將這封信緊緊封起,又在信封上寫著:「江別鶴親拆,別人看不得。」
小魚兒將信收在懷裏,喃喃笑道:「江玉郎不在城裡,八成是去收藏那鏢銀去了,只要他
今天晚上不回來,江別鶴就算是狐狸,瞧見這封信也得中計,他心裡就算不十分相信,到
了三更時
也必定忍不住要去瞧瞧的。」
他得意的笑著,從窗  溜了出去。
小魚兒走到「思鄉館」時,暮色已很深了。
這時雖正是吃飯的時候,「思鄉館」裡卻沒什麼人,就連那山東老鄉都已瞧不見,只有一
個客人正坐著喝酒。
這人穿著件新緞子衣服,戴的帽子上還有粒珍珠,穿著錐像個富商士紳,神態卻還是個地
痞無賴,竟不肯好好坐在那裡,卻蹲在凳子上喝酒,一雙賊眼不住轉來轉去,又像是隨時
提防著別人來抓的小偷。
小魚兒大步走了進去,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果然來了,許多年不見,你這王八旦倒還
未忘記有個姓李的朋友,來得倒準時。」
他從小和李大嘴長大,要學李大嘴說話的神情腔調,自然學得唯妙唯尚,活脫脫是一個模
子裡鑄出來的。
那人卻板著臉,瞪著眼道:「你是誰,咱不認得你。」
小魚兒笑道:「你想瞞我,你雖然穿得像是個人,但那副猴頭猴腦的賊相還是改不了的。

那人果然大笑起來,道:「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混球蛋,多少年不見,你對老子說話,難
道就不能稍為客氣些麼﹖」
小魚兒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桌子上有兩副杯筷,卻只有一碗紅燒肉,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
:「你這窮賊實在愈來愈窮了,快叫那山東老鄉來,待老哥哥我叫你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
。」
白開心道:「他不會來的。」
小魚兒道:「為什麼﹖他在那裡﹖」
白開心笑嘻嘻指著那隻碗,道:「就在這隻碗裡。」
小魚兒神色不動,哈哈笑道:「你倒會拍老子的馬屁,還未忘記老子喜歡吃什麼,只是瞧
那山東老鄉好幾年沒洗澡的樣子,只怕連肉都已臭了。」
白開心嘻嘻笑道:「我早已把他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再下鍋的。」他舉杯敬了小魚兒一
杯酒,又倒滿了一杯。」
小魚兒笑道:「你這兒子倒真孝順。」
他只得挾起一塊肉,但剛吃了兩  ,又吐了出來,瞪眼道:「這是什麼鳥肉敢混充人肉?

白開心附掌大笑道:「姓李的,你果然還是有兩下子,這張鳥嘴竟一吃就能嘗得出是不是
人肉來,你也不想想,老子會殺人來餵你麼﹖」
他自然本是想用這方法試試來的人是否真的李大嘴,小魚兒肚子裡暗暗好笑,卻不說破,
瞪眼道:「你不孝順老子孝順誰?那山東老鄉人雖髒些,肉倒還結實,老子早已有心將他
紅燒來吃了,你卻將他弄到那裡去了﹖」
白開心道:「他早已回家去了,老子已將他這家店買了下來……哈哈,他受了老子裡面灌
鉛的假銀子,居然還開心的很,以為上當的是老子。」
小魚兒嘆道:「這家破麵館你要來鳥用也沒有,你卻騙苦了他,又害得老子吃不著好肉,
你那「損人不利己」的賊脾氣,當真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白開心嘻嘻笑道:「老子的脾氣改不了,你那賊脾氣又改得了麼﹖狗是改不了要吃屎的…

你躲在狗窩裡這許多年,突然又鑽出來幹什麼﹖」
小魚兒眼睛一瞪,大聲道:「我先問你,你假借老子的名頭,送了付輓聯紿鐵無雙,又假
借老子的名頭,將人家的小丫頭燉來吃了,究竟想幹什麼﹖」
白開心愣了愣,道:「你全知道﹖」
小魚兒大笑道:「你想,還有什麼事能瞞得過老子的。」
白開心笑道:「那些人太沒事幹了,老子瞧得不順眼,所以找些事紿他們做,燉了肉請人
來吃,卻又去告他一狀,要他們兩家都鬧得人仰馬翻,老子才開心……你憑良心說,老子
這一手做得妙不妙。」
小魚兒冷笑道:「只可嘆姓秦的和那南宮小兒,活到這麼大了,隨隨便便來個人告訴他們
一件事,他們居然也相信,若換了是我,你來告狀,老子就先將你扣下來,問問你別人吃
人肉,你又怎會知道。」
白開心道:「老子不會寫信麼?為何定要自己去﹖」
小魚兒道:「一封無頭信他們就相信了﹖」
白開心道:「他們縱不相信,好歹也得去瞧瞧。」
小魚兒一拍桌子,笑道:「正是這道理!我正是要你說出這句話來。」
白開心眼珠子轉動,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要叫老子上當?」
小魚兒笑道:「你冒了老子的名,老子暫且也不罰你,只要你再寫封信給那姓秦的與南宮
小兒,他們既已證明了你第一封信說的不假,你第二封法,他們自然更相信了。」
白開心道:「什麼信﹖」
小魚兒道:「自然也是害人的信,若不是害人的信,你想來也不肯寫的。」
白開心展顏笑道:「要害人嘛,老子還馬馬虎虎可以答應你,卻不知要害的是誰?」
小魚兒道:「你只要告訴他們,今夜三更,到段合肥家的後院客房裡去瞧瞧,自然會瞧見
令他們感到有趣的東西……但必定要在正三更,早也不行遲也不行,至於要害的是什麼人
,你遲早會知道的。」
白開心道:「老子若不肯寫呢﹖」
小魚兒冷道:「我知道你肯寫的,你看可以害人的事不做,你還睡得著覺麼﹖何況,你若
不寫這封信,老子總有法子叫你……」
突然取出寫給江別鶴的那封信,拿在手裡,一掌擊滅了桌上的油燈,白開心面色變了變,
道:「你幹什麼﹖」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0:03

第五十四章 略施小計
小魚兒悄聲道:「有人來抓咱們了,準備逃吧!」
話猶未了,窗外 有刀光閃動。
只聽有人喝道:「姓李的、姓白的!你們作惡多端,今天再也休想跑了,出來受死吧。」

黑暗中人影幢幢,這思鄉館竟也被人團團圍住。
白開心喃喃道:「奇怪,這些人竟會知道咱們在這裡……」
小魚兒悄聲道:「這人滿  仁義道德,必定是江別鶴。」
白開心道:「嗯。」
小魚兒道:「咱 就從他這邊衝出去。」
白開心道:「從武功最強的人那邊衝出去﹖你莫非瘋了﹖」
小魚兒微微一笑,道:「我自有道理。」
這時外面已又喝道:「你們再不答覆,咱們就衝進去了。」
其實這些人對「十大惡人」也頗為忌憚,一時之間,是誰也不敢衝入這黑黝黝的屋子裡的
。」
小魚兒霍然站起,大喝道:「李大嘴來也,你們等著吧!」提起張凳子往東面門外擲了出
去人卻已從西面窗  躥出。
這「李大嘴」三個字,果然有些嚇人,凳子飛出來,東面一陣大亂,幾怲刀不問青紅皂白
就砍了出去,全都砍到凳子上口
小魚兒躥出窗外,也有兩柄刀直劈而來,小魚兒一聲虎吼,飛起一腳將左面的一柄刀踼飛
!
他身子卻已自右面一人頭上掠過,順勢一腳,踹在那人頭上,那人登時矮了半截。
這一著「鴛鴦雙飛腳」,本非什麼玄妙的武功,但在他手裡稍加變化,卻立時制住了兩個
高手。
要知他在那祕窟中所得,正是普天之下,各門各派的武功精妙所在,他融會貫通之後,無
論那一派的招式到了他手裡,他都可化腐朽為神奇,卻教別人再也猜不出他的武功來歷。

只聽有人驚呼道:「這姓李的果然厲害,大家要小心……」
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響,接著又是一陣大笑,說話的人想是已被白開心打歪了嘴巴

小魚兒一招北派「鴛鴦雙飛腳」踢倒了兩人,跟著又用「招南派「沖天炮」,一拳將一條
大漢打得飛上半空。
突見跟前劍光閃動,迅急辛辣,神定氣足。
一人冷笑道:「李大嘴,你武功雖不錯,今日還是休想逃走。」
三句話功夫,已刺出八劍,劍劍俱是殺著。
小魚兒連瞧都不必瞧,已知道是江別鶴來了,連連閃過八劍,卻不還手,只是壓低聲音道
:「你想知道你兒子和鏢銀的下落麼﹖」
江別鶴掌中劍果然緩了一緩,失聲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將那封信穿在江別鶴的劍尖上,道:「你先瞧瞧再說。」
江別鶴也不知是收回劍來瞧信,還是刺出劍去傷人,稍一猶豫間,小魚兒已自他身旁躥了
出去。
白開心也怪叫著跟著掠出。
江別鶴竟眼睜睜瞧著他兩人逃走,等到別的入圍過來時,小魚兒和白開心早沒了影子。
小魚兒和白開心躥入個暗林中,方自停下。
白開心瞧著小魚兒冷笑道:「這些人怎會知道咱們在那裡?」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笑道:「自然是有人密告的。」
白開心冷笑道:「密告的人,只怕是你自己吧。」
小魚兒道:「若是我,我為何還要助你逃出來。別人又不是瞎子,難道不是見那告示上飯
碗那麼大的字。」
白開心冷笑道:「那些話,這些人又怎瞧得懂。」
小魚兒笑嘻嘻道:「自然有人瞧得懂的。」
白開心變色道:「誰?難道咱們的老朋友也有人到了城裡﹖」
小魚兒想了想,道:「我不妨告訴你,有兩個人,一個叫羅九、一個叫羅三,一心想找咱
們的麻煩,對咱們的事知道得清楚得很。」
白開心皺眉道:「這兩人長得是何模樣﹖」
小魚兒道:「胖胖的,高高的,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是個雙胞胎。」
白開心道:「我只認識個瘦瘦的雙胞胎,卻不認得胖的。」
小魚兒道:「你不認得他們,他們都認得你。」
白開心怒道:「你既早已知道他們瞧得懂那張告示,既然早已知道他們要告密,為什麼偏
偏還要這樣做﹖」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正是要他們告密,正是要叫他們找人來抓咱們,這樣我才能將那封
信交到江別鶴手上……我若用別的法子將信交紿他,他未必重視,但這封信既是李大嘴親
手交紿他的,份量可就不同了。」
白開心道:「但你又怎知道江別鶴必定會來。」
小魚兒道:「他自命大俠,聽說有「十大惡人」在城裡,他能不管麼﹖只要他來了,聽到
我的話後,就必定不放咱們走的。」
白開心默然半晌,嘆了  氣,道:「你樣樣事都算得這麼準,只怕連真的李大嘴都不如你
。」
這次小魚兒卻不禁愣了愣,咯咯笑道:「什麼真的李大嘴,老子難道是假的不成﹖」
白開心突然大笑起來,道:「你能將李大嘴的模樣腔調學得這麼像,簡直連我都有點佩服
你,簡直有些捨不得瞧著你死在我面前,只可惜你已是非死不可的了!」
小魚兒皺了皺眉,道:「非死不可﹖」
白開心怪笑道:「你喝的那杯酒裡,老子早已下了獨門「水晶斷腸散」,本來還可多活半
個時辰,但方才那麼一折騰,只怕現在就要你的命了!」
小魚兒怒道:「你這惡賊,我和你拚了﹖」
他跳起來想撲過去,但身子才跳起,便「咚」的跌在地上,臉色發白,雙手捂著肚子,顫
聲道:「不好,我……我……已不行了……」
白開心手舞足蹈,格格大笑道:「你如今總該知道「十大惡人」可不是好對付的吧。」
小魚兒嘶聲道:「但……但你又怎知道我……我不是李大嘴?我不信你能瞧得出。」
白開心道:「你將李大嘴一舉一動,都學得唯妙唯肖,想必是認得他的,是麼﹖」
小魚兒疼得全身都抖了起來,道:「是……是。」
白開心道:「你可聽見他說起過我麼﹖」
小魚兒呆了呆,道:「沒……沒有。」
白開心道:「這只因他與我仇深似海,他將我恨之入骨,連我的名字都不願提起,又怎會
將我當做朋友,和我在一張桌子上喝酒。」
他大笑接道:「.你以為「十大惡人」既然都是惡人,大家臭味相投,想必全是朋友,卻
不知「十大惡人」中也有互相恨得入骨的冤家對頭……你千算萬算,終於還是算錯了一著
,這一著就夠要你的命了!」
小魚兒呻吟著道:「原來你早已知道我不是李大嘴了,但你為什麼……為什麼……」
白開心嘻嘻笑道:「老子一直在裝楜塗,只是為了想瞧瞧你倒底是何居心﹖也想逗著你玩
玩,如今老子已玩夠了,你就等死吧。」
小魚兒突然慘笑道:「我今日雖然死在你手上,但是你有件事……」
他身子突然一抽搐,整個人仰天躺到地上,雖然拚命想說話但嘴唇啟動,卻發不出聲來。

白開心道:「老子有什麼事,你說呀﹖」
小魚兒掙得滿頭大汗,道:「你……你」
他雖然用盡力氣,但聲音卻仍小得像蚊子叫。
白開心忍不住走過去,低下頭來,道:「你說大聲些,老子聽不見。」
小魚兒突然大吼道:「我說你是個大笨蛋﹖」
吼聲中,他出手如風,已點了白開心身上十來處穴道,白開心剛被吼聲駭得一震,人已躺
了下來。
小魚兒一躍而起,大笑道:「十大惡人雛然一個個精似鬼,但遇見了我,還是要上當的,
你如今總該知道,老子不是好對付的了吧。」
白開心躺在地上,眼睜睜的瞧著,他實在想不到這世上竟有比「十大惡人」還要詭計多端
的。
小魚兒又笑道:「老子雖然拿不準那杯酒裡是否有毒,但對你「十大惡人」,總是要提防
一著的,你以為老子喝下了那杯酒,其實老子卻不過將酒藏在舌頭下,早已隨著那塊假人
肉一齊吐出來了!」
白開心道:「我……我怎麼未瞧出﹖」
小魚兒笑道:「這種騙人的本事,老子五歲時就學會了,老子莫說將小小一杯酒藏在嘴裡
,就算嘴裡藏著個大鴨蛋,你也是瞧不出的。」
白開心像是瞧見了鬼似的,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小魚兒笑道:「你也知道害怕了麼!老子這樣的人,原是誰都要害怕的,你若要問老子是
誰乖乖替老子辦完事後,老子也許會告許你。」
白開心聽這比鬼還厲害的人居然並無殺死自己之意,只不過要替他辦事而已,不禁大喜道
:「是,是……小子這就立刻去寫信。」
小魚兒大笑道:「你如今已從「老子」變成「小子」了麼……但老子若這樣就放了你這樣
的小子,還未免有些不放心。」
他雙手背在身後,早已悄悄搓了個泥團在手裡,此刻突然捏著白開心的鼻子用力塞進他嘴

白開心只覺一粒又黏又濕.還微微帶著種說不出臭氣的東西,從喉嚨裡滑下了肚,不禁大
駭道:「這……這是什麼?」
小魚兒笑道:「你有你獨門的「水晶斷腸散」,我也有我獨門的「黑煞催命丸」……」
白開心變色道:「黑煞催命丸?我……我怎地從未聽過這名字?」
小魚兒悠然道:「你自然沒有聽見過這名字,這是我苦心研究多年,最近才配成的,天下
無藥可解,服後七個時辰之內,全身發黑發腫,再過半個時辰,便全身潰爛而死,變成一
灘又黑又臭的膿水。」
他信口說來,說得當真是活靈活現。
白開心滿頭冷汗涔涔而落,顫聲道:「你……你不是還要我做事麼﹖」
小魚兒笑道:「當然,我自己是有獨門解藥的。」
白開心道:「我和你無冤無仇,求求你……」
小魚兒眼睛一瞪,大聲道:「你七個時辰之內,若能將我吩咐的那件事辦得妥安當當,若
能令我滿意,再來這裡等著,我自然會救你的。」
他順手拍開了白閱心的穴道。
白開心卻仍軟癱在地上,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道:「你……你不會將我忘記的
吧﹖」
小魚兒冷冷道:「時候已不多,你還不快去,只怕就來不及了。」
白開心不等他話說完,已從地上跳了起來,就像是匹被人在屁股上砍了一刀的野馬,風也
似的遠去。
小魚兒瞧著他去遠,哈哈笑道:「人人害怕的「十大惡人」,原來也是容易上當的。」
起更前,小魚兒又回到那閣樓上。
羅九、羅三兄弟果然都不在,慕容九正坐在地氈上,手裡提著個無錫泥娃娃慢聲低唱道:
「小寶貝,快快睡,窗外天已黑,小鳥回家去,烏鴉也休息……」
小魚兒笑了笑,接著唱道:「到天亮,出太陽,又是鳥語花香……」
慕容九頓住歌聲,茫然瞧了他半晌,吶吶道:「你是誰,我不認得你。」
小魚兒柔聲笑道:「你忘了麼﹖我就是昨天教你如何去打跑心裡那惡魔的人。」
慕容九道:「呀T原來是你,你模樣看來怎地有些變了?」
小魚兒故意悄聲道:「我為了怕惡魔來找我,所以故意扮成這樣子,好教他找不著,你可
千萬不要對別人說。」
慕容九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懂得,那惡魔厲害得很,千萬不能被他找著。」
小魚兒笑道:「我知道你會懂的,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慕容九嫣然一笑,她憂鬱的臉上出現笑容,就像陰沉的天氣裡突然出現了陽光,鮮艷的花
朵也在這一瞬間開放。
小魚兒瞧了兩眼,心裡竟似有些異樣的感覺,他立刻知道不能再瞧下去了,趕緊道:「現
在,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不久你就可以瞧見比我本事還大,能幫你趕走那惡魔的人了。

也不知怎的,慕容九竟對他順從的很,立刻就站了起來,走了兩步,眨了眨眼睛忽然又道
:「那麼……你昵﹖」
小魚兒苦笑了笑,道:「以後,你只怕就瞧不見我了。」
慕容九立刻停下腳步,道:「若是以後瞧不見你,我就不走了。」
小魚兒愣了愣,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滋味,趕緊大聲道:「你心裡那惡魔被趕走之後,你自
己也不會願意再見著我的,那時,會有許多別的人天天陪著你。」
慕容九想了想,道:「那麼,就讓這惡魔待在我心裡吧。」
小魚兒鼻亍竟像是有些酸了起來,大聲笑道:「傻孩子,你難道想一輩子這樣嗎﹖」
慕容九凝目瞧著他,咬著嘴唇道:「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何況,只要你天天來陪著我
,你也可以將那惡魔趕走的,是麼﹖」
小魚兒揉了揉鼻子,板著臉道:「你這樣不聽話,我怎會來陪你。」 .
慕容九垂下了頭,幽幽道:「你一定要我去,我就去,但是你……」
小魚兒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只要你記得今天的話,我以後還是會去瞧你的……」

小魚兒替慕容九披起了件長大的披風,走到段宅後園的小門外時,段三姑娘早已在那裡等
著了。
她的眼睛閃著光,一顆心跳個不停,身子雖然正冷得發抖,但一張臉卻在發燒,燒得連耳
根都紅了。
她遠遠就瞧見小魚兒了,狂喜著迎了上去,到了小魚兒面前才發現小魚兒身後竟還有個人

她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咬著嘴唇道:「你……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小魚兒也不知究竟是真的不懂她心裡的感覺,還是裝著不懂,揚起了眉毛,瞧著她嘻嘻一
笑道:「我本來就沒有說要一個人來呀!」
三姑娘這時才瞧見他的臉,失聲道:「你……你是什麼人?」
小魚兒笑道:「你方才能認出了我,現在怎地又不認得了。」
三姑娘已聽出了他的聲音,但還懷疑著,吶吶道:「方才我只是感覺……感覺到是你來了
,但你的臉……」
小魚兒壓住聲音,道:「我有件祕密的事要做,所以不能不扮成這樣子,你可千萬莫要告
訴別人,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他雖然根本沒有說出「這件事」是什麼事,但他知道少女們一聽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她
心愛男人的秘密時,別的事就再也不會追究了。
三姑娘果然又愉快了起來十小魚兒畢竟對她不錯,否則又怎會將這沒有人知道的祕密告訴
她。
她立刻也壓低聲音,道:「你放心,絕不會告訴別人的。」
小魚兒皺起了眉頭,道:「但這件事,我還需要人幫忙。」
三姑娘急忙問道:「我能幫忙麼﹖」
小魚兒道:「我本來可以找別人的,但是你……你若肯幫忙,那當然再好也沒有。」
三姑娘更開心了,道:「我早就說過,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她心愛的男人不找別人幫忙,只找她,可見對她確實和別人不同,她簡直開心得要死。
小魚兒瞧她的神色,知道事情已絕不會有問題了,這才沉聲道:「其實,這件事也並沒有
什麼困難,只要你將這人帶到你屋裡,等到三更時,才悄悄將她放到江別鶴屋裡,找個地
方藏起來。」
三姑娘道:「這容易得很,我一定能做到。」
小魚兒道:「但你卻要記住兩件事,第一,你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瞧見她,第二,你必須要
在準三更時才將她藏好,千萬不能太早,更不能遲。」
三姑娘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誤事的。」
她這時才留意到慕容九。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2:17

第五十五章 巧妙安排
慕容九全身都籠罩在黑色的披風裡,連頭也被蓋著,三姑娘也瞧不出她長得是何模樣,遲
疑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人是誰﹖」
小魚兒含楜著道:「她和我做的那件事關係很大,你以後就知道的。」
他將慕容九推到三姑娘面前,道:「你們兩人趕絜去吧。」
慕容九回頭瞧著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小魚兒已趕緊走了,三姑娘瞧著他們的神情,面
上不禁露出了懷疑之色,但終於只是嘆了口氣,道:「喂,你隨我來吧。」
小魚兒早早便趕到那祠堂,在四面巡視了一遍,他所約的人都還沒來,他在四面略為佈置
了一下,便尋了個最佳地勢,藏了起來。
然後,他將這事從頭到尾再想了一遍。
秦劍和南宮柳接到慕容九的字條後,必定會來的。
江別鶴瞧了那封信,也是非來不可。
秦劍那批人身帶著八十萬兩現銀,江別鶴那一批人卻要來尋「鏢銀」,這兩批人在這裡碰
面後,還會沒有熱鬧瞧麼﹖
黑夜之中,兩邊人心裡郡焦急得很,一言不合,不打起來有鬼。
就算他們還未打起來,但等到三姑娘將慕容九送到江別鶴的屋子,慕容九的人聽了白開心
的密告,去找出她來之後,慕容九的人還會放過江別鶴麼?江別鶴縱然厲害,慕容家可也
不是好惹的。
小魚兒這個計劃,又豈祇是一舉兩得而已。
第一 .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江別鶴也嘗嘗被人栽贓的苦頭,他心裡總算能出
了  惡氣。
第二、南宮柳.小仙女這些人昨夜冤枉了他,他也要他們吃些苦頭,他算準他們接到白開
心的密告後,必定要分兩批人到段宅的後園去瞧瞧,但這祠堂也是不能不來的,來的人最
多不過是秦劍.小仙女與顧人玉,這三人縱能制住江別鶴,少不得也是要吃些苦的。
第三,他終於將慕容九送回她自己親人身旁,她日後神智縱不恢復,但在親人身旁,總不
會再被人欺負。這樣,小魚兒也了卻一樁心事。
第四、江別鶴上過這次當後,縱然不死,也必定要老實得多,白開心等人,也必不敢再多
事。這樣,江湖中又有些太平日子了。
第五、段家的鏢銀也可能因此而物歸原主,段家父女對他總算不錯,他這樣也等於報了他
們的恩了。
第六、鐵無雙所受的冤枉,也因此可以洗清,也免得這「愛才如命」的老人,死後還落個
污名。
他靈機一動間想出個計劃,竟一舉而六得,這計劃實行起來縱然困難些、複雜些,卻也是
值得的了。
小魚兒思前想後,愈想愈覺得這計劃是天衣無縫,妙到極點,江別鶴縱然心機深沉,只怕
也想不出這樣的妙計來。
江別鶴、秦劍、南宮柳、白開心、羅九、羅三……有關這計劃的每一個人,雖然都是厲害
透頂的角色,但卻都被他利用了而不自知,他絕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一個人能將他的妙計瞧
穿。
小魚兒愈想愈是得意,忍不住喃喃笑道:「誰敢說我不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誰敢講我不
是天才。」
「喂,跟我走吧。」
三姑娘將這話又說了一次,說得聲音更大,慕容九卻還是在瞧小魚兒身影消失之處,痴痴
的出神。
三姑娘冷冷道:「他人已走了,你還瞧什麼﹖」
慕容九歪著頭想了想,幽幽笑道:「不錯,他人已走了……但你知不知道,他以後還會來
看我的。」
三姑娘大聲道:「他騙你的,他將你送來這裡,就不再理你了。」
慕容九嫣然一笑道:「他絕不會騙我的,我知道。」
她充滿自信的抬起頭,月光便照上了她那微笑著的臉,那充滿對未來幸福憧憬的月亮眼波

三姑娘雖是女人,也不禁瞧得痴了,顫聲道:「你……你怎知道他不會騙你?」
慕容九微笑著道:「他將我送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要將我心裡的惡魔趕走,然後,他就會
來找我的。」
三姑娘瞧著她那張痴迷而美麗的臉,緩緩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慕容九道:「嗯。」
三姑娘道:「若不是因為你神智不清,他就不會將你送來了﹖」
慕容九道:「我知道他也捨不得離開我的。」
三姑娘道:「等……等你好了後,他……他就來找你﹖」
她語聲竟已因嫉妒而微微發抖,這麼強烈的嫉妒,已足以使一個女人不惜做出任何事來。

慕容九卻全不知道,嫣然笑道:「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三姑娘道:「他……他還說了些什麼﹖」
慕容九迷惘的眼睛也發了光,笑道:「他遠說,我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只要我聽話,他就
會天天陪著我,我自然會聽話的,你說我應不應該聽他的話昵﹖」
三姑娘突然吼聲道:「不應該,不應該﹖」慕容九楞住了。
三姑娘狂吼道:「你非但一點也不聰明,也一點都不漂亮,你只是個瘋子,又醜又怪的瘋
子他絕不會喜歡你的﹖」
慕容九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掩面道:「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
三姑娘道:「你不是瘋子,我問你,你可知道自己是誰麼﹖」
慕容九她拚命想,也想不起自己是誰,只覺得忽然頭疼欲裂,竟拚命打著自己的頭,痛哭
著道:「求求你,莫要問我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三姑娘冷笑道:「一個人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不是瘋子是什麼﹖」
慕容九嘶聲狂呼道:「我是瘋子,我是瘋子……他不會喜歡我的,不會喜歡我的……」
呼聲中,她竟痛哭著狂奔了出去。
三姑娘直瞧著她身影走得不見了,才鬆了  氣,她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絲殘酷的勝利微笑。

小魚兒千算萬算,終於還是忘記了一件事。他竟忘了天下絕沒有任何一個女人不是嫉妒的

小魚兒在黑暗中靜靜的等著,竟始終瞧不見一個人影 荒郊中自然聽不見更鼓,他也不知
到了什麼時候。
但他卻還能沉得住氣,這時遠處終於有了人聲。
小魚兒精神一振,喃喃道:「先來的不知是誰﹖兩批人雖然都很急,但江別鶴大約總比較
沉得住氣,按理說先來的應該是秦劍。」
只聽人聲中竟還雜著有滾滾的車輪聲,隱隱的驢叫聲
小魚兒暗道:「來的果然是秦劍一夥人,竟以驢車將銀子運來了……」
心念一轉,突又發覺不對。
秦劍.南宮柳那樣的世家公子,要用車來運送銀子,也必定是用馬拉,絕不會用驢子的。
這時車馬已來到他視線之內。
來的竟非秦劍和南宮柳一夥人,也不是江別鶴,竟是五六個披頭散髮,穿著麻衣孝服的鄉
下婦人。
驢車上載的也不是銀子,而是  棺材。
小魚兒不禁呆住了,半路上怎地突然殺出了個程咬金,深更半夜的,這些鄉下婦人跑到這
裡來幹什麼﹖
只見這幾個婦人走入了祠堂,竟一起跪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左面的一個婦人磕著頭
哭道:「我死去的公公呀,你在天上有靈,替我評評這個理吧,我為你門家守寡守了幾十
年,好不容易守到兒子長大,指望他好生孝敬我,讓我下半輩子享享清福,那知他竟被人
害死了,你叫我下半輩子怎麼過呀﹖」
這婦人年齝看來已有四.五十歲,雖然穿著孝服,但看來卻還是端端正正,她一面哭,身
旁的一個年輕婦人就不住替她搥背,也痛哭著道:「姨奶奶,你可千萬不能哭壞身子,你
傷心死了,家產可就全落到別人手裡了,你又何必讓別人得意。」
這一邊一哭,右面那婦人也不甘示弱,立刻痛哭著道:「死去的公公、婆婆呀,你們在天
上有靈,就替我撕爛那賤人的嘴吧,兒子雖然不是我生的,但總是我們家的骨血,要算只
能算我的兒子,那賤人名不正、言不順,又算什麼東西,她冤任我,只不過是想謀奪家產
罷了。」
這婦人年紀較大長的也較醜,看來雖然瘦骨伶仃,但哭起來的聲音卻此什麼人都大。
她一哭,身旁立刻也有個較年輕的婦人陪著哭道:「大奶奶,你千萬莫哭壞了身子,大家
都是有眼睛的人,絕不會讓那惡毒的婦人將家產霸佔去的。」
小魚兒聽了幾句,心裡已明白了。
到祠堂裡來評理倒也沒什麼不該,千不該、萬不骸,只是不該在這節骨眼上撞到祠堂來。

小魚兒實在也未想到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想將這些婦人趕走

他心裡正在暗罵,突見幾條黑衣人影,悄然掠了過來,幾個人俱是黑衣勁裝,黑衣蒙面。

小魚兒心裡一跳:「江別鶴來了。」
那幾個婦人還在邊哭邊罵,全未發覺祠堂裡已多了幾個人,幾個黑衣人冷冷的站在後面,
也不說話。
只見那大奶奶和姨奶奶本是各罵各的,此刻已變得對罵了起來,那大奶奶指著姨奶奶罵道
:「你這賤人,仗著幾分狐媚,迷死了我的丈夫,現在你兒子也死了,這是老天報應你,
你還敢罵我﹖」
那姨奶奶怎肯示弱,立刻也反唇罵道:「你這醋罈子,醜八怪,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還想和人爭風吃醋,我丈夫就是被你氣死的!」
大奶奶怒道:「誰是你丈夫,不要臉,丈夫明明是我的。」
姨奶奶冷笑道:「你才不要臉,嫁給他那麼多年,連個屁都沒有放出來,若不是我,他死
了連個上墳的人都沒有。」
這姨奶奶竟是能說會道,罵起人來又尖酸.又刻毒,那大奶奶被她氣得全身發抖,突然一
個耳光蟈了過去。
姨奶奶臉上挨了一巴掌,大罵道:「好,你敢打人,我和你拚了。」
她撲上去,就揪住了大奶奶的頭髮。
她們身旁那兩三個年紀較輕的婦人,趕著來勸架,但到了後來,你一耳光,我一巴掌,勸
架的反而打得更兇。
幾個婦人揪頭髮.扯衣服,竟打做了一團,竟滾在地上,越滾離那幾個黑衣人越近。
那幾個黑衣人倒也奇怪,眼瞧著她們在面前打,竟也像是沒有瞧見似的,還是冷冷的站在
那裡。
就在這時,只聽「嗤,嗤,嗤」一連串聲響,竟有幾十道烏光自那些打架的婦人堆裡暴射
而出。
這些暗器來得竟是又毒又快,那幾個黑衣人全在暗器籠罩之下,眼見是沒有一個人能逃得
了的!
小魚兒早已覺得有些不對了!
這幾個婦人雖是蓬頭散髮,臉上也是又粗又老,但每個人的手,卻都是十指尖尖又白又嫩

小魚兒發現這點,眼睛立刻一亮,暗道:「慕容家的姑娘,果然厲害,江別鶴看來這個當
是上定的了。」
他這念頭剛轉完,暗器已暴射而出。誰知那些黑衣人居然也似早已料到有此一著。
暗器飛出,這幾人便已沖天而起,「嗆」的,凌空拔出了刀劍,寒光如流星,向那些婦人

直刺下!
這些婦人竟也無一是弱著,身子一滾分開,閃過了凌空刺下的一劍,躍起時掌中都已多了
件兵刃。
為首那黑衣人冷笑道:「好個無知的婦人,竟敢在我面前玩弄奸計,你們還差得遠些,我
早已調查過,這祠堂一家的後代,都已死淨死絕……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若不說出來歷,
今日休想有一個能活著走出去。」
小魚兒暗嘆道:「這江別鶴果然是隻老狐狸,無論做什麼事之前,竟都先將對力每一著都
提防著,將每件事都調查得仔仔細細,絕不肯放鬆一步。」
只見那大奶奶冷冷一笑,道:「咱們是為著什麼來的,你難道還不知道﹖」
這句話本來很容易答覆,甚至可以說不答覆都沒關係,但這黑衣人心機深沉,別人聽來簡
簡單單的一句話,經過他一想,卻變得複雜的很。
他若說「知道」,就無異承認這「鏢銀」確是他動手劫下的,對力若只不過是做個圈套誘
他吐實,他豈非便要上當了。
那些婦人見他遲疑不敢作答,心裡也不免動了疑心,那大奶奶和姨奶奶交換了個眼色,姨
奶奶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難道不是為那封信來的。」
黑衣人這次再不遲疑,冷笑道:「若不是為那封信,我怎會來到這裡﹖」
姨奶奶道:「如此說來,那些銀子你是非要不可了﹖」
黑衣人心裡再無懷疑,厲聲道:「不但要銀子,還要人﹖」
大奶奶面色微微一變,怒道:「你要了銀子,還要人﹖」
黑衣人道:「兩樣缺一不可﹖」
那姨奶奶大怒道:「你憑著什麼,敢如此強橫霸道﹖」
黑衣人冷笑道:「就憑我掌中這柄利劍﹖」
雙方愈說火氣愈大,小魚兒卻愈聽愈是開心,只希望他們快些動手打起,打得愈兇愈好。

只見那大奶奶和嬈奶奶又交換了個眼色。
那姨奶奶大聲道:「老實告訴你,銀子和人,你一樣也休想要得到,銀子咱們根本未帶來
,人昵……你若想要人,咱們就要你的命﹖」
黑衣人目光一轉,冷笑道:「我早已說過,銀子和人,缺一不可,如今就先取過銀子再說
吧」
話聲未了,已悄悄在身後打了個手式。婦人們雖未瞧見他的手式,小魚兒卻瞧得清清楚楚

另四條黑衣人自然也瞧見了,前面兩人突然出手,刀光閃動處,竟活生生將那匹拉車的驢
子砍倒在地!
後面兩人卻提起了車上的棺材,往下一倒,只聽「嘩啦啦」一聲巨響,棺材裡倒下了無數
銀子。
雖在黑夜之中,這許多銀子仍是燦欄生光,耀人眼目,那幾條黑衣大漢驟見這許多銀子,
竟不覺呆了。
為首那黑衣人縱聲笑道:「我早已說過,你們若想弄鬼瞞我,還差得遠哩!」
這銀子自然正是他的鏢銀無疑。
說話間他已悄悄打了第二個手式,那幾條黑衣大漢揮刀便待撲上,這時,就在這時,突聽
又是「嗤,嗤,嗤!連串聲響,那裝銀子的棺材裡,竟也暴射出數十道烏光,向黑衣人們
飛出!
那幾條黑衣大漢慘呼一聲,俱都撲倒在地。
只有為首那黑衣人站得較遠,應變也較迅,劍光飛舞,震飛了暗器,但瞧見他屬下竟無一
倖免,目光也不禁露出驚怒之色,大喝道:「好狠毒的婦人,竟敢……」
那大奶奶冷笑截  道:「對付你這樣狠毒的人,自然也只有用這種狠毒的法子!」
幾個人漸成合圍之勢,「砰」的一聲,棺材底被震得飛起,又有個人躍出來,站在黑衣人
身 後,厲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黑衣人孤零零被圍在中央,竟是絲毫不懼,反而冷笑道:「想不到你們行事倒也周密,
我們未免低估了你們,只是你們此刻便得意,還嫌太早了些!」
自棺材裡躍出的那人一身緊衣,身材婀娜,面上雖仍蒙著層輕紗,但小魚兒還是一眼就認
出她是小仙女。
想是因為她性子急躁,又不會裝假啼哭,所以別人才先要她藏在棺材裡免得露出馬腳誤事

此刻她在棺材裡憋了一肚子悶氣,早已忍不住了,一劍刺向那黑衣人的後背,叱道:「廢
話少說,你納命來吧﹖」
那黑衣人背後竟似生著眼睛,頭也不回,反手一劍上撩,將她掌中的劍幾乎脫手震飛﹖
小仙女手腕被霞得又酸又麻,才知道面前這黑衣人竟是自己平生未遇的強敵,又驚又怒,
大喝道:「你死到臨頭,還敢逞強!」
黑衣人藉長劍一揮之勢退到牆角,冷冷笑道:「死到臨頭的究竟是誰,你們不妨瞧瞧吧!

大家不由自主隨著他目光轉頭一瞧,只見這荒祠外竟多了無數條黑衣人影,一個個俱已張
弓搭箭。
窗戶裡,牆隙間,已佈滿了黑黝黝的閃亮箭鏃。婦人們不禁俱都為之失色。
黑衣人冷冷道:「這祠堂外已伏下一百四十張鐵胎弓,每張弓俱有三百石力氣,我數到三
,你們若還不放下掌中的兵刃,束手就縛,後果如何,你們自己也該想像得到!」
一百四十張鐵胎強弓,若是分成兩批,輪流不斷發射,縱是頂尖的武林高手,最多也不過
只能抵擋一時而已。
這些婦人們心裡自然也知道,自己這群人中,縱或有一兩人能衝得出去,但別的人卻只怕
都要喪生在箭下!
幾個人又聚在一起,竊竊私議,小仙女和那姨奶奶語聲忽停,似要硬闖,大奶奶卻緊緊抓
住她們的手。
黑衣人冷眼旁觀,悠然道:「一!」
大奶奶突然道:「銀子和人就都紿你如何﹖」
黑衣人冷冷道:「你先將人……」
話聲未了,突然一陣驚呼,祠堂外的黑衣人,已有幾個倒了下去,嚴密佈下的箭陣,剎那
間便已大亂。
那姨奶奶眼睛一亮,嬌呼道:「三妹、菁妹、還不動手,等待何時!」呼聲中,一柄閃亮
的短劍,已向黑衣人直刺過去!
小魚兒一聽那大奶奶說出那句話來,就知道再也不能讓他們談判下去否則這事就要揭穿了

他一念至此,掌中早已準備好的尖石,便直擊出去!
他手法又快,藏身之處又隱祕,十餘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滿地翻滾,竟無一人瞧出那些暗
器是從那裡發出的。
這時那姨奶奶短劍已化做一片寒光,轉瞬間便刺出了十鵌劍,她雖是婦道人家,但劍法之
敏捷辛辣,縱是浪跡江湖時刻找人拚命的黑道強豪、白道遊俠,也都難及她萬一。
黑衣人驟然間劍勢竟被她逼住,暗中不禁吃了一驚。
這姨奶奶劍法不但辛辣,而且招招都有不惜和對力兩敗俱傷的姿態,放眼江湖,這樣的女
子委實沒有幾個。
再瞧那大奶奶,平劍當胸,在旁掠陣,竟無出手夾攻之意,女子和男人動手,總是吃虧些

是以女子縱然以多為勝,江湖中也沒有人會說閑話的,這姨奶奶到了這種地步,居然還是
自恃身分,不屑以二敵一,這麼大氣派的女子,在江湖中更如鳳毛麟角,絕無僅有。
黑衣人愈瞧愈奇怪,愈想愈吃驚。
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兩個丫頭暗器手法竟也準得嚇人,只要手一揚,外面立刻就有一、二
人驚呼著倒下去。
小仙女更早已衝了出去,百來個黑衣大漢,此刻倒下至少已有四五十個,剩下的自顧尚且
不瑕,那裡還有功夫放箭。
小魚兒瞧得張大了嘴,幾乎要笑出聲來,他吃了江別鶴幾次虧,這  氣到今天才總算是出
了。
又是數十招拆過,那姨奶奶劍出更快、更毒,劍劍不離黑衣人的要害,劍尖已堪堪到了黑
衣人的咽喉。別人看著,都只道她已佔了上風。
卻不知那黑衣人心機最多,此刻又在想著心事,掌中劍雖在展動,只不過是虛應故事,但
求護身而已。此刻他心意貫通,突然朗聲大笑,平平一劍削出。
那姨奶奶頓覺對方一柄輕瓢飄的長劍,竟驟然變得千鈞般重,劍還未到,已有一股大力湧
來。她應變不及,只有揮劍迎了上去。
她劍法雖辛辣,內力卻與這黑衣人相去甚遠,黑衣人這一劍力已用足,她捨己之長,用己
之短,揮劍迎上,這無異以卵擊石。
這只因她委實太小瞧這黑衣人的武功,等到發覺時卻已遲了,縱然明知吃虧,也只有硬著
頭皮一拚。
那大奶奶瞧得清楚,失驚道:「千萬別和他鬥力!」
她縱然不屑以多為勝,此刻事態緊急,也說不得了,喝聲中長劍揮出,也迎擊了上去T只
聽「嗆」的一聲龍吟,火花四下飛濺。
大奶奶和姨奶奶以二敵一,竟還是力不能及,兩人但覺半邊身子發麻,掌中劍幾乎脫手飛
去﹖
小魚兒瞧得暗暗頓足道:「這些丫頭們不用自己拿手的功夫,反和人家鬥力氣,豈不是自
找倒楣麼﹖」
只見這大奶奶和姨奶奶身子凌空飄開了兩丈,幾乎已退到牆上,兩人臨危不亂,掌中早已
扣好了暗器。
慕容家姑娘的輕功暗器,天下揚名,黑衣人若是求勝心切,貪功追來,只怕就很難全身而
退了。
誰知黑衣人一擊未成,竟立刻住手,朗聲笑道:「今日我什麼都不要了,就此別過。」一
面說話,身子已向後退。
這一著倒是連小魚兒都大感意外,那大奶奶和姨奶奶見他明明佔了上風,卻反而要走了,
不禁更是奇怪。
姨奶奶忍不住道:「你方才死命逼人,此刻卻想一走了之,這是為了什麼﹖」
黑衣人大笑道:「方才我不知你們是誰,若是走了,日後再也難以尋找,那時我自然是萬
萬不肯走的!」
姨奶奶道:「現在呢﹖」
黑衣人冷笑道:「慕容家的姑娘有名有姓.有家有業,我今日要不回東西來,以後日日到
府上拜訪,還怕要不回來麼!」
姨奶奶變色道:「你已瞧出了咱們的來歷﹖」
黑衣人道:「慕容二姑娘劍法辛辣,天下皆知,我若再瞧不出,就真是瞎子了!」
那姨奶奶突然自頭上扯下一把頭髮.一張面具,震出了一張白生生的臉,只見她杏眼圓睜
,柳眉帶煞,冷笑道:「你認出了我,我卻不認得你,日後正是再也找不著你了,你想想
,今天咱們還能讓你走麼﹖」
一人大聲接  道:「他走不了的!」
小仙女已擋在黑衣人身後,堵住了門。
黑衣人厲聲狂笑道:「我今日若走不脫,方才也不會說那番話了!」
慕容雙喝道:「我們要看看你如何走得脫!」
這位慕容二姑娘,脾氣果然急躁,方才雖吃了個虧,此刻竟絲毫不懼,揮劍又撲了上去。

只聽「噹」的一響,那「大奶奶」竟攔住了她的劍。
慕容雙怒道:「三妹,你離道要放他走,你難道不想尋回九妹了麼?」
慕容珊珊道:「我看此事,其中似乎有些蹊蹺。」
慕容雙道:「什麼蹊蹺﹖」
慕容珊珊道:「此人既將我等約來,便應早已知道我們是誰,但他卻直到此刻才知道我們
的來歷,這豈非有些奇怪麼﹖」
慕容雙愣了愣,還是跺腳道:「這有什麼奇怪,誰知道他這不是在裝佯。」
小仙女應聲道:「不錯,先制住他再說。」
那黑衣人一直留神傾聽,此刻突然大聲道:「三位且莫動手,你我只怕都中了別人挑撥之
計了。」
話聲未了,突聽「嘩啦啦」一陣響,一隻香爐,從屋樑上滾了下來,還帶著拉下了一大條
白布。
那白布士竟寫著:「江別鶴,你作惡多端,到現在想賴也賴不掉了!」
白布上碗大的黑字,雖在黑夜中也瞧得分明。幾人見了,俱是大吃一驚。
慕容雙失聲道:「你……你竟是江別鶴﹖」
黑衣人目中露出驚偟之色,他聽了慕容姑娘的對話,已知道自己雖然精打細算,今日還是
落入了別人的圈套,卻連那真正在暗中主謀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心機素多,別人只想起了一件事,他已想起了十件,這有時反而害了他,只因他心裡有
事就忘了答話。
慕容雙冷笑道:「堂堂的江南大俠,竟也做出這樣的事來,倒買是令人想不到的。」
黑衣人還未答話,只聽又是「嘩啦啦」一陣響,一個香爐蓋從樑上滾了下來,又帶下條白
布。
白布上還是寫著海碗那麼大的字 「江別鶴,你藏的人已被尋著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些布條,自然是小魚兒方才早已準備好的,他將布條一端釘在樑上,用香爐包著布條的

一端,又在香爐下繫著條又長又細的線,從屋樑上繞到他藏身之地,只要線一拉,香爐滾
下來,
布條自然也就隨著落了下來。
方才他聽得慕容珊珊愈說愈不對了,再說下去,他這妙計便要被揭穿,所以趕緊將線一拉

他算定秦劍等人此刻必定已在江別鶴屋裡尋著了慕容九,等到他們將慕容九帶來,江別鶴
縱有一百張嘴,也休想辯說得清了,這計劃原是萬無一失,他做夢也想不到其中竟會出了
差錯。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3:06

第五十六章 作法自斃
兩張布條落下後,就連慕容珊珊心裡也再無懷疑,小仙女和慕容雙更是滿面殺氣,恨不得
將江別鶴先宰了再說。
那「黑衣人」既未承認自己就是江別鶴,卻也未否認,竟是一言不發,眼睛只是瞪著對方
的幾柄劍。
慕容雙瞪著眼睛,道:「三妹,現在你說怎樣﹖」
慕容珊珊嘆了口氣,道:「先拿下他再說吧。」小仙女等不及她這話說完,掌中劍已刺了
出去。
她劍法迅急潑辣,慕容雙劍法辛狠毒辣。
慕容珊珊的劍法雖然急不如小仙女,狠不如慕容雙,但眼睛敏銳,頭腦清楚,每刺一劍,
必是對力的必救之處﹖
這三個人三柄劍,可說都不是好惹的,而且姐妺自幼同堂練劍,招式配合得更是滴水不漏

那黑衣人武功雖高,卻也難以應付,擋了幾招,劍法突轉凌厲,已是以進為退,想奪路而
逃了。
怎奈對力三個女子,與人交手經驗之豐富,並不在任何人之下,他劍法一變,三個人已全
都瞧破了他的心意。
他不走還好,這一想走.對力更是認定他無私也有弊,小仙女與慕容雙更是不要命的纏了
過來。
她們帶來的二個丫頭,應付外面剩下的黑衣大漢們,竟也是綽綽有餘。
黑衣人頭上汗珠,已濕透了蒙面的黑巾,這才知道名動天下的慕容姐妹,果然不是好鬥的

他卻不知道劍法還非慕容姐妹所長,暗器輕功,才是她們的絕技!只是此刻她們生怕他見
隙而逃,是以才沒有抽身使出暗器。
只聽「嗖」的一聲,慕容珊珊一招「分花拂柳」,迎面刺來,劍光閃動不歇,也不知是虛
是實。
她這一招其實不在傷敵,只在眩亂對力的眼目,好教別人出手,但黑衣人若不閃避,虛招
立刻變成實招。
黑衣人不假思索,斜身揚劍,小仙女與慕容雙果然已在等著他了,劍光如驚虹交剪,左右
刺來。
她三人所使出的這三招,並非什麼高妙的招數,但配合卻實在絕妙無此,三招普普通通的
劍式一齊刺來,威力何止大了三倍,閃動的劍光,竟將對方的所有去路全都封死,眼看是
避得開這一劍,也避不開那一劍的。
誰知黑衣人一招擋開了慕容珊珊的劍後,竟突然鬆手,拋卻了掌中劍,出手如風,已捏著
了慕容珊珊的手腕﹖
這一招變得委實險極,也委實妙極,若非他這樣的人,也想不出這樣的招式,就連小魚兒
瞧得都幾乎失聲喝采!
黑衣人另一隻手已到了她咽喉,叱道:「你們還要不要她的命﹖」
這時黑衣人雖然背後全是空的,小仙女與慕容雙的兩怲劍,隨時都可以將他身子刺上幾個
窟窿。
但慕容珊珊性命已被別人捏在掌下,她兩人又怎敢出手,兩柄劍抵住黑衣人的身上,竟不
敢刺下去!
慕容雙跺腳道:「快放手,否則我就宰了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們若不放手,我就宰了她!」 .
小仙女道:「你先放,我們就放。」
黑衣人大笑道:「男兒不該與女子爭先,還是你們先放吧!」
慕容雙怒道:「我們怎能信得過你﹖」
黑衣人冷冷道:「我也未見能信得過你們!」
雙方誰也不敢出手,卻也不敢放手,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小仙女與慕容雙性子急躁,早已
急出了滿頭大汗。
慕容珊珊反倒似不著急,緩緩道:「二姐你們切切不可放手,他是決計不敢傷我的。」
黑衣人冷笑道:「我素來沉得住氣,就這樣耗下去也沒關係。」
慕容雙怒極之下,劍尖忍不住向前一移,那邊慕容珊珊立刻就透不過氣來。
小仙女怒吼道:「你究竟要這樣耗到幾時﹖」
黑衣人道:「直到你們放手為止。」
小仙女滿頭大汗,似已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魚兒苦笑暗道:「傻丫頭,你著急什麼,你難道還怕沒有幫手來麼﹖……」
就在這時,遠處三條人影一閃,剎那間使到了跟前,果然是南宮柳.秦劍與顧人玉來了!
小魚兒. 慕容姐妹俱都大喜,但那黑衣人有恃無恐,竟也不甚驚惶!秦劍來了,更不會讓
慕容珊珊死的。
他只要挾持著慕容珊珊,就不愁走不出去。
秦劍見到愛妻被人挾制,面色果然大變,顧人玉江湖經驗最嫩,瞧見這情況,更是呆住了

小仙女跺腳道:「呆子,你還不過來幫忙﹖」
黑衣人大喝道:「誰敢過來﹖」
秦劍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朋友有話好說。」
黑衣人厲聲道:「此事純屬誤會,但事已至此,我縱然解釋,你們也是不會相信的,什麼
話只有等我先走出去再說了!」
這時南宮柳已瞧見樑上掛著的布條,失聲道:「閣下莫非真的是江大俠﹖」
小仙女喝道:「什麼狗屁的大俠,此人正是江別鶴!」
慕容珊珊喘了  氣,道:「你們先別管我,先問問九妹可曾找著了麼﹖」
南宮柳嘆了口氣,道:「我等方才已到江大俠的居所去了一次……」
小魚兒聽到這裡,一顆心已怜了起來,他們若在江別鶴住所尋著了慕容九,又怎還會對他
如此客氣,稱他為「大俠」!
慕容珊珊也已著急道:「九妹難道不在那裡﹖」
秦劍急道:「你先別管九妹,你自己……你自己……」
南宮柳苦笑道:「九妹並未在江大俠那裡,我等只怕是全都被人捉弄了!」
小魚兒這一驚才是非同小可,幾乎要從藏身之處跳了出來,慕容九怎會不在那裡,莫非是
他們找錯了地方﹖
秦劍道:「我等方才也已見過了花無缺公子和鐵心蘭姑娘,郡說九妹早已失蹤,絕不會和
江大俠有關!」
慕容雙愣在那裡,劍已不覺垂下。
小仙女喃喃道:「鐵心蘭想來是不致於幫江別鶴說話的。」
慕容珊珊嘆了口氣,道:「我也早已覺得此事有些不對,試想江大俠若存心要我們贖金,
為何要自己出頭﹖縱然他自己來了,又怎會不知道我們是誰?何況,他要將九妹藏起,地
方也多得是,又何必藏在自己的居處﹖」
秦劍頓足道:「這件事你既然早已想到,為何還要與江大俠動手。」
他見到那黑衣人還未鬆手,自然只得先責備妻子的不是。
慕容雙卻不服道:「他……江大俠自己一句話不說,咱們怎會知道。」
慕容珊珊眼珠子一轉,突然問道:「但……閣下是否真的是江別鶴江大俠?」
這句話問出來,眾人又不覺動了疑心。
只見黑衣人終於緩緩放下了手,微笑道:「誤會既已解開,在下是否江別鶴都是一樣的了
。」
他竟還不揭開蒙面的黑巾。
秦劍早已躥到慕容珊珊身旁,悄聲道:「你沒事麼﹖」
慕容珊珊一笑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卻還是盯著那黑衣人,道:「賤妾等傷了江大俠那麼多
屬下,實是罪該萬死,但望江大俠恕罪。」
她故意將「江大俠」三個語聲說得特別重些,而且一連說 兩次。
黑衣人還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笑道:「雙方既已出手 侮亡在所難免,又怎能怪得了
夫人,只是,那暗中陷害我等的人,卻實在可恨!」
說到這裡,他一雙冷森森的眼睛,突然盯到小魚兒藏身之處,眾人的目光也不禁隨之望了
過去。
慕容雙大聲道:「不錯,那人的確是不能放過!」
小仙女道:「我若找著了那人,先割下他的舌頭、挖出他的眼睛,再問問他為什麼要使出
這害死人的毒計。」
幾個人一面說話,一面 將小魚兒藏身之處隱然圍住,這許多頂尖高手將一個人圍住,無
論是誰,也是休想逃得了的!
小魚兒掌心也不覺沁出了冷汗,他知道這些人若是抓住了自已,那後果真也是不堪設想。
他弄巧成拙,害人不著,竟害著自己。
就在這一瞬間,他腦筋已動了幾百次,卻也想不出一個法子能逃得了。
這時那黑衣人已冷笑道:「到了這時,閣下還不出來麼﹖」
慕容雙恨聲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他藏在這裡,為何不早說?」
黑衣人道:「那時我見到暗器自這裡飛出,擊傷了在下的同伴,還以為是夫人們預先將人
埋伏在這裡的。」
小魚兒暗罵道:「這雙狗眼,倒當真是毒得很。」
他罵儘管罵,卻已知道自己此番是劫數難逃的了,要想從這些包圍中衝出去,那豈非是做
夢。
只聽黑衣人冷冷道:「朋友再不自己出來,在下便要令人發箭了!」
慕容雙突然搶過柄弓箭,大聲道:「且叫你見識見識慕容姑娘弓箭上的本領!」
小魚兒那天參觀著慕容雙閏房後,便已知道她在弓箭上必有非凡的身手,他可不願蹲在這
裡做她的箭靶子,就在這時,突聽一人咯咯笑道:「這裡好熱鬧呀,莫非是在看戲麼﹖」

眾人不由得齊轉頭望去,只見一人長袍披髮,咯咯的痴笑著,幽靈般走了過來不是慕容九
是誰!
慕容九方才到那裡去了﹖此刻又怎會來到這裡﹖這的確連小魚兒也瞧得愣住了。
慕容姐妹鷘喜交集,失聲呼道:「九妺,你可想死我了﹖」呼聲中兩人已撲過去抓住了慕
容九的手。
慕容九瞧了她們一眼,目中卻滿是茫然之色,咯咯笑道:「你們是誰﹖我不認得你們呀﹖

慕容雙顫聲道:「九妹,你……你難道連二姐都不認得了麼﹖」話未說完淚珠已奪眶而出

慕容珊珊也是熱淚盈眶,流淚道:「九妹,你怎地會變得如此模樣﹖」
慕容九痴痴的瞧著他們,也不說話。
顧人玉終於忍不住走過去,顫聲道:「九妹!你認得我麼﹖」
小仙女頓足道:「他連二姐三姐都不認得了,又怎會認得你﹖」
顧人玉垂下頭來,眼淚已滴在地上。秦劍與南宮柳亦是滿面慘痛之色。
慕容雙頓腳道:「是誰將她害成這樣子﹖是誰﹖」
小仙女突然大哭道:「她見了小魚兒死而復活,所以才嚇成這樣子的,其實小魚兒根本沒
有死,是故意嚇嚇她的。」
慕容雙大喝道:「誰是小魚兒﹖他現在那裡﹖」
小仙女道:「現在只怕是死了。」
慕容雙愣了愣,道:「你方才說他未死,此刻又說他死﹖他到底死了沒有﹖」
小仙女道:「他本來沒有死,後來卻跌到懸崖死了。」
語聲微頓,又道:「但這人一肚子鬼主意,一身鬼本事,別人明明算定他死了,他卻常常
沒有死,沒有親眼瞧見他的屍身,誰也不敢說他是否真的死了!」
黑衣人突然道:「他還沒有死。我最近又瞧過他的。」
慕容雙大聲道:「你知道他在那裡?」
黑衣人冷冷道:「依我看來,他此刻只怕就在……」
他像是已猜出藏著的便是小魚兒,小魚兒心又冷了起來,那知他一句話還未說完,慕容九
突然大聲道:「小魚兒……小魚兒!我想起來了!」
大家又是驚又是喜,慕容雙顫聲道:「你……你什麼都想起來了麼?」
慕容九痴痴的瞧過她,緩緩道:「你是二姐。」
慕容雙狂呼一聲,抱住了她,竟歡喜得放聲痛哭了起來。
慕容珊珊也不覺喜極而泣,道:「九妺,九妺……天可見憐,你終於好了。」
慕容九笑道:「三姐……三姐,我還能見著你們?我這是在做夢麼﹖」
姐妹們又笑又哭,哭成一團,小魚兒在一旁偷偷瞧著,眼睛竟也不覺濕了,心裡也不知是
何滋味。
只聽那黑衣人突然嘆道:「那江小魚將令妹害成如此模樣,江湖中誰也放不過他的。」
他留在這裡不走,原來就是為對付小魚兒的,生怕慕容姐姝歡喜中忘記這事,趕緊又提醒
了一句。
慕容雙果然頓住哭聲,恨恨道:「我若知道那小賊現在那裡,不宰了他才怪。」
慕容九突又截  道:「這事其實是怪不得小魚兒的。」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又吃了一驚,最吃驚的當然還是小魚兒自已,其次就是小仙女了。
她忍不住問道:「不怪他怪誰﹖你豈非恨他入骨的麼﹖」
慕容九悽然一笑,道:「我見他死而復活,當時駭了一跳,雖然有些迷迷楜楜,但過了沒
有多久,便已漸漸清醒了過來。」
慕容雙奇道:「你既然早已清醒,為何方才不認得我們﹖」
慕容九道:「那是被江別鶴害的!」
這句話說出來,連小魚兒也楜塗了。江別鶴又怎會害她﹖
只聽慕容九接道:「他見我清醒,就又以迷藥迷住了我,他想乘我暈迷時,逼我和他
……他成親,為的也是想做慕容家的女婿,他日日夜夜看著我,直到方才,我見他不在,
才偷偷溜出來的。」
眾人方才雖已認為江別鶴受了冤枉,但此刻這話親  從慕容九嘴裡說出來,那還會假麼﹖

慕容雙怒喝道:「好個可惡的江別鶴,咱們竟險些被他騙過了!」
南宮柳亦自怨道:「難怪我等方才尋不著她,原來她已自己逃出,幸虧老天有眼,叫他逃
來這裡,這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喝聲中幾個人又將那黑衣人團團圍住。
小魚兒瞧得可真是又驚又喜,但卻又是滿頭霧水、一肚子楜塗,事情竟會演變到這地步,
小魚兒就算真的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卻再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只聽慕容雙喝道:「江別鶴,你到現在還有何話說?」
誰知那黑衣人竟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道:「誰說我是江別鶴?」
他順手抹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滿是虯髯的臉,眾人俱都瞧過江別鶴,這張臉果然不
是江別鶴的,大家不禁都愣住了。
慕容雙失聲道:「你究竟是誰?」
慕容珊珊道:「你若不是江別鶴,江別鶴在那裡﹖」
黑衣人大喝道:「江別鶴就在這裡!」
他竟突然衝入小魚兒藏身之地,呼道:「江別鶴,你出來吧。」呼聲中一掌閃電般拍下!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4:08

第五七章意外之外

  小魚兒見黑衣人閃電般一掌拍下,又是一驚,百忙中迎了一掌,喝道︰「你
才是江別鶴易容改扮的,騙得了誰?」

  那黑衣人竟也喝道︰「你才是江別鶴易容改扮的,騙得了誰?」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破口大罵道︰「江別鶴,你這惡賊,你這混帳王八蛋,
屁精活烏龜!」

  他算定江別鶴也是個人物,怎肯自己罵自己。

  哪知黑衣人也大罵道︰「江別鶴,你這惡賊,你這混帳,王八蛋,屁精活烏
龜!」

  小魚兒大笑道︰「我就算不能逼出你的原形,听你自己罵自己,倒也出了我
胸中一日惡氣,哈哈,自己罵自己烏龜,可笑呀可笑。’那黑衣人竟也大笑道︰
「我就算…。.」

  他竟然將小魚兒說的話,一字不改、原封不動的說出來,小

  魚兒罵得越來越開心,他也罵得毫不遜色。

  兩人一面罵,一面打,眾人都不覺瞧得呆。

  慕容珊珊道︰「江別鶴武功人稱江南第一,想必不差。」

  只見兩人拳來腳往,不但功力俱都極深,招式也是千變萬化,奇詭絕倫,竟
都是頂尖兒的高手!

  一時之間,誰也分不出他們武功誰強誰弱。

  只听「砰砰蓬蓬」之聲不絕于耳,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挨著他們的拳風,立刻
就被打得粉碎。

  只見兩人從里打到外,從近打到遠。

  要知這黑衣人雖不願被人瞧破來歷,小魚兒也是如此,兩人抱著同樣的念頭
,自然越打越遠。

  兩人招式看來雖仍凌厲,其實都不願再纏戰下去,突然齊地一縱,一個往東
,一個往西。

  兩人身法俱快,慕容雙等人雖然追來,卻已追不著了,何況他兩人分頭而逃
,大家也不知該去追誰!

  就在這時,突見一個人自樹林中暗影掠了出來,竟攔住小魚兒的去路,指著
小魚兒怪笑道︰「這才是江別鶴,這才是真的。」

  月光下瞧得清楚,這人竟是那「損人不利己」的白開心!

  小魚兒又驚又怒,喝道︰「你瘋了麼?你不想要解藥救命了?」

  白開心嘻嘻一笑,道︰「誰救誰的命,你害了我,我不害你?」

  突然一個筋斗,倒縱了出來走得瞧不見了。

  這時慕容姐妹等人早已趕來,幾柄劍已將小魚兒圍住。

  慕容雙怒道︰「江別鶴,這次若是再讓你逃了,我就不姓慕容。」

  小魚兒跳腳道︰「誰是江別鶴?王八蛋才是江別鶴!」

  慕容珊珊冷笑道;「你不是江別鶴,為何要逃?」

  小魚兒怔了怔,這句話他實在回答不出。

  慕容雙應聲喝道︰「是呀,你若不是江別鶴,為何不讓我們檢查檢查你的臉
!」

  她們上過一次當,再也不肯上當了,嘴里說話,手也不停,掌中劍刺出去一
劍比一劍狠毒。

  小魚兒道︰「我堂堂男子漢,怎能讓你們女子踫我的臉,常言道︰男兒臉上
有黃金,女人手上有糞,我臉上怎能沾著糞土。」

  他一急之下,索性胡說八道起來,也正是想借此激忽她們,自己才好有機會
沖出去。

  慕容雙果然大怒道︰「放屁,你臉上才有糞土。」

  小仙女道︰「你少時落在姑奶奶手中,不將你泡在糞缸去才怪。」

  小魚兒道︰「就算泡在糞缸里,也不能讓女人摸來摸去。」眾人已猜出他心
意,知道他故意胡言亂語來打岔,誰也不再理他,只有那顧人玉最老實,忍不住
道︰「我不是女人,你讓我檢查檢查如何?」

  小魚兒道︰‘你原來不是女人麼?我還以為你也是她們的妹妹哩。」

  他自己說著,自己也不覺好笑,剛笑出來,「嗤」的,前胸衣裳已被劃破,
若不是他武功精進,腸子只怕已被劃出來。

  既到這種時候,他反正已豁出去了,瞧見秦劍與南宮柳並未動手,只是在旁
掠陣,便又笑道︰「慕容家的女婿,江湖中是人人羨慕的,都說你們艷福不淺,
依我看來,卻不如娶個麻子跛腳還好得多。」

  他嘴里說得開心,肩頭又著了一劍,雖末傷著骨頭,但劍鋒過處,鮮血已淚
淚然流了出來。

  只听秦劍冷笑道︰「秦某本不想以多欺你,但你如此,我也說不得了。」

  話聲中已刺出參劍,這參劍功沉力猛面面懼到,正好補上慕容姐妹劍法之沉
穩不足。

  他心里雖暗叫苦,嘴里還是不饒人,大笑道,「南宮柳,你為何不也一起上
來呀,難道你武功原也見不得人,只是靠老婆在江湖中混的麼?」

  南宮柳面色果然微一變,突然沉聲道︰「腹結、府舍…市風、瀆中……環跳
………」

  話末說完,已有參柄劍照著他所說的部位刺了出去,「嗤」的一聲,小魚兒
「環跳」穴旁已被劃破了條血口!

  此刻他冷眼旁觀,嘴里淡淡道來,正是小魚兒難以閃避、難以招架的破綻之
處。這一來小魚兒更是手忙腳亂。

  只听南宮柳接著道︰「靈門、中府,陰市、梁邱…承扶!」

  刷、刷、刷參劍過後,小魚兒‘承按」穴旁果然又挨了一劃,他心里本在暗
自思忖著道︰「我听你先說出部位,難道不會躲麼?」

  誰知等著別人說出來時,他竟是偏偏躲不開。

  南宮柳縱橫全局,對小魚兒的出手已了如指掌,所指點出來的部位,自然正
是小魚兒之必救之地。

  南宮柳又道︰「幽門、通谷……府會、歸來……涌泉!」

  這「涌泉」穴乃在腳底之下,小魚兒听得不禁一怔,心想︰「你們的劍難道
還能刺在我足底麼?」

  只見慕容珊珊劍勢擊來,直刺「府會」、「歸來」兩穴,他本可躲避,怎奈
別的劍已封住了他去路。

  他危急之中,不及細想,只有飛起一腳,去踢慕容珊珊握劍

  的手腕,慕容珊珊劍雖退去,但慕容雙「刷」的一劍刺來,正恰巧刺在他「
涌泉」穴上,小魚兒穿著皮靴,這一劍傷的雖不重,但他卻已不覺冷汗涔涔而落


  南宮柳悠然道︰‘神堂、心俞…委中、陰谷………缺宣!」

  這一次小魚兒更加注意,全神貫注,防護著「缺宣」穴,誰知後背一涼,「
會陽」穴旁中了一劍。

  而南宮柳正恰巧在此時道︰「會陽!」

  小魚兒不禁暗嘆一聲︰「罷了……」

  哪知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慕容九的慘呼聲︰「救命呀……江別鶴……你
這惡賊……參姐…二姐…救命……」

  呼聲一聲比─聲遠。

  慕容珊珊大駭道︰「不好,我們將九妹忘記在那祠堂里了。。

  小仙女道︰「江別鶴在那邊。」

  顧人玉道︰「這人果然不是江別鶴!」

  紛紛呼喝間,已都向慕容九呼聲傳來處飛過去,只有南宮柳走得最慢,竟向
小魚兒微一抱拳,道︰「閣下身手非凡,似是集各門之長,卓然自成一家,只是
出手間還不能渾然圓通,似是易露破綻,想是因為閣下旁騖太多,不能專心于武
,日後若能改去此點,我縱在旁指點,也是無用的人。」

  小魚兒怔了怔,道︰「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話?」

  南宮柳道︰「閣下實非江別鶴,江別鶴出手必不致如此生疏。」

  小魚兒怒道︰「你早看出來了,為何不早說?」

  南宮柳道︰「在下雖早已瞧出,但那時還想瞧瞧閣下究竟是誰,是以也未說
破,此刻既是九妹有難,自又當別論了。」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只怕是我罵了你兩句,你就故意叫我受些苦吧。」

  南宮柳微笑道︰「在下若非心中也有些不安,又怎會對閣下說那番知……」

  微一抱拳,也展動身形追去了。

  南宮柳已走得沒有影子,小魚兒還是在反復咀嚼著他方才說的那番話,越想
越覺滋味無窮!

  「…想是因為閣下旁騖太多,不能專心學武……」

  小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他這話倒還真是說到我節骨眼上了,看來這些
武林世家的子弟的確有些門道的,倒也輕視不得。」

  他呆了半晌,放開大步,向前走去,只想先尋著那「損人不利己」的白開心
好好算一帳。

  他一面走,一面又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白開心怎會突然不怕死了,連解藥
也不想要?……慕容九又是怎麼回事?此刻又是否真的被江別鶴劫去了?」

  小魚兒越想越糊涂,索性不再去想了,但覺滿身傷口,都發起疼來,就在樹
林里找了株大樹坐下歇歇。

  這時星群漸稀,東方漸漸露出了曙光,樹林里面漸響起了啾

  啁鳥語,大地顯得說不出的和平寧靜。

  小魚兒閉起眼楮,喃喃道︰「我只怕真的是閑事管得太多了,但一個人光吃
飯不做事也不行呀,何況,事情找上門來時,想躲也躲不了的。」

  誰知就在這時,突听一人呼喚著道︰「小魚兒……江小魚….你在哪里?」

  小魚兒跳了起來,苦笑道︰「事情果然真的找上門來了……卻不知來的這人
是誰?又怎會知道我在這樹林子里?」

  只听那人又道︰「小魚兒,我知道你就在這樹林子里,你快出來吧,我有很
要緊的話要對你說……你還不出來麼?」這聲音竟似慕容九。

  小魚兒眼楮一亮,笑道︰「若是慕容九,來得倒正好,我正想我她,她就來
了。」

  只見一人披發長袍,踏著乳白色的晨霧飄飄而來,看來就像是乘雲飛降的山
林女神,可不正是慕容九。

  小魚兒突然跳到她面前,大聲道︰「喂!」

  慕容九像是駭了一跳,撫著胸口,嬌嗔道︰「你又想嚇死我?’小魚兒上下
瞧了她兩眼,笑道︰「半天不見,你看來越發漂亮了。」

  慕容九抿嘴笑道︰「半天不見,你看來也越發越英俊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不恨我了。」

  幕容九道︰「女人的心,常常會變的,你難道不懂麼?」

  小魚兒道︰「我正是上過女人的當了。」

  慕容九笑道︰「誰讓你上當的!誰騙過你?莫非是。。。那位鐵姑娘?」

  小魚兒心里一痛,大聲道︰「不是!是慕容九。」

  慕容九咯咯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了?」

  小魚兒眼楮里發著光,一字字道︰「你不是慕容九!」

  慕容九大笑道︰「我不是慕容九是誰?難道你也發了昏,竟不認得我了。」

  小魚兒瞪著眼楮瞧了她半晌,突然跳起來,翻了個筋斗,落在地上,又揉了
揉眼楮,終于大笑道︰「我想來雖絕不會是你,但卻又一定是你。」

  慕容九笑道︰「你到底說我是誰呀?」

  小魚兒一把抓住她,大笑道︰「你是屠姑姑………屠嬌嬌!」

  那「慕容九」也瞪著眼楮瞧了他半晌,突也大笑道︰「小鬼頭,到底是你聰
明,果然被你瞧出來了,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只怕誰也瞧不破我的。」

  小魚兒道︰「不錯,只是。…我又不相信屠姑姑真的會到這里來,我簡直做
夢也想不到你會離開‘惡人谷’。」

  屠嬌嬌竟嘆了口氣,緩緩道︰「天下有許多事,都是想不到的。」

  小魚兒瞪大眼眼,道︰「我實在想不到屠姑姑竟也會嘆氣了,也想不出你怎
會離開了‘惡人谷’,更想不到你怎會知道我的事,而扮成了慕容九?」

  他心里想不通的事實在太多,忍不住一口氣問出來。

  屠嬌嬌笑道︰「你連珠炮似的問我這麼多,叫我怎麼回答你呀?」

  小魚兒道︰「這一兩年來,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我在哪里,你又怎會知道我的
事,又怎會扮成慕容九呢?」

  屠嬌嬌笑道︰「我離谷之後,雖然听見過一些你的得意杰作,但確實不知道
你躲到哪里去了!打听也打听不出。」

  小魚兒得意的眨了眨眼楮,笑道︰「你當然打听不出,我若想躲起來,誰能
知道我在哪里。」

  屠嬌嬌道︰「我找來找去找不著,前幾天卻在無竟中見到了你!我非但見過
你,還跟你說過話。」

  小魚兒摸著頭,苦笑道︰「這倒怪了……我居然還跟你說過話?………」

  屠嬌嬌咯咯笑道︰「你那時好凶呀,直瞪著眼楮叫我滾,我可真是不敢惹你
,只好被嚇得乖乖的遠遠滾開了。」

  小魚兒跳了起來,瞪著眼楮大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就是…。」

  屠嬌嬌悠然笑道︰「我就是羅九兄弟樓下的那傻丫頭。」

  小魚兒大笑道︰「我實在佩服你,你實在裝得真像,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他大笑了一陣突又頓住笑聲,問道︰「但在那天之前,你並沒有見過我是麼
?」

  屠嬌嬌道︰「沒有。」

  小魚兒道︰「你當然也不會算到我會到羅九家里去的。」

  屠嬌嬌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自然算不出的。」

  小魚兒道︰「那麼你又怎會扮成個傻丫頭,躲在那里等我?」

  屠嬌嬌目中突然現出了凶惡的光芒,一字字道︰「我為的是那羅九兄弟!」

  小魚兒恍然道︰「我知道了,他兄弟本和你有些仇恨。」

  屠嬌嬌道︰「我此番出谷,除了找你之外,還一心要找兩個人。」

  小魚兒道︰「你要找的,就是他們?」

  屠嬌嬌也不回答,只是緩緩接著道;「二十年前,‘十大惡人’中,有五個
被逼人‘惡人谷’,那時情形十分危急,他們走得十分倉促,所以有許多重要的
東西,都來不及帶走。」

  小魚兒點頭道︰「不錯,你和李叔叔、杜叔叔等人,縱橫江湖多年,自然不
會是身無長物,而能被你們瞧得上眼的東西,自然也必定珍貴得很。」

  屠嬌嬌道︰「你知道,我們在江湖中根本沒有朋友,只有‘十大惡人’中另
外那五個人,勉強可算是和我們臭味相投。」

  小魚兒微笑道︰「這點我當然清楚得很。」

  屠嬌嬌道︰「所以,我們只有將東西交給他們,但那‘狂獅’鐵戰總是瘋瘋
癲癲,發起瘋來時,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況是別人交給他的東西,那‘損
人不利己’白開心非但靠不住,而且又和李大嘴是對頭。」

  小魚兒笑道,‘若是交給‘惡賭鬼’軒轅參光,又怕他輸光。」

  屠嬌嬌忍不住也笑道︰「是呀,這‘惡賭鬼’雖然賭了一輩子,雖然自命賭
得比誰都精,但還是常常輸得幾乎連褲子都沒有,總是等到‘天光、人光、錢也
光’時才肯罷手,他那軒轅參光的名字,正也是出此而來的。」

  小魚兒笑道︰「常言道︰久賭神仙輸,何況他還只不過是個賭鬼而已,還夠
不上神仙的資格,又怎麼能不輸。」

  屠嬌嬌道︰「那時,大家本決定要將東西交給‘迷死人不被命’的蕭咪咪,
但她卻又偏偏不知躲到哪里去丁,我們竟找她不著。」

  屠嬌嬌又接著道,「所以我們想來想去,只有將東西交給那歐陽兄弟。」

  小魚兒道︰「依我看,這兄弟兩人更靠不住,這兄弟既然連拚命都要佔人便
宜,你們將東西交給他們,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屠嬌嬌苦笑道︰「那時我們雖也想到這點,但這歐陽兄弟平生最怕的就是從
不愛佔人便宜只愛殺人的‘血手’杜殺,所以咱們使認為他們絕不敢將東西吞沒
的,誰知這兩兄弟一打算盤,想到‘血手’杜殺既已逃到‘惡人谷’不敢出頭,
為何還要怕他,竟真的將東西吞沒下去了。」

  小魚兒道︰「所以你一出谷,就找他們。」

  屠嬌嬌道︰「正是!」

  小魚兒眨著眼楮道;「那歐陽兄弟莫非和羅九兄弟有什麼關系不成?」

  屠嬌嬌一字字道︰「羅九兄弟,就是歐陽兄弟!」

  小魚兒失聲道︰「難怪他們手段那麼毒辣,我早巳疑心他們的來歷絕不尋常
……不過,據我所知,他們和那歐陽兄弟長得一點也不像呀」

  屠嬌嬌道︰「這些年來,他們故意將自己養得又肥又胖,整個人都像是腫了
起來,他人本來比鬼還瘦,這一發起胖來,連臉上的樣子都變了,簡直沒有人再
認得出他們,這兄弟當真比誰都精,竟想出了個最好的易容之法。」

  小魚兒拍手道︰「不錯,用這天生出來的一身肥肉來易容,當

  真是再好不過,他們想出來的這法子,當真妙絕天下!」

  屠嬌嬌道︰「所以,我就將他們選來的一個傻丫,拖出去宰了,再扮成傻丫
頭的模樣,他們果然沒有瞧出來,但我卻瞧出了他們的破綻,早已瞧出他們就是
歐陽兄弟,只是我若立刻揭穿,既怕他們跑了,又怕他們不肯說出那批東西的下
落。」

  小魚兒道︰「所以,你還要等到查出那批東西的下落後再動手。」

  屠嬌嬌道︰「本來我雖不知道那痴痴呆呆的少女就是慕容九,但已覺得她有
些奇怪了,所以我在閑著無聊時,就早巳照著她的臉做了副面具,否則在方才那
麼短的時間里,我手邊什麼都沒有,又怎能扮成她的模樣。」

  小魚兒眼珠子轉動,突然冷笑道︰「你做成這面具,只怕並不是為了閑著無
聊吧。」

  屠嬌嬌笑道︰「那麼,你說我是為了什麼呢?」

  小魚兒道︰「你本想在必要時,將她也宰了,扮著她的模樣,那‘羅九’兄
弟更不會提防于她,你要查什麼事,也就更容易了。,屠嬌嬌笑道︰「究竟是你
這小鬼聰明,我的心意也只有你猜得中。」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4:57

第五八章 天降怪客

  小魚兒道︰「你這主意打得雖妙,誰知慕容九竟被我帶走了,你要這面具也
無用,所以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用它來救了我。」

  屠嬌嬌笑道︰「我一瞧是你,就知道你必定又在弄鬼,所以時

  時刻刻都要留意著你,今天早上,你和那黑蜘蛛來叫慕容九寫信,我就听到
了。」

  她嬌笑著接道︰「若不是我在外面為你們把風,只怕今天早上你們就被那歐
陽兄弟撞破了。」

  小魚兒心里吃了一驚,面上卻笑道︰「就算被他們撞破,也沒什麼關系。」

  屠嬌嬌笑道︰「你倒真是死不領情。」

  小魚兒道︰「你就是听到了那封信,所以才知道我們晚上會到那祠堂里去…
…」

  屠嬌嬌道︰「除此之外,我還遇見了一個人。」

  小魚兒失聲道︰「白開心?」

  屠嬌嬌笑道︰「你在手上搓泥丸子時,我已瞧見了。」

  小魚兒喃喃道︰「奇怪,你就在附近,我怎會听不見?」

  屠嬌嬌笑道,「以你現在的能耐,本是應該听得見的,只不過那時白開心正
面對著我,我早已和他悄悄打了個手式,叫他故意大叫大喊,分散你的注意力,
何況你那時心里正在得意,又怎會留意別的。,小魚兒苦笑道︰「看來一個人無
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該太得意的。」

  話聲微頓,突又失笑道︰「難怪白開心方才竟不向我要解藥,原來你早巳告
訴他那不過是泥丸子,他吃了我手上的泥,自然要害我一害來出氣了。」

  屠嬌嬌笑道︰「這件事若不是樣樣湊巧,又怎會便宜了你。」

  小魚兒正色道︰「這件事看來雖然湊巧,其實也不完全是湊巧的,每件事都
有前因後果,這樣的結果正是再合理也沒有。」

  屠嬌嬌笑道︰「算來算去,只苦了那江別鶴。」

  小魚兒大笑道︰「要害人,自然就要害他這樣的人才有意思,若是去害個老
老實實的規矩人那倒不如坐在家里數手指頭算了。」

  屠嬌嬌沉思著點了點頭,微微道︰「這話倒也有道理,害壞人確實比害好人
有趣得多,絕不敢宣揚出去,何況,就算別人知道你害了他,也只有佩服你,沒
有人會找你算帳的。」

  小魚兒笑道︰「所以,你若學我,只害壞人,不害好人,這樣既可過足害人
防癮,又不必躲躲藏藏怕人找上門來算帳,豈非又風光、又體面、又上算。」

  屠嬌嬌吃吃笑道︰「上算的事,當真都被你這小鬼一個人做盡了。」

  小魚兒道︰「但我還是想不到你怎會離開‘惡人谷’的。」

  屠嬌嬌又嘆了口氣,道︰「天下有許多事,都是想不到的。」

  這同樣的一句話,她竟說了兩次,而且每說這句話時,竟都忍不住要長嘆口
氣出來。

  小魚兒心念一動,道︰「莫非‘惡人谷’里,竟發出了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
變故不成。」

  屠嬌嬌長嘆道︰「的確嚴重得很。」

  小魚兒著急道︰「究竟有什麼事,你快說呀。。」

  屠嬌嬌緩緩道;「你可知道……」

  突听「嘶」的一聲輕響,一條人影,自樹梢飛來,大聲道︰‘你們原來在這
里,卻找得我好苦。」

  來的這人,正是黑蜘蛛。

  黑蜘蛛長嘆道︰「我險些連你們的人都瞧不見了。」

  小魚兒這才發現他那一身比緞子還亮的黑衣,此刻竟滿是泥污,頭發也零亂
不堪,不禁失聲道︰「你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黑蜘蛛道︰「我去送那信時,只見南宮柳屋里一個人也沒有,于是我就悄悄
進去,將信放在桌上……」

  他話末說完,小魚幾已頓足道︰「你為何要走進屋,將那封信拋下去不就成
了麼?他們的貼身丫頭都被人家來吃了,對自己的居處又怎會不分外警戒?」

  黑蜘蛛苦笑道︰「我正是太大意了些,剛將信放在桌上,就突然有條長鞭卷
來,將信卷了過去,我知道不妙,想奪路而走時,門窗已全被人堵住了。」

  小魚兒嘆道︰「他們故意將那屋子空著,正是要誘你進去上當的,否則那南
宮柳和幕容雙住的屋子,會容人大搖大擺的來去自如麼?」

  黑蜘蛛又接著道︰「我當時一驚之下,便要沖出去,誰知那些人竟無一弱者
,暗器尤其佳妙,我非但沖不出去,反而眼看就要受傷被制。」

  「慕容家的暗器,果然是名下無虛。…但你既自他們包圍中沖出來,豈非比
他們還要強得多。」

  黑蜘蛛長嘆道︰「若憑我一人之力,哪里能沖得出來。」

  小魚兒訝然道︰‘難道還有人幫你的忙不成?」

  黑蜘蛛道;「我正眼見不敵,突然有個人飄了進來,顧人玉家傳神拳,武功
可算不弱,但被這人袍袖輕輕一拂,就直跌了出去!」

  小魚兒失聲道;‘這人武功竟如此厲害?」

  黑蜘蛛嘆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是我平生未見,我簡直連做夢都未想到
世上竟有武功如此厲害的人。」

  小魚兒動容道︰「連你都服了他,這縣難得得很。」

  黑蜘蛛道︰「這人袍袖拂了拂,就將暗器全都反射出去,力道竟比他們用手
發出來時還強,他們大驚閃避時,這人已帶著我掠了出去。」

  他苦笑接著道︰‘我竟被他夾在肋下,動都動不得,只見他身子輕輕一縱,
便凌空飛出去七八丈,就好像騰雲駕霧似的。」

  小魚兒笑道︰「你簡直越說越神了,世上哪有輕功如此高明的人。」

  黑蜘蛛沉聲道︰「非但你此刻不信,就連我雖親眼瞧見,都幾乎有些不相信
自己的眼楮,但你不妨想想.這人武功若非大得嚇人,能將我夾在肋下嗎?」

  小魚兒嘆道︰「不錯,能將你夾在脅下的,世上簡直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屠嬌嬌听到這里,竟也忍不住道︰「他長得是何模樣?」

  黑蜘蛛道︰「這人身材並不高大,但卻有無窮的力量,我被他夾了盞茶時刻
,竟是全身麻木連動都動不得了。」

  屠嬌嬌听得這人「身材並不高大」,已松了口氣.小魚兒卻追問道︰「他的
臉呢?」

  黑蜘蛛道;「他臉上戴著個猙獰丑陋的青銅面具,一雙眼楮更是說不出的鬼
氣森森,我素來自命膽大包天,但瞧了他一眼,手心竟不覺直冒冷汗。」

  小魚兒也不禁被他說得寒毛悚然,全身都涼風颼颼,像是要打冷戰。

  黑蜘蛛道︰「他夾著我奔上座小山,又掠上株大樹,才放在一根樹椏上,我
全身麻木,動也動不得,也根本不敢動,生怕一動就要搞下來。」

  小魚兒道;「他呢?」

  黑蜘蛛道︰「他自己也坐在一技樹枝上,冷冷的瞧著我,也不說話,那樹枝
柔弱不堪,連嬰兒都能折斷,他坐在上面,卻似舒服得很。」

  小魚兒嘆道︰「這倒的確是個怪人……莫非武功特別好的人,都有些怪毛病
。」

  屠嬌嬌笑道︰「那麼你想必就要倒霉了。」

  黑蜘蛛道;「的確如此,他等了半天,又點了我兩處穴道,竟將我留在那棵
大樹上,袍袖一展,已走得瞧不見影子。」

  說到這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瞪著屠嬌嬌道︰「慕容姑娘神智已恢復了
麼?」

  屠嬌嬌格格笑道︰「我神智恢復了麼……我也不知道呀?」突然轉身,飛也
似的走了。

  黑蜘蛛還想追,小魚兒已拉住了他笑道︰「你讓她走吧,你且莫管她,先說
說你在那樹上的事吧。」

  黑蜘蛛目中滿是迷憫,呆了半晌,終于接著道︰「那時風越來越大,將我的
身子吹得直搖,樹枝也像是快斷,我連根手指都動不了,當真是提心吊膽。」

  小魚兒道;「後來你是怎麼從樹上下來的呢?」

  黑蜘蛛苦笑道︰「我心里正在想著報仇,那人竟已來了,而且像是看透了我
的心思,突然問我︰‘你可是想報仇麼’?」

  小魚兒笑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我也能瞧得出來,你嘴里就算不說話,僅
那雙眼楮卻已將什麼都說出來了。」

  黑蜘蛛道︰「我被他說破了心思,就更是狠狠的瞪著他,心想就算被他踢下
來,也比在樹上活受罪的好,誰知他竟反而笑了,又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你
不光想該如何報恩,就想如何報仇麼?」

  小魚兒笑道;「這句話倒也問得妙極。」

  黑蜘蛛道︰「當時我也被他問住了,仇固然要報,恩也是要報的,我老黑怎
能做忘恩負義之徒,只是他武功既然那麼高,我非但無法報仇,簡直連報恩也不
知該從何報起,這報恩有時實比報仇還困難得多。」

  小魚兒道︰「你這番心意只怕又被他瞧破了。」

  黑蜘蛛又嘆道︰「果然是被他瞧破了,我還未說話,他已說道︰‘你不知該
如何報恩,是麼?’我哼了一聲,他又道︰‘你能替別人送信,難道就不能替我
送信?’我忍不住問道︰‘我替你送了信,就算報了恩麼?’他居然點了點頭,
取出封信,叫我送給…你猜送給誰?」

  小魚兒道︰「這我倒猜不透了。」

  黑蜘蛛道;「他竟要我將信去送給花無缺。」

  小魚兒眼楮發亮,笑道︰「這倒真的越來越有趣了,他和花無缺又有何關系
?為何要你為他送信,他自己明明可以直接和花無缺說話的呀。」

  黑蜘蛛道︰「也許他不願和花無缺見面。」

  小魚兒道︰「他就算不願和花無缺見面,以他那樣的輕功,就算將信送到花
無缺的床頭,花無缺也是不會發覺的。」

  黑蜘蛛突然又道︰「也許他只是知道我無法報恩,所以想出這件事來叫我做
。」

  小魚兒沉吟道;「這倒有可能,像他那樣的怪人,的確可能會有這種怪念頭
,你固然不願欠他的情,他可能也不願讓別人欠他的情…。」

  黑蜘蛛道︰「正是如此,我不欠人,自也不願別人欠我,彼此各不相欠,日
子過得才舒服,我若知道有人一心想報我的恩,我也會難受得很。」

  小魚兒笑道︰「如此說來,你兩人脾氣倒是同樣的古怪了,這就難怪他會救
你……但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你可瞧見了麼?」

  黑蜘蛛怒道︰「我老黑難道還會偷看別人的信麼?他解開我的穴道後,我立
刻就將信送給花無缺,連信封上寫著什麼,我都未去瞧一眼。」

  小魚兒笑道︰「你果然是個君子,但花無缺瞧過那封信後,總該說了些話吧
。」

  黑蜘蛛道︰「就是因為他瞧過信後,說的話十分奇怪,所以我才急著找你。


  小魚兒立刻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黑蜘蛛道︰「他說︰‘我與江別鶴相識雖不久,但卻已相知極深,又怎會被
別人謠言中傷,就認為他是惡人,這位前輩也未免過慮了。」

  小魚兒皺眉道︰「那怪人卻又是江別鶴的什麼人?為何要這樣幫江別鶴的忙
?」

  黑蜘蛛道︰「花無缺說了這番話後,我正想問他︰‘這位前輩是誰?」誰知
他已先問我︰‘你已瞧見了這位前輩,真是福氣,卻不知他老人家長得是何模樣
,臉上是不是真的戴著青銅面具?」

  小魚兒道︰「花無缺既然沒有見過他,又怎會听他的話?」

  黑蜘蛛道︰「我本來也覺得奇怪,移花宮主巳囑咐他,要他日後若遇見─位
‘銅先生’,就萬萬不能違抗這人的話,無論‘銅先生’說什麼,他都必須听從
。」

  小魚兒道︰「原來那怪人叫「銅先生’,這名字倒真和他一樣古怪!」

  黑蜘蛛道︰「移花官主還說,這‘銅先生’乃是古往今來江湖中第─位奇人
,武功更是高絕天下,移花宮主竟說她自己比起這‘銅先生’來,都要差得多。


  小魚兒動容道︰「移花宮主那麼高傲的人,也會說這樣的話麼?若連移花宮
主都對他如此服氣,這‘銅先生’的武功倒的確是可怕得很了。」

  黑蜘蛛道;「但花無缺既對那‘銅先生’言听計從,日後對江別鶴必定更要
幫忙到底,有他那樣的人幫江別鶴的忙,也夠你頭疼的了。」

  小魚兒淡淡一笑,道︰「那倒沒什麼關系。」

  黑蜘蛛瞪著眼瞧了他半晌,突然道︰「再見,我的恩雖已報過,仇卻還未報
哩!」

  小魚兒失聲道︰「你要去找那‘銅先生’報仇?」

  黑蜘蛛冷冷道︰「不行麼?」

  小魚兒道︰「但……但他的武功……」

  黑蜘蛛怒道︰「他武功強過我,我就不去報仇了麼?我老黑難道是欺善怕惡
的人?」他一面大喊大叫,人已飛掠而去.現在,小魚兒心里又多了參樣解不開
的心事。

  第一,那真的慕容九到哪里去了?

  第二,‘惡人谷」究竟發生了什麼驚人的事?

  第參.那「銅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和江別鶴又有什麼關系?為什麼定要
說江別鶴是個好人?

  這時天已大亮,小魚兒巳將臉上面具弄了下來,大白天,他可不願以李大嘴
的面目見人。

  大路上行人已漸漸多了起來,但十個中倒有九個多是自西往東去的,而且看
來大多是江湖朋友,有的袖子還系著黑布,一個個面上都帶著興奮之色,嘴里嘀
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小魚兒心中正覺奇怪,就在這時,突然有一輛形式奇特、裝飾華麗的馬車,
自道旁駛來,驟然停在小魚兒面前。

  車門打開,一個人探出頭來,道︰「快上來。」

  日光照著她的臉,她容貌清秀,但皮膚看來卻甚是粗糙,正是那改扮成慕容
九的屠嬌嬌,小魚兒跳上馬車,只見車廂里裝飾得更是華麗,坐墊又厚、又柔軟
、又寬大,坐上去舒服得很。

  小魚兒忍不住笑道︰「你倒真是神通廣大,又從哪里變出這麼輛馬車來了?


  屠嬌嬌也不回答,卻反問道︰「我等了你好半天,你怎地到此刻才出來,你
和那黑蜘蛛,究竟有些什麼事好說的。」

  小魚兒笑道︰「我們在談論著一位‘銅先生’,你可听見過這名字?」

  屠嬌嬌失聲道︰「救他的那怪人就是‘銅先生’?」

  小魚兒道︰「你知道這人?」

  屠嬌嬌像是怔了怔,但立刻就大聲道︰「我不知道這人,我從未听說過這名
字。」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5:39

第五九章 驚人之變

  小魚兒見屠嬌嬌提到銅先生時,說話吞吞吐吐,悶在心里,也不再造問,只
見這輛大車也是由西往東而行,正和那些江湖朋友所走的方向一樣。

  他忍不住道︰「這些人匆匆忙忙,是要去干什麼的?」

  屠嬌嬌道︰「瞧熱鬧,天下武功最高的門派弟子,和江湖中地位最高、勢力
最大的一個集團斗法,你說這熱鬧有沒有趣?」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莫非是花無缺和慕容家的姑爺們?」

  屠嬌嬌道︰「南宮柳和秦劍去找江別鶴算帳,花無缺卻一力保證江別鶴是清
白的,雙方相持不下,只有在武功上爭個高低了。」

  小魚兒眼楮發亮笑道︰「這場架打起來,倒當真是有趣得很,不過,這件事
今天凌晨才發生的,怎地已有這麼多人知道了?」

  屠嬌嬌笑道︰「這只怕就是江別鶴叫人去通知他們的,他算定自己這面有了
花無缺撐腰,必勝無疑,自然要多找些人去看熱鬧。」

  小魚兒嘆道︰「不錯,慕容家雖強,但比起花無缺,還要差一些……這世上
難道就真的沒有人能對付花無缺麼?」

  屠嬌嬌含笑瞧著他,道︰「只有你。」

  這問題實在不願意再談下去,幸好此刻正有個他不願意談的問題,他眼珠子
一轉,立刻改口道︰「你方才的話被黑蜘蛛打斷了,惡人谷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大
事?」

  屠嬌嬌嘆了口氣道︰「你可記得谷里有個萬春流?」

  小魚兒笑道︰「我怎會不記得,小時候,他天天將我往藥汁里泡,泡得我頭
暈腦脹,我現在揍人的本事是未見得如何,挨揍的本事卻不錯,正是他將我泡出
來的。」

  屠嬌嬌道︰「你可記得萬春流屋里,有個人叫‘藥罐子’?」

  小魚兒心里吃了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我自然也是記得的,他吃
的藥比我還多,萬春流只要采著一種新的藥草,總是先讓他嘗嘗的。」

  屠嬌嬌眼楮盯著他的臉,一字字道︰「十個月前,萬春流和這藥罐子,都失
蹤了!」

  小魚兒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子外來,但你就算鼻子已貼住

  他的臉,也休想瞧出他臉上肌肉有一些顫動。

  他只是淡淡一笑,通;「這又算得什麼大多,你們窮緊張些什麼?」

  屠嬌嬌也笑了笑,道︰「你可知道那藥罐子是誰?」

  小魚兒茫然睜大了眼楮,道︰「誰?」

  屠嬌嬌道︰「你可听說過,昔日江湖中有個人,他一劍揮出,可以令你在十
丈外能感覺出他的劍風,也可以將你的胡子頭發都削光,而你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

  小魚兒笑道︰「這人我听說過,他好像是叫燕南天,是麼?」

  屠嬌嬌嘆道;「除了燕南天,哪里還有第二個。」

  小魚兒道︰「但他豈非早巳死了?」

  屠嬌嬌道︰「他沒有死!他就是那藥罐子!」

  小魚兒故意失聲道;「藥罐子竟然就是天下劍法最強的燕南天,這倒真是令
人想不到的事,但燕南天劍法若是真的那麼高,又怎會變成那種半死不活的模樣
?」

  屠嬌嬌嘆道︰「這還不是為了你的緣故,咱們為了要從他手上將你救下來,
所以才不得已而傷了他。」

  她說的居然活靈活現,小魚兒若非早巳听萬春流說起過這件事的秘密,此刻
只怕真要相信她的話了。

  他暗中嘆了口氣,忖道︰「燕南天雖是我的恩人,雖是大俠,但卻和我毫無
情感,你們雖是惡人,但這麼多年來,已和我多少有了些感情,我怎忍心為了他
而找你們復仇,你們又何苦還要騙我!」

  嚴格說來,小魚兒雖不能算是個十分好的人,但卻是熱血澎湃、感情豐富、
表面雖硬、心腸卻軟得很的人。

  小魚兒心里嘆著氣,面上卻笑道︰「為了我?他又和我有什麼關系?」

  屠嬌嬌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慢慢再說吧,只要你記住,咱們是為你
得罪了燕南天,燕南天此番一走,咱們就連‘惡人谷’也不敢耽下去了。」

  小魚兒道;「為什麼?」

  屠嬌嬌道︰‘惡人谷雖被江湖人視為禁地,但燕南天若要闖進來時,天下又
有誰攔得住他。他上次已上過了一次當,這次必定更加小心。」

  她狡黠而善變的眼楮里,竟也露出了恐懼之色,長嘆著接道︰「這次他再來
時,咱們這些惡人,只怕就要都變成惡鬼了小魚兒目光閃動,道︰「你想……他
武功難道又恢復了麼?」

  屠嬌嬌恨恨道︰「他武功現在縱末恢復,但那萬春流想必已試出某種藥草可
以治愈他的傷,否則又怎會帶他逃出惡人谷去!」

  小魚兒悠悠道︰「但也許此刻已治好了,是麼?」

  屠嬌嬌身子竟不由得一震,盯著小魚兒道︰「你希望他現在已治好了!」

  小魚兒神色不動,緩緩道︰「雖不希望如此,但無論什麼事,總得先作最壞
的打算才是。」

  屠嬌嬌默然半晌,終于嘆道︰「不錯,說不定他此刻武功早已恢復了,說不
定他現在已經在找咱們….」眼楮轉向車窗外,再也打不起精神說話。

  車馬越走越快,趕車的皮鞭打得「彌啪」直響,似乎也急著想去瞧瞧那一場
必定精采萬分的龍爭虎斗。

  參面低坡下,有個小小的山谷,這時山坡上已高高低低站著幾百個人,甚至
連樹椏上都坐著人。

  車馬停在山谷外,小魚兒也瞧不見山谷里的動靜。

  只听人聲紛紛議論著道︰「那看來斯斯文文的弱書生,難道就是‘移花宮’
的傳人麼?我真瞧不出他能有多麼高的武功。」

  「據說當今江湖上,武功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甚至連江大俠都對他佩服得狠
,這話不知是真是假。」

  有人嘆道︰「他年紀輕輕,武功既是天下第一高手,人又生得那麼漂亮,普
天之下,只怕誰也比不上他了。」

  議論紛紛間,盡是一片贊美羨慕之聲,小魚兒听得一肚子悶氣,屠嬌嬌瞧著
他微微笑道︰「你听了這活,心里可是有些不舒服?」

  小魚兒瞪著眼道︰「誰說我不舒服,我舒服極了。」

  屠嬌嬌大笑道︰「他雖是天之驕子,但咱們的小魚兒卻也不比他差,末來的
江湖中,只怕就是你兩人的天下了。」

  小魚兒突然推開了門,道︰「我可要去瞧熱鬧了,你呢?」

  屠嬌嬌道︰「你去吧,我就在這里等著,不過…。你卻要為我做件事。」

  小魚兒道︰「什麼事?」

  屠嬌嬌道︰「設法子去把那歐陽…羅九兄弟,弄到這車上來,你可能辦得到
。」

  小魚兒笑道︰「只要你這車子夠大,我就算要把山谷里的人全都弄上拿來,
也簡單得很。」他跳下車子大步而去,突然轉頭盯了那趕車的一眼,那趕車的正
摸著頷下的一攝絡腮胡子,瞧著他嘻嘻的笑。

  小魚兒毫不費事地就擠進了人叢,爬上山坡。

  山坡上,百棵大樹,坐在上面,正可縱觀全局,只可惜,此刻上面已坐滿了
人,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突然搖頭,嘆道︰「真奇怪世上竟有這麼多不怕死的人
,竟敢坐在毒蛇穴上,若被毒蛇在屁股上咬一口。。。」

  他話未說完,林上的人已嚇得跳了下來,亂了一陣,卻發現方才嘆氣說話的
人,已舒舒服服的坐在樹上了。

  這些人忍不住道︰「喂,朋友,你說這株樹是個蛇穴,自己怎敢坐上去。」

  小魚兒笑嘻嘻道︰「哦?我方才說過這話麼?」

  那些人又驚又怒,卻听小魚兒喃喃又道︰「有江南大俠與慕容家的姑娘們在
這里辦正事,若想在這里亂吵,那才是活得不耐煩了哩。」

  那些人面面相覷,只得忍下了一肚子火,有些人又爬上了樹,擠不上去的也
只好自認晦氣。

  只見山谷內的空地上,停著輛馬車,那花無缺正悠閑地靠著車門,似乎正在
和車廂里的人說話。

  江別鶴卻坐在他身旁一塊石頭上,也不住的和四面瞧熱鬧的人微笑著打招呼
,看不出絲毫「大俠」的架子。

  小魚兒也瞧見了那「羅九」兄弟,這兩人又高又胖,站在人叢里,比別人都
高出一個頭。

  但慕容家的人卻連一個也沒有來,四面的江湖朋友已開始有些不滿,都是覺
得他們的架子實在太大。

  花無缺看來絲毫不著急,面上的笑容也非常愉快,每當他眼楮望進車廂中去
時,那一雙銳利的目光,也變得分外溫柔。

  小魚兒不禁捏緊了拳頭,心里說不出的別扭︰「車廂里的人是誰?難道花無
缺真的和鐵心蘭寸步不離,將她也帶來了?」

  突見人群一陣騷動,十二個身穿黑衣、腰束彩帶的彪形大漢,抬著參頂綠呢
大轎奔了進來。

  每頂大轎後還跟著頂小轎,轎上坐著的是參個明眸嫵媚的俏丫頭,轎子停下
,參個俏丫頭下了小轎,掀起大轎的門,大轎里便盈盈走出參個艷光照人的絕代
佳人來。

  這參人正是慕容雙、慕容珊珊和「小仙女」張菁,參個人今天都是宮鬢華服
,刻意修飾過,就像是高貴人家出來作客的大小姐少奶奶似的,哪里像是要來與
人爭殺搏斗的女中豪杰、江湖高手。

  在山坡上等著瞧熱鬧的江湖朋友,大多人只聞慕容九姐妹的聲名,僅見過她
們真面目的,卻少之又少,此刻但覺眼楮一亮,十個人中,倒有九個驚得呆住了
,就連小魚兒都幾乎瞧不出那文文靜靜地走在最後的大姑娘,便是昔日躍馬草原
,瞪眼殺人的小仙女花無缺的眼楮,果然已從車廂里移到她們臉上,他那眼神與
其說是贊賞,倒不如說是驚奇還恰當些。

  慕容珊珊,蓮步輕移,走在最前面,襝衽笑道︰「賤妾等一步來遲,有勞公
子久候,還請恕罪。」

  她說的是這麼溫柔客氣,花無缺又怎會在女子面前失禮,立刻也長長一揖,
躬身微笑道︰「不是夫人們來遲,而是在下來得太早了。」

  慕容珊珊笑道︰「今日天氣晴朗,風和日麗,風雅如公子,自當早些出來逛
逛的,只恨賤妾等俗務羈身,不能早來奉陪。」

  兩入嫣然笑語,竟真的像是早巳約好出來游春的名門閨秀和世家公子似的,
哪里瞧得出有絲毫火氣。

  只听花無缺道︰「南宮公子與秦公子只怕也快要來了吧。」

  慕容珊珊笑道︰「他們家里有事,已先趕回去了。」

  慕容雙接口道︰「慕容家的事,向來是不容外人插足的。」

  花無缺又呆住了,道︰「但……但夫人們豈非…,」

  慕容雙笑道︰「我姐妹雖是他們的妻子,但妻子的事,也是和丈夫無關的,
我慕容姐妹,又怎會嫁繪個愛管妻子閑事的丈夫。」

  慕容珊珊笑道︰「公子只怕也不願娶個愛管丈夫閑事的妻子吧。」

  這姐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將花無缺說得呆在那里,作聲不得,小魚兒
卻暗笑忖道︰「誰娶了慕容家的姑娘做妻子,果然是好福氣,明明是南宮柳與秦
劍自己不敢和花無缺動手,但被她們這一說,就非但絲毫不會損了他們的名聲,
人家反要稱贊他們真是個善體人意的好丈夫哩。」

  只是,他們既放心肯讓自己的愛妻前來,想必是深信她們有致勝的把握,小
魚兒不贊又在暗中猜測!

  江別鶴也真沉得住氣,直到此刻,才微笑著道︰「南宮公子與秦公子若不來
,此事豈非無法解決了麼?」

  慕容雙眼隨轉到他身上,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瞪眼道︰「誰說無法解決
?」

  花無缺亂咳一聲,苦笑道︰‘在下又怎能與夫人們交手?」

  慕容珊珊笑道︰「公于若不願和賤妾等交手,就請公子莫要再管賤妾等與江
別鶴之間的事,江別鶴又不是孩子了,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的事麼?」

  她笑容雖溫柔,但話卻說得比刀還鋒利,群豪听了都不禁聳然失笑,只道江
別鶴無論如何,都是忍不下這句話的。

  誰知江別鶴還是聲色不動,微笑道︰「江湖朋友都知道,在下平生不願出手
傷人,何況是對夫人們?更何況只是為了些小誤會。」

  慕容雙大聲道︰「江別鶴,你听著,第一,這絕不是誤會!第二,你也未必
能傷得了我們,你只管出手吧!」

  江別鶴淡淡笑道︰「這件誤會暫時縱不能解開,但日久自明,在下此刻又怎
能向夫人掄拳動腳,夫人就算宰了在下,在下也是不能還手的。」

  這句話說的更是漂亮已極,群豪聞言有的也忍不住喝起彩來,就連小魚兒也
不禁在暗中贊嘆︰「普天之下,對付人的本事,只怕是誰也比不上江別鶴的,尤
其是這種場合里,才顯得出他的本事。」

  慕容雙大喝道︰「你明知花公子不會讓咱們宰了你,所以才故意說這種漂亮
話。」

  突听一人大喊道︰「至少江大俠絕不會自己溜回家去,卻讓老婆出頭來和人
家吵架。」

  小魚兒瞧得清楚,這呼喊的正是那化名羅九的歐陽丁,慕容姐妹卻瞧不見他
,也不知說話的是誰。

  她們索性裝作沒有听見,心里卻知道不能再和江別鶴說下去了,雙方手段既
然差不多,索性彼此包涵幾分還好些。

  小仙女突然大聲道︰「這樣說來說去,是非黑白,還是分不清,不如還是動
手吧,就讓我來領教花公子高商招如何?」

  花無缺上下瞧了她一眼,笑道;「你想我能和你動手麼?」

  慕容珊珊笑道︰「花公子想來定然是不肯和婦女之輩動手的了。」

  花無缺笑道︰「在下若是不慎,亂了夫人們的容妝,已是罪過,何況真的與
夫人們動手。」

  慕容雙大聲道︰「此事必須解決的,公子若沒有法,我倒有一個。」

  花無缺道︰「請教。」

  幕容雙道︰「賤妾等說出參件事,公子若能做到,賤妾等便從此不再尋這江
別鶴,但公子若無法做到,便請公子莫再管江別鶴的事!」

  所到這里,小魚兒恍然大悟,秦劍與南宮柳故意不來,慕容姐妹故意如此打
扮,正是要拘住花無缺不能真的出手,她們才好拿參件事來難住花無缺,只要花
無缺一上當,這一仗便算輸了!

  但花無缺卻也不是呆子,微一沉吟,笑道︰「夫人說出的參件事,若是根本
無法做到的又如何?」

  小仙女大聲道︰「這參件事說出後,你若無法做到,咱們就做出來讓你瞧瞧
,這樣總該算是公乎得很了吧。」

  慕容珊珊道︰「這參件事自然是不分男女,人人都能做到的,賤妾等只不過
是想領教領教公子的武功與智慧而已。」

  花無缺笑道︰「若是如此,在下便從此退出江湖。」

  小魚兒早已算定慕容姐妹說出的那參件事必定是百靈精怪、極盡刁鑽之能事
,此刻不禁暗笑道︰「花無缺呀花無缺,你一答應,只怕就要上當了!她們挖空
心思想出來的事,連我都只怕未必能做到,何況你!」

  需知花無缺那句話說得雖輕松,但「退出江湖」四字,份量卻實在太重,他
此刻聲名正如日之方升,此後數十年的江湖生涯,必定多彩多姿,絢麗無比,但
他今日若輸了,這一生便將默默以終。是以他自己雖然充滿自信,旁邊瞧熱鬧的
人卻不禁為他緊張起來,只見慕容姐妹悄悄商議了一陣。

  慕容雙終于笑道︰「賤妾等要公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請公予以‘金雞獨立
’姿式站著,然後再令人來推,若是推不倒公子,公子便算贏了。」

  花無缺笑道︰「但不知夫人要多少人來推呢?」

  慕容雙眼波一轉道︰「隨便多少人!譬如說,兩百個吧!」

  花無缺略一沉吟,竟含笑道︰「好,就是如此。」

  這句話說出來,群豪又不禁聳然動容,兩百個人加在一起,那力量何等巨大
,縱然兩百條普通壯漢,加起來的力量也絕非花無缺一個人所能抵擋的,何況也
還要以‘金雞獨立’的姿式站著。

  「這件事有什麼稀奇,只要花些腦筋,任何人都能做的,你只要貼著山壁而
立,莫說兩百人,就算兩萬人也是‘推’不倒你的。」

  小魚兒只當花無缺也想通了這點,誰知他並不走向山壁,竟在空地上︰就曲
起一腿微微笑道︰「在下數到‘參’時,夫人便可令人來推了。」

  慕容姐妹交換了個眼色,目中都不禁露出欣喜之色,齊聲道︰「遵命。」

  這時山谷外幾百個,包括小魚兒在內,都以為花無缺輸定了,有的人甚至已
在嘆息。

  以花無缺之武功而論,百十壯漢,的確不是他的敵手,但這種硬拼力氣的事
,卻毫無技巧可言,既不能惜力使力,也不能躲讓閃避,別人有一百斤力氣推來
,你也必須要一百斤力氣能抵擋。

  只听花無缺道︰「一、二、參……」數到「參」字,他踏在地上的一只腳,
竟突然下陷了半寸,那堅硬的石地在他腳上,竟變得像是爛泥似的。慕容珊珊瞧
得心里暗吃一驚,揮手道︰「花公子已準備好了,你們還等什麼?」

  抬轎的十八條彪形大漢,立刻快步奔來,他們顯然是早經訓練,奔行之中,
第二人的手已搭上第一人的肩頭,第參人搭上第二人的……十八個人腳步越來越
快,沖向花無缺,推了出去。

  這─推之力,非但聚集了這十八個人本身的力量,還加上他們的沖力,力量
之大,可以想象.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6:35

第六十章 天之驕子

  誰知那十八條大漢一推之後,花無缺非但未曾跌倒,連後退都沒有後退,他
身子竟又往下陷落了幾寸。

  十八條大漢用的力量越大,他身子也就住下陷得越快,十八條大漢滿頭汗珠
滾滾而落,用盡了全身力氣。

  花無缺身子竟已下陷了兩尺,半條腿都已沒入石地里,但他面上卻仍帶著微
笑,竟似沒有花絲毫力氣,就好像站在流沙上似的。

  群豪如瞧魔法,瞧得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眼楮花了──他腳下站著的難
道不是真的石地面是流抄。

  小魚兒也瞧得呆了。

  花無缺用的這法子雖然比他所想的要笨得多,也困難得多,但這樣的法子卻
只有更令人吃驚更令人佩服。

  小魚兒想了想,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花無缺所用的這法子聰明,還是自己
所想的那法子聰明了。

  只見花無缺身子下陷已越來越慢,顯然是那十八條大漢推的力量也已越來越
微弱。

  到後來花無缺不再下陷時,那十八條大漢突然跌倒在地,竟已全身脫力,再
也站不起來了。

  花無缺竟已用「移花接玉」的功夫,巧妙地轉變了他們的方向,他們的力量
本是往後退的,但經過花無缺的轉變後,已變成向下壓了,是以他們看來雖是在
推花無缺其實卻無異在推那地面。

  群豪自然不懂其中的巧妙,但越是不懂,對花無缺的武功就越是驚訝佩服,
終于忍不住暴雷般的喝起彩來。

  慕容姐妹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只听花無缺微笑道︰「夫人們還要另找他人
來推麼?」

  慕容珊珊強笑道︰「公于神通果然不可思議,賤妾佩服得很。」

  小仙女撇了撇嘴,大聲道︰「這第一件事就算你能做到,還有第二件呢。」
花無缺微微一笑,身子自地拔起,有風吹過,他那條腿上所穿的半截褲子,立刻
化為蝴蝶般隨風而去。

  群豪喝彩聲歷久不絕,等到喝彩聲過後,那車廂里還在響著清脆的掌聲,小
魚兒听得一顆心立刻絞了起來。

  他雖然不得不承認花無缺的武功,確實值得「她」拍掌的,只是他想到這一
點,卻不免更是難受。

  花無缺已微笑道︰「那第二件事是什麼,還請夫人吩咐。」

  慕容珊珊眼珠一轉,笑道;「安慶城里,有家專售點心的館子,叫‘小甦州
’,不知公子可知道麼?」

  花無缺微笑道;「江兄曾帶在下去嘗過幾次。」

  慕容珊珊道;「這‘小甦州’所制的八寶飯、千層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當真可說是妙絕天下。」

  花無缺笑道︰「在下雖然對此類甜食毫無興趣,但在下卻有位朋友,對這兩
樣東西,也是贊不絕口的。」

  小魚兒自然知道他所說的這「朋友」是誰,想到鐵心蘭和他在一起吃八寶飯
的樣子,小魚兒乎氣得跌下樹來。

  慕容珊珊已嬌笑道︰「賤妾等對這兩樣東西非但贊不絕口,簡直已是魂牽夢
索,時刻難忘了,不知公子可否勞駕去一趟,解解賤妾的饞。」

  這件事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也太容易。

  花無缺心里也奇怪,但對于女子們的要求,他從來不願拒絕,他怔了怔,終
于笑道︰「在下若能為夫人們做點事,正是極幸之至。」

  慕容珊珊道︰「但這兩樣東西,卻要乘熱時才好吃。」

  花無缺沉吟道︰「在下買回來時,只怕還是熱的。,慕容珊珊笑得更甜道︰
「但公子此去,兩只腳卻不能沾著地面,不知公子能做得到麼?」

  這句話說出來,群豪才知道她們出的難題,原來在這里,但兩只腳不沾地,
卻又怎能到安慶城來回一次?

  小魚兒卻又忍不住要笑了,暗道︰「這位慕容姑娘出的題目,簡直越是荒唐
了,兩只足不沾地,難道不能坐車去、騎馬去麼?」

  這件事又是個詭譎狡計,但花無缺若做不到,等到慕容珊珊做出來時,以花
無缺的為人,也只好認輸的。

  只見花無缺突然脫下鞋子,露出一雙潔白的羅抹,笑道︰「在下雙足是否沾
地,此襪可為證。」

  話聲未了,他身形已像輕煙般掠起。

  他既沒有坐上車子,也沒有騎上馬,卻掠到一株大樹前,折下了兩段樹枝,
左手的樹枝在地上一點,已掠出參丈,右手的樹枝接著一點,人已到了六丈開外
,只听他語聲遠遠傳來,道︰「夫人稍候片刻,在下立即回來。」

  他竟將這一手「寒鳧戲水」的輕功,運用化境,別人縱然使用這手輕功,但
要在片刻間來回數里,也是絕不可能的。

  議論之間,時間像是過去得很快,只見遠處人影一閃,花無缺已到了近前,
嘴里果然餃著東西。

  他兩根樹枝點地,身子倒立而起,胸底向天,一雙潔白的羅沫,果然還是干
干淨淨,點塵不染。

  歡呼聲中,花無缺身子一翻,兩只腳已套入方才脫下的那雙鞋子里,拋去樹
技,將那包東西送到慕容珊珊面前,笑道︰「在下幸不辱命,請夫人乘熱吃吧。


  慕容珊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多謝公子。」

  她接過紙包,拆了開來,里面果然是熱氣騰騰的八寶飯和千層糕,她只得拿
起一塊,慢慢吃下去。

  這又甜又香的千層糕,吃在她嘴里,卻像是有些發苦。

  不錯,花無缺用的又是個笨法子,但小魚兒非但不能說他笨,甚至也不禁在
暗中有些佩服。

  他用第一個「笨法子」顯示出他驚人的內力,再用這第二個「笨法子」顯示
出他超群拔俗的輕功。

  他用的若不是這兩個「笨法子」,群豪此刻非但不會拍掌,簡直已要將臭雞
蛋、桔子皮拋在他身上了。

  慕容珊珊好容易才將一塊千層糕吞下去,她簡直從未想到千層糕也會變得這
麼樣難吃的。

  花無缺不動聲色,等她吃完,才笑道︰「那第參件事呢?」

  小仙女早已忍不住了,大聲道︰「有間屋,門是關著的,你全身上下都不許
踫著扇門,也不許用東西去撞,能走進這屋子麼?」

  小魚兒暗笑道︰「這第參件事簡直比第二件還要荒唐,他手胸不能去踫那扇
門,難道就不能打開窗子進去麼?」

  但他此刻也知道花無缺必定是不會用這法子的,只見花無缺沉吟了半晌,道
︰「此地並無房屋,不知這馬車慕容雙道︰「馬車也行,你手不許踫馬車的門,
能走進馬車里,就算你勝了。」

  花無缺目光轉向慕容珊珊,道︰「是這樣麼?」

  慕容珊珊想了想,笑道︰「馬車和屋子是一樣的。」

  花無缺微笑道;「在下做到此事後,夫人還有無意見?」

  慕容雙瞧了慕容珊珊一眼,慕容珊珊道︰「公子若能做到此事,賤妾等立刻
就走。」

  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難得倒花無缺,若是動武,更非花無缺的對手,
不走又能如何?

  花無缺笑道︰「既是如此,夫人但請瞧著。。他一面說話,一面已走向那馬
車。

  小魚兒暗道;「這小子難道能用‘隔山打牛’一類的劈空掌力,將這馬車的
門震裂不成?」

  只見花無缺走到馬車前,突然道︰「鐵姑娘,開門吧。’車廂里人銀鈴般嬌
笑著道︰「這就開了。」

  群豪先是驚訝,後是奇怪,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連小魚兒都兒乎忍不住要
笑起來,但听見那銀鈴般的嬌笑聲,他實在笑不出。

  慕容姐妹眼睜睜瞧著花無缺走進車門,也呆住了。

  只听花無缺在車廂里笑道︰「在下並未違背夫人們的規矩,已走進馬車來了
,夫人是否同意在下已勝了?」

  慕容姐妹張口給舌,竟說不出話來。

  花無缺用的這法子,竟比慕容姐妹和小魚兒所想的還要聰明,還要荒唐,在
他等到最後才用出來,群豪已非但不會對他輕視,覺得失望,反而只有更佩服他
的機智,一個個紛紛歡呼道︰「花公子自然該算是勝了,誰也沒有話說。」

  慕容珊珊再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也沒法子了。

  她跺了跺腳,轉身走上轎子,慕容雙也跟著她,小仙女狠狠瞪了江別鶴一眼
,狠狠道︰「你莫要得意,我不會有好日子給你過的。」

  江別鶴微笑著瞧著她,也不說話。

  十八條大漢又抬起了參頂大轎、參頂小轎,逃跑似的走出了這山谷。

  江別鶴笑道︰「花兄的機智與武功,當世已不作第二人想,小

  弟當真嘆為觀止了。」

  群豪歡聲雷動,花無缺自車廂中抱拳答禮,于是這輛馬車也在這歡呼喝彩聲
中,駛了出去。

  小魚兒瞧著這輛馬車,想到車廂里的鐵心蘭,竟呆住了,一顆心像是手巾似
的被絞住,過了半晌,突又呼道︰「我幾時對她這麼好的?我為何要為她痛苦?
這不是活見鬼麼?」

  鐵心蘭在他身邊時,他絲毫也不覺得什麼,但等到鐵心蘭到了旁人身旁,他
竟突然覺得鐵心蘭比什麼都重要。

  小魚兒呆了半晌,突見人叢里走過兩個又高又大的胖子,他這才想起已答應
過屠嬌嬌的事。

  他躍下樹,擠了過去,輕輕拍了拍那‘羅九」歐陽丁的肩頭,歐陽丁霍然回
過頭,臉色已變了。

  小魚兒笑道︰「你總是如此緊張,為何還不瘦,倒也是件怪事.」

  歐陽丁認出了他,面上才露出笑容,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總無美人
恩可以消受,只有以吃來打發日子,自然要越來越胖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兩位原來早已知道是我將那位姑娘帶走的?」

  歐陽丁笑道︰「除了兄台之外,她還會跟著誰走?」

  歐陽當笑道︰「只是小弟卻想不到兄台竟對那傻丫頭也有興趣,居然將她也
帶走了。」

  但兩人這一次算盤都沒有打對,更未想到那「傻丫頭」竟是屠嬌嬌,以為那
「傻丫頭」也是被小魚兒帶走的。

  小魚兒自然也不說破,笑道︰「有總比沒有好,兩個總比一個好,是麼?」

  談笑間參人已走出山谷,快走到屠嬌嬌的馬車前。

  小魚兒突然停下腳步,道︰‘兩位請走吧,晚上再見。」

  歐陽丁笑道︰「兄台莫非又要去會佳人了麼?」

  小魚兒神秘的一笑,道︰「也許是……」他有意無意間往那馬車瞟了一眼。

  歐陽丁眼珠子一轉,大笑道︰「在下等反正無事,正想陪兄台聊聊。」

  小魚兒故意著急道︰「找還要到別處去,兩位。….」

  歐陽當大聲道︰「兄台只怕是要到別處去吧。」

  歐陽丁已沖到那馬車前,一把拉開了車門,拍手笑道︰「我猜的果然不錯,
佳人果然就在這里。」

  這兄弟兩人一個拼命要佔便宜,一個寧死也不吃虧,見到自己尋到的「美人
兒」被別人弄走了,越想越覺這虧實在吃得太大了,不佔些便宜回來,以後簡直
連覺都睡不著,兄弟兩人竟不約而同,坐上了馬車。

  歐陽丁笑道︰「兄台也請上來吧,我兄弟兩人反正是打不走的了。」

  小魚兒肚子里暗暗好笑︰「你這‘寧死不吃虧’,看樣子今天已經是非吃虧
不可的了。」

  他愁眉苦臉地坐上馬車,嘆道︰「早知如此,方才就該避著你們才是,怎地
還跑去招呼……唉,這只怕是瞧熱鬧瞧得暈了頭了。」

  于是車馬啟行,向前直馳。

  歐陽兄弟笑得更是得意,在那又厚又軟的車座上舒服地坐了下來,卻不知對
面坐的就是要命的瘟神。

  屠嬌嬌低垂著頭,仿佛羞羞答答的模樣,其實卻是不願這張臉被對面的人瞧
得太清楚。

  歐陽丁大笑道︰「一日不見,姑娘怎地變得如此漂亮。」

  歐陽當笑道︰「新承雨露,花朵自更嬌艷,你難道連這道理都不懂。」

  這兩兄弟雖然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著別人,但此刻在這馬車里,背後就是車壁
,他們還有什麼好提防的。

  小魚兒雖然知道屠嬌嬌要騙這兩人上車,必定是要向他們算帳了,但也想不
出她要如何下手。

  只見屠嬌嬌始終羞答答的坐著,並不急著出手,也沒有找小

  魚兒幫忙的意思,竟像是早已胸有成竹。

  小魚兒只覺這熱鬧比方才還有意思,簡直等不及地想瞧瞧屠嬌嬌如何出手,
歐陽兄弟又是如何對付。

  這時車馬越走越快,已遠離人群,轉入荒郊。

  歐陽丁忍不住問道︰「兄台的香巢,怎地這麼遠呀?」

  小魚兒大笑道,「你若想吃李子,就該沉得住氣。」

  歐陽當大笑道︰「是極是極,只不過……」

  屠嬌嬌突然抬起頭來,嬌笑道︰「只不過那李子酸得很,你們只怕吃不下去
。」

  歐陽兄弟齊地怔了怔,似已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歐陽丁哈哈笑道︰「姑娘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會說話了!」

  屠嬌嬌笑道;「很久了,大概已經有二十年了。」

  歐陽兄弟臉色又變了變,兩人已準備沖下車去。

  小魚兒瞧得暗暗皺眉︰「屠嬌嬌做事怎地也變得如此沉不住

  氣了,她這兩句話說出,也不怕打草驚蛇麼?….」

  就在這時,只听「噗」的一聲,那寬大的車座下,又厚又軟的墊子里竟突然
伸出四只手來!

  兩人只覺肘間一麻,雙臂也被這四只手捏住,有如加上了道鐵箍,痛徹心骨
,再也動彈不得了!

  歐陽丁驚極駭極,顫聲道,「兄……兄台,你……你為何如此?」

  小魚兒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道︰「這不關我的事,你們莫要問我。」

  歐陽丁轉向屠嬌嬌,道︰「難道這…龍是姑娘的主意?」

  屠嬌嬌笑道︰「不是我是誰呢?」

  歐陽兄弟听得這語氣,臉上嚇得更無一絲血色.歐陽當道,‘你。…你究竟
是什麼人?’屠嬌嬌笑道︰「你方才認不出我,是真的,現在還認不出我,就是
裝佯了。」

  歐陽當道︰「我。…我兄弟怎會認得姑娘?’屠嬌嬌道;「你不認得我,為
何會如此害怕?」

  歐陽丁強笑道︰「害怕?誰害怕了……」

  歐陽當咯咯大笑道,「我兄弟自然知道嬌姑娘這是開玩笑的。」

  屠嬌嬌嘆了口氣,道︰「歐陽丁,歐陽當,你們再裝佯也沒有用了…─」

  歐陽丁道︰「屠大姐,你也覺得有趣麼!瘦子竟會變得如此胖了。」

  屠嬌嬌笑道︰「你們只怕是吃了發豬菜。」

  歐陽丁道︰「不錯不錯,我兄弟真像是吃了發豬萊了,哈哈。。

  屠嬌嬌眼楮一瞪,冷冷道︰「現在已經到了,你們該將發豬菜的菜吐出來的
時候,是麼?」

  兩人嘴里不停地打著「哈哈」,卻連什麼話都不說,小魚兒知道這兩人不知
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突听車墊下一人笑道︰「歐陽兄弟這二十年來除了養得又白又胖外,不想還
學會了你這打哈哈的本事,我看你不如收他們做徒弟算了。」

  陰陽怪氣的語聲,竟是白開心。

  一人大笑道︰「哈哈,我若是收了這兩個徒弟,只怕連褲子都要被他們算計
去,只能光著屁股上街了,哈哈。」

  這兩個「哈哈」聲音又洪又亮,正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數’的「笑里藏刀
小彌陀」哈哈兒來了。

  歐陽兄弟本來還在打著脫逃的主意,一听藏在車墊下的竟是這兩個人,他們
還有什麼希望逃得掉。

  歐陽丁干笑道︰「小弟不想竟將兩位兄長坐在屁股下,真是罪過。」

  白開心的車墊下笑道︰「那倒無妨,屠大姐將這下面弄得比我家的床都舒服
,還有酒有肉……」

  哈哈兒接著笑道︰「只是我想到你們兩張肥屁股就在頭上,卻有些吃不下了
。」

  歐陽當道︰「兩位不放開手,小弟使無法站起來,小弟不站起來,兩位便只
能在下面蹲著……屠大姐,你說這怎麼辦呢?」

  屠嬌嬌笑道︰「這還不容易辦麼?只要你們把發豬菜吐出來,他們立刻就放
手。」

  白開心道︰「再不然就將你兩人宰了也行。」

  哈哈兒道︰「哈哈,這主意倒也不錯。」

  歐陽丁嘆了口氣,道︰「屠大姐交給我兄弟的東西,我兄弟早就想送到惡人
谷去的,只是。….」

  屠嬌嬌冷笑道︰「只是東西卻不見了,是麼?」

  歐陽丁哭喪著臉道︰「屠大姐猜的一點也不錯,你們入谷的第二年,那批東
西就全都被人搶走了,我兄弟生怕屠大姐怪罪,所以只好…..’只好。。」

  屠嬌嬌完全不動聲色,甚至連眼楮都沒有眨一眨,悠然道︰「這理由的確不
錯,但搶東西的是誰呢?」

  歐陽丁嘆了口氣,道;「路仲達。」

  屠嬌嬌突然格格笑起來.道︰「哈兄,你說他們這謊話說的好麼?」

  哈哈兒道;「哈哈,果然不錯,他明知咱們沒法子去問路仲達的.」

  白開心嘻嘻笑道︰「這種事就叫做死無對證。’歐陽當道︰「若有半句虛言
,就叫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下輩子投胎變個母豬,紅燒了來讓哈兄下酒.。

  小魚兒暗笑道︰「這人賭咒當真好像吃白菜似的,一天也不知說過多少次,
否則又怎能說得如此流利。。

  只見屠嬌嬌仰起了頭,全不理睬,哈哈兒和白開心在車墊下也不說話,卻有
陣咀嚼聲傳出,顯見白開心已在吃起肉來。

  歐陽兄弟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滿頭大汗,幾乎連嘴都說破了,屠嬌嬌卻像是
一句也沒所見。

  小魚兒越瞧越有趣,本來想走,也舍不得走了,這時車馬突然停下,接著,
車窗外就露出一張臉。

  這張臉冷漠蒼白,白得已幾乎變得像冰一樣透明。

  歐陽兄弟瞧見了這張臉,就好像被別人抽了鞭子似的,整個身子都縮成一團
,歐陽丁道︰「原……原來杜……杜老大也來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7:31

 第六一章 陰狠毒計

  歐陽兄弟方才還是滔滔不絕,能說會道,此刻見了杜殺,竟連幾個字都說不
清楚。

  小魚兒瞧見「血手」杜殺這張冰一般的臉,心里不知怎地,卻生出一種親切
之感,忍不住笑道︰「杜大叔,你好麼?」

  杜殺道︰「好!」

  他只瞧了小魚兒一眼,在這一瞬間,他目中的冰雪似乎有些溶化,但等到這
雙眼楮盯在歐陽兄弟身上時,寒意卻更重了。

  他拉開了車門,話也不說,另一只手已摑在歐陽當臉上,正正反反,捆了二
十幾個耳光,這才冷冷道︰「你還認得我麼?」

  歐陽當卻連哼都不敢哼,還陪著笑道︰「小……小弟怎敢不…。不認得杜老
大?」

  杜殺冷笑著反手一掌,切在他右膝「犢鼻」穴上,照樣給歐陽丁也來了一掌
,轉過身子,厲聲道︰「下來吧!」

  歐陽丁道︰「小…。’小弟腿已不能動了,怎麼下去?」

  杜殺道︰「腿不能動,用手爬下來!」

  歐陽兄弟互望了一眼,果然乖乖地爬了下去。

  馬車停在一棟荒宅外,趕車的卻已不見了。

  幾人進了荒宅,只見殘敗破落的大廳里,竟生著堆火,火上煮著鍋東西,也
不知是什麼,還有好幾個瓦罐子,零亂地放在地上,像是做菜用的佐料。

  一個人箕踞在火堆旁,正是那趕車的,這麼大熱的天氣,他坐在火旁,頭上
竟沒有一粒汗珠。

  屠嬌嬌笑道︰「小魚兒,你還不快過去見見你的李大叔,這些年來,他天天
在想著你哩,只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吃你的肉?」

  小魚兒笑嘻嘻道︰「看樣子,李大叔莫非在生氣麼?」

  李大嘴忍不住哈哈一笑,拉起小魚兒的手,笑道︰「不想你這小鬼倒還記得
這句話。」

  這時歐陽兄弟才呻吟著爬了進來,「血手」杜殺冷冷地跟在他們身後,只要
他們爬得慢了些就重重給他們一腳,簡直把這兩人看得比豬還不如。

  哈哈兒大笑道︰「二十年來,咱們兄弟還是第一次聚了這麼多,當真是盛會
難逢,不可不好生慶祝慶祝。」

  屠嬌嬌格格笑道︰「江湖中若有人知道咱們這班老伙伴又聚在一起,不如該
如何想法?」

  哈哈兒笑道︰「他們只怕連苦膽都要嚇破了。」

  李大嘴正色道︰「苦膽千萬不可嚇破,否則肉就苦得不能吃了。」

  小魚兒眼珠子四下轉動,瞧著這些人,想到自己童年時的光景,心里也不知
是什麼滋味。

  這些人雖然是惡人,但在他眼中,每個人多少都有些可愛之處,真要比江別
鶴那種偽君子可愛得多。

  小魚兒覺得實在開心得很,但想到這些人每個都和瘟神一樣,此番重出江湖
,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他心里不覺又有些發愁。

  他實在不能眼睜睜的瞧著,他得想個法子。

  只听屠嬌嬌道︰「現在,只差陰老九了,不知他遇見了什麼事,怎地還未趕
來?」

  歐陽丁爬在地上,賠笑道︰「小弟瞧見諸兄又復重聚,實是不勝之喜。」

  屠嬌嬌道︰「是呀,但咱們的錢已被你騙光了,哪里還有錢買酒。」

  歐陽丁道︰「屠大姐只要放了小弟,小弟必定立刻去找那姓路的,拚了命也
要將那批東西搶回來。」

  話未說完,杜殺的鋼鉤已鉤入了他肩頭,將他整個人都鉤了起來,歐陽丁再
也忍不住殺豬似的慘呼道︰「杜老大,小弟並末說謊,你饒了小弟吧。」

  杜殺冷冷道︰「東西在哪里?說!」

  歐陽丁道;「真……真的被路仲達….」

  杜殺一拳搗在他臉上他「達」字出口,一嘴鮮血也隨著噴了出來,里面還夾
著參顆牙齒。

  小魚兒明知這歐陽兄弟比誰都壞,但瞧見他們這副模樣,也覺大是不忍,正
想設法幫他們個忙,歐陽丁已大呼道︰「我說了,我說了,那批東西還在,路仲
達根本連手指出沒有踫到,我方才全是說謊的,你們饒了我吧。」

  小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你明知要說的,為何不早說,難道非要人家用
這種法子對付你不可?這也怪不得別人心狠手辣

  了。」

  杜殺道︰「東西既在,在哪里?’歐陽丁額聲道︰「我說出來後,你們還要
殺我麼?」

  哈哈兒道︰「哈哈,咱們本是如弟兄一樣,怎會殺你們?」

  歐陽當道︰「這話要杜老大說,我兄弟才放心。」

  「血手」杜殺雖然心狠手辣,但平生言出必行,從未說過半句謊話,這點江
湖中人都是知道的。

  只听杜殺冷冷道︰「你說出之後,我等絕不傷你性命!」

  歐陽丁長長松了口氣,道︰「那批東西就藏在龜山之巔的一個洞穴里……」

  歐陽當搶著道︰「小弟還可為諸兄畫一幅詳細的地圖。」

  地圖畫好,眾人俱是喜動顏色,四雙手一起伸了出去。只听一連串「彌啪」
聲響,你打我的手,我打你的手,四雙手又一起縮了回去──只有四雙手,只因
「血手」杜殺的手除了殺人外,是從不輕易伸出來的。

  李大嘴終于大聲道︰「此圖還是交給杜老大保管,否則我絕不放心。」

  突听一人悠悠道︰「不錯,除了杜老大外,我也是誰都不放心的。」

  縹縹渺緲的話聲中,窗外已多了條人影。

  哈哈兒道︰「哈哈,陰老九果然是聰明人,等咱們費了好半天力後,他才來
搶便宜。」

  陰九幽冷冷道︰「你們費了力,難道我沒有?」

  屠嬌嬌笑道;「你費了什麼力?難道被鬼纏住脫不了身?」

  陰九幽一字字道︰「我正是遇見鬼了。」

  陰九幽目光在小魚兒身上打了個轉,突然陰惻惻的一笑,道︰「小魚兒,你
猜是什麼鬼?」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能纏住你的鬼,倒也少有,但能令你害怕的人
,倒有一個……」

  屠嬌嬌跳了起來,失聲道︰「你莫非遇見了燕南天?!」

  ︰陰九幽詭笑道︰「我若遇上他,還能來麼?……我只不過遠遠瞧見他了,
瞧見他騎在馬上,生龍活虎,比以前好像還要精神得多。」

  小魚兒听得又驚又真,李大嘴、哈哈兒、白開心、屠嬌嬌,臉上全都變了顏
色,尤其是屠嬌嬌,一步沖過去,道︰「他……他是往哪里去的?」

  陰九幽道︰「我怎知他要到哪里去?說不定是往這里來的。」

  這句話說出來,名震天下的「十大惡人」們竟連坐都坐不住

  了,李大嘴首先站了起來,道︰「這里的確不是久留之地,咱們走吧。」

  哈哈兒道︰「走自然要走,誰不走我佩服他。」

  歐陽丁顫聲道︰「求求你們,將我也帶走吧,我。。。我也不願見著燕南天
。」

  這「燕南天」參個宇,竟像是有著什麼魔力,竟能使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物
坐立不定,失魂落魄。

  小魚兒瞧得又是驚喜,又是羨慕,暗嘆道︰「一個人若能做到像燕南天這樣
,這輩子也就不算白活了……我自以為己蠻不錯,但比起他來,又能算什麼?」

  但燕南天也是個人呀,燕南天能做到的事,江小魚為什麼不能做到,江小魚
又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

  一時之間,小魚兒但覺心中萬念奔涌,忽而覺得心灰意懶,忽又覺得熱血澎
湃,豪氣頓生…」

  忽听歐陽丁狂呼一聲,鮮血飛激,他一條手臂,一條大腿,竟已被屠嬌嬌生
生剁了下來。

  歐陽當嘶聲道︰「杜老大,你……你答應過的……你……」

  屠嬌嬌笑道︰「杜老大只答應不要你性命,並未答應別的呀。」

  她一面說話,一面又將歐陽當的一手一腿剁了下來,又將罐子里一滿罐白糖
,全都倒分他們身上。

  歐陽當大呼道︰「你……你干脆給我個痛快,殺了我吧!」

  屠嬌嬌笑道︰「杜老大說道不殺你,我怎能殺你!」

  歐陽了咬牙道︰「你……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屠嬌嬌咯咯笑道︰「你現在雖然這麼說,但我若落在你手上,你只怕比我還
要狠上兩倍。」她嬌笑著走了出去,竟再也不瞧他們一眼。

  歐陽兄弟的慘呼,竟像是沒有一個人听見.現在,夕陽滿天,已是黃昏。

  小魚兒獨立在夕陽下,屠嬌嬌、白開心、李大嘴、杜殺、陰九幽都已走了,
臨走之前,都和小魚兒說過一些話,但說的是些什麼,小魚兒並沒有認真去听,
他只知道他們都已到龜山去了,並沒有要小魚兒隨行,小魚兒更沒有跟他們去的
意思,他只听他們說︰「小心提防著燕南天,好生將江別鶴斗垮,你跟著我們走
,也有些不便,我們日後定會來找你。」

  小魚兒並沒有認真去听他們的話,只因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突然
被「燕南天」二個字充滿。

  「燕南天,我為什麼不能學燕南天?而要學屠嬌嬌、李大嘴。…我恨一個人
時……為什麼不能學燕南天那樣,堂堂正正地找他,與他決斗,反擊學屠嬌嬌和
李大嘴,只知在暗中和他搗鬼!」

  歐陽兄弟的慘呼聲,猶不位自風中傳來,小魚兒突然轉身向那荒宅直掠而去


  歐陽兄弟倒臥在血泊中,成千成萬蟲蟻,已從荒宅中四面八方涌了過來,他
們身受之慘,實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他們瞧見小魚兒來了,懼都顫聲呼道︰「求求你,賞我一刀吧,我死也感激
你。」

  小魚兒嘆了口氣,竟將兩人提了出去,尋了個水井,將他們兩人身上的蟲蟻
沖了個干淨。

  歐陽兄弟再也想不到他竟會來相救,四只眼楮呆望著小魚兒,目光中既是驚
訝,又是感激。

  小魚兒喃喃道︰「我突然變得慈悲起來了,你們奇怪麼?我雖然知道你們都
不是好東西,但要你們這樣慢慢的死,卻也未免太過份了些。」

  歐陽丁凝注著他,道︰「你」…你若肯救我,我………必定重重報答你。’
小魚兒笑道︰「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一定救你,但我可不要你什麼報答。」

  歐陽丁瞧著他,就像是從未見過他這個人似的,突然道︰「那批寶物並非藏
在龜山。」

  他忽然說出這句話來,小魚兒怔了怔。

  歐陽丁那張令任何人見了都要生惻隱之心的臉,竟又露出一絲狡惡的獰笑;
咬牙道︰「我在那種情況下說出來的話,任何人都不會以為是假的了,是麼?我
正是要他們認為如此,否則那些惡鬼又怎會上我的當!」

  小魚兒道︰「他們最多也不過空跑一趟而已,也算不得是上當。」

  歐陽當疼得嘴唇上的肉都在打顫,此刻卻仍在大笑道;「我兄弟要他們上當
,豈只空跑─趟而已。」

  歐陽丁獰笑道︰「這一趟他們縱能活著回來,至少也是將半條命留在龜山上
。」

  小魚兒皺眉道︰「為什麼?」

  歐陽當陰陰笑道︰「我兄弟告訴他們的那個地方,沒有藏寶,卻有個惡魔,
這惡魔已有許多年未露面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藏在龜山。」

  歐陽丁道︰「咱們就算死了,但他們也沒有好受的,遇見了這惡魔,他們身
受之慘,只怕比咱們還慘十倍。」

  小魚兒搖頭笑道,「你們既已要死了,何苦要害人?」

  歐陽丁大笑道︰「我明知他們反正是放不過我的,索性多吃些苦,多受些罪
,把他們也拖下水,我歐陽丁正是拚命也要佔便宜的。」

  歐陽當大笑道︰「我兄弟兩條命,要換他們五條命,這買賣做得連本帶利都
有了,我歐陽當正是寧死也不吃虧。」

  小魚兒瞧見他們這副一面疼得打滾、一面還要大笑的模樣,全身都起了雞皮
疙瘩,搖頭苦笑道︰「你們這簡直不是明知必死才害人的,簡直是為了害人,而
寧可去死,像你們這樣的人,倒也少見得很。」

  只見這拼命害人的兩兄弟,雖在大笑,但笑聲卻漸漸微弱,歐陽當滾到歐陽
丁身旁,道︰「老大,響們真要將那藏寶之地告訴這小子麼?」

  歐陽丁道︰「這小子天生不是好東西,得了咱們的那寶藏後,害的人必定更
多了,咱們死後,能瞧著這小子用咱們的寶藏害人,也是樂事一件。」

  小魚兒嘆道︰「別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們死到臨頭,也不肯說兩
句好話麼?」

  歐陽當道︰「咱……咱們活著是惡人,死了也要。。。做惡鬼。」

  歐陽丁道︰「告訴你,那真的藏寶之處,是在………漢口城,八寶里,巷子
到頭右面的參棟小屋子里,那門是黃色的。」

  歐陽當咯咯笑道︰「他們都以為咱們必定也將財寶藏在什麼荒無人跡的秘密
山洞里,卻不願咱們偏偏要將財寶藏在人煙稠密之處,叫他們做夢也想不到。」

  兩人的語聲,也越來越微弱,簡直不大容易听得清楚了,那傷口也漸漸不再
有血流出來。

  小魚兒忽然一笑,道︰「很好,現在你們若要去做惡鬼,只管去做吧,但你
們卻莫要忘了,做惡鬼是要上刀山、下油鍋的,那滋味並不好受。」

  歐陽當身子突然縮成一團,嘶聲道︰「我不是惡人。」。也不願做惡鬼,我
。…我不願下地獄。」

  小魚兒道︰「你現在才想起說這話,不嫌太遲了麼?」

  歐陽當大呼道,「求求你,用我們的財寶,去為我們做些好事吧。」

  歐陽丁道︰「不錯不錯,我們壞事做得太多了,求求你為我們贖罪吧。」

  小魚兒搖頭四道︰「奇怪,很多人都以為用兩個臭錢就可以贖罪,這想法豈
非太可笑了麼?若是真的如此,天堂上豈非都是有錢人,窮人難道都要下地獄。


  歐陽兄弟齊聲慘呼道︰「求求你,幫個忙吧!」歐陽兄弟全身顫抖,已說不
出話來,只是拚命點頭。

  小魚兒搖頭道︰「若讓天下的惡人,全都來瞧瞧你們現在的樣子,以後做壞
事的人,只怕就要少得多了。’他嘆了口氣,接道︰「但無論如何,我總會為你
們試試的,你們現在才知道懺悔,雖已遲了,但總比死也不肯懺侮好一點,你們
只管放心死吧。」

  每個人一生之中,都會有一個特別值得懷念的日子。

  小魚兒自然也有這樣的一天.小魚兒在這一天里,突然發現了許多事………
這些事他以前並非完全不知道,只是從未仔細想而已。

  這一天縱然對─生多姿多形的小魚兒說來,也是特別值得懷念的,就在這一
天里,他經歷到從來未有的傷心與失望,也經歷到從來未有的興奮與刺激,假如
他以前始終還只是個孩子,這一天卻使他完全成長起來。

  現在,小魚兒將臉洗得干干淨淨,到成衣鋪里,換上套天青色的衣服,臨鏡
一照,自己對自己也覺得十分滿意。

  于是他又找了家地方最大、生意最好的飯館,飽餐了一頓,來自四面八方的
江湖朋友,仍因在安慶城沒有走,這狀元樓里幾十張桌子,倒有一大半坐的是武
林豪杰。

  小魚兒帶著欣賞的心情,瞧著他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他覺得這些粗豪的
漢子們,委實都有他們的可愛之處。

  只听他旁邊桌子一人笑道︰「歐陽兄今天晚上想必還是要到這狀元樓來的了
。」

  那「歐陽兄」哈哈笑道︰「承蒙江大俠瞧得起,倒也發給俺一張帖子,今天
晚上正是少不得還要到這里來喝上一頓。」

  他語聲故意說得很大,四下果然立刻有不少人向他瞧了過來,那眼光既是羨
慕又有些妒忌。

  小魚兒瞧得又好笑,又好氣.江別鶴居然還有臉來請其客,被請的人居然還
引以為榮,這實在要令小魚兒氣破肚子。

  靠窗的一桌上,突然又有人訝然道︰「江大俠今天晚上請客,正是要為花公
子慶功,花公子此刻卻怎地要走了?難道他竟不給江大俠面子。」

  另一人道︰‘今天風和日麗,天色晴朗,花公子想必正是帶著他未來的妻子
出城踏青,絕不會是真要走的。「只見一輛大車,自東面來,車窗上竹半卷,隱
約可以瞧見一個烏發堆雲的麗人倩影。

  花無缺風神俊朗,白衣如雪,騎著匹鞍轡鮮明的千里馬,隨行在車旁,不時
與車中人低低談笑。

  小魚兒一眼瞧過,幾乎又變得痴了。

  這時酒樓上的人大多數涌到窗前憑窗下望,不覺又發出一片艷羨之聲,有的
人竟含笑招呼道︰「花公子你好?」

  花無缺抬起頭來,淡淡一笑。

  酒樓上的人唯恐他瞧不見自己,一個個的頭都拼命向外伸,小魚兒卻生怕被
他瞧見,趕緊縮回了頭。

  直到花無缺的車馬過去,酒樓上的人都回到座上,小魚兒仍痴痴地坐在那里
,忽然喃喃自語道︰「我這樣躲著他,究竟要躲到幾時,我難道真得一輩子都躲
著他麼……」想到這里,忽然站起身子,沖下樓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8:33

第六二章 情有獨鐘

  小魚兒根本全不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瞧他,提著衣襟越跑越快,片刻間便已追
上了花無缺的車馬。

  車馬這時正是出城,突听一人大呼道︰「花無缺慢走!」

  花無缺微徽皺了皺眉頭,自動勒住馬,鐵心蘭剛從車窗里探出半個頭,小魚
兒一個箭步竄了過來。

  小魚兒會突然出現,就連花無缺都不免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鐵心蘭更駭呆了。

  小魚兒拼命忍住,絕不去瞧鐵心蘭一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瞪著花無缺,突然
哈哈一笑,道︰「你以為我是送死來的,是麼?」

  花無缺嘆了口氣,道;「不錯。」

  面對著這樣的人,小魚兒也有些笑不出來了,大聲道;「你既然這麼想殺我
,為何不來找我卻等我來找你。」

  花無缺緩緩道︰「我自已本不願殺你,所以也並不急著找你,但此刻我既然
見著你,卻還是非殺你不可!」

  鐵心蘭這時才回過神,突然拉開車門,自車廂里沖了下來,擋在小魚兒面前
,大聲道︰「這次是他自己來找你的,至少這次你不能殺他。」

  小魚兒突然用力一推,將她推得撞在車上。花無缺臉色變了變,終于忍住沒
有開口。

  鐵心蘭瞧著小魚兒,顫聲道︰「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小魚兒連瞧也不瞧她一眼,瞪著花無缺冷笑道︰「這鐵姑娘听說是你未過門
的妻子,為何要來管我的閑事,我根本連認都不認得她。」

  鐵心蘭用力咬住了嘴唇,雖然嘴唇己被咬得出血,雖然眼楮里已有淚珠在打
轉,卻還是不離開。

  花無缺心里只覺陣陣刺痛,故意不再去瞧鐵心蘭,淡淡道︰「這次你不要別
人幫你忙了麼?」

  小魚兒仍天大笑道︰「我若要人幫忙,為何來找你?」

  他突又頓住笑聲,大聲道︰‘你心里自然也知道,我這種人,是絕不會為了
送死而來找你的,那麼,我是為何而來的,你心里必定又在奇怪.」

  花無缺道︰「正是有些奇怪。」

  小魚兒道︰「你以為我殺不死你,我也以為你殺不死我,若是這樣拖下去,
拖到兩百年後也不知究竟是你對,還是我對,我心里著急,你只怕比我更急,所
以,我今天來,正是為了要和你做個了斷!」

  花無缺目光閃動微笑道︰「你想如何來做了斷?」

  小魚兒道︰「你只要說個地方,參個月後,我必定去找你一決生死!沒有分
出生死強弱前,誰也不許逃走!」

  小魚兒長長吐了口氣,又道︰‘但在這參個月的約期末到之前,你縱然瞧見
了我,也得裝作沒有瞧見,更不能來尋我動手!」

  花無缺沉吟不語。

  小魚兒大聲道︰「我若不來找你,這參個月,你反正是找不著我的,這條件
你並沒有吃虧,你為何不肯答應?」

  花無缺緩緩道︰「你說出這條件,其中想必又有詭計。」

  小魚兒瞪眼道︰「你……你不答應?」

  花無缺忽然勒過馬頭,道︰「參個月後,我在武漢一帶,你必定可以找到我
的。」

  小魚兒大聲道︰「很好,你如此信任我,我必定不會使你失望!」話未說完
,也掉轉頭,大步而出。

  鐵心蘭只望他會回頭來瞧一眼,但他始終也沒有回過頭來,只到他身影完全
消失,鐵心蘭還痴痴地站在那里.花無缺靜靜地坐在馬上,也沒有催她。

  也不如過了多久,鐵心蘭才緩緩上了馬車,拉開車門瞧見花無缺仍坐在馬上
等她,她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花無缺本是為了要讓鐵心蘭散散心,才勸她出城走走的,但此刻出得城來,
兩人心里反面都打了個結,眼見再難化解得開。

  鐵心蘭不停地將車窗上的竹卷起來,又放下去,城郊外雖然風物如畫,但她
再也沒有心情去瞧上一眼。

  前面一叢花樹,千千萬萬朵不知名的山花,開得正盛,一道小溪流過花林,
溪水在初秋的太陽下閃閃發光。

  遠處,有個窮漢,正仰面臥在小溪旁曬太陽,近處蟲鳴陣陣,鳥語花香,地
上的泥土,軟得像毯子。

  花無缺下丁馬,站在一棟花樹下,又出起神來,微風吹動著他雪白的長衫。

  鐵心蘭輕輕拉開了車門,走在柔軟的泥土上,瞧著花無缺的背影,也痴痴地
出了會神,突然道︰「你明知那其中必有詭計,為何還要答應他?」

  花無缺似嘆了口氣,但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鐵心蘭自他身旁走過,自低枝上摘下了一朵小花,揉碎了這朵不知名的山花
,突然回過頭,面對著他,道︰「你為何不說話?」

  花無缺淡淡一笑,終于緩緩道︰「沉默,有時豈非比什麼話都好?」

  鐵心蘭霍然扭轉身子,道;「這兩年來,你處處照顧著我,若不是你,我早
已死丁,我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人像你對我這麼好。」

  花無缺瞧著她脖子後隨風飄動的發絲,沒有開口。

  鐵心蘭輕嘆著接道︰「我這一生中,也從沒有人像他對我那麼壞,但是我…
…我也不知為了什麼,一瞧見他,就沒了主意。」

  花無缺閉起了眼楮,道︰「這些話,你本來不必對我說的。」

  鐵心蘭肩頭不住顫抖,道︰「我也知道這話不該說的,但若不對你說個明白
,我心里更難受,更覺得對不起你。」

  花無缺柔聲道︰「這怎能怪你?你又有什麼對我不起?」

  遠處那窮漢,長長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年紀輕輕,為了這種小事就痛苦
不堪,等你們長大了,就會知道世上比這種更痛苦千萬倍的事,還多著哩!」

  花無缺本未留意他,更未想到自己在這邊的輕言細語,竟會被遠在數丈外的
人听在耳里,就連鐵心蘭也不覺止住了低泣聲,抬起頭來。

  那窮漢打了個呵欠,突然翻身掠起。

  只見他面上瘦骨嶙嶙,濃眉如墨,滿臉青慘慘的發渣子,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驟眼瞧去,也瞧不出他有多大年紀。

  花無缺出道以來,天下的英雄,誰也沒被他瞧在眼里,但也不知道怎的,這
懶洋洋的窮漢,竟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懾人之力,他身影雖非十分魁偉,但無論誰
在他面前,都不禁要自覺渺小。

  那窮漢瞧見花無缺,也似吃了一驚,喃喃道,「莫非就是他?

  否則怎會如此相像,別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是他……我豈能不成全他的心意
?」

  花無缺與鐵心蘭也末听清他說的是什麼,這窮漢已走了過來,他懶洋洋地走
著,像是走得很慢。

  但只走兩步他竟已到了花無缺面前,這時花無缺才將他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見他身上穿的是件已洗得發白的黑布衣服,腳下穿著雙破爛草鞋,一雙筋
骨凸出的大手長長垂了下來,幾乎垂過膝蓋.腰畔扎著條草繩,草繩上卻斜斜插
著柄早已生了銹的鐵劍。

  這窮漢已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花無缺幾眼,突然咧嘴一笑,道︰「你心里
可是很喜歡這位姑娘?」

  花無缺實未想到他竟會問出這句話來,怔了怔,吶吶道︰「這那窮漢喝道︰
「什麼沉默比說話好,全是狗屁,你不說出來,人家怎知你喜歡她。」

  花無缺的臉竟紅了紅,更說不出話來,他從來以含蓄為美,但也不知怎地,
這種粗俗不堪的話,自這窮漢嘴里說出來,竟另有一種豪邁之氣,令人不覺心動
神馳。

  鐵心蘭的臉雖也紅了,卻忽然道︰「有些話,他不必說,我也知道。」

  那窮漢閃電殷的眼楮,立刻瞪在她的臉上,哈哈大笑道︰「很好,不想你竟
比他痛快得多,這樣的女孩子,莫說是他,就是連我見了都有些歡喜。」‘那窮
漢道︰「你喜不喜歡他?」

  鐵心蘭道︰「我不……」

  她抬頭瞧了花無缺一眼,又垂下丁頭,接著道︰「我也不是不喜歡,只是…
…」

  那窮漢不等她再說,已大笑道;「既不是不喜歡,自然就是再歡了,你兩人
既彼此歡喜,就由我來作媒,今日就在這里成了親吧!」

  他這句話說出來,花無缺與鐵心蘭又不覺大吃一驚。

  花無缺失聲道;「閣下莫非在開玩笑麼?」

  那窮漢眼楮一瞪,大聲道︰「這怎會是開玩笑,你瞧此地,鳥語花香,風和
日麗,你兩人在這里成親,豈非比什麼地方都好得多。」

  他越說越得意,又不禁大笑道︰「紅燭之光,又怎及陽光之美,世上所有紅
毯,更都不比這泥土的芬芳柔軟,你兩人就這陽光下、泥土上,快快拜了天地,
豈非人生一大樂事,就連我都覺得痛快已極!」

  花無缺听他自說自話,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該歡喜,鐵心蘭呆呆地怔在那
里,更是哭笑不得。

  她此刻雖有心一口拒絕,卻又不忍心去傷花無缺的心。

  花無缺瞧了瞧她的神色,卻忽然道︰「閣下雖是一番好意,怎奈我等卻難從
命。」

  那窮漢笑聲頓住,瞪眼道︰「你不答應?」

  花無缺長長嘆了口氣,道︰「是。」

  那窮漢又大笑道︰「我知道了,這不是你不願意只是你怕她不願意,但她既
未說話,你又何苦多心。」

  花無缺想了想,緩緩道︰「有許多話,是不必說出來的。」

  那窮漢嘆道︰「你明明喜歡她喜歡得要命,但為了她,卻寧可硬著心腸不答
應。這樣的多情種子,倒真不傀是你爹爹的兒子。」

  花無缺也听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那窮漢已瞪著鐵心蘭道;「像這樣的男
人,你不嫁給他嫁給誰?」

  花無缺雖然明知地是為了自己,此刻也不覺怒氣發作,冷笑道︰「在下什麼
人都見過,倒真還沒有見過如此逼人成親的。」

  那窮漢道︰「你如此說話,想必是以為我宰不了你,是麼?」

  「是麼」兩字出口,突然拔出腰畔的劍,向身旁的一株花樹上砍了過去,這
柄劍已銹得不成模樣,看來簡直連樹枝都砍不動,誰知他一劍揮去,那合抱不攏
的巨木,竟「喀咳」一聲折為兩段!

  鐵心蘭生怕花無缺開口得罪了他,只因此人武功實在深不可測,就連花無缺
都未必是他敵手。

  要知鐵心蘭心腸最是善良,雖不願花無缺傷了小魚兒,也不願別人傷了花無
缺,不等花無缺開口,搶先道︰「我答應了。」

  花無缺突然道︰「我絕不答應。」

  花無缺明知鐵心蘭不是真心情願的,他越是對鐵心蘭愛之入骨,便越是不肯
令鐵心蘭有半分勉強。

  花無缺冷冷道︰「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你若要殺我,只管動手就是!」

  鐵心蘭失聲道︰「你。。。你難道不喜歡我?」

  花無缺再也不瞧她一眼──他看來雖和小魚兒全無絲毫相同之處,但使起性
子來,卻和小魚兒完全一模一樣。

  那窮漢瞪眼瞧著他,道︰「你寧可終生痛苦,也不答應?」

  花無缺道︰「絕不答應。」

  那窮漢喝道︰「好!我與其讓你終生受苦,倒不如現在就事了你!」

  劍光一展,向花無缺直刺過去!他這一劍自然末盡全力,但出手之快,劍勢
之強,環顧天下武林,已無一人能望其項背。

  只听「啪」的一聲,花無缺雖然避開了這一劍,束發的玉冠,卻已被劍氣震
斷,滿頭頭發,都被激得根根立起!這一劍之威,競至如此!實是不可思議!

  鐵心蘭失色驚呼道︰「前輩快請住手,他不肯答應只是為了我,我心里才真
是不肯答應的,前輩你要殺,就殺了我吧!」

  她驚駭之下,不禁吐了真言,花無缺只覺心里一陣刺痛,出手參掌,竟不顧
一切,搶入劍光反撲過去。

  誰知那窮漢反而收住劍勢,哈哈大笑道︰「姓江的果然都是牛一般的脾氣,
只是你卻比你爹爹還呆,試想她若真的不肯答應你,真的不喜歡你,又怎肯為你
死。」

  花無缺怔了一怔,鐵心蘭也跟著怔住了,道︰「他自然不姓江,他叫花無缺
。」

  那窮漢摸了模頭,滿面驚訝之色,哺哺道︰「你不姓江?這倒真是件怪事,
你簡直徹頭徹尾像個姓江的,你簡直和他長得一模

  一樣。」

  花無缺也忘了出手,只覺這人簡直有些毛病。

  那窮漢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既不姓江,成不成親,就全都不關我的事了
,你要走就走吧。」他竟然真的什麼都不管了,喃喃苦笑著轉身而去。

  花無缺、鐵心蘭兩人面面相覷,誰也弄不懂這究競是怎麼回事,只見那窮漢
一面走,一面還在自言自語,道︰「這少年居然不是江小魚,奇怪奇怪……」

  鐵心蘭又驚又喜,失聲道︰「前輩莫非以為他是江小魚,才逼著我們成親的
麼?」

  那窮漢說道︰「我雖然是不忍見著你們為情受苦!但若非認定他是江小魚,
我實在也不會多管鬧事。」

  那窮漢忽然回過頭來,瞧了瞧鐵心蘭,又瞧了瞧花無缺,突然大笑道︰「我
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你說的那對你最壞的人,就是江小魚,你兩人本來是會
成親的!就為了江小魚,才弄成這般模樣。」

  鐵心蘭幽幽嘆息一聲,垂下了頭。

  那窮漢用手敲頭失笑道︰「我本來想成人好事,誰知卻將這件事越弄越糟了
……」

  他一生精研劍法,再加上終年闖蕩江湖,奔波勞苦,從來也未能領略到兒女
柔情的滋味。

  花無缺听得這笑聲,心里又是憤怒,又是酸苦,突然道︰「你就想走了麼?


  那窮漢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讓你打兩拳出出氣吧。」

  花無缺冷笑道︰「你武功縱然強絕天下,卻也萬萬受不了我一掌,你若不招
架,可是自尋死路!」語聲中一掌拍了出去。

  這一掌看來雖輕柔,但所取的部位,卻是毒辣無比,而且掌心深陷,蓄力不
吐,顯然一發便不可收拾。

  那窮漢是何等眼力,聳然道︰「果然好掌力!」

  他天性好武,此刻驟然遇見此等少年高手,也不禁想試試對方功力究竟如何
,巧掌竟迎了上去!

  誰知花無缺掌勢突變,來勢如矢的一掌,竟突然向右掌引,轉變之巧妙亦是
令人不可思議。

  這一著正是「移花宮」獨步天下的「移花接玉」,花無缺一招使出,只道對
方這一掌必定要反打在自己身上。

  誰知那窮漢身形的溜溜一轉,竟將這普天之下、無人能破解的「移花接玉」
輕輕化解。

  花無缺這才真的大驚失色,動容道︰「你究竟是誰?」

  那窮漢突然仰天大笑道︰「我一生總以未能一試‘移花接玉’武功為恨,不
想今日竟在此地遇見了‘移花官’的門下……」

  洪亮的笑聲,震得四面枝頭山花雨一般落下。

  鐵心蘭悚然道︰「前輩莫非與‘移花宮’有什麼過不去麼?」

  那窮漢嘎然頓住笑聲,喝道︰「我正是與‘移花宮’仇深如海,我十年磨劍
,為的正是要將‘移花宮’門下,殺盡殺絕!」

  花無缺突然失聲道︰「燕南天!你是燕南天!」

  「移花宮」最大的對頭,就是燕南天,普天之下,除了燕南天之外,也沒有
別人敢和「移花宮」為仇作對!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49:25

第六參章劍氣沖霄

  花無缺和鐵心蘭正發楞間,只見那窮漢目中光芒一閃,道,「我正是燕南天
!」

  花無缺默然半晌,忽然緩緩脫下自己的長衫,仔仔細細疊好,緩緩走到鐵心
蘭面前,雙手交給鐵心蘭。

  鐵心蘭自然也知道他交給自己的雖然只不過是件衣服,但其中卻不知有多麼
沉重、多麼復雜的含意。

  花無缺道︰「能與燕南天一戰,正是學武的人畢生之願,就是移花宮門下,
也以能與燕南天一戰為榮。」

  鐵心蘭壓低聲音,道︰「你……你難道不能走麼?我替你擋住

  他,他絕不會殺我的!」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我這一戰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移花宮……」語
聲嘎然而止,但言下未竟之意,卻又不知有多麼沉重。

  他緩緩轉過身子,忽又回首道︰「我還要你知道,我要殺江小

  魚,也非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移花宮,參個月後,你見著他時,不妨告訴他
,我雖然一心要殺他,對他卻始終沒有懷恨之意,希望他……他也莫要恨我。」

  鐵心蘭淚流滿面,嘶聲道︰「你為什麼做事都要為著別人?

  你這─生難道是為別人活著的,你。。。你難道不該為自己做些事麼?」

  花無缺已轉過身子,仰首望天,突然一笑,道︰「為著我自己?──我又是
誰呢──?’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表露了自己的悲痛,這雖然是很簡單的兩
句話,但其中的悲痛卻比山更重。

  鐵心蘭瞧著他,流淚低語道︰「別人都說你是世上最完美、最幸福、最令人
羨慕的人,又有誰知道你的痛苦,別人都說你是最鎮定、最冷靜,又有誰知道你
連自己都已迷失,別人都願過你的日子,又有誰知道你竟是為別人活著。」

  燕南天始終在一旁瞧著,此刻突然大笑道,「花無缺,你果然不愧為‘移花
宮’門下!無論這一戰你是勝是負,移花宮之聲名,都因你面不墜!」

  花無缺道︰「多謝。」

  燕南天大聲道︰「但我也要你知道,除了你外,世上還有許多人,他們所做
的事,也並非為了自己的,永遠只知為自己活著的人,他們心里也未必便能快樂
,甚至說不定比你還要悲哀得多!」

  花無缺凝目瞧著他,緩緩道︰「你要殺死,莫非也是為了別人麼?」

  燕南天默然半晌,突然仰天長嘯,似也含蘊著滿腔抑郁的悲憤,難以向人敘
說。

  花無缺嘆了口氣,突然自懷中抽出一柄銀劍。

  鐵心蘭也曾見他交手多次,卻從未見他用過兵刃,她幾乎以為「移花官」門
下都是不用兵刃的。

  只見他掌中這柄銀劍,劍身狹窄,看來竟似比筷子還細,卻長達五尺開外,
由頭至尾,銀光流動,似乎時刻都將脫手飛去!

  燕南天目光閃動,對這怪異的兵刃,只淡淡瞧了一服,厲聲道︰‘你兵刃既
已取出,為何還不出手?」

  花無缺左手中指輕彈,銀劍「錚」的一聲龍吟。龍吟未絕,劍

  已出手!

  這柄劍不動時,已是銀光流動,眩人眼目,此刻劍光一展,宛如乎天里潑下
一盆水銀來。

  燕南天持劍而立,如山停岳峙,花無缺一劍刺來,他竟是動也不動,但見銀
光一旋,劍勢突然變了方向。原來花無缺那一劃本是虛招。

  花無缺以虛招誘故,不料對方竟如此沉得住氣。

  花無缺竟一連使出七劍虛招。

  這一連七劍正是「移花宮」劍法中的妙著,雖然皆是虛招,但在如此眩目的
劍光下,誰也不敢拿穩這是虛招的,誰都會忍不住

  去招架閃進,無論他如何招架閃避,卻早己全都在這七劍的計算之中。

  怎奈燕南天竟絲毫不為這眩目的劍光所動,這七劍虛招中的妙用,在燕南天
面前,竟完全發揮不出。

  花無缺第七劍方自擊出,燕南天掌中鐵劍便已直刺而出,穿透滿天光影,直
刺花無缺胸膛。

  這一劍平平實實,毫無花樣,但出劍奇快,劍勢奇猛,正是自平淡中見神奇
,自扎實中見威力!

  花無缺劍法縱有無數變化,卻也不得不先避開這一著,但聞劍風呼嘯,燕南
天已刺出參劍!花無缺避開參招,才還了一劍。

  只見滿天銀光流動,燕南天似已陷于流光之中,其實這滿天閃動的劍光根本
無法攻入一著。

  花無缺圍著燕南天飛馳不歇,燕南天腳下都未移動方寸,花無缺劍如流水,
燕南天卻如中流之砥柱。

  這兩人劍法一個極柔,一個極剛,一個飛雲變幻,一個剛猛平實,一個如水
銀瀉地,無孔不入,一個卻如鐵桶江山,滴水不漏。

  花無缺看來雖然處處主動,其實處處都落在下風,鐵心蘭瞧得目眩神迷,已
不知身在何處。花林中繁花如雨,落了滿地。

  小魚兒尋了個客棧,想好生睡一覺,但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索性穿起衣
服,逛了出去。

  諾大的院子,除了小魚兒外,只有一間屋子住著有人,像是剛搬進來的,屋
子里不住有語聲傳出,門窗卻是關得緊緊的。

  突見一個青衣大漢闖進了院子,手里還拿著根馬鞭,像是趕車的,一走進院
子,就大聲呼喚著道;「江別鶴江大爺可是在這里麼?」

  小魚兒嚇了一跳,江別鶴怎地也到了這里?他是為什麼來的?小魚兒來不及
多想,閃身藏到根柱子後。

  只見那屋子的門開了一半,里面有人道︰「誰?」

  那赴車的道︰「小人段貴,就是方才送花公子出城的………」

  話未說完,江別鶴走了出來,那門卻又立刻掩起。

  江別鶴皺眉道︰「你怎地回來了?又怎會尋到這里?」

  段貴道︰「花公子在城外像是遇著麻煩了,小人趕著回來稟報,恰巧踫到送
江大爺到這里來的段富,才知道江大爺到這里來訪客了。」

  江別鶴微微一笑,道︰「花公子縱然遇著麻煩,他自己也能對付的,還用得
著你著急?」

  段貴道︰「但…但那人看來卻很扎眼,鐵姑娘看來像是很著急,小人想,鐵
姑娘是知道花公子本事的,連鐵姑娘都著急了,這麻煩想必不小。」

  江別鶴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去瞧瞧吧。’江別鶴回首向著屋內道︰「
至遲今夜,弟子必定再來……」

  一面說話,一面已隨著段貴匆匆走了出去。

  小魚兒本想瞧瞧那屋子里究竟是誰?行跡為何如此神秘?但想了想,這人反
正要在此等江別鶴的,也不急在一時。

  他實在想先瞧瞧是誰能給花無缺這麼大的麻煩?

  小魚兒和花無缺非但沒有交情,而且簡直可以說是對頭,但也不知怎地,花
無缺的事,總是能令小魚兒心動。

  門外有輛馬車剛走,江別鶴想必就坐在車子里。

  小魚兒尾隨了去,但大街上不能施展輕功,兩條腿的究竟沒有四兵腿的走得
快,出城時,馬車已瞧不見了。

  馬車出城,江別鶴在車廂中大聲問道︰「花公子可曾與那人動過手麼?」

  段貴道︰「好像接了一掌。」

  江別鶴皺眉道︰「這人能接得住花公子一掌,倒也有些功夫,卻不知他長得
是何模樣?」

  段貴道︰「這人又高又大,穿的比小人還破爛,但樣子卻神氣得很。」

  江別鶴眉頭皺得更緊,道︰「這人有多大年紀?」

  段貴道︰「看來好像四十上下,又好像有五十多了,但……但又好像只有參
十出頭,你瞧他有多大年紀,他就像有多大,小人實在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

  江別鶴皺眉沉吟,面色已漸漸沉重。

  段貴忽然又道︰「對了,那人腰上,還有柄鐵劍,但卻已生銹了………」

  他話未說完,江別鶴已聳然變色,呆了半晌,沉聲道.「你將車遠遠停下切
莫走得太近,知道麼?」

  段貴心里雖然奇怪,不知道他為什麼遠遠就要將車停下,但江大爺的話,他
可不敢不听。距離花林還有十余丈,車馬便已停

  住。

  只見漫天劍氣中,一條人影兔起鶴落,飛旋盤舞,另一條人影卻穩如泰山磐
石,動也不動。

  此刻花無缺身法仍極輕靈,劍氣仍盛,似乎並無敗象,但江別鶴又是何等眼
力,一眼便瞧出花無缺劍式雖極盡曼妙,其實根本攻不進一招!那擊劍破風聲,
更是一強一弱,相隔懸殊。

  江別鶴面色更是慘變,喃喃道︰「燕南天!這必定是燕南天!」

  江別鶴知道燕南天此刻只不過是想多瞧瞧移花宮獨創一格之劍法的變化而已
,否則花無缺早已斃命劍下!

  那段貴自然瞧不出此等高深劍法的奧妙,也正是因為他根本什麼都瞧不出,
所以才更著急。

  段貴見到那縱橫的劍氣,早已為花無缺急出一身大汗,道︰「江大爺難道不
去助花公子一臂之力麼?」

  江別鶴道︰「自然要去的。這車門怎地打不開了,莫非有什麼毛病?」

  段貴跳下車座,去開車門。車門一下子就打開了.一點毛病

  也沒有。

  段貴笑道︰「江大爺只怕是太過著急,所以連車門都打不開」…」

  話未說完,突然瞧見江別鶴的一張臉,似已變成青色,眼楮蹬著段貴,目光
也似已變為慘青色。

  江別鶴陰森森一笑,緩緩道︰「一個人最好莫要多管閑事,否則活不長的。


  段貴駭得腿都軟了,轉身就想逃,突覺領子已被一把抓住,整個人都被拖入
了車廂。

  段貴牙齒格格打戰,道︰「江………江大爺,小人可…沒…。.沒有得罪你
老人家,你……」

  話未說完,一柄短劍已插入他肋下,直沒至柄。

  江別鶴一分分緩緩拔出了短劍,生怕鮮血會濺上他衣服,短劍拔出,仍如一
泓秋水,殺人也不見血。這正是削斷「情鎖」的那柄寶劍!

  江別鶴長長吐出了口氣喃喃道,「現在,沒有人會知道我曾到過這里,也沒
有人會知道我眼見花無缺必死而不救了!我俠義的名聲,可不能為了這蠢小子而
受損……你用一條命來保全我‘江南大俠’的名聲,死也不算冤枉的。」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悄悄溜下馬車,轉身回去。花林里惡戰方急,自然沒有
人會發現他。

  郊外無人,小魚兒兜了個圈子,終于瞧見了那花林里縱橫的劍氣,接著才瞧
見那輛馬車。

  他沒有瞧見江別鶴。江別鶴莫非還留在馬車里?馬車為何停得這麼遠?

  小魚兒本無心去追究這些,只想站得遠遠地瞧瞧花林里的惡斗,瞧瞧花無缺
劍法與眾不同的變化,留做以後對付他的準備。

  自然,他也想瞧瞧能和花無缺一戰的人是誰。

  但他突又瞧見那緊閉著的馬車門,門縫里在向外流著鮮血──江別鶴莫非已
死了?否則這又會是誰的血?

  小魚兒又是興奮,又是好奇,忍不住想去瞧瞧。

  他一拉開中門,就發現段貴那張猙獰扭曲的臉,接著,就瞧見那雙滿含恐懼
、滿含驚惶的眼楮。而江別鶴卻已不見了。

  小魚兒本也不禁一驚,怔住,但隨即恍然而悟──江別鶴用心之狠毒,沒有
人比小魚兒更清楚。

  他也立刻就發現花無缺此刻情況之危急,鐵心蘭為花無缺

  焦急擔心的神態,又不禁令他心里一陣刺痛。

  突听一聲長嘯,直沖雲霄!一道劍光,沖天飛起,花無缺踉蹌後退,終于跌
倒!

  燕南天竟以至鈍至剛之劍,將花無缺掌中至利至柔之劍震得脫手飛去!花無
缺但覺氣血反逆,終于不支跌倒!

  但在這剎那之間,也不知為了什麼,小魚兒但覺熱血沖上頭頂,竟忘了他與
花無缺之間的恩恩怨怨,情仇糾纏……他竟突然忘了一切,不顧一切,竟突然飛
撲過去!

  燕南天長嘯不己,鐵劍再展。鐵心蘭失聲驚呼──就在這時,突見一條人影
如飛掠來,擋在花無缺面前,大聲道︰「誰也不能傷他!」

  鐵心蘭瞧見這人竟是小魚兒,張大了嘴,驚得呆住。

  燕南天目光如電,在小魚兒身上一轉,厲聲道︰「你是誰?竟敢來攖燕某之
劍鋒!」

  鐵心蘭終于回過神來,大聲道︰「他就是江小魚呀!」

  燕南天失聲道︰「江小魚?江小魚就是你?」他一雙眼楮盯在小魚兒臉上更
是不肯放松。

  小魚兒也盯著他,遲疑著道︰‘你「…你難道就是燕南天燕伯伯?」

  鐵心蘭道︰「他正是燕老前輩。」

  小魚兒像是又驚又喜,突然撲過去,抱住燕南天,道︰「燕伯伯,我可真是
想死你了….」

  燕南天目中似有熱淚盈眶,喃喃道︰「江小魚……江小魚,燕伯伯又何嘗不
想你?」

  鐵心蘭瞧見孤苦飄零的小魚兒突然有了親人,而且竟是名震天下的燕南天,
心里當真是又驚又喜,熱淚又不覺要奪眶而出。

  只見燕南天突又推開小魚兒,沉聲道︰「你可知道這花無缺

  乃是‘移花宮’門下!」

  小魚幾道︰「知道。」

  燕南天厲聲道︰「你可知道殺死你父母的人,就是移花宮主?」

  小魚兒身子一震,失聲道,「這難道竟是真的?」

  他很小的時候,雖然曾經有個神秘的人,將他帶出「惡人谷」,告訴他這件
事,他卻總覺得這個人行蹤太詭秘,說的話未必可信,所以他一直都沒有認為「
移花宮」真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如刻這話從燕南天嘴里說出來,他卻不能不信了燕南天瞪著小魚兒,道︰
「你為何要救他?」

  小魚兒道︰「我………我…」

  他自己也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救花無缺,就算「移花宮」

  和他並無仇恨,他本來也是萬萬不該救花無缺的!

  燕南天突然將鐵劍拋在地上,喝道︰「你親手殺了他吧!」

  小魚兒身子又是一震,回頭去瞧花無缺。

  只見花無缺竟已被燕南天劍氣震得暈了過去,一條殘花,落在他臉上,鮮紅
的花,襯得他面色更是蒼白。

  小魚兒瞧著這張蒼白的臉,心里竟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他也不知為了什麼
,竟突然大聲道︰「我不能殺他!」

  燕南天怒道︰「你為何不能殺他?你已知道他是你仇人門下!

  何況他又一心要殺你!」

  小魚兒道︰「我……我…。.」

  他嘆了口氣,突又大聲道︰「我已和他約定,在參個月後決一生死!所以不
能讓燕伯伯殺死他,更不能在他受了傷時,將他殺

  死!」

  燕南天怔了怔,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你果然不愧為江小

  魚,果然不愧為我那江二弟的兒子……二弟呀二弟,你有子如此,九泉之下
,也該瞑目了!」

  他歡樂的笑聲,突又變得無限悲搶。

  小魚兒但覺胸中熱血奔騰,突地跪下,嘶聲道︰「燕伯伯,我發誓今後再也
不會丟我爹爹的人了!」

  燕南天撫著他的肩頭,黯然道︰「你可是自覺以前所作所為,有些對不起他
?」

  小魚兒低垂著頭,哽咽道︰「我….」

  燕南天道︰「你用不著難受,更用不著自責,無論誰生長在你那種環境中,
都要地你壞得多,何況,據我所知,你用的手段或有不對,卻根本未做什麼壞事
。」

  燕南天又大笑道︰「燕南天能見到江楓有你這樣的兒子,正是畢生之快事」

  他笑聲中帶著淚痕,顯見得心里又是快樂,又是酸楚,鐵心蘭瞧著他們真情
流露,不覺低下了頭,眼淚一連串落在地上。

  她心里又何嘗不是悲歡交集,難以自處。小魚兒的痛苦還有燕南天了解安慰
,她的痛苦又有誰知道?

  她死也不能讓花無缺殺死小魚兒,但小魚兒若是殺死花無缺,她也會難受得
很,她只望兩人能好好相處。

  誰知道他們竟偏偏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仇恨顯然誰也化解不開,眼見著
他們必有一人,要死在另一人手下!否則這仇恨永遠也不能終止!

  更令她傷心的是,為了小魚兒,她不惜犧牲一切,而小魚兒卻似連瞧都不屑
再瞧她一眼。

  這時燕南天已將小魚兒拉到花樹下坐下,忽然道︰「你可知道屠嬌嬌和李大
嘴等人,已離開了惡人谷?」

  小魚兒道︰「知道。」

  燕南天目光閃動,道︰「你莫非已見過他們?」

  小魚兒點了點頭,忽又笑道︰「燕伯伯,你饒了他們好麼?」

  燕南天怒道︰「我怎能饒了他們!」

  小魚兒道︰「他們雖然想害你老人家,但終究沒有害著,何況,他們到底將
我養大了,更何況他們早巳改過。」

  燕南天想了想,嘆道︰「為了你,只要他們此後真的不再為惡,我就饒了他
們!」

  小魚兒大喜道︰「他們听見這消息,簡直要高興死了,以後哪里還會害人!


  燕南天瞧了鐵心蘭一眼,微微笑道︰「你現在也該過去和那位妨娘說話了吧
,我也不能老是霸佔住你。」

  小魚兒臉沉下來,道︰‘我不認得那位姑娘,簡直連見都未見過。」

  鐵心蘭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痛哭著奔問小魚兒,但還未到小魚兒
面前,突又轉過身子,撫面狂奔而去。

  小魚兒唆緊牙關,也不去拉她。

  燕南天瞧著鐵心蘭奔遠,又回頭瞧著小魚幾,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
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我可真弄不清。」

  小魚兒也似呆住了,久久都不說話。

  燕南天仔細瞧了他兩眼,突然長身而起,笑道︰「你是要自己闖闖,還是要
跟著我?」

  小魚兒這才回過神來,展顏笑道︰「跟著燕伯伯雖然再好也沒有,但別人瞧
見燕伯伯就逃,我老是沒事做,也沒什麼意思。」

  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有志氣!」

  小魚兒道︰「但我卻又想和燕伯伯多聊聊…。.」

  燕南天道︰‘明日此刻,我還在這里等你,現在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做,已
該走了!」他微笑著拍了拍小魚兒的肩頭,拾起鐵劍,一掠而去,轉眼已無蹤影


  小魚兒倒未想到他說走就走,他竟末留意燕南天所去的方向,是和鐵心蘭一
路的。

  他輕輕拾起了花無缺面上的落花,握起花無缺的手掌,暗暗將一股真氣自他
掌心傳了過去,過了半晌,花無缺一躍而起,目光茫然四轉,瞧見小魚兒,吃驚
道︰「你怎會在這里?」

  小魚兒微笑瞧著他,也不說話,听他說話的語聲,小魚兒已知道他方才真氣
驟然被激反逆,因而暈迷,但究竟功力深厚,並未受著內傷。

  花無缺想了想,道︰「你救了我?’辦魚兒還是不說話。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0:16

第六四章 神掌挫敵

  花無缺默然瞧了他許久,緩緩轉過身子,似乎不願被小魚兒瞧見自己面上的
變化。

  他霍然轉回身,大聲道︰「你為何要救我?」

  小魚兒緩緩道︰「別人要殺我時,你也曾救過我的。」

  花無缺道︰「但那只因我要親手殺你!」

  小魚兒眼楮里閃著光,道,「你又怎知我不是要親手殺死你呢?你莫忘了,
我和你在參個月後,還有場不見不散的死約會!」

  花無缺默然半晌,又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不見不散,不死不休…。.


  小魚兒忽然大笑起來,道︰「所以在這參個月里,你我非但不是仇人,而且
簡直可以算做朋友了。」他笑的聲音雖大,但笑聲中卻似有許多感慨。

  花無缺目光凝注著他,久久都未移動,嘴角忽然也泛起一絲

  笑容,所有的言語,俱在不言之中。

  兩人同時走出花林,只見繁花大多已被劍氣震落,滿地懼是落花,有的被風
吹動,猶在婀娜起舞。

  花無缺忍不住長嘆了一聲,誰知小魚兒的嘆息聲也恰在此時發出,兩人忍不
住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花無缺心中暗道︰「能和此人做參個月的朋友,想必也是人生一快。」他素
來深沉寡言,心里這麼想,嘴里並末說出。

  誰知小魚兒已笑道︰「能和你做參個月朋友,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花無缺怔了怔,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他這一生,幾乎從未這樣笑過。

  只見一輛馬車遠遠停在林外,那匹馬顯然也是久經訓練,是以雖然無人駕馭
,此刻仍未走遠。

  小魚兒披開車門,指著門里的尸身,道︰「你可知道這車夫是被誰殺死的?


  花無缺瞪大眼楮,道,「誰?」

  小魚兒想了想,笑道︰「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但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的。」

  江別鶴一襲青衫,周旋在賓客間,面上雖然滿帶笑容,但眉目間卻隱有憂色
,似乎有些心事。

  來自合肥的名武師「金刀無敵」彭天壽,年紀最長,被讓在首席,此刻手捋
著頷下白髯,笑道︰「江大俠此刻莫非在惦念著花公子麼?」

  江別鶴苦笑道︰「我也知道他絕不會出什麼事,但也不知怎地,心中卻總似
有些警兆……」

  他長嘆一聲,接道︰「但願他莫要出事才好,若是他真的遇了危險,我卻在
此開懷暢飲,卻叫我日後還有何面目去見朋友。」

  群豪間立刻響起一陣贊嘆之聲。

  突听一人大笑接道︰「不錯,誰若能交著江別鶴這朋友,那真是上輩子積了
德了。」

  爽朗的笑聲中,一個身材挺拔,神情灑脫,面上雖有一道又長又深的疤,但
看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魅力的少年,大步走了上來。

  他年紀雖不大,氣派卻似不小,笑容看來雖然十分親切可愛,目光顧盼間,
竟似全未將任何人瞧在眼里。

  群豪竟無一人認得這少年是誰,心里卻在暗暗猜測,這想必又是什麼名門大
派的傳人,武林世家的子弟。

  江別鶴瞧見這少年,面色卻突然大變,失聲道︰「你……你怎會也來!」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來不得麼?」

  江別鶴還未說話,已瞧見了跟小魚兒同來的人──花無缺

  也已走上樓,竟微笑著站在小魚兒身旁。

  小魚兒居然會到這里來,江別鶴已是一驚,花無缺居然還活著,江別鶴又是
一驚。

  小魚兒和花無缺同行而來,而且還似乎已化敵為友,江別鶴這一驚更當真是
非同小可。

  群豪瞧見花無缺,俱都長身面起,含笑招呼,誰也沒有發現江別鶴已驚得怔
在那里,久久都動彈不得。

  他憋了一肚子話想問,卻苦于有的話不便問,有的話不能問,怔了許久,才
想起該向花無缺表示自己的關心和焦急.只可惜這時他無論想表示什麼,都已遲
了。

  首席的上位,還有幾個位子是空著的,大家讓來讓去,誰也沒有坐下去,小
魚兒卻大喇喇走過去,坐了下來。

  他好像天生就該坐這位子的,別人瞪著了,他臉也不紅,眼也不眨,舉起酒
杯瞧了瞧,忽然笑道︰「江大俠請客,難道連酒都沒有麼?」

  江別鶴干咳了兩聲,道;「拿酒來!」

  小魚兒道︰「瞧江大俠的模樣,好像對我這客人不大歡迎?但我可不是自己
要來的,而是花無缺請我來的。」

  江別鶴面色又變了變,卻大笑道︰「花兄的客人,便是我的客人。」

  小魚兒笑嘻嘻道︰「如此說來,花無缺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江別鶴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臉色突然一沉冷冷道︰「但花無缺的朋友,卻不是我的朋友!」

  此刻群豪听了小魚兒和江別鶴的一番話,已全都知道小魚兒簡直和江別鶴連
一點關系也沒有。

  「金刀無敵」彭天壽第一個忍不住了,哼了一聲,冷冷道︰「這位小朋友,
說話倒難懂得很。」

  「我的意思是說,我若也拿花無缺的朋友當我的朋友,那我可就倒了霉了!
花無缺自己人雖不錯,他交的朋友……嘿嘿,嘿嘿。」小魚兒冷笑道︰「他交的
朋友非但見死不救,而且…。.」

  彭天壽怒道︰「你這是在說誰?」

  小魚兒道︰「誰是花無缺的朋友,我說的就是誰!」

  彭天壽怒道︰「江大俠也是花公子的至交好友,難道你…。.」

  小魚兒冷冷道︰「我說的至少不是你!只因你想和花無缺交朋友還不配哩,
你最多也不過只能拍拍江別鶴的馬屁罷了。」

  彭天壽「叭」的一拍桌子,厲喝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小魚兒道︰「這倒的確不知道。」

  彭天壽還未說話,旁邊已有人幫腔道︰「你連‘金刀無敵’彭老英雄都不知
道,還想在江湖混麼?」

  小魚兒道︰「彭老英雄的名字,若是換成‘馬屁無敵’,豈非更是名副其實
。」

  在江別鶴的酒筵上,彭天壽本來還有些顧忌,但直到此刻,江別鶴非但全未
勸阻,簡直好像沒有听見這等吵鬧似的。

  彭天壽自然不知道這是江別鶴希望小魚兒結的仇家越多越好,還道江別鶴有
心替他撐腰。

  听了「馬屁無敵」這四字,他哪里按捺得住,虎吼一聲,隔著桌子便向小魚
兒撲了過去。

  小魚兒根本就是存心鬧事來的,笑嘻嘻地瞧著彭天壽撲過來,突然舉起筷子
,輕輕一點。

  彭天壽只覺身子突然發麻,再也使不出力,「砰」的一聲,整個人竟都跌在
桌子上,碗筷杯盞濺了一地。

  小魚兒笑嘻喀道︰「江別鶴,你難道舍不得上菜,要拿這馬屁精來當冷盤麼
?」

  群豪中和彭天壽有交情的也不少,坐得遠遠的,已在紛紛呼喝,坐得近的,
已想動手了。

  花無缺靜靜地瞧著江別鶴,江別鶴還是全無絲毫勸解之意,這些客人竟像是
全非他請來的。

  只因他此刻正也希望情況越亂越好,只听嘩啦啦─聲,彭天壽從桌上滾了下
來,桌子也翻了,幾個人沖上來,全都被小魚兒拎住脖子,甩了出去,店小二一
旁驚呼,忙著收碟子收碗,酒樓上頓時亂做一團,但群豪瞧見小魚兒的武功後,
反而沒有一個人真的敢過來動手了。

  江別鶴這才皺眉道︰「花兄,你瞧這事,該當如何處理?」

  花無缺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

  江別鶴再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不禁又是一怔,只听拳風震耳,小魚
兒已一拳直擊過來,大喝道︰江別鶴,他瞧見花無缺有難,趕緊溜走,還怕那趕
車的泄露你的不義,竟將他也殺

  死滅口,今天我別的不想,只想痛痛快快揍你一頓,你就接著吧。」一面說
,一面打,說完了這番話,已擊出數十拳之多。

  江別鶴居然只是閃避,也不還手,等他說完了,才冷冷道︰「閣下血口噴人
,只怕誰也難以相信。」

  小魚兒喝道︰「告訴你,那趕車的雖然挨了你一劍,但卻沒有死………」

  江別鶴面色不禁一變。

  小魚兒忽然後退幾步,大喝道︰「你瞧,他已從那邊走過來了!」

  群豪不由自主,全都沿著他手指之處瞧了過去。

  江別鶴卻冷笑道;「你騙不過我的,他……」說到這里驟然住

  口,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小魚兒大笑道︰「我的確是騙不過你的,別人都回頭.只有你不回頭,因為
只有你知道他是活不了的,是麼?」

  他方才亂七八糟的鬧了一場,一來是要鎮住別人,再來也是要讓情況大亂,
要江別鶴定不下心來,否則他又怎會上這個當。

  江別鶴目光一掃,只見群豪面上果然都已露出驚訝懷疑之色,他一步竄到花
無缺面前,道︰「花兄,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花無缺嘆了一口氣,道︰「此事不提也罷……」

  小魚兒大聲道︰「無論提不提此事,我要和他打架,你是幫他,還是幫我?


  花無缺苦笑道︰「你兩人若是定要比劃比劃,誰也不能多事插手。」

  小魚兒就在等他說這句話,立刻大聲道︰「好,假如有別人插手,我就找你
!」

  話未說完,又是一拳擊出。

  江別鶴瞧他方才打了數十拳,也未沽著自己一片衣服,看來武功也不過如此
,冷笑道︰「既然閣下定要出手,也怪不得江某了!」

  兩句話說完,小魚兒又已攻出四拳之多。

  只見江別鶴一掌擊出,掌風凌厲,掌式都是飄忽無方,小魚兒橡是用盡了身
法才堪堪避開。群豪又忍不住為江別鶴喝起彩來。

  江別鶴知道江湖中人,勝者為強,只要自己傷了小魚兒,也就不會有人再來
追究方才殺人的事了.他精神一震,冷笑著又道︰「江湖朋友全都在此見著,這
是你自取其辱,並非江某以大壓小。」

  小魚兒像是只顧得打架閃避,連斗嘴的余力都沒有了,拆了還不到二十招,
他已屢遇險招。

  江別鶴本來一直懷疑他就是在暗中和自己搗鬼的那人,是以懷有戒心,此刻
見他武功竟是如此稀松平常,疑心頓減,攻勢也頓時松了下來,微笑道︰「你雖
然不知好歹,無理取鬧,但我念在你年幼無知,也不願太難為你,只要你肯賠罪
認錯,瞧在花兄面上,我就放你走如何。」

  他這話說得非但又是大仁大義,而且也賣給花無缺個交情.不折不扣正是「
江南大俠」的身份。

  小魚兒不住喘氣,像是連話都說不出了。

  其實他早巳算定,在這許多人面前,江別鶴只要能擺擺「大俠」的身份,就
絕不會放棄這種機會的。

  他算準了在這許多人面前,自己裝得越弱,江別鶴越不會使出煞手,否則豈
非是失了「大俠」的風度。

  江別鶴出手果然更平和了,群豪卻有人呼喝道︰「對這種人,江大俠你又何
必太客氣。」

  方才挨過小魚兒揍的,更是隨聲附和。

  江別鶴像是被逼無奈,嘆口氣道︰「你年紀輕輕,我實在不願傷你,但若不
給你個教訓,連別的朋友也瞧不過眼的「….」說話間,小魚兒又被逼退幾步。

  江別鶴微笑道︰「我這一著‘分花拂柳’後,便要取你胸膛,你可得小心了
!最好莫要閃避招架,否則我出手一重,難免要你了你。」

  小魚兒道︰「多承指教!」

  只見江別鶴一招「分花拂柳」後,右掌突然斜擊而出,掌式如斧開山,直取
小魚兒胸膛。這一掌說來雖然沒什麼奧妙,但掌式變化之快,卻是無與倫比,縱
然他已先將自己招式喝破,但群豪還是想不到他掌式竟能變到這部位來,眼見小
魚兒是再也避不開這一掌的了。

  群豪又不禁喝起彩來。

  小魚兒突然出手硬接了這一掌!

  江別鶴突覺一般大力涌來,再想使出全力,已來不及了,「砰」的一聲,他
身子竟被震得飛了起來!

  小魚兒忍了多年的怒氣,終于在這一掌里發泄!

  只見江別鶴身子撞入人叢,站在前面的幾個人,也被他撞得一起跌倒,踉蹌
後退幾步,才坐到地上!

  群豪喝彩聲夏然頓住,一個個張口結舌,怔在那里,只見小

  魚兒拍掌大笑,竟穿過窗戶揚長而去了!

  小魚兒雖未能真個痛揍江別鶴一頓,但江別鶴大大出了個洋相,也算出了口
氣,心里覺得再愉快也不過。

  「見好就收」這句話,小魚兒當然清楚得很。

  群豪就算還不十分相信江別鶴真的「見死不救,殺人滅口」,至少心里已有
些懷疑。

  他在街上逛了一圍,又溜進了那客棧,在白天訂好的那間屋子里歇了一會兒
,等到院子里沒有人聲,才溜出來。

  只見住著那神秘人物的屋子,門窗仍是緊緊關著的,屋子里已燃起了燈火,
卻瞧不見人影。

  小魚兒四下瞧了一眼,縱身掠上了屋脊,悄悄溜到這間屋子的屋檐上,伏在
屋檐的暗影里,動也不動。

  屋子里也沒有絲毫聲音。這神秘的人物已睡著了,還是已走了?江別鶴和他
已訂有後約,他怎麼會走呢?何況屋子里的燈,還是亮著的。

  小魚兒沉住了氣,等在那里,他算定江別鶴絕不會不來,滿天星光,夜涼如
水,等著等著,他幾乎睡著了。

  突听「嗖」的一聲,一條人影,輕煙般掠來,那輕功之高,小魚兒簡直連見
都沒有見過。

  他簡直瞧不見這人的身形,心里剛吃了一驚,只听房門輕輕一響,這人竟已
走進了屋子。

  屋子里還是沒有聲音。

  這人的輕功竟如此商明,莫說自己比不上,就連花無缺比他也似差了一籌,
武林中又怎會有這樣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在和江別鶴勾結,豈非可怕得很!小魚兒想著想著,突然又瞧見
一個人溜進了院子。

  只見他一路東張西望,悄悄走了過來,也走到這間屋子前面,輕輕咳嗽了一
聲,敲了敲門。

  屋子里立刻有人祝聲道︰「誰?」

  這黑衣人低聲道︰「是晚輩。」

  听這聲音,小魚兒才知道是江別鶴來了,精神不由一振,這時門開了一線,
江別鶴已閃身走了進去。兩人說了幾句話,小魚兒也末听清。

  忽听江別鶴道︰「晚輩今日倒瞧見了驚人之事。」

  那人道︰「什麼事?」

  江別鶴道︰「燕南天並未死,而且又出世了!」

  江湖中無論是誰,听到這消息都難免要大吃一掠,那人卻似無所謂,語聲似
是淡淡的,道︰「哼,燕南天不死最好,他若死了,反倒無趣了。」

  小魚兒越听越諒訝,這人非但對燕南天毫不畏懼,反倒有和燕南天較量較量
的意思。

  江湖中敢和燕南天一較高低的人,有誰呢?小魚兒簡直連一個也想不出來。

  只听江別鶴又道︰「除了燕南天之外,那江小魚居然也現身了!」

  那人對江小魚的興趣,竟似比對燕南天濃厚得多,道︰「他武功怎樣?比起
花無缺如何?」

  江別鶴笑道︰「他武功縱然比不上花無缺,但動起手來,詭計多端,只要稍
為疏忽,便要上他的當。」

  那人居然好像微微笑了笑,道︰「我正擔心他武功太差,如今才放心了!」

  小魚兒听得更是奇怪,他再也想不通這人為何對他如此有興趣,難道這麼樣
的人會認得他?

  只听那人又道︰「江小魚武功無論多強,都有花無缺去對付,用不著你擔心
。」

  江別鶴嘆了口氣,道︰「但現在花無缺卻似和江小魚交起朋友來了………」

  那人冷笑道︰「這兩人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不死不休,就算交朋友,也絕對
交不長的,這點你只管放心。」

  小魚兒吃了一驚!這人怎會對花無缺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

  知道這件事的人實在並不多呀。

  江別鶴似乎笑了笑,道,「既是如此,前輩對弟子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那人道︰「我只要你…。.」

  語聲突然低了下去,小魚兒連一句話都听不清了,只听得這人說一句,江別
鶴就答一聲;「是。」

  等到這人說完了,江別鶴笑道︰「這幾件事,晚輩無不從命。,那人冷冷道
;「這幾件事對你也有好處,你自然要從命的!」

  江別鶴沉吟著,又笑道;「前輩只吩咐了一聲,晚輩立刻就遵命而來,但直
到此刻為止,卻連前輩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

  那人叱道;「我的名字,你用不著知道,你只要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
,已沒有別人能幫你的忙,若沒有我,你非但做不成‘大俠’,簡直連活都活不
成了!」

  江別鶴默然半晌道︰「是。」

  那人道︰「你現在可以走了,到時候我自然會去找你。」

  江別鶴道︰「是!」

  那人又道︰「我交給你辦的幾件事,你若出了差錯,那時不用燕南天和江小
魚動手,我自己就宰了你!你知道麼?」

  江別鶴道,「是!」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0:58

第六五章  神出鬼沒

    只見江別鶴垂首走出了門,身法立即變快,四顧無人,一閃
就出了院子,小魚兒眼珠子一轉也悄悄自屋檐上溜開。
    小魚兒直躍出幾重屋脊,才敢一掠而下,從角門穿出院子,
找著廚房,爐火還有余燼,上面還燒著一壺水。
    他拎著這壺水,才大搖大擺地走回去,那間屋子里的燈火,
果然還是亮著的,小魚兒過去,拍門道︰「客官可要加些茶水麼?」
    他一心想瞧瞧這神秘人物的真面目,竟不惜涉險,扮成茶
廚,也不管這人會不會認得出他,屋予里竟沒有應聲。
    他壯起膽子,輕輕推門。門竟沒有拴上,他一推就開了。
    只見桌上燃著燈,燈旁有個盤子,盤子里有個茶壺,四只茶
杯,茶壺和茶杯全沒動過。
    再瞧那張床,床上的被褥,也是疊得整整齊齊的。
    這神秘的人雖然住在這屋子里,但卻連動都沒有動這屋子
里的東西,他顯然只不過是借這間屋子來和江別鶴說話而已。
    小魚兒卻喃喃道︰「壺里不知還有茶沒有,我不如先給斟上
吧,也免得客人回來沒水喝。」
    他一面說,一面已走進房子。
    一走進門.他才發覺屋子里竟彌漫著一種如蘭如馨的奇異
香氣,他竟像是一步踏上了百花怒放的花叢中。
    但除了這奇異的香氣外,屋子里卻再也沒有絲毫可疑的痕
跡,這屋子簡直好像從來就沒有人住過。
    但這屋子卻打掃得一塵不染,連床底下的灰塵,都被打掃得
干干淨淨,桌子、椅子、衣櫥,都像是被水洗過。
    就連那石板鋪成的地,都被水洗得閃閃發光。
    那神秘的人物,既然只不過用這屋子作談話之地,並不想在
這里住,也沒有沾這里的東西,卻又為何要將這屋子洗刷得如此
干淨,而且還在屋子里散布出如此神秘、又如此珍貴的香氣。
    這神秘的人物,莫非有種特別的潔癖。小魚兒不禁又皺起了
眉頭,喃喃道︰「這麼愛干淨的人,倒也少見得很...」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誰?來干什麼?」
    這聲音竟赫然就是從小魚兒身後發出來的!小魚兒心里這
一驚當真不小,嘴里卻含笑道︰「小的是來瞧瞧,客官是不是要添
些茶水。」
    那人道︰「你是這店里的伙計?」
    小魚兒趕緊道︰「是。」
    那人道︰「白天來的,好像不是你。」
    小魚兒道︰「錢老大當日班,小的王三是值夜的。」
    那人突然冷冷一笑,道︰「江小魚果然是隨機應變,對答如
流,只可惜你出娘胎,我就認得你,你在我面前裝什麼都沒有用
的!」
    小魚兒大駭道︰「你是誰?」那人又不說話。
    小兔兒霍然轉身,身後空空的,那扇門還在隨風而動!門外
夜色深沉,哪里有人的影子!那人莫非又走了!
    小魚兒又驚又奇,剛松了口氣,誰知身後又有人冷冷道︰「你
瞧不見我的!」
    那人竟又已到了他身後!小魚兒連轉五六個身,他身法已不
能說不快了,但那人竟始終在他身後,就好像貼在他身上的影子
似的。
  小魚兒就算膽子再大,此刻也不禁被駭出了身冷汗。
  此人輕功如此,武功可想而知,小魚兒知道自己非但萬萬不
能抵敵,連逃都逃不了的。
    他眼珠子一轉,索性站住不動了,笑嘻嘻道︰「你若不願被我
瞧見,為何要來呢?」
  那人道︰「你想不出?」
    小魚兒眨著眼楮,道︰「我想,你總不會是要殺死我吧。」
  那人道︰「你怎知我不殺你?」
    小魚兒道︰「一個馬上要死的人,就算瞧見你的真面目,也沒
什麼關系,所以你若要殺我,就不妨讓我瞧瞧了,是麼?」
    他已隱約覺出這人的確沒有殺他之意,膽子不覺大了起來,
瞧里說著話,突然一步竄到衣櫥前。
    那衣櫥油漆本就很新,又被仔細擦洗了一遍,更是光亮如
鏡,小魚兒身子往下一蹲,一個白衣人影,便清清楚楚地映在衣
櫥上。
    只見這人長發披肩,白衣如雪,神情飄飄有出塵之概,但面
上卻戴著個猙獰恐怖的青銅面罩。
    小魚兒又不禁駭了一跳,失聲道︰「你原來就是銅先生!」
    小魚兒只覺他一雙眼楮正狠狠瞪著自己——這雙眼楮的光
射到衣櫥上,再反射出來,仍是冷森森的令人悚栗。
    小魚兒強笑道︰「那日黑蜘蛛說你武功如何如何之高,我還
有些不信,今日一見,才知道他不是吹牛的。」
    銅先生冷笑道,「你用不著奉承我,我既不想殺你,就永遠不
會殺你。」
  小魚兒道︰「永遠不會?」
  銅先生道︰「嗯!」
  小魚兒松了口氣,笑道︰「我見你這樣愛干淨,又弄出這香
氣,本來以為你是個女人……幸好你不是女人,否則你就算說不
殺我,我也不相信。」
  銅先生道︰「你不相信女人?」
  小魚兒笑道︰「婦人之言,絕不可听,誰若相信女人,誰就倒
霉了!」
  銅先生突然怒道︰「你母親難道不是女人?」
  小魚兒道︰「天下的女人,有誰能和我母親相比,她又溫柔,
又美麗…。」
    他雖從未見母親之面,但在每個孩子的心目中,自己的母
親,自然永遠是天下最溫柔、最美麗的女人。
    他說著說著,不覺閉起了眼楮,依著他的幻想,描敘起來,他
口才本好,此番一描敘,更是將自己的母親說得天下少有,世間
無雙。
    銅先生冷漠的目光中,卻似突然燃起了火焰。
    小魚兒也未瞧見,猶在夢囈般道︰「世上別的女人,若和我母
親相比,簡直連糞土也不如,我…。.」
    話未說完,突覺脖子上一陣劇痛,身子一麻,整個人竟都已
被這「銅先生」提了起來!
    以小魚兒此時的武功,竟無還手抗拒之力!
    只見銅先生目中滿是怒火,冰涼的手掌,越來越緊,竟似乎
要將小魚兒的脖子生生拗斷。
    小魚兒大駭道︰「你…。‧你說過永遠不殺我的.說出來的活
怎能不算。」
    銅先生道︰「只因你滿嘴胡說八道,令人可恨。」
    小魚兒道︰「我幾時胡說八道了?」
    銅先生道︰「你母親是好是壞,是美是丑,你根本未見過,如
此為她吹噓,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
    小魚兒道;「你……你怎知我未見過我母親的面?」
    銅先生冷笑道︰「我不知道誰知道?」
    小魚兒忍不住道︰「我母親長得是何模樣?」
    銅先生道︰「你母親跛腳駝背,又麻又禿,乃是世上最丑最惡
的女人,世上無論哪一個女人都比她好看得多。」
    小魚兒大怒道︰「放屁放屁,你才是胡說八道!」
    話末說完,臉上竟挨了兩個耳摑子。
    銅先生這兩掌雖未使出真力,但已將小魚兒兩邊都打得腫
了起來,鮮血不住自嘴角沁出。但小魚兒仍是罵不絕口。
    他雖未見過母親,但只要一想起母親,心里就會有種說不出
的滋味,是痛苦,也是溫馨。
    他平日雖然最喜見風轉舵,所以這「銅先生」若是辱罵了他,
他自知不敵,也絕不會反抗還嘴。但辱罵了他的母親,他卻不能
忍受。
    銅先生耳括子打個不停,小魚兒還是罵個不停,他牛脾氣一
發,什麼死活都全然不管不顧。
    銅先生咬牙道;「你再敢罵,我就殺了你。,
    小魚兒滿嘴流血,嘶聲道︰「只要你承認我母親是最溫柔、最
美麗的,我就不罵你。」
    銅先生道︰「你……你死也不肯承認你母親是最丑最惡的女
人?」
    小魚兒立刻點頭。
    銅先生道︰「你……你情願為她死?」他眼楮里充滿怨毒,語
聲卻漸漸顫抖。
    只見這「銅光生」站在那里,全身抖個不停。
    小魚兒偷偷瞧著他,卻也不敢妄動,過了半晌,才終于忍不
住道︰「我母親究竟與你有什麼仇恨,你要如此罵她?」
    銅先生竟似完全沒有听見他的話。
    小魚兒再不遲疑,縱身一躍,跳出窗戶,轉首瞧了瞧,那銅先
生似乎並沒有追出來,小魚兒心里雖然有許多懷疑不解,此刻卻
也顧不得了,展開身法,沒命飛掠,眨眼間使已掠出了客棧。
    突听身後一人冷冷道︰「你還不承認?」
    小魚兒身子剛掠起,又跌下,他知道只要被這人追著,便如
附骨之蛆,再也休想甩得脫了,突然大喝道︰「你有本事,就宰了
我吧!」
    喝聲中,他猝然轉身,雙拳雨點般擊出,但他連對方的人影
都未瞧見,背後一麻,身子又跌到地上。

    花無缺本不喜歡喝酒,今夜也不知怎地,竟然自酌自飲起
來,而且酒到杯干,喝得迷迷糊糊的,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
    這時窗外正有人在呼喚!
  「花無缺!醒來!」
    聲音雖輕細,但每個字卻似能送人花無缺耳朵里。
    花無缺定了定神,便推開了窗子,窗外夜色朦朧,一個白衣
人影,鬼臉般站在五六丈外。
    淡淡的星光映照下,這人的臉上似乎發著青光,仔細一瞧,
才發覺他臉上竟戴著個猙獰的青銅面具.
    花無缺一驚,失聲道︰「莫非是銅……銅先生?」
    那人點了點頭,道︰「出來!」
    銅先生已飄上了屋脊。花無缺跟了過去,掠過屋脊,越過靜
寂的街道。
    銅先生頭也不回,忽然冷冷道︰「移花宮門下,怎地也貪酒貪
睡起來!」
    花無缺怔了怔,垂下頭不敢說話。
    只見這銅先生從頭到胸,從未動彈,飛掠卻迅急無比,整個
人都仿佛在馭風而行一般。花無缺瞧見這樣的輕功,也不禁暗
暗吃驚。
    只听銅先生又道︰「你自然已知道我是誰了。」
    花無缺道︰「晚輩出宮時,家師已吩咐過,只要見到先生,便
如見家師,先生所有指示,晚輩無不遵命。」
    銅先生道,「你出宮時,宮主還曾吩咐了你什麼?」
    花無缺終于沉聲道︰「家師要我親手殺死一個叫江小魚的
人!」
    銅先生像是笑了笑,道︰「很好!」
    他不再說話,也始終未曾回過頭來,只見去路漸僻,漸漸到
了個山坡,山坡上有株枝葉濃密的大樹,銅先生身形突然飛掠而
起,口中卻道︰「你在樹下站著!」
    短短五個字說完,他身子已站在樹梢,滿天星光,襯著他一
身雪白的衣裳,看來更覺瀟灑出塵,高不可攀。
    突見銅先生自濃密的枝葉中,提起一個人,叱道︰「接穩了!」
    叱聲方自入耳,已有一個人自樹梢急墜而下。
    這大樹高達十余丈,一個重量雖不滿百廳,自樹梢被拋下
來,那力量何止五百廳。
    花無缺更猜不出他拋下的這人是誰,也沒有把握能否接得
住這人的身子,剎那間不及細想,也飛身迎了上去。
    花無缺突然出手,撈住了這人的衣帶,但聞「嘶」的一聲,這
人衣裳已被撕破,花無缺也被這下墜之力帶了下來。
    但等到落地時,下墜之力已減,花無缺口中吆喝一聲,臨空
一個翻身,又復將這人身子直拋上去。
    等到這人第二次落下時,花無缺伸出雙臂,便輕輕托住,滿
天星光,映著這人蒼白的臉,緊閉著的眼楮。
    這人猛然竟是小魚兒!花無缺雖然深沉鎮定,此刻也不禁驚
呼出聲。

    銅先生猶自站在樹梢,冷冷道︰「他是否是江小魚?」
    花無缺道︰「不錯。」
    銅先生道︰「好,你殺了他吧!」
    花無缺心頭一震,垂首瞧著暈迷不醒的小魚兒,嘴里只覺有
些發苦,一時之間,竟呆住了。
    銅先生緩緩道︰「你若不願殺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不妨
先解開他的穴道!」
    花無缺茫然伸手,拍開了小魚兒的穴道,小魚兒張開眼楮,
瞧見了花無缺,展顏笑道︰「是你救了我?」
    花無缺呆在那里,一個字也說不出。
    小魚兒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們是朋友。」
    花無數也不知為了什麼,心里只覺一酸,竟扭轉了頭去。
    突听一人冷冷道︰「花無缺,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
    小魚兒這才瞧見站在樹梢的銅先生,倒抽了口涼氣,轉首面
對著花無缺,眼楮瞪得大大的。  …
    花無缺長長嘆了口氣。小魚兒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知道你
不敢違抗他的話……好,你動手吧!」
    花無缺也默然半晌,一字字緩緩道︰「我現在不能殺你!」
    小魚兒一喜,銅先生怒道︰「你忘了你師父的話麼?」
    花無缺長長吐了口氣,道︰「我已和他訂了三個月之約,未到
約期,絕不能殺他!」
    銅先生喝道︰「你的師父若是知道這事,又當如何?」
    花無缺霍然抬頭,大聲道︰「師命雖不可違,但諾言也不可
毀,縱然家師此刻便在這里,也不可能令晚輩做食言背信的人!」
    銅先生怒道︰「花無缺你莫忘記,見我如見師,你敢不听我的
話?」
    花無缺嘆道︰「先生無論吩咐什麼,弟子無不照辦,只有此
事,卻萬萬不能從命。」
    銅先生忽然大喝道︰「你不殺他,只怕並非為了要守諾言,只
怕還另有原因?是麼?」
    花無缺心里又是一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不殺小魚
兒,到底是完全為了要守諾言,還是另有原因。
    方才小魚兒無助地躺在他懷里,他心里竟忽然泛起一陣難
言的滋味,他瞧著小魚兒的臉,忽然覺得這不是他的仇人,而是
已相交多年的親密的朋友。
    他手臂上感覺到小魚兒微弱的呼吸,又覺得這不是他要殺
的人,而是他本應全力保護的。
    直到小魚兒跌到地上,這份奇異的感覺,還留在他心里,再
瞧見小魚兒那充滿信任的笑容,他現在又怎能動手!
    花無缺長長嘆了口氣,他自己心里,卻絲毫不覺和小魚兒
有何仇恨,他自己也說不出這種奇異的感覺,是在什麼時候發
   生的。
    這份感覺,像是久久以前便已隱藏在他心底,只不過等到小
魚兒的肌膚觸及他的肌膚時,才被引發。
    他瞧著小魚兒,心里喃喃自語︰「江小魚,江小魚,你心里在
想什麼?你想的可是和我一樣?」
    小魚兒也在凝注著他,心里的確也在沉思。
    銅先生自樹梢瞧下來,瞧見這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人,冷漠
的目光,又變得比火還熾熱,厲聲道︰「花無缺,莫要再等三個月
了!現在就動手吧!」
    小魚兒突然抑首狂笑道,「為什麼不能再等三個月?你怕三
個月後,他更不會動手了嗎?」
    銅先生嘶聲道︰「我怕什麼!你兩人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你們
的命中已注定,必有一個人要死在另一人的手上!」
    小魚兒大吼道︰「既然如此,你現在為何還要逼他,你若想我
現在就死,就自己動手吧…。‧你自己為何不敢動手?」
    銅先生像是被人一刀刺在心上,長嘯著一掠而下.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1:38

第六六章  高深莫測

    花無缺面上變了顏色,只道他將向小魚兒下手,誰知他竟長
嘯著撲入樹林,舉手一掌,將一棵樹生生震斷!
    只見他身形盤旋飛舞,雙掌連環拍出,片刻之間,山坡上一
片樹木,已被他擊斷了七八株之多,連著枝葉倒下,發出一陣震
耳的聲響。
    小魚兒瞧見這等驚人的掌力,也不禁為之舌矯不下。
    他知道這銅先生的武功,若要殺他,實是易如反掌。他也知
道這銅先生對他實已恨到極點,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千刀萬
剮,但銅先生竟偏偏不肯自己動手,寧可拿這些木頭來出氣。
    這究竟是為的什麼?豈非令人難解!
    心念閃動間,銅先生已掠到花無缺面前,厲聲道︰「你定要等
到三個月後才肯殺他,是麼?」
    花無缺深深吸了口氣,道︰「是!」
    銅先生忽然狂笑起來,道︰「你既重信義,我身為前輩,怎能
令你為難,你要等三個月,我就讓你等三個月又有何妨?」
    這變化倒又出人意料之外,花無缺又驚又喜。
    銅先生頓住笑聲,道︰「現在,你走吧。」
    花無缺又瞧了小魚兒一眼,道︰「那麼他….。」
    銅先生道︰「他留在這里!」
    花無缺又一驚,道︰「先生難道要……」
    銅先生冷冷道︰「無論他會不會失信,這三個月里,我都要好
好的保護他,不使他受到絲毫傷損,三個月後,再將他完完整整
地交給你……」
    小魚兒笑嘻嘻道︰「要你如此費心保護我,怎麼好意思呢?」
    銅先生道︰「保護你這麼樣一個人,還用得著我費心麼?」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我很容易保護,你可錯了,我這人別的
毛病沒有,就喜歡找人麻煩,江湖中要殺我的人,可不止一個。」
    銅先生道︰「除了花無缺外,誰也殺不了你!」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你話已說得這麼滿,在這三個月里,
我若受了損傷,可真不知道你有什麼面目來見人了。」
    銅先生喝道︰「在這三個月里,你若有絲毫損傷,唯我是問。」
    小魚兒大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在這三個月里,我無論做什
麼,都沒關系了,反正任何人都傷不了我。」
    銅先生冷冷道︰「你只管放心,在這三個月里,你無論什麼
事,都做不出的。」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笑嘻嘻道︰「那倒未必……」
    花無缺想到小魚兒的刁鑽古怪,精靈跳脫,銅先生武功縱
高,若不想上他的當,怕真不容易。想到這里,花無缺竟不知不
覺笑了起來。
    銅先生怒道︰「你還不走?等在這里做什麼?」
    小魚兒截口道︰「你放心走吧,三個月後,我會在那地方等你
的!」
    他轉向銅先生,笑著又道︰「但現在我想和他悄悄說句話,你
放不放心?」
    銅先生冷冷道︰「天下根本沒有一件可令我不放心的事。’
    小魚兒皺了皺鼻子,笑道︰「你本事雖不算小,但牛也未必吹
得太大了。」
    銅先生忽道︰「你敢無禮?」
    小魚兒大笑道︰「我為何不敢,在這三個月里,反正沒有人能
傷到我的,是麼?」
    銅先生氣得呆在那里,竟動彈不得。
    小魚兒走到花無缺面前,悄聲笑道,「只可惜他戴個鬼臉,否
則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好看得很。」
    他雖然故意壓低聲音說話,但卻又讓這語聲剛好能令銅先
生听到,花無缺幾乎忍不住又要笑出來,趕緊咳嗽一聲,道︰「你
要說什麼?」
    小魚兒道︰「明天下午,燕南天燕大俠在今天那花林等我,你
能不能代我去告訴他,我不能赴約了。」他這次才真的壓低了語
聲。
    花無缺皺了皺眉,道︰「燕南天?….」
    小魚兒嘆道︰「我知道你跟他有些過不去,所以你縱不答應
我,我也不會怪你。」
    花無缺忽然一笑,道︰「這三個月,你我是朋友,是麼?」
    小魚兒目視了他半晌,笑道︰「你很好,結交你這朋友,總算
不冤枉。」
    花無缺默然許久,淡淡道︰「可惜只有三個月。」他故意裝出
淡漠之色,但卻裝得不太高明。
    小魚兒笑道︰「天下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事,這些事每天都有
幾件發生,說不定我過兩天就能看見你也未可知。」
    花無缺嘆道︰「我總不相信奇跡。」
    小魚兒笑道︰「我若不相信奇跡,你想我現在還能笑得出麼?」
    忽听銅先生冷冷道︰「奇跡是不會出現的!花無缺,你還不走
麼?」

    小魚兒瞧著花無缺走得遠了,才嘆息著道︰「一個人若是非
死不可,能死在他手上,總比死在別人手上好得多了。」
  銅先生喝道︰「你不恨他?」
  小魚兒道︰「我為何要恨他?」
    銅先生道︰「他的尊長,殺死了你的父母!」
    小魚兒道︰「我父母死的時候,他只怕還未出生哩!他師父做
的事,與他又有何關系,他師父吃了飯,難道還能要他代替拉屎
麼?」
    小魚兒說出這番話,銅先生竟不禁怔住了。
  小魚兒凝目瞧著他,忽然笑道︰「我問你,你為何要我恨他?’
    銅先生忽道,「你恨不恨他,與我又有何關系?」
  小魚兒道︰「是呀,我恨不恨他,和你沒關系,你又何苦如此
關心?」
    銅先生竟沒有說話。小魚兒微笑道︰「他竟要親手殺死我,
而又說不出原因來,我本已覺得有些奇怪,現在更是越來越奇怪
了。」
    銅先生道︰「你雖不恨他,他卻恨你,所以要殺你,這有什麼
好奇怪的?」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他真的恨我麼?」
    銅先生身子竟似震了震,厲聲道︰「他非恨你不可!」
  小魚兒嘆道︰「這就是我所奇怪的,你和他師父,要殺我都很
容易,但你們卻都不動手,所以我覺得你們其實也並不是真的要
我死,只不過是要他動手殺我而已,你們好像一定要看他親手殺
我,才覺得開心。」
    銅先生道︰「要他殺你,就是要你死,這又有何分別?」
    小魚兒道︰「這是有分別的,而且這分別還微妙得很,我知道
這其中必定有個很奇怪的原因,只可惜我現在還猜不出而已。」
    銅先生道︰「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知道,而他們絕不
會告訴你!」
    小魚兒眼楮里像是有光芒一閃,卻故意沉吟著道︰「移花宮
主自然是知道的」….」
  銅先生道︰「自然。」
    小魚兒大喝道︰「移花宮主便是姐妹兩人,你既然說這秘密
天下只有兩個人知道,那麼你又怎會知道的?」
    銅先生身子又似一震,大怒道︰「你說的話太多了,現在閉起
嘴吧!」
    他忽然出手,點住了小魚兒的穴道,小魚兒只覺白影一閃,
連他的手是何模樣,都未瞧出。
    這神秘的「銅先生」,非但不願任何人瞧見他的真面目,甚至
連他的手都不願被人見到!

    花無缺心里又何嘗沒有許多懷疑難解之處,只不過他心里
的事,既沒有人可以傾訴,他自己也不願對別人說。
    天亮時,悶酒又使他朦朧睡著,也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忽
然響起了一陣騷動聲,才將他驚醒了。
    他披衣而起,剛走出門,便瞧見江別鶴負手站在樹下,瞧見
他就含笑過來,含笑道︰「愚兄昨夜與人有約,不得已只好出去走
了走,回來時才知賢弟你獨自喝了不少悶酒,竟喝醉了。’
    他非但再也不提昨夜在酒樓上發生的事,而且稱呼也改了,
口口聲聲「愚兄」「賢弟」起來,好像是因為那些事根本是別人在
挑撥離問,根本不值一提——這實在比任何解釋都好得多。
    花無缺目光移動,道︰「現在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江別鶴笑道︰「已過了午時。」
    花無缺失聲道︰「呀,我一覺睡得竟這麼遲……」他一面說
話,一面匆匆回屋梳洗。
    江別鶴也跟了過去,試探著道︰「愚兄陪賢弟出去逛逛如
何?」
    花無缺笑道︰「小弟已在城里住了如此久,江兄還擔心小弟
會迷路麼?」
    江別鶴在門口又站了半天,才強笑道︰「既是如此,愚兄就到
前面去瞧瞧段姑娘了。」
    他似乎已發覺花無缺對他有所隱瞞,嘴里不說,心里已打了
個結,走到院子里,就向兩個人低低囑咐了幾句。
    那兩條大漢齊聲道︰「遵命。」
    江別鶴瞧著他們奔出院外,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喃喃道︰「花
無缺呀花無缺,我雖然一心想結納于你,但你若想對不起我,就
莫怪我也要對不起你了!」

    花無缺像是在閑逛。只見他在一家賣鳥的鋪子前,听了半
天鳥語,又走到一家茶食店,喝了兩杯茶,吃了半碟椒鹽片。路
上立刻就有個人,回去稟報江別鶴。
    江別鶴沉吟道︰「喝茶…。.他一個人會到茶館里去喝麼?難
道他約了什麼人在那茶館里見面不成?」
    那大漢道︰「花公子在那茶館里坐了很久,並沒有人過去和
他說話。」
    又過了半晌,一人回稟道︰「花公子此刻在街頭瞧王鐵臂練
把式。」
    江別鶴皺眉道︰「那種騙人的把式,他也能看得下去?…你
們可瞧見那邊人從里,有什麼人和他說話麼?」
    那大漢道︰「沒有。」
    江別鶴道︰「現在誰在盯著他?」
    那大漢道︰「那條街是宋三和李阿牛在管的……」
    話未說完,宋三已慌慌張張地奔了回來,伏地道︰「花公子忽
然不見了!」
    江別鶴赫然震怒,拍案道︰「你難道是瞎子麼?光天化日之
下,行人往來不斷的街道上,他絕不能施展輕功,又怎會突然不
見?」
    宋三顫聲道︰「那王鐵臂和徒弟練完單刀破花搶,就輪到他
女兒耍流星錘,誰知她正使到一招‘雲里捉月’,流星錘的鏈子忽
然斷了,小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錘,沖天飛了出去,瞧把式的人都
怕它掉下來打著腦袋,驚呼著四下飛逃,那把式場立刻就亂了。」
    江別鶴道︰「流星錘的鏈子,是怎麼斷的?」
    宋三道︰「小的不知道。」
    江別鶴冷冷道︰「你只怕是瞧王鐵臂的女兒瞧暈了頭吧?」
    宋三以首頓地道︰「小……小的不敢。」
    江別鶴厲聲道︰「你這雙眼楮既然如此不中用,還留著它干
什麼?」
    話未說完,已有兩條大漢將宋三拖了出去,宋三臉如死灰,
卻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出來。
    過了半晌,後面便傳人一聲淒厲的慘呼!
    江別鶴卻似根本沒听見,只是喃喃自語道︰「花無缺哪里去
了?他為何要躲著我?莫非他真的和江小魚有約,要來對付我?這
兩人若是聯成一路,我該如何是好?」
    他話聲說得很輕,目光已露出殺機,冷笑道︰「寧可我負天下
人,莫令天下人負我…。江別鶴呀江別鶴,這句話你千萬忘記不
得!」

    花無缺出了城,嘴角帶著微笑,現在若有人問他︰「那流星錘
是怎會斷的?」他一定會笑得很大聲——能用一粒小石頭打斷那
精鐵鑄成的鏈子,他對自己的手力也不禁覺得很滿意。
    花無缺到達花林時,錦繡般的紫花,已被昨日的劍氣摧殘得
甚是蕭索,陰霾掩去了日色,風中已有涼意。
    花無缺想到自己又要和燕南天相對,嘴角的笑容竟瞧不見
了,但他縱然明知此行必有凶險,也是非來不可。
    花無缺踏著落花,走入花林,燕南天並末在林中,卻有個白
衣如雪的女子,垂頭斜倚在花樹旁,似乎在細數著地上的殘花。
    她背對著花無缺,花無缺只能瞧見她苗條的身子,和那烏黑
的、長長披落在肩頭的柔發。
    花無缺雖然瞧不見她的臉,但一眼瞧過去,便已瞧出她是誰
了——鐵心蘭,鐵心蘭怎麼還在這里?
    他想不到在這里見到鐵心蘭,他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應該
招呼她,他的心里似乎有些發苦。
    她心頭似有許多心事,根本不知道有人來了,涼風輕撫著她
的發絲,她的頭發像緞子般光滑。
    良久良久,才听得幽幽長嘆了一聲,喃喃道︰「花開花落,頃
刻化泥,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花無缺本不想驚動她,也不忍驚動她,又想悄悄轉身走出
去,但此刻卻也不禁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鐵心蘭似驚似喜,猝然回首,道︰「你……」她只說了一個字.
她瞧見來的竟是花無缺,便立刻楞住了。
    花無缺心中縱有許多心事,面上卻只是淡淡笑道︰「你好
麼?」
    在這一瞬間,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話來說。又有誰知道他在
這一句淡淡的問候里,含蘊著多少情意。
    鐵心蘭也似不知該說什麼,只有輕輕點了點頭。
    過了半晌,花無缺又微笑答道︰「你想不到來的是我,是麼?」
    鐵心蘭垂下頭,悠悠道,「瞧見你沒有受傷,我實在很高興。」
    她說話的聲音幾乎連自己都听不見,但花無缺每個字都听
得清清理楚,他心里一陣刺痛。
    他努力想使自已的笑容變自然些,但無疑是失敗了,幸好
鐵心蘭並沒有瞧見他的笑容。
    她仿佛根本不敢看他。又過了半晌,鐵心蘭才又嘆息著道,
「我本來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卻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花無缺的微笑更苦澀,柔聲道︰「有些人是很難被忘記的,有
時你縱然以為自已忘卻了他,但只要一見著他,他的一言—笑,
就都又重回到你心頭….」
    鐵心蘭道︰「你...你能原諒我?」她霍然抬起頭,目中已滿
是淚珠。
    花無缺也不敢瞧她,垂首笑道︰「你根本沒有什麼事要求人
原諒的,我若是你,說不定也會如此。」
    鐵心蘭道︰「但我實在對不起你,你…。你為什麼不罵我?不
怪我?那樣我心里反而會好受些,你的同情和了解,只有令我更
痛苦。」她語聲漸慚激動,終于哭出聲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2:52

第六七章  義薄雲天

    花無缺默然半晌,仰天嘆道︰「我永遠也不會恨你,我雖然不
能和你……和你在一起,但我終生都會將你當妹妹一樣看待
的。」
    他笑了笑,接著又道︰「還有,我要告訴你,我也從來沒有恨
過江小魚,他雖然和我命中注定要做仇敵,但他是我平生唯一真
正的朋友,你……你能和他在一起,我也覺得很高興……」
    鐵心蘭忽然大呼道︰「大……大哥,我這一輩子,永遠感激
你,真正的感激你。」她淚中帶笑,實不知是悲是喜。
    花無缺也不如是悲是喜。他知道鐵心蘭這一聲「大哥」喚出,
便是終生無法更改的了,縱然已多多少少建立起一些情感,但這
份情感,也被這一聲「大哥」完全改變,這一聲「大哥」喚得雖親
近,卻又是多麼疏遠。
    花無缺仰面向天,終于忍不住長長嘆息,道︰但願他莫要對
不起你……莫要對不起你!」
    這是一種願望、一種祈求,也是一種銘誓,一種自我的舒放
和寬解——這兩句話中情感的復雜只怕也是別人難以了解的。

    但無論如何,現在他們的心里總已比較坦然,‘大哥」這兩個
字就是一堵堤防,令他們覺得自己的情感已不致泛濫。
    鐵心蘭終于嫣然而笑,道︰「大哥,你怎會又到這里來的?」
    花無缺沉吟著道︰「我受人之托,來找一個人。」
    鐵心蘭已追問道︰「你莫非是要來找燕大俠的?」
    花無缺只好點頭。鐵心蘭眼楮一亮,道︰「莫非是他托你來
的?」
  花無缺道︰「是。」
    鐵心蘭道︰他。…‧他自己為何不來」
    花無缺不答反問,道︰「燕大俠為何不在,你反在這里?」
    鐵心蘭垂下了頭,道︰「昨天晚上,燕大俠找到了我,對我說
了許多話,又叫我今天在這里等他,你知道,燕大俠說的話,是沒
有人能拒絕的。」
    花無缺道︰「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鐵心蘭的臉紅了紅,咬著嘴唇道︰「燕大俠說,要我。。。我和
他先聊聊,然後….」
    突听林外一人大笑道︰「你們小兩口已淡了麼,我此刻來得
是否太早?」
    花無缺霍然轉身,只見燕南天長笑大步入林,瞧見了他,笑
聲驟頓,臉色一沉,厲聲道︰「你怎會在這里?你怎會來的?」
    他目光閃電般在鐵心蘭面上一掃,又道︰「小魚兒呢?」
    鐵心蘭不覺又垂下頭,道︰「我不知道,他說...」
    花無缺接口道︰「江小魚托我來稟報燕大俠,他今日只怕不
能來赴約了。」
    燕南天怒道︰「他為何不能來」
    花無缺長長吸了口氣,道︰「他已被人拘禁,只怕已是寸步難
行...」
    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如果說出來,後果必然不堪設想,他話未
說完,鐵心蘭果然已慘然變色。
    燕南天暴怒道︰「是誰拘禁了他?」
    花無缺遲疑著,終于道︰「一位武林前輩,人稱‘銅先生’的!」
    燕南天忽喝道︰「銅先生?燕某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未听說
江湖中有‘銅先生’此人,這名字莫非是你造出來的!」
    他一步竄到花無缺面前,又喝道︰「莫非是你暗算了他,你居
然還敢到這里來冒充好人!」
    花無缺昂然道︰「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以燕太俠你只
要問我,我知無不言,但燕大俠您老對在下人格有所懷疑,在
下….」花無缺一字字道︰「在下縱不是燕太俠敵手,好歹也要和
燕大俠再較一較高低」
    燕南天仰天狂笑道︰「你還敢如此說話?你好大的膽子!」
    花無缺緩緩道︰「在下膽子縱不大,卻也不是貪生畏死的懦
夫!」
    燕南天喝道;「你既不怕死,燕某今日就成全了你吧!」
    喝聲未了,鐵心蘭也已沖過來,嘶聲道︰「燕大俠,我知道他.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是說謊的人!」
    燕南天厲聲道,小魚兒已落入別人手里你還在為他說話!
難怪小魚兒不願理睬你,原來你也是個善變的女人!」
    鐵心蘭眼淚又已奪眶而出,顫聲道︰「江小魚若有危險,晚輩
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他的,但燕大挾說花……花公子說謊……
晚輩死也不能相信。」
    燕南天冷笑道︰「你要為小魚兒拼命,又要為花無缺死,你究
竟有幾條命?」
    鐵心蘭流淚道︰「燕大俠無論如何責罵,就算認為晚輩是
個...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晚輩也沒法子...」
    她撲倒在地,嘶聲道︰「晚輩只求燕大俠放過了花公子,日後
燕大俠若是發現他是在說謊,就算將晚輩碎尸萬段,晚輩也是甘
心的。」
    燕南天厲聲笑道︰「好!你居然要以性命為他作保,只不過像
你這樣朝三暮四的女人,你的性命又能值得幾文?」
    這一代名俠,本就性如烈火,此刻為小魚兒擔心情急之下,
更是怒氣勃生,不可遏止。
    花無缺變色道︰「燕南天,我敬你是一代英雄,總是對你容
忍,想不到你竟對一個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樣的英雄,嘿
嘿,又值得幾文?」
    燕南天已怒喝著一拳擊出。花無缺也展動身形,迎了上去。
    鐵心蘭知道這兩人一動起手,天下只怕再難有人能化解得
開,想到自己為小魚兒和花無缺所受的屈侮與委屈,竟沒有一個
人能了解,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未了落得個「朝三暮四」的罵名
外,竟毫無作用……她終于忍不住欲聲大哭起來。悲慟的哭聲,
更慘于杜鵑啼血。

    拳風,掌風,震得殘花似雨一般飄落。
    這幾乎是江湖中新舊兩代最強的高手決斗!這幾乎已是百
年來江湖中最驚心動魄的決斗!
    上一次,他們用的是劍,這一次雖是空手,但戰況的緊張與
激烈,卻絕不在上次之下!燕南天的拳勢,就和他的劍法一樣,縱
橫開闊,剛強威猛,招式之強霸,可說是天下無雙!移花宮的武
功,本是「以柔克剛」、「後發制人」,花無缺這溫柔深沉的性格,本
也和他從小練的就是這種武功有關。
    但現在,他招式竟已完全變了!
    他竟使出剛猛的招式,著著搶攻!只因若非這樣的招式,已
不足以將他心里的悲憤渲泄!這一戰,已非完全為了他的性命而
戰!而是為了保護他這一生中最關心的人而戰!
    他雖然中是個溫柔沉靜的人,但鐵心蘭悲慟的哭聲,卻已激
發了他血液中的勇悍之氣!
    他這勇悍的血液,是得自母親的——他那可敬的母親,為了
愛,曾毫不畏懼地含笑面對死亡。
    「移花宮」冷峻的教養,雖己使花無缺的血漸漸變冷了,但愛
的火焰,卻又沸騰了它!他忽然覺得生死之事,並不十分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和燕南天決一死戰,他要以自己的血,洗清
他最關心的人的冤枉,也洗清自己的冤枉。
    激烈的掌風,似已震撼了天地。
    花無缺雙掌搶攻、直插、橫截、斜擊,招式剛強中不失靈活,
但燕南天拳風卻像是一道鐵牆。
  花無缺竟連一招都攻不進去!
    他頭發已凌亂,凌亂的發絲,飄落在蒼白的額角上,但他的
面頰卻因激動而充血發紅。
    任何人若也想以剛猛的招式來和燕南天對敵,那實在是活
得不耐煩了。
    他的掌式雖銳利得像釘子,但燕南天的拳勢就像是鐵錘,無
情的鐵錘,無情地敲打著他。
    他只覺已漸漸窒息,漸慚透不過氣來,燕南天飛舞的鐵拳,
在他眼中已像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他知道這次燕南天不會放過他!
  但他並不放棄,並未絕望,只要他還有最後一口氣,至死,也
絕不遲縮!
    誰知燕南天竟忽然一個翻身,退出七尺,厲叱道︰「住手!」
    他眼見已可將花無缺逼死掌下,卻忽然住手。
    花無缺不覺怔了怔,忍不住喘息著道︰「你為何要我住手?」
    燕南天目光灼灼,逼視著他,一字字道;「我雖然從未听見過
‘銅先生’這名字,也並不相信世上真有‘銅先生’這人存在,但我
卻已相信你並未說謊。」
  花無缺道︰「哦?……」
    燕南天道︰「你若說謊,必定心虛,一個心虛的人,絕對使不
出如此剛烈的招式!」
    花無缺默然半晌,仰天一笑,道︰「你現在相信,不覺太遲了
麼?」
    燕南天沉聲道︰「你若覺得燕某方才對你有所侮辱,燕某在
此謹致歉意。」
    花無缺長嘆道︰「是錯就錯絕不推諉,果然是天下之英雄,在
下縱想與你一決生死,此刻也無法出手了!」燕南天厲聲道︰「但
我卻還是要出手的!」
    花無缺又一怔,道︰「為什麼?」
    燕南天道︰「你縱未說謊,我還是不能放你走,無論那‘銅先
生’是誰,他定與你有些關系,是麼?」
    花無缺想了想,道︰「是。」
    燕南天道︰「他拘禁了江小魚,可是為了你?」
    花無缺苦笑道︰「我並未要他如此,但他卻實有此意。」
    燕南天喝道︰「這就是了,他既然留下了江小魚,我就要留下
你!他什麼時候放了江小魚,我就什麼時候放你!」
    他踏前一步,須發皆張,厲聲說道︰「他若殺了江小魚,我就
殺了你!」
花無缺面色一變,卻又長長嘆了口氣,道︰「這說來倒也公平
得很。」
    燕南天道︰「燕某行事,素來公正。」
    花無缺冷笑道︰「但你對鐵姑娘說的話,卻太不公平,她

    說到這里,他才忽然發現,花樹下已瞧不見鐵心蘭的人影,
這已心碎了的少女,不知何時走了!
    燕南天喝道︰「你是自願留下,還是要燕某再與你一戰?」
    花無缺臉色鐵青,一字字道︰「你此刻要我走,我也不會走
了。鐵心蘭若因此有三長兩短,你縱放得過我,我也放不過你!」
    燕南天大笑道︰「好,很好!在我找著鐵心蘭和江小魚之前,
看來你我兩人,是誰也分不開誰了,是麼?」
    花無缺道︰「正是如此!」

    銅先生抱著小魚兒,又掠上樹梢。
    這株樹枝時繁密,樹的尖梢,方圓竟也有一丈多,樹枝堅韌
而有彈力,足可承受起百十斤的重量。
    銅先生將小魚兒放在上面,只不過將枝時壓得下陷了一些
而已——濃密的枝葉就好像棉褥般將小魚兒包了起來,除非是
翱翔在天空的飛鳥,否則絕不會發覺有人藏在這里。
    小魚兒身子雖不能動,臉上卻仍是笑噶嘻的,道︰「這倒真是
再好也沒有的藏身之處,如此看來,倒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了。」
    銅先生冷冷道︰「你最好老老實實睡一覺。」
    小魚兒道︰「你要走了麼?你這人又孤僻,又特別喜歡干淨,
我就知道你不會永遠守著我的。」
    銅先生冷笑道︰「你也休想跑得了,等到我此間的事做完,就
將你帶到一個更安全之處。」
    小魚兒道︰「我連手指都不能動,你就是將我放在路上,我也
跑不了的。」
    銅先生道︰「你明白這點最好。」
    小魚兒眼珠子轉了轉,道︰「若是下起雨來,我這人身體不太
好,一淋就要生病,我生病倒沒有什麼,但若病壞了身子,豈非于
你的名聲有損?你答應過,絕不讓我受到絲毫損傷的,是麼?」
    銅先生冷冷道︰「你無論生多大的病,我都能治得了你。」
    小魚兒想了想,又道︰「我身子比牛還重,這樹枝若是承受不
起,突然斷了兩根,我若摔了胳膊跌斷了腿,你難道也能接起
來麼?」
    銅先生道︰「這樹枝縱然斷了兩根,你還是跌不下去的。」
    小魚兒張大了眼楮,笑道︰「若有什麼老鷹之類的大鳥,從我
頭上飛過,把我的眼珠子當做鴿蛋,一口啄了去,你難道能補上
麼?」
    銅先生忽道︰「你這人怎地這麼煩!」
    小魚兒笑道︰「我生來沒別的本事,就會惹人煩,你若嫌煩,
為何不宰了我,死人就不會惹麻煩了。」
    銅先生一生中,當真從來沒有遇見這麼討厭的人,若是別人
如此,他早已將之剁成八塊了。
    他身子已氣得發抖,卻只好取出塊絲帕,蓋在小魚兒臉上,
厲聲道,「這樣好了麼7」
    小魚兒深深吸了口氣,笑道︰「你這手帕好香呀,莫非是什麼
大姑娘送給你的定情物?」
    銅先生大怒道,「你為何不能閉起嘴來?」
    小魚兒道︰「你若點了我的啞穴,我豈非就不能說話了麼?但
你自然也知道,啞穴不能點過三個時辰的,否則就會氣絕而死。」
    他笑著接道︰︰「所以你若點了我的啞穴,每隔三個時辰,就得
回來為我換一次氣,那樣豈非更麻煩了。」
    銅先生咬牙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小魚兒道︰「除此之外,倒有個比較不麻煩的法子。」
    他語聲故意頓了頓,才接著道︰「那就是三十六著,走為上
策,你一走了,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听不見了,豈非落個耳棍
清淨。」
    鋼先生不等他話說完,已掠下樹梢。
    小魚兒故意嘆了口氣,喃喃道︰「他總算走了,但願那位仁兄
莫要來得太早,先讓我好好睡一覺。」
    他話未說完,銅先生又掠了上去,一把掀開了蒙著他臉的絲
帕,厲聲道︰「你說的那位仁兄是誰?」
    小魚兒故意失驚道︰「呀,我說的話,被你听見了麼?」
    銅先生冷冷道︰「百丈之內,飛花落葉瞞不過我的。」
    小魚兒又嘆了口氣,道︰「我被你藏在這樹上,任何人都瞧不
見我,又怎會有人來救我呢?我方才不過自己說著玩玩而已。」
    銅先生道︰「你以為誰會來救你?」
    銅先生沉思了半晌,失聲道︰「不錯,花無缺說不定會回來瞧
瞧的。」
    他不再說話,又抱起小魚兒,掠下樹梢,他自以為心思靈敏,
卻未瞧見小魚兒正在偷偷的笑。

    小魚兒根本就未指望有人會來救他,他知道若是耽在樹上,
就什麼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了,只有拼命纏著銅先生,纏得他發
昏,只要他稍為一大意,自己就有逃定的機會。
    若論武功,小魚兒自然不及銅先生,但若斗起心眼兒來,兩
個銅先生也不是小魚兒的敵手。
    他抱著小魚兒掠到樹下,卻又遲疑起來。
    小魚兒道︰「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呀?你總不能一直抱著我
站在這里吧。」
    「哼!」
    小魚兒笑道︰「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洗澡了,你抱著我不嫌
髒麼?」
    他話末說完,銅先生的手已一松。
    小魚兒「砰」的跌在地上,大叫道︰「哎喲,不好了,骨頭跌斷
了!」
    銅先生一腳踢在他胯骨上,踢開了他下半身的穴道,喝道︰
「站起來跟我走!」
    小魚兒只覺兩條腿已能動了,卻呻吟著道︰「我骨頭都斷了,
哪里還能站得起來,這下子你非抱我不可了!」
    銅先生怒道︰「你骨頭是什麼做的,怎地一跌就斷?」
    小魚兒道︰「就算沒有跌斷,被你一腳也踢斷了…哎喲,好
痛!」
    他索性大呼大喊,叫起疼來。
    銅先生目光閃動,忍不住道︰「真的斷了麼?」
    小魚兒呻吟著道︰「你不信就自己摸摸看。」
    銅先生遲疑著,終于俯下身子,視探著小魚兒的腿骨。
    小魚兒道︰「不對,不是這里.」
    銅先生道︰「是哪里?」
    小魚兒道︰‘不是大腿,還要再上面一些。’
    銅先生的手,突然縮了回去,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
只見他筆直站在那里,胸膛卻不住喘息。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為什麼連摸都不敢摸,難道你是女人
麼?」
    銅先生大喝道︰「住嘴!」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笑道︰「你要我住嘴,就算不願點我的啞
穴,也可用布塞住我的嘴呀!」
    他的確可以塞住小魚兒嘴的,但小魚兒自己既然先說出來
了,他再這樣做,豈非丟人麼?
    銅先生冷冷道︰「我為何要塞住你的嘴,我正要听你說話.。
    小魚兒「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的話竟這麼好听,你既然
這麼喜歡听,何不也坐下來,咱們可以聊個舒服。」
    銅先生怒目瞪著小魚兒,簡直無計可施,他本覺世上絕沒有
自己不能對付的人,誰知就偏偏有個江小魚,他這一生中,第—
次覺得頭疼起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3:55

第六八章暗藏奸詐

    燕南天與花無缺並肩走出了花林。
    花無缺忽然道︰「鐵心蘭是往哪里走的?你也未曾瞧見麼?」
    燕南天道︰「沒有!」
    花無缺仰首望天,輕嘆道︰「江小魚此刻也不知是在哪里?」

    燕南天道︰「他是何時落入那‘銅先生’掌中的?」
  花無缺道︰「昨天晚上.」
    燕南天默然半晌,忽然又道︰「江湖中又怎會有個‘銅先生’?
他縱有那麼高的武功,我怎會未曾聞及?…‧你可知道他的來
歷?」
    花無缺道︰「在下只知他武功之高,不可思議,卻也不知他的
來歷。」
    燕南天冷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錯,他必定是別人化名改扮
的。」
    花無缺道︰「但普天之下誰會有那麼高的武功?’
  燕南天道︰「移花宮主...」
    花無缺淡淡笑了笑,道︰「家師為何要改扮成別人?家師又為
何要瞞住我?這對她老人家又有何好處?燕大俠你可想得出什麼
原因來麼?」
    「我想不出……」他語聲微頓,又道︰「你想,那‘銅先生’會將
江小魚帶到何處去?」
    花無缺也長長嘆了口氣,道︰「在下也想不出.」

    這時小魚兒已睡著了,銅先生乘著夜色,將小魚兒又帶到那
客棧的屋子里,他實在想不出能將這作怪的少年帶到何處。小魚
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銅先生卻只有坐在椅子上瞧著,他就像
個木頭人做的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只見小魚兒鼻息沉沉,似
睡得安穩已極,就像是個睡在母親旁邊的孩子似的,嘴角還帶著
一絲微笑。
    他醒著時,這張臉上,不但充滿了一種逼人的魅力,也充滿
了飛揚灑脫、精靈古怪的神氣。但此刻他睡著了,這張臉卻變得
有如嬰兒般純真.
    銅先生瞧著他這張純真而英俊的臉,瞧著他臉上那條永遠
不能消除的刀疤,整個人突然都顫抖了起來。
    他手掌緊握著椅背,握得那麼緊,冷漠的目光,也變得比火
還熱,像是充滿了痛苦,又像充滿了仇恨。
    只听「啪」的一聲,柚木的椅靠,竟被他生生捏碎!
    小魚兒緩緩張開眼來,揉著眼楮向他一笑,道︰「我睡了很久
了麼?」
    「很……很久了。」他拼命要使自己語聲平靜,卻還是不免有
些顫抖。
    小魚兒笑道︰‘你一直坐在這里守著我?」小魚兒身子雖不能
動,腿一挺,就跳下床來,笑道︰「我佔了你的床,讓你不能睡覺,
真抱歉得很。」
    銅先生盯著他的腿,厲聲道,「你……你的腿沒有傷?」
    小魚兒朝他扮了個鬼臉,就要往外走。
    銅先生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有個毛病,一睡醒就要…‧就要上茅
房。」
    銅先生怒道︰「不許去!」
    小魚兒苦著臉道;「不許去,我就要拉在褲子上了,那可臭得
很。」
    銅先生幾乎要跳了起來,大喝道︰「你……你敢?」
    小魚兒悠悠道︰「一個人無論有多凶、多厲害,他就算能殺
人、放火,但可也沒法子叫別人不拉屎的。」
    銅先生瞪著他,目中簡直要冒出火來。
    小魚兒卻還滿不在乎,笑道︰「你要我不拉屎,只有一個法
子,那就是立刻殺了我,否則…‧否則我現在就已忍不住了。」他
一面說話,一面就要蹲下去。
    銅先生趕緊大呼道︰「不行……這里不行…。.」
    小魚兒道︰「你讓我出去了麼?」
    銅先生狠狠一跺腳,道︰「你滾出去吧!」
    小魚兒不等他說完,已彎著腰走出去,笑道︰「你若不放心,
就在茅房外看著我吧。」
    銅先生的確不放心,的確只得在茅房外等著。
    他簡直連做夢都未想到過,自己這一輩子,居然也會站在茅
房外,等著別人在里面拉屎。
    過了幾乎快有半個時辰,小魚兒才摸著肚子,施施然走了出
來,銅先生簡直快氣瘋了,怒道︰「你死在里面了麼?’
    小魚兒笑道︰「好幾天的存貨,一次出清,自然要費些工夫。」
    銅先生氣得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扭過頭去。
    小魚兒卻笑道;「現在咱們該去吃飯了。」
    銅先生大怒道︰「你……你說什麼?」
    小魚兒笑道︰「吃飯拉屎,本是最普通的事,這又有什麼好奇
怪的?……你難道從未听見過一個人要吃飯麼?」
    銅先生怔了半晌,突然冷笑道︰「我雖不能禁止你…。‧你上
茅房,但卻能禁止你吃飯的。」
    小魚兒道︰「你不許我吃飯?」
    銅先生厲聲道︰「我給你吃的時候,你才能吃,否則你就閉起
嘴!」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笑道︰但嘴卻是長在我臉上的,是麼?
所以,我要吃飯的時候,你就得給我吃,否則我就永遠不吃了,我
若活活餓死,你的計劃也完了……你明白了麼?」
    銅先生一步竄過去,揪住小魚兒的衣襟,嘶聲道︰「你...你
敢對我如此說話?」
    小魚兒嘻嘻笑道︰「我雖打不過你,但要餓死自己,你可也沒
法子,是麼?」
    銅先生氣得全身發抖,卻只好裝作沒有听見。

    燕南天和花無缺自然沒有找到鐵心蘭,更找不著小魚兒,他
們茫無目的地兜了兩個圈子,燕南天突然道︰「你喝酒麼?」
    花無缺微笑道;「還可喝兩杯。」
    燕南天道︰‘好,咱們就去喝兩杯!」
    兩人便又入城,燕南天道︰「江浙菜甜,北方菜淡,還是四川
菜,又咸又辣又麻,那才合男子漢大丈夫的口味,你意下如何?」
    花無缺道︰「這城里有家揚子江酒樓,據說倒是名廚。」
    這時夜市仍未收,街上人群熙來攘往,倒也熱鬧得很,揚子
江酒樓上 ,更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江別鶴正一個人喝著悶酒。
    這兩天令他煩心的事實在太多,小魚兒、花無缺……還有他
兒子江玉郎,竟直到此刻還未回來。
    突見一個大漢匆匆奔上樓,撞倒兩張椅子,才走到他面前,
悄聲道︰「花公子來了,就在下面,好像也要上樓來喝酒。」
    江別鶴道︰「他一個人麼?」
    那大漢道︰「他還帶著個穿得又破又爛的瘦長漢子,好像是

    他話未說完,江別鶴面色已慘變,霍然長身而起,顫聲道︰
「快…。‧你想法子去擋他們一擋。」
    但這時花無缺與燕南天已走上樓,花無缺已面帶微笑,向他
走了過來。
    江別鶴手扶著桌子,似已嚇得站不住了。
    只听花無缺笑道︰「不想江兄也在這里。」
  江別鶴道︰「是……是……」
    他眼楮直勾勾地瞪著燕南天,只覺喉嚨發干,雙腿發軟,一
個字也說不出,竟似已嚇破了膽。
    燕南天上下瞧了他兩眼,笑道︰「這位就是近來江湖盛傳的
‘江南大俠江別鶴’麼?」
  江別鶴道︰「不...不敢。」
    燕南天道︰好,咱們就坐在一起,喝兩杯吧。」
    他拉過張椅子,就坐了下來,只覺桌上杯子、盤子一直不停
地動,原來江別鶴全身都在發抖。
  燕南天皺眉道︰「江兄為何不坐下?」
  江別鶴立刻直挺挺地坐到椅上。
    燕南天笑道︰「燕某足跡雖未踏人江湖,卻也久聞江兄俠名,
今日少不得要痛痛快快和你喝上兩杯。」
    江別鶴趕緊倒了三杯,強笑道︰「晚輩先敬燕大俠一杯。」
    他用酒杯擋住臉,心里卻不禁更是驚奇!原來江小魚還未將
我的事告訴他,但他……他又怎會不認得我了?這二十年來,我
容貌末改變許多呀
    他眼角偷偷自酒杯邊緣瞧出去,又自暗襯道︰「但他的容貌
卻改變了許多,莫非…莫非是...」
    突听燕南天道︰「江兄這杯酒,為何還不喝下去?」
    江別鶴趕緊一飲而盡,哈哈笑道︰「晚輩也早已久仰燕大俠
俠名,不想今日得見,當真榮幸之至。」
    燕南天大笑道︰「不錯,你我初次相見,倒真該痛飲一場才
是。」
    听到「初次相見」四個字,江別鶴心里雖然更奇怪,卻不禁長
長松了口氣,大笑道︰「正是該痛飲一場,不醉不歸。」
    燕南天拍案笑道︰「好個不醉不歸…。‧來,快拿三十斤酒
來!」

    銅先生和小魚兒走出客棧,夜已很深,長街上已無人跡,兩
旁店鋪也都上起了門板。
    小魚兒背負雙手,逛來逛去,好像開心得很,笑道︰你別著
急,飯鋪就算打烊,只要你肯花銀子,連鬼都會推磨,何愁飯鋪不
為你開門。」
    銅先生忍住怒火,道︰「這里就有家飯鋪,你叫門吧。’
    小魚兒道︰「這家飯鋪叫三和樓,是江浙菜,不行..嗯,這
里還有家真北平,一定是北方菜,也不行.」
    銅先生怒道︰「為何不行?你難道不能將就些?」
    小魚兒正色道︰「不行,一個人可以對不起朋友,但卻萬萬不
能對不起自己的腸胃,因為朋友在你倒霉時,都會跑的,但腸胃
卻跟你一輩子。」
    銅先生狠狠盯著他,過了半響,才緩緩道︰「世上人人都怕
我,你…你為何不怕?」
    小魚兒笑道︰「我明知你絕不會自己動手殺我的,我為何要
怕你。」
    銅先生霍然扭轉身,大步而行。
    小魚兒大笑道︰「其實你也不必生氣,你明知你越生氣,我就
越開心,又何必定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只見前面一處樓上,還有燈光,招牌上幾個斗大的金字,也
在閃閃發著光。
    「揚子江酒樓,正宗川菜。」
    但這時揚子江酒摟上卻已沒有人了,幾個伙計,正在打掃
收拾。
    幾個人一抬頭,全都嚇得呆住——一個戴著銅鬼臉的人,不
知何時已走上樓來,正冷冷地瞧著他們。
    小魚兒卻笑嘻嘻道︰「你們發什麼呆,這位大爺臉上戴的雖
然是青銅,腰里卻多的是金子,財神爺上門,你們還不趕緊招
呼?」
    那店伙吃吃道︰「抱……抱歉得狠,小店已經打烊了。」
    銅先生冷冷瞧著他,忽然一把揪住他的頭發。
    那店伙身子就好像騰雲駕霧似的,直飛了出去,等他定過神
來,才發覺自己竟已坐到橫梁上。身子雖未受傷,膽子卻幾乎嚇
破,頭一暈,直栽了下來。若不是小魚兒接著,腦袋不變成爛西瓜
才怪。
    銅先生冷冷道︰「不管你們打烊沒有,他要吃什麼,你們就送
什麼上來只要少了一樣,你們這四個人休想有一個活著!」
    四個店伙哪里還敢說個「不」字。
    小魚兒大笑道︰「愉快愉快,和你這樣的人出來吃飯,當真再
愉快不過。」
    他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道︰「先來四個涼菜,棒棒雞,涼拌
四件,麻辣蹄筋,蒜泥白肉,再來個肥肥的樟茶鴨子,紅燒牛尾,
豆瓣魚———」
    他說一樣菜,店伙們就點了一下頭,四個店伙的頭都點酸
了,小魚兒才總算嘆了口氣,笑道︰「深更半夜的,也不必弄太多
菜了,馬馬虎虎就這幾樣吧,但酒卻要上好的,竹葉青還是花雕
都行,先來個二三十斤。」
    幾個店伙听得張口結舌,這些菜二十個人都夠吃了,這小子
居然才「馬馬虎虎」,幾個人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抱歉…。小
……小店的酒,已經被方才三位客官喝光了。」
    銅先生冷冷道︰「喝光了就到別處去買,三十斤,少了一斤,
要你的腦袋!」
    四個店伙只有自嘆倒霉,剛送走了三個瘟神,又來了兩個惡
煞。
    不到半個時辰,酒菜都送了上來,果然一樣也不少,小魚兒
立刻開始大吃大喝,銅先生卻連坐都不肯坐下來。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為何不坐下來,你這樣站著,我怎麼吃
得下?」
    他舉起酒杯,又笑道︰「這酒菜倒都不錯,你為何不來吃一
些,你若氣得吃不下,餓壞了身子,我心里也不舒服的.」
    銅先生根本不理他。
    小魚兒夾起塊樟茶鴨,一面大嚼,一面嘆著氣,道︰「嘴是長
在你身上的,你不吃,我也沒法子,但你這樣,既不吃,又不睡,怎
麼受得了呢?」
    銅先生忽然出手一掌,將旁邊一張桌子拍得片片碎裂,他心
中怒氣實是無可宣泄,只有拿桌子出氣。
    小魚兒笑道︰桌子又沒有得罪你,你何苦跟它過不去……
依我看,你不如放了我吧,也免得自己受這活罪。」
    銅先生怒喝道︰「放了你,休想!」
    小魚兒仰起脖子,喝了杯酒,哈哈笑道︰「老實告訴你,其實
你現在就算放了我,我也不走的,睡覺有人保鏢,喝酒有人付帳,
這麼開心的日子,到哪里找去?」
    銅先生瞪眼瞧了他半晌,一字字道︰「我正是要你現在活得
開心些,這樣你死時才會更痛苦。」
    小魚兒放下筷子,瞪眼瞧著他,忽又嘆道︰「我問你,我和你
素不相識,你為何如此恨我?你既如此恨我,又為什麼不肯自己
動手殺了我?」
    銅先生仰首望天,冷笑道︰「這其中秘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的!」
    小魚兒嘆道︰「一個人若是永遠無法知道自己最切身的秘
密,這豈非是世上最殘忍、最悲慘的事。」
    銅先生厲聲笑道︰「不錯,這正是世上最殘忍、最悲慘的事,
我敢負責擔保,這悲慘的命運,你逃也逃不了的,只因世上絕對
沒有人能揭穿這秘密,所以你現在只管開心吧,只要你真能開
心,你不妨盡量多開些心。」
    燕南天、花無缺、汀別鶴,三個人都像是有些醉了,三個人搖
搖晃晃,在燦爛的星光下兜著圈子。
    江別鶴一生中從未喝過這麼多的灑,但燕南天要喝,他卻只
有陪著,雖然到後來燕南天每干一杯時,他杯子里的酒最多也不
過只有半杯。
    只听燕南天引吭高歌道︰「五花馬,千金襲,呼兒將出換美
酒,與爾共消萬古愁……萬古愁……」
    歌聲豪邁而悲愴,似是心中滿懷積郁。
    燕南天仰天長嘆道︰「怎地這世上最好的人和最壞的人,都
姓江呢?」
    江別鶴吃吃道︰「此…。此話怎講?」
    燕南天嘆道︰「我那江二弟,溫厚善良,可算世上第一個好
人,但還有江琴……」
    說到「江琴」兩字,江別鶴忽然機伶伶打了個寒戰,燕南天更
是須發皆張,目眥盡裂,厲聲接道︰「我那江二弟雖將江琴視如兄
弟手足一般,但這狠心狗肺的殺才,竟在暗中串通別人,將他出
賣了!」
    江別鶴滿頭冷汗涔涔而落,口中卻強笑道︰「那江……江琴
竟如此可惡?」
    燕南天雙拳緊握,嘶聲道︰「只可惜這殺才竟不知躲到哪里
去了,我竟找不著他……我若找著他時,不將他骨頭一根根捏碎
才怪。」
    江別鶴又打了個寒噤,酒也似被嚇醒了一半,只覺燕南天捏
著他雙手越來越緊,竟似要將他骨頭捏碎。
    江別鶴忍不住強笑道︰「晚……晚輩並非江…‧江琴,燕大
俠莫要將晚輩的手也捏碎。」
    燕南天一笑松了手,只見前面夜色沉沉,幾個夜行人狸貓般
的掠入一棟屋子里,也不知要干什麼勾當。
    花無缺酒意上涌,似也變得意氣風發,笑道︰「三更半夜,這
幾人必定不干好事,我瞧瞧去。」
    燕南天忽道︰「有我在此,還用得著你去瞧麼?」
    他縱身一掠,躍上牆頭,厲聲道︰「冀人燕南天在此,上線開
扒的朋友,全出來吧!」
    喝聲方了,黑暗中已狼竄鼠奔,掠出幾個人來。
    藏南天喝道︰「站住,一個也不許跑!」
    幾個夜行人竟似全被「燕南天」這名字駭得呆了,一個個站
在那里,果然連動都不敢動。
    燕南天厲聲道︰「有燕某在這城里,你們居然還想為非作歹,
難道不要命了!」他獨立牆頭,衣抉飛舞,望之當真如天神下降一
般。
    那幾個人瞧見他如此神威,才確信果然是天下無敵的燕南
天來了,幾個人駭得一起拜倒在地,顫聲道︰「小人們不知燕大俠
又重出江湖,望燕大俠恕罪。」
    燕南天喝道︰「但江大俠在這城里,你們難道也不知道。」
    幾個人瞧了江別鶴一眼,嘴里雖不說話,但那意思卻明顯得
很,無論江別鶴多麼努力,但江別鶴這「大俠」比起燕南天來,還
是差得多。
    燕南天喝道︰「念在你們壞事還未做出,每個人打自己二十
個耳括子,快滾吧!」
    那幾人竟真的揚起手來,「  啪啪」打了自己二十個耳光,
又磕了個頭,才飛也似的狼狽而逃。
    江別鶴瞧得又是吃驚,又是羨慕,又是妒忌,忍不住長嘆道︰
「一個人能有這樣的聲名,才算不虛此生了。」
    花無缺卻微笑道︰「普天之下,有這樣聲名的人,只怕也不過
燕大俠一個。」
    燕南天軒眉道︰「花無缺,你還不服我?」
    花無缺微笑道︰「他們若知道移花宮有人在此,只怕跑得更
快的。」
    燕南天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要你這樣的人佩服,當真
不是容易事。」
    他躍下牆頭,又復高歌而行。江別鶴悄悄拉了拉花無缺衣
袖,悄聲道︰「賢弟,燕大俠似已有些醉了,你我不如和燕南天別
過,趕緊走吧。」
    花無缺微笑道︰「我只怕要和江兄別過了。」
    江別鶴怔了怔,道︰「賢弟你……你難道要和燕大俠同行
麼?」
  花無缺道︰「正是。」
    江別鶴掌心沁出冷汗,道︰「令師若是知道,只怕有些不便
吧.」
    花無缺微笑道︰「家師縱然知道,我也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江別鶴怔了半晌,道︰「你……你們要去哪里?」
    花無缺道︰「去找江小魚。」
    江別鶴身子又是一震,暗暗忖道︰「燕南天現在就算還未認
出我,就算還將我看成朋友,但再見到江小魚後,我還是要完
了。」
    三個人兜了兩個圈子,也到了「銅先生」歇腳的客棧,江別鶴
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這客棧燕大俠可要再進去喝兩杯麼?’
    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善體人意...走,咱們進去」
    到了屋里,燕南天吩咐「拿酒來」,江別鶴卻找了個借口出
去,偷偷溜到銅先生那屋子。
    他自然是想找銅先生對付燕南天,只可惜銅先生偏偏不在
屋子里。雖還留著那淡淡的香氣,但他卻說不定早巳離開此地。
    江別鶴滿心失望,回房時,燕南天又已幾斤酒下肚了。他酒
量雖好,此刻卻也不免有些醉意。
  花無缺也是醉態可掬,江別鶴心念一轉,溜出去將肚子里的
酒全都用手挖得吐出來,再回去頻頻勸飲。
    到後來燕南天終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花無缺喃喃道︰「酒逢知己,不醉不歸,來,再喝一杯……」話
未說完,也伏在桌上睡著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4:44

第六九章  千鈞一發

    江別鶴靜靜坐了半晌,瞪大了眼楮,瞧著燕南天。花無缺伏
在桌上,也是動也不動。
    江別鶴只听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他若想從此稱
霸江湖,現在的確是機會到了。
    但這機會,卻又未免來得太容易!他緊握著雙拳,掌心也滿
是冷汗。「江別鶴呀江別鶴,你若錯過了這機會,就再也不會有這
樣的機會了,你今天若不殺他們,遲早總要死在他們手中,你怕
什麼?猶豫什麼?他兩人都已醉了,你為何還不動手7」想到這里,
江別鶴霍然站起,卻又「噗」地坐了下去!「不行!不能心存僥幸,
世上絕不會有如此容易的事!」
    他手掌抖得太厲害,不得不緊緊抓住椅子!
    但這種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他們自然更不會相信了,他
們就因為不相信,所以才沒有絲毫提防之心。」
    江別鶴眼楮里發出了光!
    「不錯,花無缺和燕南天萬萬想不到我會殺死他們的,這實
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江別鶴呀江別鶴,此刻怎會拿不定主
意……?你現在只要一出手,天下就是你的!..….」
    江別鶴不再遲疑,一步竄到桌前,鐵掌直擊下去!
    就在這時,花無缺突然跳了起來,大喝道︰「江別鶴,我總算
瞧清了你的真面目,江小魚果然沒有冤枉你!」
    喝聲中,他縱身撲了過去。
    誰知燕南天竟比他還快了一步。
    江別鶴手掌擊下,燕南天鐵掌已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聲,江別鶴身子已被震飛,重重撞到牆上,只
覺滿身骨節欲裂,一時間竟站不起來。
    花無缺怔了一怔,失笑道︰「原來你是假醉!」
    燕南天大笑道;‘這區區幾杯酒,怎能醉得倒我?我也正是要
瞧瞧這廝,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究竟是何用意?」
    他倏然頓住笑聲,大喝道︰「江別鶴,你現在還有何話說?」
    江別鶴慘笑道︰「罷了……我苦練二十年的武功,竟接不了
燕南天的一掌,我還有何話說?」
    燕南天厲聲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暗算我?」
    江別鶴故意長長嘆了口氣,道︰「雙雄難以並立,你我不能並
存,你這‘大俠’若活在世上,哪里還有我這‘大俠’立足之地!」
    他咬了咬牙,大聲接道︰「方才我見到那些人瞧見你後,便不
將我放在眼里,我已下定了決心,要除去你!如今我武功既然不
敵,夫復何言?」
    燕南天怒道︰「你武功就算能無敵于天下,就憑你這心胸,也
難當‘大俠’二字。」
    江別鶴道︰「你…‧你要怎樣?」
    燕南天厲聲道︰「你虛有大俠之名,心腸竟如此惡毒,手段竟
如此卑鄙,燕某今日若不為江湖除害,日後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死
在你手上!」
    江別鶴道︰「你要殺了我?」
  燕南天道︰「正是」
    喝聲中,他一掌閃電般擊出。
    江別鶴就地一接,避開了他這一掌,突然大笑道︰「你若殺了
我,普天之下再無一人知道江琴的下落…。’這一輩子就休想再
能找得到他了!」
    燕南天一震,失聲道︰「你...你知道江琴的下落?」
    江別鶴緩緩站了起來,悠然道︰「正是。」
    燕南天沖了過去,一把揪著他衣襟,嘶聲道;「他在哪里?」
    江別鶴站在那里,也不閃避,悠悠道︰「你可以殺死我,卻不
能令我說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試試?」江別鶴微笑道︰
「你身為一代大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豈非有失你大俠的身
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緩了下來。
    江別鶴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說出來,除非答應我兩
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還要怎樣?」
    江別鶴緩緩道︰「我要你答應,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後
也永不傷我毫發!」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應你…。我不信除了燕
某之外,世上就再無別人能傷你!」
    江別鶴微微一笑,道︰「還有,我說出江琴的下落後,你必定
要嚴守秘密,絕不能讓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聲道︰「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親手殺死他,為
何要讓別人知道。」
    江別鶴嘴角泛起一絲詭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殺
死他呢?」
    燕南天忽道︰「我若不能親手殺死他,別人更不能殺他!」
    江別鶴轉過頭道︰「花公子你呢?」
    花無缺長長吐了口氣,道︰「這本是燕大俠的事,他既已答
應,我自無異議。」
    江別鶴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極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別鶴緩緩頓住笑容,瞧著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別鶴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卻已答應,永不傷我毫
發!」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蹌後退,雙拳緊捏,全身
都顫抖了起來,花無缺也不禁為之怔住。
    江別鶴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應放
了我,如今雖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卻永遠不能殺他了。」
    他笑聲聲嘶力竭,仿佛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
燕南天目光盡赤,突然狂吼撲上去,道︰「你……你這惡賊,我豈
能容你!」
    江別鶴瞪起眼楮,厲聲道︰「堂堂的大俠燕南天,難道是食言
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呆在那里。
    只見他須發怒張,眼角似已崩裂,全身骨節都不住響動,終
于踉蹌後退幾步,跌坐在床上,慘然道︰將……好...我答應了
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來,嘶聲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變了
主意!」
    江別鶴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辭了,多謝多
謝,再見再見。」
    他大笑著揚長而去,屋子里立刻變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
沉重的呼吸聲,屋頂也沉重得像是要壓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無缺忽然長嘆一聲,道︰「燕大俠,我此
刻終于服了你了。」燕南天慘然一笑,道︰「我以拳劍勝你兩次,你
不服我,我一聲叱 ,但令群賊喪膽,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睜睜
瞧著仇人揚長而去,竟無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麼?」
    花無缺正色道︰「我正是見你讓江別鶴走了,才知道燕南天
果然不傀為一代之大俠,你要殺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殺江別鶴
的人並不少,但能這樣放了他的,卻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長嘆接道︰「所以,世上縱有人名聲比你更令人畏懼,縱有
人武功比你更高,仍卻也唯有你,才能當得起這‘大俠’二字!」
    燕南天慘笑道︰「但你可知道,一個人若要保全這‘大俠’兩
字,他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無缺長笑道︰「我如今終于也知道,一個人要做到‘大俠’
兩字,的確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別人所不能做的事,還要
忍別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著燕南天,展顏一笑,道︰「但無論如何,那也是值
得的,是麼?」

    江別鶴走出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雖然騙過
了燕南天,但以後的麻煩,正還多著哩。
    風吹著竹葉,沙沙的響,江別鶴閃身躲入了竹林,他是想瞧
瞧燕南天和花無缺的動靜。
    他想,這兩人現在必定不知有多麼懊惱憤怒,他恨不得能瞧
見燕南天活活氣死,他才開心。
    但過了半晌,屋子里卻傳出燕南天豪邁的笑聲,這一次挫敗
雖大,但燕南天卻似並未放在心上。
    笑聲中,只見燕南天和花無缺把臂而出,騰身而起,身形一
閃,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他們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魚麼?這三個人本該是冤家對
頭,現在怎地已像站到同一條戰線上來了。
    江別鶴雖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懷疑」卻使得他的心更
不定、更痛苦,他咬著嘴唇,沉思了半晌,還拿不定主意。
    突見人影飄動,一個猙獰的青銅面具,在閃著光。
    銅先生居然又回來了。
    江別鶴大喜,正想趕過去,但就在這時,也看清了銅先生身
旁的人,竟然是小魚兒!
    江小魚臉喝得紅紅的,滿臉笑容,像是開心得很——銅先生
竟然和江小魚走到一起了,而且兩人還像是剛喝完了酒回來!
    他現在一心想倚靠這神秘的銅先生來對付燕南天和花無
缺,這幾乎已是他唯一可以致勝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銅先生會和江小魚在一起,這一老一少兩個
怪物,是什麼時候交上了朋友?
    銅先生本來明明要殺江小魚的,現在為何改變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魚的花言巧語打動了?
    江別鶴又驚、又怒、又是擔心恐懼,直到銅先生和小魚兒走
進屋子,他還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發覺自己竟己變得完全孤立,到處都是他的敵人,竟
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來就大,現在既已親眼目睹,更認定燕南天、江
小魚、花無缺、銅先生,四人已結成一黨,要來對付他。
  這時夜已更深,竹時上的露水,一滴滴落下來,滴在他身上、
臉上,甚至滴入了他的脖子里。
    他卻渾然不覺,只是不住暗中自語︰「我要擊敗這四人,該怎
麼辦呢?我一個人的力量,自然不夠,還得去找幫手,但我卻又能
找得到誰?」
    竹葉上忽然有條小蟲,掉了下來,卻恰巧掉在他頭上,江別
鶴反手捉了下去,只見那小蟲在他掌心蠕蠕而動,就像是條小
蛇。
    他面上忽然露出喜色,失聲道︰「對了!我怎地未想起他來!
他一個人力量縱還不夠,但再加上那老虎夫妻和我,四個對四
個,豈非正是旗鼓相當!」
    他大喜著掠出樹林,突然想起銅先生和江小魚還在對面的
屋子里,他大驚止步,掌心已沁出冷汗。
    但對面屋子里卻絲毫沒有反應,屋里雖燃著燈,窗上卻瞧不
見人影,銅先生和小魚兒,竟已走了。

    小魚兒走出屋子時,也末想到江別鶴就在外面瞧著他。
    屋子里燈已熄了,小魚兒雖然什麼都瞧不見,卻發覺屋子里
的香氣,比他們出去時更濃了。
    這屋子里難道已有人走進來過?
    小魚兒正覺奇怪,突听銅先生冷冷道︰「你怎地現在才來?」
    黑暗中竟響起了個女子的聲音,道︰「要找個能令你滿意的
地方,並不容易,所以我才來遲了。」
    這聲音自然比銅先生粗戛生硬的語聲嬌柔多了,但語氣也
是冰冰冷冷,竟似和銅先生一副腔調。
    小魚兒又驚又奇,暗道︰「想不到銅先生這怪物也會有女朋
友,而且說話竟也是和他一樣陰陽怪樣,兩人倒真是天生一對。」
    他摸著了火折子,趕緊燃起燈。
    燈光亮起,小魚兒才瞧見一個長發披肩的黑袍女子,她面上
也戴著個死眉死臉的面具,卻是以沉香木雕成的,此刻燈光雖已
甚是明亮,小魚兒驟然見著這麼樣一個人,仍不禁駭了一跳。
    這黑袍女子也在瞧著小魚兒,忽然道︰「你就是江小魚?」
    小魚兒瞪大眼楮,道;「你……但我怎麼不認得你?」
    黑袍女子道︰「你既知世上有銅先生,為何不知本夫人?」
    小魚兒道︰「木夫人?...不錯,我好像听到過這名字。」
    他記得黑蜘蛛向他說起銅先生時,也曾提起過木夫人這名
字,還說這兩人是齊名的怪物。
    木夫人瞧瞧小魚兒,又瞧瞧銅先生,道,‘我早已來到此地,
但你兩人……」
    「我和銅先生喝酒去了,有勞夫人久候,抱歉得很。」小魚兒
笑嘻嘻道︰「銅先生對我真好,怕我餓壞了肚子,就帶我去喝酒,
知道我喜歡吃咸吃辣,就帶我去吃川菜——這麼好的人,我當真
還未見過。」
    木夫人眼楮里既是驚奇,又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小魚兒這才發現,她語聲雖和銅先生同樣冷漠,但這雙眼
楮,卻比銅先生靈活得多,也溫暖得多。
    他眼珠子一轉,立刻嘆了口氣,又接著道︰「只不過銅先生實
在對我太關心了,一心只想看我,自己連飯也不吃,覺也睡不著,
我真怕累壞了他,所以夫人若是銅先生的好朋友,不如代銅先生
照顧我吧,也好讓他休息休息。」
    木夫人道︰「大……大哥若是煩了,就將他交給我也好。」
    她目中笑意雖更明顯,但語聲仍是冰冰冷冷。
    只見銅先生身子突然飄起,「啪」的—掌,摑在小魚兒臉上,
這一掌打得並不重,但打的地方卻妙極。
    小魚兒一點也不覺得疼,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身子再也站
不住,踉蹌後退幾步終于倒了下去。
    暈迷中,只听銅先生冷冷道︰「這一次,誰也休想從我身邊帶
走他了,他活著時,我固然要看著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著
他,直到他尸身腐爛為止。」
  木夫人道︰「但我……」
    銅先生冷笑道︰「你也是一樣,你對我也不見得比別人忠心
多少。」
    木夫人道︰「你。…‧你連我都不相信?」
    銅先生一字字道︰「自從月奴將江楓帶走的那天開始,我就
已不再信任何人了!」  ‘
    木夫人默然半晌,緩緩垂下了頭,道︰‘我知道你還在記著那
一次,你總以為我要和你爭奪江楓…」.」
    銅先生厲聲道︰「你也愛他,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是麼?」
    木夫人始起了頭,大聲道︰「不錯,我也愛他,但我並沒有要
得到他,更沒有要和你搶他,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和你爭奪過任何
東西,是麼?」
    她冷漠的語聲竟突然顫抖起來,嘶聲道;「從小的時候開始,
只要有好的東西,我永遠都是讓給你的,從你為了和我爭著去采
那樹上唯一熟了的桃子,而把我從樹上推下來,讓我跌斷了腿的
那天開始,我就不敢再和你搶任何東西,你還記得嗎?」
    銅先生目光刀一般瞪著她,良久良久,終于長長嘆息了一
聲,也緩緩垂下了頭,黯然道︰「忘了這些事吧,無論如何,我們都
沒有得到他是麼?」
    木大人默然良久,也長嘆了一聲,黯然道︰「大姐,對不起,我
本不該說這些話的,其實我早已忘記那些事了。」
    只可惜小魚兒早巳暈過去了,根本沒有听見她們在說什麼。

    小魚兒還未醒來,就已感覺出那醉人的香氣。
    他以為自己還是在那客棧的屋子里,但他張開眼後,立刻就
發覺自己錯了,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家客棧,有如此華麗的屋子,
也絕沒有任何一家客棧,有如此芬芳的被褥,如此柔軟的床。
    接著,他又瞧見站在床頭的兩個少女。
    她們都穿著柔軟的紗衣,戴著鮮艷的花冠。
    她們的臉,卻比鮮花更美,只是這美麗的臉上,也沒有絲毫
表情,也沒有絲毫血色,看來就像是以冰雪雕成的。
    小魚兒揉了揉眼楮,喃喃道︰「我莫非已死了,這莫非是在天
上?」
    輕紗少女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目光茫然瞧著前方,非但好
像沒有听見他的話,簡直就好像根本沒有瞧見他。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我自然沒有死,只因我若死
了,就絕不會在天上,而地獄里也絕不會有你們這麼美麗的仙
子。」
    他以為她們會笑的,誰知她們竟還是沒有望他一眼。
    小魚兒揉了揉鼻子,道︰「你們難道瞧不見我麼?….我難道
忽然學會了隱身法?」
    輕紗少女簡直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動。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本想瞧瞧你們笑的,我想你們笑的
時候一定更美,但現在,我卻只有承認失敗了,你們去把那見鬼
的鋼先生找來吧。」
    輕紗少女居然還是不理他。
    小魚兒跳了起來,大聲道︰「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你們難
道是聾子、瞎子、啞巴?」
    他跳下地來,赤著腳站在她們面前瞧了半晌,又圍著她們打
了兩個轉,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這兩個難道不是人?難道真是
用冰雪雕成的?」
    他競伸出手,要去擰那輕紗少女的鼻子。
    這少女忽然輕輕一揮手,她縴長的手指,柔若春蔥,但五根
涂著風仙花汁的紅指中,卻像是五柄小刀,直刺小魚兒的咽喉。
    小魚兒一個筋斗倒在床上,大笑道︰「原來你們雖不舍說話,
至少還是會動的。」
    那少女卻又像石像般動也不動了。
    小魚兒道︰「你們就算不願跟我說話,也總該笑一笑吧.老是
這麼樣緊繃著臉,人特別容易變老的。」
    他又跳下床,找著雙柔軟的絲履,套在腳上,忽然緩緩道︰
「從前有個人,做事素來馬虎,有一天出去時,穿了兩只鞋子,都
是左腳的,他只覺走路不方便,一點也不知道是鞋子穿錯了,等
他到了朋友家里,那朋友告訴他,他才發覺,就趕緊叫僕人回家
去換,那僕人去了好半天,回來時卻還是空著一雙手,你猜為什
麼?」
    說到這里,小魚兒已忍不住要笑,忍笑接著說,‘那人也奇
怪,就問他僕人為什麼不將鞋子換來,那僕人卻道,‘不用換了,
家里那雙鞋子,兩只都是右腳的。」
    他還未說完,已笑得彎下腰去。
    但那兩個少女卻連眼皮都未抬一抬。
    小魚兒自己也覺笑得沒意思了,才嘆了口氣,道︰「好,我承
認沒法子逗你們笑,但我有個朋友叫張三的,卻最會逗人笑了,
有一天,他和另外兩個人去逛大街,瞧見—位姑娘站在樹下,就
和你們一樣,冷冰冰的,張三說他能逗這姑娘笑,那兩個朋友自
然不信,張三就說︰‘我用一個字就能把她逗笑,再說一個字義能
令她生氣,你們要不要和我打賭,賭—桌酒。’那兩個朋友自然立
刻就和他賭了。」
    小魚兒口才本好,此刻更是說得眉飛色舞,有聲有色,那兩
個少女眼楮雖還是不去瞧他,但已忍不住想听听這「張三」怎能
用一個字就能將人逗得發笑,再用一個字逗得別人生氣。
    只听小魚兒接著道︰「于是張三就走到那姑娘面前,忽然向
那姑娘旁邊一條狗跪了下去,道;‘爹。’那少女見他竟將一條狗
認作爹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誰知張三又向她跪了下去,叫
了聲‘媽。’那少女立刻氣得滿臉飛紅,咬著牙,張三果然就贏了
這東西。」
    他還未說完,左面一個臉圓圓的少女,已忍不住「噗哧」一
聲,笑出聲來,小魚兒拍掌大笑道︰「笑了!笑了!你還是笑了

    只見這少女笑容初露,面色又已慘變。
    銅先生不如何時又走了進來,冷冷地瞧著她,冷冷道︰「你覺
得他很好笑?」
    那少女全身發抖,「噗」地跪了下去,顫聲道︰「婢……婢子並
沒有找他說話...」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5:26

第七十章  死里求生

    銅先生厲聲道︰「但你卻為他笑了,是麼?」
    那少女竟嚇得話也說不出,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銅先生緩緩道︰「你出去吧。」
    那少女嘶聲道︰「求求你……求求你饒婢子一命,婢子下次
再也不敢了。」
    小魚兒吃驚道︰「饒她一命?…你……你難道要殺了她?」
    銅先生冷冷道︰「殺,倒也不必,只不過割下她的舌頭,要她
以後永遠也笑不出。」
    小魚兒大駭道︰「她只不過笑了笑,你就要割下她的舌頭!」
    銅先生冷冷道︰「這只能怪你,你本不該逗她笑的。」
    小魚兒大叫道︰「我只不過說了個笑話給她听,你……你何
必吃醋!」
    銅先生忽然又是一掌摑了出去,小魚兒竟躲閃不開,被他—
掌打得仰面跌倒,口中卻還是怒喝道︰「你打我沒關系.但千萬不
能因為這件事罰她。」
    銅先生目中又射出了怒火,道︰「你…你竟然為她說話?」
  他竟似已怒極,連身子都氣得發抖。
  小魚兒大聲道︰「這件事本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
    銅先生顫聲道︰「好....好!你寧可要我打你,也不願我罰
她,你……你倒也和你那爹爹一樣,是個多情種子!」
    說到「種子」二字,他忽然狂吼一聲,反手一掌擊出,那圓臉
少女被打得直飛出門外,—灘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小魚兒跳了起來,大喝道︰「你…你竟殺了她!」
    銅先生全身發抖,忽然仰首狂笑道︰「不錯,我殺了她,她再
也不能偷偷和你逃走。」
    小魚兒又驚又怒,道︰「你瘋了麼?她幾時要和我偷偷逃走?」
    銅先生道︰「等你們逃走時,我再殺她,便已遲了!」
    小魚兒瞪大眼楮,嘶聲道︰「你瘋了,你簡直瘋了……我本以
為你脾氣雖然冷酷,卻並不是個狠毒殘忍的人,誰知你竟能對一
個女子下此毒手。」
    他越說越怒,忽然撲過去,雙拿飛擊而出。
    這時小魚兒武功之高,已足可與當代任何一個武林名家並
列而無愧,盛怒之下擊出的兩掌更融合了武當、昆侖兩大門派掌
法之精萃,小魚兒此刻不但已可運用自如,而且已可將其中所有
威力發揮。
    誰知這足以威震武林的兩掌,到了銅先生面前,竟如兒戲一
般,銅先生身子輕輕一折,整個人像是突然斷成兩截。
    他手掌便也在此時反擊而出,若非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
一個人竟能在這種部位下出手的。
    小魚兒只覺身子一震,整個人又被打得跌在地上,他雖未受
傷,但卻被這種奇妙的武功嚇呆了。
    銅先生俯首望著他,冷笑道︰「像你這樣的武功,最多也不過
能接得住花無缺五十招而已,我本以為你還可與他一拼,誰知
你竟如此令我失望。」
    小魚兒咬牙道,「我能接得使他多少招,關你屁事。」
    銅先生竟不再動怒,反而自懷中取出一卷黃絹,緩緩道︰「這
里有三招可以破解‘移花宮’武功的招式,你若能在這三個月里
將它練成,縱不能勝了花無缺,至少也可多擋他幾招。」
    他居然要傳授小魚兒武功,這真比天上掉元寶下來還要令
人難以置信,小魚兒張口結舌,道︰「你……你是什麼意思?’
    銅先生將絹卷拋在他面前,冷笑著走了出去。
    小魚兒大喝道;「你究竟是要花無缺殺我,還是要我殺花無
缺?你究竟有什麼毛病?」
    銅先生霍然轉身,冷冷道;「你這一生,已注定了要有悲慘的
結局,無論你殺了花無缺,還是花無缺殺了你,都是一樣的。」
    銅先生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砰」的關上了門,小魚兒怔
了半晌,抬起頭,卻發現猶自呆立在房中的少女,眼里已流下淚
來,
    但這一次小魚兒卻再也不敢找她說話了,他實在再也不忍
瞧見一個活生生的美麗少女,為他而死。
    那少女呆呆地站著,任憑眼淚流下面頰,也不伸手去擦,小
魚兒嘆了口氣,將那絹卷展開。
    那上面果然是三招妙絕天下的招式,每一招都鋒利、簡單而
有效,正是花無缺那種繁復招式的克星。
    絹卷上不但畫著清晰的圖解,還有詳細的文字說明,若不是
對「移花宮」武功了如指掌的人絕對無法創出這樣的招式。
    「移花宮」的武功,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銅先生又怎會對
它如此了解,這豈非是件奇怪的事。
    但小魚兒卻沒有想到這點,他此刻簡直什麼都不願想,只是
瞧著那卷書,呆呆地出神。
    少時有人送來飯萊,居然是樟茶鴨、豆瓣魚、棒棒雞..每
一樣都是通道地地的川味,還有一大壺上好的陳年花雕。
    小魚兒一笑,盡管飽餐了一頓,卻留下一碟紅燒牛尾,半只
樟茶鴨子不動,像是自言自語,喃喃道︰「這兩樣菜不辣的,你吃
不吃都隨便你。」
    那少女始終站在那里,連指尖都未動過,此刻竟忽然轉過
身,用手撕著那半只鴨子就薄餅,吃了個干淨。
    她若不吃,本在小魚兒意中,她此刻居然大吃起來,小魚兒
倒不免大感奇怪,竟瞧得呆了。
    只見那少女吃完一只鴨腿時,便已似吃不下了,但還是拼命
勉強自己將半只鴨子吃光。
    她嘴里咀嚼,眼楮卻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桌子上的一具計時
秒漏,一粒粒金黃色的細沙落下來,時間便也隨著流了過去。
    小魚兒不禁苦笑,時間,現在對他實在太寶貴了,但他卻只
有眼見時間在他面前流過,全沒有一點法子。
    突見那少女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悄聲道︰「你還吃得下
麼?」
    她竟忽然開口說話了,小魚兒不覺嚇了一跳。
    那少女又道︰「現在說話沒關系,沒有人會來的。」
    小魚兒這才笑了笑道︰「我肚子都快撐破了,連一只螞蟻都
吞不下了。」
    那少女道︰「你最好還是多吃些,這兩天,我們只怕都沒有東
西吃了。」
    小魚兒又吃了一驚,道︰「為什麼?」
    那少女眼楮里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一字字道︰「只因我們現
在就要開始逃,在逃亡的途中,絕不會有東西吃的,甚至連水都
喝不到。」
    小魚兒簡直嚇呆了,吃吃道︰「逃?……你是說逃走?」
    那少女道︰「不錯,我方才拼命的吃,就為的是要有力氣逃
走!」
    小魚兒道︰「但銅先生……」
    那少女道︰「現在正是他入定的時候,至少在兩個時辰之內,
不會到這里來。」
    小魚兒道︰「你能確定?」
    那少女道︰「他這習慣數十年來從未改過,據說十多年前,也
有個身份和我一樣的女子,就是在這時候,帶了一個人逃走的。」
    小魚兒恍然道︰「難怪他方才那般憤怒,原來他就是怕歷史
重演…。」
    那少女目中又泛起了淚光,道︰「你可知道方才被他殺死的
女孩子是誰?」
    小魚兒動容道︰「那莫非是你的…你的..」
    那少女目中終于又流下淚來,顫聲道︰「她就是我嫡親的妹
妹。」
    小魚兒怔了半晌,慘然道︰「對不起,我方才中不該逗她笑
的。」
    那少女恨恨道︰「我妹子跟了他七年,他為了那麼小的事,也
能下得了毒手,而你與我妹子素不相識,反而為她爭辯,甚至不
惜為她拼命…。.」
    小魚兒道︰「你就是為了這原因,所以才冒險救我的?」
    他忽然拉起她冰冷的手,沉聲道︰「但經過十多年前的那次
事後,他防守得必定十分嚴密,我們能逃得出去麼?」
    那少女道︰「若是在他的禁宮中,我們實在連一分逃走的機
會都沒有,但這里,卻只不過是他臨時歇腳的地方.」
    這時她臉上初次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拉著他道︰「何況,這
地方不但是我找到的,而且是我布置的,我們雖不是一定能逃得
出去,但好歹也得試一試,那總比在這里等死的好。」
    小魚兒四下瞧了一眼.忍不住道︰「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那少女道︰「這是個廟。」
    「這里竟是個廟?」他眼楮瞧著四下華貴而綺麗的陳設,鼻子
里嗅著醉人的香氣,實在難以相信,這里竟會是個廟宇。
    那少女道︰「這里本是個冷冷清清的古剎,經過我們一整天
的布置後,才變成這樣子的。」
    小魚兒嘆道︰「你們的本事可真不小。」
    他忽然一笑,又道︰「但時間寶貴得很,我們為何還不走,你
若是想聊天,等我們逃出去之後,時間還多著哩。」
    那少女道︰「我們要等人來收去這些碗筷後才能走,否則立
刻就會被人發現,我們已不在這個屋子里。」
    小魚兒笑道︰「不錯,我小地方總是疏忽,好像每個女孩子都
比我細心得多。」
    那少女凝注著他,緩緩道︰「你認得的女孩子很多麼?」
    小魚兒苦笑道︰「我真希望能少認得幾個...你呢?你認得
的男孩子...」
    那少女冷玲道︰「我一個都不認得。」
    小魚兒笑道︰「你現在總算已認得我了,我姓江,叫江小魚,
你呢?」
    那少女默然半晌,緩緩道︰「你不妨叫我鐵萍姑。」
    小魚兒像是怔了怔,苦笑道︰「你也姓鐵?為什麼姓鐵的女孩
子這麼多….」
    話未說完,鐵萍姑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只听門外輕輕一響,小魚兒趕緊倒在床上,已有個面色冷峻
的紫衣少女,帶著個青衣婦人走了進來。
    鐵萍姑站在那里,根本不去瞧她。
    這紫衣少女卻走到她面前,冷冷道︰「你妹妹已死了。」
    鐵萍姑也冷冷道︰‘我知道。」
    紫衣少女道︰「你傷心麼?」
    鐵萍姑道︰「我若傷心,你開心麼?」
    紫衣少女霍然扭轉身,一雙冷酷而充滿怒火的眼楮,恰好對
著小魚兒,小魚兒卻向她扮了個鬼臉。
    這時那青衣婦人已將碗筷全都收了出去。
    紫農少女忽然道︰「你也可以出去了。」
    小魚兒怔了怔,強笑道︰「你說我可以出去了?」
    紫衣少女又轉身盯著鐵萍姑.冷笑道︰「你自然知道我說的
是你,你為何還不走?」
    小魚兒一驚,心跳都幾乎停止。
    鐵萍姑卻冷冷道︰「誰叫我走的?」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現在已可以換班了,我叫你去休息休
息還不好。」
    鐵萍姑不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小魚兒眼睜睜瞧著她往外走,心里雖著急,卻一點法子也沒
有,只見紫衣少女眼楮已又盯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不願意
她走?」
    小魚兒打了個哈欠,笑道︰「她走了最好,她那副晚娘面孔
我已瞧膩了,你雖然也未必比她好看多少,但換了個新的總比舊
的好,我天生是喜新厭舊的脾氣。」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眼楮若敢盯著我,我就挖出你眼珠
子。」
    小魚兒見到鐵萍姑已悄悄退了回來,故意大笑道︰‘你嘴里
雖說不願我瞧你,心里卻是願意的,說不定你還希望我能抱一抱
你,親一親你,否則你為何定要將她調走,自己留在這里?」
    紫衣少女氣得臉上顏色都變了,顫聲道︰「你……你敢對我
如此說話?」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笑道︰「你可不是雌老虎,我為何不敢,
我還想咬你一口哩。」他瞧見鐵萍姑已到了這紫衣少女身後,更
故意要將她氣得瘋。
    紫衣少女大喝道︰「你莫以為我不能殺你,我至少可打斷你

    話未說完,她頭忽然垂了下來,接著,整個人就噗地倒了下
去,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
    鐵萍姑一掌已切在她脖子上。
    小魚兒跳了起來,道︰「你不怕別人發現……」
    鐵萍姑冷冷截口道︰「時機難得,我只好冒一冒險了,何況,
在這里的人,都不會關心別人的事,她就算三天不露面,也不會
有人找她的。」
    她一面說話,一面已將那張床移開了半尺,伸手在牆上摸索
了半晌,牆壁立刻出現了一道窄門。
    鐵萍姑一推而入,沉聲道︰「快跟著我來。」
    入壁後,居然還有一條地道,曲折深邃,也不知通向哪里,一
陣陣陰森潮濕之氣令人作嘔。
    小魚兒又驚又喜,捏著鼻子走了段路,才忍不住嘆道︰「想不
到廟里居然也會有復壁地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鐵萍姑道,「我收拾這間屋子時,已發現了。」
    她接著又道;「據我猜想,這古剎乃是五胡作亂時所建,那時
流寇盜賊橫行,人命更賤于豬狗,很多人都削發出家,借以避禍,
但廟宇中也非安全之地,所以寺僧才建了這些復壁地道,以躲避
散兵流寇的殺掠。」
    小魚兒嘆道︰「你的確和我所認識的其他女孩子有些不同。
你有頭腦……這世上有頭腦的女孩子,已越來越少了,而且有些
人就算有頭腦,卻偏偏懶得去用它,她們總認為只要有張漂亮的
臉就夠了。」
    鐵萍姑像是又笑了笑,道︰「但這卻只能怪男人。」
    小魚兒道︰「哦?」
    鐵萍姑道;「只因男人都不喜歡有頭腦的女孩子,他們都生
怕女孩子比自己強,所以越是聰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裝得愚笨
軟弱,男人既然天生就覺得自己比女人強,喜歡保護女人,女人
為何不讓他們多傷些腦筋,多吃些苦。」
    小魚兒大笑道︰「如此說來,愚笨的倒是男人了,」…’但你連
一個男人也不認得,又怎會對男人了解得這麼清楚?’
    鐵萍姑道︰「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卻永遠不會
了解女人的。」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這話倒的確不錯,一個男人若自以為
能了解女人,他受苦的日子就不遠了。」
    這時兩人心中其實都充滿了恐懼和不安,所以就拼命找話
說,只因說話通常都能令人緊張的神經松弛、鎮定下來。
    在這黑暗陰森的地道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命能否保全
的時候,兩人若再保持沉默,那豈非更令人難以忍受?

    地道已越來越潮濕,越來越黑暗.
    小魚兒伸手去摸了摸,兩旁已不再是光滑的牆,而是堅硬、
粗糙、長滿了厚絨青苔的石壁。
    他也感覺到,地上亦是坎坷不平,忍不住問道︰‘這廟宇的復
壁難道是連著山腹的麼?」
  鐵萍姑並未回答,卻亮起了精巧的火拆子。
    這里果然已在山腹中,縱橫交錯的洞隙,密如蛛網,風,也不
知從哪里吹進來的,吹得人寒毛直豎。
  小魚兒笑道︰「在這種地方,銅先生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找
到咱們也不容易。」
    鐵萍姑道︰「但我們要想走出去,只怕也不容易。」
    小魚兒嚇了一跳,失聲道︰「你……你難道也不知道出去的
路?」
    鐵萍姑道︰「我當然不知道。」
    小魚兒駭然道,「那麼你…。‧你為什麼說咱們可以逃得出
去?」
    鐵萍姑道︰「只要有路,我們自然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小魚兒苦著臉道︰「姑娘你未免將事情瞧得太簡單了,你可
知道,山腹中的這些洞隙,有的根本是沒有路通出去的。」
    鐵萍姑道︰「也還有的是可以通得出去的,是麼?’
    小魚兒道︰「縱然有路,但這些洞穴簡直比諸葛亮的八陣圖
還要復雜詭秘,有時你在里面兜上三個月的圈子,到最後才發現
自己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長嘆道︰據我所知,古往今來,被困死在這種山腹里的冤
死鬼,若是聚在一起,閻王老子的森羅殿只怕也要被擠破了。」
    鐵萍姑在前面走著,卻連頭也不回,冷冷道,「既是如此,再
加兩個也不多.」
    小魚兒道;「你——你難道不著急?」
    鐵萍姑冷冷道︰「你若著急,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小魚兒怔了征,苦笑道,「你別生氣,我並沒有怪你,只不
過…」.」
    鐵萍姑霍然回過頭,大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里的危險?
但無論如何,我們總有一半的機會能逃出去,這總比坐在那里等
死好得多,是麼?」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笑道︰「早知道你這麼生氣.那些話我就
不說了。」
    鐵萍姑狠狠盯了他半晌,忽然嘆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個
如此奇怪的人。」
    小魚兒笑道︰「我也真未想到,你的脾氣竟這麼大。」
    他嘴里在不停地說著話,眼楮也沒有閑著。
    這時,他忽然發覺石壁上濃厚的青苔里,隱約仍可瞧見刻著
個箭頭,鐵萍姑目光閃動,顯然也瞧見了。
    她立刻沿著這箭頭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走了十余丈轉
角處的石壁上果然又有個箭頭。
    但小魚兒卻還是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鐵萍姑皺眉道︰「現在我們既然已可走出去了,你為何站著
不動?」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若沿著這箭頭走,再走片刻,就可見到
銅先生了,但我可不願再見到他那副尊容。」
    鐵萍姑一驚,道︰「這些箭頭難道不是指路的?」
    小魚兒道︰「箭頭雖然是指路的,但指的卻絕不是出去的
路。」
    鐵萍姑道︰「你怎知道?」
    小魚兒道︰「這些箭頭,必定是以前廟里的和尚刻上去的,是
麼?」
  鐵萍姑道︰「不錯。。」
    小魚兒道︰「他們也為的是怕迷失路途,被困死在這里,所以
才刻這些箭頭的,是麼?」
  鐵萍姑道︰「不錯。」
    小魚兒道︰「他們為了躲避流寇,所以才躲到這里,等他們知
道流寇走了之後,你想他們要到什麼地方去呢?」
    鐵萍姑道︰「自然是回到廟里去.」
    她脫口說出了這句話,才恍然大梧,失聲道︰「不錯,這些箭
頭指的一定是回廟去的路,他們只不過是想在這山腹里躲避一
時,又怎會去標明出路。」
    小魚兒拍手笑道︰「我早已說過,價錢個很有頭腦的女孩子,
你終于明白了,我看你方才想不通,只怕也是故意裝出來的。」
    鐵萍姑忍不住垂下頭,一張臉已紅到耳根了。
  她忽然將火折子交到小魚兒手上,道︰「你……你帶路吧。」
    小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所以越是聰明的女孩子,就越
是要裝得愚笨軟弱,所以你現在就要我多傷些腦筋,多出些
力」。」
    他話未說完,鐵萍姑已紅著臉,跺著腳道︰「這件事就算是你
對了,也沒什麼了不起。」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她,瞧了許久,慢吞吞笑道︰「我就是要你
臉紅、生氣,你生起氣來,才真正像是個女孩子,我實在受不了你
那冷冰冰的樣子。」
    鐵萍姑想要板起臉,小魚兒卻已大笑著轉身走了,于是她剛
板起來的臉,又忍不住嫣然一笑喃喃道,‘我的臉真紅了麼?我實
在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臉紅時是什麼樣子,這只怕還是我生平
第一次」

  小魚兒沿著箭頭而行,每隔十多丈,到了轉角處,他就發現
另外一個箭頭在那里。
    只不過箭頭指的是前,他就往後,箭頭指的是左,他就往右,
每走過一個箭頭,他就將那箭頭設法毀了去,鐵萍姑隨他走了半
晌,忍不住道︰「你這樣走,能走得出去麼?」
    小魚兒笑道,「我雖不知能否走得出去,但這樣走,至少距離
那廟宇越來越遠了。」
    但這時洞隙已越來越窄,小魚兒有時竟已走不過去,到了
這時,指路曲箭頭也沒有了。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現在,咱們看來只有踫運氣了,索性
閉著眼楮往前走吧。」他一面說話,一面已熄去了火折子。
    銑萍姑不再說話,只覺自己的手已被小魚兒拉住。
    她的心突然跳了起來,在黑暗中,這心跳得似乎特別響,鐵
萍姑的臉不禁又紅了,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只听小魚兒悠悠笑道︰‘一個人的心若是要跳,誰也沒法子
叫它停住。」
    鐵萍姑「嚶嚀」一聲,要去擰他的臂,但手卻又忽然頓住,痴
痴地發起怔來,她忽然發覺多年以來,這竟是自己第一次意會到
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
    狹隘地洞里,舉步艱難,有時甚至要爬過去,在黑暗中走這
樣的路,可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鐵萍姑衣服已被刮破了,也許身上已有些地方在流血,但她
卻絲毫不覺得痛苦,一個人竟像是走在雲堆里。
    每走一段路,小魚兒就打亮火折子,瞧瞧四周的情況,但到
了後來,火折子的光焰,已越來越弱。
    小魚兒知道火已將盡,更不敢隨意動用了,他知道在這種地
方,若是完全沒有火光,那更是死路一條,于是路就走得更苦了。
    鐵萍姑的腳步,終于也沉重起來。接著,她就感覺到全身疼
痛,頭暈眼花,又餓又渴。
    她自然不像小魚兒那鐵打的身子,怎能受得了這種苦,若不
是小魚兒始終在和她說說笑笑,她簡直連一步都走不動了。其實
小魚兒自己又何嘗走得動?若是換了別人,到了他這種絕境之
中,縱不急得發瘋,也難免要呼天怨地了。
    但小魚兒卻是天生的怪脾氣,要他死,也許還容易些,要他
著急愁苦,要他笑不出,那卻要困難得多。
    鐵萍姑終于忍不住道︰「我們歇歇再走吧。」
    小魚兒沉聲道;「絕不能歇下來,一歇,就再也休想走得動
了。」
    鐵萍姑道︰「但我…‧我現在已….」
    小魚兒笑道︰「你想,我們在這千古以來、極少有人來過的神
秘洞災里拉著手散步,這是多麼美、多麼風流浪漫的事,別人一
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我們為何不多享受享受。」
    鐵萍姑幽幽道︰「只可惜我……我不是你心上的人。」
    小魚兒笑道︰「誰說不是的,此時此刻,除了你之外,世上還
有和我更親近的人麼?」
    鐵萍姑又「嚶嚀」一聲,整個人忽然倒入小魚兒懷里,她的臉
燙得就像是一團火,這火,是從她心底發出來的!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6:36

第七一章  柳暗花明

    鐵萍姑根本就沒有接觸過男人,她青春的火焰,本已抑制得
太久了,更何況一個人到了生死邊緣時,理智本就最容易崩潰。
    鐵萍姑實在也想不到自己會倒入小魚兒懷里,但此刻已倒
下去了,她也絲毫不覺後悔。
    她只覺得小魚兒的手,已輕輕摟住她肩頭。
    鐵萍妨顫聲道︰「人生,人生真是多麼奇妙,我現在才知道
…我兩三天前還不認得你,但現在…現在…」
    小魚兒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現在想什麼?我現在最想瞧瞧
你的臉。」
    鐵萍姑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但火折子卻已亮著了, 鐵萍姑以手掩住臉,她的臉又羞紅
了。
    她顫聲道︰「火折子...快沒有了...」
    小魚兒笑道︰「火折子雖然珍貴,但能瞧見你現在這模樣,無
論犧牲多麼珍貴的東西,都是值得的。」
    鐵萍姑的手緩緩垂下,道︰「真的?」
    小魚兒笑道,「只可惜現在沒有鏡子,否則我也要讓你知道,
你現在的模樣,要比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樣子美麗多少。」
    銑萍姑眼波也凝注著小魚兒,悠悠說道︰「我們若真的走不
出去你會怪我麼?」
  小魚兒道︰「怪你,我怎會怪你?」
    鐵萍姑道︰「你在那里,本還不會死的,但現在……」
    小魚兒笑道︰「若這麼說,你本該怪我才是,若不是我,你又
怎會受這樣的苦。」
    鐵萍姑嫣然笑道︰「連我自己都已不將我當做女人,何況別
人呢?別人也許會將我看成仙子甚至魔女,卻絕不會將找看成女
人的。」
    小魚兒笑道︰「但你卻不折不扣是個女人,我可以用一千種
法子來證明。」
    鐵萍姑笑道;「我現在自己也知道了,所以我現在就算死,也
是快樂的。」
    火折子,漸漸只剩下一點豆大的火焰。
    鐵萍姑凝注著這火焰,眼皮已越來越重,低語著道︰「我也知
道,你這樣對我,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只不過是為了安慰我,讓我
得到最後的快樂。」
  小魚兒笑道︰「你……你想得太多了。」
    鐵萍姑嘴角泛起一絲微笑,輕輕道︰「但我還是感激你,我只
是...只是真的累了,求求你讓我睡吧,這一睡縱然永不醒來,
我也滿足了….」

    小魚兒瞧著鐵萍姑眼簾漸漸闔起,也不禁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突然「梭嚕」一聲,竟有一連串又肥又大的老鼠,
首尾相接,從他們面前跑過去。
    鐵萍姑一驚,張開眼來,身子已嚇得縮成一團。
    小魚兒卻是滿面喜色,大聲道︰「你不必睡,我們已得救了。,
    鐵萍姑道︰「但這只不過是些老鼠。」
    小魚兒道︰「你瞧,這些老鼠又肥又大,絕對不是在山腹里
的,這里連一顆米都沒有,絕養不了這麼肥的老鼠。」
    鐵萍姑眼楮也亮了,道︰「你說這些老鼠是從山外跑進來
的?」
    小魚兒道︰「不錯,這里必定已接近山腹的邊緣,山路必定就
在附近。」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向鼠群竄來的方向走過去。
    幸好這時火折子還未完全熄滅,他不久就發現一個不大不
小的洞,洞外還隱隱有淡淡的光線透入。
    他立刻將鐵萍姑拉了過去,從這小洞里鑽了過去。
    外面竟然是個寶窟,一箱箱金銀珠寶堆在那里,雖然並不算
太多,可也絕不算少了。
    小魚兒怔了征,笑道︰「我又不是財迷,老天卻偏偏總是要我
發現一些神秘的寶藏,我真不懂世上的寶藏怎會有這麼多。」
    鐵萍姑手扶著一只箱子,忽然道︰「這里並不是什麼神秘的
寶藏,這些箱子搬進來,還沒有幾天,上面連積灰都沒有。」
    他抬起手來一瞧,手上果然沒有沾著什麼塵垢。
    他忽然發現每只箱子的箱蓋里,都貼著張紅紙,紙上竟寫著
「段合肥藏」四個字。
    這個發現幾乎叫他眺了起來。
    這些財寶,想必就是江別鶴父子設計搶去的東西,被江玉朗
藏到這里來的,他想必認為這地方秘密已極,卻不想竟偏偏被小
魚兒發現了。
    小魚兒又驚又喜,簡直要放聲歡呼起來。
    鐵萍姑的身子卻突又靠了過來,悄聲道︰「外面有人!」
    只見一道影如門戶的石隙處,竟隱隱有燈光傳入,小魚兒悄
悄走了過去,果然發現外面一塊巨石旁,有兩個人相對而坐。
    面對著這邊的一人,面色慘白,赫然竟是江玉郎,坐在江玉
郎對面的一人,身材甚是魁偉,卻瞧不清面目。
    那塊大石頭旁,擺著許多酒肉,但兩個人卻都沒有吃喝,只
是聚精會神地看著前面的這塊大石頭,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眨
也不眨。
    鐵萍姑忍不住悄聲道︰「這石頭有什麼好看的,這兩人為何
看得如此出神?莫非是瘋子不成?」
    小魚兒咽了好幾口水,嘆道︰「據我所知,這人非但不瘋,而
且頭腦還比別人都清楚。」
    鐵萍姑道︰「你認得他?」
    小魚兒眼楮還是盯著那些酒肉,道︰「嗯。」
    鐵萍姑道︰「那麼他們為什麼死盯著這塊石頭呢?」
    小魚兒笑道︰「也許他們希望這石頭上能長出花來。」
    他眼楮終于自酒肉上移開,移到這石頭上。
    只見這石頭上方方正正,一點出奇的地方也沒有,但石頭中
間,卻劃著條線,線的左右兩邊各放著一小塊肥肉。
    這兩人的眼楮,就盯著塊肥肉,動也不動。
    小魚兒也被他們弄棚涂了,忍不住笑道︰「我以前是知道這
小子沒毛病的,但現在卻說不定了,難道他竟忘了肉是用嘴吃
的,不是用眼楮看的。」
    鐵萍姑也忍不住咽了兩口口水,悄聲道︰「你若認得他,不如
去教教他吧。」
    小魚兒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想去教他吃肉,只可惜我現在
只要一走出去,他就要吃我的肉了,他早已恨不得吃我的肉了。」
    鐵萍姑嘆了口氣,又忍不住道︰「另外一個人呢?」
    小魚兒道︰「這人我還瞧不出是誰,好像是……」
    話末說完,突見一只老鼠從黑暗中竄出來,竄上那塊大石
頭,將那大漢面前的一塊肥肉餃了去,又飛也似的逃走了。
    江玉郎面色立刻變了變,苦笑道︰「好,這一次又是你贏了。」
    那大漢大笑道︰「現在,你已欠我一百三十萬兩,你那里面的
東西,已快輸光了吧!」
    江玉郎冷冷道︰「你放心,還多著哩。」
    那大漢狂笑道︰「老予正賭得過癮,你若這麼快就輸光,老子
不捏出你蛋黃來才怪。」他大笑著,又割下一小塊肥肉,放在石頭
上。
    鐵萍姑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原來這兩人是在賭錢,
誰面前的肉被老鼠餃走,誰就贏了,這樣的賭法,倒也是天下少
有。」
    小魚兒笑道︰「但這樣的賭法卻公平得很,誰也休想作弊。」
    鐵萍姑道︰「若是老鼠不來,怎麼辦呢?」
    小魚兒道︰「老鼠不來,反正就等著,這人的賭癮最大,只要
是賭,你叫他等幾天八夜也沒什麼關系。」
    鐵萍姑失笑道︰「不錯,此刻看來他們就已不止睹了幾天幾
夜了。」
    小魚兒道︰「你可要知道背對著我們的這人是誰麼?他就是
‘惡賭鬼’軒轅三光,不賭到人光、錢光,他是絕不肯站起來走
的。」
    鐵萍姑動容道︰「惡賭鬼?莫非是‘十大惡人’中的….」鐵萍
姑沉默了半晌,忽又問道,「你可知道這‘十大惡人’究竟是些什
麼人?」
    小魚兒笑道︰「你這話可算真問對人了,世上比我更知道‘十
大惡人’的,還真不多。」
    他扳著手指,道︰「十大惡人,就是‘血手’杜殺,‘笑里藏刀’
哈哈兒,‘不男不女’屠嬌嬌,‘半人半鬼’陰九幽,‘不吃人頭’李
大嘴。」
    說到這里,鐵萍姑身子似乎微微一震,面色也變了,但小魚
兒卻並沒有瞧她,只是接著道︰「還有‘狂獅’鐵戰,‘迷死人不賠
命’蕭咪咪,‘惡賭鬼’軒轅三光,‘損人不利已’白開心,再加上歐
陽丁、歐陽當兄弟。」
    鐵萍姑道︰「照你這樣說來,豈非有十一個人了。」
    小魚兒笑道︰「只因這歐陽兄弟向來秤不離砣,砣不離秤,兩
個人無論干什麼,都是一起的,所以只能算做一個人。」
    鐵萍姑緩緩垂下了頭,道︰「這些人是否真的都十分惡毒?」
    小魚兒笑道︰「其實世上比他們更惡毒的人,還不知有多少,
只不過,這些人做事特別不正常,毛病特別大而已。」
    鐵萍姑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魚兒道︰「譬如說,這‘不吃人頭’李大嘴,平日看來,他不
但很和氣,而且還可說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子,但他毛病—發作起
來,卻連自己的老婆都能吃下肚去,見過他面的人,誰也想不到
他能做得出這種事來。」
    說到「李大嘴」這名字,鐵萍姑竟又微微一震,怔了半晌,才
輕輕問道︰「你難道認得他們的?」
    小魚兒笑道︰「我非但認得他們,老實告訴你,我還是跟著他
們長大的。」
    鐵萍姑又怔了怔,道︰你……你可知道他們現在哪里?」
    小魚兒道︰「只怕是在龜山一帶。」
    他忽然頓住語聲,笑道︰「你為何問得這麼清楚?」
    鐵萍姑勉強笑了笑,道︰「我只不過是好奇而已,淮想得到世
上有這麼奇怪的人?」
    他們說話的聲音自然很小,江玉郎和軒轅三光此刻已賭得
連自己生辰八字都忘了,自然更不會听到他們的話。
    只見江玉郎忽然一笑,道︰‘你我賭了七八天,還是誰也沒有
輸光,你不煩麼?」
    軒轅三光道︰「不煩,不煩,再賭上三年六個月,老子也不會
煩的。」
    江玉郎道︰「但這樣賭下去,我卻有些煩了。」
    軒轅三光立刻瞪起眼楮,大聲道︰「你煩,也要陪老子賭下
去。」
    江玉郎笑道︰「我並不是說不賭,只不過是想將賭注增大而
已。」
    軒轅三光大笑道︰「老子賭錢,向來是嫌小不嫌大,越大越過
癮,你要賭多大,說吧。」
    江玉郎緩緩道︰「閣下身上帶的東西,既然值七八十萬兩,此
刻又贏了我一百三十萬兩,你我這一注,就賭兩百萬兩吧。」
    軒轅三光撫掌笑道︰「一注見輸贏,這倒也痛快,只是。。。
    他忽然頓住笑聲,大喝道︰「老子早巳看過,你那洞里最多也
不過只有兩三百萬,此刻已輸了一半,你哪里還有這麼多銀子來
跟老子賭?」
    江玉郎道︰「洞中存銀,至少還有一百萬。」
    軒轅三光道︰「還差一百萬呢?」
    江玉郎道︰「還差一百萬,以人來作數。」
    軒轅三光狂笑道︰「格老子,就憑你這龜兒子,也值得了一百
萬?」
    江玉郎面色不變,微微笑道︰「在下縱不值一百萬,卻有值一
百萬的人。」
    軒轅三光道︰「在哪里?」
    江玉郎笑道︰「閣下難道還要先估估價麼?」
    軒轅三光瞪眼道︰「當然要先估估價,上了賭桌六親不認,就
算是兒子跟老子賭錢,帳也要算清楚的,一文錢也差錯不得。」
    江玉郎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這就去將她帶來就是。。
    軒轅三光身後,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上,有盞銅燈,此刻江玉
郎端起了這盞銅燈,大步走了出去,一面微笑道︰「閣下但請放
心,在下立刻就回來的。」
    軒轅三光笑道︰「老予自然放心得很,你龜兒家當都在這里,
又急著翻杠,不回來才怪」他這才撕下條雞腿,就著酒大嚼起
來。
    已瞧得出神的鐵萍姑,忽然嘆了口氣,道︰「這些人賭起錢
來,一賭就上百萬兩銀子,他們的銀子簡直好像是偷來的。」
    小魚兒笑道︰「誰說這些銀子不是偷來的?」
    鐵萍姑道︰「縱然是偷來的,也要費些力氣,一下于就輸出
去,豈不可惜。」
    小魚兒道︰「這就叫來得容易去得快,何況,一個好賭的人,
連老婆兒子輸出去,都不會心疼的。」
    鐵萍姑也不禁笑道︰「難道他也要把老婆拿來和別人賭麼?」
    小魚兒道︰「他就算有老婆,也不值一百萬,這小子到底在玩
什麼花樣,就連我也猜不出了,能值一百萬的人,到底不多呀。」
    這時江玉郎已拉著一人走了進來,被他拉著的人,身材苗
條,竟是個女子,只是臉上覆著層面紗,瞧不出面目。
    軒轅三光皺眉道︰「你怎要帶來個女人?」
    江玉郎微笑道;「當然是女人,若是男人,就不值錢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但從你這龜兒子手上送了來的剩貨,只
怕連一文都不值。」
    江玉郎正色道︰「這位姑娘雖然跟著我走了幾天,但我卻絕
未動過她的毫發。」
    軒轅三光道︰「你這饞貓會不偷嘴吃,老子不信。」
    江玉郎笑道︰「閣下若不信,一試便知。」
    他將銅燈又放到山石上,但這次並末放在軒轅三光身後,卻
放到他自己身後,燈光從他肩上照下來,正好照在軒轅三光面
前。
    一盞燈無論放在哪里,都是件小事,自然誰也不會在意,但
小魚兒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這小子又想搞什麼鬼,他將
這盞燈帶進帶出,絕不會沒有用意的。」江玉郎滿肚子壞水,自然
誰也沒有小魚兒清楚。
    只見那蒙黑紗的女子,始終木然地站在那里,江玉郎伸手掀
開她的面紗,她還是痴痴地站著不動。
    燈光下,她的臉果然美得不帶絲毫煙火氣,軒轅三光、鐵萍
姑瞧見這張臉,但覺眼前一亮。
    小魚兒瞧見這張臉,卻險些驚呼出聲來。
    慕容九,這女子竟是慕容九,她被三姑娘趕走後,一路痴痴
迷迷的到處亂闖,她夢游般筆直走出了城,別人雖然瞧著奇怪,
但見她衣服華貴,人又美得邪氣,也不致有人敢動她的歪主意。
    誰知竟偏偏誤打誤闖,被江玉郎听見這消息。
    他立刻想到這女子必是慕容九,所以就立刻放下別的事,趕
回頭,恰巧在路上迎著了已餓得發暈的慕容九。
    江玉郎自然不怕她泄漏秘室,就帶著她去起出贓銀,藏到這
里,又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軒轅三光竟早巳在身後盯上他
了!

    這時軒轅三光瞧見慕容九的臉,也不禁怔了半晌,方自嘆
道︰「美女,果然是美女,只可惜近二十年來,老子已對任何美女
都不感興趣了,你還是帶著她走吧!」
    江玉郎微笑道︰「這位姑娘雖美,但值錢的地方卻不在她這
張臉上,在她的身份。」
    軒轅三光大笑道︰「她難道還是位公主不成?」
    江玉郎道︰「雖不是公主,卻也和公主差不多。」
    軒轅三光怒道︰「她究竟是誰?你這龜兒子說話怎地總要兜
圈子?」
    江玉郎緩緩道︰「她便是九秀山莊的慕容九姑娘。」
    軒轅三光也不禁一怔,動容道︰「慕容家的九姑娘,怎會落在
你手里?」
    江玉郎道︰「她被惡人所害,神智迷失,不知下落,慕容家的
八位姐妹,八位姑爺,都尋她不著,在下運氣好,卻在無意中找到
了她。」
    他一笑接道︰「閣下請想想,若有人將她送回她姐姐、姐夫那
里,秦劍、南宮柳等人又將如何感激,那謝禮還會少得了麼?」
    軒轅三光想了想,一拍手道︰「好,老子就跟你賭了!」
    實听一人大喝道︰「賭不得!」

    小魚兒忽然這麼一叫,不但軒轅三光和江玉郎大吃一驚,就
連鐵萍姑都不免嚇了一跳。
    小魚兒也不著急,先附在鐵萍姑耳畔,悄聲道︰「你跟我出
去,喜歡吃什麼,就拿起來吃,千萬莫要講客氣,我現在已有對付
這小子的法子。」
    他說完了話,才施施然走了出去,笑道︰「躲在糞坑下吃大便
的朋友,難道已忘了我麼?」
    江玉郎瞧見小魚兒,真比瞧見鬼還要吃驚,倒退兩步,失聲
道︰「你……你怎會在這里?」
    小魚兒笑道︰「老于陰魂不散,跟定了你這龜兒子。」
    他聰明絕頂,學什麼像什麼,學起軒轅三光的口音,更是惟
妙惟肖,軒轅三光用力一拍他肩頭,大笑道︰「若是別人從里面鑽
出來,老子也要吃一驚,但你這鬼精靈,你就算從地上鑽出來,老
子也不會奇怪的。」
    軒轅三光笑彎了腰,小魚兒卻早已大吃大喝起來,慕容九痴
痴地瞧著他,又似相識,又似不識。
    江玉郎瞧見小魚兒身後居然也跟著個絕世美女,那吃相居
然也和小魚兒一樣,像餓死鬼投胎似的。
    他瞧得眼楮都直了,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听軒轅三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喘著氣道︰「小兄弟,老子
賭了一輩子,這次你為何說老子賭不得。」
    小魚兒嘴里塞滿了肉,道︰「只因你一賭,就要上當。」
    軒轅三光道︰「老子是老賭鬼,這龜兒子頂多也不過算是個
小賭鬼,他怎能令老子上當,何況這賭法最公平不過,誰也作不
得弊,除非他也是個老鼠精。」
    小魚兒悠悠說道︰「你說這賭法最公平,你也贏了許多次了,
是麼?」
    軒轅三光道︰「不錯。」
    小魚兒道︰「你可知道你是怎麼會贏的?」
    軒轅三光道︰「老子這兩天運氣好。」
    小魚兒道;「不是。」
    軒轅三光皺眉道︰難道還有什麼別的原因不成?」
    小魚兒道︰「只因為….」
    他故意瞧了江玉郎一眼,立刻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說。」
    軒核三光跳了起來,道︰「你為何不能說?」
    小魚兒道︰「這兩天我體力不好,我怕這小子來跟我拚命。」
    軒轅三光怒道︰「這龜兒子若是敢動你一根手指,老子不把
他骨頭一根根拆散才怪。」
    小魚兒道︰「我若和他打架,你幫我忙麼?」
    軒轅三光道︰「當然。」
    小魚兒展顏一笑,道︰「好,這樣我才能放心說了。」
    他笑嘻嘻接著道︰「你總該知道,老鼠是最怕光的,到了晚
上,才敢露面,但只要一點起燈,它們就沒有戲唱了。」
    軒轅三光笑道︰「想不到你對老鼠們也了解得很。」
    小魚兒笑道︰「魚和老鼠,正是同病相憐,一見到貓就頭疼,
我不了解它們誰了解?」
    軒轅三光又笑得喘不過氣來,道︰「但這……這又有什麼關
系?」
    小魚兒道︰「這里的老鼠,想必都是剛從外面搬進來的,外面
只怕是來了只惡貓,把它們趕進了洞,誰知這山洞里並沒有老鼠
飯店,它們若非快餓瘋了,也不敢到你們面前來搶肉吃的。….」
    軒轅三光笑道︰‘這還要老子不動,誰若忍不住要動,老鼠就
不敢來吃他面前的肉了。」
    小魚兒道︰「但你還忘了一點,方才這盞燈,是在你身後,你
的身子擋住了燈光,所以你才會連贏幾次.」
    軒轅三光拍掌道︰「果然不錯,你果然是個鬼精靈,連這種事
都想得到。」
    過半晌軒轅三光恍然道︰「老子懂了,這龜兒子現在已把燈
換了個地方,這燈光正好照在老子面前的肉上,他算定老子這一
次要輸,所以才要賭大的。」
  小魚兒笑道︰「正是如此,他現在不但可以把輸了的銀子撈
回來,還可撈你一票。」
    軒轅三光又氣又笑,道︰「若不是你來提醒,老子今天竟要在
陰溝里翻船了。」
    小魚兒轉臉瞧著江玉郎,笑道︰「如何?我說的不錯吧?」
    江玉郎面上早已變了顏色,口中卻冷笑道,「你定要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沒法子。」
    小魚兒大笑道︰「江玉郎,你那一肚子壞水,別人不知道,我
還會不知道麼?你在我面前,還裝什麼蒜?」
    江玉郎冷冷道︰「我只怕是時運不濟,才會遇見了鬼。」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你遇著了我,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了,如今我人贓並獲,你就跟我到段合肥那里說話吧。」
    江玉郎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軒轅三光,垂首道︰「事已至今,
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只不過……」
    他突然一把扭過慕容九的手腕,閃身到慕容九身後,獰笑
道︰「只不過你們不想要這位慕容姑娘的命麼?」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7:22

第七二章 峰回路轉

    小魚兒暗中吃了一驚,卻大笑道︰「你著想以慕容九來要挾
我.你就錯了,你莫非不知道她老是想要我的命,我又怎會要救
她。」
    軒轅三光也跟著大笑道︰「老子早就對女人沒興趣,她的死
活,更和老子沒關系。」
    江玉郎不動聲色,微笑道;‘既是如此,兩位為何不向我出手
呀?」
    軒轅三光道︰「老于並不想宰你。」
    小魚兒也笑道︰「吃大便的朋友,我殺你還怕髒了手哩。」
    江玉郎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要告退了,這位慕容姑娘,
自然也要跟著在下走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走吧!你帶走了慕容九,還怕沒有人找你
算帳。」
    江玉郎冷笑道︰「這倒不勞閣下費心,若有人問起我來,我便
說帶走慕容姑娘,只為的是害怕她遭了你的毒手,若不是江小
魚,慕容九此刻又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小魚兒嘆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兩人,別的本事沒
有,栽贓耍賴,混充好人的本事,倒真還沒有別人比得上。但你
搶了段台肥的銀子,事實俱在,你總賴不掉的吧。」
    江玉郎道︰「什麼銀子,我兩手空空,哪里有銀子,現在銀子
是誰的,就是誰動手搶去的,這道理豈非更簡單了。」
    軒轅三光忽道;「你龜兒子想賴起老子來了!」
    江玉郎冷笑道︰「你說我賴你,我就說你賴我,咱們倒不妨看
看,江湖中人是相信你‘惡賭鬼’的話,還是相信我江玉郎的話。」
    軒轅三光也被氣得怔住了,苦笑道︰「你龜兒子若早生幾年,
‘十大惡人’哪里還有老子的份。」
    江玉郎大笑道;「過獎過獎,在下只不過…。.」
    話聲未了,突听幾聲慘呼,自外面傳了進來。
    這慘呼聲非但分外淒厲,而且歷久不絕,發出慘呼的人,不
但像是瞧見了一些殘忍之極、恐怖之極的事,而且還像是在遭受
著某種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這樣的慘呼聲听在耳里,足以令任
何人的血液都為之凝結。
    江玉郎的面色變得最快,也變得最慘。拉著慕容九,就想轉
身奔出
    小魚兒大喝道︰「來的人既能令他手下發出這樣的慘呼,必
定可怕得很,你要出去送死沒關系,但慕容九…。.」
    他語聲突然頓住,黑暗中,已現出了五條人影!
    這時雖然還沒有人能瞧見他們的面目,但他們帶進來的那
種鬼氣森森的邪氣,已令每個人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黑暗中,只听得一陣陣令人寒毛悚栗的「吱吱」聲,響個不
絕,五條人影已緩步走了過來。
    小魚兒首先看到的,是他們那一雙慘碧詭異、閃閃發光的眼
楮,接著,便瞧見了他們慘變的臉色。
    這五人身子里流的血,都好像是慘碧色。
    五個人俱都穿著長可及地的黑袍,右手里拿著根鞭子,左手
里卻提著個鐵籠,那听來令人作嘔的吱吱聲,便是從鐵籠里發出
來的。
    軒轅三光大喝道︰「朋友們是什麼人?干什麼來的?」
    他喝聲有如霹雷,震得山谷回應不絕,正是借著這喝聲露了
手氣功,想先給對方個下馬威。
    誰知五個黑衣人卻連眼楮都沒有眨一眨,碧森森的目光,在
小魚兒等人面上不停的打轉,也不說話。
    江小魚早已退了回來,大喝道︰「九秀山莊的九姑娘和‘惡賭
鬼’全都在這里,朋友們若是識相,還是快快退出去吧,再遲想走
也走不了啦!」
    他更是機伶,一看苗頭不對,就趕緊先將軒轅三光和慕容九
的名頭抬出來嚇人,這兩人名頭實在也不小,何況,就算嚇不退
對方,也是別人的名字,全不關他的事,對方要找也不會找他了。
    五個黑衣人仍然聲色不動,腳下也未停。
    鐵萍姑忽然驚呼一聲,拉住小魚兒的手,顫聲道,「老鼠……
籠子里好多老鼠。」
    幾十只老鼠在鐵籠里吱吱亂叫,小魚兒雖不怕老鼠,但瞧見
那幾十雙發光的眼楮,毛茸茸的一大堆老鼠,也不覺全身都起了
雞皮疙瘩。
    為首的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錯,老鼠……在下五人此來
找的只是老鼠,與人無關,各位只要站著不動,在下必定秋毫無
犯。」
    他話雖說得客氣,但語聲卻比老鼠叫更令從作嘔。
    軒轅三光忍不住問道︰「捉老鼠干什麼?」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敝上非鼠肉不歡,是以令在下等四處
搜捕,但此間方圓百里內的老鼠都已流竄入山,是以在下等才一
路追捕過來。」
    小魚兒恍然失笑道︰「難怪這山洞里老鼠特別多,原來就是
被他們趕來的,我本來還以為外面來了只惡貓哩。」
    軒轅三光面色卻微微一變,似乎想起個人來,厲聲道︰「朋友
們的主子是誰?」
    那黑衣人不再答話,卻揮了揮手。
    五個人嘴里便同時發出了吹竹之聲,這聲音宛如吹竹,卻又
不似,听得人又覺恐怖,又是惡心。
    鐵萍姑早已掩起了耳朵,小魚兒也听得牙癢癢的,全身不舒
服,但他好奇之心最重,見了這種怪事,一心只想瞧個究竟。
    軒轅三光雙目圓睜,目中卻有驚恐之色。
    小魚兒忍不住悄聲問道︰「這喜歡吃老鼠的朋友是誰?你知
道麼?」
    軒轅三光道︰「嗯。」
    他像是想起了件十分可怕的事,竟想得出了神,小魚兒在他
耳朵邊說的話,他竟連一個字也沒有听見。
    就在這時,土石下異聲驟起,像是有幾千幾百只老鼠,在吱
吱亂叫,拼命要往外面逃竄出來!
    黑衣人立刻將手提的鐵籠,分成五個方位擺開。
    就在這時,一大群老鼠,已從山有的裂隙中,黑暗的角落里,
潮水般奔了出來,多得簡直數也數不清。
    小魚兒一輩子瞧見過的老鼠,加起來也沒有此刻十分之一
多,他簡直做夢也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多老鼠。
    此刻奔來的若是一大群餓狼、一大群虎豹,小魚兒也末見得
會如何害怕,但這一大群老鼠,卻令他臉色發白,身子發冷,剛吃
下的酒肉,直在胸口里往外冒,幾乎就要吐出來。
    他雖然還能忍住,但鐵萍姑卻已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吐
了滿地,老鼠從他們胸旁奔過,幾個一等的武功高手,竟都忍不
住跳起來,跳到那塊巨石上,擠成了一堆,鐵萍姑雙手掩著了臉
死也不肯再張開眼楮。
    但小魚兒眼楮卻仍睜得大大的。
    幾千幾百只老鼠就在自己腳底下奔過去,這景象究竟不是
人人都能看得到,他怎舍得不看。
    只見黑衣人口中吹竹之聲不停,手里長鞭飛舞,將老鼠一群
群的趕進鐵籠,鐵籠雖不小,卻也並不太大,但老鼠一群群的跑
進去,就像是填鴨子似的,塞不進去也要塞,一只疊著一只,一群
疊著一群。
    直到五只鐵籠子都塞得水泄不通,看來已像五個大肉團的
時候,黑衣人才放下鞭子,停住了哨聲。
    剩下的老鼠竟也立刻就如蒙大赦一般,又四面八方地逃了
回去,眨眼間又逃得個不剩。
    山洞里立刻又恢復了平靜,鐵萍姑偷偷瞧了一眼,才敢放下
手,臉上已滿是冷汗,就像是剛做完一場噩夢似的。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如今才知道,老鼠竟如此
可怕。」
    軒轅三光干咳幾聲,道︰「格老子,成千成百只耗子,看起來
真和十只八只差得多了,四川耗子雖多,但老子也沒有看過有這
麼多的。」
    江玉郎咯咯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只不過覺得有些惡
心。」
    為首的那黑衣人大笑道︰「這位朋友說的不錯,老鼠非但不
可怕,而且還美味得很。」
    小魚兒苦著臉道︰「美味?」
    黑衣人怪笑道︰「你若不信,一試便知。」
    他竟從籠子里撈出只毛茸茸的老鼠來,往小魚兒手里送。
    小魚兒趕緊搖手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老鼠既是如此美
味,還是留給閣下自用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可惜可惜,想不到閣下看來膽子雖大,
卻連只老鼠都不敢吃,否則閣下嘗過老鼠肉之後,再吃別的肉就
味同嚼蠟了。」
    小魚兒身上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大聲道︰「朋友既然已找
到了老鼠,此刻總該走了吧。」
    江玉郎忽然陰惻測笑道︰「你素來最愛多管閑事,這次怎地
不管了?」
    小魚兒笑道︰「若有人喜歡吃老鼠,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為何
要管,正如你喜歡吃大便,我也是管不了的。」
    江玉郎面色微微一變,轉眼去瞧那黑衣人道︰「朋友真要走
了?」
    那黑衣人道︰「在下早已說過,此來只是為了老鼠,與人無
干。」
    江玉郎嘆了口氣,道︰「難道朋友就不知道,這里有比老鼠更
好的東西麼?」
    那黑衣人眼楮在慕容九和鐵萍姑身上一轉,怪笑道︰「本門
弟子,都覺得女人不如老鼠可愛…—’
    江玉郎將慕容九拉到一邊,遠遠躲開小魚兒和軒轅三光,才
笑嘻嘻道︰「金銀珠寶難道也不比老鼠可愛麼?」
    那黑衣人眼楮一亮,道︰「金銀珠寶?在哪里?」
    江玉郎眼角往後洞瞟了一眼,口中卻笑道︰「有這兩位在此,
我不敢說。」
    小魚兒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真奇怪,以前為何不早把你宰
了。」
    江玉郎大笑道︰「就憑你要殺我,只怕還不容易。」
    只見那黑衣人互相打了個眼色,提起了鐵籠,就往後洞走,
小魚兒閃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笑嘻嘻道︰「後面沒有老鼠,各位
還是請回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朋友最好知道,你雖不敢吃老鼠,老鼠
卻敢吃你的。」
    小魚兒笑道︰「我已有好幾天沒洗澡了,肉髒得很,老鼠只怕
也吃不下去。」
    那黑衣人大笑道︰「好,你這人有趣得很,而且膽子也不
小...」
    「小」字說出口,他掌中皮鞭已揮了出去。
    這鞭子又黑又亮,也不知是什麼做的,份量卻不輕,黑衣人
手勁更不小,鞭子飛出來,又急又重,鞭風嘶嘶直響。
    但小魚兒一伸手就抓住了鞭梢,笑道︰「朋友還不知道,我雖
然對老鼠有些頭疼,但人,我卻是不怕的。」
    那黑衣人臉色早已變了,用力想奪回鞭子,但鞭子卻好像已
長在小魚兒手上了,他用盡吃奶的力氣,也動不了分毫。
    小魚兒笑嘻嘻道︰「老鼠既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老鼠,你們
就算把天下的老鼠都捉去吃光,我也不管你們,但你們若想打別
的主意,我卻要不客氣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不來惹咱們,咱們也不惹你,但你若想
擋咱們的去路,咱們卻要不客氣了!」
    他話一說完,口中突又發出了吹竹聲。
    他身旁兩個黑衣人就拉開手中鐵籠的門,鐵籠里塞得滿滿
的老鼠,立刻像箭一般竄了過來。
    小魚兒一驚,幾十幾百只老鼠,已竄上他身子,在他身上又
叫又咬,小魚兒又是吃驚,又是惡心,揮也揮不去,趕也趕不走,
抓鞭子的手只得放開了。
    五根鞭子立刻沒頭沒腦的向他抽了過來。
    小魚兒滿身都是老鼠,哪里還能施展得開手腳,只得一面
躲,一面退,口中不住大呼道︰「軒轅三光,你還不來幫忙麼?」
    但軒轅三光的臉色也發了青,遲疑著,慢慢走過來。
    那黑衣人厲聲道︰「軒轅三光,你既已猜出我等是何人門下,
你還敢出手?」
    軒輾三光怔了怔,竟然退了回去。
    小魚兒大喝道︰「軒轅三光,你難道也像女人,怕老鼠?」
    軒轅三光竟索性轉過頭去,不瞧他了。
    小魚兒身上老鼠非但沒有少,而且越來越多,身上又疼又癢
又麻,已不知被老鼠咬了多少口。
    那五根鞭子,更毒蛇般抽了過來。
    小魚兒這才真的有些慌了。
    他無論遇著什麼事,都能沉著對付,但這滿身毛茸茸的大老
鼠,卻令他手慌腳忙,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玉郎忍不住大笑道︰「自命為天下第一聰明的人,竟連老
鼠也對付不了……江小魚,你幾時想到過你會死在老鼠手里。」
    小魚兒身上巳挨了幾鞭子,不禁長嘆道︰「我實在沒有想到
過。。。」
    突然間,只見人影一閃,一個黑衣人已被人挾頸一把抓住,
從後面拋了出去,手里的鞭子也被人奪走。
    另四個黑衣人驚呼忽吼,四條鞭子向來的這人抽過去,卻不
知怎地,鞭子竟不听話了,你的鞭子抽我,我的鞭子抽你。
    四個人竟自己打起自己人來。
    小魚兒大笑道︰「花無缺,想不到你居然來了。」
    來的人自然正是花無缺,除了他「移花接玉」的功夫外,還有
誰能令這四個人自己打自己。
    小魚兒見他來,自然松了口氣,江玉郎見他來了,卻也開心
得很,只道花無缺救下小魚兒,只不過為的是要自己動手殺他而
已。
    花無缺鞭子飛舞,已將小魚兒身上的老鼠全部趕走。
    那五個黑衣人已全都嚇呆了,張口結舌,呆呆地瞧著花無
缺,手里的鞭子再也不敢抽出去。
    為首的那黑衣人吃吃的道︰「朋友是誰?為何來多營閑事?」
    花無缺淡淡道︰「你縱不認得我,也該認得這手功夫吧?」
    那黑衣人想了想,變色道︰「移……移花接玉。」那黑衣人跺
了跺腳,又道︰「既是移花宮的人到此,在下等只有告退。」
    小魚兒笑道︰「你們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此刻就想走麼?」
    那黑衣人冷笑道︰「這話只怕還輪不到閣下來說,就憑閣
下……哼!」
    花無缺道︰「你們瞧他不起?」
    花無缺微微一笑,又道︰「既是如此,莫要老鼠幫忙,你們不
妨再和他打一場,五人齊上也無妨,我絕不出手。」
    那黑衣人獰笑道︰「只要閣下不出手,這小子……」
    話未說完,小魚兒一拳已擊出,他明明瞧見小魚兒這拳打出
來,競偏偏躲不開,鞭子還未飛出,人已被打得飛了出去。
    另四個黑衣人齊地撲過來,但小魚兒指東打西,片刻間五個
人都被他打得東倒西歪,鼻青臉腫。
    花無缺微笑道︰「各位此刻已知道他的厲害了麼?」
    五個黑衣人哪里還有一個說得出話來,竟都倒在地上,連爬
都爬不起來了,小魚兒大笑道︰「想不到竟不如老鼠,竟如此經不
得打。」
    黑衣人既不敢答腔,也不敢動。
    那邊軒轅三光卻直向小魚兒使眼色,打手勢,意思竟是要小
魚兒放他們走,小魚兒皺了皺眉頭,道︰「我現在手已不疼了,還
不快站起來。」
    黑衣人非但沒有站起來,身子反而縮成了一團。
    小魚兒大笑道︰「五個這麼大的人,居然還好意思賴在地上,
難道還要等你們師娘來,抱你們起來麼?」
    黑衣人本來還在顫抖,此刻卻連動都不動了。
    軒轅三光忽然竄過來,一把拎起個黑衣人,只瞧了一眼,臉
色便已改變,緩緩將黑衣人又放了下去,嘆道︰「他們只怕永遠也
站不起來了。」

    軒轅三光將他們的尸體一動,只見口、鼻、五宮中,便有鮮血
滲出來,就連這血,也都是慘碧色的。
    小魚兒也不禁怔住了,道︰「這五人挨了兩拳,難道就氣得自
殺了麼?」
    花無缺皺眉道︰「他們也許是以為你放不過他們,所以自己
先就……」
    小魚兒跺足道︰「他們就算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我也不會殺
他們的呀,這些人難道是老鼠吃多了,人也變得像老鼠一樣想
不開。」
    軒轅三光苦笑道︰「這些龜兒子說死就死,死得倒真快。」
    小魚兒道︰「是呀,難道他們嘴里早就含著毒藥,隨時都準備
死不成。」
    軒轅三光皺著眉蹲下,將這黑衣人的嘴扳開,立刻就有一般
摻碧色的、濃得像墨汁似的苦水,從他嘴里流出來,還帶著種令
人作惡的臭氣。
    軒轅三光嘆道︰「你說的不錯,這些雜種竟是將毒藥藏在牙
齒里的。」
    小魚兒皺眉道︰但他們為什麼要自殺呢?我既沒有殺他們
的意思,也不想逼問他們的口供,他們難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麼?」
    軒轅三光對這黑衣人全身都搜了一遍,只搜出了些銀子,此
外連一條汗巾都沒有。
    這些人身上除了銀子外,竟是什麼都不帶。
    軒轅三光想了想,忽又一把撕開他的衣襟,失聲道︰「你想不
通的事,回答就在這里。」
    只見這黑衣人胸膛上,赫然有十個大字。
    這十個慘碧色的字,竟像是用碧磷燒出來的,幾乎已燒及骨
頭,傷痕深深印在肉里,無論用什麼法子,都休想除去。
    這十個字寫的是︰「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
    小魚兒道︰「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這算什麼見鬼的
意思?」
    軒轅三光嘆道︰「這意思就是叫他們打不過別人時,趕快自
殺,免得丟他們主子的人,他們現在若不自殺,回去死得只怕更
要慘十倍。’
    小魚兒道︰「你是說他們怕回去受主子的酷刑,所以寧可現
在自殺,是麼?」
  軒轅三光道︰「正是。」
    小魚兒道︰「但他們在這里挨揍,他們的主子根本不知道呀,
只要他們自己不說,難道我還會說出去不成。」
    軒轅三光道︰「這些龜兒子也許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腹,以為你———」
    花無缺忽然道︰「不是這原因。」
    小魚兒道︰「你說是什麼原因?」
    花無缺緩緩道︰「我瞧見他們時,他們本有七個人的。」
    軒轅三光拍手道︰「這就對了,他們五個人進來,還留著兩個
人躲在暗處,那兩人見勢不抄,恐怕已暗中溜了,這五人算定他
們回去一定要報告的,與其到那時凌遲受罪,倒不如現在落個痛
快的好。」
    小魚兒瞪著花無缺道︰「你進來時,沒有瞧見那兩個人麼?」
    花無缺苦笑道︰「我听見你的呼喊聲,立刻就闖了進來,並沒
有去留意別的。」
    小魚兒忽然一拍腦袋,大叫道︰「不好,我們竟被這些鬼老鼠
弄暈了頭,五六個大活人從我們身邊溜走,我們竟全都不知道。,
    軒轅三光四下瞧了一眼,也失聲道︰「不錯,那姓江的小雜
種,果然溜了。」
    小魚兒跺足道︰「你進來時,我還瞧見他的,那時他臉上像是
還有歡喜之色,以為你要來宰我,後來想必是—發現情況有點不
對,就立刻開溜...唉,這小子一向是個鬼精靈,我本該特別盯
著他才是的。」
  花無缺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他自己走了倒也好。」
小魚兒瞪眼道︰「你是早已瞧見了他的,是麼?」
花無缺道︰’好像瞟過一眼。」
小魚兒道︰「但你還是放他走了。」
花無缺嘆道︰「我和他總算交友一場……」
小魚兒大叫道︰「但你為何要讓他將幕容九一起帶走呢?」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7:57

第七十參章 口蜜腹劍

  花無缺听小魚兒說慕容九已被江玉郎帶走,不由怔了怔,道︰「慕容姑娘?
……

  慕容姑娘也和他在一起麼?」

  小魚兒道︰「你……你沒有瞧見?」

  花無缺也不禁頓足道︰「我只見到有個女子在他身邊,再也末想到會是慕容
姑娘,那時我一心只顧著你,再加上燈光太暗,竟末瞧清她的臉。」

  軒轅參光忽然一拍小魚兒肩頭,道;「但和你一起出來的那姑娘竟會也溜了
呢」

  小魚兒皺眉道︰「是呀!她為什麼也溜了呢?難道她怕見到花無缺?」

  花無缺道;「這位姑娘又是什麼人?」

  小魚兒道︰「她叫鐵萍姑……你認不認得她?」

  花無缺道︰「我連這名字都末听到過。」

  小魚兒用手指敲著腦袋,道︰「你既不認得她,她為何要溜呢?我實在想不
通……」

  

  

  

  鐵萍姑的確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充足得很。

  花無缺本來也是認得她的,他沒有听見「鐵萍姑」這名字。只不過是因為她
那時並不叫鐵萍姑。鐵萍姑自然更認得花無缺。

  她一眼瞧見花無畝,臉色突然改變,趕緊扭過了頭,等到她確定花無缺並沒
有留意她,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

  這時已近黃昏,滿天夕陽,映著青蔥的山岳,微風中帶著香,鐵萍姑深深吸
了口氣,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十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得到自由,第一次可以單獨自立,她想做什麼,就
可以做什麼,想到那里去,就可以到那里去。

  但她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江玉郎跟著她溜了出來。

  他瞧見花無缺,本來很歡喜,但他又瞧見花無缺對小魚兒的神情竟似已變了
,他立刻就發覺情況不對。

  鐵萍姑會溜走,江玉郎本也覺得很奇怪。鐵萍姑一展身形,江玉郎更是一驚


  這少女輕功之高妙,固然驚人,最奇怪的是她身形飛掠間,竟帶著一種獨特
的高貴的姿勢,和花無缺超群拔俗的身法有幾分相似。

  江玉郎的眼楮立刻眯起來了,他又是驚訝,又是奇怪,眼珠子一轉,竟也立
刻拉著慕容九追了下去。

  江玉郎是從來不肯放過任何機會的,但他也末發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還有兩個人在身後跟著他。

  

  

  

  等到小魚兒花無缺和軒轅參光出來時,除了那些身外,洞外已沒有一個活人
的影子了。

  小魚兒瞧著這些身,嘆道︰「這些人雖是江玉郎帶來的,江玉郎雖可拋下他
們不管,但咱們……」

  軒轅參光道︰「這些事你莫管,埋死人,是我的拿手本事。」

  小魚兒笑道︰「那麼,你叫我做什麼呢?」

  軒轅參光嘆道︰「你就得要準備去對付一個你生平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最毒
最狠最令人惡心,也最令人頭疼的對頭了。」

  小魚兒道︰「你莫非是說那沒有牙的小子!」

  軒轅參光道︰「我說的正是魏無牙。」

  小魚兒道︰「那五個人又不是我殺死的。」

  軒轅參光道︰「你以為他很講理麼!只要你沾著他門下一點,他就跟你沒有
完。」

  小魚兒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將這位「無齒」之徒說得這麼厲害,他到底
是誰呀!」

  軒轅參光道︰「你可听見過「十二星象」這名字!他就是十二星象中的子鼠
……」

  小魚兒失笑道︰「我當你說誰,原來是十二星象……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
領教過了,倒也未見得能拿我怎樣。」

  軒轅參光道︰「十二星象之所以成名,就是因為魏無牙,他們聲名最盛時,
江湖中人听到「十二星象」這名字,晚上連覺都睡不著,那時你只怕還末生出來
哩。」

  小魚兒笑道︰「你這麼樣一說,我倒幸好遠末生出來了。」

  軒轅參光道︰「不說別人,就說我們「十大惡人」,總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听到魏無牙這參個字,還是要頭疼好幾天。」

  小魚兒這才為之動容,道︰「連十大惡人鄱頭疼的角色,想必是有些門道了
。」

  花無缺忽然道;「我倒也听到過這名字。」

  小魚兒笑道︰「難道連「移花宮」都對他頭疼不成。」

  花無缺緩緩道;「我出宮時,家師曾要我特別留意兩個人,其中一人就是魏
無牙。」

  小魚兒道︰「還有一個呢?」

  花無缺苦笑了笑,道;「還有一位是燕南天燕大俠。」

  小魚兒默然半晌,道;「他現在那里?」

  軒轅參光道︰「十二星象最近幾年所以抬不起頭來,就是因為魏無牙十多年
前忽然不見了,有人說他是因為被移花宮主所傷,所以躲起來的,也有人說他是
為了要練一種神秘的武功,所以才不願見人……」

  小魚兒道;「你想……他會躲到那里去呢!」

  軒轅參光嘆道︰「他要躲起來,只怕連鬼都找不著。」

  小魚兒皺著眉頭,喃喃道︰「他莫非就躲在龜山……那「損人不利己」兄弟
兩人,臨死前說的人,莫非就是他……」

  他忽然一拍軒轅參光肩頭,笑道︰「你埋過死人之後,還想去干什麼呢?」

  軒轅參光道;「我本想去找人賭一場,但想起魏無牙又出現了,老子竟連賭
興都沒有了。」

  小魚兒道︰「那麼就麻煩你把洞里的銀子,去送給段合肥吧,同時告訴段合
肥,這些銀子本是誰藏起來的。」

  他一笑接道;「只要你還給他,然後再把銀子贏回來都沒關系,段合肥很喜
歡斗蟋蟀,也很喜歡吃肉,你若和他賭吃肉,他一定會奉陪。」

  軒轅參光就算想拒絕,也來不及了,小魚兒話還沒有說完,已拉著花無缺飛
也似的走開。

  軒轅參光只得搖頭苦笑道︰「格老子,要想拒絕江小魚求你的事,真他媽的
不容易。」

  

  

  

  小魚兒一面走,一面將自己這段經過說了出來。

  花無缺自然听得滿心驚奇,連他也弄不懂這位「銅先生」究竟在搞什麼鬼了
,他也不禁漸漸開始懷疑銅先生的來歷。等他說出自己經過的事,小魚兒也覺得
奇怪得很,忍不住道︰「燕大俠既然要等到找著我時才肯放你,那麼現在又怎會
只有你一個人呢?他到那里去了?」

  花無缺道︰「這兩天也不知怎地,我忽然變得心神不定起來,好像有什麼災
難要降臨似的,我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種情形發生。」

  小魚兒笑道;「這兩天有災難的是我,你怎會心神不定起來,這倒也奇怪得
很。」

  花無缺道︰「燕大俠想必也發現我神情有異,就問我想干什麼,我就說想出
來走走……我本以為燕大俠不會答應我的,誰知他竟答應了。」

  小魚兒失聲道︰「你要走,他就讓你走了麼!」

  花無缺道︰「不錯。」

  小魚兒嘆道︰「燕南天到底是燕南天,到底和那銅先生不同,老實說,你遇
見他這樣的人,實是你的運氣。」

  花無缺默然無語,他心里佩服一個人時,嘴里本就不會說出,何況他佩服的
竟是「移花宮」的對頭呢。

  小魚兒忽又笑道︰「但你也不愧是個君子,他才會放心你,他遇著的若是我
,只怕也不會這麼容易放我走了。」

  花無缺一笑,道︰「你為何要認為你自已不是君子呢?」

  小魚兒默然半晌,緩緩道︰「這也許是因為我從小就沒見過一個君子,我根
本就不知道君子是什麼樣子的,等我見著一兩個君子時,他們又總是要令我失望
……」

  花無缺笑了笑,道︰「燕大俠還在等著我,你……」

  小魚兒忽然截口道︰「你見著他時,就說並末見到我,好嗎?」

  花無缺奇道︰「為什麼?你難道不跟我去見他?」

  小魚兒道︰「我……我想到龜山去,但他卻一定不會讓我去的。」

  花無缺更奇怪,道︰「你要去龜山?為什麼?」

  小魚兒道︰「我要去救人。」

  花無缺訝然道;「莫非是十大惡人中的?但他們……」

  花無缺道︰「但他們……」

  小魚兒苦笑道;「他們雖不是好人,但我卻是被他們養大的,我若不知道這
事也就罷了,現在既已知道,就不能不管,何況……我還想順路去找找那鐵萍姑
,她武功雖不錯,但簡直沒出過

  門,根本不知道世情之險惡,隨時隨地,都會上人家當的,她既然救了我一
次,我好歹也要救她

  一次……」

  他做了個鬼臉,笑道︰「你要知道,欠女人的賬,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鐵萍姑也不知是否被那一陣陣油香菜香引過來的,總之,她已走入了這小鎮
,而且她也已發覺自己肚子餓得發慌。她在那山洞里,雖然也吃了些東西,但一
個人在餓了兩參天之後,食欲又豈非那麼容易就能滿足的。小酒的桌子,在燈光
下發著油光,十幾只綠頭蒼蠅,圍著那裝滿鹵菜的大盤子飛來飛去。

  這種地方,在平時用八人大轎來抬,鐵萍姑都不會走進去的,但現在,她就
算爬,也要爬進去。

  致萍姑現在的樣子,的確不像是個好客人。

  她臉上又是灰,又是汗,頭發亂得像是麻雀窩,衣服更是又髒又破,看來就
算不像個剛從監獄里逃出來的女犯,也像是個大戶人家的逃妾,只可惜她也和世
上大多數的人一樣,只看得見別人身上的髒,卻看不見自己的。

  小店里只有參個客人,都瞪大了眼楮瞧著她,鐵萍姑卻再也想不到這些人是
為什麼在瞧自己。

  店伙終於走過去,勉強笑著道;「姑娘來碗面好嗎?小店的陽春面,一碗足
足有半斤。」

  鐵萍姑深深吸了氣,道︰「面,我吃不慣,你給我來一只粟子燒雞,一碟溜
魚片,一碟炸響鈴,半只火腿去皮蒸一蒸,加點冰糖,一碗筍尖炖冬菇湯……哦
,對了,把那邊盤子里的鹵菜,給我切上幾樣來。」

  這些菜,在她眼中看來,實在平常得很,她已覺得很委屈自己了,以她現在
旺盛的食欲,她

  簡直可以吃得下一匹馬。

  但旁邊參個客人听她說了一大串,卻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店伙更是瞪大眼楮
,直摸腦袋。

  鐵萍姑瞪眼道︰「怎麼,你們這店,難道連這幾樣菜都沒有麼?」

  那店伙慢吞吞道︰「菜是有的,但小店卻還有個規矩!」

  鐵萍姑道︰「什麼規矩?」

  「小店本輕利微,禁不得賒欠,所以來照顧的客人,都得先付賬。」

  鐵萍姑怔住了。她身上怎麼會帶著銀子,她只知道銀子又髒又重,她簡直沒
有想到銀子會這麼有用。

  那店伙皮笑肉不笑,道;「吃飯是要付賬的,這規矩姑娘難道都不懂麼?」

  旁邊那參個客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不如到這邊桌子上來,一
起吃吧,這里雖沒有栗子燒雞,但鴨頭卻還有半個,將就些也可下酒了。」

  鐵萍姑只希望自己根本沒有生出來,沒有走進這鬼子,她只覺坐在這里固然
難受,這樣走出去卻更丟人,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江玉郎就在這時走了進來,這時候當真選得再妙沒有。

  他走到鐵萍姑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雙手捧上了十幾個黃澄澄的金錠子
,陪笑道;「姑丈知道表姊出來得匆忙,也許末及帶銀子,所以先令小弟送些零
用來。」

  那店伙立刻怔住了,旁邊參個客人也怔住了。

  最發怔的,自然還是鐵萍姑,她自然認得江玉郎就是小魚兒嘴里的小壞蛋,
卻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只好眼瞧著江玉郎在她身旁坐下來慕容九就好像是個傀儡,痴痴地笑著,
痴痴地隨著他坐下。

  

  

  

  那店伙卻變得可愛極了,彎著腰,陪著笑,送菜送酒,不到片刻,鹵菜就擺
滿了一桌子。

  江玉郎用熱茶將鐵萍姑的筷子洗得乾乾淨淨,陪笑道;「這鹵菜倒還新鮮,
表姊你就將就吃些吧。」

  鐵萍姑突然來了個這麼樣的「表弟」,當真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但江玉
郎卻實在太懂得女孩子的心理了,他在鐵萍姑最窘的時侯,替她作了面子,鐵萍
姑怎能不感激。

  飯吃完了,鐵萍姑風風光光的付了賬,心里也不免開心起來,但剩下來的金
子,她卻又不好意思拿了。

  她始終沒有和江玉郎說過一句話,現在也沒有理他,就逕自走出去,江小魚
既然討厭這個人,這人必定不是好東西。

  鐵萍姑在前面走,江玉郎就在後面跟著。

  鐵萍姑終於忍不住道︰「你還想干什麼?」

  江玉郎陪笑道︰「我只是怕姑娘一個人行走不便,所以想為姑娘效效勞而已
。」

  鐵萍姑道︰「我的事,用不著你來費心。」她嘴里雖這麼說,心卻已有些動
了。

  只見道路上人來人去,沒有一個人是她認得的,遠處燈火越來越少,更是黑
暗得可怕。

  她實在不知道該往那里去她忽然發覺,一個人若想在這世上自由自在地活著
,實在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容易。

  江玉郎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他莫非已走了麼鐵萍姑忽然發覺自己竟怕他走了


  她趕回頭,江玉郎還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

  她心里雖松了氣,嘴里卻大聲道︰「你還跟著我作什麼」

  江玉郎笑道︰「天色已不早,姑娘難道不想休息休息麼?」

  鐵萍姑咬著嘴唇,她實在累了,但該到什麼地方休息呢?

  江玉郎眼楮里發著光,笑道︰「姑娘就算不願在下跟著,至少也得讓在下為
姑娘尋家客棧。」

  這次,鐵萍姑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但找好客棧後,鐵萍姑立刻慎重地關起門,大聲道︰「你現在可以走了,走
得越遠越好。」

  這次江玉郎居然听話得很,鐵萍姑等了半晌,沒有听見他動靜,長長松了氣
,倒在床上。

  她想著江小魚,想著花無缺,又想著江玉郎……江小魚為什麼會和他是對頭
?他的人好像並不太壞嘛。但鐵萍姑實在太累了,她忽然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她立刻又覺得肚子餓得很。

  鐵萍姑好幾次想要人送東西來,每次又都忍住,她越想忍肚子越是餓得忍不
住。

  

  

  突听店小二在門外陪笑道;「江公子令小人為姑娘送來了早點,姑娘可現在
吃麼?」

  吃完了,鐵萍姑終於才發自己的模樣有多可怕,她恨不得將桌子上的鏡遠遠
丟出去,她全身都覺得發。

  就在這時,店小二又來了。這次他捧來了許多件柔軟而美麗的嶄新衣裳一套
精致的梳裝用具,高貴的香粉,柔軟的鞋襪,這些東西,鐵萍姑能拒絕麼?

  等到鐵萍姑穿上這些衣襪,梳洗乾淨的時候,江玉郎的聲音就出現了。「不
知在下可否進來?」

  現在,鐵萍姑肚子里裝著是人家送來的食物,身上穿著的,是人家送的衣服
鞋襪。她還能不讓他進來麼?

  

  

  

  到了這天中飯時,江玉郎自然還沒有走,鐵萍姑也沒有要他走的意思了,她
現在只覺自己實在少不了他。

  這自然也是個小客棧,小客棧的小飯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據江玉郎說︰
「那位慕容姑娘不舒服,所以沒有起來。」

  其實呢,是江玉郎點了她的睡穴,把她卷在棉被里,她雖然只不過是個傀儡
,江玉郎也不願意她來打擾。

  小客棧里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菜,但江玉郎還是叫滿了一桌子,還要了兩壺酒
,他笑著道︰「姑娘若不反對,在下想飲兩杯。」

  鐵萍姑也不說話,但等到酒來了,她卻一把奪過酒壺,滿滿倒了一大杯酒,
一仰脖子乾了下去。

  她只覺一股又熱又辣的味道,順著她脖子直沖下來,燙得她眼淚都似乎要流
出來。她幾時喝過酒的。

  江玉郎瞧得肚子里暗暗好笑,嘴里卻道︰「姑娘若是沒有喝過酒,最好還是
莫要喝吧,若是喝醉了……唉。」他裝得滿臉誠懇之色,真的像是生怕鐵萍姑喝
醉。

  其實他恨不得她馬上就醉得人事不知。

  鐵萍姑仰起脖子乾了一杯,江玉郎在旁邊只是唉聲嘆氣,其實卻開心得要死


  一杯酒下肚,鐵萍姑只覺全身又舒服又暖和,簡直想飛起來,等到喝第四杯
酒時,她只覺這「酒」實在是世上最好喝的東西,既不覺得辣,也不覺得苦,喝
到第五杯時,她已將所有的煩

  惱忘得乾乾淨淨。

  這時江玉郎就開始為她倒酒了。江玉郎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海量,來,
在下再敬姑娘一杯。」

  鐵萍姑又乾了一杯,忽然瞪著江玉郎,道︰「你究竟是個好人,還是惡人?


  江玉郎微笑道︰「姑娘看在下像是個惡人麼?」

  鐵萍姑皺眉道︰「你實在不像,但……江小魚為什麼說你不是好東西。」

  江玉郎苦笑道︰「姑娘跟他很熟麼?」

  鐵萍姑道︰「遠好……不太熟。」

  江玉郎道︰「姑娘以後若是知道他的為人,就會明白了……唉,那位慕容姑
娘,若不是他,又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鐵萍姑怔了半晌,又倒了杯酒喝下去。

  江玉郎笑道;「此情此景,在下本不該提起此等令人懊惱之事。」

  鐵萍姑忽也吃吃笑了起來道︰「不錯,我們該說些開心的事,你有什麼令人
開心的事,就快說吧,你說一件,我就喝一杯酒。」

  江玉郎是什麼樣的才,若要他說令人開心的事,參天參夜也說不完,他說了
一件又一件。

  鐵萍姑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她一面笑,一面喝。

  到後來江玉郎不說她也笑了,再到後來,她笑也笑不出,一個人從椅子上滑
下去,爬都爬不起來了。

  江玉郎眼楮里發了光,試探著道︰「姑娘還听得到我說話麼?」鐵萍姑連哼
都哼不出了。

  江玉郎把她從桌子下拉了起來,只覺她全身已軟得像是沒有一根骨頭,江玉
郎要她往東,她就往東,要她往西,她就往西。

  突听一人大笑道︰「兄台好高明的手段,在下當真佩服得很。」

  江玉郎一驚,放下鐵萍姑,霍然轉身。只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已大笑著走了
進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0:58:39

第七十四章 人面獸心

  小廳里的光線暗得很,這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灰蒙蒙的光影里,竟帶著種
說不出的邪氣。

  他們長得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那神情,那姿態,那雙碧森森的眼楮,
就好像本非活在這世上的人?

  江玉郎心里已打了個結,臉上卻不動聲色,微笑道︰「兩位說的可是在下麼
?」

  矮的那人吃吃笑道︰「在下也曾見到過不少花叢聖手、風流種子,但若論對
付女人的手段,

  卻簡直沒有人能比得上兄台一半的。」

  江玉郎哈哈笑道︰「兩位說笑話的本事,倒當真妙極。」

  矮的那人陰森森笑道;「現在這位姑娘,已是兄台的手中之物了,眼見兄台
立刻便要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兄台難道就不願讓我兄弟也開開心麼?」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只是說,兄台若想真個銷魂,多少也要給我兄弟一
些好處,否則……」

  江玉郎眼珠子一轉,臉上又露笑容,道︰「兩位難道也想分一杯羹麼」

  矮的那人笑道︰「這倒不敢,只是兄台既有了新人,棉被里那位姑娘,總該
讓給我兄弟了吧。」

  江玉郎大笑道︰「原來兩位知道的還不少。」

  高的那人冷冷道︰「老實說,自從兄台開始盯上這位姑娘時,一舉一動,我
兄弟都瞧得清清楚楚。」

  江玉郎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兄台倒是對在下如此有興趣,快請先坐
下來,容在下敬兩位一杯。」

  高的那人道︰「酒,可以打擾,下酒物我兄弟自己隨身帶著。」他竟自袖子
里拎出只老鼠,

  放在嘴里大嚼起來。

  江玉郎怔了怔,笑道︰「原來閣下乃是和那五位朋友一路的,這就難怪對在
下如此清楚了。」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等除了要請兄台將慕容家的姑娘割愛之外,還要向
兄台打听一件事!」

  江玉郎道︰「什麼事?」

  高的那人目中射出凶光,道︰「洞里的那參個人,究竟是些什麼人?和你又
有什麼關系?」

  江玉郎展顏笑道︰「那參人一個叫軒轅參光,一個叫江小魚,一個叫花無缺
,兩位方才既然瞧見了,總該知道他們都是在下的仇人吧?」

  那人陰惻惻一笑,道︰「很好,好極了」

  江玉郎試探著道︰「方才那五位朋友,難道已被他們……」

  那人道︰「不錯,已被他們殺了!」

  江玉郎松了口氣,道︰「如此說來,在下與兩位正是同仇敵愾,在下理當敬
兩位一杯。」

  那人道︰「很好,兄台喝了這杯酒,就跟我兄弟走吧!」

  矮的那人接道︰「至於這位姑娘,兄台淨可在路上……哈哈,我兄弟必定為
兄台準備輛又舒服又寬敞的車子。」

  江玉郎訝然道︰「兩位要在下到那里去?」

  那人笑道;「我兄弟就想請兄台勞駕一趙,隨我兄弟一同回去,好將那參人
誘來。」

  江玉郎忽然笑道︰「兩位意思,在下已全部了解,兩位既是想將參人誘去復
仇的,豈非也與在下有利,在下又怎會不答應?」

  矮的那人大笑道︰「兄台果然是個通達事理的人,在下也理當敬兄台一杯。


  高矮兩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但他們的脖子剛仰起來,酒還沒有喝下喉嚨,江玉郎掌中酒杯已「嗤」的飛
出,打在高的那人咽喉上?

  那人狂吼一聲,酒全都從鼻子里噴出,人卻已倒下。

  矮的那人剛大吃一驚,還未來得及應變,江玉郎雙掌已閃電般拍出。

  他出手雖不如小魚兒,但也是夠狠的了,只听「波波」兩聲,矮的那人也隨
著倒了下去。

  江玉郎拍了拍手,冷笑道︰「就憑你們兩人也想將我帶走,你們還差得遠哩
?」

  只見兩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了,但兩人卻都還沒有死,江玉郎只不
過點了他們穴道而已。鐵萍姑又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在這越來越暗的黃昏里,她
飛紅了的面靨,看來實在比什麼都可愛。於是他高聲喚入了店伙將「兩個喝醉的
朋友」送到隔壁房間,和那位「生病的姑娘」躺在一起。雖然這兩人全沒有絲毫
喝醉的樣子,但做店小二的大多是聰明人,總知道眼晴什麼時候

  該睜開,什麼時候該閉起。

  

  

  

  店小二離開有燈的帳房,站在黑暗的小院子里,他當然並不是有意要來偷听
別人的秘密,但這房間里假如有什麼微妙的聲音傳出來的話,他當然也不會掩起
自己的耳朵的,他並不想做一個君子。

  那就像烏龜遇見變故時,將頭縮回殼里一樣只要他自己瞧不見,他就覺得安
心了。

  

  

  

  這時,鐵萍姑酒已醒了。

  她只覺全身都在疼痛,痛得像是要裂開,她的頭也在疼,酒精像是已變成個
小鬼,在里面鋸著她的腦袋。

  然後,她忽然發覺在她身旁躺著喘息著的江玉郎。她用盡一切力氣,呼出來
。她用盡一切力氣,將江玉郎推了下去。

  江玉郎伏在地上,卻放聲痛哭起來!應該痛哭的本是別人,但他居然「先下
手為強」了。

  江玉郎痛哭著道;「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只求你原諒我…
…」

  鐵萍姑緊咬著牙齒,全身發抖,道;「我……我恨不得……」

  江玉郎道︰「你若恨我,就殺了我吧,我……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也醉
了,我們本丕該喝酒的。」

  他忽然又撲上床去,大哭道︰「求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也許我還好受些
。」

  鐵萍姑本來的確恨不得殺了也的,但現在……現在她的手竟軟得一絲力氣也
沒有,她本來傷心怨恨,滿懷憤怒,但江玉郎竟先哭了起來,哭得又是這麼傷心
,她竟不知不覺地沒了主意。

  江玉郎從手指縫里,偷偷瞧著她表情的變化,卻哭得更傷心了,他知道男人
的眼淚,有時比女人的還有用。

  鐵萍姑終於也伏在床上,放聲痛哭起來。除了哭,她已沒有別的法子。

  江玉郎目中露出得意的微笑,但還是痛哭著道︰「我做的雖不對,但我的心
卻是真誠的,只要你相信我,我會證明給你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令失望的。」

  他又已觸及了鐵萍姑的身子,鐵萍姑並沒有閃避,這意思江玉郎當然清楚得
很。

  他忽然緊緊抱著了她,大聲道︰「你要麼就原諒我,要麼就殺了我吧……你
可以殺死我,但卻不能要我不喜歡你,我死也要喜歡你……」

  鐵萍姑還是沒有動,江玉郎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他伏在鐵萍姑耳旁,說盡了
世上最溫柔最甜蜜的話,他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些。

  鐵萍姑哭聲果然微弱下來,她本是孤苦伶仃的人,她本覺得茫然無主,無依
無靠,現在卻忽然發覺自己不再孤單了。

  江玉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柔聲道︰「你不恨我了?」

  鐵萍姑鼓起勇氣,露出頭來,咬著嘴唇道︰「只要你說的是真的,只要你莫
忘記今天的話,我……」

  忽然間,一聲淒厲的慘呼,從隔壁屋子里傳來,這慘呼聲雖然十分短促,但
足以令人听得寒毛悚栗。

  

  

  

  江玉郎以一個人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裝束好一切,箭一般竄出屋子,他好像
立刻就忘記鐵萍姑了。

  江玉郎竄了出去,卻沒有竄入慘呼聲發出的那屋子,卻先將這屋子的參面窗
戶都開。然後,他燃起盞油燈,從窗戶里拋進去!

  油燈被摔碎在地上,火焰也在地上燃燒起來。

  閃動的火光,令這間暗而潮濕的小屋子,顯得更陰森詭秘,他瞧見慕容九還
是好好的在棉被里,不覺松了口氣。

  但他這氣沒有真正松出來時,他又已發現,那一高一矮兩個人已不見了,他
們已變成了兩堆血!

  這景象竟使江玉郎也打了個寒噤,卻又安下心。

  那危險而殘暴的人,此來若只是為了要殺這兩人的,他又為何反對又為何要
擔心害怕呢

  這時,已有一個人在閃動的火光中出現了。

  這人的一張臉,在火光下看來好像是透明的,透明得甚至令人可以看到他慘
碧色的骨骼。

  他那雙眼楮,更不像人的眼楮,而像某一種殘暴的食人野獸,在餓了幾天幾
夜後的模樣。

  江玉郎並不是個少見多怪的人,更不容易被人駭住,但他見到這個人時,卻
似乎連心跳都已停止!

  這人也冷冷地瞪著江玉郎,一字字道︰「是你點了這兩人的穴道?」

  江玉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正是在下,在下本不知要拿他們怎麼辦,
閣下此番解決了他們,在下簡直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

  他已發覺這人遠比想像中還要危險得多,所以趕緊拉起交情來,但這人還是
冷冷瞪著他,忽然一笑,露出野獸般的雪白牙齒,緩緩道︰「我就是他們的主人
!他們本是我的奴隸!」

  江玉郎倒抽了口涼氣,道︰「但你……殺死他們的,並不是我。」

  這人忽然自血堆里拎起了一具體,撕開了它的衣服,閃動的火光中,只見那
體上有十個發著碧光的字︰「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

  江玉郎幾乎嘔吐出來,失聲道︰「這……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這人緩緩道︰「這兩人既已被你所辱,我只有殺了他們,免得他們再為我丟
人現眼。」

  江玉郎嘆道;「有時我也殺人的,但我總是要有一個十分好的理由,譬如說
……」

  在地上燃燒的火焰,突然熄滅了,四下立刻又黑暗得如同墳墓,但這人的眼
楮,卻仍在黑暗中閃著碧光。

  只听他冷冷道︰「譬如說什麼?」

  江玉郎道︰「譬如說,當我知道一個人要殺我的時候,我通常會先殺了他!


  他的眼楮也在閃著光,隨時都在準備著出手。

  他雖然深信這人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卻也深信自己也並不見得比這人好惹多
少。

  誰知道這人卻忽然笑了。

  他笑的聲音,就像是一只老鼠在啃木頭似的,令人听得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
,他大笑著道︰「我要殺人時,就不跟他多話的。」

  江玉郎訝然道︰「你為何不想殺我?」

  這人冷冷道;「你若能在七天之內,帶我找到軒轅參光江小魚和花無缺,你
不但現在不會死,而且還會長命得很?」

  江玉郎沉吟道;「他們也是我的仇人,你若能殺得了他們,我自然很願意帶
你去找他們,只可惜要殺這參個人,並不是件容易事,被他們殺,倒容易得很,
你若殺不成他們,反被他們殺死我豈非也要被你連累。」

  這人厲聲道︰「你要怎樣才相信我能殺得了他們?」

  江玉郎道︰「這就要看你有什麼法子能令我相信了。」

  這人冷笑道︰「我何止有一千種法子可以令你相信,你若想見識見識無牙門
下的神功,我不妨先讓你瞧一種……」

  他似乎揮了揮手,便有一種碧森森的火焰,飛射而出,射在牆上,這火焰光
芒並不強烈,射在牆上,立刻便熄滅,也根本沒有燃燒。

  但火焰一閃後,這人已到了院子里。

  他根本沒有從窗戶掠出,卻又是怎麼樣出來的呢?江玉郎一驚之下,忽然發
現牆上已多了個大洞。

  江玉郎這才嚇呆了,這人的輕功雖驚人,倒沒有嚇著他,但這種雖不燃燒,
卻能毀滅一切的火焰,他實在連見都沒有見過。

  這人已到了他身旁,閃動的目光,已固定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還想見
識別的麼?」

  突听一人也狂笑著道︰「無牙門下的神功,我看來卻算不得什麼!」狂笑聲
中,已有條人影如流星急墜?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0:06

第七十五章 南天大俠

  這人的身形也不算十分高大,但看來卻魁偉如同山岳!

  那無牙門下似也被他氣勢所懾,倒退參步,厲聲道︰「是誰敢對無牙門下如
此無禮?」

  「冀人燕南天!」這五個字就像流星,能照亮整個大地!

  只听燕南天喝道︰「你是魏無牙的什麼人?他現在那里?」

  那人膽雖已怯,卻仍狂笑道︰「你用不著去找家師,無牙門下的四大弟子,
每一個都早已想找燕南天較量較量了,不想我魏白衣運氣竟比別人好……」

  江玉郎忽然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燕大俠如此無禮!」

  喝聲中,他竟已撲了過去,閃電般向魏白衣擊出參掌,這參掌清妙靈動,竟
是武當正宗!

  武當掌法也正是當時武林中最流行的掌法,江玉郎偷偷練好了這種掌法當然
沒安什麼好心。

  他參掌全力擊出,竟已深得武當掌法之精萃。

  魏白衣狂笑道︰「你也敢來和我動手?」

  他只道參招兩式,已可將江玉郎打發回去,卻不知江玉郎雖是個懦夫,卻絕
不是笨蛋。

  他實在低估了江玉郎的武功。驟然間,他被江玉郎搶得先機,竟無法扭轉劣
勢。

  江玉郎知道燕南天絕不會看他吃虧的,有燕南天在旁邊掠陣,他還怕什麼,
他膽氣越壯,出手更急。魏白衣武功雖然詭秘狠毒,竟也奈何不得他。

  突見魏白衣身形溜溜旋轉起來,四五道碧森森的火焰,忽然暴射而出!卻看
不出是往那里射出來的!

  燕南天暴喝一聲,一股掌風卷了出去,卷開了江玉郎的身形,震散了碧森森
的火焰,也將魏白衣震得踉蹌後退。

  這時喝聲已變為長嘯,長嘯聲中,燕南天身形已如大鵬般凌空盤旋飛舞,魏
白衣抬頭望去,

  心膽皆喪,他再想躲時,那里還能躲得了。他狂吼著噴出一口鮮血,仰天倒
了下去!

  燕南天一把拎起他衣襟,厲聲道︰「魏無牙在那」

  魏白衣睜開眼來,瞧了瞧燕南天,獰笑道;「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


  這次他開口說話時,嘴襄已有一股腥臭的慘碧色濃液流出,等他說完工這要
命的十個字,他便再也說不出一字來了。

  燕南天放下了他,長嘆道︰「想不到魏無牙門下,又多了這些狠毒瘋狂的弟
子……」

  他忽然轉向江玉郎,展顏笑道︰「但你……你可是武當門下。」

  江玉郎這時才定過神來,立刻躬身陪笑道︰「武當門下弟子江玉郎,參見燕
老前輩。」

  燕南天扶起了他,大笑道︰「好,好,正派門下有你這樣的後起之秀,他們
就算再多收幾個瘋子,我也用不著發愁了。」

  江玉郎神情更恭謹,躬身道︰「但今日若非前輩怡巧趕來,弟子那里還有命
在。」

  他說「恰巧兩字時,心不知有多愉快,燕南天若是早來一步,再多听到他兩
句話,他此刻只怕也要和魏白衣並排躺在地上了。

  燕南天笑道︰「這實在巧得很,我若非約好個小朋友在此相見,也不會到這
來的。」

  他拍著江玉郎肩頭,大聲笑道;「他叫花無缺,你近年若常在江湖走動,就
該听見過這個名字。」

  江玉郎神色不變,微笑道︰「晚輩下山並沒有多久,對江湖俠蹤,還生疏得
很。」

  他一直留意著,直到此刻為止,鐵萍姑竟仍無動靜,這使他暗中松了一口氣
,接著又道︰「弟子方才來到時,那魏白衣要對一位慕容姑娘下手,這位姑娘此
刻還躺在屋,前輩是否要去瞧瞧。」

  燕南天動容道︰「慕容姑娘?……莫非是慕容家的人」他嘴說著話,人已掠
進屋去。

  慕容九自然還在棉被躺著。

  屋子黑暗,但燕南天只瞧了兩眼,便道︰「這孩子是被他點著啞穴了,這穴
道雖非要穴,

  但因下手太重,而且已點了她至少有六七個時辰。」

  江玉郎失聲道;「已有六七個時辰了麼?如此說來,這位姑娘元氣必然要虧
損很大了。」

  燕南天沉聲道︰「不錯,她氣血俱已受損甚巨,我此刻若驟然解開她穴道,
她只怕就要等參個月才能恢復過來。」

  江玉郎道︰「那……那怎麼辦呢?」

  燕南天道︰「我行功為她活血時,最忌有人打擾,若是中斷下來,她非但受
損更大,我也難免要吃些虧的,但有你在旁守護著,我就用不著擔心了。」

  江玉郎陪笑道︰「前輩只管放心,弟子雖無能,如此小事自信還不致有了差
錯。」

  燕南天大笑道︰「我若不放心你,遠會冒這個險麼……紫髯老道的徒弟,我
再不放心還能放心誰?」

  於是他盤膝坐在床上,雙掌按上慕容九的後背,屋子雖然還是很暗,卻也能
看出他神情之凝重。

  江玉郎站在他身後,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獰笑。

  

  

  

  鐵萍姑為什麼直到此刻還沒有動靜?只因她早已走了。江玉郎的甜言蜜語,
雖然平息了她的憤怒,卻令她自己感覺得更羞辱,她清醒過來時,只覺得自己好
像被自己出賣了。

  她恨自己,為什麼不殺了江玉郎,她恨自己為什麼下不了手,她知道方才既
末下手,便永遠再也不能下手。

  她恨自己,為什麼如此輕易地就被人奪去了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而自己卻
偏偏又好像愛上了這可惡的強盜。

  鐵萍姑一口氣沖了出去。這客棧本就在小鎮的邊緣,掠出了這小鎮,大地顯
得更黑暗,她瞧不見路途,也辨不出方向。

  忽然間,黑暗中有兩條人影走了過來,這兩條人影幾乎是同樣大小同樣高矮
,就像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

  他們遠遠就停了下來,鐵萍姑自然看不清他們的身形面貌,但在如此寂靜的
深夜,縱然是輕輕的語聲,听來也十分清晰。

  只听其中一人道︰「江小魚,你真的不願見他麼?」

  「江小魚」這參個字傳到鐵萍姑耳朵,她幾乎忍不住要飛奔過去,投入他的
懷抱。

  但她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資格再投入別人的懷抱了。她只有咬緊牙關,拚命忍
住。

  微風中果然傳來了江小魚的語聲!他笑著道︰「你又說錯了,我不是不願見
他,只不過是「現在」不願見他。」

  花無缺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阻攔你!也許……」

  小魚兒道;「當然他也許會讓我去的,但我卻不願冒這個險,這件事我既已
決定要做,就非做不可!」

  花無缺道︰「但你既已陪我來到這……」

  小魚兒道︰「燕大俠會在什麼地方等你」

  花無缺點了點手,道︰「就在前面小鎮上的一家客棧裹,這小鎮只有一家客
棧,我絕不會找錯地方的。」

  听到這,鐵萍姑的心又跳了起來……江玉郎此刻還在那客棧,而他們也要到
那客棧去。

  她雖然恨江玉郎恨得要死,但一听到江玉郎有了危險,她就忘了一切,莫名
其妙地對他關心起來。

  只听小魚兒緩緩道︰「我本來想要你陪我到龜山去的,但我知道你,既然約
了別人,就決不會失信,是麼」

  花無缺默然半晌,道;「你我今日一別,就不知……」他驟然頓住語聲,也
不願再說下去。

  小魚兒重重一捏他肩膀,低聲道︰「無論如何,你我總有再見的時侯……」
他話末說完,已大步走了出去。

  花無缺想了想,也追了過去,道︰「現在時候還早,我也送你一程。」

  鐵萍姑眼瞧著兩條人影漸漸去遠,她身子頭抖著,咬著牙,突又跳起來,向
那客棧飛奔回去。

  

  

  

  只見窗子是開著的,窗里窗外,地上倒著參個人的身,一條陌生的大漢正在
為床上的一位姑娘推拿運氣。

  江玉郎眼楮里閃動著奇異的光,嘴角帶著殘酷的笑,正盯著那大漢的後背緩
緩抬起了手!

  鐵萍姑沖到窗子前,也末弄清這里究竟是怎麼回事,便脫口道︰「江玉郎你
……」

  「江玉郎」這參個字一出口,燕南天已霍然轉過來,面上已變了顏色,他已
遲了!

  江玉郎的手掌,已重重擊在他後心上?

  燕南天狂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儷滿了慕容九縴的身子,江玉郎也被這一
聲狂吼驚得踉蹌後退,退到了牆角。

  只見燕南天須發皆張,目盡裂,嘶聲喝道︰「鼠輩,我救了你性命,你竟敢
暗算於我?」

  江玉郎駭得腿都軟了,身子貼著牆角往下滑,「噗」地跌在地上竟連爬都沒
有力氣爬起來。

  燕南天緊握著雙拳,一步步走過去,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暗算
我?說!」

  江玉郎那里還敢抬頭望他,卻偷偷去瞧窗外的鐵萍姑,眼楮里再也沒有奪人
的神采,有的只是乞憐之意。

  鐵萍姑瞧見江玉郎竟以如此毒辣的手段暗算別人,又驚又怒,但她瞧見這雙
乞憐的目光,心卻又軟了。

  她也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掠了進去,迷迷糊糊的擊出了一掌又是一聲狂吼
,燕南天終於倒了下去!

  江玉郎大喜躍起,笑喝道︰「你要知道我是誰麼好!我告訴你,我就是江南
大俠的少爺江

  玉郎!什麼武當弟子,在我眼中簡直不值一個屁?」

  燕南天一驚,一怔,終於緩緩闔起眼簾,縱聲狂笑道︰「好!好!某家縱橫
天下,想不到今日竟死在你這賤奴的鼠子手上!」

  江玉郎獰笑道︰「你既出言不遜,少爺我就要令你在死前還要多受些罪了!


  鐵萍姑一直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手,此刻突然用這只手拉住了江玉郎,道;「
他現在已經快死了,你何必再下毒手。」

  江玉郎笑著去摸她的臉,道︰「好,你叫我饒了他,我就饒了他……」

  鐵萍姑推開了他的手,道︰「花無缺就要來了!」

  江玉郎臉上笑容立刻全都不見,失聲道︰「你已瞧見了他?」

  鐵萍姑咬了咬嘴唇,道︰「還有江小魚!」

  江玉郎再不說話,拉起鐵萍姑就走,走出門,又回來,從床上扛起慕容九只
要是對他有利的東西,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

  他們居然很容易地就走出了這小鎮,然後,江玉郎忽然問道︰「你說你見到
了花無缺,你怎會認得他?」

  鐵萍姑目光凝注著遠方,默然許久,終於一字字緩緩道;「只因我也是移花
宮門下……」

  

  

  

  小魚兒和花無缺在路上慢慢走著,夜色很濃很靜,他們甚至可以听到大地沉
默呼吸。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狂吼!

  小魚兒和江玉郎驟然停下腳步。兩人都沒有說一個字,就向吼聲傳來處撲了
回去。

  只見那家客棧門口,有個人伏在門楣上嘔吐這正是客棧的主人,他眼楮瞧著
,耳朵听著一連串殘酷的冷血的謀殺在他店里發生,但卻完全沒有法子,只有嘔
吐,似乎想吐出心里的難受與羞侮。

  小魚兒和花無缺還是沒有說話,只交換了個眼色,便齊地撲入那客棧中。在
那間有燈的屋子里看到了倒臥在血泊中的燕南天!

  這就像一座山突然倒塌在他們面前,這就像大地突然在他們跟前裂開,他們
立刻像石頭般怔住!

  燕南天掙扎著,睜開了眼楮。他逐漸僵硬的臉上,綻開一絲苦澀的笑,道︰
「你……你們來了……很好……很好……」

  花無缺終於過去,跪下,嘶聲道;「晚輩來遲了一步?」

  燕南天淒然笑道︰「我死前能見到你們,死也無憾了!」

  小魚兒早已自血泊中抱起了他,大聲道︰「你不會死的,沒有人能殺得死你
!」

  花無缺竟大叫起來,道︰「是誰下的毒手?是誰?」

  燕南天道︰「江玉郎!」

  花無缺長長吸了口氣,一字字道︰「我一定要殺了他,為你復仇!」

  燕南天又笑了笑,轉向小魚兒。

  小魚兒也始終在凝注著他,此刻忽然大聲道︰「用不著他去殺江玉郎,江玉
郎是我的,無論前輩你是什麼人,我都會不顧一切,為前輩復仇的!」

  花無缺又怔住了,失聲道;「無論前輩是什麼人?……前輩不是燕大俠是誰
?」

  「燕南天」卻已大笑起來。他笑得雖然很痛苦,額上已笑出了黃豆般大的汗
珠,但他仍笑個不停,他瞧著小魚兒笑道︰「我自以為能瞞過了所有的人,誰知
終於還是沒有瞞過你。」

  花無缺又叫了起來,道︰「前輩難道竟不是燕南天燕大俠?」

  「燕南天」道;「燕南天只是我平生第一好友……」

  花無缺失聲道︰「那麼前輩你……?」

  「燕南天」道;「我姓路。」

  小魚兒道︰「路仲遠?前輩莫非是「南天大俠」路仲遠!」

  路仲遠微笑道︰「你听過我的名字?」

  小魚兒嘆道;「弟子五歲時便听過前輩的俠名了,那「血手」杜殺,雖然幾
乎死在前輩手中,但對前輩卻始終佩服得很。」

  花無缺道︰「但……但路大俠為何要冒燕大俠之名呢?」

  路仲遠道︰「只……只因燕……」

  他呼吸已更急促,氣力已更微弱,此刻連說話都顯得痛苦得很。

  小魚兒道︰「此事我已猜出一二,不如由我替路大俠來說吧,若是我說的不
錯,前輩就點點頭,若是我說錯了,前輩不妨再自己說。」

  路仲遠目中露出贊許之色,微笑點頭道︰「好!」

  小魚兒想了想道;「燕大俠自「惡人谷」逃出後,神智雖已漸漸清醒,但武
功一時還不龍完全恢復,是麼?」

  路仲遠點點頭。

  小魚兒道︰「他出谷之後,便找到了路大俠,是麼?」

  路仲遠道︰「不錯。」

  小魚兒道︰「在一路上,他已發現江湖中有大亂將生,只恨自己無力阻止,
於是他便想求路大俠助他一臂之力,是麼?」

  路仲遠道︰「是。」

  小魚兒道;「他又生怕自己武功失傳,是以一見路大俠,便將武功秘訣相贈
。」

  路仲遠不等他說完,已搖頭掙扎著道︰「我十多年之前,曾受挫於魏無牙之
手,那時我才發覺自己武功之不足,是以洗手歸隱……」他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


  小魚兒立刻接下去道;「是以這次燕大俠求前輩重出,前輩便生怕自己武功
仍有不足,便要燕大俠將自己的武功秘訣相授,是麼?」

  路仲遠含笑點了點頭。

  小魚兒道︰「路大俠就為了這緣故,又不願掠人之美,所以此番重出江湖,
便借了燕大俠的名號。」

  他笑著接道︰「以路大俠的身分地位,自然不願用燕南天的武功,來增加「
南天大俠」的聲名,不知弟子猜得可對麼?」

  路仲遠含笑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小魚兒又想了想,道︰「莫非是燕大俠算定自己一離開「惡人谷」後,「惡
人谷」的惡人便要傾巢而出,他更怕這些人在江湖中為非作歹,知道這些人唯有
「燕南天」參個字才能震懾得住,所以便求前輩暫時冒充一番。」

  路仲遠用盡一切力量,忍著痛苦問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但……但我…
…我自信不但已學會了燕南天的武功,而且還請萬春流將我的面容改變了許多,
對於燕南天的音容笑貌,我自信也學得不差,我實在不懂怎麼會被你瞧破了?」

  「前輩一見著我時,本該立刻提起萬春流的,但前輩卻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是以那時我已開

  始懷疑了。而且前輩的神情,卻仍和十餘年前傳說中的燕大俠完全一樣,這
不但已超出人情之常,而且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淒然接道︰「因為我深知燕
大俠在那十幾年所忍受的痛苦,在經過那種痛苦後,沒有人還能保持不變的!」

  路仲遠也不禁淒然道︰「不錯,燕南天的……的確已改變了許多。」他語聲
微弱得幾乎連小魚兒都听不清了。

  他心里還有句話未曾說出他若是真的燕南天又怎認不出今日的江別鶴就是昔
年的江琴!

  但他既然答應了江別鶴,就只有保守這秘密。

  小魚兒長長嘆了氣,道︰「現在我只求前輩告訴我,燕大俠、燕伯父,現在
究竟是在那里?」路仲遠沒有回答,也已再次閉起眼楮。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1:00

第七十六章 無牙門下

  現在,「南天大俠」路仲遠已安葬了,在這清涼的小鎮上,安葬的儀式雖然
是不可避免地十分簡單,但卻也是十分隆重的。

  小魚兒和花無缺,沉重地肅立在路仲遠的墓前,以一杯濁酒,吊祭這一代大
俠的英魂。

  暮色蒼茫,大地蕭索,秋,像是已極深了,直到夜幕垂下,星光升起,他們
才黯然離去。

  花無缺仰天唏噓,嘆道;「盜寇末除,江湖末寧,路大俠實在死得太早了些
……他甚至連燕大俠的下落,都末及說出,便含恨而歿。」

  小魚兒苦笑道︰「也許是因為他不願任何人去打擾燕大俠的安寧,也許是…
…燕大俠早已仙去,他不願說出來,令我傷心。」

  花無缺黯然道;「但願我今生遠能見到燕大俠一面,否則……」

  小魚兒忽然挺起胸來,大聲道︰「你當然還能見著他,他當然不會死的,他
還沒有見到我揚名天下,他又怎能放心一死?」

  花無缺凝目瞧著他,展顏一笑,道︰「不錯,燕大俠若是不願死時,誰也無
法要他死,甚至閻王老子也不能例外,我終有一日,能再見著他的。」

  小魚兒仰天笑道;「說得好,你說話的口氣,簡直和我差不多了,再過七十
五天,就算我死了,你也可以替我活下去。」

  花無缺神情驟然又沉重了下來,他沉默許久,忽然道︰「現在你就要趕去龜
山?」

  小魚兒道;「咱們一起去,我保證讓你瞧一出又緊張又熱鬧的好戲。」

  花無缺垂下了頭,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

  小魚兒怔了半晌,大聲道︰「咱們已只剩下七十五天了,你竟不願陪著我?


  花無缺望著遠方的星光,緩緩道︰「我這件事若是做成,你我就不止可以做
七十五天的朋友。」

  小魚兒凝注了他半晌,大聲道︰「你莫非想回移花宮?」

  花無缺嘆道;「我只是想去問清楚,她們為何定要我殺死你。」

  小魚兒大笑道︰「你以為她們會告訴你?」

  花無缺默然良久,淡淡一笑,道︰「江小魚,難道你已被命運屈服了麼?」

  小魚兒一驚,大笑道︰「好,你去吧,無論如何,你我總還有一次見面的時
侯,這已足夠令人想起就開心了!」

  

  

  

  在這里,花開得正盛、菊花、牡丹、薔薇、梅、桃、蘭、曼陀羅、夜來香、
郁金香……

  這些本不該在同一個地方開放更不該在同一個時候開放的花,此刻卻全都在
這里開放了。

  這里本是深山,絕嶺,本該彌漫著陰黯的雲霧寒冷的風,但在這里,陽光如
黃金般在花朵上,氣候更溫柔得永遠像是春天。

  無論任何人到了這里,都會被這一片花海迷醉,忘記了紅塵中的困擾,更忘
記了危險,忘記了一切。但這里都正是天下最神秘最危險的地方,這里就是移花
宮!

  但這時,卻有個少女,正不顧一切要爬上來。

  她穿的本是件雪白的衣裳,但現在卻已染滿了泥污和血跡,她容貌本是美麗
的,但現在卻已憔悴得可怕。

  無論任何人都可看出,她是花了多大的代價,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到這神
秘的地方來的。

  到了這里,她整個人都已崩潰,她嘴唇已乾裂,肚子已發酸,已站不起來,
她只有爬。

  她爬,也要爬上來。自山下爬上來的少女,正是鐵心蘭?

  她當然也知道「移花宮」的神秘與危險,但她不顧一切也要來,為的也只是
要向移花宮主問一句話「為什麼定要花無缺殺死江小魚?」

  現在,她瞧見了這一片燦爛的花海,心里不覺長長松了口氣,無論如何,所
有的痛苦都已過去了!她暈了過去,她以為自己永遠再也不會醒了?

  

  

  

  醒來時,她發覺自己是安靜地躺在一張柔軟而帶著香氣的床上,陽光已不見
,燈光卻似比陽光更輝煌。她閉起眼楮,等她再張開時,她就瞧見了花無缺。

  花無缺也正在溫柔地望著她,在這輝煌的光線里,他看來更如神話中的王子
,那麼英俊那麼脫,那麼高不可攀。

  鐵心蘭呻吟一聲,道︰「花無缺,你真的是花無缺麼」

  花無缺溫乒地笑了笑,柔聲道;「是我,我就站在你身畔,你用不著害怕了
!」

  鐵心蘭突又掙扎著要爬起來,嘶聲道︰「求求你,帶我去見移花宮的宮主好
麼了我不顧一切來到這里,為的只是想求她見我一面。」

  花無缺苦笑道︰「我回來,也是想求見她老人家的,只可惜,她們都早已不
在宮里了。」

  鐵心蘭倒在床上,失聲道︰「她們都出去了?」

  花無缺道︰「兩位宮主全都離宮而出,這本是很少有的事。」

  鐵心所淒然道︰「我的運氣為什麼總是這麼壞,我……我……」她語聲哽咽
,用絲被蒙住了頭,再也說不下去。

  花無缺呆了半晌緩緩道︰「我想……我是知道你來意的,我也正是為了同一
件事,想回來問她老人家,想不到她們離宮都已有許久了。」

  鐵心蘭在被里輕輕啜泣,忽又問道︰「這些日子里,你是否已見過他?」

  用不著說出名字,別人也知道她說的「他」是誰。

  花無缺柔聲笑道︰「他現在很好,你用不著為他擔心。」

  他雖然盡力想裝得平淡,但笑容中仍不免有些苦澀之意。

  鐵心蘭終於自被里伸出了頭,吶吶道︰「你可知道,他現在在那里?」

  花無缺努力想笑得偷快些,柔聲道︰「我知道,只要你身子康復,我就可以
帶你去找他。」

  鐵心蘭凝注著他,眼淚又不覺流下面頰,頭聲道︰「你……你為什麼永遠對
我這麼好,你……你……」

  忽然間,屋外傳來了一陣奇異的聲音,這聲音既不尖銳,也不淒厲,卻令人
听得忍不住要為之毛骨悚然。

  這聲音驟听如同鐵鋸鋸木,再听又如蠶食桑葉,仔細一听,又如刀劍相磨,
簡直令任何人听得都要牙腳軟。接著,就听得少女們的鷲呼聲。

  花無缺也微微變了顏色,道︰「我出去瞧瞧。」

  他深知移花宮門下,縱然大多是少女,卻絕沒有一個會大鷲小怪的,能令她
們鷲呼出聲來,事情絕不簡單。

  鐵心蘭摸了摸身上已穿得甚是整齊,也跳下了床,道「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趕出去,只見少女們都躲在宮檐下,一個個竟都嚇得花容失色,有的甚
至連身子都發起抖來。再見那一片花海中,正有無數個東西在竄動。

  鐵心蘭夫聲道「老鼠!那里來的這麼多老鼠!」

  果然是老鼠!

  成千成百只簡直有貓那麼大的老鼠,正在花叢中往來流竄,啃著花枝,吞食
著珍貴的花朵。

  移花宮門下雖然都有絕技在身,怎奈全鄱是女子,老虎她們是不怕的,但見
了這許多老鼠,腿都不禁軟了。

  花無缺一步竄了出去,變色喝道「來的可是魏無牙門下?」

  四下寂靜無聲,也瞧不見人影,這一片也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培養成的花海
,轉眼間已是狼藉不堪,花無缺既驚且怒,但面對著這麼多老鼠,他也沒法子了


  在移花宮中,他既不能用火燒,也不能用水淹,若是要去趕,這些老鼠根本
就不怕人。他再也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移花宮」,竟拿這一群動物中最無用、最
卑鄙的老鼠無法可施。

  這時黑暗中才傳來一陣狂笑聲。

  一個尖銳的語聲狂笑著道︰「只可惜移花宮主不在家,否則讓她們親眼瞧見
這些寶貝鮮花進了咱們老鼠的肚子,她們只怕連血都要吐出來了。」

  花無缺此刻神情反而鎮定了下來,既不再驚慌,也不動怒,就好像連一只老
鼠都沒有瞧見似的。

  他臉上帶著微笑,緩緩道;「無牙門下的高足既已來了,何不出來相見?」

  只听黑暗中那人大笑道;「這小子倒沉得住氣,你可知道他是誰麼?」

  花無缺還是身形不動,淡淡道︰「在下花無缺,正也是移花宮門下!」

  那人道︰「花無缺,我好像听見過這名字。」

  話聲末了,那黑暗的角落里,突然閉起了一片陰森森的碧光,碧光閃動,漸
漸現出了兩條人影。

  這兩人俱是枯瘦頎長,宛如竹竿,兩人一個穿著青衣,一個穿著黃袍,臉上
卻都是碧油油的像是戴了層面具。但不知怎地,卻令人一見就要起雞皮疙瘩,一
見就要怍嘔。

  那青衣人碧森森的目光上上下下瞧了花無缺幾眼,陰陰笑道︰「閣下居然知
道我兄弟是無牙門下,見識已不能算不廣,所以你這麼年輕就要死,我實在不免
要替你可惜。」

  黃衣人笑道︰「他叫魏青衣,我叫魏黃衣,我們本不想殺你,怎奈家師此番
復出,第一個要毀的就是移花宮,我們也沒法子。」

  少女們听到這說不出有多丑惡的笑聲,瞧見被老鼠圍在中間的兩個人,竟無
一人敢出手的。

  只見魏青衣肩頭微微一動,花無缺身形立刻沖天飛起,接著,立刻便有一絲
碧光自魏青衣掌中飛出!

  但這時花無缺身形早已了過去,碧光過處,一個少女已慘呼著倒地,花無缺
卻不回頭,雙掌已擊向魏青衣頭頂!

  魏青衣再也想不到他來得竟如此快,腳步倒錯,平平一掌撩了上去,魏黃衣
亦自斜斜一掌擊出。

  誰知花無缺這凌空一掌,竟也是虛勢,掌到中途,他手肘突然縮了回來,不
去接魏青衣的一掌,反而空空劃了個圈子。

  魏青衣只覺掌勢突然脫力,就在這舊力落空新力末生的剎那間,另一股奇異
的力量已將他掌勢引得往外一偏,也不知怎的,擊出這一掌,竟迎上了魏黃衣料
斜擊過來的一掌?

  「拍」的一聲,雙掌相接,接著又是「喀嚓」一聲,魏青衣這已脫了力的一
條手臂,竟生生被魏黃衣震斷了!

  花無缺竟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冒險的攻勢,妙絕天下的「移花接玉」神功一
著便佔了上風!

  一掌接過,魏青衣、魏黃衣兩人俱是大失色。

  魏黃衣雖末受傷,但見到自己竟傷了同伴,驚慌更甚,一腳踩在老鼠堆上,
鼠群一慌,四下奔出。

  只見花無缺一招得手,竟又含笑站在那里,並末跟著搶攻,只因他方才一招
便已試出這兩人的功力,實是非同小可,他自知僥幸得手,絕不貪功急進,他還
要等著這兩人再次上鉤。

  這時鼠輩已散布開來,再次往四方流竄。

  鐵心蘭突然咬了咬牙,自窗框上拆下段木頭,咬著牙奔出去,舉手一棍,將
一只老鼠打得血肉橫飛。

  本來往四下流竄的老鼠,此刻竟都向鐵心蘭圍了過來,鐵心蘭心已發寒手已
發軟,但仍咬著牙不退縮。

  躲在宮檐下的少女們,終於有一個奔出來只要有一個出來,別的人也就會跟
著出來了。

  她們只要打死一只老鼠,膽子也就壯了。

  十幾個又嬌柔又美麗的少女,流著汗,喘著氣,忘記了一切,全心全意地在
和一群老鼠拚命!鼠輩終於敗了,大多被打死少數逃得不見蹤影。

  少女們瞧著地上狼藉的鼠又瞧自己手,她們幾乎不相信這些老鼠真是她們打
死的。

  這簡直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然後,她們有的拋下棍子開嘔吐有的瘋狂般大叫大笑起來,也有的擁抱起別
人,放聲痛哭。

  這些情況,都是「移花宮」不會生的但現在卻發生了,只因她們經過這一番
惡戰後,已不知不覺地放松了自己。

  

  

  

  只有鐵心蘭,她停下了手,立刻就去找花無缺!

  花無缺竟已不見了?

  魏青衣魏黃衣也已不見了!

  鐵心蘭踉蹌地四下搜尋著,心里又是驚慌,又是害怕,她方才專心對付老鼠
,竟忘了瞧一瞧這邊的戰況!

  花無缺的武功雖高,但這兩人既敢闖到移花宮來,又豈是弱者,花無缺以一
敵二,未必真是他們的對手。

  鐵心蘭幾乎要急瘋了。忽然間,她發覺殘花叢中,似躺著一個人的身。

  只見他右臂已肘而斷,胸前有個血淋淋的大洞,一張陰森碧綠的臉上,也已
被人打腫了。

  這模樣也不知有多麼猙獰可怕,鐵心蘭那里還敢再看!她趕緊移開目光,不
覺瞧見了魏青衣的一只左手。

  只見他這只鬼爪般的手掌食中兩指上,竟帶著兩粒血淋淋的眼珠子!顯然是
被他自眼眶中生生挖出來的!

  她眼淚不覺已奪眶而出?

  忽然間,她听得有一陣沉重而急促的像是負傷野獸般的呼吸聲,自一片山崖
下傳了上來。

  她立刻撲了過去!只見一個人滿面流血,雙臂箕張,喘息著蹲在一株樹下,
一雙眼楮已變成了兩個血洞!

  但這人也不是花無缺,而是魏黃衣土他顯然是在「移花接玉」的奇妙功夫下
,被他自己的同伴挖去了眼珠!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1:51

第七十七章 萍水相逢
鐵心蘭見那滿面流血的人不是花無缺,雖然鬆了  氣,但瞧見這比豺狼更兇悍的人,瞧見
這殘酷而詭秘的情況,身子仍不禁發起抖來。
幸好她立刻又瞧見了花無缺!花無缺此刻正遠遠站在魏黃衣對面的另一株樹下。
他全身每一根神經.每一根肌肉,都在緊張著,一雙眼睛,更瞬也不瞬地瞪著魏黃衣的一
雙手。
兩個人雖然全都站著不動,但這情況卻比什麼都要緊張,就連遠在山崖上的鐵心蘭,也已
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突聽魏黃衣一聲狂吼,向花無缺樸了過去!他雖然已經沒有眼睛可看,但還有耳朵可聽!

這一撲不但勢道之威猛無可此擬,而且方向準確已極﹖
但就在這剎那間,花無缺左右雙手,各自彈出一粒石子,他自己卻閃電般從魏黃衣脅下竄
了出去!
只聽「喀嚓」一聲,花無缺身後的一株此面盆還粗的大樹,已被魏黃衣的身子生生撞斷!
他竟還末倒下,一個虎跳,又轉過身來。
他的頭向左右旋轉,嘶聲獰笑道:「花無缺,我知道你在那裡,你逃不了的,今日就是你
我兩人誰也休想活著走,我要和你一起死在這裡!」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花無缺在那裡,花無缺又到了他對面,他的頭卻不自覺地左右轉動。
鐵心蘭瞧著他這樣子,覺得既可怕.又可憐,若不是花無缺此刻猶在險境,她實在不忍心
再瞧下去。花無缺也顯然大是不忍,竟忍不住嘆了  氣,黯然道:「我實在不忍和你動手
,我勸你還是……」魏黃衣突然跳起來,狂吼道:「我用不著你可憐我,我……我就算找
不到你,也用不著你……」他聲音已說不下去,卻開始拚命去捶打自己的胸螳,嘴裡輕哼
著,雖不是哭,卻比哭更悽慘十倍。
鐵心蘭瞧得目中竟忍不住流下淚來,魏黃衣就算是世上最惡毒殘暴的人,她也不忍再看見
他受這樣的罪。她忍不住嘆道:「你快走吧,我知道花……花公子絕不會阻攔你。」
魏黃衣嘶聲笑道:「走?……你難道不知道無牙門下,可殺不可辱……」
狂笑聲中,他忽然用盡所有的潛力,飛撲而起,向低崖上的鐵心蘭撲了過去,嘶聲獰笑道
;「你不該多話的,我雖殺不了花無缺,卻能殺死你﹖」
鐵心蘭已被他這瘋狂的模樣駭呆了,竟不知閃避。
魏黃衣話聲末了,人已揍上低崖,兩條鐵一般的手臂,已挾住了鐵心蘭,瘋狂般大笑道:
「我要死,至少也得有一個人陪著我!」
鐵心蘭只覺全身都快要斷了,那張流滿了鮮血的臉,那兩個血淋淋的黑洞,就在她面前,
她駭得連驚呼聲都發不出來!
只聽「蹼」的一聲,魏黃衣狂笑聲突然斷絕,兩條手臂也突然鬆了,倒退半步,仰天跌下
了低崖。
花無缺已在她面前,鐵心蘭再也忍不住撲入花無缺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花無缺撫著她的頭髮,黯然道:「我本不忍殺他的,我……」
鐵心蘭痛哭道:「我錯了,我本不該多嘴的,否則你也不必勉強自己來殺一個沒有眼睛的
人,我……我為什麼總是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花無缺柔聲道:「你認為你錯了麼﹖你只不過是心太軟了,錯,並不在你,你本想將每件
事都做好的,你已盡了你的力量了。」
鐵心蘭啜泣著道:「你總是對我這麼好,而我……我……」
花無缺不敢再看她,轉過眼,俯首凝視低崖下魏黃衣的屍身,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無
牙門下,好厲害的無牙門下,江小魚,你對付得了麼﹖」
他輕輕一句話,就將話題轉到小魚兒身上。
鐵心蘭果然身子一震,她心裡對花無缺的感激與情意,果然立刻變怍了對小魚兒的關心。

花無缺嘆道:「無牙門下的弟子,已如此厲害,何況魏無牙自己﹖江小魚呀江小魚,我實
在難免要替你擔心。」
鐵心蘭再也忍不住失聲問道:「江小魚,她難道已經……」
花無缺這才回過頭,沉聲道:「他此刻只怕已到了龜山,只怕已快見著魏無牙了!」
  
  
  
第二天,花無缺就帶著鐵心蘭直奔龜山。
他有意無意間,始終和鐵心蘭保持著一段距離,行路時跟在鐵心蘭身後,吃飯時故意找件
事做,等鐵心蘭快吃完時再上桌,晚間投宿時,他也不睡在鐵心蘭的鄰室,卻遠遠再去找
個房間。
他們的心情都像是很沉重,終日也難得見到笑容。
他們走了兩天,這一日晚間投宿,花無缺很早就回房睡了,但他卻又怎會真的睡得著。
花無缺凝注著飄搖的燭光,心裡想到小魚兒,想到鐵心蘭,想到移花宮主,又想到那神秘

「銅先生」。
每個人都在他心裡結成個解不開的死結,他實在不知自己該如何處理。
只聽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花無缺只當是店伙來添加水了,隨  道;「門沒有關,進來吧。」
他再也想不到推門進來的竟是鐵心蘭。
燈光下,只見她穿著件雪白的衣服,烏黑的頭髮,長長披落,她的眼睛似乎微微有些腫,
眼波看來也就更朦朧。
但她低垂著頭,朦朧的眼波,始終也末抬起。花無缺的心像是忽然被抽緊了。
鐵心蘭垂著頭道:「我……我睡不著,心裡有幾句話,想來對你說。」
「請坐」。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只有說「請坐」這兩個字,卻不知道這兩個字說得
又是多麼冷淡.多麼生疏。
她遲疑了許久,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氣,才幽幽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來,你故意很冷淡

我、很疏遠我。」
花無缺默然半晌,沉重地坐下來,長嘆道:「你要我說真話﹖」
「遲早總要說的話,為什麼不現在說﹖」
花無缺自燭台上剝下了一段燭淚,放在手指裡重捏著,就好像在捏他自己的心一樣。
「你知道,人與人之間在一起接近得久了,就難免要生出感情,尤其是在困苦與患難中。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說得是那麼艱苦。
鐵心蘭出神地瞧著他手心裡的燭淚,卻好像他在捏著的是她的心。
「我不是怕你對不起他,而是怕我自己,我……」他咬了咬牙,接著道:「我不忍把你的
情感拖入矛盾裡,假如我和你接近得太多,不但我痛苦,你也會痛苦。」
鐵心蘭的頭又垂了下去。目中已流下淚來。
她忽然抬起頭,含淚凝注著花無缺,大聲道:「但我……我是個孤苦的女孩子,我只想把
你當做我真的兄長,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花無缺沒有說話。
鐵心蘭道:「我此刻來只是要告訴你,你不必疏遠我,也不必防範我,只要我們心裡光明
坦蕩,就不怕對不起別人,也不必怕別人的想法。」
花無缺終於展顏一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很有勇氣,這勇氣,平常雖看不出,但到了
必要時,你卻此任何人都勇敢得多﹖」
鐵心蘭長長吐了口氣,也展顏笑道:「我把這些話說出來,心裡真的愉快多了,我真想喝
杯酒慶祝慶祝。」
花無缺霍然站起,笑道:「我心裡也痛快多了,我也正想喝杯酒慶祝慶祝。」
兩人將心裡憋著的話都說了出來,就好像突然解開了一重枷鎖。只可惜客棧中已沒有酒菜
,於是兩人走上街頭。
  
  
  
長街上的燈光已疏,店舖也都上起了門板,只有轉角處一個麵攤子的爐火尚未熄,一陣陣
牛肉湯的香氣,在晚風中顯得分外濃冽。
鐵心蘭笑道:「坐在這種小麵攤上喝酒,倒也別有風味,卻不知道你嫌不嫌髒﹖」
花無缺微笑道:「你真的把我看成只肯坐在高樓上喝酒的那種人麼﹖」
鐵心蘭嫣然一笑;「還末走到麵攤子前,已大聲道:「給我們切半斤牛肉,來一斤酒。」

麵攤旁擺著兩張東倒西歪的木桌子,此刻都是空著的,只有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瘦子,正蹲
在麵攤前那張長板凳上喝酒。
朦朦朧朧的熱氣與燈光下,這黑衣人瘦削的臉,看來簡直比那小木櫥裡的滷菜還要乾癟。
但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他箕踞在板凳上,一面啃著鴨頭,一面喝酒,神思卻已似飛到遠方。
一個落拓的人,坐在簡陋的麵攤上喝著酒,追悼著逝去的青春與歡樂,這本是極普通的情
況,鐵心蘭和花無缺也沒有留意他。
也們天南地北的聊著,但後來他們忽然發現,無論他們聊什麼都好像總和小魚兒有些關係

花無缺笑道:「如此良宵,有酒有肉,這本已足夠了,但我卻總還覺得缺少了什麼,現在
我才知道缺少的是什麼了。」
鐵心蘭垂下了頭,道:「你是說……缺少一個人﹖」
花無缺嘆道:「沒有他在一起,你我豈能盡歡?」
鐵心蘭默然半晌,抬頭道:「你想,我們三個人會不會有在一起喝酒的時候?」
花無缺道:「為什麼不會有﹖」
他一笑舉杯,道:「來,你我且為江小魚乾一杯。」
「江小魚」,這三個字說出來,那黑衣人突然拋下了鴨頭,放下了酒杯,目光閃電般向他
們掃了過去。
鐵心蘭一飲而盡,臉更紅了。她臉上雖有笑容,目中卻似含有淚光,悠悠道:「我若也是
個男人,那有多好……」
他抬起頭,忽然發覺一個乾枯瘦削的黑衣人,已走到面前,一雙發亮的眼睛,不停地在他
們臉上打轉。
  
  
  

花無缺和鐵心蘭都怔住了。
這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幾眼,忽然向花無缺道:「你就是花無缺﹖」
花無缺更驚奇道:「正是,閣下……」
黑衣人根本不聽他說話,已轉向鐵心蘭,道:「你就是鐵心蘭!」
鐵心蘭點了點頭,已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黑衣人眼睛瞪得更大,道:「你們方才可是為江小魚乾了一杯﹖」
她知道小魚兒仇人不少,她以為這黑衣人也是來找麻煩的,誰知這黑衣人竟拉過張凳子,
坐了下來,道:「好!你們為江小魚乾一杯,我最少要敬你們三杯!」
他竟舉起那酒罈,為他們各倒了杯酒。鐵心蘭和花無缺望著面前的酒,也不知是喝好,還
是不喝好。
黑衣人自己先仰脖子乾了一杯瞪眼道:「喝呀!你們難道怕酒中有毒不成﹖」
花無缺還在懷疑著,鐵心蘭已大聲道:「對不起,我們沒有和陌生人喝酒的習慣,你若要
敬我們的酒,至少總得先說出你是誰﹖」
黑衣人道:「你也莫管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江小魚的朋友就好了。」
鐵心蘭瞪眼瞧了他半晌,道:「好,你既是江小魚的朋友,我就喝了這一杯。」
黑衣人轉向花無缺,道:「你呢﹖」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在下喝三杯。」
黑衣人大笑道:「好,你很好,很夠朋友。」
他和花無缺對飲了三杯,又道:「你在這樣的星光下,和這樣的美女坐在一起喝酒,心裡
居然遠沒有忘記江小魚,好……好,我再敬你三杯!」
那罈酒已差不多快空了,這黑衣人眼睛雖然清亮,但神情間卻似已有些醉意,再不管別人
喝不喝,也不和別人說話,只是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裡灌,不時仰望著天色,似乎在
等人。
他等的是誰﹖
鐵心蘭凝目瞧著他,忍不住又道:「你真的和江小魚是朋友﹖」
黑衣人瞪眼道:「江小魚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為何要冒認是他朋友﹖」
他語聲頓了頓,忽然又道:「你們若是瞧見他時,不妨代我向他問好。」
鐵心茁試探著又道:「我們見著小魚兒時,說你是誰呢﹖」
黑衣人沉吟道:「你就說是他大哥好了。」
鐵心蘭忽然長身而起,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人道:「我不是剛告訴你……」
鐵心蘭冷笑道;「放屁,小魚兒絕不會認別人是他大哥的,你休想騙我。」
黑衣人忽然大笑起來,道:「好,好,你們當真不愧是小魚兒的知己 不錯,我一心想要
他叫我一聲大哥,但他卻總是要叫我兄弟。」
鐵心蘭忍不住又道:「喂,我看你像是有什麼心事﹖是麼﹖」
黑衣人又瞪起眼睛,道:「心事﹖我會有什麼心事﹖」
鐵心蘭道:「你若真將我們當成江小魚的朋友,為何不將心事說出來,也許……也許我們
能幫你的忙。」
黑衣人忽然仰天狂笑,道;「幫忙!我難道會要別人幫忙!」他高亢的笑聲中,竟也充滿
了悲痛與憤怒。
鐵心蘭還想再問,卻被花無缺以眼色止住了。遠處傳來更鼓聲,已是二更三點。
黑衣人突又頓住笑聲,凝注著花無缺與鐵心蘭,道:「好,你就每人敬我三杯酒吧,這就
算幫了我的忙了。」
  
  
  
六杯酒下肚,黑衣人仰天笑道;「我本當今夜只有一個人觸自度過,誰知竟遇著了你們,
陪我痛飲了一夜,這也算是我人生一大快事了……」
黑衣人霍然站起,像是想說什麼,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扭過頭就走。
他走到麵攤子前,把懷裡的東西全都掏了出來,竟有好幾錠金子,和十幾粒珍珠,他隨手
拋在麵攤上,道:「這是給你的酒錢,全給你。」
麵攤老闆駭得怔住了,等他想說「謝」時,那黑衣人卻已走得很遠,昏黃的燈光,將他的
影子長長拖在地上。
一他看來是如此寂寞.如此蕭索。
花無缺緩緩道:「在他臨死前的晚上,他本都以為要獨自度過的,他竟找不到一個朋友來
陪他度過最後的一天。」
鐵心蘭夫聲道:「臨死的晚上?最後一天?」
花無缺嘆道:「你還瞧不出麼……」
他忽然頓住語聲,拉著鐵心蘭掠了出去。
那黑衣人腳步踉蹌,本像是走得極慢,但,銀光一閃後,他就忽然不見了,竟像是忽然就
被夜色吞沒。
  
  
  
掠過幾重屋脊,花無缺就將鐵心蘭放下,道:「我去追他,你在這裡等著!」
鐵心蘭只有等著。但她的一顆心卻總是靜不下來。
這黑衣人是誰﹖他為何要死?他和小魚兒……人影一閃,花無缺已到了她面前。
花無缺道:「你踉我來!」
兩人又飛掠過幾重屋脊,鐵心蘭又忍不住問道:「你怎知他已快死了﹖」
花無缺嘆道:「他隨時在留意著時刻,顯見他今天晚上一定有件要緊的事要去做。」
鐵心蘭道:「這我也發覺了。」
花無缺緩緩道:「但他既是江小魚的朋友,我們又怎能坐視他去送死﹖」
鐵心蘭咬了咬嘴唇,道:「他輕功已是頂尖好手,就算打不過別人,也該能跑得了的,但
卻完全不抱能逃走的希望,他那對頭,豈非可怕得很。」
花無缺沉聲道:「所以你要分外小心,有我在,你千萬不要隨意出手。」
鐵心蘭忽然發現前面不遠的山腳下,有座規模不小的廟宇,氣派看來竟似富豪人家的莊院

此時此刻,這廟宇的後進,居然還亮著燈火。
鐵心蘭道:「他難道就是到這道觀裡去了。」
花無缺截口道:「他進去時,行動甚為小心,以他的輕功,別人暫時必定難以覺察,所以
我就先趕回去找你。」
鐵心蘭放眼望去,只見這道觀裡燈光雖末熄,但卻絕沒有絲毫人聲,更看不出有絲毫兇險
之兆。
花無缺皺眉道 「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
鐵心蘭卻拉住了他,沉聲道:「我看這其中必定還有些蹊蹺,說不定這也是他和別人串通
好的陷阱,故意要將我們誘到這裡來的!」
花無缺淡淡一笑,道:「此人若是真的要誘我入伏,我更要瞧個究竟了。」
他輕輕甩脫鐵心蘭的手,人影一閃,已沒入黑暗中。
鐵心蘭望著他身影消失,苦笑道:「想不到這人的脾氣有時竟也和小魚兒一模一樣。」
  
  
  
花無缺從黑暗的簷下繞到後院,又發覺這燈火明亮的後院,已不再是廟宇,無論房屋的格
式和屋裡的陳設,都已和普通的大戶人家沒什麼兩樣。
最奇怪的是,整個後院裡都聽不見人聲,也瞧不見人影,但在那間精緻的花廳裡,豪華的

氈上,卻橫臥著一隻吊睛白額猛虎。
這花席看來本還不只這麼大,中間卻以一道長可及地的黃幔,將後面一半隔開,猛虎便橫
臥在黃幔前。
這花臨為何要用黃幔隔成兩半?黃幔後又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自黑暗中悄悄掩過去,這個並非完全因為他膽子特別大,而是因為他深信自己的輕功。

他行動間當然絕不會發出絲毫聲息。誰知就在這時,那彷彿睡著的猛虎,竟突然躍起,一
聲虎吼,響徹天地,滿院木葉蕭蕭而落。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2:29

第七十八章 冤家路窄
花無缺的輕功縱然妙絕天下,怎奈這老虎既不必用眼睛看,也不必用耳朵聽,牠只要用鼻
子一嗅,無論什麼人走進這後院,都休想瞞得過牠 那黑衣人既然已入了後院,此刻只怕
已兇多吉少了。
花無缺一驚之後,又不禁嘆息。
只見滿廳燈火搖動,那猛虎已待撲起,虎威之猛,當真是百獸難及,就連花無缺心裡也不
禁暗暗吃驚。
但這時黃幔後卻傳出了一陣柔媚的語聲,輕輕道:「小貓,坐下來,莫要學看家狗的惡模
樣嚇壞了客人。」
這猛虎竟真的乖乖走了過去,坐了下來,就像是忽然孌成了一隻小貓。
花無缺不覺已瞧得呆住了,卻見黃幔後又伸出一隻晶瑩如玉.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來,輕
撫著虎背。
只聽那柔媚入骨的語聲帶著笑意:「足下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坐坐呢?」
花無缺暗忖道:「那黑衣人方才所經歷的,是否正也和我此刻一樣?他是否走進去了?他進
去之後,又遭遇到什麼事﹖」
他斷定那黑衣人既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就絕對不會退縮的,這花廳縱然真是虎穴,他也會
闖進去!
想到這裡,花無缺也不再遲疑,大步走了過去!
  
  
  
他正面帶著微笑,一步步走進去,就好像一個彬彬有禮的客人,來拜訪他的世交似的,黃
幔後傳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道:「好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花無缺抱拳一揖,道:「在下花無缺,不知姑娘芳名﹖」
黃幔後嘻嘻笑道;「徐娘已嫁,怎敢再自居姑娘……賤妾姓白。」
花無缺道:「原來是白夫人。」
白夫人道:「不敢,花公子請坐。」
花無缺竟真的坐了下來,道:「多謝夫人。」
這也是花無缺改不了的脾氣,只要別人客客氣氣地對他,他就算明知道這人要宰了他,也
還是會對這人客客氣氣的。
只聽白夫人又笑道:「公子遠來,賤妾竟不能出來一盡地主之誼,盼公子恕罪。」
花無缺道:「能與夫人隔簾而談,在下已覺不勝榮寵。」
白夫人忽然大笑道;「我已經算很客氣的了,不想你竟比我更客氣,咱們這樣客氣下去,
我既不好意思間你是為何而來的,你也不好意思說,這些客氣話,不如還是免了吧。」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先禮而後兵,正是君子相爭之道,以在下之見,還是客氣些的好。

白夫人道:「你我無冤無仇,你甚至連我的面都末見到,你怎知我要和你先禮後兵呢﹖我
並沒有和你「兵」的意思呀。」
花無缺道:「陌生之人,寅夜登堂,夫人縱以干戈相待,固亦理所當然也。」
白夫人嬌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的來意,但看你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又是滿腹詩書,
出口成章,怎麼看也不像個壞人的樣子,你若像剛才進來的人那副樣子,我縱然不會難為
你,但別人卻放不過你了。」
花無缺長長吐了  氣,沉聲道;「多蒙夫人青睞,怎奈在下卻偏偏是為了方才那人而來的
。」
白夫人道;「哎約,你難道和那個鬼鬼祟祟的小黑鬼是朋友﹖」
花無缺道:「夫人若能將他的下落賜知,在下感激不盡。」
白夫人道:「我就算將他的下落告訴了你,你有這本事救他出去麼?」
花無缺道:「在下在夫人面前,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白夫人大笑道;「好,好個不敢妄自菲薄,既是如此,你就先露一手給我瞧瞧吧,我看你
是不是真有能救他出來的本事。」
花無缺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就獻醜了。」
他坐著動也沒有動,但整個人卻突然飛了起來,那張沉重的紫檀大椅,也好像黏在身上了

白夫人大笑道;「好,有你這樣的本事,難怪你說不敢妄自菲薄了,只恐怕……」
花無缺娥眉道:「只恐怕什麼﹖」
白夫人又接著道:「我們這裡有兩個客人,卻瞧著那小黑鬼不順眼了,他們也不知道為了
什麼,說著說著就打了起來!唉,你那朋友樣子雖然兇,卻又偏偏不是我那兩個朋友的對
手。」
花無缺失聲道:「他莫非已遭了別人毒手﹖」
白夫人道;「你那朋友好像是被我的朋友帶走了,但帶到那裡去了,我可也不知道。」
花無缺不覺呆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他也摸不清這位白夫人是何等身分,更摸不清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何況,他就算明知她說

是假話,也是無可奈何。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發怔。
誰知白夫人卻又忽然「噗哧」一笑,道:「但你也莫要發愁,你若真的要找他,我是可以
帶你去的。」
花無缺喜道:「多謝夫人。」
白夫人竟又嘆了口氣,道:「只不過我被人關在這裡,動也不能動,又怎麼能帶你去呢﹖

  
  
  
花無缺瞧著那在緻手撫摸上,馴如家貓的猛虎,吶吶道:「夫人既是此間的主人,此虎又
是夫人所養,夫人卻是被誰關在這裡的,在下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白夫人嘆了口氣道:「這事說來話長,你先掀起這簾子,我再告訴你。」
花無缺遲疑著道:「莫非是個陷阱﹖」
白夫人道:「你還說自己本事大,竟連這簾子都不敢掀麼﹖」
花無缺霍然長身而起,一把將那簾子掀了開來。簾子一掀,他更吃鶩得說不出話來。
  
  
  
這花廳前面一半,陳設精雅,堂皇富麗,但被黃幔隔開的後面一半,卻什麼陳設也沒有,
滿地都是稻草,只有在角落裡放著隻水槽 這那裡像是人住的地方,簡直像是豬窩、馬廄

這情況已經夠令人吃驚的了,更令人吃驚的是,這華衣美婦的脖子上,還繫著根鐵鍊,鐵
鍊的另一端,深深釘人牆裡。
花無缺也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了,再也動彈不得。
白夫人瞧著他悽然一笑道;「你現在總該明白我為什麼不能帶你去了吧。」
花無缺暗中嘆了口氣,道:「這﹖……這究竟是誰做的事,是誰……」
白夫人垂下了頭,一字字道:「我的丈夫!」
花無缺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你的丈夫?」
白夫人悽然道:「不錯,我的丈夫是天下最會吃醋.最不講理的男人,他總是認為只要他
一走,我就會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
花無缺呆望著她,那裡還說得出話來。
白夫人道;「你看我的衣服打扮還不錯,又覺得奇怪,是麼﹖」
她長嘆著接道:「若有別人瞧了我一眼,他就要將那人殺死,你現在已瞧過我了,你就算
不救我出去,他也要找你算帳的。」
花無缺苦笑道:「在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負婦人女子的人,莫說在下還有求於夫人,就
算沒有此事,在下無論如何也要將夫人救出去的。」
  
  
  
鐵心蘭伏在黑暗中,等了許久。
忽然間,她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吼,但虎吼過後,四下又轉於靜寂,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這沒有動靜卻此什麼動靜都令鐵心蘭擔心。
她又等了半晌,越等越著急,到後來實在忍不住了,終於自藏身處躍出,她無論如何也想
去瞧個究竟。
鐵心蘭樅身躍上了牆頭。她剛躍上牆頭,突然有燈光一閃 ,那是特製的孔明燈,一道光
柱閃電般從她臉上掠過。
接著,黑黝黝的大殿裡,就有一人緩緩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鐵心蘭姑娘。」
鐵心蘭這一驚,幾乎在牆頭上凍結住了,嘶聲道;「你是誰﹖」
「姑娘走進來瞧瞧,就會認得我是誰的。」
鐵心蘭又驚又疑,那裡敢貿然走進這陰森黝黯的大殿。
那人陰惻惻一笑,接著又道:「姑娘既已來到這裡,還是進來瞧瞧的好,否則,連姑娘的
那兩個朋友都走不了,憑姑娘的本事,難道能走得了麼﹖」
鐵心蘭全身鄱頭抖了起來「難道連花無缺都已落人別人的陷阱,遭了毒手﹖
黑暗中那人緩緩道:「石階旁的柱子下,有盞燈,還有個火摺子,姑娘最好點著燈才進來
,別人都說我在燈光下看來,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鐵心蘭又在猶疑:「這又是什麼詭計﹖」
但無論如何,燈光通常都能帶給人一些勇氣,黑暗中的危險總比較大——於是她尋著燈,
燃起。鐵心茁緊緊握著燈,一步步走進了大殿。
大殿中那裡有什麼人﹖巨大的香爐,褪色的黃幔,魁偉而獰猙的神像……燈光又像是忽然
黯淡了。
鐵心廁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大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躲起來﹖」
沒有人回答,也瞧不見人影。莫非那木雕的神像,在向一個平凡的女子惡作劇﹖
鐵心蘭不敢抬頭,卻又忍不住抬起頭,巨大的山神,箕踞在一隻猛虎身上,似乎正在瞧著
她獰笑。
鐵心蘭幾乎忍不住要拋下燈,轉身逃出去。銅燈又變得冰冷,她的手已開始發抖。
忽然,神幔後爆發出一陣狂笑聲。
一人大笑道:「鐵心蘭呀鐵心蘭,你的膽子倒當真不小。」這語聲赫然竟似那木塑神像發
出來的。
但鐵心蘭反自沉住氣了,她也冷笑道:「你既敢請我進來,為何又躲在神像後不敢見我。

那人大笑道;「女人的膽子,有時倒的確此男人大得多,我本想駭你一跳的,誰知道竟被
你瞧破機關了。」
隨著笑聲,一個人緩緩自神像後轉了出來,飄搖的燈光,照著他蒼白的臉,銳利的眸子。
他果然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
  
  
  
但鐵心蘭瞧見了這個男人,卻此瞧見什麼惡魔都要吃驚。
他失聲而呼,道:「江玉郎,是你!」
江玉郎微笑道:「不錯,是我,我方才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受驚了麼﹖」
鐵心蘭一步步往後退,道:「你……你要怎樣﹖」
江玉郎卻微笑道:「我們是老朋友了,你看見我遠怕什麼﹖」
鐵心蘭連腳趾都冰冷了,臉上卻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誰說我還在害怕,我也高興得
很。」
她嘴裡說著話,腳下還是在往後退,她突然將手裡的燈,往江玉郎臉上摔了過去飛一般逃
出了大殿。
她突然撞人一個人懷裡!
鐵心蘭用不著用眼瞧,已知道這人是誰了,這人穿的衣裳又軟又滑,滑得像一條滿身都是
腥涎的毒蛇。
這人的一雙手也是又軟又滑。他竟然輕輕摟住了鐵心蘭,柔聲道:「你為何要逃?你難道
怕我﹖」
鐵心蘭整個人都軟了,整個身子鄱發起抖來。她竟已沒有力氣伸手去推。
江玉郎輕撫著她肩頭,緩緩道:「告訴我,你怕的究竟是什麼﹖」
鐵心蘭努力使自己心跳平靜下來。於是她跺著腳道:「我不理你了,你剛剛嚇得我半死,
我為什麼要理你﹖」
她知道自己絕不是江玉郎的敵手,她知道此時此刻,唯有少女的嬌嗔,才是她唯一可用的
武器。
江玉郎果然笑了,大笑道:「你真是個可愛的女人,難怪小魚兒和花無缺都要為你著迷了
。」
鐵心蘭搶著道:「你以為你自己比不上他們兩人?」
江玉郎瞇著眼道:「你以為我比他們兩個人如何﹖」
鐵心蘭道:「他們還都是孩子,而你……你卻已經是男人了。」
江玉郎大笑道:「你果然有眼光,只可惜你為何不早讓我知道!」
他將鐵心蘭抱得更緊,鐵心蘭簡直快要吐出來了。
但她卻只是嬌笑道:「你難道是呆子,你難道還要等我告訴你。」
在這微帶涼意的晚風中,在這寂寂靜靜的黑暗裡,懷抱中有個如此溫柔如此美麗的女人…
…江玉郎縱然厲害,只怕心也軟了吧。
鐵心茁的聲音更溫柔,緩緩道:「現在,我不妨告訴你,其實我早已……」
她已準備了許久,此刻她隻臂已蓄滿真力,她用盡全身力氣,向江玉郎腰眼上打了過去。

  
  
  
但她的手剛一動,左右肩頭上的「肩井」穴,已被江玉郎捏住了,她的力氣連半分都使不
出來。江玉郎,這惡魔,竟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意。
她只覺江玉郎的手沿著她背脊滑了下去,沿著背脊又點了她七八處穴道,她立刻連手指都
無法動彈。
但江玉郎的手卻還在她身上不停地動著,嘴裡咯咯笑道:「我知道你已喜歡我了,今天晚
上我可不能辜負你的好意。」
他冰冷柔滑的手,已從她衣服裡滑了進去。鐵心蘭全身的肌膚都在他手指下戰慄起來。
這是她處女的禁地,如今竟被這惡毒的男人侵入。她只覺靈魂已飛出了軀殼,心已飛出腔
子。
她只想死!從江玉郎嘴裡發出來的熱氣,燻著她耳朵。
只聽江玉郎吃吃笑道:「你不用怕,我會很溫柔地對你,非常非常地溫柔……你立刻就會
發覺,小魚兒和花無缺和我比起來,的確還都是孩子。」
鐵心蘭咬著嘴唇,沒有喊出來,她知道此時此刻,呼喊和掙扎非但無用,反而會激起江玉
郎的獸性。
她已準備接受這悲慘的命運。她閉起眼睛,眼淚湧泉般流了出來。
  
  
  
誰知就在這時,江玉郎的手竟然停住不動了,鐵心蘭還末覺察這是怎麼回事時,江玉郎竟
已將她推開。
她無助地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她立刻便瞧見了一個女人。
這女人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眼睛瞬也不瞬地瑄著江玉郎,冷冰的眼睛裡,既沒有憤怒
,也沒有悲哀。
江玉郎拍了拍手,強笑道:「這丫頭當我是呆子,居然想騙我 我怎能不給他個教訓。」
那女子還是冷冷地瞪著他,不說話。
「你吃醋了麼﹖」他笑嘻嘻地去摸她的臉,又道:「你用不著生氣,更用不著吃醋,你知
道我心裡真正喜歡的只有你﹖」
那女子動也不動地被他摸著,就像是塊木頭。
那女子終於開了口。她瞪著江玉郎,一字 道:「不管你是不是騙我,從今以後,我只要
看見你再動別的女人一根手指,我就立刻殺了你,然後再死在你面前。」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3:19

第七十九章 山君夫人
江玉郎吐了吐舌頭,笑道:「你真是會多心,有了你這麼漂亮的老婆,我還會打別人的主
意麼﹖」他摟起絨萍姑的脖子,在她面頰上親了親。
她垂下頭,眼睛似已有些濕濕的,輕輕接著道:「你知道,你不但是我平生第一個男人,
也是我平生第一個對我如此親切的人,無論你這麼做是真是假,只要你永遠這樣對我,我
就已心滿意足了,你就算做別的壞事,我……我……」她咬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鐵心蘭瞧著她,聽到她的話,心裡不禁暗暗嘆道;「這是個多麼寂寞的女人,又是個多麼
可憐的女人,她甚至已明知江玉郎對她是假的,假的她竟也接受,她難道已再也不能忍受
孤獨﹖」
鐵心蘭心裡又是難受,又是同情。
  
  
  
大殿的神座下竟有條秘道。
這條秘道可以通向幾間地室,鐵心蘭就被鐵萍姑送入了一間很舒服的地室裡來了。
她立刻發現,那「黑衣人」早已在這屋子裡了 他整個人軟癱在一張椅子上,顯然也已被
人點了穴道。
令鐵心蘭吃驚的是坐在這「黑衣人」對面的少女。
這少女有一雙十分美麗的大眠睛,只可惜這雙本該十分清澈的大眼睛裡,此刻竟充滿迷惘
之色。
她呆呆地望著那「黑衣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那「黑衣人」也在望著她卻似瞧得癡了

慕容九怎會也在這裡﹖鐵心蘭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江玉郎瞧著他們哈哈大笑道:「這裡也有個你的老朋友,是麼﹖」
鐵心蘭咬緊牙,總算忍住沒有再罵出來。
江玉郎走到黑蜘蛛身旁大笑道:「蜘蛛兄,又有位朋友來看你了,你為什麼不理人家﹖」

黑蜘蛛這才像是自夢中醒來,瞧見了鐵心蘭,吃驚道;「你﹖……你怎地也來了﹖」
鐵心蘭苦笑道:「我們本來……本來是想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江玉郎仰頭狂笑道:「只可惜普天之下,只怕誰也救不了你們!」
鐵心蘭咬牙道:「你莫忘了,還有花公子……」
江玉郎似乎笑得喘不過氣來,大笑著道:「花無缺此刻還等著別人去救他哩。」
  
  
  
花無缺終於解開了白夫人頸上的鎖鍊。
他長長鬆了口氣,道:「夫人現在可以起來了麼﹖」
白夫人身子卻已軟軟的倒在稻草上,喘著氣道:「我現在怎麼站得起來﹖」
花無缺怔了怔,道:「怎會站不起來﹖」
白夫人嘆了  氣,道;「呆子,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現在簡直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她稱呼竟已從「公子」變為「呆子」了。花無缺只有伸手去扶她的膀子。
但白夫人卻像已癱在地上,他那裡扶得起,若不是他兩條腿站得穩,只怕早已被白夫人拉
倒在稻草堆上了。
他只好去扶白夫人的腰肢。
白夫人卻又渾身扭曲起來,吃吃笑道:「癢……癢死我了,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故意來逗
我。」
花無缺臉又紅了,道:「在下絕非有意。」
白夫人咬著嘴唇,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有意的!」
花無缺簡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扭過頭去道:「夫人再不起來,在下就要……」
白夫人膩聲道;「呆子,你這麼大一個男人,遇見這麼點小事就沒主意了麼﹖」
花無缺嘆道:「夫人的意思要在下怎樣﹖」
「你扶不起我來?難道還抱不起我來麼﹖」她面泛紅霞,豐滿的胸膛不住起伏……
若是換了江玉郎,此刻不撲上去抱住她才怪,若是換了小魚兒,此刻卻只怕要一個耳光摑
過去,再問她是什麼意思了。
但花無缺,天下的女人簡直都是他的剋星。他既不會對任何女人無禮,更不會對她們發脾
氣。
他甚至直到此刻,還末覺出這嬌慵無力的女人,實在此旁邊那吊睛白額猛虎還要危險十倍

花無缺默然半晌,嘆了口氣,柔聲道;「夫人此刻若真的站不起來,在下就在這裡等等好
了。」
白夫人眼波流轉,笑道:「我若是一個時辰都站不起來呢﹖」
花無缺道:「在下素來很沉得住氣。」
白夫人「噗哧」一笑,道:「我若是三天三夜都站不起來,你難道等三天三夜﹖」
花無缺居然還是不動氣,微笑道;「在下知道夫人絕不會讓在下等三天三夜的。」
她忽然輕呼一聲,跳起來撲入花無缺懷裡。
花無缺這才吃了一驚,道:「夫人,你……」
「不好,我……我丈夫回來了。」
花無缺也不禁變了顏色失聲,道:「在那裡﹖」
白夫人全身發抖,道:「在……就在……」
只聽外面一人大吼道;「就在這裡!」
  
  
  
「砰」的一聲,左邊一扇窗戶,被震得四分五裂,一條大漢從粉碎的窗框間直飛了起來。

他身上穿著件五色斑斕的錦衣,面色黝黑,滿臉虹鬚如鐵,一雙眼睛更是神光炯炯,令人
不敢逼視。
花無缺早就想推開白夫人了,但白夫人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死也不肯放鬆,像是已經怕
得要命。
那大漢自然已瞧得目眥盡裂,怒喝道:「臭裱子,看你做的什麼事﹖」
他一躍入大廳,那猛虎就搖著尾巴走過去,就好像隻馴服的家犬。但這大漢卻一拳將這重

數百斤的猛虎打得幾乎飛了起來,樸出去一丈多遠,跳起腳怒罵道:「好個不中用的東西
,我要你看著這臭女人,你卻只知道睡懶覺。」
這猛虎竟連半分虎威也沒有了,翻了個身站起來,乖乖的蹲在那裡,瞧那垂頭喪氣的模樣

簡直連隻病貓都不如。
花無缺簡直瞧呆了,忍不住道:「閣下暫且息怒,聽我一言……」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大漢更是暴跳如雷狂,吼道:「我聽你什麼?我聽你個屁,老子
前腳一走,你們這雙狗男女就不幹好事,老子早就知道這臭裱子是天生的賤貨,竟會看上
你這種小兔崽子!」
白夫人卻大聲道;「老實告訴你,我們在一起已經有兩三年了,只要你一出去,我們就親
親熱熱的在一起,你又能怎麼樣﹖」
那大漢仰面狂吼,拚命腿著自己的胸膛,吼道:「氣死我了!」
但花無缺卻比他還要憤怒十倍,嗄聲道:「白……白夫人,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你為
何要如此……」
白夫人柔聲道:「好人,你怕什麼,事情反正已到這種地步了,咱們不如索性跟他講個清
楚反而好,是麼﹖」
花無缺氣得手都發起抖來,道:「你……你……」
那大漢厲喝道;「講清楚也沒用,你們這對狗男女若想要老子做睜眼王八,那是在做夢!

他狂吼著撲過來,一拳擊出!
拳風虎虎,竟將滿廳燈火都震得飄搖不定,花無缺的衣袂,也被他拳風激得飄然飛舞!
他實在不想打這場冤枉架,身形一斜,輕輕避了開去!
那大漢更是狂怒,喝道:「好小子,難怪敢偷人家的老婆,原來有兩下子!」
喝聲中又是三拳擊出。花無缺展開身形,連連閃避,能不還手,他實在不想還手。
但這大漢非但拳重力猛,而且招式也十分險峻毒辣,武功之高,竟遠出花無缺意料之外。

花無缺也實在被逼得不能不回手了。他左拳拍出,右手巧妙地劃了半個圓弧。
這正是妙絕天下的「移花接玉」神功。無論是誰,被這種奇異的力量一引,發出的招式,
都會反擊到自己身上。
誰知那大漢一聲虎吼,身子硬生生向後一挫,竟將發出去的拳勢,硬生生在半途頓住!
他出拳力道那般猛烈,後防必已大空,此時發出的力道驟然回擊,本是任何人也禁受不住
的﹖
花無缺更末想到這人竟能破得了「移花接玉」神功,除了「燕南天」之外,這只不過是他
所遇見的第二個人!
他委實不能不吃鶩!這大漢功力之深厚,竟不可思議!
那大漢瞧著他獰笑道:「原來是移花宮出來的,難怪這麼怪了……但你這麼點功力,又怎
能奈何我白山君,叫你師娘來還差不多﹖」
他拳式再度展出,力道更強.更猛,竟像是真的末將威震天下的「移花接玉」放在眼裡。
現在他更不能不還手了。
這白山君的武功,實已激起了他的敵愾之心,他驟然遇見了這麼強的對手,也不免想分個
強弱高低!
白夫人在一旁拍手嬌呼道:「對,不要怕他,為了我,你也該和他拚了!」
這呼聲聽在花無缺耳裡,雖然越想越不是滋味,但現在他已好像騎上了虎背下都下不來了

他簡直猜不透這白夫人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白山君拳勢越來越兇猛。
他每一招.每一拳擊出,彷彿都已拚盡了全力,再也沒有餘力可使了,但他第二拳發出,
力道卻又和頭一拳同樣兇猛。
但花無缺身形如驚鴻、如遊龍,滿廳瓢舞,白山君拳勢雖猛,空自激得他衣袂飛舞,卻還
是將他無可奈何。
白夫人嬌笑道:「好人,我真還末看出你有這麼好的功夫,有你這樣的情郎,我還怕什麼
?
你趕緊宰了這老傢伙,我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一對永遠夫妻了。」
她越說越不像話,花無缺既不能封住她的嘴,又沒法子不聽,縱然定力不錯,卻也難免為
之分心。那白山君的拳式,卻又根本容不得他稍有分心。
白夫人忽然失聲驚呼道:「哎約,小心他下一著虎爪抓心!」呼聲中,白山君果然虎吼一
聲一爪抓來。
這一招也末見得特別厲害,花無缺向後微一錯步,就避開了,心裡倒不覺有些奇怪,不知
道白夫人為何要突然驚呼起來。
他知道這其中必定有花樣的。
但這時卻已沒有時間來讓他想了,他腳步剛往後一退,左右雙膝的腿彎裡,已各中了一點
暗器。
他直到身子倒下,還不知道這暗器竟是白夫人發出來的,白夫人卻已樸過來,抱住了白山
君的脖子,嬌喘著道:「我本來以為已愛上了別人,但你們一打起來,我才知道真正愛的
遠是你,
我寧可將天下的男人都殺光,也不能看別人動你一根手指。」
花無缺嘆了  氣,閉上眼睛,心裡直發苦:「唉,女人……」
他現在才懂得小魚兒為什麼會對女人那麼頭疼了。
  
  
  
只聽白山君狂笑起來,笑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他身旁,他眼睛閉得更緊,既不想說,也
不想聽,更不想看。
白山君卻狂笑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咱老婆的厲害了吧,誰若沾上她,不倒楣才怪,你年
紀輕輕,不像個呆子,怎地偏偏做出這種事來﹖」
花無缺咬緊牙關,也不想辯駁。白山君卻一把拎起他衣領,拖起就走。
只覺白山君竟將他放到一張短榻上,又對他翻了個身,面朝下,接著,竟將他的褲子脫了
下來。
花無缺駭極大呼,道:「你……你想幹什麼?」他拚命仰起頭,張開眼睛!
只見白山君笑嘻嘻地站在短榻旁,面上絕沒有絲毫惡意,手裡拿著一塊黑黝黝的馬蹄鐵,
緩緩道:「我那老婆暗器之歹毒,昔年連燕南天聽了都有些頭疼,你兩條腿各中一枚,我
若不用這吸鐵星將它吸出來,你這輩子就休想走路了。」
花無缺又驚又疑,道;「你……你為何要救我﹖」
白山君忽又大笑起來,道:「你以為我真相信我老婆的話麼﹖」
這時他已自花無缺腿穹裡吸出了兩根細如牛毛的小針,針雖小,但釘在花無缺腿裡時,他
全身竟連一絲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此刻針被吸去,花無缺立刻就奇蹟般恢復了力氣,翻身一掠而起,眼睛睜睜望著白山君,
道:「你既不信她的話,方才為何……為何要那般惱怒﹖」
他簡直好像墜入五里霧中,再也摸不著頭緒。
白山君拍了拍他肩頭,笑道;「小伙子,我知道你也被弄糊塗了,好生坐下來聽我說吧。

花無缺苦笑道:「在下倒的確想請教請教。」
白山君竟也嘆了口氣,竟也苦笑道;「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種奇怪的人,別人若是愛她敬
她她就覺得痛苦,若是百般凌辱虐待於她,她反而會覺得舒服快樂。」
花無缺既覺驚奇,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白山君苦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老婆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她怎會這樣子的﹖」
白山君嘆道:「據說她從小就是如此,非但從小就喜歡別人虐待她,而且她自己還要虐待
自己,到了老年時,這脾氣更是變本加厲,竟連普通居室都待不下去,非要將住處佈置成
馬廄一般,而且還要我用鐵鍊鎖住她。」
花無缺嘆道:「原來這竟是她自願如此的,在下本還以為是……」
白山君道:「我雖然知道她這毛病,但有時還是不忍下手,也不願意動手,所以她就時常
會故意激怒我,為的就是想我揍她。」
花無缺嘆道:「今日之事,想來也必定就是為了這原故了。」
白山君道:「她年華逐漸老去,總以為我會對她日久生厭,移情別戀,所以時常又會故意
令我嫉妒﹖……,」
「其實白夫人那些做作全都是多餘的,閣下愛妻之心,自始至終,從來也未曾改變過,是
麼﹖」
白山君仰首大笑道;「不錯,我只顧了她的歡喜,卻令朋友你吃了個大虧,只事實是在我
夫妻之錯,是打,是罰,但憑朋友你吩咐如何!」
花無缺整了整衣裳,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本來對此事也委實有些惱怒,但聽了閣下
這番話,卻非但對閣下的處境甚是同情,對閣下如此深摯的伉儷之情,更是十分相敬,何
況,在下本已作了賢伉儷的階下囚,本只有任憑閣下處置的。」
他語聲忽然頓住,只因他剛走了兩步,忽又發現自己雖然已可行動無疑,但一口氣到了腰
上便再也無法提起。
花無缺緩緩道;「閣下又何苦要在我腰畔暗施手腳﹖」
白山君像是吃了一驚,失聲道;「真的麼﹖那想必是我方才為你拔針時,一不小心,又將

「遊絲針」插入你腰畔什麼穴道裡去了。」
花無缺悠悠道:「就在「笑腰穴」下。」
白山君像是著急得很,搓著手道:「若在「笑腰穴」附近,那就麻煩了,我實在不敢胡亂
替你拔針,否則若是又一不小心,令那遊絲針竄入你「笑腰穴」裡,便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只有眼看著你狂笑三日,笑死為止。」
花無缺默然半晌,道:「既是如此,在下只有告辭,去另外設法了。」
白山君嘆道:「你現在若是隨意走動,那遊絲針也會跟著你氣血而動,竄入你笑腰穴裡,
你縱然十分小心,也走不出七十步的。」
花無缺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靜靜地凝注著他,良久良久,才長長嘆了  氣,苦笑著搖
頭道:「賢夫婦的行徑,的確令人難解得很,尊夫人不願為人,卻願做馬,這且不去說她
,而閣下……」
白山君凝注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真的直到此刻還不知道我是誰﹖」
花無缺道:「在下見識一向不廣。」
白山君笑道:「不錯,移花宮門下,自然不會留意江湖俠豵……但「十二星象」這名字,
你難道也從末聽人說過﹖」
花無缺恍然失聲道:「不錯,虎為「山君」,難怪閣下不但以虎自命,還蓄虎為奴,馬為
「虎妻」,難怪尊夫人不願為人願做馬了。」
白山君大笑道:「你此刻既然已知道我是誰,便該知道「十二星象」中人,與「移花宮」
乃是死敵,你既已落人我手中,難道不害怕麼﹖」
花無缺神色不動,淡淡道:「閣下若要動手,方才便不必救我,閣下方才既然救了我,想
必是有求於我,閣下既然有求於我,我難道還會害怕麼?」
白山君又自大笑起來,他笑著笑著忽又沉下臉,汎聲道:「不錯,我的確有求於你,只要
你說出「移花接玉」這功夫的秘密,我不但立刻放了你,而且你若有所求,我必也件件應
允。」
花無缺忽也笑了起來,道:「閣下若以為「移花接玉」的秘密,如此容易便可得到,閣下
就未免會大大失望了。」
白山君變色道:「你難道敢不說﹖」
花無缺悠然道:「世上令人開口的法子有很多,有的以生死相脅,有的以酷刑逼供,有的
以財色相誘,閣下不妨都試試看,看是否能令在下開  。」
白山君默然半晌,忽又一笑,道:「我既然無法可想,也不願白費氣力,看來只有一走了
之。你願意留下,就留下,願意走就走,我也管不了你了。不過你萬一要找我時,只要大
叫一聲,我就會來的。」他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話末說完,已揚長而去。
這一著又出了花無缺意料之外,一時間竟有些示知所措,只見白山君剛走出門,又回過頭
來,笑道:「但你也莫要忘記,千萬莫要走出七十步,否則大笑而死的滋味,可實在比什
麼死法都要難受得多。」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4:11

第八十章 義無反顧
花無缺眼見著白山君從這扇門裡走出去,他本來也可以跟著走出去的,但他卻只怔在那裡
,動彈不得。
他知道白山君的話絕不是 一意嚇唬他,他雖然還可以走出去,卻也不願以性命來作賭注
,賭自己是否能走出七十步。
就在此時,忽聽一聲虎吼
廳房中窗戶本是緊閉著的,但一聲虎吼過後,腥風突起,燈火搖搖欲滅,滿堂桌椅,也似
將隨風而倒!
花無缺不由得聳然色變, 虎已入了廳堂。
這平陽之虎,竟又已恢復了森林之王的威勢,虎步雖慢,但每一步都似乎帶著千鈞之力!

只可惜他此刻連真氣都不能提起,簡直可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何況搏虎﹖猛虎,既已長驅
而入,他只有一步步往後退。
那猛虎已逼到他面前,虎尾已如旗杆般聳起,接著而來的是一撲.一掀.一剪,又豈是此刻
的花無缺所能抵擋﹖
花無缺額上冷汗已滾滾落下!眼見他此刻若不向白山君呼救,便難免要被虎爪撕裂,一飽
虎吻。
他雖不願死,將性命看得十分珍貴,但像他這麼樣的人,卻又怎甘心向別人呼救呢﹖又是
一聲虎吼,几上花瓶震落,「噹」的摔成粉碎!
  
  
  
江玉郎已狂笑著走了出去。鐵心蘭聽著他得意的笑聲,手腳俱已冰冷。
她知道江玉郎心腸雖毒,膽子卻小,若非有十分的把握能制住花無缺,他此刻絕不會這麼
得意,這麼放心!
眼淚,已一連串從她眼睛裡流了出來。
突聽黑蜘蛛冷笑道:「到底是女人,死,又有什麼大不了.何必哭得如此傷心﹖」
鐵心蘭咬著嘴唇,道;「你……你以為我是在為自己傷心﹖」
黑蜘蛛忽然瞪起眼睛,道:「你難道是為了那姓花的﹖」
鐵心蘭垂下了頭,黑蜘蛛大聲道:「若是小魚兒死了,你也會如此傷心﹖」
鐵心蘭霍然抬起頭,瞧了他半晌,悽然一笑,道:「他若死了,你以為我還能活得下去麼
﹖」
「既然如此,你為何又要為別人傷心……一個女人只能為一個男人傷心,別的男人是死是
活,她都不該放在心上。」
鐵心蘭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我的心事,你不會懂的,永遠都不會懂的,任何人都
不會懂的。」
鐵心蘭轉目去瞧慕容九 慕容九仍然癡癡地站在那裡,連手指都沒有動過,就像是永遠也
不會動了。
鐵心蘭悽然一笑,道:「你自己豈非也是為了救別人而來的﹖」
黑蜘蛛大喊道:「不錯,我是為了救她而來的!但我是心甘情願地為她而死,除了她之外

別的女人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未必會伸一伸手的﹖」
鐵心蘭凝住著他幽幽道:「但你無論對她多麼好,多麼真情,她也不會知道的。」
黑蜘蛛怒目瞪著她,一字字道:「我告訴你,我對她好,用不著她知道,也用不著她同樣
來對我好,我愛她就是愛她,絕沒有任何條件!」
鐵心蘭顫聲道:「就算她以後不愛你,甚至根本不理你,還是要愛她﹖」
黑蜘蛛大聲道:「不錯,我愛她,並不是為了要她嫁給我,只要她能好好的活著,我死了
也沒有什麼關係。」
鐵心蘭默然半晌,目中又流下淚來,黯然道:「一個女人一生中,若能得到這樣的情感,
她死了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她已可心滿意足……」
她抬起頭,忽然發現慕容九此刻竟也已淚流滿面。
鐵心蘭又驚又喜,大聲道:「你已能聽得懂我們的話﹖你已能懂得他的意思了麼﹖」
慕容九目中雖有淚珠不停地流下來,但目光仍是一片癡迷,黑蜘蛛面上本已泛起了興奮喜
悅的光芒,此刻光芒又已黯淡。
鐵心蘭柔聲道:「你用不著難受,她現在神智雖仍癡迷不醒,但你的真情,顯然已感動了
她,只要你的心不變,總有一天,她會完全領受的。」
突聽一人咯咯笑道:「總有一天……嘿嘿,只怕這一天永遠也不會來了。」
江玉郎竟又搖搖擺擺走了進來。
鐵心蘭吃驚道:「你還想來幹什麼﹖」
江玉郎笑嘻嘻道:「我自然是來看你的。」他搖搖擺擺走到鐵心蘭面前又伸手去摸她的臉

鐵心蘭駭極大呼道:「你……你莫忘了,那位穿白衣服的姑娘……」
江玉郎大笑道:「我自然不會忘記她,所以我已給她吃了一服安神的藥,現在她已安安穩
穩地睡了,你就算喊破喉嚨,她也不會聽到。」
鐵心蘭全身又不覺頭抖起來,大呼道:「只要你碰我一根手指,我就……我就告訴她。」

江玉郎格格笑道:「不會,你不會告訴她的,我保證她醒來的時候,你已經不能說話了。

他的手已從她肩頭緩緩滑到胸膛。
鐵心蘭連血都涼了,頭聲道:「求……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殺了我吧。」
江玉郎笑道:「殺你﹖我現在為何要殺你﹖江小魚和花無缺的情人,我若不享受享受,我
怎對得起他們。
他大笑著將鐵心蘭抱了起來.獰笑著又道:「老實告拆你,我不惜一切,也要得到你,倒
也不是真的看上了你,我只不過是因為花無缺和江小魚……」
鐵心蘭已聽不到他的話,她已暈了過去。
黑蜘蛛雖然將牙齒咬得岐吱作響,卻也只有眼見江玉郎抱著她走出門,眼看著她就要被人
蹂躪
  
  
  
猛虎作勢欲撲,花無缺已眼見要喪生虎爪。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身旁掛著的一幅晝,竟然緊緊貼在牆上的,下面的晝軸,也緊嵌在
牆裡。
花無缺已無瑕思索,伸手將晝軸一拖一扳,整幅晝便突然陷入,現出了一重門戶,他立刻
閃身而入。
又是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吼。但花無缺已將這秘密的門戶闔起。
花無缺雖也想瞧瞧門裡的情況,卻又實在不敢妄自多走一步 他每走一步,下一步就可能
是致命的一步!
但這時門裡竟有顫抖的呼聲傳了出來 「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殺了我吧!」
這赫然竟是鐵心蘭的呼聲。
花無缺熱血衝上頭頂,再也不顧一切,大步走了過去!
  
  
  
江玉郎洋洋得意,剛想將鐵心蘭抱出門,忽然發現一個人站在門  ,檔住了他的去路。
燈光照著這人蒼白.憤怒而英俊的臉,竟是花無缺「白山君和白夫人卻蹤影不見﹖
江玉郎就像是挨了一鞭子,立刻踉蹌後退了幾步。
花無缺怒目瞧著他,此刻只要還有一絲真氣能提得上來,花無缺也不能再容這陰毒卑鄙的
小人再活在世上。
幸好江玉郎也不知道他已無力傷人,縱然再借給江玉郎一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向他動手的

花無缺只有在暗中嘆了口氣,緩緩道:「你還不放下她﹖」
江玉郎滿臉陪笑已恭恭敬敬將鐵心蘭放在椅子上。
花無缺道;「我也不願傷你,你……快走吧﹖」
江玉郎如蒙大赦,一溜煙逃了出去,嘴裡猶自陪著笑道;「小弟遵命……小弟遵命!」
黑蜘蛛忍不住狂吼一聲,道;「姓花的,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樣的人,你為何不宰了他﹖

花無缺苦笑道:「殺之既污手,放了也罷。」
他生怕江玉郎還在偷聽丁自然不肯說出真正的原因。
黑蜘蛛怒道:「你怕沾污了你那雙賁貝的手,我卻不怕,你快解開我的穴道,我去找他算
帳。」
花無缺怔了怔,他現在又怎有力量為別人解開穴道﹖他只有裝作沒聽見。
黑蜘蛛大怒道:「你難道也不願沾著我﹖我難道也會弄髒你的手﹖」
花無缺只有垂著頭,向鐵心蘭走過去,又走了十幾步,才走到身旁,他只覺這段路簡直長
得可怕。
黑蜘蛛冷笑道:「好,很好,原來你竟是這樣的人,我們真看錯了你上像你這樣的人手指
若沾著我,我反倒會作嘔。」
花無缺暗中嘆了口氣,無話可說。
他平生從末被人如此辱罵,此刻卻只有忍受,只因他此刻若是說出真相,萬一被江玉郎聽
見大家便誰都休想活得成了, 江玉郎此刻唯一畏懼的就是他,而他對江玉郎,又何嘗不
是步步提防。
這時鐵心蘭悠悠醒轉。
她一眼瞧見了花無缺,淚眼中立刻發出了光,喜極而呼道:「你來了!你果然來了,我就
知道沒有人能傷得了你,我早已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黑蜘蛛冷笑道:「我若要這種人來救我,倒不如死了還好。」
鐵心蘭大奇道:「你……你為何要對他這樣說話﹖」
突聽一人道:「花公子現在自顧尚不瑕,那有力氣救你們,你們難道還瞧不出來麼﹖你們
又何苦逼他﹖」
狂笑聲中,江玉郎又大搖大擺走了進來。花無缺竟眼睜睜瞧著他走進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鐵心蘭簡直駭呆了,嘶聲道:「這……,這是真的麼﹖」
花無缺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江玉郎,我不願殺你,你難道真要來自尋死路﹖」
江玉郎大笑道:「不錯,我就是要來自尋死路,我現在就要將鐵姑娘抱走,死在她身上。

他嘴裡雖說得狂,但心裡多少還是對花無缺有些畏懼,繞過了他,才敢走進鐵心鐵心蘭,
一把抱了起來。
鐵心蘭大驚呼道;「你……你敢……」
江玉郎瞧見花無缺還末出手,膽子更大了,大聲笑道:「我為何不敢﹖難道我們的花公子
還敢對我怎樣!」
他抱著鐵心蘭,一步步退著往外走,眼睛還是瞪著花無缺。
花無缺汗如雨下﹖
他現在已走了五六步,下一步便可能邁入鬼域!
  
  
  
汪玉郎放聲狂笑,道:「花無缺呀,花無缺,你為什麼不過來?你那一身自命天下無敵的
武功,到那裡去了﹖你難道真要眼看著我將你的情人抱上床麼﹖」
他已退到門  ,卻故意停了下來。
花無缺全身都顫抖起來,死,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自己若是死了,鐵心蘭悲慘
的命運還是無法改變﹖
江玉郎的手,又襲上鐵心蘭的胸膛,奸笑道:「你瞧,這是多麼軟的胸膛,多麼嫩的皮膚
,這處女的身子,本來是完完全全屬於你的,現在,卻完全歸我了,我要怎麼樣享受,就
可以怎麼樣享受!」
花無缺突然一步步走了過去!
他就算明知必死,他就算明知救不了鐵心蘭,但他也不能眼見著鐵心蘭被人如此侮辱!
江玉郎笑聲忽然頓住了。
他瞧著花無缺已鐵青得可怕的臉,吃驚道:「你……你敢過來﹖」
花無缺深深吸了口氣,道:「放下她﹖」
江玉郎目光閃動,忽然發現花無缺的臉色雖沉重,但腳步卻是輕瓢瓢的,像是一個完全不
會武功的人走路的樣子。
江玉郎立即又放聲狂笑起來,大笑道;「花無缺,你嚇不了我的!我早已看出,你已被白
山君夫妻所傷,武功連一分都使不出來了,是麼﹖」
花無缺咬著牙不說話,還是一步步往前走!
他自然知道江玉郎說的不假,也知道自己正在步入死路,但他現在已只有死路一條,別無
選擇的餘地!
江玉郎厲聲喝道;「好小子,你真有種!但你若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宰了你!」
花無缺暗中嘆了口氣,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忽然發覺死亡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可怕﹖
鐵心蘭忍不住嘶聲大呼道:「花無缺,求求你,莫要過來吧,我……我沒有關係,我對你
更沒有什麼好處,你何必將我放在心上。」
汪玉郎獰笑道:「你莫忘記,一個人是只有一條命的﹖」
花無缺緩緩道;「不錯,生命的確可貴,它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交換……」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所以,我若要為一個人而死,也絕不需要你有交換條件,她是否
對我好,她是否愛我,都沒有什麼關係。」
鐵心蘭已痛哭失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黑蜘蛛終於忍不住大喝道;「一條好漢子!我黑蜘蛛平生從未向人低頭,但對你……我方
才錯怪了你,現在鄭重向你致歉,你……你好生去吧﹖」
花無缺傲笑道:「多謝。」
他又往前走出一步!江玉郎似乎也已被他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嚇呆了,他再也沒有想到花
無缺竟也會和小魚兒一樣,必要時竟真的會拚命的!生命,在別人看來固然是珍貴無比,
但在他們眼中,竟似看得輕淡得很。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5:19

第八一章 生死兩難

  江玉郎見花無缺緩緩向自己走來,終于獰笑道︰「好,你既然要死,我就索
性成全了你吧!殺個把人,想來也不會妨礙我享受的興致的」

  他掌心已扣著一把暗器,正待發出去!

  誰知就在這時,突見花無缺身子劇烈的顫抖,如被針刺,接著,竟成聲狂笑
了起來』笑聲有如瘋狂,江玉郎更想不到溫文爾雅的花無缺,也會發出這瘋狂般
的笑聲,忍不住失聲道︰「你瘋了麼?」

  花無缺逼出最後一步時,突覺一根針刺入了他全身最脆弱最柔軟的地方,一
陣奇異的滋味,又痛又癢,直鑽人心里。

  他竟突然忍不住瘋狂的大笑起來,竟再也遏制不住,但那股被隔斷了的真氣
,卻驟然為之暢通!

  江玉郎又驚又奇,滿把銀針,暴雨般撒出!

  花無缺狂笑叱道︰「你……你敢!」

  叱聲中舉手劃了個圓圈,漫天暗器,突然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的一起消失
,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黑蜘蛛動容道︰「好一著移花接玉!」

  江玉郎嚇得面如土色,大聲驚呼道︰「你方才難道是在裝模作樣?」

  花無缺道︰「不錯……哈哈……還不放下她來!」

  江玉郎顫聲道;「我……我放下她,你就放了我?」

  花無缺大笑道;「放……放……」

  江玉郎知道他一言既出,重逾千斤,再也不敢嚕嗦了,放下鐵心蘭轉身就跑
,一霎眼便無蹤影!

  花無缺不斷地狂笑著,心里卻已涼透!白山君的話,竟果然不是假的!

  花無缺緊咬著牙,卻也止不住笑聲,他只有暫時不去想這件事,俯身拍開了
鐵心蘭的穴道。

  鐵心蘭瞪大了眼楮訝然道;「你將我們都騙過了,害我們為你著急,你就覺
得很好笑麼?」

  花無缺知道鐵心蘭又誤會了,卻又不能解釋,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怕鐵心蘭
知道真相後,會為他傷心。

  他只有轉過身子,先拍開黑蜘蛛的穴道。

  黑蜘蛛也大怒喝道︰「你覺得這玩笑開得很好笑麼?」

  花無缺暗中嘆了口氣,又有誰能瞧見他心里的痛苦!別人只能瞧見他好像在
得意地大笑著,他拉起鐵心所狂奔而出。

  黑蜘蛛到底江湖歷練較豐,終於也發現有些不對,皺著眉想了想,忽又發現
慕容九在呆望著他。

  他立刻拋開一切心事,也拉起慕容九奔了出去!

  鐵心蘭是從這條地道進來,自然知道秘室的出口。

  他們乘著黑暗的夜色,奔入曠野,滿天星群漸隱,山麓下林木沉寂,花無缺
的笑聲听來也就更刺耳。

  鐵心蘭又忍不住道;「你可以不笑了麼?」

  花無缺的心已快碎了,幾乎忍不住要將真相說出來。

  但他忽又想到,與其要讓鐵心蘭等著看他的慘死之況,倒不如還是被她永遠
誤會下去的好。

  他反正已快死了,又何必還要教別人傷心。

  鐵心蘭跺了跺腳,道;「你……你再要這樣笑下去我就走了?」

  花無缺暗中嘆了口氣,嘴里卻大笑道︰「你走吧!哈哈……我反正已知道你
愛的不是我……哈哈哈,你快走吧?」

  鐵心蘭身子一震,顫聲道︰「你真要我走?」

  花無缺狂笑著道︰「是?」

  鐵心仞呆視著他,一步步往後退。花無缺卻已是仰天狂笑,也不瞧她一眼。

  鐵心蘭咬一咬牙,跺腳道;「好,我走就走,我……我現在才知道你是這樣
的人。」

  她轉身狂奔而出,眠淚卻已流落滿面。花無缺還是在不停地狂笑著。

  他已明知必死,他眠見著他最珍惜的人離他而去,連他拚命救出來的人,也
絲毫不諒解他,

  但他……還是只有不停的笑,不停的笑……

  寂靜黑暗的山林中,充滿了他這淒涼而瘋狂的笑聲,最後一粒孤星,也沉重
地落入死灰色的穹蒼里……

  花無缺眼淚終於也忍不住流下面頰。

  他從小生長的,便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世界,他從來也不知道流淚是什麼滋味
,但現在……他卻在狂笑中落下淚來!

  忽然間,鐵心蘭又來到他面前,靜靜地瞧著他。

  花無缺趕緊悄悄擦乾了面上淚痕,大笑道︰「你又回來作什麼?」

  鐵心蘭面上已帶著有恐懼之色,顫聲道︰「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無缺道︰「什麼事?…哈哈,我只是覺得你好笑!哈哈哈,你難道連趕都
趕不走?」

  鐵心蘭道︰「我知道你絕不是這樣的人,我不能走!」

  花無缺道︰「你不走?哈哈,好,我走!」

  他還沒有轉過身,鐵心蘭已一把抱住了他,嘶聲道︰「告訴我,你…你是不
是受了種很奇怪的傷?」

  花無缺大笑道;「我怎會受傷?」

  鐵心蘭只覺他的手已冷得像冰一樣,大駭道,「你為何不肯說實話?」

  花無缺心如刀割,卻還是只有笑,不停地笑。

  鐵心蘭又流下淚來,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子的,你…。.


  花無缺狂笑道︰「我為了你……哈哈,你還是快去找江小魚,快去快去!」

  鐵心蘭嘶聲道︰「我不去,我誰也不找,我一定要陪著你,無論誰也不能要
我走。」

  花無缺道︰「江小魚呢?」

  鐵心蘭淚如泉涌,顫聲道;「小魚兒?……我早已忘記他了。」

  花無缺大笑道︰「但你還是忘不了他的,哈哈……愛,並不是交換,哈哈哈
,你若愛一個人,無論他怎樣對你,你都是愛他的。」

  鐵心蘭︰「我………我………」她終于撲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花無缺仰天笑道︰「你還是去找他吧…。好生照顧他,知道麼……哈哈……
但望你們一輩子過得快快活活……」

  他笑聲忽然漸漸遠去!鐵心蘭始起頭時,花無缺已蹤影不見了。

  她知道自已是永遠追不上他的,只有痛哭著嘶聲呼道︰「花無缺,你這混帳
……你若這樣死了,我能嫁給小魚兒麼?你若這樣死了.我們這一生,又怎麼會
再有一天快活?」

  她用盡力氣放聲大呼道︰「花無缺,花無缺……你回來吧!」

  但這時哪里會再有花無缺的回應?只有冷風穿過樹林,發出一聲令人斷腸的
嗚咽……天亮的時候,花無缺生命就將結束!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簡直

  比一只寒風中的秋蛾還要短促!

  但他難道就這樣等死麼?

  花無缺本已絕望地坐下來,此刻卻又一躍而起。

  他仰天狂笑道;「花無缺呀花無缺,你至少現在還是活著的!

  你至少還可用這短促的生命做一番事!你就算要死,也不該死得無聲無息!


  天地間晌徹了他高亢的笑聲。

  他返身又向那山君廟飛掠了過去。大殿仍然黑暗而陰森。

  花無缺一掠而入,飛起一腳,特那山君神像踢了下來,狂笑著道︰「白山君
,你出來吧!」

  花無缺狂笑著提起神案,重重摔在院子里,大笑道︰「白山君,你听著,我
雖然要死了,但我也要將你們這些陰毒的人全都殺死,為世人除害!」

  突听一聲虎吼,那吊楮白額猛虎箭一般竄了進來。

  花無缺狂笑著迎上去,身形一避,先讓過這猛虎不可抵擋的一撲之勢,反身
一掌,砍在虎頸上!

  花無缺身形展動,如游龍天驕。那猛虎哪里能沾著他半片衣袂,參撲之後,
其勢已竭!

  花無缺再拍出一掌,猛虎竟已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後院里竟也是寂無人影!

  花無缺滿腔悲憤,竟是無處發泄,一腳踢開門戶,抓起桌子,遠遠擲出,桌
子被摔得粉碎︰但縱然這整個莊院都被他毀去,卻又有何用?

  花無缺狂笑大呼道︰「白山君白山君!你在哪里!你為何不肯出來與我一戰
!」

  他此刻但求一戰,縱然不敵戰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花無缺但覺一股熱血直沖上來,隨著狂笑濺出了點點鮮血,有如花瓣般灑滿
了他的衣衫。

  他只覺自己氣力似已將竭,身子也搖搖欲倒!他那一般怒氣,也似已由厲而
衰,由衰而竭。

  花無缺忽然發現,此刻只希望有個人在他身旁,無論是誰都投有關系,他實
在不願意寂寞而死!

  他只希望戰死!卻偏偏沒有人理睬,他希望死在人群中,卻似乎竟已沒有力
氣走出去!

  花無缺跟地後退,噗地倒在椅上,目光茫然凝注著逐漸降臨的曙色,只希望
死亡也跟著曙色而來。他實已心灰意冷,他竟在等死!

  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笑,不停的笑,瘋狂的笑,笑出了他自己的生命,卻笑
不出他心頭的悲憤!

  他可以逃避一切,卻又怎能逃避自己的笑聲,這笑聲就像是附骨的毒蛆,一
直要纏到他死而為止!

  他現在甚至已不措犧牲一切,只求能停住這該死的笑聲,他拼命掩起耳朵,
卻又怎會听不見自己的笑聲。

  這笑聲簡直令他發瘋,為了使笑聲停止,他已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這時,蒼茫的曙色中,忽然現出了一條人影!

  晨霧迷漫,如煙氤氳,花無缺終于看清了她的臉,那美麗的臉上,似乎也帶
著絕望的死色!

  白夫人!這人竟是白夫人!她終于還是出現了!

  花無缺本來以為自己一見了她就會沖過去的,誰知此刻竟只是呆呆地坐著,
呆呆地望著她。

  花無缺又以為她一定是要來殺他的,誰知她也只是靜靜地站在他面前,靜靜
地瞧著他。

  花無缺忽然狂笑道︰「你來的正好,既來了為何還不出手?」

  白夫人只是瞧著他竟不說話。

  「原來你只是來看著我死的麼?」白夫人還是不說話。

  「很好,無論你為何而來,我都很感激你,我正在覺得寂寞。」

  白夫人竟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可憐的人,你竟連求生的勇氣都
沒有了麼?」

  花無缺心里一陣絞痛,嘶聲笑道︰「你一心只求我速死,卻反來要我求生,
你難道還覺得我的痛苦不夠?」

  白夫人道︰但我也知道我是對不起你的,只求你能原諒我。」

  花無缺狂笑道︰「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難道又想來騙我麼?‘白夫人黯然
垂首,道︰「我也知道你是絕不會相信我的,但……但你能跟我去瞧一樣東西麼
?」

  花無缺動也不動地坐著,笑聲已嘶啞。

  白夫人抬頭凝注著他,顫聲道︰「我只求你這一砍,無論如何,這對你也不
會再有什麼傷害是麼?」她目中竟似真的充滿了哀求之色。

  花無缺嘶聲笑道︰「不錯,我既已將死,還有什麼人能傷害我?」他終于還
是跟著她走了出去。

  穿過幾間屋子,花無缺赫然發現竟有個人倒懸在橫梁上,全身鮮血淋灕,一
柄長刀穿胸而過。

  花無缺失聲道︰「白山君死了!」

  狂笑聲掩去他語聲中的驚訝之意,他語聲中甚至還有些失望,卻絕沒有高興
的意思,他雖想與白山君一戰,雖想特此人除去,但驟然見到此人死狀如此之慘
,想到一個人生命之短促,竟不覺興起兔死狐悲之感。

  白夫人緩緩道︰‘我要你親眼瞧見他的尸身,也正是因為我覺得對不起你…
。.」

  花無缺道︰「你殺了他?」

  白夫人瞪然長嘆了一聲,道,「不錯,是我殺了他!’花無缺踉蹌而退,一
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夫人偷偷瞟了花無缺一眼道︰「我那麼樣對你,只因我一心還在想挽回他
的心,我為了他,不惜傷害任何人,不惜做出任何事…。」

  她目中淚珠又一連串落了下來,幾乎泣不成聲。

  花無缺道︰「但你既然如此對他,為何又殺了他?」

  她忽然返身撲到花無缺懷里,放聲痛哭道︰「他竟絲毫不念夫妻之情,他。
。。他。…他竟要殺我!」花無數竟沒有推開她。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不忍推開一個在他懷中痛哭的女人──一個痛哭的女
人,伏在一個狂笑者的男人懷里痛哭,旁邊還例懸著一具鮮血淋灕的尸身,這情
形之怪異詭秘,當真誰也描敘不出。

  花無缺道︰「所以……你就殺了他。」

  白夫人道︰「我本來雖然不惜為他而死的,但他真要來殺我時,我卻再也忍
受不住,二十年來歷受的折磨和委屈,二十年來的冤苦和悲痛,全都在這一瞬間
發作出來,我忍不住抽出了刀,一刀向他刺了過去!」

  她慘然接道︰「我本也以為這一刀大概傷不了他,誰知他從未想到我會反抗
,竟毫無防備之心,我這一刀,竟真的………真的將他刺死!」

  花無缺又能說什麼?他笑聲已漸漸嘶啞,腿已漸漸發軟。他一身氣力,竟已
都被笑了出去!

  花無缺忽然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我絕不會再恨你………」

  白夫人道︰「你原諒了我?」

  花無缺點了點頭,又道︰「你話已說完了麼?」

  白夫人道︰「我該說的都已說了,你……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花無缺道︰「我……我只望你…………」

  他自然希望白夫人能止住他這要命的笑聲,但到了這地步,他竟然還是無法
在女人面前說一句懇求的話。

  白夫人靜靜瞧了他半晌,黯然道︰「其實用不著你說,我也早該為你起出笑
穴中那根銷魂針的,但你方才用力過度,針已入穴極深,我也無力為你起出來了
。」

  花無缺心里一陣絞痛,突然推開了白夫人轉身而行,到了此刻,他知道自己
的命運已注定,只有笑死為止!

  誰知白夫人卻又攔住了他的去路,道︰「你現在還不能走。」

  花無缺再也忍不住怒氣上涌,卻又勉強壓了下去,道︰「事已至此,你為何
還要留下我?」

  白夫人道︰「世上還有個能救你的人,我雖然無力救你,但都能將你的性命
延長參天,參天內我就可以帶你去找到那個人,如若想活下去,你就該有勇氣去
求他!你年紀輕輕,求人並不可恥,不敢活下去才真正可恥。」

  花無缺嘎聲笑道︰「我縱去求他,他也未必會救我,我又何苦………」

  白夫人截口道︰「我很了解那個人,只要你去,他一定會救你的。」

  她緩緩接道;「何況,你並不是去求他,你只不過去治病而已,一個人生了
病而不去就醫,這人並不可敬,反而可笑!」

  她翻來覆去的解說,花無缺心終于動了,一個人無論多麼不怕死,有了生機
時還是不願意死的。

  花無缺終于點了點頭。對如此真摯的懇求,他永遠都無法拒絕的。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6:24

第八十二章 溫柔陷阱

  花無缺和白夫人已走了,大廳里更沉寂、更陰森,曙色斜照著尸身上的鮮血
,鮮血竟被映成了慘碧顏色。

  這時江玉郎卻悠然踱了進來,附掌笑道︰「前輩端的是智計過人,弟子當真
佩服得五體投地。」

  倒懸在梁上的「死人」突然哈哈一笑,道︰「此計雖妙,也只有姓花的這種
人才會上當,若換了你我,只怕再也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女人的話。」

  這「死人」此刻竟已自粱上翻身躍下,右手拔起了自前胸刺入的刀柄,左手
拔出了自後背刺出的刀尖。

  原來這柄刀竟是兩截斷刀,貼在白山君身上的。

  花無缺暈暈迷迷地坐在車子里,白夫人給他吃了種很強烈的寧神藥,藥力發
作,他就昏昏欲睡。

  幸好這車廂還舒服得很,他既不知道白夫人從哪里叫來的這輛車子,也不知
道趕車的是誰,更不知道車馬奔向何方。

  一個垂死的人,對別人還有什麼不可信任的!

  參天後的黃昏,車馬上了個山坡,就緩緩停下,推開車窗,夕陽滿天,山坡
上繁花如錦,仿佛圖畫。

  極目望去,大江如帶,山坡後一輪紅日如火,夕陽映照下艙江水,更顯得無
比的燦爛輝煌。

  花無缺暗嘆忖道︰「我此番縱然無故而死,但能死在這樣的地方,也總算不
虛此行了。」

  只听白夫人長長嘆息了一聲,謠然道︰「那人脾氣甚是古怪,我。。。我不
願見他。」

  她開廠車門,扶著花無缺下車,遙指前方,道︰「你可瞧見了,那邊的山亭
?」

  只見紅花青樹間,有亭翼然,一縷流泉,自亭畔的山岩門倒瀉而下,飛珠濺
玉,被夕陽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艷麗不可方物。

  花無缺九死一生,驟然到了這種地方,幾疑置身天上,淡淡的花香隨晚風吹
來,他痴了半晌,才點頭道︰「瞧見了。」

  白夫人道︰「你轉過這小亭,便可瞧見一面石門藏在山岩邊的青藤里,石門
終年不閉,你只管走進去無妨。」

  花無缺暗嘆忖道︰「能住在這種地方的,自然不會是俗人,我有幸能與高人
相見,本是人生樂事,只可惜我現在竟是如此模

  樣。」

  花無缺道︰「他叫什麼名字?」

  白夫人道;「她叫甦櫻。」

  花無缺暗嘆道︰「甦櫻……甦櫻……我與你素不相識,卻要求你來救我的性
命,你只怕會覺得可笑。」

  白夫人道︰「你見著她後,她也許會問你是誰帶來的,你只要說出我的名字
」…’對了,我的本名是馬亦雲。」

  花無缺道︰「我記得。」

  白夫人淒然一笑,道︰「我此後雖生如死,你也不必再關心我,從今以後,
世上再沒有我這苦命的女人。….」

  她語聲忽然停頓,轉身奔上了馬車,車馬立刻急馳而去,花無缺怔了半晌,
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這女人害得他如此模樣,但此刻他卻只有感激,只有信任,絕沒有絲毫懷疑
和忿恨。

  車馬轉過幾處山坳,突又停住,山岩邊、濃蔭下,已來了參個人,卻正是鐵
萍姑、江玉郎和白山君。

  花無缺已走入了那已被蒼苔染成碧綠色的石門。

  石門之後,洞府幽絕,人行其中,幾不知今世何世。

  花無缺只恨自己的笑聲,偏偏要破壞這令人忘俗的幽靜,他用力掩住自己的
嘴,笑聲還是要發出來。

  走了片刻,人洞已深,兩旁山壁,漸漸狹窄,但前行數步,忽又豁然開朗,
竟似已非人間,而在天上。

  前面竟是一處幽谷,白雲在天,繁花遍地,清泉怪石,羅列其間,亭台樓閣
,錯綜有致。

  遠遠一聲鶴唳,參五白鶴,伴有一二褐鹿徜徉而來,竟不畏人,反而似乎在
迎接這遠來的俠客。

  花無缺正已心動神移,那白鶴卻已餃起了他衣袂,領著他走在青石路上,繁
花深處。

  只見─條清溪蜿蜓流過,溪旁俏生生坐著條人影。

  她垂頭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魚訴說著青春的易逝,
山居的寂寞。

  她漆黑的長發披散肩頭,一襲輕衣卻皎白如雪。

  花無缺竟不由自主被迎客的白鶴帶到了這里,岸上的人影與水中人影相互輝
映,他不覺又瞧得痴了。

  白衣少女也回過頭來,瞧了他一眼。她不回頭也罷,此番回過頭來,滿谷香
花,卻似乎頓然失去了顏色,只見她眉目如畫,嬌

  靨如玉,玲瓏的嘴唇,雖嫌太大了,廣闊的額角,雖嫌太高了些,但那雙如
秋月,如明星的眼珠,卻足以補救這一切。

  她也許不如鐵心蘭的明艷,也許不如慕容九的清麗,也許不如小仙女的嫵媚
……她也許並不能算很美。

  但她那絕代的風華,卻令人自慚形穢,不敢平視。

  此刻,她眼中帶著淡淡一絲驚訝,一絲埋怨,似乎正在問這魯莽的來客,為
何要笑得如此古怪。

  花無缺的臉竟不覺紅了起來,道︰「在……在下花無缺,特來求見甦櫻甦老
先生。」

  白衣少女緩緩接著道︰「我就是甦櫻。」

  花無缺這才真的怔住了。他本以為這「甦櫻」既能治他的不治之傷,必然是
江湖耆宿、武林名醫、退隱林下的高手。他再也想不到這甦櫻竟是個年華未滿雙
十的少女。

  甦櫻眼波流轉,淡淡道︰「山居幽僻,不知哪一位是閣下的引路人?」

  花無缺道︰「這……在下」

  他實末想到白夫人竟要他來求這少女來救他的性命,面對著這淡淡的笑容,
冷淡的眼花,他怎麼好意思說出懇求的話來?

  甦櫻道︰「閣下既然遠道而來,難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麼?」

  她話雖說得客氣,但卻似對這已笑得狼狽不堪的來客生出了輕蔑之意,嘴里
說著話,眼珠卻又在數著水中的游魚。

  花無缺忽然道︰「在下誤入此間,打擾了姑娘的安靜,抱歉得很……」他微
微一揖,竟轉身走了出去。

  甦櫻也末回頭,直到花無缺人影巳將沒人花叢,卻突又喚道︰「這位公子請
留步。」

  花無缺只得停下腳步,道︰「姑娘還有何見教?」

  甦櫻道︰「回來。」

  這參個字雖然說得有些不客氣了,但語聲卻變得說不出的溫柔,說不出的婉
轉,世上絕沒有一個男子听了這種語聲還能不動心。花無缺竟不由自主走了回去


  甦櫻還是沒有回頭,淡淡道;「你並未誤入此間,而是專程而來的,只不過
見了甦櫻竟是個少女後,你心里就有些失望了,是麼?」花無缺實在沒有什麼話
好說。

  甦櫻緩緩接道;「就因為你是這種人,覺得若在個少女面前說出要求的事,
不免有些丟人,听以你雖專程而來,卻又借詞要走,是麼?」

  花無缺又怔住了。

  這少女只不過淡淡瞧了他一眼,但這一眼卻似瞧入他的心里,他心里無論在
想什麼竟都似瞞不過這一雙美麗的眼楮。

  甦櫻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若是還要走,我自然也不能攔你,但我卻要告
訴你,你是萬萬走不出外面那石門的!」

  花無缺身子一震,還未說話,甦櫻已接著道︰「此刻你心腸已將被切斷,面
上已現死色,普天之下,巳只有參個人能救得了你,而我…。.」

  她淡淡接著道︰「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怕也是唯一肯出手救你的,你若對自
己的性命絲毫不知珍惜,豈非令人失望!」

  這是間寬大而舒服的屋子,四面都有寬大的窗戶,此刻暮色漸深,明燭初燃
,滿谷醉人的花香,都隨著溫暖的晚風飄了進來,滿天星光也都照了進來,甦櫻
支起了最後一扇窗戶,那雙縴縴玉手,似已白得透明了。

  沒有窗戶的地方,排滿了古松書架,松木也在晚風中散發出一陣陣清香,書
架的間隔,有大有小,上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書冊,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的是玉
,有的是石,也有的是以各種不同的木頭雕成的。

  這些東西擺滿四壁,驟看似乎有些零亂,再看來卻又非常典雅,又別致,就
算是個最俗的人,走進這間屋子來,俗氣都會被洗去幾分。

  但這屋子里卻有個很古怪的地方,那就是這麼大一間屋子里,竟只有一張椅
子,其余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張椅子也奇怪得很,它看來既不像普通的太師椅,也不像女子閨閣中常見
的那一種。

  這張椅子看來竟像是個很大很大的箱子,只不過中間凹進去一塊,人坐上去
後,就好像被嵌在里面了。

  花無缺已走了進來。

  他只覺這少女的話說來雖平和,但卻令人無法爭辯,又覺得她的話說來雖冷
漠,但卻令人無法拒絕。

  甦櫻已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花無缺只有站在那里,心里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椅子的扶手很寬,竟也像個箱子,可以找開來的。

  甦櫻一面已將上面的蓋子掀起,伸手在里面輕輕一撥,只听‘格」的一聲輕
響。

  花無缺面前的地板,竟忽然裂了開來,露出了個地洞,接著,競有張床自地
洞里緩緩升起。

  甦櫻淡談道︰「現在已有床可以讓你躺下了,你還要什麼?」

  花無缺道︰「我……我想喝茶。」

  這句話本非他真正想說的,僅卻不知不覺地從他嘴里說了出來,他實在也想
試試這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甦櫻道︰「呀,我竟忘了,有客自遠方來,縱然
無酒,但一杯茶的確是早該奉上的了。」

  她說著話,手又在箱子里一撥。

  只听壁上書架後忽然響起了一陣水聲,接著,木架竟自動移開,一個小小的
木頭人,緩緩從書架後滑了出來。

  這木僮手上竟真的長著只茶盤,盤上果然有兩只玉杯,杯中水色如乳,甦櫻
微微一笑,道︰「抱歉得很,此間無茶,但這百載空靈石乳.勉強也可待客了,
請。」

  花無缺忍不住道︰「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其巧妙只怕也不過如此了。」

  甦櫻淡談笑道︰「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馬,用于戰陣之上倒是好的,若用于奉
茶待客,就未免顯得太霸氣了。」

  言下之意,竟是連諸葛武侯也末放在她眼里。

  這時夜色已濃,星光已不足照人面目,書架里雖有銅燈,但還未燃起,花無
缺忍不住又道︰「難道姑娘不用動手,也能將燈燃起麼?」

  甦櫻道︰「我是個很懶的人,懶人常會想出很多懶法子……」

  她的手又輕輕撥了撥,銅燈旁的書架間,立刻伸出了火刀火石,「嗆」的一
聲,火星四濺。

  那銅燈竟真的被燃起了。,甦櫻微笑道,「你瞧,我就算坐在這里不動,也
可以做很多事的。」

  花無缺大笑起來──真的大笑起來,笑道︰「以我看來,縱然是自己燃燈倒
茶,也要比造這些消息機關容易得多,你這懶人怎地卻想出這最麻煩的法子?」

  也不知怎地,他竟一心想折折甦櫻的驕氣,他本不是這樣的人,此刻也許是
笑得心里失去了常態。

  甦櫻卻冷冷道;「像我這樣的人,難道也會替你倒茶麼?」

  花無缺道︰「你為何不用個丫環女僕,這法子豈非也容易得多?」

  甦櫻冷冷道︰「我怕沾上那些人的俗氣。」

  花無缺又沒有話說了,甦櫻靜靜地凝注著他,緩緩接著道︰「你說這些話,
只因你覺得我太強了,所以想壓倒我,是麼?我不妨告訴你,世上沒有人能壓倒
我的,我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你不必白費心機。」

  花無缺大笑道︰「其實你只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任何人一掌就可以
推倒你。」

  甦櫻道︰「你居然看我不會武功,你的眼光倒不錯。」

  花無缺道︰「多謝。」

  甦櫻道︰「你的武功很不錯,是麼?」

  花無缺道︰「還過得去。」

  甦櫻道︰「但現在卻是你求我救你,我並沒有求你救我,由此可見,世上有
很多事,並不是武功可解決的,人所以為萬物之靈,只因為他的智慧,並不是因
為他的力氣,若論力氣,連匹驢子都要比人強得多。」

  花無缺只覺怒氣上涌,又要拂袖而去了,甦櫻卻就在這個時

  候嫣然一笑,盈盈走過來,柔聲道︰「現在,你老老實實地躺下去,我給你
服下一瓶藥後,你這可惡的笑聲,立刻就可以停止了。」

  面對著如此可愛的笑容,如此溫柔的聲音,世上還有四個男人能發出火來。
何況她說的這句話,又正是花無缺最想听的.花無缺並不是怕死,但這笑………
他現在真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比「笑」更可怕的事。

  笑聲終于停止了。花無缺服了藥後,已沉沉睡去。

  突听一人嬌笑道︰「好妹子,真有你的,無論多麼凶的男人,到了你面前都
會乖得像只小狗……」隨著嬌笑聲走進的,正是白夫人。

  甦櫻瞧也沒有瞧她一眼,淡淡道︰「你為何現在就來了,你不放心我?」

  白夫人笑道︰「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妹妹你心高氣傲,所以要我來求妹妹,這
次委屈些,只要這小子說出了‘移花接玉’的秘密,咱們立刻就將這小子殺了給
妹妹出氣。。

  甦櫻到這時才冷冷瞟了她一眼.道︰「你覺得我對他這法子不好。」

  白夫人又賠笑道︰「不是不好,只不過。…’咱們現在是要騙他說出秘密,
所以………」

  甦櫻冷冷道︰「你覺得我應該對他溫柔些,應該拍拍馬屁,灌灌他迷湯,必
要時甚至不妨脫光衣服,倒人他懷里,是麼?」

  自夫人嬌笑道;「反正這小子已快死了,就讓他佔些便宜又有什麼關系。」

  甦櫻已冷冷接道︰「老實告訴你,我對他若真用這樣的法子,他也是萬萬不
肯說的,用這種法子來對付你的丈夫還差不多。」

  白夫人道︰「但………但是……」

  甦櫻道︰「對付他這樣的人,就要用我這樣的法子,他才服貼,只因我這樣
對付他,他就萬萬想不到我有事求他,也就萬萬不會提防我,否則我怎會故意讓
他看出我不會武功?你總該知道我雖不屑去學這些笨玩意幾,但要我裝成一流高
手的樣子,我還是照樣可以裝得出的。」

  白夫人展顏笑道︰「我現在才懂了,妹妹你的手段,果然非人能及。」

  甦櫻懶懶的一笑,道︰「你懂了就好,現在你們快躲遠些吧,明天這時候,
我負責令他老老實實的說出‘移花接玉’的秘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7:24

第八參章 自作自受

  第二天花無缺醒來時,笑聲果然已停頓了,只覺得全身軟軟的沒有絲毫力氣
,躺在床上竟連坐都坐不起來。

  屋于里一個人也沒有,四面花香鳥語,濃蔭滿窗。

  突听屋子後一人在怪叫道︰「出去出去,我說過我不要吃這撈什子的草根樹
皮,你為何總是要給我吃。」

  又听得甦櫻柔聲道︰「這不是草根樹皮,這是人參.’那人又吼道,「管他
是人參鬼參,我說不吃,就是不吃。,甦櫻竟笑道︰「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好
好好,你不吃,我就拿出去。」

  她這樣的人也會受人家的氣,花無缺听得實在有些奇怪,忍不住暗暗猜測,
不知道給她氣受的這位仁兄,究竟是怎麼樣一位人物。

  過了半晌,只見甦櫻垂著頭走了進來。

  她一走進屋子,立刻又恢復了她那種清麗脫俗、高高在上的神情,只不過手
里還是捧著碗參湯。

  花無缺暗嘆道︰「那人不吃,她難道就要拿來給我吃麼?’他現在雖的確很
需要此物,但心里卻暗暗決定,她若將這碗參湯拿來給他吃,他也是不吃的。

  誰知甦櫻卻走到窗口,將那碗參湯都潑出窗外,她為「那位仁兄」做的東西
,竟寧可撥掉,也不給別人吃。

  甦櫻已走到床邊,淡淡道︰「現在你是否覺得舒服多了?」

  花無缺這才又想起大笑不止時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才覺得現在實無異登天
一般,不由得嘆道︰「多謝姑娘。」

  甦櫻道︰「現在你還不必謝我。」

  花無缺動容道︰「為……為什麼」

  甦櫻道︰「你現在笑聲雖已停止,但那根針還是留在你氣穴里,只不過被我
用藥力逼得偏了些,沒有觸入你的笑穴,但你只要一用力,舊疾還是難免復發。


  花無缺吃驚道︰「這……這便又該如何是好?」他現在寧可犧牲一切,也不
願再那麼樣笑了。

  甦櫻道︰「這根針入穴已深,縱以黑石一類寶物,也難將它吸出來了,只有
你自己用內力或許還可將它退出。」

  花無缺道︰「但……但我現在連一絲氣力都使不出來。」

  甦櫻冷冷道︰「你現在自然使不出來,你若能使得出來,也就不必來找我了
。」

  花無缺道︰「姑娘難道有什麼法子,能令我真氣貫通無礙。」

  甦櫻淡淡道︰「自然有的,此刻你只要將你所練內功的要決告訴我,我便要
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使你真氣貫通,逼出毒針。」

  她說的是那麼輕松平淡,就好像這本是件最普通的事,好像只要她一盼咐,
花無缺就會說出自己內功的秘密。

  只因她知道自己只有這樣說法,花無缺才不會想到這一切都是他們費了無數
心力所做成的圈套。花無缺果然沒有想到。

  但「移花接玉」的行功秘訣,卻是天下武林中最大的秘密,要他驟然說出來
,他還是不免猶疑。

  甦櫻靜靜瞧了他半晌,悠然道,「你難道是怕我偷學你的內功麼?」

  花無缺道︰「在下並無此意,只不過……」

  甦櫻淡淡一笑,道︰「像我這樣的人,若是有一份愛武的心,此刻縱非天下
第一高手,只怕也差不多了。」

  她嘆了口氣,冷冷接道︰「你們這些練武的人.總將自己的武功視若珍寶,
又怎知這件事在我眼中看來,簡直不值一文。」話未說完,她竟己拂袖而去。

  花無缺失聲道︰「姑娘慢走。」

  甦櫻頭也不回,冷冷道︰「說不說雖由得你,但我听不听,還不─定哩。」

  花無缺嘆了口氣,道︰「在下所練內功,名曰‘移花接玉’,乃是。。」

  黃昏來臨時,白山君夫婦已帶著江玉郎和鐵萍姑,在谷外的小亭里等了許久
了,四個人面上已不禁都露出了焦急之色。

  江玉朗忍不住笑道︰「我實在想不出這位甦妨娘究竟是位怎麼樣的人?兩位
前輩竟對她如此傾倒。」

  白夫人笑道︰「小伙子,我告訴你,你見了她時,只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玉郎笑道︰「前輩未免也說得太玄了。難道在下竟如此他突然頓住語聲;
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只見一個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在滿天夕陽中,飄飄而來,一只紅頂雪羽的
白鶴昂然走在她前面,一只馴鹿,依依跟在她身後,溫柔的暮風,吹亂了她的發
絲,她伸出手來輕輕一挽……就是這麼樣輕輕一挽,已是令天下的男人都為之窒
息,只是這麼樣─幅圖畫,已非任何人描敘得出。

  她生得也許並不十分美,但那絕代的風華,卻無可比擬,江玉郎只覺神魂懼
醉,哪里還能說話。

  白夫人含笑瞟了他一眼,迎了上去,笑道︰「好妹子,你果然來了。」

  白山君也迎了過來,笑著道︰「移花接玉’的秘密,妹子你想必也問出來了
。」

  甦櫻道︰「不錯,我問出來了。」

  白山君夫婦大喜道︰‘多謝多謝…。.」─甦櫻冷冷道︰「你現在還不必急
著來謝我。」

  白夫人道︰「那麼……那麼…’妹子你難道已將‘移花接玉’的訣竅寫下來
了麼?」

  白山君道︰「是是,妹子自然會寫下來給我們的,老太婆你急

  什麼?」

  甦櫻淡談道︰「我現在也不準備寫下來給你們。」

  白山君怔了怔,道︰「那麼…。那麼妹子你的意思是。…」

  白夫人陪笑道︰「妹子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告訴我們呢?」

  甦櫻道︰「也許參天五天,也許一年半載,也許十年八年,等我玩夠了,我
自然會告訴你們的。」

  白山君夫婦面面相覷,伍了半晌,白夫人陪笑道︰「好妹子,你別開玩笑,
若是等十年八年豈非急也把人急死了。」

  甦櫻道︰「你們急不急死,是你們的事,與我又有何關系。」

  自夫人著急道︰「但……但妹子你不是已答應了我。。。」

  甦田冷冷截口道︰「我只答應你,要叫花無缺說出‘移花接玉’的秘密,並
未答應將這秘密告訴你。」

  白山君夫婦怔在那里,再也說不出話來。

  甦櫻緩緩轉過身子道︰「深山無以待客,我也不留你們了,你們還是回去吧
。」

  白夫人道︰「妹子請留步。」

  甦櫻淡淡道︰「你們總該知道,我說出的話永無更改,何苦再多事。」

  白夫人嘆了口氣,道︰「我只想問問那姓花的現在怎麼樣了?」

  甦櫻皺眉道︰「但你們只管放心,我也絕不會放了他,他這輩子只怕是再也
休想見人了。」說完了這句話,她再也不回頭,揚長而去。

  白山君夫婦竟只是眼睜睜瞧著,誰也不敢攔阻。

  過了半晌,鐵萍姑嘆了口氣,道︰「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江玉郎卻道;「這丫頭既然手無縛雞之力,前輩為何不拿下她來。」

  白山君嘆了曰氣道︰「老頭子拿她當寶貝一樣,誰若踫著她一根手指,老頭
子不拼命才怪,我夫婦現在還不想惹那老頭子,也只好放她一馬了。」

  自夫人也嘆道︰「何況,你莫看她手無縛雞之力,但鬼心眼卻還是真多,我
們這幾個人,倒真還未必能制得住她。」

  江玉郎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白山君瞧了他半晌,眼楮里忽然發出了光,道︰「你莫非不服氣?」

  江玉郎瞟了瞟鐵萍姑一眼,微笑不語。

  白山君重重一拍他肩頭,大笑道︰「好小子,我早就听說你對女人另有一套
,你去試試,那丫頭正在有些春心蕩漾,說不定真的會告訴你。」

  江玉郎眼角瞟著鐵萍姑,笑道︰「在下對女人有何本事,前輩說笑了。」

  白夫人已摟住了鐵萍姑,嬌笑道︰「好妹子,你就讓他去吧,嫂子我保證他
不敢對你變心,他若敢變心,嫂子我就叫小白將他的腦裝咬下來。」

  江玉郎大搖大擺走進了山谷,晚風入懷,花香撲面,他身子只覺有些輕飄飄
的,骨頭仿佛沒有四兩重。

  對于女人,他自覺已是老手,尤其這種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馬,
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更令他放心的是,這位姑娘連一點武功也不會,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
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況,到了必要時,他還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那時生米煮成熟飯,還怕這
姑娘不對他服服貼貼地俯首稱臣。

  更何況,就算這位甦姑娘脾氣拗些,死也不肯說,反正便宜已讓他佔過了,
吃虧的永遠是別人,絕不會是他。他算來算去,越想越開心,簡直開心得要飛上
天了。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是誰?憑什麼冒冒失失地闖人這里來?」

  原來他開心得過了頭,竟未發覺甦櫻早已在冷冷瞪著他。

  一瞧見甦櫻,江玉郎立刻做出一副可拎兮兮的模樣垂下了頭,囁嚅著道︰「
在下冒昧闖入,實在無禮…。.」

  甦櫻道︰「你既知無禮,此刻就該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準備好滿肚子花言巧語,本以為足可打動任何一個少女的心,誰
知甦櫻面前竟好像堅著道冰牆,令他根本無孔可入。

  他滿肚子話竟連一句也沒有說出來,甦櫻已冷冷轉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
子打轉,突然大聲道︰「姑娘慢走,妨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

  甦櫻果然回過了頭,皺眉道︰「你若有病,就該去看醫生,此間既未懸壺,
也未開業,你來干什麼?」

  江玉郎黯然道︰「別人若是救得了在下的命,在下又怎敢來麻煩姑娘,只嘆
世間的名醫雖多卻都是欺世盜名之輩,他們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
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進來打擾姑娘了。」

  常言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點江玉郎知道得比誰都清楚,甦櫻面
色果然大為和緩,嘴里卻還是冷冷道;「你又怎知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誰告訴
你的?」

  江玉朗道︰「這……這是在下的一位父執前輩,不忍見在下無救而死,才指
點在下─條明路,而且將在下帶來這里。」

  他頭垂得更低,苦笑接道︰「這位前輩不許在下說出他的名諱,但在下在姑
娘面前,又怎敢說謊,指點在下前來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輩和他的夫人。」

  甦櫻面色果然更是和緩,搖頭道︰「這兩口子倒真是會替我找麻煩。」

  江玉郎窺見她的面色,已知事情大為有望,于是打蛇隨棍上,竟「噗通」跪
了下來,道︰「在下這病,別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
憐可憐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甦櫻一雙明如秋水的眼楮,在他臉上凝
注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倒真是會纏人…。.」她嘴里說著話,竟又
轉身走了。

  江玉郎大聲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

  甦櫻回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難道不會跟我來麼?」

  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頭都酥了,這一聲「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頭癢
癢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甦櫻分手拂柳,又將他帶到那間明亮的敞軒中,燭火已燃,那張床也還在那
里,但床上的花無缺,卻已不知何處去了。

  只听甦櫻道︰「現在,你不妨告訴我,你得的是什麼病?是哪里覺得不舒服
?」

  江玉郎哪里有什麼病,情急之下,脫口道︰‘在下….。在下肚子疼得很厲
害。」

  甦櫻忽然沉下了臉,冷冷道︰「但我瞧你卻不像疼得很厲害的樣子。」

  江玉郎怔了怔,若是換了別人,此刻只怕已要臉紅了,但江玉郎究竟不傀為
說慌的名家,眼珠子一轉,立刻陪笑道,「在下在姑娘面前,怎敢放肆,何況,
無論是誰,見到姑娘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也會將疼痛渾然忘卻了的。」

  這句馬屁看來又拍得恰到好處。

  甦櫻展顏一笑,道︰「你看到我既然就能止疼,那還要醫什麼?」

  江玉郎涎臉笑道︰「在下若能常伴姑娘左右,疼死也無妨,只不過…………
只不過……」

  他內功中已有很深的火候,此刻在暗中運氣一逼,額角上立刻有一連串黃豆
般大小的汗珠流了下來。

  甦櫻竟似也有些著急,道︰「你瞧你,疼成這樣子,還不快躺下來。」

  她輕輕扶起江玉郎的手,江玉郎「裝羊吃老虎」,竟整入都向她身上依便了
過去,在她耳朵邊吹著氣道︰「多謝姑娘。」

  甦櫻居然也不生氣,江玉郎膽子更大,一雙手也按了上去,誰知甦櫻卻一扭
腰逃了,哮著嘴道,「你若不乖乖的躺上床,我就不理你了。」

  江玉郎趕緊道︰「是是,我听話就是。」

  甦櫻「噗哧」一笑,道︰「听話的才是乖孩子,姐姐買糖給你吃。」

  她輕嗔薄怒,似嗔似喜,當真是風情萬種,令人其意也消。

  江玉郎心里更癢得也不知該如何去搔才好,卻指著肚子道︰「我疼「…’疼
得更厲害了,你快來……快來瞧瞧。」

  甦櫻果然走過來道︰「你哪里疼?」

  江玉郎拉起她的手來揉肚子,道︰「這里…。’就在這里。」

  甦櫻一雙柔若無骨的縴手竟真的在他肚子上輕輕揉著,柔聲道︰「你現在覺
得好些了麼?」

  江玉郎閉起眼楮,道︰「好些了………但你不能停手,一停手我就疼。」

  甦櫻的手竟真的不停地揉著,不敢停下。

  江玉郎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道︰「別人都說這位甦姑娘是如何如何
的厲害,但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個初解風情的黃毛丫頭而已,只要我略施妙計,
還不是一樣立刻手到擒來。」

  忽覺一陣如蘭如馨的香氣撲鼻而來,甦櫻一只縴縴玉手,已到了他嘴邊,手
里還拿著粒清香撲鼻的丸藥,柔聲道︰「這是我精心配成的清靈鎮痛丸,不但可
止疼,而且還大補,你現在吃下去,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江玉郎搖頭道︰「我不吃。」

  甦櫻皺眉道︰「為什麼不吃?」

  江玉郎道︰「我一吃,肚子就不疼了,我肚子若是不疼,姑娘豈非就不肯。
。。不肯替我揉了。」

  甦櫻嫣然一笑,道︰「小壞蛋……好,你吃下去,我還是替你揉的」

  這一聲「小壞蛋」更將江玉郎的魂都叫飛了,索性撒嬌道︰「這藥苦不苦?


  甦櫻抿嘴笑道︰「這藥非但不苦,而且還甜得很。簡直就像糖一樣,來,乖
乖的張開嘴,我喂你吃下去。」

  江王郎閉著眼張開嘴,心里真是舒服極了。

  突听一人在遠處大喊大叫,道︰「酒呢?沒有酒了,甦櫻小丫頭,快拿酒來
。」

  甦櫻皺了皺眉頭,竟停下了手,道︰「你乖乖的躺在這里,我去去就來。」

  她竟似有些著急,話未說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又回頭道,「你若站起來亂
跑,我可就不理你了。」

  遠處那人又在大叫道︰「姓甦的丫頭,你耳朵聾了麼?怎地還不來。」

  甦櫻竟笑道︰「來了來了,我這就替你拿酒去。」

  江玉郎心里暗暗奇怪︰「這位甦姑娘倒也有意思,別人都對她那麼樣恭敬,
她卻冷冰冰的愛理不理,這人一日一聲丫頭,簡直沒拿她當人,她反而像是服氣
得很,卻不知這位仁兄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令她如此听話。」

  他真想爬起來,偷偷去瞧瞧,但轉念一想,現在事眼看已有望,莫要輕舉妄
動壞了大事。

  于是他索性又閉起眼楮,想到這如花似玉的美人,眼看已在抱,那天下武林
中人人垂涎的秘密,眼看已快到手了。

  他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喃喃道︰「白山君呀自山君,你以為我听到這秘
密後,會告訴你麼?你若真的以為我會告訴你,你可就是天下第一個大笨蛋了。


  只听一人笑道︰「你說誰是天下第一個大笨蛋?」

  江玉郎暗中一諒,但瞬即笑道︰「誰若敢說姑娘是丫頭,誰就是天下第一個
大笨蛋。」

  甦櫻笑道︰「那個過是個老糊涂、老酒鬼,咱們犯不不理他。

  江玉郎听得一個「老」字,已大是放心,听得「咱們」兩個字,更開心得忍
不住笑出來,大笑道︰「是是是,咱們不理他。」

  甦櫻道;「你笑得這麼開心,肚子不疼了麼?」

  江玉郎立刻皺起了眉頭,道︰「疼「…疼得更厲害了,求姑娘再替我揉揉。


  甦櫻抿嘴一笑,又替他揉起肚子,江玉郎只覺得全身發軟,簡直是要登天,
揉了半響,甦櫻緩緩又道︰「其實,你心里本認為我才是天下第一個大傻蛋,是
麼?」

  江玉郎一怔,笑道︰「我怎敢這麼想,我難道暈了頭了?」

  甦櫻緩緩道︰「你認為我很年輕,又沒見過什麼男人,一定很容易上男人的
當,你覺得你對女人很有一手,略施妙計,就可以令我投懷于抱,而且將那‘移
花接玉’的秘密,老老實實的告訴你………是麼?」

  江玉郎這才大吃一驚,強笑道︰「哪……哪有這樣的事,姑娘你……你太…
。.」

  甦櫻淡淡截口道︰「何況,你知道我絲毫不會武功,就算看透了你的心意,
也沒法子拿你怎樣,所以你膽子就更大了,是麼?」

  江玉郎大驚之下,想翻身躍起,但不知怎地,全身竟軟軟的連一絲力氣都沒
有了,不禁大駭道︰「姑娘千萬莫要錯怪了好人,在下絕無此意。」

  甦櫻道︰「你不但有這意思,而且到了必要時,還想來個‘霸王硬上弓’,
反正我也無力抗拒,那時生米煮成熟飯,我還能不乖乖的听話麼?」

  江玉郎肚子里有幾條蛔蟲,她竟都能數得清清楚楚,江玉郎一面听,一面流
汗,顫聲道︰「姑娘不能冤枉我,我若有此意,就叫我不得好死。」

  甦櫻嫣然一笑,道︰「到了這時,你還想你能好死麼?」

  江玉郎大駭道︰「我…我…姑娘……哎喲!」

  甦楔的手還在替他揉著肚子,此刻突然用力─按,江玉郎大吼一聲,疼得全
身都出了冷汗。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怎會變得如此怕疼的。

  甦櫻笑道︰「你要我替你揉肚子,我就替你揉肚子,你可知我為何如此听話
?」

  江玉郎顫聲道︰「在……在下不知道,求姑娘莫要揉了吧。。」

  甦櫻笑道,「現在你覺得疼了,就要我莫要揉了麼,但我知道你的肚子很疼
,病很重,怎能忍心不替你揉。」

  江玉郎大叫道︰「我…沒有病…一點病也沒有。」

  甦櫻臉色一沉,道︰「你沒有病?為何要騙我?」

  她的手又一按,江玉郎大呼道︰「我有病,有病……。」

  甦櫻展額笑道︰「對了,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很重,而且越來越重,到後
來縱然是一片紙落在你手上,你也會覺得有如刀割。」

  江玉郎大駭道︰「求…。’求姑妨娘救我,救救我…」.」

  甦櫻的手還是在輕輕地揉著,但江玉郎卻絲毫也不覺得舒服了,他只覺全身
骨頭,都像是要被揉散。

  只听甦櫻嘆道︰「現在我也沒法子救你了,只因我方才拿錯了藥,拿給你吃
的,不是清靈鎮痛丸,面是百病百疼催生丸。。」

  江玉郎大駭道︰「百病百疼催生丸?這是什麼藥?」

  他實在一輩子也沒听過這樣的藥名。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7:58

第八四章 意外之變

  甦櫻哭道︰「只因有病的吃了這藥,病勢立刻加重十倍,沒有病的吃了這藥
,也立刻百病俱生,而且全身都疼得要命…。」

  江玉郎嘶聲道︰「妨娘…在下與姑娘無冤無仇,姑娘為何要如此害我。」

  甦櫻笑道︰「你不是說已病入膏肓了麼!我不願將你當成個專門說謊的無恥
之徒,所以好心給你吃下這藥,你真的生了病,就不算說謊了…而且,我還怕你
病得太慢,所以又好心替你揉肚子,幫藥力發散。」

  她嘆了口氣,悠然接道︰「你看,我對你這麼好,你還不謝謝我。」

  江玉郎又驚又怕又疼,頭上汗如雨落,顫聲道︰「甦姑娘….甦前輩,我…
…小人現在才知道你的厲害了,求求你瞧在白山君夫妻的面上,饒饒我吧。」

  甦櫻道︰「哎喲,我倒忘了你是白山君夫婦的朋友。」

  江玉郎道︰「姑…姑娘千萬忘不得的。」

  甦櫻嘆道,「不錯,你既是他們的朋友,我就不能眼見你病死在這里了,我
好歹也得救救你……只可惜這藥並非毒藥,所以也沒有解藥,你又吃了下去……
這怎麼辦呢?」

  江玉郎道︰「求求姑娘,姑娘一定有法子的.」

  甦櫻拍掌道︰「有了,我想起個法子來了。」

  江玉郎大喜道︰「什麼法子?」

  甦櫻道︰「我只要剔開你肚子,將那藥丸拿出來。」

  江玉郎駭道︰「剖開我肚子?」

  甦櫻柔聲道︰「但你放心,我一定會輕輕的割,輕輕地將那藥丸拿出來,你
一定連絲毫痛苦都沒有。」

  江玉朗忍不住苦著臉道︰「肚子剖開,人已死了,還會覺得痛麼?」

  甦櫻撫掌笑道︰「你真是個聰明人。」

  她格格笑道︰「這就是我們家祖傳的止疼秘方,手疼割手,腳疼割腳,頭疼
切腦袋,肚疼剖肚子,擔保你妙手成春,藥到‘命’除。」

  她一面說,一面又走了開去,喃喃道︰「刀呢…刀呢……’江玉郎大駭喊道
︰「姑娘…姑娘千萬莫要。。」

  甦櫻道︰「你不要我替你治病了麼?」

  江玉郎嘎聲道︰「不要了,不要了。」

  甦櫻嘆了口氣,道︰「你既不要,我也沒法子,但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不
能怪我不救你,對不對?」

  江玉郎道︰「對對對,對極了。」

  甦櫻道︰「現在你可知道,誰是天下第一個大傻蛋麼?」

  江玉郎苦著臉道;「是我,我就是天下第一個大傻蛋,大混帳,大。。」

  他竟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甦櫻笑道︰「沒出息,這麼大個男人還哭,真叫我見了難受她的手又在那椅
子的扶手里輕輕一按.那張床竟忽然彈了起來,將江玉郎整個人都彈起,床後卻
露出個地洞,江玉郎驚呼一聲,人已落在洞里,像坐滑梯般滑了下去。

  甦櫻微微笑道︰「一個哭,一個笑,這兩人倒是天生一對,就讓你們去作作
伴吧……」語聲中床又落下,地洞也合起。

  只听遠處那人又大叫道︰「一個人喝酒沒意思,姓甦的丫頭,你還不過來陪
陪我。」

  甦櫻嘆了口氣,苦笑道︰「他才真是我命中的魔星,我為什麼看見了他就沒
了主意…。.」

  這敞軒後繁花如錦,小山上佳木蔥籠,山坡下有個山洞,里面燈光亮如白晝
,布置得比大戶人家的少女閨房還要舒服。

  但洞口卻有道鐵柵,鐵柵比小孩的手臀還粗。

  此刻山洞里正有個人坐在桌子旁一杯杯地喝著酒,只見他蓬著頭,赤著腳,
身上穿著件又寬又大的白袍子,看來滑稽得很。

  他臉沖著里面,也瞧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不住大喊道︰「姓甦的丫頭,你
還不來我就…。.」

  甦櫻柔聲道︰「我這不是來了麼?也沒見過你這麼性急的人。」

  那人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嫌我性子火急了麼?我天生就是這樣的脾氣,
你看不慣最好就不要看!」

  甦櫻垂下了頭,眼淚都似要掉了下來。

  那人卻忽又一笑,道︰「但我若不想你,又怎會急著要你來,別人常說,一
日不見,如隔參秋,但我簡直片刻也不能不見你。」

  甦撰忍不住破涕為笑,咬著嘴唇笑道︰「我知道我這條命,遲早總是要被你
氣死的。」

  那人大笑道︰「千萬死不得,你死了,還有誰來賠我喝酒?」

  他大笑著回過頭來,燈光照上了他的臉。

  只見他臉上斑斑駁駁,也不知有多少刀疤,驟看像是丑得很怕人,但仔細一
看,他臉上卻像是連一條刀疤也沒有了,只覺他眼楮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
薄薄的嘴唇,懶洋洋的笑意….這人不就是那令人割不斷、拋不下、朝思夜想、
又愛又恨的小魚兒嗎?

  甦櫻瞧見小魚兒轉過身,她眼楮里也發著光,柔聲笑道︰「你既然要我來陪
你喝酒,為什麼不把酒杯拿來」

  小魚兒眨著眼楮,笑嘻嘻道︰「你既然要來陪我喝酒,為什麼不進來」

  甦櫻搖了搖頭,笑道︰‘我在外面陪你喝,還不是一樣麼?」

  小魚兒正色道︰「那怎麼會一樣,你一定得坐在我旁邊,陪我說話,我的酒
才喝得下去,我方才不是說過,我有多麼想你。,甦櫻眼波流動,面上微微現出
一抹紅暈,垂頭笑道︰「反正我在外面,你一樣還是能看得到我的。」

  小魚兒忽然跳了起來,大罵道︰「你這臭丫頭,死丫頭,誰要你來陪我喝酒
,你快滾吧!」

  甦櫻居然絲毫也不生氣,卻笑道︰「反正你拍我馬屁,我也不進去,你罵我
,我還是不進去的。」

  小魚兒吼道︰「你為何不進來難道怕我吃了你?我又不是李大嘴。」

  甦櫻笑道︰「我知道你不吃人的,但我一開門進去,你就要乘機沖出來了,
是麼?」

  小魚兒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你怎知道我的心意
?」

  甦櫻只是輕輕的笑,也不說話。

  小魚兒在里面繞了幾個圈子,忽又在她面前停了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是
個好人,而且對我很好,我罵你,你也不生氣,但你為什麼偏偏要將我關在這里
呢?」

  甦櫻幽幽道︰「你是個愛動的人,性子又急,我若不將你關起來,你一定早
就走了,但你的傷卻到現在還沒有好,若是一走動,就更糟了。」

  小魚兒笑道︰「原來你還是一番好意。’甦櫻嫣然一笑,誰知小魚兒又跳了
起來,大吼道︰「但你這番好意,我卻不領情,我是死是活,都不關你的事,你
莫以為你救了我,我就該听你的話,感激你…。.」

  甦櫻垂下了頭,道︰「我……我並沒有要你感激我,是麼?」

  小魚兒又在里面兜了七八個圈子,忽又一笑,道︰「說老實話,你為什麼要
救我,我可真有些弄不清。」

  甦櫻默然半晌,悠悠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外天’去……」

  她剛說了一句,小魚兒又跳起腳來,怒吼道︰「什麼‘天外天’,那里只不
過是個老鼠洞而已。」

  甦印 哧─笑道︰「好,就算是老鼠洞,你也不必生氣呀。」

  小魚兒大聲道︰「我為何不生氣,現在我一听‘老鼠’兩個字就頭疼。」

  甦櫻道︰「但這兩個字是你自己說的,我並沒有說。」

  小魚兒扳著臉道︰「我听人說都頭疼,自己說自然頭更疼了。」

  甦櫻忍住笑道︰「你不會不說麼,又沒有人強迫你說。」

  小魚兒道︰「我不說又嘴癢,我….」

  說到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笑了起來,自己也覺得自己實在是蠻不講理,
轉過頭,忍住笑道︰「你為何不說下去?」

  甦櫻道︰「那天我恰巧到天……到老……」

  她忽然發覺自己既不能說「天外天」,也不能說「老鼠」兩個字,自己也不
覺好笑起來,只有咬著嘴唇道︰「那天我到那地方去,本是去拿要他們替我采購
藥草,誰知卻見到了你,你始巧也到了那里。」

  小魚兒道︰「我會到那鬼地方去,算我倒霉,你遇見我,也算你倒霉。」

  甦櫻一笑,道︰「但那天我看見你的時候,你卻連一點倒霉的樣子都沒有,
你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那神氣卻像是穿著世上最華貴、最好看的衣服
。」

  小魚兒坐了下來,蹺起了腳,道︰「還有呢?我不但很神氣,長得也不難看
呀.」

  甦櫻抿嘴笑道︰「不錯,你長得的確不難看,尤其是你的眼楮小魚兒大聲道
︰「我的眉毛,我的鼻子,我的嘴難道就不好看麼?」

  甦櫻吃吃笑道︰「你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好看。…這夠了麼?」

  小魚兒喝了口酒,笑道;「嗯……這還差不多……」

  甦櫻已笑得喘不過氣來︰「我本不是個很容易吃驚的人,但我見到你時,我
……」

  小魚兒大笑道︰「你見到我時,眼楮都直了,嘴也張大了,活像瞧見了大頭
鬼似的,那時我真想往你嘴里塞個大雞蛋。」

  甦櫻「噗哧」一笑,道︰「那只因我心里實在奇怪。你怎會找到…………找
到那地方的。」

  小魚兒默然半晌,皺起了眉頭,道︰「那其中自然有個緣故,但你……你卻
不必知道,因為無論我是怎會找到那鬼地方的,都不關你的事。」

  甦櫻嘆了口氣,道︰「還有令我奇怪的是,你到了那里,竟一點也不害怕。


  小魚兒冷笑道︰「那有什麼好害怕的,比那地方更恐怖、更駭人的地方,我
都見得多了。」

  甦櫻道︰「但你見過比……比魏無牙更可怕的人麼?」

  小魚兒像是忽然說不出話了,那只拿著酒杯的子,也像是有些發抖,連杯子
里的酒都快濺了出來。

  甦櫻又嘆了口氣,道︰‘我從七八歲的時候開始,差不多每隔兩參天就要見
他一面,但直到現在為止,我一見他的面,還是好像要發抖。」

  小魚兒將酒杯摔在桌上,大聲道;「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覺得惡心,他那張
臉︰那副模樣看來簡直不是人……他看來簡直就像是老天用一只老鼠、一只狐狸
、一匹狼斬碎了,再用─瓶毒藥、一碗臭水揉在一起造成的活鬼。」

  甦櫻忍不住又笑了,道︰「你這張嘴可真缺德,但你實在也將他形容得再妙
也沒有了。」

  小魚兒「哼」了一聲,忽也笑了,道;‘老實說,我見到你們時,心里真覺
得有些好笑,你們兩人坐在一起,看來就像香酥鴿子旁擺著堆臭狗屎,世上再也
找不出比這更不相配的事了。」

  甦櫻垂下了頭,默然半晌,幽幽道︰「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對我。。對我
卻一直很好。這十年來,他簡直沒有拂過我的心意,我無論要做什麼,他全都答
應。」

  小魚兒道︰「哼,丑八怪拍小美人的馬屁,那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甦櫻又默然半晌,展顏一笑,道︰「他看見你忽然闖來,而且還有膽子瞪著
眼楮向他窮吼,他實在也駭了一跳,這麼多年來,我還沒有見過有人能令他臉上
變了顏色的,但他瞧見你時,卻迦眼楮都好像發綠了。」

  小魚兒仰首狂笑道︰「他只怕本以為洞口的那些破銅爛鐵能夠攔得住我的,
誰知那些東西在我眼里,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甦櫻道︰「他就是因為你能闖下他布下的十八道機關消息,所以才對你有些
顧忌,所以你雖然對他窮吼,他還是坐著不動小魚兒截口道︰「他既然已知道我
的厲害,為何還要令那些蠢才來送死。,甦櫻道︰「他自己不動手,卻要他門下
弟子去動手,為的只是想先試出你的武功來,他也明知那些人不會是你對手的;


  小魚兒又大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心意?所以我才偏偏不讓他瞧出我的
武功路數來。」

  甦櫻一笑,道︰「魏無牙實也未想到連他都瞧不出你的武功路數來。」

  小魚兒道︰「所以他就一直坐著不出手,是麼?」

  甦櫻道︰「嗯。」

  小魚兒道︰「他就能眼瞧著那些人被我活活打死?」

  甦櫻嘆道︰「那些人雖也是他的門徒弟子,但卻都還未能登堂入室,並非他
心愛的那幾個,何況,別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要對他自已有利,
就算要他將他兒子的腦袋切下來送人,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小魚兒怒道︰「我早就知道這家伙不是人!誰知他竟連畜生都不如。」

  甦櫻嘆道︰「誰知後來你還是上了他的當了。」

  小魚兒瞪眼道︰「你懂得什麼,若論斗智,就憑他還差得遠哩。」

  甦櫻道︰「但是你……你還是……」

  小魚兒也嘆了口氣,道︰「斗智他雖斗不過我,斗力我可就斗不過他了,不
瞞你說,我實未想到這畜生的武功,竟有那麼厲害。」

  甦櫻道︰「據說在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可算是天下有數的幾個高手之一,‘
十二星象’能橫行江湖,可說全靠他一人之力。。

  小魚兒道︰「他這倒不是吹牛,‘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見過兩個,武功
比起他來,簡直連他一成都趕不上。」

  甦櫻道︰「二十年前,他本已以為可以無敵于天下,後來遇著了移花宮主,
大約吃了個大虧,所以才閉門洗手,躲到這里來,這二十年他日日夜夜的苦練武
功,據他說,現在就算移花宮主姐妹兩個一起來,他也未必怕她們了。」

  小魚兒大笑道︰「他這就是吹牛了,莫說移花官主自己來,就算移花宮主的
徒弟來了,也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甦櫻眼波流動,道︰「移花宮主有幾個徒弟?」

  小魚兒道︰「女的我不知道,男的卻只有一個。」

  甦櫻目光凝注著他,道︰「你……你和他是朋友?」

  小魚兒長嘆道︰「本來是可以和他交朋友的,但現在……現在卻好像非和他
做仇人不可。」

  甦櫻嫣然一笑,道︰「很好,好極了!」

  小魚兒瞪眼道︰好什麼?」

  甦櫻含笑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小魚兒自然不懂她的心意,更不知道花無缺眼見就快死了,瞪著眼瞧了她半
晌才接著道;「我也知道他要我坐下,本來是想以詭計害我的,我只怕和他斗力
,不怕和他斗智,所以也就立刻坐了下來。」

  甦櫻又笑了笑道︰「他那張椅子上,本有機關,只要他的手一按,坐在椅子
上的人就要掉下刀坑去,縱然武功再強,只怕也活不成了。」

  小魚兒道︰「真的這般厲害?」

  甦櫻道︰「他不但武功頗高,旁門雜學更是樣樣精通,他以為只要發動機關
,你必死無疑,所以才不願費力和你動手。」

  小魚兒道︰「他自己只怕也想不到他發動機關之後,我還是好好的坐著末動
。」

  甦櫻道︰「那時不但他奇怪,我也奇怪極了。」

  小魚兒大笑起來,道︰「老實告訴你,我早己看出那張椅子上有古怪了,所
以我看來好像已坐下,其實我的屁股根本就沒挨著椅子。」

  甦櫻嫣然笑道︰「你真是鬼靈精。」

  小魚兒道︰「我借此罵了他兩句,誰知這老畜牲竟比我還沉不住氣,竟跳起
來就和我動手,我一見他出手,就知道要糟了。」

  甦櫻道︰「但你還是和他拼了好一陣,那一場大戰,我簡直從來也沒有見過
。」

  小魚兒嘆道︰「這老畜牲倒的確有兩下子,不但武功高,招式狠,而且出手
又賊又滑,我就算武功比他高,也佔不了他的便宜。」

  甦櫻道︰「他自己也這麼樣說,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能勝得了他,
只因他無論使出什麼招式,自己先立于不敗之地。」

  小魚兒道︰「就因為他出力還是先留參分余力,所以我才能和他支持那麼久
,但我心里也知道,只要我稍一不慎,就得死在他手里。」

  甦櫻嘆道︰「他手下的確從來沒有活口。」

  小魚兒道;「我既然知道遲早總要遭他的毒手,連逃也逃不了,心里就在打
主意了,我就算要死,也不願死在這種人手里。」

  甦櫻道︰「所以你就。。。你……」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一步步向後退,退到牆角。」

  甦櫻道︰「那牆角也有個機關,只要你踩到那里,立刻有飛刀射出。」

  小魚兒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甦櫻訝然道︰「你知道?你知道為何還要去?」

  小魚兒大笑道︰「我就因為已瞧出牆角有機關,就因為已瞧出他要將我誘到
那里去,所以才故意好像被他逼得無路可退,一腳踩上那機關,等飛刀射出來時
,我也故意裝成無法閃避的模樣去接那一刀。」

  甦櫻竟也愕住了,失聲道︰「為什麼?你為什麼故意要上這個當。」

  小魚兒笑道︰「只因我不願死在他手上。」

  甦櫻道︰「但你可知道,那飛刀上也有劇毒?」

  小魚兒道︰「飛刀上就算有毒,也比他那雙鬼爪子好多了,我若被他那鬼爪
子抓中,必死無疑,所以我才寧可去挨一刀。」

  他大笑接道︰「我算準他見我挨了一刀後,就不會再動手了,否則我只有和
他打到死為止。…現在你總該知道,我並不是真的上了他的當吧。」

  甦櫻瞧了他半晌,長長嘆了口氣︰「若論應變時智計之靈巧,手段之奇秘,
心眼兒動得之快,世上只怕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你。」

  小魚兒板起臉道︰「你難道還不曉得我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麼?」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9:04

第八五章 色膽包天

  甦櫻「噗哧」一笑,過了半晌,悠悠道︰「但你若非遇見我,你這天卜第─
的聰明人,還是一樣活不了,你…。,你該怎麼樣感激我才是。」

  誰知小魚兒卻冷笑道︰「你縱然不救我,也還是會有人來救我的。」

  甦櫻又怔了怔,道︰「誰?」

  小魚兒道︰「張參李四,王二麻子,我現在也不知道是誰,但到時候總會有
人救我的就是,你看我像個短命的人麼?」

  甦櫻輕咬著嘴唇,道︰「如此說來,我倒是不該救你的了。」

  小魚兒道︰「哼。’甦櫻道︰「我本該等著瞧瞧,看有哪個笨蛋會來救你。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來救我的都是笨蛋,你說的簡直對極了。」

  甦櫻跺腳道,「你………你………」

  小魚兒蹺起了腳,悠然笑道︰「何況,就算沒有笨蛋來救我,我也照樣死不
了的。‘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這句話你難道沒有听過?」

  甦櫻終了還是忍不住笑了,吃吃笑道︰「你呀……你這小壞蛋,可真叫人見
了沒法子.」

  小魚兒笑嘻嘻道︰「說來說去,你實在不該救我的,現在你自己只怕都有些
後悔了。」

  甦櫻道︰「後悔?─…我無論做什麼事,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她緩緩接道︰‘那日你身中毒刀之後,沒多久就暈迷不醒,魏無牙算定你必
死無疑,就要叫人將你抬出去喂老鼠。」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失聲道‘「喂老鼠?「甦櫻道︰「嗯。」

  小魚兒全身都癢了起來,卻還是笑道︰「好運氣呀好運氣」

  甦櫻嫣然道︰「你如今也知道你自己運氣不錯了麼?」

  小魚兒笑道︰「不是我運氣不錯,而是那些老鼠運氣實在不錯。」

  甦櫻楞然道︰「你說老鼠的運氣不錯?」

  小魚兒正色道︰「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連筋帶皮帶骨頭,早就已壞透了
,老鼠若是真的吃了我,不上吐下瀉才怪。」

  他話未說完,甦櫻已笑得彎下了腰。

  小魚兒道︰「你覺得很開心麼?」

  甦櫻笑著笑著,忽然不笑了,痴痴地怔了半晌,竟然幽嘆道︰「你可知道,
我從生下來到現在,從沒有這麼樣開心的笑過。」

  她眼圈忽然紅了,垂下頭,不再說話。

  小魚兒瞧了她很久,聳了聳鼻子,笑道︰「你莫難受,我嘴里雖這麼樣說,
心里還是很感激你的。,甦櫻垂首道︰「我知道你嘴里雖說得壞,其實心里。…
心里卻是善良的,但有些人嘴里雖說得漂亮.一顆心卻比什麼都丑惡。」

  小魚兒仰首大笑道︰「你以為你很聰明?你以為你能看透別人的心事?」

  甦櫻搖了搖頭,不說話了,過了半晌,才緩緩接道,「那日我本來也沒有機
會救你,但魏無牙恰巧來了個很重要的客人,就將那人迎入里面說話去了,因為
他─向不願意別人見著我。」

  小魚兒笑道︰「只因為人人都比他生得漂亮,他當然怕別人將你搶走。」

  這句話像又觸動了甦櫻的心事。她又垂下頭,又過了半響才接著道︰「他離
開之後,我才能叫他那兩個小徒弟將你抬到這里來,我對他們說,有種花一定要
用死人做肥料才會開得鮮艷。。

  小魚兒笑道︰「這種話那兩個笨徒弟雖相信,魏無牙難道也會相信麼!」

  甦櫻道︰「他的徒弟都對他畏之如虎,見了他,簡直連一個字都不敢說。」

  小魚兒伸了個懶腰,道︰「你難道是覺得我這麼聰明的人死了實在可惜,所
以才救我的。」

  甦櫻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救你,也許……也許是因
為你見了魏無牙時那種神氣,也許是因為你中了毒刀後,還瞧我一笑…臨死前還
要對我笑的人,我怎麼能眼看他真的去死。」

  小魚兒撫掌大笑道︰「我那一笑,笑得果然有用極了。」

  甦櫻道︰「難道。。難道你對我那─笑,就是為了要我救你的?」

  小魚兒竟嘻嘻道︰「否則我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甦櫻咬著嘴唇道︰「你…你為什麼不騙騙我,就說是因為見了我之後,神魂
顛倒,所以才不覺笑了出來。。。」

  小魚兒道;「現在你既已救了我,我為什麼還要騙你,何況……你生氣時的
模樣,比笑的時候還要好看得多。」

  甦櫻忍不住又「噗哧」一笑,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去找魏無牙的?」

  小魚兒道︰「我那天不早就說過了麼?……我去找魏無牙,只因為要去救我
的朋友。」

  甦櫻道︰「你怎知道你的朋友在那里?」

  小魚兒道︰「我的朋友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暗記,標志說是到那……那見鬼的
‘天外天’去了。」

  甦櫻默然半晌,緩緩道︰「但我卻可以告訴你,這參個月來,根本就沒有一
個人到過那地方去,只有你……你是第一個闖進那地方去的人!」

  小魚兒躍了起來,大聲道︰「絕不會的!」

  甦櫻道︰「你怎知那不是假的?」

  小魚兒道︰「那些標志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絕沒有別人做得出來。」

  甦櫻嘆了口氣道︰「他們也許是因為自己不敢闖入那地方去,所以叫你去為
他們探路,為他們打前鋒,他們也許是瞧著你不順眼,所以叫你去送死!」

  小魚兒倒在椅子上,兩眼茫然瞪著前面,喃喃道︰「絕不會的,絕不會的…
…他們從小將我養大,現在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我?」

  他突又跳起來,沖到鐵柵前,大聲道︰「讓我出去,快讓我出去,我要去找
他們問個明白。」

  甦櫻柔聲道︰「你現在傷勢還沒有好,毒也還沒有完全去盡,怎麼能出去…
…你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怎麼如此沉不住氣?」

  突听一人陰惻惻笑道︰「好溫柔呀!好體貼!」

  小魚兒吃了一驚,嗄聲道︰「什麼人?」

  甦櫻竟是絲毫不動聲色,甚至連嘴角的肌肉都沒有牽動一根,只是緩緩轉過
身子,悠然道︰「此間少有佳客,無論什麼人來了,我都是歡迎的。」

  花叢中一人格格笑道︰「只可惜在下來得很不是時候,是麼?」

  甦櫻微笑道︰「閣下不想出來也無妨,只是好花多刺,刺上有毒,閣下若有
什麼參長兩短,莫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

  這次她話末說完,花叢中已有個人就好像屁般後被人踢了一腳似的,連蹦連
跳的竄了出來。只見這人一張參角臉,鷹鼻鼠目,那模樣叫人一看就惡心,身子
卻偏偏穿著一身亮閃閃的錦繡衣衫。見了甦櫻,竟當頭一揖,道︰‘在下小小的
開了個玩笑,不想竟讓甦姑娘小小的吃了一驚,恕罪恕罪。」

  小魚兒見到這人原來是甦櫻認得的,原來只不過是在找她開玩笑,心里也就
定了下來。

  但這人樣子討厭,說話更討厭,小魚兒又恨不得「小小的」給他個耳括子,
再「小小的」加上一腳。

  甦櫻也沉下了臉,冷冷道︰「你來干什麼?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你,這地方
不是你們隨便來得的!」

  那人絲絲笑道︰「在下小小的膽子,怎敢冒昧闖人甦姑娘的洞府,但這次卻
是師父他老人家自己叫我來的。」

  甦櫻眼珠一轉,道︰「他叫你來的?他叫你來干什麼?」

  那人眼楮眯成了一線,笑道;「他老人家叫我來瞧瞧,那一定要用死人做肥
料的花,究竟開得有多漂亮,只因他老人家有位客人,也想瞧瞧這種奇怪的花。


  這句話說出來,甦櫻和小魚兒都不免吃了一驚。

  甦櫻冷冰冰的臉色,立刻和緩了,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帶你去瞧瞧那
種花吧。」

  那人道︰「現在我卻不用去瞧了,肥料既然還在喝酒,那花自然還沒有開出
來,是麼?」

  甦櫻眼波流動,媚然道;「那麼你……你想怎麼辦呢?」

  「在下小小的膽子,怎敢對師父說謊,除非…。.那人笑眯眯道︰「除非姑
娘能令我的膽子大起來。」

  甦櫻笑道︰「你的膽子要怎麼樣才能變大呢?」

  那人眯著眼瞧著甦櫻道;「常言道︰色膽包天!這句話姑娘難道沒听過?」

  甦櫻臉色微微一變,但還是笑著道,「你不怕你師父吃醋?」

  那人格格笑道︰「不錯,師父的確很會吃醋的,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在和肥料
喝酒…。嘿嘿,那時他對姑娘你只怕就不會很客氣了。」

  甦櫻咬嘴唇,道︰「其實你又何必要挾我,我本來就想和你她嘴里說著話,
一只手有意無意向鐵柵上扶了過去。

  那人突然大笑道︰「姑娘難道想將肥料放出來,殺了我滅口麼……嘿嘿,只
要姑娘的手一踫上去,我立刻就走,不用片刻,師父就會來的!」

  甦櫻的手果然放了下來,笑道︰「你這人倒真是多心。但這里總不是…。總
不是說話的地方呀,我們到屋里去吧!」

  那人趕緊搖手道︰「不用不用。…’在下早已听說過,姑娘那屋子里機關巧
妙,若是隨姑娘進去了,在下這小小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甦櫻柔聲道︰「那麼你…。你難道想在這里。。。」她媚笑著,一步步過去


  誰知那人卻突然倒退了好幾尺,道︰「莫要過來。。;甦櫻吃吃笑道︰「你
既然要我。…為何又不讓我過去呢?」

  那人詭笑道︰「在下自然是要姑娘過來的,只不過卻要請姑娘先脫了衣服,
而且要脫得干干淨淨,一件不剩。」

  甦櫻道︰「我會不會武功,你難道還不知道?」

  那人道︰「姑娘雖不會武功,但那心眼兒之多,在下怎吃得消,只不過。。


  他笑嘻嘻接道︰「姑娘若是脫光衣服,在下就放心了,一個女人若是光赤赤
的一絲不掛,她就玩不出什麼花樣來了。」

  小魚兒在一旁瞧得幾乎已氣破肚子,這人簡直比狐狸還奸,比蛇還滑,無論
誰遇著這樣的人那真是倒霉透頂。

  只見甦櫻嫣然一笑,一雙縴縴玉手,竟真的去解衣服。

  小魚兒忍不住大聲道︰「氣死我了。」

  甦櫻柔聲道︰「你絕不會氣死的,我也絕不會…。.」

  突听「嗖」的一聲,一道尖銳之極、猛烈之極的風聲響過,那人吃了一驚,
霍然轉身,後面卻什麼也沒有。

  他楞了半晌,緩緩回過身來,喃喃道︰「我難道遇見了鬼接著,一根青竹「
嗖」的飛來,竟活生生將他釘在地上,鮮血雨點般飛濺出來,這人在地上一陣抽
搐,永遠也不能動了!

  就連小魚兒這樣的眼光,竟都未瞧出這人是怎麼倒下的,殺

  他的人出手之快,當真是駭人听聞!

  甦櫻面色蒼白,道︰「是。。。是哪位前輩出手相救,請出來容我當面拜謝
。」

  風吹木葉,颼颼作響,四下竟寂無回應。

  小魚兒大聲道︰「到了這時候,你還不放我出來,讓我出去瞧瞧?」

  甦櫻嘆了口氣,道︰「我現在若是讓你出來,就等于在害你,我這一生中從
來沒有關心過別人的死活,只有你。」

  小魚兒怒道︰「我偏要死,你又怎樣?」

  甦櫻嫣然一笑,道︰「我這人下了決心,永遠再也不會更改…………你現在
就算真的自殺,我想盡法子,也要將你救活的。」

  小魚兒道︰「你「…你簡直不是人,是個女妖精。」

  甦櫻抿嘴笑道︰「女妖精配小壞蛋,豈非正是天生一對麼?」

  說著說著,她自己臉也紅了,紅著臉逃了開去。

  小魚兒瞧著她,竟似變得痴了,喃喃苦笑道︰「天下竟會有這樣的女人,倒
也少見得很,看樣子她竟像是要跟定我了,這倒是件麻煩事。」

  只听甦櫻遠遠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瞧瞧那位前輩究竟在哪里,立刻就
回來的。」小魚兒忍不住道︰「那人武功深不可測,你……你要小心了。」

  甦櫻笑道︰「你放心,你還沒有死,我也舍不得死的,何況,這位前輩既然
救了我,又怎麼會對我有惡意。」

  語聲漸漸去遠,沒入樹影花叢中。

  小魚兒搖頭嘆道︰「這人看來比誰都柔弱,又有誰能想到她竟有這麼大的膽
子,這麼硬的脾氣?」

  甦櫻分花拂柳,一面走,一面笑道︰「這地方看來雖美,其實到處都有殺人
的陷阱,前輩你救了我,萬一在這里受了傷,卻叫我怎麼好意思?」

  她面對著一個行蹤詭秘、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竟還是一點也小顧及自身的
安危,反而口口聲聲怕別人受了傷,只可惜那人就算听見,也絲毫不領她的情,
還是給她個不理不睬甦櫻嘆了口氣,喃喃道︰「這人倒真奇怪得很,既然救了我
.卻又不敢見我,這是為了什麼呢?」

  那敞軒中燈火仍是亮著的,也瞧不見人影,那「椅子」也還好生生的在那里
,不像有人動過的樣子。

  甦櫻轉了一圈,又回到那山洞去──這一下她臉色終于大變,那山洞前的鐵
柵竟已被人開啟,里面的小魚兒竟巳不見了!

  他難道真的不顧一切,逃了出去?

  不會的,他絕不會是自己逃走的,這鐵柵他絕對無法開啟,能開這鐵柵的,
算來只有魏無牙和他的首徒魏麻衣。

  難道他們也到了這里,將小魚兒劫走了?

  若是換了別人,想到此點,必已驚惶失措,不如該如何是好了,但甦櫻反而
鎮定了下來。

  小魚兒若真的被魏無牙劫走,那麼方才救她的那武林高手又到哪里去了?難
道他救人後,立刻就走了不成?

  何況,若真是魏無牙來了,小魚兒又怎會全未發出絲毫聲音,就老老實實的
被他們劫走呢?

  甦櫻暗暗嘆了口氣,突听遠處傳來了驚呼怒罵聲。這聲音竟正是小魚兒發出
來的。

  小魚兒目送甦櫻遠去,剛端起酒杯,突听「當」的一聲,一粒

  石子擊在鐵柵上,火星四濺。接著,鐵柵竟緩緩向上升了起來。

  小魚兒又驚又喜,一時間竟怔住了,黑暗中卻已幽靈般現出一條人影,長袍
高冠,目光森森冷冷瞧著小魚兒,卻不說話。

  小魚兒長長吸了口氣,道︰「你是來救我的?」

  那人道︰「嗯」

  小魚兒道︰「殺了魏無牙的徒弟,也是你麼?’那人道︰「嗯。」

  小魚兒道︰「但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救我?」

  那人冷笑道︰「你若不願出來,我再將這鐵柵放下也無妨。。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你可得知道,無論你是為了什麼救我,我都不
領情的,更不會感恩圖報。」

  那人道︰「你若會感恩圖報,我就不會來救你了。’小魚兒笑道︰「話既然
說清楚了,我好歹就讓你救我一次吧。」

  別人救了他,他非但不領情,反面像是要別人感激他似的,那人竟也絲毫不
以為忤。

  小魚兒一躍而出,喃喃笑道︰「甦櫻姑娘,抱歉了,以後有空,我說不定也
會來看看你的,你對我的一番好意,我也心領了。。

  只見那人身形飄飄蕩蕩,宛如馭風而行。

  小魚兒跟在後面,笑道︰「閣下的輕功很不錯嘛;。但你究竟要將我帶到哪
里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09:39

第八六章 利令智昏

  那人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的。」

  小魚兒忽然停下腳步,道︰「你莫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跟你走,你此刻若
不說明白,那麼抱歉得很,你走你的路,我就要走我的路了。」

  那人回頭一笑,道︰「難怪別人說你難纏難惹,如今看來,倒真的…。」

  他話聲忽然停頓,壓低聲音道︰「小心,有人來了,說不定就是魏無牙。」

  小魚兒真吃了一驚,道︰「人在哪里?」

  那人拉住他的手,忽又冷冷一笑,道︰「就在這里!」

  小魚兒又一驚,已覺得半身發麻,原來那人已扣住了他的脈門,五指如鐵,
小魚兒哪里還能掙得脫,失聲道︰「你。。你這是干什麼?」

  那人也不說話,左手又閃電般點了他好幾處穴道。

  小魚兒怒道︰「你瘋了麼,既然救了我,為何又來暗算于我?」

  那人冷笑道,「就因為你想不到,否則我又怎能得手?」

  他嘴里說著話.竟用條帶子將小魚兒吊在樹上。

  小魚兒又驚又怒,怒罵道︰「你這瘋子、畜牲,你究竟想怎樣?」

  那人卻再也不瞧他一眼,拍了拍手,揚長而去了。

  小魚兒忍不住怒罵道︰「瘋子,瘋子。…我怎地總是撞見些瘋子。」

  甦攫听見小魚兒的怒罵聲,亦是又驚又喜,無論如何,小魚兒總算還在這山
谷里,她正想追過去。

  突听黑暗中一人冷冷道︰「你不必找了,我就在這里!」

  一人隨著語聲緩緩走出來,瘦骨嶙峋,麻衣高冠,雙顴高聳,鼻如兀鷹,目
光睨睥之問,充滿冷漠倨傲之意。

  甦櫻竟不覺怔了怔,才長長吐出口氣,道︰「原來是你!」

  麻衣人道︰「哼!」

  甦櫻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就覺得殺人的手法很像你,但我卻想不到…。
.」

  麻衣人冷冷道︰「你想不到我會來,是麼?」

  甦櫻嘆了口氣,道︰「我的確沒有想到,自從你和老頭子斗翻之後,已經有
四年……四年參個月沒听過你的消息了。」

  麻衣人仰面望天,道︰「你倒還記得我。」

  甦櫻垂下了頭,道︰「我怎麼會忘記你,你一向對我那麼好。」

  麻友人忽然怒道︰「誰說我對你好,普天之下,我從來也沒有對誰好過。」

  甦櫻道︰「你難道沒有?」

  麻衣人長長吸了口氣,大聲道︰「不錯,我也是為了你,我瞧不慣他已半截
入了土的人,還要。。還要把你當做他的禁臠,別人只要瞧你一眼,他就要發瘋
。」

  甦櫻默然半晌,道︰「但你現在還是回來了。」

  麻衣人冷笑道︰「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誰管得了我。」

  甦櫻道︰「不錯,連老頭子都有些含糊你,你走了之後,他常

  說這一生收的弟子雖多,但所得到他真傳的,卻只有你一個。」

  麻衣人冷笑道︰「你以為我的功夫是他教給我的麼?哼……魏無牙自私自利
,苛刻成性,還有誰不知道,他收那麼多徒弟,只不過是想用些不要錢的佣人而
已,幾曾將真功夫教給別人……他只個過傳授了我幾手皮毛功夫,就要人家去為
他拼命,為他死!」

  甦櫻道︰「那麼你的功夫」

  麻衣人冷冷道︰「我的功夫只不過是一點一滴偷來的…。在他練功的時候,
我在暗中偷偷的瞧,偷偷的學來的。」

  甦櫻嘆道︰「他對徒弟的確不好,但對你…。‘你現在為什麼又要回來呢?
’麻衣人道;「我……我只不過是想回來瞧瞧。」

  甦櫻眼波流動,微笑道︰「你回來還是為了想看看我,是麼?」

  麻衣人大聲道︰「現在我已知道,你這人根本無情無義,無論別人對你多麼
好,你既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感激。」

  甦櫻似是十分委屈,垂頭道︰「我……我真是這樣的人麼?」

  麻衣人道;「哼。」

  甦櫻道︰「但你殺了魏十八,還是為了我,你看不慣他那麼樣欺負我,由此
可見,你還是對我很好的,是麼?」

  麻衣人突然大笑起來。

  甦櫻眨了眨眼楮,道︰「你笑什麼?」

  麻衣人戛然頓住笑聲,一字字道︰「老實告訴你,我早巳對你死了心了!我
雖不屑去做那些揭人隱秘、無恥密告的事,但無論你喜歡誰,我都再也不會放在
心上!」

  甦櫻靜靜地瞧了他半晌,也緩緩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將我喜歡的人劫走
呢?」

  麻衣人冷冷一笑,道︰「這原因你不久就會知道,現在你想不想先去瞧瞧他
?」

  甦櫻道︰「你說我想不想?」

  麻衣人道︰「好,你跟我來吧!」

  小魚兒瞧見甦櫻竟和這麻衣人一起來了,而且兩個人看來還好像很熟,他又
是驚訝,又是詫異,忍不住怒喝道︰「這瘋子究

  竟是什麼人?你認得他?」

  甦櫻瞧見小魚兒竟已被人吊在樹上,不覺嘆了口氣,苦笑道︰「天下第一個
聰明人,怎會變成這樣子的?」

  小魚兒怒道︰「只因我沒想到這人竟是個瘋子,做的事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甦櫻道︰「他就是魏無牙門下,武功最高的弟子,江湖中人提起‘無常索命’
魏麻衣來,誰不心驚膽戰,否則怎會連你都上他的當。」

  小魚怔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這人竟會是魏無牙的徒弟,看來我真
的遇見鬼了。」

  魏麻衣冷冷道︰「既然遇見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小魚兒向他扮了個鬼臉道︰「話是沒有了,屁倒還有一個,你想不想聞聞?


  他頭下腳上,高高吊起,人的臉若是反過來看,本已十分滑稽,此刻他又做
了個鬼臉,那樣子可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甦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魏麻衣縱是滿心氣惱,但瞧見他這副樣子,竟也忍不住要笑,當下扭轉了頭
,瞪著甦櫻道︰「你喜歡的就是這人麼?」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縱然滿心喜歡,也萬萬不好意思當面說出來,但甦櫻卻
連頭都未垂下,道︰「不錯。」

  魏麻衣冷笑道︰「我本當你眼界很高,誰知你喜歡的卻是這種瘋瘋癲癲的笨
蛋。」

  甦櫻笑道︰「他本來就不錯,否則我……我又怎會被他迷上呢!」

  魏麻衣怔了怔,道︰「連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甦櫻道︰「我為何不敢說出心里的話?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若是鬼鬼祟
祟、偷偷摸摸,心里喜歡了別人,嘴里卻不敢說,那才叫丟人哩…。你說是麼?


  魏麻衣蠟黃的一張臉,竟也像是紅了紅,冷笑道︰「你雖喜歡他,怎奈他卻
未必喜歡你。」

  甦櫻道︰「只要我喜歡他,無論他喜不喜歡我都沒關系,更用不著你來費心
。」

  魏麻衣道︰「哼,你……」他也想反唇相譏,怎奈「哼」了一聲,就說不出
話來。

  甦櫻一笑又道︰「何況,就算他現在不喜歡我,我也有法;叫他喜歡我的。


  听到這里,小魚兒已忍不住大笑道︰「好,說得好,我簡直現在就有些喜歡
你了。」

  魏麻衣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厲聲道︰「既是如此,他若死了,你必定十分傷
心,是麼?」

  甦櫻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以他來要挾我的,你究

  竟想要什麼?難道還不好意思說?」

  魏麻衣瞧著她那如春水般的眼波,瞧著她那在輕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只覺
心跳加速,嘴唇發干,道︰「……我要你……」

  突然大喝一聲,身形急轉,在自己胸膛大打了七八拳,眼楮再也不敢去瞧她
,大聲道︰「我只要你說出你昨日听到的秘密!」

  甦櫻忽然笑道︰「其實你就算要的是我,我也會將自己給你的,只恨你竟沒
有這個膽子,將大好機會平白錯過。」

  魏麻衣怒吼一聲,轉身抓住她的肩頭,嘶聲道;「你。。你這臭丫頭,小賤
人,你….你….你………’他說了一句,又說不出來,忽然出手一掌,向甦櫻
臉上摑了過去,誰知甦櫻竟不閃避,反而轉臉迎了上去,道︰「你要打,就打吧
,但你忍心打得下手麼?」

  只見淡淡的星光,自樹梢漏下,照射在她臉上,她星眸如絲,鮮花般的面頰
更似吹彈就破。

  魏麻衣這一掌竟硬生生地在半空中頓住,再也打不下去。

  甦櫻卻將整個身子都偎了過去,閉著眼道︰「你打呀,你怎麼不打了?」

  魏麻衣身子似乎發起抖來,心里恨不得立刻就將這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偏偏
又沒臉真的伸出手去。

  小魚兒瞧得又好氣,又好笑,突見甦櫻一只春蔥般的縴縴玉︰手上,不如何
時已戴起了個發亮的戒指。

  他頭上腳上,眼楮正對著這戒指,星光下瞧得清楚,這戒指上竟有根又尖又
細的銀針。

  甦櫻扭動著腰肢,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說些什麼,這只戴著戒指的手,
卻向魏麻衣脖子上摟了過去。

  魏麻衣脖子上的細皮,只要被這根銀針劃破一絲,他就再也休想活了,而他
此刻心跳氣喘,眼楮發紅,一顆心已飄飄蕩蕩地不知飛到哪里去了,怎麼想得到
這要命的無常巳離他不到半寸。

  誰知小魚兒竟然大喝道︰「小心她的手!她手指有毒針!」

  魏麻農狂吼一聲,舉手一掌,將甦櫻推出數尺。

  甦櫻身體撞到樹上,瞪眼瞧著小魚兒,失聲道︰「你……你瘋了麼?」

  甦櫻咬著嘴唇,不說話,魏麻衣又驚又怒,但實也不懂小魚兒為何反來救他
,是以瞪著眼站在那里,也沒有說話。

  只听小魚兒笑道︰「我救他,只因我也想听听你那秘密。」

  甦櫻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接道,「你寧可將自己肉身布施,也不肯說出這秘密,可見連你自己
都將這秘密瞧得比自己的身子還要緊得多。」

  甦櫻道︰「他不敢殺我的,只因他殺了我後,就再也休想知道那秘密了。」

  小魚兒截口笑道︰「我倒想听這秘密,只有讓他要挾你,你才不得不說出來
,他若被你殺了,這秘密只怕你再也不會說出來,我豈非也听不到了。」

  甦櫻跺腳道︰「但我既然救了你,這秘密,難道以後不肯告訴你麼?」

  小魚兒笑道︰「那是兩回事,你見我要死,心里著急,才會將這秘密說出來
,等我被救下來後,你卻又怕我走了,那時你就會用這秘密來釣住我,說不定要
等到什麼時候才肯說出來,我怎麼能等得及。」

  他大笑接道︰「老實告訴你,你救了我後,我說不定立刻就要走的,那時我
豈非永遠也听不到這秘密了,我心里豈非要難受一輩子。」

  這番話說出來,就連魏麻衣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甦櫻更听得幾乎氣破肚
子,大聲道,「這秘密既如此重要,你若也要一旁听見了,他怎會放過你,你。
…你自愈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怎地連這點都未想到。」

  小魚兒大笑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只要能听到如此精彩的秘密,死了
也沒什麼關系。」

  甦櫻瞧了瞧小魚兒,又瞧了瞧魏麻衣,忽然嬌笑著道︰「有趣呀有趣,天下
竟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我本來絕不會為了任何人說出這秘密,但為了你。。


  小魚兒道︰「為了我,你願說麼?」

  甦櫻轉向魏麻衣,臉立刻沉了下來,緩緩道︰「其實我就算將移花接玉的秘
密告訴你,也沒有用的,你反正學也學不會,破也破不了」。。」

  魏麻衣還未說話,小魚兒已變了顏色,失聲道︰「你說什麼?

  移花接玉的秘密?」

  甦櫻道︰「不錯,移花接玉的秘密,也就是武學中最大的秘密,他們師徒就
為了這秘密,二十年來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小魚兒瞪大了眼楮,道︰「你…。你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

  魏麻衣早己沉不住氣了,嘎聲道︰「只要你說出來,學不學得會就是我的事
了。」

  甦櫻道︰「好,你听著…。.」

  一句話還未說完,突听小魚兒放聲大喊道︰「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聖
旨令,觀音菩薩柳枝瓶,外加閻王老子,牛頭馬面,你們快來救我呀。」

  他窮吼鬼叫,又叫又嚷,甦櫻說些什麼,魏麻衣一個字也听不見了,一步竄
過去,大怒吼道︰「你小子瘋了麼?」

  小魚兒朝他扮了個鬼臉,笑嘻嘻道︰「我沒有瘋,只是這秘密我已不願听了
。」這句話說出來,甦櫻又怔住了。

  魏麻衣更是暴跳如雷,吼道︰「你本來拼命想听這秘密,如能听到移花接玉
的秘密,就是死了也不冤,如今為何反而不想听了?」

  小魚兒笑道;「別的秘密我倒也想听听,但這移花接玉的秘密麼……嘿嘿,
我參歲就知道了,再听豈非無趣。」

  魏麻衣怔了怔,道︰「你………你也知道?」

  小魚兒道︰「這秘密若是由甦櫻說出來,你練到一百歲也休想練得成,何況
你連五十歲都未必活得到。」

  甦櫻吃吃笑道;「這話倒也不錯。」

  小魚兒道︰「但這秘密若由我說出來,不出參天,你就可練成,只因我所知
道的,乃是移花接玉功的速成捷徑。」

  魏麻衣听得臉都熱了起來,忍不住動容道︰「只要你真能說出來,我。。。


  小魚兒正色道︰「我也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放了我就是。」

  魏麻衣道︰「是是是,在下一定…。.」

  小魚兒截口道;「好,你听著,我一面說,你一邊練。」

  小魚兒道︰「移花接玉的行功要訣,第一步就是要你手為腳,倒立而起,昂
起頭,分開雙足屏息靜氣。」

  魏麻衣皺眉道︰「這算什麼功夫?」

  小魚兒正色道︰「你要知道,移花接玉的最大奧妙,就是一切都反其道而行
,練功的姿勢,自然也得要如此。」

  魏麻衣雖然有些懷疑,但只要能學到移花接玉,他委實不惜犧牲一切,只要
有一點機會,他也不肯錯過,甦櫻抿嘴在一旁瞧著,也不說話。

  只見魏麻衣身子一挺,已倒立而起,雙足微分,頭抬得高高的,那模樣活脫
脫脫是一只蛤蟆。

  小魚兒扳著臉瞧著,腦上連一絲笑容也沒有,道︰「膝蓋再彎些,頭再拾高
些。」

  魏麻衣倒真听話得很,立刻照話做了,道︰「這樣行了麼?」

  小魚兒道︰「馬馬虎虎,將就使得了。」

  說完了這句話,就再也沒有下文。

  要知魏麻友縱然內力深湛,但這姿勢實在要命,武功再高的人擺出這種姿勢
,也不免吃力得很。

  盞茶工夫過後,魏麻衣頭上已快流汗,忍不住道︰「還要等多久?」

  小魚兒道︰「好,現在你真氣巳沉至胸膛,第一步已可算準備好,第二步的
功夫未做前,先得放個屁。」

  魏麻衣怒道︰「我看你簡直在放屁。」

  她雖然又驚又怒,但生怕前功盡棄,還是不敢站起。

  小魚兒道︰‘你要知道,屁乃人身內之濁氣,我要你放屁,正是要你先將體
內濁氣驅出,然後才能開始練功夫。」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0:14

第八七章 汝奸我詐

  魏麻衣听小魚兒要他放屁,心中一想,這倒也有理,只好放了個屁,要知內
功高明的人,本可隨意控制自己身體里的氣脈,放個屁並非難事,甦櫻早巳掩住
鼻子,轉過身去,肩頭不停的在動,像是忍不住要笑,小魚兒卻仍是一本正經,
道︰「這個屁要脫下褲子來放才算的。」

  魏麻衣道︰「脫。脫。。」

  他臉已脹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了。

  小魚兒道︰「這一步就叫做脫了褲子放屁,放個痛快。」

  要知他非但不是呆子,而且陰沉狡猾,只不過想學「移花接玉」的心太熱了
一些,頭未免有些暈了,正是所謂「利令智昏」,小

  魚兒才會有機可乘.此刻魏麻衣越听越不對,翻身躍起,怒道︰「這…。這
究竟算什麼功夫?」

  小魚兒還是板住臉,道,「這就叫呆子放屁功,那比移花接玉可要厲害多了
.,魏麻衣雙拳緊握,全身發抖,簡直活活要被氣死。甦櫻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
顫。

  小魚兒這才放聲大笑道︰「呆子,你想我真會‘移花接玉’還會被你用在樹
上麼?你讓我上了個當,我若不也讓你上個當,怎麼對得起你.」

  甦櫻嬌笑道︰「但你……你這樣做也未免太缺德了。」

  小魚兒大笑道︰「要想佔我便宜的人,總得吃些虧的。」

  魏麻衣怒吼道︰「你要我上當,我就要你的命!」怒吼聲中,撲了過去。

  小魚兒卻大呼道;「天靈靈,地靈靈,天兵神將,大鬼小鬼,再不出來救駕
我就要罵了。」

  「像你這樣的人,鬼也不會來救你的。」魏麻衣手指已向小魚兒啞穴點了過
去。

  就在這時,突听黑暗中一人陰惻惻道︰「你又不是鬼,怎知鬼不會來救他?


  這語聲縹縹渺渺,若斷若續,連一點生氣都沒有,哪里像是活人發出來的聲
音,而且語聲發出時,本在西面,一句話說完,已到了東面。

  深夜荒林,驟然听見這樣的聲音,真叫人不寒而栗。

  只見黑暗的蒼彎下,樹梢頭,果然有條灰白色的影子,一身麻衣在風中獵獵
飛舞,看來當真是鬼氣森森,不像活人。

  魏麻衣究竟不是等閑人物,瞧見對方的影子後,反而沉住了氣,一步步走過
去,冷冷道︰「閣下既然想做鬼,我就成全了你吧!」

  語聲中,已有一蓬銀雨,向樹梢暴射而出。

  由下往上,本難使力,但魏麻衣的腕力當真不同凡響,這一蓬銀雨去勢之急
,竟比強弩硬箭還急幾分。

  樹梢上的影子驚呼一聲,落葉般飄了下來。

  魏麻衣冷笑道︰「看你還裝神弄鬼。」」

  話猶未了,只听一人哈哈笑道︰「死一次是鬼,死兩次還是鬼你再往這里瞧
瞧。」

  魏麻衣大驚回首,那灰白色的影子赫然竟已到了左面十丈外的樹梢上,一雙
灰白色的眼楮,正俯首瞪著魏麻衣冷笑。

  魏麻衣縱是藝高人膽大,此刻手腳也不禁有些發冷,就在這時,突听身後一
人哈哈大笑道︰「這麼大一個人,難道也會被鬼嚇著麼?」

  魏麻衣霍然翻身,只見一個滿臉笑容的圓臉和尚,搖搖擺擺走了過來,魏麻
衣蓄氣作勢,厲聲道︰「你難道也是鬼麼?」

  那和尚哈哈笑道︰「和尚不是鬼,和尚是捉鬼的和尚。」

  魏麻衣冷笑道︰「既然如此,和尚你就將那鬼捉來吧。」

  那和尚道︰「那不是鬼…哈哈,鬼不在那里。」那和尚的手突然往旁邊黑暗
的林中一指。

  魏麻衣情不自禁,隨著他手指之處瞧了過去。只見黑暗中不知何時,已坐著
條人影,手里拿著白生生一件東西,正吃得津律有昧。

  魏麻衣眼觀四面,心里在籌思著對敵之策,要如何才能將對方幾人一連擊倒
,嘴里卻笑道︰「但鬼哪有如此好吃的?」

  那和尚道︰「哈哈,他不信。…你為何不讓他瞧瞧。」

  樹林里那人嘻嘻一笑,將手里的東西向魏麻衣拋了過來,魏麻衣不由自主的
伸手一抄。

  他只黨這東西軟軟的,嫩嫩的,仔細一瞧,竟是半截手臂,上面牙印宛然,
而且是已煮熟了的。

  這下子魏麻衣真的吃丁一驚,只覺半邊身子都麻了,趕緊將這半條人臂遠遠
拋了出去。

  樹林里那人又伸手接住,嘻嘻笑道︰「這地方人都有老鼠臭,不能吃的,我
好容易才找到一個能吃的人,節省著吃了參天,只剩下達半截手了,你若拋了豈
非可惜?」一面說著,一面又放懷大嚼起來,嚼得吱吱喳喳的響。

  魏麻衣幾乎忍不住吐了出來,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嘎聲道,「各……各位究
竟是什麼人?究竟要想怎樣?」

  突听又是一人冷冷道︰「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你有什麼話,找我來說吧!」

  語聲中一人大步走了過來,身子又高又瘦,白衣如雪,袖長及地,一張慘白
的臉,冷得像冰,簡直比鬼難看得多。

  魏麻衣厲聲道︰好,你既是人,我也要讓你變鬼!」

  他出手當真是快如閃電,話聲中招已遞出。

  這一抓他五指已貫滿真氣,若是被他抓著,鐵石也將洞穿,那白衣人竟似變
招不及,閃避無力。

  魏麻衣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手,突然手里冷冷冰冰,抓住的哪里是只人手,大
驚之下,白衣人已獰笑道︰「撒手!」

  只听「嘶」的─聲,他長袖一分為二,魏麻衣但見對方的「手」

  已自他掌心劃過,鮮血立涌而出。這白衣人的手,竟是只鋼鉤!

  魏麻農手掌雖不重,但生怕對方鉤上有毒,更是不敢激戰,身形倒縱,便待
沖出。

  忽然間,又听得一人怒喝道︰「無牙門下,豈是臨陣脫逃的人,不管他們是
人是鬼,你怕什麼?」

  只見這人身形瘦小如童子,一張也說不出有多難看的臉上,卻生著一副很好
看的胡子,長須飄飄,幾乎已飄到地上。

  他頭戴金冠,長袍上碧光閃閃,看來又是可笑又是可怕,樹林里那吃人的鬼
驚呼一聲,道︰「魏無牙來了!鬼也害怕,還是溜吧!」

  這時樹林里連人帶鬼都逃了個干淨,只有小魚兒吊在樹上,甦櫻也早巳不知
走到哪里去了。

  魏麻衣嘆了口氣,苦笑道︰‘弟子如今才知道,無論如何,還是比不上師父
的。」

  魏無牙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他袍袖一揮,又道︰「那人傷了你哪里?可有毒麼?伸出手來讓我瞧瞧。」

  魏麻衣緩緩伸出手,突然一掌向魏無牙擊出。

  這一掌出手很急,魏無牙卻似早巳算準他有這一著,身子一閃,後退一丈開
外,怒叱道︰「好個孽徒,敢對師父如此無禮。」

  魏麻衣狂笑道︰「你易容的本事雖不錯,但想扮魏無牙,還差得遠哩!」

  那魏無牙也哈哈笑了起來,道︰「好,居然被你瞧破了,但我且問你,我學
得哪點不像?」

  魏麻衣大笑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天生殘廢,兩條腿有如嬰兒,走起路來就
像爬一樣,他生怕別人瞧見.是以從不自己走路只听哈哈一笑,那和尚又從黑暗
中跳了出來,招手笑道︰「小

  嬌兒這次可栽了跟頭了。」

  那吃人的鬼也忽然出觀,大笑道︰‘像魏無牙那麼丑怪的人,天下也找不出
第二個,的確是誰也扮不像的,我早就知道你下的苦功都白費了。」

  那人身子一長,忽然長高了兩尺,道︰「現在我只想該用什麼法子,讓魏無
牙走兩步瞧瞧。」

  魏麻衣忽然翻身,箭一般掠回小魚兒身旁,抽出一柄碧綠的匕首指著小魚兒
的咽喉,喝道︰「你們可是來救他的麼?」

  那吃人的鬼大笑道︰「你要殺他,你殺得了他麼?」

  笑聲中,倒吊在樹上動也不能動的小魚兒,突然能動了!非但能動,而且動
作簡直比閃電還快。他兩只手─動,就點了魏席衣的幾處穴道.魏麻衣大駭之下
,連還手都來不及,全身已被制往,小魚兒順手奪過他的匕首,指著他的咽喉,
哈哈笑道︰「你又上了我的當

  了。」

  魏麻衣只有瞪著眼,咬著牙,到了這地步,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小魚兒笑嘻
嘻瞧著他,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的便宜是不好佔的了吧,你若佔了我的便
宜,我遲早連本帶利都要收回來的。」

  那吃人的鬼搖擺擺擺走了過來,在魏麻衣脖子上嗅了嗅,面上忽然露出大喜
之色撫掌笑道︰「妙極妙極,這人身上已沒有什麼老鼠臭了,若多加些蔥姜佐料
,用上好的醬油來紅燒,已勉強

  可以吃得。」

  魏麻衣目中滿是驚懼之色,瞪著他嘎聲道︰「你……你莫非是‘不吃人頭’
李大嘴?」

  那吃人鬼仰天笑道︰「我已有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動.不想還有人記得我的名
字。」

  魏麻衣全身都軟了,別人若要吃他,他還未必相信,但李大嘴若說要吃他,
那可就不是說笑的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何苦再駭他,若是駭破了苦膽,肉豈非吃不得了。」

  突見一個人自樹梢凌空翻下來,一身白麻衣衫飄飄飛舞,落到魏麻衣面前,
瞧著他咧嘴一笑道︰「你只認得‘不吃人頭’李大嘴?可認得我麼?」

  這人就是方才被魏麻衣用暗器從樹梢打下去的,一頂白麻冠上,還留著根銀
針,顯見方才雖未真的被打中,少不得也要駭一大跳。

  魏麻衣瞧了他一眼,閉上眼楮,嘆道︰「裝神弄鬼的人,我早該想到你是‘
半人半鬼’陰九幽的。」

  那人卻折了段樹枝,撥開他的眼皮,道︰「你再睜大眼楮瞧瞧;陰九幽是在
哪里。’魏麻衣只有張開眼楮,望了過去,只見樹梢上還飄飄蕩蕩地站著條麻衣
人影,打扮得和面前這一個人一模一樣。

  方才裝鬼的,原來是兩個人,難怪「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
在右」,說穿了竟是一文不值。

  魏麻衣長嘆了一聲,苦笑道︰︰‘十大惡人’,今日究竟來了幾個?」

  那人道︰「也不太多,只不過六個,老子就是‘損人不利己’白開心,你小
子可曾听過老子的大名?」

  魏麻衣冷冷道︰「我早已听說,白開心在‘十大惡人’中,可算是最沒用的
一個,只不過是江湖中人勉強拿來湊數的。」

  白開心臉色變了變,仍瞬即大笑道︰「你莫要挑撥離間,老子今年已四十八
,再也不會上這種當了。」

  那和尚拍手道︰「白開心果然長成大人了,只不過你明明已五十二,為何說
四十八,你又不是女人,何必瞞歲呢。」

  白開心瞪眼道︰「我老婆還未娶著,若不瞞幾歲,還有誰嫁給我。」

  他又拍了拍魏麻衣肩頭,又道︰「你可得記著,這和尚笑里藏刀,最不是東
西。」

  魏麻衣嘆道︰「好一個‘笑里藏刀’哈哈兒!」

  他眼楮向那面色慘白的白衣人瞧了過去,道︰「你是。。。你是……」

  白友人長袖一翻,露出了雙手──右手竟是一只雪亮的鋼鉤,左手上光芒閃
閃,其紅如血!

  魏麻衣失聲道︰「血……血手杜殺!」

  杜殺道︰「哼!」

  魏麻衣慘笑道︰「好,好,好,原來‘十人惡人’真的到了六個,我魏麻衣
落在你們手里,還有什麼話說?」

  杜殺冷冷道︰「不錯,你只有死!」

  他一步步走過來,光芒閃動處,鋼鉤向魏麻衣咽喉劃了過去。

  李大嘴趕緊拉著他的手,道︰「這使不得。」

  杜殺厲聲道︰「你想怎樣?」

  李大嘴笑道︰「杜老大的事,小弟怎敢攔阻,只不過,他身上的肉本已不多
,若先殺了他再煮,失血過多,肉更沒有滋味了。」

  杜殺道︰「哼。」

  他緩緩放下了手,魏麻衣卻已顫聲呼道︰「李大嘴,你我究竟同是武林一脈
,你殺了我,我死而無怨,但你又怎能……怎能……」他只覺一陣嘔心,胃里的
東西都吐了出來。

  李大嘴捏著魏麻衣身上的肉,喃喃道︰「像這麼大一個人,用兩斤醬油,一
斤料酒,十文錢的蔥姜只怕就夠了,自然還要加五文錢的五香八角。」

  魏麻衣全身都麻了,終于顫聲道︰「求求你,我。。。我……求求你好麼…
…」

  李大嘴兩只手一提,將魏麻衣整個人都提了起來,笑道︰「各位,小弟肚子
餓了,要先走一步……」

  他話未說完,魏麻衣已狂吼一聲,暈了過去,哈哈兒拍手笑道︰「嚇昏了,
嚇昏了,李大嘴果然有兩下子。」

  白開心摸著魏麻衣的頭,道;「這小子醒了後,想必會乖乖的听話了,咱們
要挑魏無牙的老鼠洞,也就全要靠這小子幫忙。」

  哈哈兒道︰「正是如此,否則咱們何必花這麼多功夫來嚇他。」

  小魚兒伸了個懶腰,笑道︰「只苦了我,害得我在樹上多吊了半個時辰。」

  屠嬌嬌瞧了他半晌,忽然道︰「那姓甦的丫頭明明已要說出‘移花接玉’的
秘密了,你為何反而要攔住她?」

  白開心道︰「是呀,你為何要攔住她,你不是要和花無缺拼命了麼?若能知
道‘移花接玉’的秘密,豈非就能穩操勝券?」

  小魚兒懶洋洋一笑,道︰「我知道他武功的秘密後,再和他打架還有什麼意
思?」

  白開心瞪了他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原來是個好人。」

  他忽又大笑起來,拍手笑道︰「由哈哈兒、李大嘴、杜老大、屠嬌嬌、陰九
幽,這五個人養大的孩子,居然會是個好人……狐狸窩里出了條牧羊狗,你們五
個不覺得丟人麼?」

  陰九幽、杜殺面色都微微變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2:14

第八八章 飄忽無蹤

  李大嘴卻立刻大笑道︰「你也學會了屠嬌嬌的一手?也來挑撥離間了?」

  屠嬌嬌嘻嘻笑道︰「他挨了小魚兒一頓,他心里一直不服氣哩。」

  哈哈兒道︰「不服氣又有什麼用?哈哈,十個白開心也斗不過一個小魚兒的
,你若是想出氣,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白開心也不生氣,笑嘻嘻道︰「我又有什麼不服氣的?有一天狐狸若是被狗
吃了,那我才是服氣哩。」

  這句話說出來,連李大嘴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了。

  小魚兒卻似沒有瞧見,拍手大笑道︰「損人不利己,果然是損人不利己。」

  話猶未了,只听一人銀鈴跋笑道︰「十大惡人’,也果然名下不虛,我真佩
服極了。」

  一棟四人合抱的大樹干上,忽然開了個門,原來這株樹竟是空心的,里面正
好藏人,誰也休想找得著。

  甦櫻從樹里面盈盈走出來,盈盈一禮,笑道︰「名震天下的十大惡人來了,
賤妾竟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哈哈兒大笑道︰「姑娘千萬別客氣,咱們這些人是天生的賤骨頭,有人對咱
們一客氣,咱們就以為他要來動壞主意了。」

  李大嘴忽然跳了起來,大嚷道︰「走吧.走吧,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受不了
啦!」

  屠嬌嬌道︰「你受不了什麼?」

  李大嘴道︰「瞧見這丫頭的一身細皮白肉,我簡直連口水都快流了出來,但
又明知道小魚兒絕不肯讓我吃了她的,再不走我豈非要發瘋。」

  嘴里說著話,已背著魏麻衣,如飛似的走了出去。

  白開心也跳了起來,道︰「我也要走,瞧著這嬌滴滴的美人兒,我這光棍也
實在有些心動,不如還是快走,眼不見為淨,也免得和小魚兒爭風吃醋。」

  話聲中,凌空一個翻身掠出參丈外,眨眼就不見了。

  哈哈兒也隨了出去,一面笑道︰「不錯,再不走連和尚都要動凡心了。」

  屠嬌嬌格格笑道︰「幸好我還有一半是女人,否則………」瞟了小魚兒一眼
,嬌笑著掠上樹梢一閃不見。

  陰九幽陰惻惻笑道︰「姑娘若做人做膩了,不妨來找我,做鬼有些時比做人
有趣得多,這年頭漂亮的女鬼,更吃香得很。」

  甦櫻抿嘴笑道︰「多謝指教,但我現在卻活得還蠻有趣哩。」

  陰九幽指著小魚兒,大笑道︰「你若是愛上了這個人,用不著多久,就會覺
得活著無趣的…。.」等這句話說完了,笑聲已遠在十余丈外。

  杜殺瞪著小魚兒,笑道︰「你還要在這里耽多久?」

  小魚兒笑道︰「只怕用不著多久的。」

  杜殺道︰「你知道在哪里可找得著我們?」

  小魚兒道︰「知道。」

  杜殺道︰「好」

  他人己掠出林外,突又回首道︰「小心些,漂亮的女子若要吃人時,連人頭
都要吃下去。」

  甦櫻嬌笑道︰「前輩只管放心,我的胃口一向不好,一向是吃素的。」

  樹林里忽然靜了下來,甦櫻含笑瞧著小魚兒,道︰「魏麻衣將你吊在樹上後
,這些人已來了?」

  小魚兒笑道︰「他們來得正巧。」

  甦櫻道︰「但你還是裝成不能動的樣子,來騙我。’小魚兒笑道︰「我本來
可不是要騙你的,魏麻衣讓我上了一次當,我怎麼能就那樣放過他,我好歹也得
要他知道厲害。」

  甦櫻道︰「你本來雖不是為了騙我,但後來還是騙了我了。」

  小魚兒聳了聳肩,道︰「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

  甦櫻道︰「你知道我對你很好,所以就利用這點來騙我,讓我為你擔心,為
你著急,我不顧一切來救你,你反而以此來要挾我說出心里的秘密。」

  她眨也不眨地凝注著小魚兒,眼被沉得像黑夜中的海水,小

  魚兒扭轉頭,忽又回頭一笑道︰「我早就說過,我並不是好人,誰若對我好
,誰就要倒霉了。」

  甦櫻嘆了口氣,緩緩道︰「世上大多數人,都生怕自己變得太壞,但你卻偏
偏相反,你竟好像生怕自己變得太好了,總要做些事來證明你自己不是好東西…
…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這只怕連你自己也想不到的,是麼?」

  小魚兒笑道︰「這只怕是因為我天生是個壞胚子。」

  甦櫻瞧了他半晌,忽也一笑,道︰「但你可知道,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
壞麼?」

  小魚兒笑道;「你且說來听听吧。」

  甦櫻緩緩道;「這只因你從小是跟著那些壞人長大的,所以在你心里面,總
覺得自己絕不可能變得太好。」

  甦櫻頓了頓又接著說︰「而且,你還認為自己若是變得太好.就有些對不起
那些將你養大的人,所以有時你不得不做些壞事來證明自己。。」

  小魚兒突然大笑起來,打斷了她的話,截口道︰「你和我見面還沒有幾天,
就以為很了解我了?」

  甦櫻道︰「我本來也並不太了解,但見了那些人後,就明白了。」

  小魚兒道︰「哦?」

  甦櫻微笑道︰「那些人真可算是壞人中的天才,已壞得爐火純青了,他們竟
能將一件卑劣低下、或是很惡毒殘酷的事,做得令人反而覺得很有趣。」

  小魚兒道︰「你用不著這樣罵他們,他們可沒有得罪你。」

  甦櫻一字字道︰「你難道現在還未發覺,是他們將你誘入那…………那老鼠
洞去的。」

  小魚兒又大笑起來,道︰「笑話,這才是笑話,他們為何要騙我?」

  甦櫻道︰「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已發覺,你並不是和他們一樣的壞,他們認為
你說不定會反叛他們,所以就故意做下那些標志暗號,將你誘入那老鼠洞,要想
假魏無牙之手,將你除去。。。」

  小魚兒頓住笑聲,大聲道︰「那麼我問你,他們既要害死我,方才為何又來
救我?」

  甦櫻眼波流動,道︰「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忽然又覺得你有用了,殺了可借,
也許是因為他的並不願親手殺死你」。。。

  小魚兒忽然跳了起來,大聲道︰「放屁放屁,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

  甦櫻嘆了口氣,道︰「我也不一定要你相信,只要你多加提防,也就是了。


  小魚兒哈哈一笑,道︰‘你叫我多加提防?我看你倒真該多加些提防才是。


  甦櫻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這地方以後只怕真要變成是非之地了,
看來我只怕也沒法子再在這里耽下去,但是你………你難道發現了什麼?」

  小魚兒悠然道︰「一個被吊在樹上的人,瞧見的總要比別人多些的。」

  甦櫻道︰「你究竟瞧見了什麼?」

  小魚兒道︰「我瞧見兩個人。」

  甦印 哧一笑.道︰「就算瞧見二十個人,也並不是一件什麼稀奇的事。」

  小魚兒道︰「但這兩個人卻稀奇得很。」

  甦櫻道︰「哦?」

  小魚兒道︰「這兩個人早已藏在那邊的小山石後面了,我的朋友來救我時,
他們已經在那里,但他們卻好像根本不願管這邊的閑事,等到你和魏麻衣一走進
這樹林子,他們就立刻飛出似的溜到那邊的屋子里去,輕功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

  甦櫻非但沒有吃驚,卻反而笑了。柔聲道︰「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

  小魚兒冷笑道︰「你若喜歡自我陶醉,我也沒法子,但現在可不是你自我陶
醉的時候,那兩個人……」

  甦櫻又打斷了他的話,媚然道︰「你不必為我擔心,那是一對很有趣的夫婦
,常常喜歡做一些自作聰明的事,男的一個還好些,女的一個總認為自己比別人
都聰明得多,其實卻是個神經病。」

  小魚兒板著臉道︰「自以為比別人聰明的人,大多是有些毛病的,但我卻是
例外,只因為我的確比別人聰明得多。」

  甦櫻道︰「他們已走了麼?」

  小魚兒道︰「不但走了,而且還帶走了兩大包東西。。

  甦櫻怔了怔.道︰「什麼時候走的?」

  小魚兒道︰「就在剛剛你笑得最開心的時候。」

  他故意嘆了口氣,接著道︰「現在,只怕你也笑不出了吧。」

  誰知甦櫻眼珠子一轉卻又笑了。

  她笑著道︰「他們偷走的不是兩包東西,是兩個人。」

  這下子小魚兒倒真的怔往了,失聲道︰「偷走了兩個人?是活人?」

  甦櫻道︰「不能算活人,但也不能算死人,只能算是兩個半死不活的人。」

  小魚兒長長吐出口氣,通︰「看來這夫妻兩人的確是有點毛病」

  甦櫻忽又笑道︰「但他們卻等于幫了你一個忙。」小魚兒又怔住了。

  甦櫻接著道︰「他們偷去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就是要和你拼命的仇人。」

  小魚兒的一顆心開始往下沉,嘎聲道︰「你……你,你是說…花無缺?’甦
櫻笑道︰「不錯!」

  小魚兒就像是─只被人踩著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大叫道。

  「你說花無缺被人偷走了?你為什麼不早說?」

  甦櫻苦笑道︰「我怎知他被人偷走?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小魚兒突然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兩個耳光,道︰「不錯,我為何不早些告訴
你!我為何不攔住他們?……」他一面叫苦,一面就像瘋了似的穿出樹林去。

  甦櫻想攔住他時,他早已走得連影子都瞧不見了,樹林里就只剩下甦櫻─個
人,痴痴的怔了許久,喃喃道︰「甦櫻……甦櫻

  ……你難道就這樣讓他走了麼?」

  她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匆匆轉身奔回去屋去,嘴里還在不住的喃喃自
語,道︰「小魚兒……小魚兒……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走了的,只因我知道再也找
不到你這樣的人了,所以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她身形剛消失在迷朦的小屋中,樹林邊的一棵大樹下,突然有一塊石頭向旁
邊移動了起來。

  石頭下面竟露出了個地洞!洞里邊竟鑽出個人來!

  他目送著甦櫻身形消失,嘴角泛起一絲惡毒的微笑,喃喃道︰「你用不著擔
心,無論那小子走到哪里,我都會幫你找著他的」

  山坳後的隱蔽處,忽然傳出一聲長嘶,原來竟有輛馬車藏在那里,趕車的竟
是鐵萍姑。

  她雙眉深深地皺著,看樣子倒並非完全因為等得心焦,而是因為心里實在有
著太多、太復雜的心事。

  突听「嗖嗖」兩聲,馬車上的木葉,也微微搖了搖。

  鐵萍姑沉聲道︰「是前輩們回來了麼?」

  只听白山君的聲音道︰「是我們。」

  白夫人的聲音笑道;「你放心,你的玉郎現在正好好躺在這里哩。」

  鐵萍姑驟然一帶繩,馬車便直沖了出去。

  又轉過幾處山坳後,入山反而越來越深了,原來馬車並非向山外走,反而是
向山深處行。

  這時馬車里卻傳出了江玉郎的呻吟聲。

  他身子已縮成一團,忽而顫聲道︰「冷……冷,冷死我了。」

  但還未過多久,他卻又是滿頭大汗,不住嘶聲呼道︰「熱,熱直熱得要命。


  這段路上,他竟是忽而冷得要死,忽而熱得要命,也不知折騰了多少次,白
夫人不禁搖頭嘆息,道︰「那丫頭也不知下了什麼毒,竟將這孩子折磨成如此模
樣。」

  白山君忽然冷笑道︰「這小子和咱們既非親,又非故,只不過是慕名投奔而
來的,你又何苦為他如此難受!」

  白夫人摸了摸他的臉,嫣然道;「傻老頭子,你以為我真是為了他難受麼?
我只不過是覺得那丫頭的手段太厲害了而已,你瞧咱們這位花公子……」

  白山君竟也嘆了口氣,道︰「這姓花的如此模樣,才實在是令人擔心。’花
無缺竟似已變得痴了。

  他痴痴地坐在那里,不言不動,目光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就像是全身都已
麻木,什麼知覺都沒有。

  此刻花無缺簡直和死人一般無二,只不過比死人多了口氣面已,別人無論問
他什麼,他似乎完全沒有听見。

  森森林木中,竟有間小小的石屋,像是昔日苦行僧人面壁修行之地,卻被白
山君尋來作藏匿之處。

  花無缺竟是被人抱進來的。他非但听不見別人的話,竟連路都不會走了。

  白夫人瞧著他,皺眉道︰「你看他是真的已變得如此模樣,還是裝出來的?


  白山君道︰「這倒難說得很」

  鐵萍始一直抱著江玉郎,坐在石屋外的樹下,她竟還是不敢面對花無缺,竟
不敢進來。

  此刻白山君目光閃動,忽然沖出去,道;「他現在是發冷還是發熱?」

  鐵萍姑嘆了口氣,道︰「他現在只覺全身都在疼,也不知是話未說完,突覺
雙肩一麻,左右肩頭上的「肩井」大穴,竟已被白山君閃電般出手點住。

  白山君道︰「听說你是從移花宮中逃出來的,是麼?」

  鐵萍姑咬了咬牙,道︰「你……你既然已知道,為何還要來問我。」

  白山君獰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借借你的身子一用。」

  他竟抓起鐵萍她的頭發,一把提了起來。

  鐵萍姑懷里的江玉郎,立刻呻吟著躍在地上,卻顫聲笑道︰「無……無妨,
前……前輩只管借去吧!」

  這人果然是又狠又毒,到了什麼樣的時候,就說什麼樣的話,知道呼痛也沒
有人理他時,他也就不喊疼了白山君拉著鐵萍姑沖進石屋,沖到花無缺面前,厲
聲道︰「你認得這女子是誰麼?」

  花無缺眼楮直直地瞧著鐵萍姑,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白山君獰笑著,他的手突然一撕,將鐵萍姑前胸的一片衣襟撕下,露出了那
初為婦人後,豐滿而柔軟的胸膛。

  鐵萍姑緊緊咬著牙,既末哀求,也未驚呼,只因她早已學會逆來順受,知道
呼救哀求都沒有用的。

  花無缺坐在那里,面上也是全無表情,一雙眼楮也還是瞪得大大的,茫然瞧
著鐵萍姑。

  白山君厲聲道︰「你還不認得她?好,我再叫你瞧清楚些!」

  只听「嘶、嘶」幾聲,鐵萍姑處子般苗條堅挺,卻又有婦人般成熟誘人的胴
體,已赤裸棵站在花無缺的面前。

  她兩條修長而緊夾在一起的腿,已和胸膛同樣在深山空林的寒風中,微微顫
抖了起來,她目中雖已流出了羞侮委屈的眼淚,卻又流露出火一般的悲憤和怨毒
,恨根地瞪著白山君。

  白山君卻只是瞪著花無缺的眼楮。

  但花無缺的目光卻絲毫沒有回避,還是茫然瞪著鐵萍姑,那誘人的胸膛,那
光滑的小腹,那修長的腿…’在花無缺眼里,竟好像完全是木頭似的。

  白山君怒道︰「你眼見你的同門這般模樣,還是不聞不問,也不怕將你們‘
移花宮’上上下下的人全都丟光了麼?」

  他吼聲雖大,花無缺卻似連一個字都末听見。

  白山君獰笑道︰「好,你既不怕丟人,我索性讓你人再丟大些。」

  他抱起鐵萍姑赤裸的身子,竟要…。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4:05

第八九章 守林待免

  白夫人一直在含笑旁觀,這時才走過來,拍拍白山君的肩頭,笑道︰「夠了
夠了,你難道真想假戲真做,來個假公濟私、混水摸魚不成,這出戲再唱下去,
我可要吃醋了。」

  她又拍了拍鐵萍姑的身子,笑道︰「這只是在唱戲,你莫生氣。」

  鐵萍姑閉上眼楮,眼淚終于一連串流了出來。

  白夫人皺眉道︰「你看你這死老頭子,把人家小姑娘氣成如此模樣。」

  白山君哈哈笑道︰「她若生氣,不妨把我的衣服也脫光就是。」

  白夫人解下外面長衫,將鐵萍姑包了起來,柔聲道︰「男人看見漂亮女人,
總不免想佔佔便宜的,你也用不著難受。….」

  她將鐵萍姑抱出去,輕輕放在江玉郎身旁,笑道,「還是你們小兩口親熱親
熱吧。」

  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未解開鐵萍姑的穴道,像是知道鐵萍姑經過
這番事後,就會偷偷逃走的;江玉郎雖已疼得面無人色,卻還是佯笑道‘「到底
是小孩子。

  人家開開玩笑,就要哭了。」

  鐵萍姑忍不住痛罵道;「你…你……你究竟是不是人?」

  江玉郎目光轉處,見到白山君夫妻都在屋子里沒有出來,他這才長長嘆了口
氣,壓低聲音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現在落到如此地步,若是還
要逞強,還想活得下去麼?」

  鐵萍姑咬牙道︰「我不怕死,我寧可死也不願被人像狗一樣的欺負。」

  江玉郎道︰「不怕死的,都是呆子。但你可想報仇出氣麼?」

  鐵萍姑道︰「當然。」

  江玉郎微笑道︰「那麼你就該知道,死人是沒法子報仇出氣的!」

  白山君夫婦坐在屋子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神情都不免有些沮喪,他們
辛辛苦苦,絞盡了腦汁,才將花無缺從甦櫻那里又偷了回來,為的自然只是想再
設法從花無缺口中探出秘密。

  而此刻他們的苦心竟全都白廢了。

  白夫人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定出了屋子,白山君也沒有心情來問她要到什
麼地方去了,只是瞪著花無缺苦笑。

  過了半晌,突听白夫人在外面驚呼道︰「你快出來瞧瞧,這是什麼?」

  白山君箭一般沖出屋子,只見江玉郎和鐵萍始並頭躺在那里。像是睡著了,
白夫人卻站在樹下發呆。

  樹下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堆落葉而已。

  白夫人面上卻顯得又是驚奇,又是興奮,道︰「瞧這是什麼?」

  只見落葉堆里,有個小小的洞窟,像是兔窟,又像是狐穴。

  白山君道︰「但這只不過是個洞而已,你難道從來沒有瞧見過一個洞麼?」

  白夫人忽然扭過頭,瞪大了眼楮瞧著他,就好像白山君臉上忽然生出了一棵
銀杏樹來似的。

  白山君笑道︰「你難道連我都從來沒有瞧見過。」

  她竟彎下腰,將洞旁的落葉都掃了過去,只見這地洞四面,都十分光滑平整
,而且下面沒有別的出路。

  白大人道︰‘你再仔細瞧瞧這個洞。’白山君動容道︰「我懂了!這個洞是
人挖出來的!」

  白夫人拍手道︰「這就是了,但這麼小的洞,又有誰能藏在里面?」

  白山君皺眉道︰「但他已有二十年沒露過面,听人說早已死了。」

  白夫人淡淡道︰「你想,像他這種人會死得了麼?誰能殺得了他?」

  白山君嘆了口氣,道︰「不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白夫人吃吃笑道︰「你還在吃他的醋?」

  白山君板著臉道;「就算你的老情人快來了,你也用不著在我面前笑得如此
開心。」

  白夫人勾住丁他的脖子,悄笑道︰「老糊涂,我若是喜歡他,又怎麼會嫁給
你?……來……」

  白山君卻一把推開了他,大聲道︰「不來。」

  白山君狠狠在那堆落葉上踢了一腳,又道︰「想起這小子說不定就在左右,
我什麼興趣也沒有了。我要留在這里。」

  白夫人道︰「為什麼?」

  白山君一字字道︰「守株待兔。」

  江玉朗簡直難受得快死了,哪里能真的睡著──他只不過是閉起了眼楮,在
裝睡而已。

  他听到這夫妻兩人竟為了地上有個洞而大諒小怪,心里也不免很覺驚奇,听
到這夫妻兩人在打情罵俏,又覺得好笑,再听到他們說這小洞里竟能藏人,他幾
乎忍不住要失聲問了出來︰「這麼小的洞,連五歲小孩子都難以在里面藏身,一
個大人又怎麼能藏得進去呢?難道這人是侏儒不成?」

  最後他又听到白山君說︰「守株待免!」

  江玉郎心念一閃,暗道︰他們等的這人,莫非就是‘十二星象’中的‘兔子
’不成?」

  要知道「十二星象」雖是江湖巨盜,武林煞星,但偏偏又覺得做牛做馬,大
是不雅,所以又引經據典,為自己找了個風雅的名字。

  鼠號「無牙」、牛號「運糧」、虎乃「山君」、兔號「搗藥」、龍為「四靈
之首」、蛇乃「食鹿神君’、豬為「黑面」、馬雖名「踏胃」,又號‘虎妻」、
羊號「叱石」、雞乃「司晨」、猴名「獻果」、狗號「迎客」,這十二個風雅的
名字,正是出自詩韻「十二星象」中的「兔子」姓胡,自號「蟾宮落藥」取的自
然就是「月中搗藥」,卻始終不知道這人是男是女。

  只因江湖中簡直就沒有幾個人能瞧見過這胡藥師真面目

  的,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長的是何模樣!

  白山君果然坐在樹下,「守株待兔」起來。

  白夫人靜靜地瞧了他半晌,忽然一笑,道︰「你在這里苦苦等著,免予若是
不來呢?」

  白山君道︰「他既已來過,必然知道你會回到這里,有你在這里,他還會不
來麼?……嘿嘿,說不定他早已在暗中你偷跟著咱們,想等機會見你一面。」

  白夫人吃吃笑道︰「我已經是老太婆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白山君冷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別人看來,你雖然已是老太婆,但在他
跟里,你說不定還是個小美人哩。」

  听到這里,江玉郎實在覺得好笑,他想不到這一對老夫老妻,居然還在這里
拿肉麻當有趣。

  突听白山君一聲輕呼,道︰「來了!」

  江天朗再也忍不住張開跟,偷偷一望,只見一段比人頭略為粗些,參尺多長
的枯木,遠遠滾了過來。

  ‘這段木頭不但能自己在地上滾,而且還像長著眼楮似的,遇到前面有木石
阻路,它居然自己就會轉彎.深山荒林之中,驟然見到這種怪事,若是換了平時
,江玉郎就算膽子不小,也一定要被嚇出冷汗來的。

  但現在他已知道這段枯木必定與那胡藥師有關,已猜出胡藥師說不定就藏在
這段枯木里,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怕了,只不過有些奇怪而已︰「這段木頭比
枕頭也大不了多少,人怎能藏在里面?」

  白山君卻眨也不眨地瞪著這段枯木,眼楮似乎要冒出火來,兩只手也緊緊捏
成了拳頭。

  白夫人輕輕按住了他的手,嬌笑道︰「老朋友許久不見,可不能像以前一樣
,見面就要打架。」

  那段枯木竟哈哈一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賢伉儷居然還恩愛如昔,當
真可喜可賀。」

  白山君大聲道︰「你怎知道咱們還恩愛如昔,你莫非一直在暗中偷看」

  那枯木笑道,「若非恩愛如昔,怎會有這麼大的酸勁,這道理自是顯而易見
.根本用不著看的,是麼?」

  笑聲中,這段枯本已滾到樹下。

  枯木中竟忽然伸出個頭來。

  江玉郎雖然明知木頭里有人,但猝然間還是不免嚇了─跳──枯木上忽然生
出個人的頭來,這無論如何,都是件非常駭人的事。

  只見這顆頭已是白發蒼蒼,但頷下胡子卻沒有幾根,一雙眼楮又圓又亮,就
像是兩粒巨大的珍珠。

  最奇怪的是,這顆頭非但不小,而且還比普通人大些,枯木雖然中空,但這
人頭塞進去,還是緊得很。

  不但頭大,耳朵更大,而且又大又尖,和兔子的耳朵幾乎完全一摸一樣,只
不過大了兩倍。

  一個侏儒,又怎會有這麼大的頭,這麼大的耳朵?

  江玉郎不由得更吃驚了,雖然還想裝睡,卻再也舍不得閉起眼楮,再看鐵萍
姑,眼楮又何嘗不是瞪得大大的。

  白夫人吃吃笑道︰「十多年不見,想不到你還是如此頑皮?」

  這人哈哈─笑,道︰「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白山君冷笑道︰「你若以為女人還喜歡頑皮的男人,你就錯了。」

  這人笑嘻嘻道︰「哦,現在的風氣難道改了麼?我記得頑皮的男人一向是很
吃香的。」

  白山君道︰「頑皮的男人,自然還是吃香的,但頑皮的老頭子……嘿嘿,讓
人見了只有覺得肉麻,覺得惡心。」

  白夫人見到現在還有男人為她爭風吃醋,心里實在說不出的開心︰「看來我
還沒有老哩。」

  但面上卻故意做出生氣的模樣,板著臉道︰「你們兩人誰若再斗嘴,我就不
理誰了.」

  白山君大吼道︰「你莫忘了,我是你的老公,你想不理我也不行。」

  白夫人嬌笑道︰「你瞧你,我又沒有真的不理你,你何必緊張得這樣子。」
只見她眼楮發亮,臉也紅潤起來,像是忽然年輕了十幾歲。

  那人嘆了口氣,笑道︰「白老哥,看來你真是老福氣,看來只怕等你進了棺
樹,我這小嫂子還是年輕得跟大姑娘似的。」

  白山君怒吼道;「你想咒我死麼?就算我死了,也輪不到你。」

  吼聲中,一拳擊了出去。

  只听「蓬」的一聲,那段葳木竟被他拳風震得粉碎,一個人自枯木中彈了出
來,「嗖」的,穿上樹梢。

  江玉郎竟連這人的身形都沒有瞧清楚。

  只見這人一顆大腦袋從樹葉里探了出來,笑嘻嘻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
人意」…’但白老哥,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來和你打架的。」

  白山君吼道︰「你是干什麼來的?我這老虎雖不吃人,吃個把兔子卻沒關系
。」

  那人悠然笑道;「你若傷了我,只怕這輩子再也沒耳福听到‘移花接玉’的
秘密了。」

  白山君怔了怔,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大笑道︰「胡老弟,你和我老婆是老
朋友了,難道忘了她的脾氣?」

  那人道︰「她的脾氣怎樣?」

  白山君道︰「她最喜歡別人為她吃醋,我既然是她的老公,自然時常都要想
法子讓她開心,其實……」

  話未說完,「吧」的,臉上己挨了個摑子.白夫人瞪著眼道︰「其實怎樣?


  白山君也不生氣,笑嘻嘻道︰「其實我也是真喜歡你的,只不過也很喜歡那
移花接玉。」

  白夫人眼珠一轉,也笑了.她又向樹上一瞪眼楮,笑罵道︰’死兔子,你還
不跟老娘下來麼?」

  那人大笑道︰「是,老娘,我這就下來了。」

  他隨著笑聲一躍而下,哪里是侏儒,竟是個昂著七尺的偉丈夫,看來比白山
君還高一個頭。

  江玉郎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實在想不出這麼大一個人,怎能藏入那
麼一小段枯技中去。

  突見白山君走過來,望著他笑道,「原來你早已醒了。」

  江玉郎連臉都沒有紅,笑道;「弟子迷迷糊溯的,並沒有睡得很沉。」

  白山君道︰「告訴你,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胡藥師,江湖中人,誰不知道胡
藥師‘鎖子縮骨功’,乃是武功絕傳.天下無雙。,江玉朗失聲道︰「鎖子縮骨
功’?難道就是昔年無骨道人的不傳之秘麼?’白山君笑道,「算你小子還有些
見識,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江玉郎道︰「弟子明白了。’白山君忽然一瞪眼
楮,道︰「既然明白了,還不快走遠些,難道也想听那秘密?’他心里雖一萬個
舍不得走,但又非走不可,鐵萍姑也咬著牙站起來,扶著他走入那石屋里。

  有風吹過,吹起鐵萍姑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雙修長筆直堅挺,白得令人眼
花的玉腿。

  胡藥師的眼楮似乎發直了,笑道︰「這小姐兒的腿可真不錯。」

  白山君走過去,悄聲笑道;「她不但腿長得好,別的地方……嘿嘿。」話未
說完,耳朵忽然被人擰住。

  白夫人咬著牙笑罵道;「老色鬼,看你如此不正經,在外面一定瞞著我也不
知搞了多少女人了,是不是?快說!」

  胡藥師笑道︰「據我所知,白老哥對你倒一向是忠心耿耽的。」

  白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用不著為他求情,你也不是好東西。」

  胡藥師道;「哎喲,那你可真是冤枉好人了。」

  白夫人「噗哧’一笑,放了手,笑道︰「男人呀…」十個男人,倒有九個是
色鬼。」白山君撫著耳朵,笑道︰「閑話少說,言歸正傳,胡老弟,你可真的知
道那秘密麼?」

  胡藥師大笑了幾聲,才接著道︰「我瞧見你們將魏老人的大徒弟魏麻衣拉到
這里來,喃喃了半天,又叫他去找一個姓甦的女子。」

  白夫人道︰「甦櫻,就是魏老頭的命根子,你不知道麼?」

  胡藥師笑道︰「現在我自然知道了,當時我卻很奇怪,你們自已有路,為何
叫別人去走,後來我又瞧見你們也在暗中悄悄跟了去。」

  白夫人道︰「那丫頭不願學武,但魏老頭的消息機關之學,卻全都傳給了她
,而且據說青出于藍,比魏老頭還要高明得多!」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4:39

第九十章 巧計安排

  胡藥師接著道︰「我對消息機關之學總是學不會,所以也不敢胡亂走動,就
找了地方躲起來。過了半晌,就瞧見魏麻衣將一個小伙子騙到我躲著的樹林里去
,而且還將那小伙子點了穴道,吊了起來。」

  白山君獎道︰‘那時我們遠遠听得有人在罵街,想必就是那小伙子在罵魏麻
衣了。」

  白夫人皺眉道︰「這小伙子長得是何模樣?」

  胡藥師道︰「年紀大約二十不到,身材和我差不多,滿臉都是傷疤,應該其
丑不堪,但也不知怎地,卻看來一點也不討厭,反而很討人喜歡。」

  白夫人道︰「據說近年來江湖中出了個小魔星,叫什麼魚的,好像是小魚,
此人武功雖不十分高,但卻精靈鬼怪,又奸又滑,只要惹著他的人,沒有不上他
的當的,連江別鶴那樣的人,見了他都頭疼。」

  胡藥師默然半晌,微笑道︰「不錯,那小伙子就是此人,他實在是個鬼精靈
,魏麻衣也算是個厲害角色了,但後來卻被他捉弄得團團亂轉「。。」

  白山君忍不任插口道︰「這人又和‘移花接玉’的秘密有何關系?」

  胡藥師道︰「我問你,現在天下有幾個人知道‘移花接玉’武功的秘密?」

  白夫人道︰「知道的人雖也有幾個,但會說出來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胡藥師笑道︰「這就對了,不過,現在我卻有個法子令其中一人說出來。」

  白夫人道︰「你能讓誰說出來?」

  胡藥師道;「甦櫻!」

  白夫人嘆了口氣道︰「你若能令那丫頭說出來,我就能令瓶

  子也開口了。’胡藥師微笑道︰「你不相信?」

  白夫人又嘆了口氣,道,「好吧,你有什麼法子,且說來听听。」

  胡藥師沉聲道︰「我這法子,就著落在那條小魚的身上。」

  白夫人皺眉道︰「這是什麼法子?我不懂。」

  胡藥師道︰「那姓甦的丫頭,已對小魚著了迷,只要我們能抓著那條小魚,
無論要甦櫻說什麼,她都不敢不說的。」

  白夫人道;「這法子只怕靠不住吧,據我們所知,那丫頭的心比石頭還硬,
天下簡直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瞧在眼楮里。」

  胡藥師道︰「一定行得通的,我親眼瞧見過它行通了。」

  白夫人悠悠道;「只不過,咱們若想讓那條小魚入網,只怕還不容易。」

  胡藥師哈哈笑道︰「這張網可就要嫂子你來做了.。

  白夫人嫣然一笑,向他送了眼波,道,‘你放心,越是調皮的男人我越有法
子對付的。」

  花無缺還是痴痴地坐夜石屋里,就像是個本頭人。

  江玉郎和鐵萍姑走進來時,外面正在討論她那一雙玉腿,听得這褻猥的笑聲
,鐵萍姑眼淚不禁又快落了下來。

  鐵萍姑忽然緊緊抓住江玉郎的手,嘎聲道︰「我們為何不乘這時候逃走?」

  江玉郎道︰「你若─個人逃走.也許還可以逃出兩參里去,但還是要被抓住
,你若背著我,只怕連半里路都逃不出。」

  鐵萍姑道︰「那麼你…。‘你想怎樣?」

  江玉郎道︰「等著,等機會,忍耐,拼命忍耐….」

  他忽然一笑,接道︰‘你可知道。若論這忍耐的功夫,普天下只怕沒有一個
人能比得上我。」

  這話倒當真不假,此人當真是又能狠,又能忍,否則多年前他只怕已死在「
迷死人不賠命」蕭咪咪的地府中了。

  鐵萍姑垂下頭不再說話。這時白山君夫婦和胡藥師已大步走入。

  白夫人一直走到江玉郎面前,輕輕去揉他的雙肩,柔聲道︰」這樣還疼不疼
?」

  江玉郎道︰‘疼……疼還是疼的,只不過已……已像是好些……….」

  話末說完,忽然殺豬般的慘叫起來。白夫人揉著他肩頭的一雙手,竟忽然貫
注真力。

  江玉郎的疼雖有一半是在裝假,也有一半是真的,此刻白夫人掌上真力,由
他左右雙肩的穴道里逼了進去,他全身立刻宛如無數根尖針所刺,上上下下,所
有骨節像是都散了。

  白夫人還是滿面笑容,柔聲道︰「你是不是覺得舒服了些?」

  江玉郎慘呼道;「求求你………放…救手……」

  鐵萍姑也沖了過來,向白夫人撲了上去。但白山君出手如電,已把她手臂拗
了過來。

  白夫人笑道︰「我只不過揉了操他骨頭,你已如此心疼,我若殺了他,你豈
非要發瘋?」

  其實鐵萍姑現在已要發瘋了,瘋狂般大呼道;「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
……」

  白夫人悠悠道︰「只要你答應幫我們一件事,我就立刻放了他。」

  鐵萍姑想也不想,立刻道︰「我答應,我答應……」

  白夫人嘆了口氣,喃喃道︰「想不到男女之間,愛的力量競有這麼大。」

  她終于放了手,輕輕拍了拍江玉郎的臉,又笑道︰「小伙子,看來你只怕真
有兩手,能令一個女人如此死心踏地的跟著你,這本事可真不小。」

  胡藥師忽然笑道︰「甦櫻對那條小魚著迷的程度,比她還厲害得多。」

  白山君大笑道︰「如此說來,咱們這件事是必然行得通了。」

  白夫人道;「現在你留在這里,這兩人就都交給你了。。

  折山君道︰「你只管放心就是。」

  鐵萍姑還伏在江玉郎身上,輕輕啜泣著。

  白夫人拉起了她,道︰「你跟我走吧…。但你千萬要記住,你若是不听話,
壞了我們的大事,你這情郎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小魚兒心里雖然急得像火燒,但走得並不快。

  他知道走快也沒有用的,走快了反而會錯過一些應該留意的事,但他現在卻
連絲毫線索也不能錯過。

  夜晚雖已過去,但半山雲霧淒迷,目力仍起難以及遠,遠處的木葉都似飄浮
在雲霧里,瞧不見枝干。

  連哈哈兒、李大嘴等人留下的暗號,現在都很難找得到,要想追查武林高手
留下的足跡,自然更是難如登天了!

  但遇著越是困難的事,小魚兒反而越是沉得住氣,他先找了個小溪,在溪水
里洗了洗臉,又定下心來,運氣調息了片刻,看看自己的傷勢是否巳痊愈。

  他真氣活動了一遍,覺得自己已和未受傷前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躺在床上
太久,腳下有些輕飄飄的。

  他不禁微笑起來,喃喃道︰「那丫頭將我受的傷說得那般嚴重我就知道她是
在嚇我,不讓我走……唉,女人,誰若相信女人的話,誰就要一輩子做女人的奴
隸。」

  但想到甦櫻的溫柔與情意,他心里還是不免覺得甜甜的,無論如何,一個人
若被別人愛上,總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魏無牙的洞府在西面一個隱密的山洞里。

  小魚兒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剛吃了魏無牙的一個大虧,余悸猶在,還是
不敢往西面去。

  他坐在溪旁的石頭上,出了半晌神,正不知自己該往哪里去找花無缺,突見
溪水上游,有樣紅紅的東西隨波流了下來。

  小魚兒既然不肯放過任何線索,此刻自然也不肯錯過這樣東西,他立刻折了
段樹枝,躍到前面一塊石頭上,將這件東西挑起來。

  原來這竟是條女人的裙子,上面還繡著花,做工甚是精致,看來像是大家婦
女所穿著的。

  但裙腰處卻已被撕裂了,竟似被人以暴力脫下來的。

  小魚兒皺眉道︰「如此深山中,怎麼有穿這種裙子的女人?這女人難道遇上
了個急色鬼?」

  他本來以為這又是魏無牙門下的杰作,但魏無牙的洞府在西面,溪水的上游
卻在東南方。

  就在這時,溪水中又有樣東西飄了過來,也是紅的。這卻是一雙女人的繡花
鞋。

  但現在小魚兒不但已動了好奇心,而且也動了義憤之心,只覺這急色鬼未免
太不像話了,好歹也得給他個教訓才是。

  溪水旁有一塊塊石頭,上面長滿了青苔,滑得狠,但以小魚兒的輕功,自然
不怕滑倒。

  他從這些石頭上跳過去,走出參五丈後,又從水里挑起個鮮紅的繡花肚兜,
更是已被扯得稀爛。

  小魚兒皺眉道︰「好小子,你不覺這樣做得太過份了麼?要知女人雖然大多
不是好東西,但欺負女人的男人,卻更不是好東西。」

  又往前走了一段,水里竟又飄來一只肚兜。這只肚兜是天青色的,也已被撕
裂。

  小魚兒失聲道;「原來還不止一個女人,竟有兩個。」

  他腳步反而停了下來,他忽然覺得,深山之中,絕不會跑出這麼樣兩個女人
的,穿著這種裙子的女人,在大街上都很難遇得到。

  就在這時,上游處傳來了一聲驚呼!呼聲尖銳,果然是女人的聲音。

  小魚兒站在石頭上,又出了半晌神,嘴角竟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喃喃道︰
「女人,女人……為什麼我無論走到哪里,都會遇見些奇怪的女人呢?」

  溪水盡頭,有峰冀然,一條瀑布,自上面倒掛而下,下面卻又有一塊巨石,
承受了水源。

  瀑布灌注巨石上,方自四面濺開,落入溪流中。那巨石上卻有兩個女人。

  她們的身子竟已幾乎是全裸著的,飛瀑自強巔直灌而下,全都沖激在她們身
上,這般水力,顯然是十分強大的。

  她們修長而結實的玉腿,已被流水沖激得不住伸縮痙攣,滿頭秀發,烏雲般
散布在青灰色的石頭上。

  小魚兒到了這里,也不禁瞧得呆住了。

  這景象雖然慘不忍睹,卻又充滿了一種罪惡的誘惑力,足以使全世界上任何
一個男人面紅,心跳,不能自已。

  水霧、流雲、清泉、飛瀑、赤裸的美女,慘無人道的酷刑…。.這簡直荒唐
離奇得不可思議。

  小魚兒喃喃道︰「這是誰干的事?這人簡直是個天才的瘋子!」

  只听那兩個女子不住的呻吟著,似已覺出有人來了,顫聲呼道︰「救命」…
救命…。.」

  小魚兒大聲道;「你們自己不能動了麼?」

  那女子只是不住哀呼道︰「求求你。…救教我們!」

  小魚兒道︰「是誰把你們弄成這樣子的?他的人呢?」

  那女子呼聲漸漸微弱,嘴里像是在說話,但小魚兒連一個字也听不清,他現
在站的一塊石頭距離她們還有兩丈遠近。

  兩丈多距離以小魚兒的輕功,自然一掠而過,天下所有的男人,若有他這樣
的功夫,若瞧見這樣的情況,卻一定會掠過去的。

  誰知小魚兒既不救人,也不走。

  他竟在石頭上坐了下來,瞪著眼楮瞧著──這做法實在大出常情常理,除了
他之外,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做得出來。

  石頭上的女人,自然就是白夫人和鐵萍姑。現在,白夫人也怔住了。她所安
排的每一個計謀,每一個陷阱,本都是奇詭、突兀、周密,有時幾乎是令人難以
相信的。

  她所布置的每一個計劃中,都帶著種殘酷的、罪惡的誘惑力,簡直令人無法
抗拒,不得不上當。

  這一次,她知道對方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更加倍用了心機,她算準無論是誰
,被人在樹上吊了許久,一定要喝些水──尤其是聰明人,更會找個地方喝水的
,因為聰明人在辦事之前,總會令自己心神冷靜下來。

  只要是男人,瞧見溪水中有女人被強暴的證物流過來,都會忍不住要溯流而
上,瞧個究竟。

  于是她就在這里等著,展露著她依然美麗誘人的胴體,她認為天下絕沒有一
個男人,瞧見這情況而不過來的。

  但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還是怕歲月已削弱了她胴體的誘感力,所以她又將
鐵萍姑也拉了下來。

  她知道「小魚兒」這名字,就是從江玉郎嘴里听來的,自然也知道鐵萍始曾
經救過小魚兒一次。

  因為江玉郎去投靠他夫妻時,她不但仔細盤究過江玉郎的來歷,對江玉郎帶
來的這女孩子更沒有放松。

  江玉郎為了取信于她,只有將有關鐵萍姑的每一件事都說了出來──江王郎
自然絕不會為別人保守秘密。

  所以她更認為小魚兒絕沒有不過來的道理。滴水尚且能穿石,何況奔泉之力
;這塊石頭自然已被飛瀑沖得又圓又滑,只有在石頭的中央,有一塊凹進去的地
方,其余四邊滑不溜足。

  任何人也沒法子在這上面站得住腳。

  白夫人就躺在這塊凹進去的地方,只要小魚兒到這塊石頭上來救她,她只要
輕輕一推,小魚兒就要落入水里去。

  而胡藥師此刻就潛伏在水下,將一枝蘆葦插在嘴里,另一端露出水面,以通
呼吸,小魚兒一掉下水,就等于魚入了網──一個人落水時,自然免不了手腳舞
功,空門大開,胡藥師卻是全神貫注,自然是手到擒來。

  奔泉之下,滑石之上,這地勢又是何等凶險,小魚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只
要一過來,也設法子不掉下去。

  白夫人先將自己安排在這種險惡之地,正是置之死地面後生的絕計,但她簡
直連做夢也未想到,小魚兒竟既不過來也不走,竟只是遠遠坐在那里瞧著,簡直
就好像在看戲似的。

  再看小魚兒悠悠閑閑地坐在那里,竟脫下鞋子,在溪水中洗起腳來,面上神
情,更是說不出的開心得意。

  又過了半晌,他居然拍手高歌起來!

  「有清泉兮濯足,不亦樂乎!

  有美人兮娛目,不亦樂乎!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白夫人听得簡直氣破了肚子,忍不住切齒罵道︰「這小于簡直不是人…他難
道已瞧破了我的計劃嗎?」

  後面一句話,自然是在問鐵萍姑,只因此間水聲隆隆如萬蹄奔動,她說話的
聲音就算再響些也只有鐵萍姑能听得到。

  鐵萍姑本是滿心羞怒,這時卻不禁暗暗好笑,故意道︰「他一定已看破了。


  白夫人恨聲道︰「這計劃可說是天衣無縫,他怎麼瞧破的呢?」

  鐵萍姑道︰「有許多人都說他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這話看來竟沒有說錯。


  她功力本不如白夫人,本已被奔泉沖壓得無法喘息,但此刻心情愉快,不但
能將話一口氣說了出來,而且說得聲音還不小。

  白夫人冷冷道︰「你可是想向他報訊麼?但你最好還是莫要忘記,休的情郎
是在我手里,這件事不成,你就要做未過門的寡婦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5:27

第九一章 將計就計

  一提起江玉郎,鐵萍姑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她雖不願小魚兒上當,但卻更
不忍讓江玉郎死,鐵萍姑再也不敢開口。

  過了半晌,白夫人卻又問道︰「我知道你救他一次,是麼?」

  鐵萍姑道;「嗯。」

  白夫人道︰「現在他為何不來救你?」

  鐵萍姑道︰「也許……也許他沒有認出我。。

  白夫人沉吟著道︰「不錯……男人瞧見一個赤裸的美女時,眼楮就只會瞪著
她的身子,往往就不會去瞧她的臉了。」

  鐵萍姑的臉火燒般飛紅了起來,她忽然感覺到小魚兒的眼晴像是一直瞪著她
,她恨不得立刻掩起自己的胸膛,自己的腿……但為了江玉郎,她卻連動也不敢
動。

  白夫人冷冷道︰「現在,你趕緊將頭偏過去一些,叫兩聲救命……叫得聲音
不能太響,但也不能太小,要做出聲嘶力竭的模樣知道麼?」

  鐵萍姑立刻嘶聲呼道︰「救命……救命……」

  她將頭偏過去一半,竟發現小魚兒已洗完了腳,手支著頭,半躺在那塊石頭
上,竟像是已睡著了。

  白夫人自也瞧見了,切齒道︰「好個小賊,他心里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只听得石頭下一個人道︰「我說的不錯吧,這條魚是很難入網的。」

  原來胡藥師也忍不住了,自水里露出大半個頭來。

  白夫人趕緊道︰「快下去,莫被他瞧見。」

  胡藥師笑道︰「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難道目光還能拐彎麼?

  怎能瞧到石頭後面來?」

  白夫人嘆了口氣,道︰「依你看,他是不是已瞧破這計劃了呢?」

  胡藥師道︰「那麼他為何不過來?」

  白夫人道︰「這小子也許是天生的多心病,對任何事都有些疑心,所以先不
過來,在那邊耗著,看咱們是什麼反應?」

  胡藥師苦笑道︰‘但咱們在這里受罪,他卻在那邊享福,這樣耗下去,咱們
怎麼能耗得過他?」

  白夫人道︰「不耗下去又能怎樣?這小子簡直比魚還滑溜,這次咱們若被他
瞧破,下次再想要他入網更是難如登天了。」

  胡藥師長長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看來咱們只好和他耗下去了,但你
又還能耗多久呢?」

  白夫人默然半晌苦笑︰「事到如此,只有耗一刻是一刻了。。

  誰知就在這時,小魚兒突然站了起來。

  白夫人又驚又喜,嘎聲道︰「快下去,魚只怕已快上鉤了。」

  胡藥師不等她說完,于是就已潛入水中,將那蘆葦又探出水面。

  只听小魚兒喃喃道︰「這只怕不是做假的,否則她們一定忍不了這麼久。」

  一面說著話,一面已套上鞋子,又將腳伸入水里泡了泡,顯然也是怕那邊石
頭上太滑,所以先將鞋底弄濕.白夫人知道他立刻就要來了,心里的歡喜真是沒
法子形容,鐵萍姑卻幾乎忍不住要哭起來。

  這時她幾乎已忘了江玉郎,幾乎忍不住立刻就要放聲大呼,叫小魚兒莫要過
來上當,只不過是在這種生死存亡的一剎那間,潛伏在人們心底深處的道德心,
往往會忽然戰勝私心利欲。

  只可惜白夫人也深深了解這一點的,竟一字字沉聲道︰「記住,莫忘了你的
情郎。」

  鐵萍姑心里一寒,猛然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只覺一陣痛徹心腑;呼聲雖未喚
出,眼淚卻流了出來。

  突听小魚兒大呼道︰「姑娘們莫要害怕,我來救你們了!」呼聲中他身形已
躍起,向這邊石頭上竄了過來。

  ’小魚兒蓄氣作勢,準備了許久,白夫人只道他這一躍必定是身法輕靈,姿
態美妙,誰知他身法既不輕靈,姿態也難看得很。

  一個人費了許多苦心氣力張網,總希望能捕著條大魚,這條‘魚」看來竟真
的小得很。

  白夫人暗中嘆了口氣︰「聰明人果然大多是不會用苦功的,早知他功夫這樣
糟,我又何苦白費這麼多力氣。」

  心念聞動間忽听「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小魚兒這一躍竟沒有躍上石頭
,竟跌到水里去了。

  又听得「咕嘟咕嘟」幾聲,他竟像是被灌了幾口水下去,從鼻子里向外面直
冒水泡,到後來竟放聲大呼起來。

  救命…。’救命……淹死我了」….」

  來救人的人,此刻反而喊起救命來。

  白夫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實在想不到這小子非但武功糟透,而且水性
比武功更糟.這時小魚兒這呼救聲都已發不出,卻有一連涼氣泡泡從水里冒出來
,眼看這條小魚兒竟要被淹死。

  白夫人暗罵道︰「若不是我還用得著你,今天不讓你活活淹死才怪。」

  她這時已不再顧忌,正想坐起來,但上面的水力實在太大,她力氣卻已快被
耗盡丁,剛坐起半個身子,又被水力沖倒。

  那根蘆葦卻已從石頭後頭轉了過來,白夫人瞧見胡藥師既然已來捉魚了,她
就索性省些力氣。

  水很清,胡藥師在水里張開眼楮,只見這條小魚兒此刻竟像是已變成了條落
水小狗,眼見他一伸手就能捉住。

  誰知小魚兒也不知怎地一使勁,竟從水里冒了上去。

  他手指像是輕輕一彈,彈出了一粒黑暗的小彈丸,竟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那
根空心蘆葦中;胡藥師正在吸氣,突覺一粒東西從蘆葦中落了下來,在水里悶了
這麼久,他吸氣的時候自然很用力,等到他再想往外面吐氣時,已來不及了。

  小魚兒竟已飛快的伸出手,將這根蘆葦從他嘴里拔了出來,「咕嘟」一聲,
這粒東西已被他吞了下肚。

  只覺這東西又咸又濕又臭,還帶著臭咸魚味。剛張開嘴想吐,水已灌了進來
,被灌了兩口水下去後,就算吞下團狗屎,也休想吐得出了’。

  白夫人只听得水聲‘嘩啦嘩啦」的響,正不知是怎麼回事,小

  魚兒已拔出了那根蘆葦,順手就點了她足底的「涌泉」穴。

  等到胡藥師像只中了箭的癩蛤蟆,從水里跳出來時,白夫人卻己變成匹死馬
,躺在石頭上不能動了。

  只見胡藥師掠到石頭上,立刻張開了嘴,不停的干嘔,連眼淚鼻涕都一齊被
嘔了出來。

  再瞧小魚兒,不知何時已回到那邊的那塊石上,笑嘻嘻地瞧著他們,就像什
麼事全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白夫人這才知道釣魚的人反而被魚釣去了。

  她又驚又怒,嘎聲道︰「快……快解開我的穴道。」

  胡藥師一面揉眼楮,一面喘著氣道︰「什……什麼穴道?」

  白夫人道︰「涌泉穴。」

  胡藥師剛想出來,小魚兒已在那邊悠然笑道︰「我若是你,我是萬萬不會救
她的。」

  胡藥師一只手果然在半空中停頓,嘎聲道;「為什麼?」

  小魚兒笑道︰「你現在還有救人的工夫麼?不如還是先想法子救救自己吧。


  胡藥師面色慘變,道︰「方才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是毒藥,難道還是大補丸麼?」胡藥師整個人都軟了


  小魚兒又道︰「你著想我救你,最好先乖乖的坐在那里不要動」。」」

  白夫人道︰「無論如何,你先解開我的災道再說,我們再一起逼他拿出解藥
來。」

  小魚兒道︰「就憑你們兩個,連我的屁都逼不出來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胡藥師已被說得怔在中間,也不知究

  競該听白夫人的,還是該听小魚兒的。

  鐵萍姑卻瞧得又是驚奇,又是歡喜,也怔了半晌,才忽然想起︰「此時不逃
,更待何時?」當下一個翻身從石頭上滾了下去,落在水里。

  那邊白夫人已經快急瘋了,道︰「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胡藥師嘆了口氣,苫笑道︰「我雖想救你,但究竟還是自己性命要緊。」

  白夫人瞪著眼楮,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時鐵萍姑已掙扎著游了過來,剛想跳到石頭上,忽又想起自己身上簡直是
一絲不掛,怎麼見得了人?

  小魚兒的眼楮卻偏偏向她瞟了過來,還笑了笑。鐵萍姑恨不得將頭都藏在水
里。

  小魚兒道︰「你想叫我轉過頭去,是麼?」鐵萍姑趕緊點了點頭。

  小魚兒道︰「好,我就轉過頭去,但我卻要先問你一句,你方才躺在那里也
不害羞,此刻為什麼忽然害羞了?」

  鐵萍姑吃吃道︰「我……我只是。。。」

  小魚兒悠悠道︰「你方才只是想讓我上當,是麼?只可惜上當

  的不是我,而是別人。」

  這句話就像是條鞭子,抽得鐵萍姑臉又發了白,顫聲道︰「你…你怎麼這樣
冤枉我?」

  小魚兒冷笑道︰「我冤枉你……哈哈,我倒要請教你,你方才身子既然能動
,嘴既然能說話,為什麼不警告我一聲,叫我莫要上當?」

  鐵萍姑道︰「這只因我。…我。。.」她終于發現自己實在無話可說,眼淚
不覺流了下來。

  小魚兒道︰「你用不著哭,我可不是花無缺,從來沒有他那樣憐香惜玉的心
腸,你眼淚盡管哭成河,我也不會同情你的。」

  鐵萍妨全身都發起抖來,嘶聲道︰「我並沒有要你多原諒,我…我也絕不會
求你…。.」

  小魚兒忽然瞪起眼楮,大聲道︰「但我還是要問你,你為什麼要出賣我?為
什麼?為什麼?……」

  鐵萍姑忽也放聲大吼起來,嘶聲道︰「只因為我覺得你是個自高自傲、自私
自利、自命不凡的大混蛋,你自以為比誰都強,我就希望能眼見你死在別人手上
!」

  小魚兒呆了半晌,竟又笑了,笑嘻嘻道︰「女人聲音喊得越大,說的往往越
不是真話,你這樣說,我反而認為你不是故意害我了,你一定別有苦衷,也許我
真該原諒你才是。」

  鐵萍姑張口結舌,倒反而怔住了,只覺得這個人所做所為,所說的話,簡直
沒有一件不是要大出人意外的。

  小魚兒緩緩接道︰「這也許是因為你有什麼親近的人.落在他們手上,你為
了要救那個人的性命,只好出賣我了。」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不能怪你,因為我知道女人為了
她的心上人,往往會連她自己也不惜出賣的。」

  這句話已說入鐵萍姑心里,鐵萍姑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她再也想不到這
可惡的小魚兒竟如此能體諒別人的苦衷,了解別人的心意。

  小魚兒柔聲道︰「但這人是誰呢?他值得你為他如此犧牲麼?」

  鐵萍姑流淚道︰「你……你是認得他的,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

  小魚兒面色已變了,卻還是柔聲道︰「你說的可是江玉郎?」

  這次鐵萍姑真的閉住嘴了。但現在閉住嘴,豈非已等于默認.小魚兒忽然跳
了起來,大吼道︰「好,好,好,你竟為了江玉郎那小雜種而出賣我,你可知道
這小子有多混帳,他就算被人砍頭一百次,也絕不嫌多的,」

  鐵萍姑又駭呆了。

  小魚兒瞪眼瞧著她,過了半晌,忽又嘆道︰「其實我還是不該怪你的,那小
子滿嘴甜言蜜語,莫說是你,就算比你更聰明十倍的女人.也會上他當的。」

  鐵萍姑茫然站在水里,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了。

  只見小魚兒已變得神平氣和,笑嘻嘻站了起來,向胡藥師道︰「很好,你很
聰明,一直沒有亂動手,只是像你這般聰明的男人,卻娶了一個老是愛脫衣服的
老婆,實在未免有些泄氣!」

  胡藥師嘆了口氣.道︰「我沒有老婆。」

  小魚兒怔了怔,大笑道︰「妙極妙極,如此說來,你簡直比我想象中還要聰
明了……但她這種女人若沒有老公,卻一定會發瘋的,她的老公呢?」

  他眼珠子一轉,立刻又笑道︰「他的老公自然在看著江玉郎了,是麼?」

  胡藥師只有嘆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身形忽然躍起,又向那邊大石頭上竄了過去,這次他輕輕一掠,輕輕
飄飄站在石頭上絕不會再掉下水了。

  白夫人咬著嘴唇,嘴唇都咬出血來。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她,道︰「像你這樣的老太婆,身上的肥肉還不算太多,
這倒不容易,但你既有了老公,又有情人,為什麼還要找上我呢?」

  白夫人咬牙道︰「你既如此聰明,為何猜不出?」

  小魚兒想也不想,立刻道︰「因為你們參個人中,必定有一個偷偷瞧見了甦
櫻為我著急的摸樣,你們就想用我來要挾甦櫻,叫她說出花無缺不肯說的事。」

  他話末說完,白夫人已怔位了,她雖然叫他猜,卻再也未想到這該死的小魚
兒竟真的一猜就猜中,就好像在旁邊瞧見了似的。白夫人滿嘴都是苦水,卻吐不
出來。

  小魚兒道︰「但你就算要讓我上當,本來也不必自己脫光衣服,如此折磨自
己的,這只怕是因為你本來就有這毛病,喜歡讓別人瞧你脫得赤條條的模樣──
有些瘋子喜歡對著女人小便,他們的毛病只怕就和你一樣。」

  自夫人氣得嘴唇發抖,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她簡直已將世上所有悲毒的話都罵出了口,小魚兒卻像是連一句都沒有听見
,再也不瞧她一眼。

  那邊鐵萍姑泡在水里,既不敢鑽出來,也不勿該如何是好.溪水冷冽,她凍
得嘴唇都發了白,心里又是悲哀,又是痛苦,又是羞慚,只覺活下去再也沒什麼
意思,正想一頭撞死算了。

  小魚兒忽然大聲道︰「你知道鐵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但
她現在卻在水里泡著,不敢出頭,你說我心里難受不難受?」

  他忽又說了這種話來,鐵萍姑也不知是驚是喜。

  胡藥師道︰「閣下想必是。…是有些難受的。」

  小魚兒怒道︰「你既知我心里難受,為何還不脫下你的衣服為她送過去。」

  胡藥師再也不敢多話,只好脫下外衣,遠遠拋繪鐵萍姑,鐵萍姑接在手里,
也不知是穿上的好,還是不穿的好。

  只听小魚兒道︰「鐵萍姑在穿衣服時,你若敢做看一眼,我就挖出你的眼珠
子來知道麼?」

  胡藥師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道︰‘我方才難道還沒有看夠,現在你就算
要我看。我又怎會有這麼好的心情,這麼好腸胃口。」

  鐵萍姑終于還是將衣服穿了起來。

  小魚兒忍著笑喃喃道︰‘不知她衣服穿好了沒有?’胡藥師忍不住道︰‘穿
好了。」

  小魚兒忽然又怒道︰「想不到你還是偷看了!」

  胡藥師道;沒」。沒有。」

  小魚兒哈哈一笑道︰「其實你既早巳什麼都瞧見了,現在就是又偷瞧了一眼
,也沒有什麼關系,你用不著害怕的。」

  胡藥師眼睜睜瞧著小魚兒,也是滿肚子苦水吐不出來。

  他武功不弱,頭腦也不壞,本來也很是自命不見,誰知此刻竟被個還未成年
的半大孩子耍得團團亂轉,他簡直很不得不顧一切,先和這可惡的小鬼拼個死活
再說。

  小魚兒目光聞動,忽然拍了拍肩頭,笑道︰「你用不著難受,只有呆子才會
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你為了要我救你而委屈求全,正是你的聰明處。」

  胡藥師嘆了口氣,漸漸又覺得自己偉大起來,「我能如此委屈求全,豈非正
是人所難及之處,這又有什麼丟人呢?」一念至此,方才那要和小魚兒拼命的心
,早已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小魚兒笑得更開心,道︰「現在,你只要再為我做一件事.我就將解藥給你
。」

  胡藥師嘆道︰「既是如此,願聞所命。」

  小魚兒道︰‘帶我去找她的老公。」

  胡藥師想到花無缺還在白山君掌握之中,以花無缺相挾,也不怕小魚兒不拿
出解藥來。

  一念至此,他眼楮又亮了,立刻躬身道︰「遵命!」

  胡藥師瞧了白夫人一眼,忍不住又道︰‘但她呢?」

  小魚兒笑道︰她既然喜歡脫光了洗澡,就索性讓她在這里洗干淨吧。

  不到頓飯工夫,那石屋已然在望,風吹林木,沙沙作響,屋子里卻是靜悄悄
的,听不到絲毫聲音。

  小魚兒忽然出手,擰轉了胡藥師的手腕,沉聲道︰「他們就在那屋子里?」

  胡藥師道︰「不錯。」

  小魚兒皺眉道︰「參個大活人在屋子里,怎地一點聲音都沒有?」

  鐵萍姑忍不住道︰「我……我先去瞧瞧。」

  小魚兒另一只手卻飛快地拉往了她,沉著臉道︰「既已到了這里,你還急什
麼!」

  鐵萍姑囁嚅道︰「你苦念我也…也對你有些好處,只求你莫要殺了他。」

  小魚兒瞪眼道︰「不殺他!還留著他害人麼?」鐵萍姑頭垂得更低,目中卻
流下淚來。

  小魚兒默然半晌,恨恨道︰「看來這小畜牲將你騙得真不淺,但我早已跟你
說過,我不是君子,你若指望我有恩必報,你就打錯算盤了。」

  鐵萍姑幽幽道︰「你嘴里說得雖凶惡,但我卻知道你的心並非如此,你……
你……你不會殺他的,是麼?」

  小魚兒跺了跺腳,忽然重重一摔胡藥師的手,厲聲道;「叫他們出來,听見
了麼?」

  胡藥師咳一聲,高聲喚道︰「白大哥,出來吧,小弟回來了。」

  空山傳聲,回音不絕。但石屋里似是靜悄悄的,沒有回音。

  小魚兒皺眉道︰「這姓白的難道是聾子。’胡藥師目光閃動,道︰「不如讓
在下進去瞧瞧吧。」

  小魚兒想了想,沉聲道︰「好,你先走,莫要走得太快,只要你稍有妄動,
我就先扭斷你的手!」

  胡藥師嘆了口氣,一步步走過去,走到門口,就瞧見江玉郎一個人蜷曲在角
落里,全身直發抖!

  白山君和花無缺竟已不見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6:16

第九十二章 各逞機鋒

  胡藥師和鐵萍姑俱是又驚又奇,但小魚兒見了江玉郎,卻只覺氣往上撞,別
的什麼都不再顧及。

  江玉郎也瞧見了他們,干笑道「原來是魚兄駕到,當真久違了」

  小魚兒破口大罵道「誰跟你這小畜生稱兄道第。只可惜那次大便沒有淹死你
,否則燕大俠又怎會死在你這小畜生手上。」

  他越說越怒,忽然撲過去,拳頭雨點般落下。

  江玉郎竟是全無還手之力,痛極大呼︰「魚兄千萬手下留情,小弟已病入膏
肓,禁不得打的。」

  小魚兒怒喝道︰「你若怕挨揍,為何不少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鐵萍姑在一
旁流著淚瞧著也不敢勸阻,他拳上雖末出真,但江玉郎已被打青眼腫,鐵萍姑雖
扭轉頭去,不忍再看,但也已知道小魚兒並沒有殺他之意了,否則用不著兩拳就
可將他活活打死,又何必多花這許多力氣。

  江玉郎大呼道「萍兒,你為什麼不拉著他,你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會不听
你話的,你難道真忍心瞧我活活被打死麼?」

  鐵萍姑暗嘆道︰「不是我不去救你,只望你經過這次教訓後,能稍為過才好
,只要你有稍為改過之心,就算要我為你而死,也是心甘情原的。」

  卻听江玉郎忽然狂笑起來,大聲道「好,你有種就打死我吧,這輩子就休想
再見著花無缺了。」

  小魚兒的拳頭立刻在半空中頓住,他這才想起白山君和花無缺本該也在這屋
子里的。小魚兒一把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歷聲道「花無缺

  在那里?你說不說?」

  江玉郎悠然道「你若想見他,就該敬敬,好生求教于我。

  小魚兒拳頭又搗了出去,大喝道「小雜種,我求你個屁。」

  江玉郎冷笑道︰「好,你打吧,但拳頭卻是問不出話來的,人若是我,難道
挨了兩拳就會說麼?我說出後你難道不打得更凶。」

  「我打你?我幾時打過你了?」他竟拍了拍江玉郎身上塵土,扶他坐起來笑
道「江兄久違了,近來身子還好麼?」

  江玉郎哈哈大笑道︰「還好還好,只不過方才被條瘋狗咬了幾口。

  」

  小魚兒大笑道「瘋狗素來只咬瘋狗的,江兄既沒有瘋,也末必是狗,怎會有
瘋狗咬你。

  江玉郎也大笑道︰「如此說來,倒是小弟看錯了。」

  小魚兒哈哈笑道︰「江兄想必是思念小弟,連眼楮都哭紅了,所以目

  力有些不清。」

  江玉郎道︰「不錯,小弟時時在想,魚兄近來怎樣了呀,會不會忽得了羊癲
瘋,坐板瘡?一念至此,小弟真是憂心如焚、哈哈,憂心如焚。」

  小魚兒笑道︰「小弟本當江兄這樣的人,必定無病無痛,誰知今日一見,江
兄卻好象得了羊癲瘋了,否則為何在地上發抖。」

  兩人針鋒相對,一吹一唱,竟好象在唱起戲來。

  胡藥師在一旁瞧著,又是好笑,又不禁嘆息「看來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句話
倒當真一點也不錯,昔日江湖中,雖也有幾個隨機善變,心計深沉的歷害角色,
但和這兩少年一比,實在差得多了。」

  他更想不出白山君和花無缺會到那去?白山君若將花無缺帶走為何又將江玉
郎留在這里?只听小魚兒又道︰「荒山寂寂,江兄一個人坐在這里,難道不怕有
什麼不開眼的惡鬼找上門來向江兄索命麼?」

  「這倒不勞魚兄費心,小弟近日是手頭有些拮據,若有什麼冤魂惡鬼真的敢
來,小弟正好將他賣了,換幾兩銀子打灑喝、何況,小弟方才本也不是一個人坐
在這里的。」

  他這最後一句話,才總算轉入正題。

  小魚兒卻故作不解,道︰「哦,卻小知方才還有誰在這里?」

  江玉郎笑嘻嘻道︰「其中有個姓花的,魚兄好象忍得?」

  小魚兒道「是花無缺麼?小弟正好想找他有些事,卻不知他此刻到那去了?


  江玉郎正色道︰「小弟知道他和魚兄有些事,生怕他再來找魚兄你的麻煩,
本想為魚兄略效微勞,一刀將他宰了。」

  小魚兒哈哈笑道「江兄若真的宰了他,小弟也省事多了、殺人總比問話容易
得多的,是麼?」

  江玉郎也笑道「小弟後來一想,魚兄若要親手殺他,小弟這馬屁豈非就拍在
馬腿上了麼?是以小弟只不過喂他吃了些迷藥。」

  胡藥師忍小住道「白……白山君也中了你的迷藥麼?」

  江玉郎笑嘻嘻道「中得也不太多,大約再過參五天,就會醒來的。一個人若
被迷倒參五日之久,縱然醒來,只怕也變得成痴呆廢人。

  」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忽然大笑起來,江玉郎立刻也陪著他大笑,兩個人笑得
幾乎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鐵萍姑和胡藥師瞧得發呆,也不知他兩人笑什麼。」

  只見小魚兒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我簡直要笑破肚子了。」

  江玉郎道「魚兄笑的是什麼?」

  小魚兒忽然不笑了,眼晴瞪著江玉郎,道「江兄看來縱非大病將死,也差不
多了,卻能將兩個七八十斤的大男人背出去藏起來,這豈非是簡直是最荒唐的笑
話麼。」

  江玉郎大笑起來,道「魚兄的幻想力當真是豐富的得很,只可惜那位花公子
……」

  小魚兒終于還是有點著了急,忍不住道「花公子怎樣了?」

  胡藥師嘆了口氣,道「花公子不但被點了穴道,而且還象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神智已有些痴迷,只怕……只怕是無法走動的了。」

  小魚兒歪著頭,用手敲著自已的額角,一連敲了十七八下,嘴角又露出了一
絲微笑喃喃道「他們倒下後,你就將他們背了出去?」

  江玉郎道「小弟這病,時發時愈,發作時固然痛苦不堪,莫說背人,簡直連
讓人背都受不了,但沒有發作時,背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小魚兒眼楮向胡藥師瞟了過去,胡藥師點了點頭。

  江玉郎笑道︰「小弟說的不假吧?」

  小魚兒笑嘻嘻道︰「不假不假……但你將人背出去後,為什麼又回來呢?難
道你身上有些發癢,等著要在這里挨揍麼?」

  江玉郎神色不動,也不生氣,卻笑道︰「萍兒還在他們手里,小弟就算知道
魚兄要來。要將小弟碎尸萬段,也還是要在這兒等著見萍兒一面。」

  小魚兒撇了撇嘴。笑道︰「江玉郎幾時變成如此多情的人了。有趣有趣,實
在有趣……」鐵萍姑已再也忍不住,撲倒在江玉郎腳下,放聲痛哭起來。

  小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傻丫頭,這小子若說他放的屁是香的,你難道
也相信他麼?

  只听鐵萍姑流著淚道︰「你傷得重嗎?痛不痛?」

  江玉郎輕輕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我就算痛,只要瞧見你也就不覺得痛
了。」

  小魚兒忽然大叫起來,道︰「好了好了,我全身的肉都麻了,你這大情人的
戲還有沒有演完麼?」

  江玉郎道︰「魚兄有何吩咐?」

  小魚兒嘆了口氣,苦笑道︰「現在貨在你手里,你就是老板,要什麼價錢,
就開出來吧。

  江玉郎慢吞吞笑道︰「小弟這病,多蒙甦姑娘之賜……魚兄和這位甦姑娘的
交情卻不錯上麼?」

  小魚兒嘆道︰「我若不認得她,怎會有這許多麻煩。」

  江玉郎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麻煩,只要魚兄將甦姑娘接來,為小

  弟治好這病,小弟也立刻會將花公子請出來,治好他的病。」

  小魚兒嘆道︰「好,走吧。」

  江玉郎道︰「小弟也要陪著去。」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我也舍不得將你一個人孤令令拋在這里的。

  」

  胡藥師忽然道︰「這一趟不去也罷。只因那位甦姑娘馬上就要到這里來了。


  江玉郎怔了怔,皺眉道︰「你怎知道她就會到這里來?」

  胡藥師笑了笑,道︰「正如這位鐵姑娘跟閣下一樣,甦姑娘對小魚……公子
也是一往情深小魚公子一走,她也就跟著出來了。」

  江玉郎撫掌大笑道「擔甦姑娘就算已出來尋找魚兄,卻也末必能找到這里。


  胡藥師微笑道「這倒不勞閣下擔心,她一定能找得到的。」

  江玉郎想了想,笑道「不錯,你們本要以魚兄來要脅于她,自然已故意在一
路上都留下線索,叫她找到這里。」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在這里等她吧。」

  白夫人在石關頭上一分一寸地移動著,終于按準了地方,籍著飛泉的沖激之
力,解開足底的道。

  她勉強支起半個身子,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發現岸上的雜草中,竟有雙
眼楮在瞬也瞬的瞪著她。

  這人臉上滿是泥垢,看來已不知有多久沒洗過臉了,但一雙眼楮卻仍是又大
又亮,像是正瞧得有趣得很。

  白夫眾眼波一轉,反而將胸膛挺得更高了些,嬌笑道「小子,你難道從末看
過女人冼澡麼?」

  那人象是已瞧得痴了,茫然搖了搖頭。那人忽然一笑,道︰「你用不著怕我
,我……我也是女的。」

  她嘴里說著話,人已自草縱中站了起來,只見她衣服雖也又髒又破,但卻更
親出了她身上曲線之誘人。

  白夫人怔拄了,而且神情間似有些失望,這少女非但不丑,而且仿佛是人間
絕色。

  白夫人一直瞪著她,嫣然一笑,試探著問道︰「瞧姑娘的模樣,莫非趕了很
遠的路麼?」

  少女垂首道︰「嗯。」

  白夫人道︰「這里山既不青,水也不秀,姑娘巴巴的趕到這里來,是為了什
麼呢?」

  少女眉宇間忽然泛起一股幽之色,痴痴的呆了許久,黯然道︰「我……我是
來找人的?

  白夫人心里一動,道︰「你一定不會認得他,他也不一定在這里。」

  無論如何,一個孤伶伶的少女,竟敢深入荒山來找人,總是件不尋常

  的事,這其中雖難免有些蹊蹺。那少女卻似已要走了。」

  白夫人趕緊又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告訴我?」

  少女紅著臉一笑,道︰「我叫鐵心蘭。」

  口口口鐵心蘭終于在溪水旁坐了下來。

  她覺得這婦人竟敢在清溪中裸浴,雖然末免太大膽了些,但卻是如此美麗,
如此親切。

  這許多天來,她一直在傷心,矛盾,痛苦中,她到這里來,自然是為了找小
魚兒,找花無缺。

  但真的找到了他們又怎樣?她自已實在也不知道。

  鐵心蘭第一次覺得心情輕忪了些。情不自禁脫她那雙鞋底早已磨穿了的鞋子
,將一雙縴美的腳伸入溪水。

  已走得發酸,發脹的腳,驟然泡入清涼的水里,那種美妙的滋味,使得她整
個人都象是飄入雲端。她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瞌起了眼。

  白夫人一直在留意著她的神情,柔聲笑道︰「你為什麼也學我一樣來痛痛快
快洗個澡。」

  鐵心蘭臉又紅了,道︰「在這里洗澡?」

  白夫人道︰「我每天都要在這里洗一次澡的,除了你之外,卻從來沒有踫見
過什麼人。」

  鐵心蘭咬著嘴唇,道︰「這里真的……真的很少有人來?」她顯然也有些心
動。

  白夫人笑道︰「若常有人來,我怎麼敢在這里洗澡?」

  鐵心蘭的心更動了,瞟了白夫人一眼,又紅著臉垂下頭道「我……我還冼洗
腳算了。」

  鐵心蘭還在猶疑著。

  白夫人已閉起眼楮,笑道︰「快呀,還怕什麼……她實已髒得全身發癢了,
這實在是任何人都抵抗不了的誘惑。

  她躲在草縱中,飛快的脫下衣服,雖然沒有人偷看,但陽光卻已偷偷爬上了
她豐滿的胸膛。

  她全身都羞紅了,一顆心也幾乎跳了出來,飛快地躍下小溪,鑽入水里,那
清涼,而又微帶溫暖和水,立刻將全身都包圍了起來。

  她這才松了口氣,笑道︰「好了。」

  白夫人張開眼楮瞧著她,笑道︰「舒服麼?」

  鐵心蘭點著頭道‘嗯。」

  白夫人道︰「好,現在我要下來了,你扶著我。」她也直到此刻才真的松了
口氣,輕輕滑入了水中。

  水勢果然很急,她雙腿發軟若沒有人扶著她,她實在無力游上岸,縱然不被
淹死,也難免要被水沖走。

  鐵心蘭趕緊扶著她,著急道︰「你……你難道要走了?」

  白夫人笑道︰「我只是到岸上去替你望風,你放心地洗吧。」

  鐵心蘭這才放了心,笑道︰「可是你千萬不能走遠呀。」

  白夫人吃吃笑道「有你這樣和小美人兒在洗澡,我舍得走遠麼?

  」

  鐵心蘭連耳根子都紅了,簡直連手都不敢伸出水來,她發現女人的眼晴,有
時竟也和男人差不多可怕。

  白夫人卻已藉著她的扶攜之力,終于上了岸,笑道︰「好。我要穿衣服了你
也不準偷看。」

  其實鐵心蘭早已閉起了眼楮,根本就不敢看,一看到她那白得誘人的胴體,
鐵心蘭的心就好象跳得再也無法停止……她又發現女人的裸體不但對男人是種誘
惑,有時對女人也一樣。

  衣服雖然又髒又破,也總比不穿的好,白夫人的臉皮就算比城牆還厚,也不
敢光著身子到處亂跑的。

  鐵心蘭閉著眼楮等了半晌,只听白夫人道︰「這件衣服料子倒不錯,只可惜
實在太髒了些。

  鐵心蘭忍不住張開眼一瞧,哧得臉都白了,失聲驚呼道︰「你怎麼能穿我的
衣服?」

  白夫人笑嘻嘻道︰「我不穿你的衣服,穿誰的衣服?」

  鐵心蘭顫聲道︰「你穿走了我的衣服,我怎麼辦呢?」

  白夫人笑道︰「你就在這里多洗一會吧,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反正不少,雖
然都是男人,但男人也不見得全是色鬼,說不定也會有個把個好心的,會將褲子
脫下來借給你穿……」

  她不說還好,這麼樣一說,鐵心蘭簡直急得要哭了出來。白夫人卻笑得彎下
了腰,嬌笑著又道︰「你穿過男人的褲子麼?雖然大些,卻又寬敞,又通風,比
你小時候穿的開襠褲還要舒服得多。」

  鐵心蘭飛紅了臉,嘶聲喝道︰「你這女瘋子,惡婆娘,把衣服還給我。」她
象是忍不住要從水里沖出來。白夫人卻已再也不理她,笑嘻嘻揚長去了。

  鐵心蘭怒極大罵道︰「你簡直不是人,是畜生,是母狗……」

  白夫人頭也不回,笑嘻嘻道︰「你罵吧,用不著再罵幾聲,附近的男人就會
被你引來了。」鐵心蘭果然哧得連一個字都不敢罵出口。

  她身子蜷曲在水里,眼淚已流了下來,她本不想信一個大人也會象孩子似的
被急哭,現在才知道這世不原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想到這里,她簡直恨不得
立刻死了算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6:57

第九十參章奸狡無匹

  溪水左邊,有片樹林,白夫人穿過樹林,匆匆而行。

  忽然間,她發現竟有件衣服,在前面樹枝上飄蕩,水紅色的底,繡著經霜愈
艷的秋海棠,在陽光下看來就像是真的。

  一整套漂亮的,考究的女人衣服,這誘惑對白夫人未免太大了,她實在不願
穿著身上這套破衣服,去見她的丈夫。白夫人的心動了。

  她眼楮盯著那衣服,腳步已漸漸慢了下來,只不過心里還是有些猶疑,不敢
伸手去拿衣服。

  白夫人告訴自己︰「這其中說不定有詐,我麻煩已夠多了,何必再惹這些麻
煩。」一念至此就簡直看都不願再看一眼。

  但那海棠繡得實在太好,衣服的縫工又是那麼精致,那料子,那水色,更是
說不出的令人中意。

  白夫人終於還是下了決心,暗道︰「這大不了也只是件衣服而已,難道還會
長出牙齒來,咬我一口不成。」

  這果然只不過是件衣服,既沒有毛病,也沒有古怪,任何人將它從樹上拿下
來,都不會有麻煩。

  白夫人再也不客氣了,立刻脫下破衣服,穿上新的,柔軟的綢緞,摩擦著剛
洗乾淨的身子,就好像情人的手一樣。

  但這雙手卻太不老實了,白夫人忽然覺得身上發起來,開始時,就好像有只
小從領子里爬進來,沿著她背脊往下爬。

  到後來,這小就像是變成了十只,百只,千只……在她身上每一個角落爬來
爬去。

  得要發瘋,連路都走不動了,兩只手拚命的去抓,但越抓越,不但身上,連
心里也了起來。

  她又像舒服,又像難受,又想哭,又想笑……到後來竟真的整個人都倒在地
上,吃吃地笑了起來。

  突听一人銀鈴般笑道︰「這件衣服,你穿著還舒服麼?」原來毛病還是在這
件衣服上。

  只見一個人從遠處盈盈走過來,身上只穿著件月白中衣,在淡淡的陽光下看
來,無論誰的魂魄都要被勾去。她竟是甦櫻。

  白夫人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失聲道;「是你?這衣服是你的?」

  甦櫻微笑道︰「我做好了剛預備第一次穿,你說好看麼?」

  白夫人卻已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靠著樹干摩擦著身子,顫聲道︰「衣服
上有什麼?」

  甦櫻悠悠笑道︰「也沒有什麼,只不過是一點兒藥而已,過幾天就會慢慢褪
了的。」

  白夫人就好像被人踩著脖子,嘶聲慘呼起來。

  現在她已得發狂,直恨不得找人用鞭子狠狠的抽她一頓,連一時半刻都等不
了,若是再過幾天,她真情願一頭撞死算了。

  白夫人瘋狂般把衣服都扯了下來,嘶聲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
如此害我?」

  甦櫻冷冷道;「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得罪過我?」

  白夫人雖然已又脫光了衣服,但還是得要命,爬在地上,扭動著身子,流著
淚哀求道︰「好姑娘,好妹子,我知道錯了,求求你饒饒我吧?」

  甦櫻笑;「那麼我問你,花無缺是不是被你偷去了?」

  此時此刻,白夫人那里還敢不承認,立刻點頭道︰「是我,我該死。」

  甦櫻沉下了臉,道︰「你將他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白夫人道︰「就在後山,那小山谷里,有間小屋子……」

  甦櫻默然半晌,一字字問道︰「你可是真的將他藏在那地方了?」

  白夫人苦笑道;「在姑娘你的面前,我幾時敢說過假話?」

  甦櫻面色竟彷佛微微變了變,搖頭嘆道;「荒山之中,竟會有間蓋得那般堅
固的石屋,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麼?」

  白夫人也沒有心情再追究這件事情,只是苦苦哀求道︰「我現在什麼都說了
,你總該饒了我吧!」

  甦櫻淡淡一笑,道︰「你方才是從那里來的」

  白夫人怔了怔,道︰「那邊的小溪。」

  甦櫻道;「那麼你就再回去吧」

  鐵心蘭手腳都快凍僵了,一雙眼楮卻不停的四下亂轉,只怕有什麼野男人忽
然間闖了過來。

  幸好四下靜悄悄的,瞧不見人影。

  鐵心蘭也想偷偷爬起來溜走,但一個赤條條的大姑娘,又能到那里去呢?萬
一迎面來了個男人……她簡直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間,前面竟又有一個赤條條的女人,狂奔過來,「噗通」一聲,跳入溪
水里不住喘息。

  鐵心蘭又鷲又喜,本還不好意思去瞧,但眼角瞟去,卻發現這女本莧然就是
方才將自己衣服騙走的那個。鐵心蘭吃鷲得瞪大眼楮,說不出話。

  鐵心蘭忽然撲過去抓住她的頭發,大喝道︰「我的衣服呢?還給我。」

  只听一人微笑道︰「這就是你的衣服麼?」鐵心蘭扭轉頭瞧見了甦櫻。

  甦櫻站在溪水旁,就像是一朵初開放的蓮花似的。

  鐵心蘭只覺得自己這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她雖也是女人
,竟也瞧痴了。

  甦櫻笑道︰「你若不想再洗了,就起來穿上它吧!」

  鐵心蘭雖然還是害羞,但也不能不起來了,飛快的接過衣服,一溜煙似的躲
入雜草叢去。

  白夫人陪著笑道;「我也想起來了。」

  甦櫻淡淡道;「你想起來就起來吧!也沒有人攔著你。」

  白夫人爬到石頭上,誰知她的上半身剛一離開水被風一吹,就又了起來,得
簡直要她的命。

  甦櫻笑道「只要你覺得不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起來的。」

  白夫人道︰「那……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甦櫻微笑道︰「也許一半天,也許參兩天……反正你喜歡洗澡,就索性洗個
痛快些吧」

  白夫人怔在水里,幾乎暈了過去。

  這時鐵心蘭已穿好衣服走出來,盈盈一禮,道︰「多謝姑娘。」

  她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又破又爛,佳人出浴,白足如霜,皓腕勝雪,嫣紅的面
靨,可愛得如同隻果。

  甦櫻情不自禁拉起了她的手,嬌笑道︰「這樣美的女孩子,真是我見猶憐,
男人本該一排排跪在你面前求你才是,你何苦反而來找他們。」

  鐵心蘭臉又紅了,囁嚅著道︰「我……我……」

  甦櫻笑道︰「是什麼人有如此好的福氣」

  鐵心蘭道;「他……他……」

  甦櫻笑道︰「你用不著對我說出來,反正我也不會認得他的。」

  鐵心蘭隨著她走了半晌,輕輕嘆息道︰「你也最好還是莫要認得他的好。」

  甦櫻失笑道;「為什麼難道認得他的人,都要倒楣麼?」

  鐵心蘭竟點了點頭,道︰「嗯!」

  甦櫻驟然回過頭,張大了眼楮看她道︰「他叫什麼名字?」

  鐵心蘭也沒有留意她神情的變化,輕嘆道「他姓江,別人都叫他小魚兒。」

  小魚兒參個字,使得甦櫻的心立刻像打鼓般跳了起來,她發現走在她旁邊這
少女,竟然就是她的情敵。

  望著鐵心蘭花一般的面靨,她心里只覺酸酸的︰「小魚兒呀,小魚兒,你的
眼光倒真不錯。」

  只見鐵心蘭忽然笑了笑,道;「他這人有時可以把你氣死。」

  甦櫻眨了眨眼楮,笑︰「你很恨他?」

  鐵心蘭垂首道︰「我有時的確很恨他,但有時……」

  甦櫻一笑,接著道︰「但有時卻又喜歡他,喜歡得要命是麼?」

  鐵心蘭咬著嘴唇,只是吃吃的笑。

  甦櫻瞪著眼出了一會兒神,忽然大聲道︰「但他卻未必喜歡你,是麼?」

  鐵心蘭呆呆的出了會兒神,眼波漸漸變得更溫柔了,嘴角也露出一絲甜蜜的
微笑,垂下頭輕輕道︰「他有時對我雖然不好,但有時……有時對我也不錯的。


  甦櫻的心就像是被針在刺著,恨不得把鐵心蘭的心挖出來,在上面也刺十七
、八個洞,叫她以後永遠再也不敢想小魚兒。

  鐵心蘭全末瞧見她的表情,目光痴痴的瞧著天邊的一朵雲,這朵雲像是已變
成了小魚兒笑嘻嘻的臉。

  甦櫻扭轉頭不去看她,故意大聲道︰「他就算有時對你很好,但也並不一定
就能證明他喜歡你,也許,他對每個女孩子都一樣,也許,他對別人比對你更好
。」

  鐵心蘭輕輕道︰「只要他對我好,他對別人怎樣,我都不會在意。」

  甦櫻道︰「你不吃醋麼?」

  鐵心蘭笑了笑,道;「有許多男人,天生就不是一個女人所能獨佔的,小魚
兒就是這樣的人,我既然很了解他,就不該吃醋。」

  甦櫻一心想刺傷鐵心蘭,誰知鐵心蘭竟一點兒也不生氣,她自己倒反而快被
氣死了,過了半晌,忍不住又道;「這也許是因為你認得的男人只有他一個,所
以才會對他如此死心塌地,你若多認識幾個男人,就會發現比他更好的,還多的
是。」

  鐵心蘭神色忽然變了,頭垂得更低。

  甦櫻這才發現她神情的變化,眼楮一亮,又道︰「除他之外,你心里難道還
有一個人麼?」

  鐵心蘭紅著臉不說話。

  甦櫻笑了,道;「我猜的一定不錯,這就怪不得你不吃他的醋。」鐵心蘭的
臉更紅了。

  甦櫻銀鈴般笑著,卻道︰「一個女人,心上若有了兩個男人,雖然很傷腦筋
,倒也有趣得很……」

  鐵心蘭垂首弄著衣袂,過了半晌,忽然道;「我這一生,本來已決定交給小
魚兒了,無論他對我是好是壞,我都絕不會有所改變,誰知道……」

  甦櫻眼珠子一轉,笑道︰「另外一個男人卻實在對你太好,讓你沒法子抗拒
是麼?」

  鐵心蘭目中流下淚來,顫聲道;「但他對我好,並不是為了佔有……」

  甦櫻道︰「他越是這樣做,你反而越是覺得對他歉疚,是麼?」

  鐵心蘭道︰「嗯!」

  甦櫻道︰「我知道,他也一定和小魚兒一樣,又聰明,又風趣,又可愛,有
時卻又有點兒討厭……只有一點點討厭。」

  鐵心蘭道;「你錯了。」

  甦櫻道︰「哦?」

  鐵心蘭道︰「他和小魚兒是極端相反的男人,簡直連一點相同的地方都沒有
,他對女孩子,永遠都是彬彬有禮,連一句玩笑都不會開。」

  甦櫻道︰「這種看家狗似的男人,我就一點兒也不喜歡。」

  鐵心蘭道︰「但……但……」甦櫻笑道︰「但有人卻很喜歡的,是麼?」

  鐵心蘭的臉又紅了,道︰「我……我並不是喜……喜歡他,只不過他非但救
過我的命,而且對我更是……更是……」

  她說話的聲音簡直比蚊子叫還輕,而且吞吞吐吐,斷斷績績,就像是嘴里含
著個雞蛋似的。

  甦櫻嬌笑著替她接了下去,道︰「她不但救了你的命,而且對你更是照顧得
無微不至,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不感激他,是麼?」

  鐵心蘭咬著嘴唇,呆了半晌,忽然道︰「就算我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我。


  甦櫻笑道︰「他若不喜歡你,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難道他腦袋有毛病麼」

  鐵心蘭垂頭道;「他照顧我,也許只是為了小魚兒。」

  甦櫻這次才真的像是吃了一鷲,失聲道︰「他為了小魚兒才對你好,這我倒
不懂了。」

  鐵心廁幽幽道;「他說希望我和小魚兒能……能在一起。」

  甦櫻道︰「他難道是小魚兒的朋友。」

  鐵心蘭想了想,道;「有時,他們的確可以算是很好的朋友,若知道對力有
了危險,會連自己性命也不要,趕去相救,但有時他們卻又要拚得你死我活。」

  甦櫻忽然明白她說的這人是誰了,怔了半晌,喃喃道︰「這件事的確妙得很
,簡直妙極了。」

  甦櫻眼波流動,忽又拉起她的手,柔聲道︰「我一瞧見你,就覺得很投緣,
你若也不討厭我不知你肯收我這個妹妹麼?」

  如此溫柔的請求,自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嘴里說出來,又有誰能拒絕。

  鐵心蘭就這樣做了甦櫻的姊姊。

  陽光嬌艷,山林碧蔭濃得化不開,啁啾的鳥語伴著流水,微風中隱約有醉人
的花香菸。

  鐵心蘭從來也想不到自己也會這麼開心的,這些日子來,她幾乎已認為自己
再也不會有開心的時候。

  甦櫻拉著她的手,笑道︰「現在你既然是我的姊姊,就再也不能讓你這樣去
找小魚兒了。」

  鐵心蘭道;「為什麼?」

  甦櫻道︰「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越是急著去找他,他就越得意,你若不睬他
,他反而也許會爬著來找你。」

  鐵心蘭嫣然一笑,道︰「那麼……你想要我怎樣做呢?」

  甦櫻道︰「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靜靜的等著就好,我自然有法子讓他來找
你。」

  鐵心蘭垂首道︰「但你連認識都不認得他……」

  甦櫻道︰「現在被你一說,我已經想起來了,他是不是一個眼楮很大的小伙
子,臉上雖然有很多疤,但看起來卻不討厭,整天嘻皮笑臉的,走起路來,揚揚
得意,好像總覺得自己很神氣,很了不起。」

  鐵心蘭嫣然道︰「你那里知道,他還說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哩。」

  想起小魚兒,甦櫻的心里也覺得甜甜的,嬌笑道︰「他若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厚臉皮,那倒是一點也不假。」

  鐵心蘭道︰「你什麼時候看到他的」

  甦櫻道︰「沒多久,才不過一兩天。」

  鐵心蘭嘆了口氣,道︰「但這人連一時半刻也靜不下來,你一兩天以前看見
他,現在他早已不知到那里去了?」

  甦櫻笑道︰「你放心,只要他在這山里,我就有法子找得到他。」

  她不等鐵心蘭說話,又接著道︰「為了安全起見,我現在就要帶你去個地方
。那里的主人可算是我的義父,他的人長得雖然凶惡,但心卻是很好的,尤其是
對我,更好得不得了。」

  鐵心蘭笑道︰「連我這做乾姊姊的,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才好,何況他
做乾爹的呢。」

  甦櫻撇了撇嘴,道;「你要把心給我,你的心不是給了小魚兒麼?」

  她看見鐵心蘭紅了臉,就又笑了,道︰「我那乾爹姓魏,他若知道你是我的
姊姊,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只不過你莫忘記,他模樣看來是很怕人的。」

  鐵心蘭道︰「我若覺得他可怕,少看他兩眼也就是了。」

  甦櫻拍手笑道︰「不錯,這法子的確再好也沒有了。」

  她拉著鐵心蘭走出樹林,空山寂寂,天地間彷佛充滿了一種安寧祥和之意,
令人覺得只要能活著,就是件幸福的事。

  走了半晌,甦櫻忽然停下腳,道;「噯呀!我差點兒忘了,我還有個約會哩
。」

  甦櫻眼珠子一轉,又道︰「從這里一直往山上走,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瞧見
,一片槐樹林,那里面就是我乾爹住的地方了。」

  鐵心蘭道︰「你……你難道叫我一個人去麼?」

  甦櫻道︰「一個人去也沒關系,你只要走進愧樹林,自然就有人出來接待你
。」

  鐵心蘭道;「但他們又不認識我。」

  甦櫻想了想,自頭上拔下了恨珠釵,道;「你只要將這珠釵給他們看,說是
我叫你去的,他們就一定會對你恭恭敬敬,為你安排好一切。」

  鐵心蘭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去了。

  她現在就像是一片沒有恨的浮萍,瓢到那里算那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
怎麼做,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甦櫻瞧著她走遠了,剛輕輕吐出氣,突听一人嘆道︰「可憐的傻丫頭,自己
被人責了郡不知道。」

  另一人道︰「哈哈,這位甦姑娘沒有將她賣給你,所以你就來假慈悲了麼?


  第參人咯咯笑道︰「我本來還覺得那姓鐵的丫頭滿不錯的,但和這位甦姑娘
一比,那簡直就好像變成個大笨瓜了。」

  第四人大笑道︰「咱們的小魚兒可不能娶個大笨瓜做老婆。」

  笑語聲中,山石後木葉間,忽然鑽出四個人來,這四人模樣,一個比一個奇
怪,也不知怎麼會湊到一齊的。

  只見第一人蓬頭垢面,穿著身又油又膩,破破爛爛的衣服,就像是個窮要飯
的,但手里卻偏偏拿個價值不菲的翡翠鼻煙壺。

  第二兒圓圓的臉,圓圓的肚子,年紀雖然不小,看來卻還像個孩子,一直不
停的在哈哈大笑像是個彌勒佛。

  第參人滿頭珠翠,臉上的粉足有半寸厚,像是帶著個假面具似的,叫人恨本
瞧不出她本來長的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她打扮得明明是個女的,但身上卻穿著
件男人的衣服,腳下面偏又套著雙紅緞珠花的繡花鞋。

  第四人卻是個身材魁偉的偉丈夫,目光閃動,顧盼自雄,只不過一張嘴大得
可怕,看來像是可以塞得進他自己的拳頭。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18:05

第九十四章機智絕倫

  甦櫻雖然不知道這四人就是頂頂大名的白開心哈哈兒屠嬌嬌和李大嘴,但卻
是見過這四人的。

  她也曾親眼瞧見,這四人如何對付魏麻衣,現在這四人忽然一出現,將她圍
住,她就算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臉色也不禁有些變了。

  李大嘴大笑道︰「甦姑娘,你用不著害怕,這兩天我的胃口都不太好,要吃
你,至少也得再等幾天。」

  屠嬌嬌咯咯笑道︰「像這樣聰明致的女孩兒,就算你舍得吃,我也不答應的
。」

  白開心道︰「以我看來,還是吃了算了。」

  哈哈兒道︰︰處。」

  白開心道︰「我至少可以放心些,不至於被她賣了。」

  甦櫻眼波流動,忽然笑道︰「四位難道是來為鐵心蘭打抱不平的麼?」

  屠嬌嬌嘆了氣,道︰「說起來,那傻丫頭倒的確滿可憐的。」

  甦櫻笑道;「四位若是覺得我讓她去上當,方才為何不攔住她。」

  白開心板著臉道︰「她既不是我女兒,也不是我老婆,她上不上當,與我又
有何關?我為何要來多事。」

  哈哈兒道︰「何況,讓她到魏無牙那里去也不錯,哈哈,魏無牙要是看中了
她,那就簡直更妙不可言了。」

  甦櫻嫣然道︰「既是如此,四位是為了什麼來的呢?」

  李大嘴道︰「我們來找你,只不過是為了談一項交易。」

  甦櫻道︰「交易?什麼交易?」

  哈哈兒道︰「哈哈,自然是彼此有利的交易,卻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甦櫻笑道︰「若是彼此有利的交易,我怎麼會不答應呢」

  屠嬌嬌道;「好,我問你,你想嫁給小魚兒,是不是」

  「哈哈,你這人真是名副其實的人不利己,李大嘴將她吃了,與你又有什麼
好甦櫻笑了笑,道︰「我並不是想想就算了,我是非嫁他不可。」

  屠嬌嬌道︰但你有把握讓他娶你麼?」

  甦櫻笑道︰「越沒有把握的事,做起來就越有趣,是麼卜」

  屠嬌嬌道︰「好,現在我們可以幫你的忙,叫小魚兒娶你,但你卻也要答應
我們一件事。」

  甦櫻眼珠一轉,笑道︰「你們真有把握讓他娶我。」

  屠嬌嬌道;「當然有把握,你莫忘了,小魚兒是我們養大的,我們怎會不知
道他的脾氣。」

  甦櫻道︰「那麼,你們又要我做什麼事呢?」

  屠嬌嬌道︰「將他活著帶入魏無牙的洞去,再活著帶出來。」

  甦櫻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屠嬌嬌道︰「只因我們要叫他去拿件東西。」

  甦櫻想了想,道;「他若不肯去?」

  屠嬌嬌笑道︰「他本來就算不一定會去,但現在卻是非去不可的,只因為你
幫了我們的忙,你將鐵心蘭送到那里去。」

  甦櫻悠悠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李大嘴咯咯笑道︰「你若不答應,我的胃口立刻就會變好的。」

  甦櫻嫣然一笑道︰「我相信我身上的肉,無論怎麼樣做,都很好吃的,只不
過我要勸你,切切不要紅燒,這麼嫩的肉,紅燒實在太可惜了,最好是用來涮鍋
子,肉才能保持鮮嫩。」

  李大嘴等人,听得面面相覷,反倒不禁呆住了。

  李大嘴乾笑兩聲,道︰「你倒提醒了我,涮人肉的滋味,的確可算是天下第
一,我倒買的已有許久未曾過。」

  甦櫻道;「你最好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就將我身上的肉片切下來,而且作料
中,切切不可放醋,因為人肉本來就有些酸的。」

  李大嘴乾笑道︰「多承指教,我吃人吃了無數,想不到竟還沒有你內行。」

  他走了兩步,只見甦櫻悠然坐在那里,怎麼看也不像要被人吃下肚子里的,
倒像是等著別人送上門給她吃。

  屠嬌嬌忽然道︰「李大嘴,你先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她將李大嘴拉向一邊,悄悄道︰「你吃過這樣的人麼?」

  李大嘴笑嘻嘻瞧了坐在那邊的甦櫻一眼,忍不住低聲罵道︰「這丫頭看起來
,就像是喜歡被老子吃下去似的,真不知她肚子里在打什麼鬼主意」

  屠嬌嬌道︰「你想,她若非胸有成竹,怎會如此篤定,而且還像是生怕死得
太舒服了,竟勸你活著將她凌遲,你想,世上有這樣的人麼」

  李大嘴默然半晌,道︰「你的意思是……」

  屠嬌嬌道︰「依我之見,還是算了吧「咱們能活到現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莫要陰溝里翻船,栽在這小丫頭手里,那才冤哩。」

  李大嘴沉吟著道;「這話倒也不錯,︰」

  只听甦櫻嬌笑道;「你還不過來,再等下去,我的肉都要變老了。」

  李大嘴大笑道︰「你的肉太酸,我懶得吃了。」「想不到我的肉竟是酸的,
莫非是平時吃醋吃得太多了。」她盈盈站了起來,儉衽道;「你先生既然不肯賞
臉,我只有告辭了。」

  突听白開心喝道︰「我和他不一樣,他好吃,我好色,好吃的人,膽子總比
較小些,但好色的人就不同了…」

  他一步步向甦櫻走過去,大笑道;「常言道,色膽包天,這句話你總該听過
的吧?」

  甦櫻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半步,但面上還是帶著微笑,道︰「閣下若覺得光
棍做得無趣了,我倒可替你做個媒。那邊小溪里,有位美人在出浴,她不但長得
千嬌百媚,比我好看多了,而且風情萬種,知情識趣。」

  白開心吃吃笑道︰「我就看上了你,別的人我都不要。」

  他嘴里說著話,一雙大手已向甦櫻抓了過去。

  甦櫻肚子里就算有一千條絕頂妙計,此刻卻也連一條都便不出來了,女人若
踫見急色鬼,那真是什麼法子也沒有。

  只听「哧」的一聲,甦櫻的衣服已被白開心撕了一塊下來。

  就在這時,突又听得一人緩緩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欺負女人,」

  這語聲平和而緩慢,但他的人卻來得快如風,疾如電。

  白開心只見一條人影自天而降,他大鷲之下,還掌擊出。

  李大嘴等人,但見人影一花,但聞一聲清脆的掌聲,白開心的身子,已像是
一個球似的掛在樹枝上。

  再看甦櫻身旁,已多了個手采翩翩的美少年,衣衫雖然有些狼狽,但卻仍掩
不住有一種清貴高華之氣流露出來。

  這人雖然救了甦櫻,但見甦櫻瞧見他,臉色反而變了,失聲道︰「花無缺!


  花無缺淡淡一笑,目光向李大嘴等人掃了過去,緩緩道︰「還有那一位想動
手的麼?」

  李大嘴等人也駭呆了。花無缺雖不認得他們,但他們卻是認得花無缺的。

  他們曾經眼看著花無缺,以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功,將慕容姊妹嚇走,又在一
招間將白開心拋在樹上。

  李大嘴大笑道︰「咱們也早就看這色鬼不順眼,公子此刻教訓了他,這是再
好也沒有。」

  屠嬌嬌也笑道;「只可惜公子出手還太輕了些…」

  哈哈兒道︰「哈哈,公子若將他拋得更遠些,讓咱們再也瞧不見才好。」

  白開心掙扎著想從樹上跳下來,嘴里大叫道︰「我只不過想摸一摸她而已,
但那大嘴巴卻要吃她的肉哩。」

  他們不去對付外人,反倒先窩里翻起來,花無缺倒買還沒有見過像這樣的人
,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各位倒買是夠義氣得很……」

  一句話末說完,李大嘴已怒吼著向白開心撲了過去,白開心似是閃避不及,
竟被他一拳打出參丈外,怪叫道;「大嘴狠,你敢打人?」

  李大嘴吼道︰「二十年前,我就想打死你這王八蛋了!」

  他一面罵,一面追過去,誰知白開心的腳忽然一勾,他也倒了下去,兩個人
竟都猿在地上,扭成一團。

  只听「砰砰蓬蓬」的拳頭聲,「混帳王八」的怒罵聲,罵的話固然不堪入耳
,打架的姿態更是不堪入。

  花無缺本還以為他們是什麼武林高手,此刻看來,卻簡直連可以為了參文錢
而打破頭的潑皮無賴還不如。

  哈哈兒卻在一旁拍掌大笑道︰「好,打得好,哈哈,快抓他的頭發,對了,
抓緊些。」

  屠嬌嬌道︰「但也不能讓他們這樣打下去,若是打死了一個,咱們豈非還得
花錢為他收,還是過去拉開他們吧。」

  一這時李大嘴和白開心已猿到那邊的樹後面去了,兩個人都已打得像狗一般
在喘息,但還是不肯住手。

  屠嬌嬌和哈哈兒也趕了過去,一面呼道︰「莫要打了……再打就要打出人命
來了呀!」

  於是這兩個人也到了樹後,似乎在拉架。

  花無缺瞧著他們,只有搖頭苦笑他遇見這樣的潑皮無賴,除了搖頭之外,還
能干什麼?

  甦櫻忽然微微一笑,道︰「花公子,你上了他們的當了。」

  花無缺道︰「上什麼當?」

  甦櫻微笑道;「你以為他們這真是在打架麼?」

  花無缺怔了怔,道︰「難道這是…」

  甦櫻抿嘴笑道︰「這不過是他們在想法子逃走而已,那兩人的武功雖然不怎
麼樣,但若真的要拚命,參百招內,誰也休想踫著對力一根手指。」

  花無缺縱身掠了過去,樹後果然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樹皮上,卻留下了四行字;「手下留情,多謝多謝,不辭而別,惶恐惶恐,
不夠膽量,也許也許,不夠義氣,未必未必。」

  花無缺呆了半晌,忍不住苦笑道︰「果然上當,慚愧慚愧。」

  甦櫻笑道;「這四人的詭計多端,實在少見得很,像花公子這樣的忠厚君子
,若不上他們的當,那才是怪事。」

  花無缺忽也一笑,道;「忠厚君子,倒也未必未必,,,……方才也有幾個
人就上了我的當。」

  甦櫻道︰「哦?誰?」

  她話問出來後,自己也明白了,笑道;「不錯,上當的必定就是白山君夫婦
,是麼?」

  花無缺微笑點頭,道︰「正是他們。」

  甦櫻眼珠一轉,道︰「我雖然以藥力將你困住,但那藥對人卻沒有什麼害處
的,只要一吹風藥力就解了,只不過那時他們必已點了你的穴道,你還是不能逃
走。」

  她微微一笑,接著道︰「你是不是故意裝成中毒很深的模樣,讓他們對你不
如提防,你卻在暗中以「移花接玉的內力,打開了穴道,揚長而去。」

  花無缺笑道︰「姑娘的聰明智慧,實在也少見得很。」

  花無缺面上的笑容忽然不見了,嘆了氣道︰「姑娘你雖然是智計無雙,但在
下卻知道還有一個人,,,;就算姑娘你遇見他,只怕也要吃虧的。」

  甦櫻垂下了頭,也嘆了口氣,幽幽道︰「你說的不錯,我非但知道你說的這
人是誰,而且也吃過他的虧了。」

  花無缺面上不禁露出鷲異之色,剛想問個清楚,甦櫻忽又笑道;「溫良如玉
的花公子,如今也會以詭計騙人,只怕也就是跟這個人學的……我說的是麼?」

  花無缺忍不住笑道︰「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甦櫻道︰「但君子畢竟總是君子,所以我雖然那麼樣對待你,你非但沒有向
我報復,反而救了我。」

  花無缺臉色忽然沈了下來,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甦櫻望著他忽然改變的臉色,也像是有些吃鷲,但還是笑著道︰「我已說過
,這就因為你是君子。」

  花無缺沉著臉說道︰「我必需告訴你參件事,第一,移花接玉的秘密,絕不
容許外人知道,誰知道了,只有死!圭。是移花宮的禁例,誰也不能例外。」

  甦櫻雖然還在笑著,笑聲听來卻沒有那麼悅耳了。

  花無缺道︰「第參,移花宮的門下無論要做什麼事,都必需自己動手,絕不
容別人干涉,也絕不能假手於外人。」

  甦櫻道︰「第……第參呢?」

  花無缺道︰「第參,我也是移花宮的門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破壞移花宮
的規矩。」

  甦櫻嘆了口氣,道︰「如此說來,你救了我,只不過是為了要親手殺我而已
,是麼?」

  花無缺扭過頭不看她,一字字道;「縱然情非得已,卻也勢在必行。」

  甦櫻道︰「那麼……那麼我也要告訴你參件事。」

  她不等花無缺問她,就接著道;「第一,你莫要忘記,我本來有許多機會可
以殺你的,但我卻沒有動手,你現在若殺了我豈非不義?」

  花無缺雖然沒說什麼,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甦櫻道︰「我雖然知道了移花接玉的秘密,但我絕不會練這種功夫,也絕沒
有告訴過別人,你若殺了我,豈非不仁。」

  花無缺已微微動容。

  甦櫻道︰「第參,你莫忘了,我是個女人,而且手無縛雞之力,一個大男人
以強欺弱,來欺負一個弱女子,這非但無禮,簡直是無恥了。」

  花無缺已不覺垂下了頭。

  甦櫻見他神情的變化,眼楮已發了光,嘴里卻冷冷道︰「你若一定要做這種
不仁不義無禮無恥的事,我自然也沒法子,但鐵心蘭若是知道了,她一定會對你
失望得很。」

  花無缺霍然抬起頭。

  甦櫻悠悠道︰「不錯,鐵心蘭……她總是對我說,你是最溫柔、最有禮的男
人,我本來也很相信的,但現在……」

  她故意嘆了氣,住口不語。

  花無缺指尖已有些發抖,道︰「你……你認識鐵心蘭?」

  甦櫻抬起頭,淡淡道︰「我和她也不算太親密,只不過剛剛結拜為姊妹而已
。」

  花無缺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呆了半晌,搖頭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她在那?」

  甦櫻道︰「我就算告訴你她此刻在那里,你也不敢去找她的。」

  花無缺目光一閃,變色道︰「魏無牙,你將她送到魏無牙那里去了午」

  甦櫻笑道︰「魏無牙對別人雖凶惡,但對我們姊卻很好的。」

  花無缺跺了跺腳,霍然扭轉身,嗄聲道︰「移花宮的秘密,你絕不告訴別人
?」

  甦櫻道︰「若有第二個人知道,那時你再殺我也不遲。」

  花無缺長嘆道︰「那時雖已遲了,但……但我還是相信你。」他又跺了跺腳
,身子已向前竄出。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1:00

第九十五章陰險毒辣
  
  甦櫻見花無缺的身形已向前竄出,忽然又道;「和你關在一起的那個人,叫
江玉郎,你認不認得他?」

  花無缺頓住腳步,不覺又嘆了氣,道;「我但願不認他才好。」

  甦櫻嘆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留這個人活在世上實在是後患無窮。」

  花無缺道︰「他此刻既傷且病,我怎能向他出手?」

  甦櫻苦笑道︰「這就是君子的毛病,但你若沒有這毛病我只怕也……」

  她瞧見花無缺又旋動身形,立刻大聲道︰「等一等我還句話要告訴你。」

  花無缺只得再次停下來,道︰「什麼話?」

  甦櫻嫣然一笑,道「鐵心蘭並沒有看錯,你實在是個溫柔又可愛的男人,也
實在對她好得很。」

  大家都知道,小魚兒的性子有多麼急,要一個性子急的人坐在那里等人,實
在是要他的命。

  小魚兒已急得像是只火里的蚱蜢,不停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向胡藥師問;「
你算準甦櫻一定能找到這里來麼?」

  胡藥師本來很有把握,斷然道︰「是」

  但等到後來,胡藥師也有些著急了,忍不住道︰「在下中的毒,只怕快發作
了吧?」

  小魚兒忽然跳起腳大喝道︰「告訴你,甦櫻若不來,我再也不會為你解毒的
。」

  胡藥師苦著臉道︰「甦姑娘是否前來,和在下又有何關系你下的毒若是發作
了;」

  小魚兒大聲道︰「毒性發作了,算你倒楣,你死了也活該,誰叫你說甦櫻一
定會來的」

  他現在的確是蠻不講理,只因他已快急瘋了。

  胡藥師此他更急,剛乾了的衣服,又被汗濕透了。

  只有江玉郎,卻像是一點也不著急,他笑嘻嘻坐在那里,甦櫻來不來,好像
都和他沒關系似的。原來他忽然發現,那見鬼的藥力已開始在消散,他身子已漸
漸舒服起來,漸漸開始有了力氣。

  小魚兒眼楮都快望穿了,還是瞧不見甦櫻的影子,終於忍不住道;「走,不
管她來不來,咱們先去找她去。」

  江玉郎悠悠道;「現在若先去找甦姑娘,再轉回來救花公子,花公子只怕已
……」

  他故意頓住語聲,小魚兒果然忍不住跳了起來,大喝道︰「只怕已怎樣?說
!」

  江王郎慢吞吞道;「賣不相瞞,我藏起花無缺的那地方,並不太舒服,而且
有點不大透氣,時間若是隔得太長,說不定會悶死人的。」

  小魚兒跳起來就想撲過去,但撲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了下來,臉上的怒容立
刻變成了笑容,哈哈笑道︰「江兄是聰明人,總該知道花無缺若死了,對江兄你
也沒什麼好處。」

  江玉郎嘆了口氣,道︰「這個小弟自然明白的,只不過……」

  小魚兒立刻道︰「你救了他,我負責要甦櫻將解藥給你。」

  江王郎苦笑道;「小弟現在已想通了,只覺世情皆是虛幻,生生死死,也只
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是否能拿到解藥,小弟賣已不放在心上。」

  他忽然說出這一番大道理,小魚兒瞪大了眼楮瞧著他,道︰「你……你真的
是江玉郎麼妙極妙極,江兄原來是個老和尚投胎轉世的。」

  江玉郎又嘆了氣,道︰「小弟雖已不再將這副臭皮囊放在心上,只不過……


  他轉頭瞧了鐵萍姑一眼,黯然道︰「只不過她……她對我的恩情,卻令我再
也拋不開,放不下。」

  鐵萍姑痴痴地望著他,目中已是淚光瑩瑩,卻不知是鷲訝,是歡喜,是相信
,還是不信?

  江玉郎嘆道︰「小弟經此一劫,再也無意與諸兄逐鹿江湖,只盼將恩仇俱一
刀斬斷,和她尋個山林隱處,安安份份的度此餘年,可是…」他慘笑著接道︰「
可是小弟雖有此意,怎奈以前做的錯事頁在太多,小弟也自知魚兄絕不會就此放
過我的,是麼川小魚兒正色道;「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江兄如此做法
,小弟佩服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再找江兄的麻煩呢?」

  江玉郎沉吟了半晌,緩緩道︰「魚兄博聞廣見,想必知道野生蕈菌中有一種
叫女兒紅的。」

  鐵萍姑到這時才忍不住問道︰「這女兒紅又是什麼?」

  小魚兒道︰「這女兒紅乃是生在極陰濕之地的一種毒菌,據說無論誰吃了,
不出參五天,就會得一種怪病。」

  鐵萍姑道︰「什麼怪病」

  小魚兒道︰「這種病開始時也沒什麼,只覺不過有些暈暈欲睡,精神恍惚,
就好像得了相思病似的,除非每隔幾個月,能找到一株婆草連根吃下去,否則這
相思病就要越來越重,不出一年,就完蛋大吉。」

  鐵萍姑雖也覺得這名字取得妙不可言,有趣已極,但想到一個人若不幸吃下
了這麼樣一粒毒菌,那可實在是無趣極了。

  只听小魚兒笑著又道︰「此時此刻,江兄忽然提起此物來,難道是想要小弟
也害一害這相思病麼?」

  江玉郎這次竟連狡賴都沒有狡賴,很簡單地回答道︰「正是。」

  小魚兒卻笑了,道︰「這麼珍貴的東西,一時之間,你能到那里去找來給我
吃?」

  江玉郎道︰「小弟若是去別處尋找,就算找個參年五載,也末必能找得到,
但湊巧的是,這附近就偏偏有一株,只要魚兄答應,小弟立刻就可去為魚兄掘來
。」

  鐵萍姑終於也忍不住失聲道︰「你瘋了麼?怎麼能說得出這種話?他……他
怎麼可能答應你?」

  江玉郎也不理她,緩緩接著道;「魚兄想必知道,那惡婆草雖也和女兒紅一
樣,十分稀罕珍貴,但卻可以用人工來培養的,而小弟又恰巧知道培養它的法子
。」

  小魚兒眼珠子直轉,竟沒有說話。

  江玉郎又道︰「這里的事辦完之後,小弟就立刻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專心為
魚兄培植惡婆草,魚兄若想身體康健,自然也就會好生保護小弟的性命了。」

  胡藥師這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盤,竟是要以這件事來要脅小魚兒,要小魚
兒以後永遠不敢找他的航煩。

  但這想法卻實在未免太天真了些,胡藥師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眼楮瞧著
江玉郎暗笑道;「你難道以為小魚兒是呆子麼?這種事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
答應的,何況這條比泥鰍還滑溜的小魚兒?」

  只見小魚兒眼珠子轉了半天,笑嘻嘻道︰「你信不過我,我又怎信得過你?
我怎知道你會為我培植惡婆草,又怎知這惡婆草一定能吃到嘴呢」

  江王郎嘆道︰「小弟的病毒也一直不解,魚兄要殺我,還是容易得很。」

  小魚兒道︰「但我若找不到你呢?」

  江玉郎笑道︰「魚兄若真的要找,小弟就算上天入地,也躲不了的。」

  像小魚兒這樣的聰明人,竟會問出這麼笨的兩句話來,江玉郎回答得更是妙
不可言,說的話等於沒說一樣,而小魚兒卻偏偏像是相信了,只不過又問了一句
︰「我吃下了這女兒紅你就去救花無缺?」

  江玉郎道︰「小弟若是矢言背信,魚兄隨時都可要小弟的命。」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好,我答應你。」

  小魚兒竟真的答應了他。任何人都不會答應的事,他竟偏偏答應了。

  胡藥師呆呆地瞧著小魚兒,暗道;「瘋子,瘋子,這人原來是瘋子,別人說
太聰明的人,有時往往會變成瘋子,這話听來倒是一點也不錯。」

  鐵萍姑也是目瞪呆,吃鷲得說不出話來。

  江玉郎果然掘來了一株看來十分鮮艷的女兒紅。小魚兒果然笑嘻嘻吞了下去


  他抹了抹嘴,竟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這女兒紅竟是人間第一美味,
我這一輩子,簡直沒有吃過這麼鮮嫩的東西。」

  到了這時,江王郎目中也不禁露出狂喜之色,卻故意嘆了氣,道︰「絕代之
佳人,大多是傾國傾城的禍水,致命之毒物,也常常是人間美味,唯有頁藥,才
是苦口的。」

  小魚兒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好听的話,大多是騙人的,江兄還是少說
兩句,緊去救人吧。」

  石屋所在地,本來已十分荒僻,江王郎帶著小魚兒再往前走,地勢就越來越
是崎嶇險峻。

  他的毛病偏偏又發了,走兩步,就喘口氣,再走兩步,又跌一跤,兩條腿就
像彈琵琶似的抖個不停。

  小魚兒實在快急瘋了,到後來終於忍不住將他抱了起來,道︰「那地方究竟
在那里,你說出來,我抱你去。」

  江玉郎道︰「如此勞動魚兄,小弟怎麼敢當。」

  小魚兒「嗤」的一笑,道︰「沒關系,你骨頭輕得很,我抱你並不費力。」

  鐵萍姑跺腳道︰「求求你們兩個人,莫要再斗嘴了好不好」

  江王郎嘆道︰「我怎敢跟魚兄斗嘴,只不過,…;」

  他語聲忽然頓住,手向上面一指,道︰「魚兄可瞧見上面那洞穴麼?」

  小魚兒隨著他手指向上瞧去,只見生滿了蒼苔的山壁上,果然有個黑黝黝的
洞穴,洞口還有一片石頭凸了出來。

  江王郎道︰「這地方還不錯吧」

  小魚兒道︰「你為什麼不用塊石塊將洞口堵上呢?」

  江玉郎道︰「花公子現在已是寸步難行,小弟反正也不怕他逃走?」

  小魚兒忽然瞪起眼楮,高聲道︰「洞口既沒有堵上,他怎麼會悶死?」

  江玉郎神色不變,淡淡道︰「也許不會被悶死,但荒山上的洞穴里,總難免
有些毒蛇惡獸,︰」

  他話末說完,小魚兒己縱身掠了上去。

  江王郎道︰「魚兄不妨先將小弟放下來,看看這地方對不對。」

  一這片石台上也長滿了蒼苔,滑不留足,小魚兒放下了他,他連站都不敢站
起來,忙到洞口前瞧了瞧,忽然大呼道;「花公子,小弟等來救你了,你听得見
麼?」

  只听洞穴回聲不絕,卻听不見花無缺的回應。

  江玉郎皺起眉頭,道︰「花公子,你……你……你怎麼樣了,怎地……」

  小魚兒跺了跺腳,一把將江王郎拉到後面去,自己伏在洞口,極目而望,洞
穴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什麼也瞧不見。

  江玉郎道;「魚兄,可瞧見花公子了麼?」

  小魚兒道︰「你這小子究竟在玩什麼花樣,為什麼……」

  話猶未了,忽覺一股大力自腳跟撞了過來,他一聲呼尚未出口,身子已落葉
般向洞穴中直

  墜了下去。

  方才連路都走不動的江玉郎,此刻卻忽然變得生龍活虎起來,一躍而起,向
洞穴中呼道;「魚兄,︰小魚兒,,︰」

  小魚兒沒有回應,過了半晌,才听得「咚」的一聲。這洞穴竟深得可怕。

  江玉郎仰天大笑道︰「小魚兒……小魚兒,你畢竟還是不如我江玉郎,畢竟
還是上了我的當

  了?」

  鐵萍姑從下面往上望,石台上發生了什麼事,她也瞧不真切,此刻听到江玉
郎得意的笑聲,才吃鷲道︰「你將小魚兒怎麼樣了?」

  江玉郎大笑道︰「我不害死他,難道還等他害死我麼」

  鐵萍姑又鷲又恐,嘶聲道︰「你不是已改過了麼了不是只想和我安度餘生,
怎地又……」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就想往上掠去,但身子剛躍起,忽又想到自己身上只穿
著胡藥師的一件長衫,里面卻是空空的,若是跳起來,下面的胡藥師的眼福就真
不淺了,她只有趕緊落下來,掩住衣衫,不停地跺腳。

  胡藥師也吃鷲得呆住了,過了半晌,忍不住道︰「小魚兒既已中了女兒紅的
毒,你以後豈非正可以此要脅他,要他乖乖的听命於你,你現在就害死了他,豈
非可惜。」

  江玉郎笑道︰「你想不通,小魚兒也想不通的,所以他才會上當,方才那女
兒紅只不過是個鉤子而已,你現在可想通了麼?」

  胡藥師不覺得又怔住了,只覺這江玉郎心計之深,手段之毒,做出來的事之
凶狠狡詐,簡直

  叫人夢想不到。

  江王郎哈哈大笑道︰「小魚兒呀小魚兒,你常常自命自己是天下第一個聰明
人,如此你總該知道,天下第一個聰明人,倒底是誰了吧。」

  胡藥師忍不住又道︰「但花無缺呢他難道也被你害死了」

  江玉郎笑道︰「你以塢花無缺很呆板麼?告訴你,他也會騙人的,他故意裝
出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樣,讓你們不再提防他,他卻乘機溜之大吉。」

  胡藥師怔了半晌,苦笑道︰「那麼,白山君呢?」

  江玉郎道︰「那時我病發作得厲害,迷迷糊糊的,也沒有瞧清楚,好像是瞧
見他去追花無缺

  了。」

  胡藥師忽然跳起來,鷲呼道︰「不好,我中的毒藥力還末消散,我還得找他
要解藥。」

  江玉郎忽然冷冷一笑,道︰「很好,你就下去找他吧?,」

  冷笑聲中,忽然出手一掌,向胡藥師拍了過去。

  胡藥師剛掠上石台,身子還末站穩,一口愾也沒有換過來,若是立刻再跳下
去,雖可避開這一掌,但真氣既末換轉,跳到地上後,縱不跌傷,身子也必定站
不穩,那時江玉郎若再乘勢進擊凌空撲下,他再也難閃避。

  石台上滑不留足,胡藥師算準江玉郎在台上發招,下盤必不穩固,下盤若不
穩,出手的力道就必定不會太強。

  江玉郎一掌拍出,胡藥師竟不避不閃,拚著挨他一掌,下面卻飛起一腳,向
江玉郎下盤橫掃過去。

  一這一招以攻為守,攻敵之所必救,正是絕頂厲害的妙著,但若非久經大敵
的武林老手,就絕不敢使出這樣的險招。

  江玉郎笑道︰「好個兔二爺,果然有兩下子!」

  他身形忽然一躍而起,雙腿卻已凌空出。

  胡藥師再也想不到他在這種地方,還敢用這種招式,大鷲之下,要想閃避已
來不及了。

  要知道胡藥師方才出的一腳,此刻還末及收回,下盤更是不穩,江玉郎的腳
尖,已踢向他咽喉。

  他只有用手去接,手的力量,怎及腳大,他就算接得住這一腳還是難免要被
江玉郎下去但江玉郎的腳若被他抓住,自也難免要被他一齊拖下去,這一著用的
雖近無賴,但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誰知江玉郎身子凌空,竟還有餘力變招。

  只見他只腿,剎那間竟一連出七八腳之多,胡藥師莫說抓不到他,簡直連他
出腿的方位都已分辨不出。

  他這才知道江玉郎不但凶狠狡猾,非人能及,武功之高,竟也大出他意料之
外,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抵抗,不禁長長嘆了口氣,身子突然在石頭上一稂,竟
縱身向那深不可測的黑洞跳了下去。

  鐵萍姑痴痴地站在那里,動也不動,江玉郎著意賣弄,凌空翻身,就像是一
只大蝴蝶似的落在她身旁,她也像是沒有見到。

  江玉郎笑嘻嘻道︰「方才我出的那幾腳,你可瞧見了麼?」

  鐵萍姑看也不看他,淡淡道︰「瞧見了。」

  江玉郎道︰「那是北派譚腿中的精華「臥魚八式,和胡家堡的盅影腳,武當
派的「流星步,昆侖派的「飛龍式,四種武林絕技混合在一,變化而成的,我替
它取了個名子,叫「踢死人不賠命,天下無雙魔腳,你說妙不妙?」

  鐵萍姑冷冷道︰「妙極了。」

  江玉郎笑道︰「你有個武功如此高明的夫婿,難道不高輿麼?」

  鐵萍姑忽然扭轉頭,直奔了出去。

  江玉郎趕緊掠過去擋在她的前面,笑道︰「你這是干什麼?咱們已有很久沒
在一齊,現在我的病已好了,咱們正可以好好的溫存溫存,你為什麼不理我?」

  鐵萍姑冷笑道︰「你還是找別人溫存去吧,像你這樣人既聰明,武功又高的
大英雄,大豪杰,我怎麼高攀得上?」

  江玉郎笑道︰「我去找別人去找誰我喜歡的只有你呀」

  他一把抱起了鐵萍姑,就去親她的臉。

  鐵萍姑掙也掙不脫,跺腳道;「你……你……你放不放手」

  江玉郎謎著眼笑道︰「我不放手,我偏不放手,你打死我,我也舍不得放手
的。」

  他的手已伸進了袍子,鐵萍姑的掙扎終於越來越沒有力氣,頭聲道︰「你先
放手,我問你一句話。」

  江玉郎笑嘻嘻道︰「你問呀,我又沒有堵住你的嘴!」

  鐵萍姑道︰「我問你,你害死了小魚兒,難道還不過癮,為何又要害死胡藥
師?」

  江玉郎道︰「我看見那小子對你色迷迷的模樣,簡直快氣瘋了,恨不得當時
就宰了他。」

  鐵萍姑道︰「你……你殺他,難道是為了我」

  江王郎笑道;「也不知為了什麼,只要別人瞧你一眼,我就氣得要死,何況
他居然想打你的主意……除了我之外,誰敢動你一根手指,我拚命也要宰了他的
。」

  他嘴里說著,手動得更厲害。

  鐵萍姑臉上的怒容早已不見了,面頰上已泛起了紅暈,不但語聲頭抖,身子
也頭抖起來。

  江玉郎將嘴唇湊到她耳朵上,低低說了兩句話。

  鐵萍姑立刻紅著臉掙扎道︰「不行,不可以在這里……」

  江玉郎道︰「這里連鬼都沒有一個,有誰會瞧見,來吧…」

  話還沒有說完,鐵萍姑也不知怎地,竟忽然從他懷抱里直飛了起來,同時又
發出了一聲鷲呼。

  江玉郎也駭了一跳,情不自禁,隨著她的去勢向上面瞧去,只見鐵萍姑白生
生的兩條腿在空中不停的掙扎飛舞,但身子卻如旗花火箭般向上直沖,竟飛起有
七八丈高,不偏不倚,落在一棵樹上。

  一這棵樹自山壁間斜斜伸出來,鐵萍姑的袍子竟恰巧被樹枝勾住,赤裸裸的
身子肚像是條白羊似的被吊了起來。

  江王郎再也想不通她是怎麼會被吊上去的,忍不住大呼道︰「快跳下來,我
接住你。」

  鐵萍姑卻像是己被嚇呆了,竟連動都不會動。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眼楮里
的神色更是怖欲絕。但她的眼楮卻沒有瞧著江玉郎。

  江玉郎忍不住又隨著她的目光瞧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面前不知何時竟已站
著個長發披肩的白衣人。

  只見她雪白的衣衫飄飄飛舞,身子卻如木頭人般動也不動,面上也戴著個木
頭雕成的面具,看來就像是忽然自地底升起的幽靈。

  她隨手一拋,就能將鐵萍姑拋起八、九丈高而且不偏不倚地掛在樹上,這份
手力武功,簡直

  駭人听聞。

  一個男人正在興致勃勃時,若被人撞破好事,那火氣當真比什麼都來得大,
江玉郎只覺一肚子鄱是火,把別的事全都忘了,大怒道︰「你這人有什麼毛病,
好生生的為何來找我的麻煩」

  白衣人遠是站在那里,既不動,也不說話。江玉郎火氣更大,忍不住竄過去
一拳擊出心白衣人還是不動,只不過袍袖輕輕一拂,江玉郎擊出去的一拳,也不
知怎地,竟忽然轉了回來。

  只听「砰」的一聲,這一拳竟打在他自己頭上。

  江玉郎臉立刻被打腫了,但頭惱卻被打得清醒過來,只覺兩條腿畿乎再也站
不住,顫聲道「你……你莫非就是移花宮主?」

  白衣人冷冷道︰「憑你這樣的人,也配說移花宮主四個字?」

  江玉郎「噗」地跪在地上,嗄聲道︰「小人的確不配說這四個字,小人該打
。」

  他的確是聰明人,不等白衣人出手,就自己打起自己來,而且下手還真重,
打的實在不輕。

  白衣人冷冷的瞧著,也不開口。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1:38

第九十六章 奸狡詭詐

    她不開口,江玉郎的手就不敢停,只見他一張又白又俊

    的臉,恍眼間就變得像豬肝一樣,順著嘴角往下直淌鮮血。

  鐵萍姑瞧得心都碎了,忍不住道︰「宮主,求求宮主饒了他吧。」

  白衣人這才抬起頭來,道︰「你為他求情,又有誰為你求情?」

  鐵萍姑頭聲道︰「婢子自知罪孽深重,本就不敢求宮主饒恕的。」

  白衣人道︰「很好,那麼我問你,你將小魚兒帶到那里去了?」

  鐵萍姑道︰「小魚兒他……」

  她忽然想到自已若說出真相,宮主若知道小魚兒已死在江玉郎手上,江玉郎
只怕立刻就要被碎萬段了。

  白衣人道︰「小魚兒他怎麼樣了?你為何不說?」

  鐵萍姑道︰「他……他也到了這里,只怕是在東面那一帶。」

  白衣人道︰「好,我這就去找他,但願你說的不假。」

  江玉郎這時已被自己打得躺在地上,但還是不敢停手。

  白衣人叱道︰「夠了,停手吧。」

  江玉郎掙扎著爬起來,叩頭道︰「多……多謝宮主。」

  白衣人道︰「現在,我要你在這里看著她,若有人傷了她,我就要你的命,
若有人將她救走,我也要你的命,知道麼?」

  江玉郎道︰「小人知道。」

  等到江王郎抬起頭時,白衣人已又如幽靈般消失了。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就是移花宮主,原來移花宮主就是這樣子
的,想不到我今日竟見著了她,只怕是走了運了。」

  鐵萍姑嘆道;「幸好今日來的只是小宮主,若是大宮主來了,你我此刻只怕
都活不成了。」

  江玉郎出神地凝注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鐵萍姑道︰「但等她回來,你我還是活不成的,你害了小魚兒,她絕不會饒
你。」

  江玉郎道︰「為什麼?她本來不是要花無缺殺小魚兒的麼?」

  鐵萍姑道︰「不錯,但她只許花無缺自已親手殺小魚兒,卻不許別人動小魚
兒一根手指,就連她自己,也絕不傷小魚兒的。」

  江玉郎訝然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倒買是件怪事!」

  鐵萍姑道︰「我也猜不透這是什麼道理,她們姐妹本來就是個怪人,無論如
何,你現在快將我放下去吧,我半身發麻,已被她點了穴道。」

  江玉郎嘆道︰「我就算救了你,咱們兩人還是逃不脫她掌握的。」

  鐵萍姑道︰「但咱們好歹也得試一試,等她回來了,反正也只有一死,現在
若是逃走找個地方藏起來,說不定還可過幾天快活的日子。」

  江玉郎垂下頭沒有說話,過了半晌,忽又抬頭道︰「但你若不告訴她小魚兒
是被我害死的,她也就不會殺我了,是麼?」

  鐵萍姑怔了怔,道︰「也許…」

  江玉郎道;「你方才既已騙過了她,為什麼不再騙下去呢?」

  鐵萍姑道︰「但……但我……」

  江玉郎柔聲道︰「你既然反正是要死的,為何要我陪你一死呢?你若真的對
我好,就該犧牲自己來救我,我一定永遠也忘不了你。」

  鐵萍姑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實在再也想不到江玉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實在
不是人說的話。

  忽听一人咯咯笑道︰「妙極妙極,我已有很久沒听過這麼妙的話了。」

  另一人笑道︰「這位仁兄若是女的,蕭咪咪見著他也一定要自愧不如。」

  第參人道︰「哈哈,兩個蕭咪咪,只怕也抵不上他一個。」

  第四人大笑道;「自從歐陽兄弟死後,你們一直擔心找不到人來湊數,現在
不現成的就有一個在這里麼。」

  笑聲不絕,山坳後已走出四個人來。

  只見這四人一個嘴巴特大,一個不男不女,一個滿臉笑容,還有一個像叫化
子的,背上卻背著只麻袋。

  一逅麻袋竟不停的在蠕蠕而動,而且里面還不停地有叫吟之聲發出,這叫吟
聲也奇怪得很。

  發出叫吟的人,雖像是很痛苦,很難受,卻又像是很舒服,听得人忍不住從
心里了起來。

  那叫化子模樣的人,左手還提著根樹枝,竟將樹枝當鞭子,不時往那麻袋上
抽上一鞭。

  他一鞭抽下去,麻袋里的叫吟聲就更銷魂,嘴里還含含棚糊的說著話,隱約
可以听出,她居然是在哀求道︰「求求你……抽重些好麼?求求你……」

  那叫化子模樣的人卻偏偏放下鞭子,不肯再抽了,反而向江玉郎笑道︰「世
上居然有人喜歡挨打,你可瞧見過麼?」

  江玉郎倒買還沒見過這樣的人,簡直連听都沒听見過,他雖然最善應變此刻
也不禁呆住了。

  樹上的鐵萍姑又羞又急,竟不覺暈了過去。

  來的這四人,無疑就是李大嘴屠嬌嬌白開心和哈哈兒了,但麻袋里這喜歡被
人打的卻又是誰泥?

  李大嘴已走到江玉郎面前,咧嘴一笑,道︰「這位朋友,你貴姓呀?」

  江玉郎雖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但見到他們的模樣一個此一個詭秘,倒
也不敢再得罪他什。

  他乾咳一聲陪笑道︰「在下蔣平,卻不知各位尊姓大名。」

  李大嘴笑道︰「兄台年紀雖輕,想必也听說過「十大惡人的名字?」

  哈哈兒道︰「哈哈,你瞧見他這張嘴,也該知道他是誰的。」

  江玉郎目光從他們臉上瞧了過去,掌心已不覺出了汗。

  屠嬌嬌咯咯笑道︰「小兄弟你只管放心,咱們來找你,並沒有什麼惡意。」

  江王郎忽地一笑,道︰「各位俱是武林前輩,自然不會找在下這無名後輩麻
煩的,在下非但十分放心,而且今日得見武林前輩的芊采,更實在高興得很。」

  屠嬌嬌吃吃笑道︰「你們瞧,這孩子多會說話,嘴上就好像抹了蜜似的。」

  哈哈兒道︰「哈哈,這樣的人,連我和尚見了都歡喜也就難怪樹上的這位小
姑娘,不惜為他玩命了。」

  江玉郎正色道︰「樹上那位姑娘,與在下雖然相識,卻不過只是道義之交而
已,那里有什麼男女之情,前輩說笑了!」

  屠嬌嬌道︰「既然是道義之交,人家赤條條地被吊在樹上,你為什麼不去救
她呢?」

  江玉郎嘆了氣道︰「在下雖有相救之心,怎奈,…怎奈男女授受不親,如今
她不幸遭人羞侮赤身露體,在下若是去救她,豈非多有不便。」

  屠嬌嬌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個正人君子了。」

  江玉郎道︰「在下雖然浪跡江湖,但這禮義兩字,倒也末敢忘記。」

  屠嬌嬌忽然咯咯大笑了起來,指著江玉郎道︰「你們瞧,他是不是有兩下子
,莫說蕭咪咪,就連歐陽兄弟見了他,也非得拜他做師傅不行。」

  哈哈兒道︰「哈哈,歐陽兄弟說話,參句中至少遠有一句是真的,但他一共
只說了四旬半話卻有四句是假的。」

  江玉郎道︰「前輩又說笑了,在前輩面前,在下怎敢說謊。」

  哈哈兒道︰「你不敢說謊麼?哈哈,這就又是一句謊話。」

  屠嬌嬌打斷了他的話,嬌笑道︰「你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好,那麼我問你,
你若是蔣平,有個叫江玉郎的小壞蛋,卻又是誰妮?」

  謊話被人當面揭穿,還能面不改色的人,每一萬人中,大約只有一兩個,江
玉郎自然就是其中之。他非但臉不紅,色不變,反而笑了起來。

  屠嬌嬌瞧著他,似乎越來越覺得他有趣了,也笑著問道︰「你笑什麼?」

  江玉郎道︰「要在前輩們面前說謊,豈非簡直好像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子廟
前賣百家姓,但在下卻偏偏自不量力,這還不可笑麼?」

  哈哈兒拍手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哈哈,這馬屁實在剛好拍在咱們屁
股上,拍得恰到好處,舒服極了。」

  江玉郎道︰「前輩們末和在下說話之前,想必早已將在下的底細都摸清了。


  屠嬌嬌笑道︰「不錯,咱們非但早已知道你叫江玉郎,是江南大俠的寶貝兒
子,也知道這位小情人本是移花宮的門下。」

  屠嬌嬌道︰「你可知道咱們為什麼會對你如此關心?」

  江玉郎微微一笑,道;「莫非前輩們想替在下做媒麼?」

  屠嬌嬌笑道︰「我若有女兒,寧可嫁給李大嘴,也不會嫁給你,李大嘴至少
遠不會吃她的腦袋,但是你,吃了人只怕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江王郎微笑道︰「前輩過獎了,在下怎比得上李老前輩」

  李大嘴道︰「你也用不著客氣,我吃人最多只不過是一個個的吃,但你吃人
卻是一隊隊的往下吞,在獅鏢局的那些人,不是被你一夜之間全都吞下去了麼」

  江玉郎還是面不改色,笑道︰「前輩們將在下調查得如此清楚,是為了什麼
呢」

  屠嬌嬌道︰「你也許不知道,自從歐陽兄弟兩人死了後,「十大惡人』其實
剩下九個了。」

  屠嬌嬌又道︰「除了歐陽兄弟已經一命嗚呼外,這些年來,惡賭鬼好像漸漸
要改邪歸正,做好核子了,狂師鐵戰的毛病也越來越大,沒有別人和他打架時,
他就打自己,那位「迷死人不賠命的蕭咪咪,更不如在那個洞里藏了起來,所以
咱們此番出山之後,忽然發覺「十大惡人的名頭,在江湖中已漸漸不大能嚇唬人
了。」

  江王郎自然是知道蕭咪咪在什麼地方的蕭咪咪已被他和小魚兒關在地牢里,
這輩子只怕再也休想出頭。

  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前輩莫非是想找個人來代替歐陽兄弟的位置」

  屠嬌嬌道︰「不錯,咱們若想重振『十大惡人』的名聲,非找個生力軍不行
。」

  江玉郎目光閃動,笑道︰「但這人倒的確難找得很,據在下所知,江湖中夠
資格能和前輩並駕齊驅的人,只怕還沒有幾個。」

  屠嬌嬌瞧著他微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跟前,你就是一個。」

  江王郎趕緊道︰「在下怎當得起。」

  哈哈兒道︰「哈哈,你用不著客氣,你年紀輕輕,已有這麼樣的成就,再過
兩年,只怕連咱們都沒法子和你相此。」

  江玉郎像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鷲,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前輩們如此抬
舉在下,卻叫在下如何報答呢?」

  李大嘴撫掌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表示你這人
真在夠意思得很,也不枉咱們對你另眼相看了。」

  白開心忽然道︰「但小伙子你可千萬莫上他們的當,他們拉你入伙,只不遇
是要你為他們做件事而已。」

  一逼位仁兄「損人不利己」的外號,果然是名下無虛,他半天不說話,一開
口就必定是拆人台的。

  江玉郎微笑道︰「前輩雖是一番好意,但在下若能有機會為前輩們效勞,正
也是不勝榮寵之至,前輩們有何吩咐,只管說出來就是。」

  屠嬌嬌道︰「武林中有個極厲害的人物,叫魏無牙,他就住在這山上,你自
然也知道的,但你可知道,他那老鼠洞里現在來了位貴客麼?」

  她話鋒一轉,忽然轉向魏無牙身上,江玉郎臉上的微笑立刻瞧不見了,咳嗽
兩聲,乾笑道︰「這世上若只有一個在下不願打交道的人,那就是魏無牙了,就
算天下的人都死盡死絕,在下也不願和他有任何來往,他洞里是否來了位貴客,
在下既不會知道,也絕不想知道。」

  屠嬌嬌道︰「只可惜這位貴客卻偏偏是你認得的。」

  江王郎不禁怔了怔,道︰「我認得?我怎會認得?」

  屠嬌嬌道;「魏無牙平生沒有一個朋友,就連他們『十二星象』中的人,瞧
見他都像是見了鬼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江玉郎笑道︰「這正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願意和毒蛇猛獸為伍的人,
在下倒也見過畿個,但願意和老鼠交朋友的人,只怕連一個都不會有。」

  屠嬌嬌笑道;「你錯了,願意和老鼠交朋友的人,也有一個的。」

  李大嘴接著道︰「事實上他簡直已將魏無牙哄得服服貼貼,他無論說什麼,
魏無牙都听他的,魏無牙這輩子從來也沒有對別人這麼好過。」

  江王郎笑道;「如此說來,這位仁兄的本事倒的確不小。」

  屠嬌嬌;「你可知道這人是誰麼?」

  江玉郎臉上終於露出了驚奇之色,道︰「在下實在想不出有神通如此廣大的
朋友。」

  屠嬌嬌吃吃笑道︰「誰說他是你的朋友……你雖沒有神通如此廣大的朋友,
卻有個神通廣大的老子,你難道忘了麼?」

  江于郎這才真的怔住了,失聲道︰「是我爹爹?」

  屠嬌嬌道︰「不錯,魏無牙的貴客,就是江南大俠江別鶴。」

  江玉郎怔了半晌,長嘆道;「想不到家父居然和魏無牙交上了朋友。」

  他嘴里雖在長嘆,目中卻忍不住露出了歡喜之色。

  屠嬌嬌笑道︰「和魏無牙交上朋友又有什麼不好,有了這麼硬的靠山,就算
移花宮主想找他的麻煩,他也用不著害怕了。」

  江玉郎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試探著問道︰「那麼,前輩的意思是要在下
做什麼呢?」

  屠嬌嬌和李大嘴對望一眼,李大嘴道︰「你若成了魏無牙的貴客,在那洞中
自然就可隨意走動……」

  江玉郎道︰「前輩莫非是要在下打听件什麼事?」

  李大嘴撫掌笑道︰「不錯,和你這麼樣有頭惱的人說話,的確是件令人愉快
的事。」

  李大嘴和屠嬌嬌又交換了個眼色,屠嬌嬌笑道︰「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不過,咱們有幾只箱子,據說已落在魏無牙手里,你不妨順便去瞧瞧箱子是
不是真的在那里若在那里,是在什麼地方?然後咱們再一齊想法子把它弄出來。


  江玉郎目光閃動,顯然對這件事也越來越有興趣了,但臉上卻怍出不大關心
的模樣,淡淡笑道︰「卻不知那是幾只什麼樣的箱子?箱子里裝的是什麼」

  哈哈兒道︰「哈哈,那只不過是幾只破鐵箱子而已,是黑色的,看起來又笨
又重,那麼笨重的箱子,別人絕不會有,所以你一看就會知道的。」

  屠嬌嬌笑道︰「箱子里本來裝著有些珠寶,但魏無牙說不定早已將珠寶拿出
來了。」

  江王郎道︰「箱子既已是空的,前輩們為何還要苦苦尋找?」

  屠嬌嬌嘆了口氣,道︰「在別人眼中,那雖然只是幾破鐵箱子,但在咱們眼
中,它卻是無價之賁。」

  江玉郎的眼楮更亮,道︰「無價之寶」哈哈兒道︰「哈哈,這無價之寶,卻
是一兩銀子也頁不出去的,只不過因為箱子上的油漆有些不同,所以在咱們眼中
才變得十分珍貴。」

  屠嬌嬌道;「你可知道那油漆是用什麼調成的麼」

  她不等江玉郎回答,就又接著道︰「那是用血調成的,是用咱們仇人的血調
成的,咱們這肚二人都已老了,老得連雄心都已消磨,只有那幾箱子,還可以令
咱們重想起以前那些光輝燦燎的日子,所以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落在別人
手里。」

  江王郎像是已听得呆住,半晌沒有說話。

  屠嬌嬌道︰「若是世俗的珍寶,無論有多少,既已落在魏無牙手里,咱們也
就算了,犯不上冒險去老虎頭上拔毛,咱們就算等著要花錢,到別的地方去搶,
豈非容易得多麼?」

  李大嘴握緊拳頭,小聲道︰「但這畿口箱子若丟了,咱們這輩子就完蛋大吉
,所以,小兄弟你無論如何,也得幫咱們這個忙,咱們一定忘不了你的好處。」

  江王郎垂頭瞧著自己的手,就好像他從來也沒有瞧見過這雙手似的,簡直瞧
得出神極了。

  李大嘴道︰「小兄弟,你難道不信咱們的話?」

  江王郎道︰「那畿箱子在別人眼中既是不值一文,魏無牙也必然不會看重的
,他若已取出箱子里的珍貿,說不定早已將箱子拋卻。」

  屠嬌嬌道︰「咱們也曾考慮過這問題,所以魏無牙若已將箱子拋卻,就煩小
兄弟你打听打听,他將箱子拋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一笑接著道︰「咱們現在雖已是自己人,但也不會要小兄弟你白辛苦的,
只要事成,咱們一定想法子去弄萬兩黃金,和幾個夭嬌百的美人兒來讓你享受享
受,而且還保證替你保守所有的密。」

  江玉郎滿面俱是歡喜之色,道;「前輩可是要在下立刻就去麼?」

  屠嬌嬌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江玉郎忍不住往樹上瞧了一眼,道︰「那麼她…」

  屠嬌嬌道︰「但現在你總該已知道,你和她纏在一齊,是只有麻煩,沒有好
處的。」

  江玉郎嘆了口氣,道︰「就算有好處,也不會有麻煩多。」

  屠嬌嬌笑道︰「正是如此,何況,她長得雖不差,身材也不錯,但只要你事
成之後,我負責替你找十個此她更迷人的小姑娘來。」

  她附在江玉郎耳邊嬌笑道︰「而且我還可以先教給她們畿手,可以讓你欲仙
欲死的功夫。」

  江王郎似乎已笑得闔不攏嘴來,道;「既是如此,在下立刻就走,只不過,
在下事成之後,該如何和前輩們聯絡呢?」

  屠嬌嬌道︰「無論事成不成,參天之後,你到洞口兜個圈子,咱們自然會想
法子和你說話的。」

  江玉郎道;「好,就是這樣,一言為定。」

  他什麼都不再說,也不再瞧鐵萍姑一眼,立刻就飛也似的走了。

  李大嘴望著江玉郎走遠,才皺眉道︰「這小子走得那麼快,我看有些不保險
。」

  哈哈兒道;「哈哈,他這是怕移花宮主來找他算賬的,所以趕緊想躲到那老
鼠洞里去。」

  白開心冷冷道︰「我看他對咱們說的話,未必就真的相信了,你們若認為他
真的會為你們找箱子,那才是做夢。」

  屠嬌嬌笑道;「我說的話既合情,又合理,他為什麼不信何況,這小子又貪
財,又好色,萬兩黃金十個大美人兒難道還打不動他?」

  白開心道︰「他就算找著箱子,未必會交給你們的。」

  屠嬌嬌笑道︰「他不交給咱們,要那幾日空箱子又有什麼用?」

  哈哈兒大笑道︰「不錯,這小子是個聰明人,只要用幾日空箱子來換黃金美
人,這麼劃算的事他難道還會不做。」

  白開心也忍不住笑了,道;「但換過來之後,我一定要告訴他這幾日又舊又
破的空箱子,究

  一竟有什麼好處,我們要瞧瞧他那時的臉色。」

  哈哈兒道;「哈哈,那時他臉色一定比你的屁股還要難看得多。」

  說起屁股兩字,白開心的眼楮已向樹上瞧了過去,腿著眼笑道︰「喂丁小姑
娘,上面的風很大,你不怕著涼麼?」

  鐵萍姑仍然暈迷不醒,李大嘴卻皺眉道︰「你這小子背上還背著一個,又想
打別人的主意了麼?」

  白開心笑嘻嘻道︰「這位小姑娘孤苦伶仃,又偏偏遇著個沒有心肝的薄情郎
,實在怪可憐的,我不去安慰她誰去安慰她。」

  屠嬌嬌笑道︰「很好,你快去安慰她吧但等到移花宮主找上門來時,你可莫
怪咱們不幫你的忙了。」

  白開心咳嗽一聲,嘻嘻笑道︰「老實說,像她這麼樣痛苦的人,我也安慰不
了的,何況,我袋子里已有了一個,年紀雖然大些,但姜是老的辣,老的才去火
。」

  屠嬌嬌笑道︰「你現在總算懂得些男女之間的門道了,只可惜男人卻是年輕
力壯的才好,否則我……」

  白開心大笑道︰「幸好我年紀大些,否則若被你看上,那才真是天大的麻煩
。」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2:12

第九十七章 胸有成竹

  屠嬌嬌瞪限道︰「有什麼麻煩?」

  白開心笑道︰「別的麻煩也沒什麼,只不過,誰也弄不清你那幾天是男的,
那幾天是女的,若是弄錯了時辰,豈非危險得很。」

  李大嘴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你這樣的俗人,也能說出如此妙不
可言的話來,莫非是這些日子來,已漸漸受了我的感化。」

  白開心道︰「不錯,古人說得好上同氣相應,近朱者赤,這些日子來,小弟
能和李兄這樣的風雅之士朝夕相處,說話自然也漸漸變得有味起來。」

  一這兩人本是天生的冤家對頭,雖然兩人都名列十大惡人,但見面的時候並
不多,而一見面不是斗,就是斗手。

  白開心在江湖中的仇家也並不少,但他就為了李大嘴,是以寧可在江湖中像
野狗般東藏西躲也不肯躲到惡人谷去。

  他此刻竟忽然說出這種話來,李大嘴倒不禁怔住了。

  屠嬌嬌笑道︰「你們兩個混蛋鬧夠了麼?若是鬧夠了,就快回去吧!」

  哈哈兒道︰「不錯,杜老大只怕已在那邊等得急了,哈哈,你兩人總該知道
,杜老大若是生起氣來,那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白開心嘆了氣,道︰「想不到冷冰冰的杜老大,居然會對那小魚兒這樣好,
還生怕小魚兒找不著,一定要留在那里等,他若知道小魚兒永遠再也不會去了,
一定傷心得很,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好生安慰安慰他吧。」

  李大嘴大笑道︰「你以為小魚兒真的已被那江玉郎害死了麼?」

  白開心瞪眼道;「你方才難道沒有听見?」

  李大嘴笑道︰「你放心,江玉郎若能真的害死小魚兒,他就不是小壞蛋,是
活神仙了。」

  哈哈兒道︰「只怕連活神仙都害不死小魚兒的,哈哈,我第一個放心得很。


  屠嬌嬌笑道︰「小魚兒若是死了,我少不得也要掉兩滴眼淚的,又怎會如此
開心?」

  白開心道;「既是如此,你們為什麼也要害他,故意留下那些漂志,騙他到
那老鼠洞去,這豈非存心要他死在那大老鼠手上麼?」

  屠嬌嬌笑道︰「這只因咱們知道就算那大老鼠也弄不死他的白開心冷笑道;
「你只怕沒有這麼好的心吧?你只不過是怕們,所以就想借刀殺人,要他的命?


  李大嘴怒道;「你這張狗嘴,為什麼永遠說不出人話來?」

  白開心怒道;「老子說的難道你敢不承認?」

  屠嬌嬌嘻嘻笑道︰「咱們就算承認也沒關系,但我告訴你,會為他掉眼淚的
……」

  這時竟真的有一滴眠淚從樹上掉了下來,幸好他們已離開了一一和燕南天勾
結在一齊,來害你算他是被咱們害死的,我還是垣樹林子,誰也沒有注意。

  鐵萍姑並沒有真的暈過去,只不過,在她這麼樣悲慘的處境下,她除了假裝
暈過去之外,還

  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听到了。

  她再也末想到江王郎對她竟完全都是虛情假意,更末想到江玉郎竟會如此輕
易地拋棄了她。

  她的心早已碎了,只等他們走光之後,才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恨不得現
在立刻就能死去。

  她自已也想不到自己怎會對這小畜牲如此多情。

  一這也許是因為她在移花宮里忍受的寂寞太久,壓制的情感太多,所以一旦
發作,就不可收拾,她本來從不如流淚的滋味,但現在眼淚卻流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發覺又有雙眼楮在瞬也不瞬地瞧著她,但這雙眼並
不如別人那麼貪婪,那麼可恨。

  一這雙眼非但美麗,而且明亮得就像是春天晚上升起的第一顆星,叫人見了
,幾乎忍不住要迫她朝拜下去。鐵萍姑從來也沒有見到如此動人的眼楮。這雙眼
楮的主人笑了。

  她柔聲笑道︰「這位姑娘,你貴姓呀?」

  鐵萍姑竟不由自主答道;「我姓鐵。」

  鐵萍姑瞧著她那絕世的風姿,瞧著她身上那華美的衣衫,想到自己狼狽的模
樣,忍不住閉起眼楮,眼淚又落了下來。

  那少女柔聲道;「你一定很不願意在這樣子時見到我,但你也用不著難受,
這世上的壞人實在太多,像我們這樣的女孩子,都免不了要受人欺負的,你若是
知道,世上比你遭遇更悲慘的人還多得很,你也許就不會這麼樣難受了。」

  鐵萍姑忍不住道︰「世上難道真還有……還有比我更不幸的人」

  那少女道;「怎麼會沒有呢你可知道,世上每一個城市里,都有一些可憐的
女孩子,被一些她素不相識,甚至是她們厭惡的人在蹂躪,但她們還不能像你這
樣盡情一哭,她們還得裝出笑臉,去討好那些蹂躪她們的人。」她的確很會安慰
別人,只因她很了解人們的心。

  鐵萍姑果然不再哭了,過了半晌,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將我救下去?我一
定……一定重重謝你。」

  那少女嘆了口氣,道︰「你用不著謝我,我也很想救你的,只可惜我連梯子
都爬不上去,這麼高的樹,我簡直連瞧著都頭暈。」

  鐵萍姑道︰「你……你難道一點武功都不會?」

  那少女笑道︰「你好像很奇怪,是麼?其實這世上不會武功的人比會武功的
人可多得多了,大多數正常的人都不會武功的。」

  鐵萍姑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那麼你……你還是快走吧?」

  那少女道;「我至少可以為你做些事,你冷不冷?我在下面生堆火好麼?」

  鐵萍姑方才又是羞惱,又是悲慘,又是害怕,竟忘了寒冷,現在才覺得全身
都已冷得發抖,山風吹在她身上,就像是刀割一樣。

  只見那少女果然拾了些枯枝,又自懷中取出個很精巧的火子,在樹下生起一
堆火來。

  那少女笑了笑,道︰「我叫甦櫻。」

  「甦櫻,你就是甦櫻?」鐵萍姑又吃了一鷲,忍不住失聲呼了出來。

  鐵萍姑默然半晌,嗄聲道︰「你到這里來,是不是想找一個人」

  甦櫻也有些鷲訝了,道︰「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你也認得我要找的那
個人?」

  鐵萍姑黯然道︰「不錯,我認得他。」

  甦櫻嘆了口氣,苦笑道︰「世上所有美麗的女孩子,好像都認得他,你說奇
怪不奇怪看來我競爭的對手倒不少哩。」

  鐵萍姑道︰「我不會和你競爭的,以後只怕也永遠沒有人和你競爭了。」

  她一句話末說完,眼淚又落了下來。

  甦櫻臉上忽然變了顏色,失聲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鐵萍姑流淚道︰「他……他已被人害死了」

  甦櫻全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就結成了冰。

  她木然怔了半晌,甦櫻忽又笑了,大笑道︰「你一定是弄錯了,小魚兒怎麼
會被人害死世上又有什麼人能害得死他?他不害死別人,已經很客氣了。」

  鐵萍姑淒然道;「我本來也不信世上有人能害得了他的,但這次卻不能不信
,因為這次是我自己親眼瞧見的。」

  甦櫻全身都發抖了,頂聲道︰「你親眼瞧見的?是……是誰害死了他?」

  鐵萍姑道︰「那人叫江玉郎,他將小魚兒推到那邊山壁上的洞里去了,那山
洞深不可測,何況小魚兒還中了毒……」

  她話末說完,甦櫻已向那邊山壁奔了過去。

  一這山壁筆立千尺,宛如刀削,那洞穴離她又至少有十丈,其間雖然也有可
以落腳的地方,但輕功稍差的人也難躍上,何況絲毫不會武功的甦櫻。平日此誰
都鎮定的甦櫻,此刻不禁也失常

  了。

  她早已淚流滿面,跺著腳道︰「我為什麼不學武功?誰說武功是沒有用的…
…」

  鐵萍姑道︰「你能上得去麼?」

  甦櫻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想法子上去的,而且我一定有法子上去!」

  她說這句話時,語聲忽然變得無比堅定,說完了這句話,她立刻就擦乾了眼
淚絕不再哭泣!

  她就算要哭泣,也要等到以後,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她知道眼
淚並不能幫助她解決任何事。

  鐵萍姑瞧見她的轉變,也看出她的決心,心里不禁暗暗嘆息︰「想不到這弱
不禁風的女孩子一莧有這麼強的自信,這麼大的決心,而我呢?……」

  胡藥師的運氣不錯。

  他掉下去的這山洞,頁在比他想像中還要深得多,這山洞外面最多只有十丈
,里面卻深了不止六倍。

  從五十丈高的地方跌下去,就算這人的輕功已天下無雙,還是一樣難免要摔
得四分五裂。

  胡藥師自己也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的了土他還未來得及再轉第二個念頭,只
听「噗通」一聲身子已跌入水中,這山洞底下,原來是一池水。

  胡藥師先吃了一鷲,但鷲嚇立刻就變成了歡喜,他既沒有摔死,小魚兒自然
更不會跌死了。

  他想從水里跳起來,但水卻不淺,育一頭栽進水里,喝了兩口又咸又臭的水
,幾乎嗆得他透不過氣來。

  只听小魚兒笑嘻嘻道︰「我正覺得寂寞,有朋自天上掉下來,不亦悅乎,只
可惜這里沒有酒,也只好請你喝兩口臭水了。」

  山洞里雖然很暗,但總算有天光從那里透進來。胡藥師揉了揉眼楮,已瞧見
小魚兒了。

  只見小魚兒坐在旁邊一塊大石頭上,他肚子里裝滿了無可救藥的女兒紅,又
被人推到這插翅也難飛出的洞里來,但他臉上居然還是笑嘻嘻,非但一點也不發
愁,而且還像是開心的很。

  胡菜師也游過去爬上石頭,忍不住問道︰「你……你難道不發愁」

  小魚兒笑道︰「發愁若能使我逃出去,我早就發愁了。」

  胡藥師默然半晌,吃吃道;「那解藥浸了水之後,還能用麼?」

  小魚兒道︰「你放心,那解藥我藏得很妥當,水浸不透的。」

  胡藥師咳嗽兩聲,乾笑道;「現在魚兄和在下同在危難之中,已可算得是同
病相憐的患難之交,魚兄現在總該將解藥贈給在下吃了。」

  小魚兒道︰「不可以。」

  胡藥師道;「為……為什麼?」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解藥不給你,你就會一直听我的話,我將來就算養個
兒子,也不會像你這樣乖的,有這樣乖的人在旁邊,豈非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我為什麼要將解藥給你呢?」

  胡藥師苦著臉道︰「但…,︰但在下……」

  小魚兒道︰「你只管放心,你中的毒暫時絕不會發作的。」

  他們說話的聲音自然很小,因為空谷傳音,山洞里又有水,說話的聲音一大
,外面立刻就會听見的。

  但他們卻末想到,外面說話的聲音,這里竟也能听得見,在外面的人,瞧見
四野無人,更絕不會想到隔牆有耳,是以說話時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顧忌。

  江玉郎在那里向鐵萍姑花言巧語時,小魚兒驍得只是搖頭嘆氣,胡藥師幾次
要說話,都被他攔住了。

  忽听鐵萍姑一聲鷲呼,小魚兒正以為她不知被江玉郎怎麼欺負了,但這時卻
已響起江王郎的呼聲。

  接著,他又听到江玉郎、鐵萍姑和移花宮主說的那些話听到了這些話,小魚
兒就像個石頭人似的怔住了。

  他這時才知道鐵萍姑是移花宮的門下。

  過了半晌,只听小魚兒喃喃道︰「原來鐵萍姑竟是移花宮門下,難怪她那天
一見到花無缺,就悄悄溜走了二那麼「銅先生和「木夫人就一定是移花宮主改扮
的了,這也難怪移花宮主要花無缺听銅先生和木夫人的話,但移花宮主好生生的
為什麼要改扮成別人呢?」

  他將前因後果,每件事都仔仔細細想了一遍,想得頭疼了起來,但卻越想越
糊涂,越想越不明白。

  想到名震天下,人人畏之如鬼的移花宮主,竟被他支得團團亂轉,甚至在廁
所的外面等他大使,他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突听胡藥師笑道︰「妙極妙極,移花宮主剛走,「十大惡人又來了好幾個,
我看江玉郎這小

  子以後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小魚兒這才回過神來,听了半晌,展顏笑道︰「來的是「不男不女屠嬌嬌,
「不吃人頭李大嘴,「笑里藏刀哈哈兒,和「人不利己』的白開心。」

  胡藥師道︰「你和他們很熟麼」

  小魚兒道︰「天下只怕再也沒有此我跟他們再熟的人了。」

  胡藥師精神一振,道;「那麼你現在為何還不趕快要他們來救你?」

  小魚兒笑道;「等一等,我還要听听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等到他們說出魏無牙的貴客就是江別鶴,小魚兒又是一鷲,這才知道那天他
重傷垂死時,無牙洞里來的人就是江別鶴,若非江別鶴到了,甦櫻還末必能將他
救走,想到這里,小魚兒不禁又笑了。只听胡藥師又道︰「奇怪,他們為何要將
幾日箱子看得如此重要呢?」

  小魚兒笑道︰「少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貪,一個年紀越大,對錢財也就
看得越重,竟似乎已忘記人若死了,是連一文錢也帶不走的。」

  胡藥師道︰「但他們要的只是畿口箱子呀。」

  小魚兒微笑著,不再說話了,但眼楮里卻發出了光,過了半晌就齬得屠嬌嬌
他們說起他了。

  听到那些漂志果然是他們設下來騙他的陷阱,小魚兒臉色不禁又變了,默然
半晌,搖頭苦笑道︰「想不到竟不出甦櫻所料,連你們都想要我的命,但你們可
知道,我早已知道燕大叔的秘密了麼,我並沒有想要你們的命呀?」

  他嘆了幾氣,忽又開心起來,笑道︰「只不過一個人死了後,若能賺得屠嬌
嬌幾滴眼淚,也真算不容易了。」

  小魚兒最大的本事,就是無論在多麼惡劣的情況下,他都有法子讓自己變得
開心起來。

  胡藥師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本事,他現在自然也已知道小魚兒是不會要屠嬌嬌
他們出手相救了。

  胡藥師愁眉苦臉地怔在那里,再也打不起精神來。

  小魚兒卻拍了拍他肩頭,笑道︰「你放心,就算他們不來救我,也有人會來
救我的。」

  胡藥師還想再問,這時外面卻已傳來甦櫻說話的聲音。

  听到後來,胡藥師忍不住嘆了氣,道︰「甦姑娘對魚兄你當真是情深一往,
有這麼樣的佳人垂青,魚兄你的福氣頁在不錯。」

  小魚兒竟也嘆了氣道︰「你若覺得這是福氣,我就轉讓給你吧。」

  胡藥師只有笑了笑,過了半晌,忍不住又道︰「但在下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麼
法子?」

  小魚兒笑道︰「你若能想得出她的法子,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樣倒楣了。」

  突听鐵萍姑大聲呼道;「甦姑娘,這石壁滑不留足,你爬不上去的。」

  听她的語聲,似乎很為甦櫻著急,顯見得甦櫻一定爬得很狼狽,很艱苦,小
魚兒也不禁嘆息道;「她那雙腳一定又白又嫩,若被割破了,倒可惜得很。」

  胡藥師也嘆道︰「看她的模樣那麼嬌弱,倒真想不到她有這麼大的決心。」

  小魚兒道;「但像她那樣的聰明人,竟會用這麼笨的法子,卻叫我失望得很
。」

  一這時外面根本听不見甦櫻的聲音,鐵萍姑卻不時發出一聲鷲呼,顯見得甦
櫻的處境必定真是危險得隨時都可能跌下去的。

  胡藥師微笑道︰「一個女子若對男人有了情意,根本就不必有什麼理由,而
且,女人們的理由,男人根本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小魚兒嘆道︰「不錯,只要踫見女人,我也只有自認倒楣的!」

  突听鐵萍姑一聲歡呼。又听得甦櫻大聲道︰「小魚兒,我來找你了,你听得
見我說話麼午,」

  一這語聲竟已是從上面洞口發出來的,空谷回應,小魚兒非但能听得到,而
且耳朵都快要被震破了。胡藥師剛想說什麼,小魚兒已將他的嘴掩住,悄聲道︰
「你千萬不能回答她,否則她說不定會跳下來的。」

  只見甦櫻的臉,已在洞口露了出來,只不過洞太深,洞里的光線又太暗,所
以小魚兒雖能看到她,她卻看不到小魚兒。

  小魚兒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臉已被劃破了,滿臉濕淋淋的,也不知是汗水,還
是眼淚。

  甦櫻嘶聲道︰「小魚兒,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你……你怎會這麼樣沒用
,連江玉郎那樣的小畜牲都能害得死你,豈非丟人丟到家了。」

  小魚兒附在胡藥師耳畔悄聲笑道︰「她這是在用激將法,想要我說話,我就
偏偏不上她這個當。」

  甦櫻又呼道︰、︰、、、「我辛辛苦苦救了你,你又這樣糊里糊涂地死了,
你怎麼對得起我,你,你簡直太令我失望了。」

  小魚兒還是不說話。這次甦櫻也說不出什麼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胡藥
師平日看她一舉一動,風姿都那般優美,無論遇著什麼事,神情都那樣鎮定,再
也想不到她也會像這麼樣號淘大哭,哭得就像孩子一樣。

  只听鐵萍姑道︰「你自己方才還說過,世上遭遇比我們更悲慘的人,還多得
很,連我都不再哭了,你又何必哭呢?」

  甦櫻痛哭著道︰「你放心,我哭過這一次,以後就不再哭了,所以這次我一
定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你也用不著再勸我。」

  也不知過了多少,甦櫻的哭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越哭越傷心,竟真的像是
要將所有的眼淚都在這一次哭出來。鐵萍姑嗄聲道︰「求求你,莫要再哭了好麼
,你若再哭,我……我也……」

  話末說完,她自己也已失聲哭了出來。

  甦櫻卻忽然不哭了,道︰「你我萍水相逢,總算還很投緣,我希望你以後能
想法子用石塊將一這山洞填滿,免得有別人再來打擾我們。」

  鐵萍姑道︰「你……你怎麼能死呢據我所知,你和小魚兒又沒有什麼山盟海
誓,你為什麼要為他死。」

  甦櫻淡浹道︰「我並不覺是要為他死,我只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了。」

  胡藥師動容道︰「魚兄,到了這地步,你還不說話麼?」

  小魚兒嘆道︰「你以為她真會死麼?她這只不過是嚇嚇人的,你難道不知道
,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哭二鬧參上吊。」

  胡藥師道︰「但是她……」

  話末說完,突听鐵萍姑一聲鷲呼。甦櫻已從上面墜了下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2:49

第九十八章 生死兩難

  小魚兒這才真的吃了一鷲,用盡全力,一躍而起,想凌空抱起甦櫻的身子,
但甦櫻下墜之勢卻實在太猛,小魚兒武功縱已非昔比,還是接不住的,只听「噗
通」一聲兩個人同時掉在水里。

  水花濺起,過了半晌,才瞧見小魚兒濕淋淋地從水里鑽了出來,抱著甦櫻,
跳到石頭上。

  胡藥師忍不住微笑道︰「她並不是故意說來嚇嚇人的,是麼?」

  小魚兒嘆了口氣,苦笑道;「這丫頭倒買和別的女人有些不同,我簡直忍不
住要開始懷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女人了。」

  他本以為甦櫻這下子必定早已嚇得暈了過去。誰知「這丫頭」的身子雖此春
天的桃花還單薄,神經卻堅軔得像是雪地里的老竹子,此刻非但沒有暈過去,而
且還像是覺得很舒服、很有趣的樣子,正瞪著一雙大眼楮,在瞬也不瞬地瞧著小
魚兒。

  小魚兒怔了怔,忽然一松手,將甦櫻拋在石頭上,大聲道︰「我問你,你這
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和你根本連狗屁關系都沒有,你為什麼要為我死?難道你要
我感激你?一輩子做你的奴隸?」

  甦櫻悠悠道;「我也不想要你做我的奴隸,我只不過想要你做我的丈夫而已
。」

  小魚兒又怔了怔,指著甦櫻向胡藥師道︰「你听見沒有?這丫頭的話你听見
沒有?臉皮這麼厚的女人,你只怕還沒有瞧見過吧?」

  甦櫻笑道︰「無論如何,他現在總算瞧見了,總算眠福不錯。」

  小魚兒瞪著眼瞧了她很久,忽然嘆了氣,搖頭道;「我問你,你為了一個男
人要死要活,一這男人卻一見了你就頭疼,你難道竟一點也不覺得難受麼?」

  甦櫻嫣然道︰「我為什麼要難受?我知道你嘴里雖然在叫頭疼,心里卻一定
歡喜得很,你若一點也不關心我,方才為什麼要跳起來去抱我呢」

  小魚兒冷冷道︰「就算是一條狗掉下來,我也會去接它一把的。」

  甦櫻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說出這些惡毒刻薄的話,故意作出這種冷酷凶毒
的模樣來,只不過是心里害怕而已,所以我絕不會生氣的。」

  小魚兒瞪眠道︰「我害怕我怕什麼」

  甦櫻悠然道︰「你生怕我以後會壓倒你,更怕自己以後會愛我愛得發瘋,所
以就故意作出這種樣子來保護自己,只因為你拚命想叫別人認為你是個無情無義
的人,但你若真的無情無義,也就不會這麼樣做了。」

  小魚兒跳起來道︰「放屁放屁,簡直是放屁。」

  甦櫻笑道︰「一個人若被人說破心事,總難免會生氣的,你雖罵我,我也不
怪你。」

  小魚兒瞪眼瞧著她,又瞧了半晌,喃喃道︰「老天呀,老天呀「你怎麼讓我
遇見這樣的女人。」他嘴里說著話,忽然一個斗跳入水里,打著自己的頭道︰「
完蛋了,完蛋了,我簡直完蛋了,一個男人若遇見如此自作多情的女人,他只有
剃光了頭做和尚去。」

  甦棲笑道︰「那麼這世上就又要多了個酒肉和尚,和一個酒肉尼姑了。」

  小魚兒也不禁怔了怔,道︰「酒肉尼姑?」

  甦櫻道︰「你做了和尚,我自然只有去做尼姑,我做了尼姑,自然一定是酒
肉尼姑,難道只許有酒肉和尚,就不許有酒肉尼姑麼?」小魚兒叫吟一聲,連頭
都鑽到水里去。

  胡藥師瞧得幾乎笑破肚子,暗道︰「這小魚兒平時說話簡直可以將人氣死,
不想今日也遇著克星了,這位甦姑娘可真是聰明絕頂,早已算準一個女人若想要
小魚兒這樣的男人對她服貼,只有用這種以毒攻毒的法子。」

  只見小魚兒頭埋在水里,到現在還不肯露出來,他似乎寧可被悶死,也不願
被甦櫻氣死。

  甦櫻也不理他,卻問胡藥師道︰「你現在總該已看出來,他是喜歡我的吧。


  胡藥師只有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甦櫻笑道︰「你想,他若不喜歡我,又怎麼將頭藏在我的洗腳水里,也不嫌
臭呢」

  話末說完,小魚兒已一根箭似的從水里竄了出來。

  此刻水已越漲越高,只有這邊一塊石頭還露在水面上,甦櫻就坐在這石頭中
間,小魚兒若不坐到她身旁,只有再跳下水去。

  小魚兒只有坐到她身旁,甦櫻笑著問道︰「你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麼?又怎
會上了江玉郎的當呢?」

  小魚兒道︰「我高興,我就喜歡上他的當,你管得著麼?」

  甦櫻柔聲道︰「我知道你絕不會上他的當,你只不過是故意逗著他玩的,是
麼」

  她的確聰明得很,知道自己現在已將小魚兒氣夠了,若再不適可而止,只怕
小魚兒就要真的惱羞成怒,那就反而弄巧成拙了,是以語鋒一變,忽然變得說不
出的溫柔。

  小魚兒冷冷道︰「你用不著拍我馬屁,這次我的確是上了他的當,一個人偶
而上一次當,也算不了什麼。」

  甦櫻知道他火氣已漸漸平了,但現在最好還是不要惹他,她不等小魚兒說話
,就轉向胡藥師道︰「這件事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訴我吧。」

  胡藥師咳嗽一聲,道︰「這件事要從花無缺說起,他……」

  他說到「女兒紅」時,甦櫻忍不住失聲道︰「他難道真將那棵「女兒紅吃了
下去?卜胡藥師嘆道︰「真吃了下去,就因為他吃了這毒草,所以才認為江玉郎
不會再害他,所以才會被推下這里。」

  甦櫻道︰「原來他這只不過是為了救花無缺,才願這麼樣做的,一個人能為
了救朋友而犧牲自己,宜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她說著說著,身子忽然發起抖來,終於嘶聲道︰「但你難道就沒有想到,花
無缺也許早已自己走了,江玉郎只不過是在以謊話來要脅你。」

  小魚兒道︰「我自然想到了。」

  甦棲頂聲道︰「但你可知道這「女兒紅的毒性若是發作起來簡直此死還難受
。」

  小魚兒瞧見她著急,就再也不生氣了,笑嘻嘻道︰「我日子過得買在太開心
了,有人能讓我難受難受,倒也不錯。」

  甦櫻瞪大了眼楮瞧著他,道;「你…,︰你難道一點也不著急?」

  小魚兒笑道︰「已經有你在替我著急了,我自己何必再著急呢?」

  甦櫻怔了半晌,嘆道︰「人人都算準你要上當時,你偏偏不上當,人人都想
不到你會上當時

  你反而上當了,我有時實在猜不透你這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小魚兒蹺起了腿,大笑道︰「我打的主意,就是要別人都猜不透我,一個人
做的事若都已在別人意料之中,他活著豈非也和死了差不多。」

  甦櫻苦笑道;「不錯,你死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會大吃一鷲的,只可惜那
時你自己已瞧不見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那倒不見得,說不定那時我正在棺材里偷看哩。」

  甦櫻跳下去時,鐵萍姑也暈了過去。

  這幾天來,她吃的苦買在太多,身子實在衰弱不堪,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

  暈暈迷迷中,她彷佛听到那山洞里有人語聲傳出來,但她也不能確定,她對
自己已無信心。

  她想起了在移花宮中,那一連串平淡的歲月,那時她雖然認為日子過得太空
虛,太寂寞,但現在……現在她就算想再過一天那樣的子,也求之不得了。

  她又想起了和小魚兒在那山洞里所度過的兩天,在那黑暗的山洞里,沒有食
物,沒有水,甚至連希望都沒有。她的肉體雖在忍受著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精
神卻是愉快的,只要小魚兒握住

  她的手,任何痛苦都像是變成了甜蜜。

  當然,她也想起了江王郎。江王郎雖然可惡,雖然可恨,但卻也有可愛的時
候,尤其令人忘不了的,就是他那溫柔的撫摸,輕柔的蜜語。

  有了這麼多愛和恨糾紐在心頭,想死又怎會容易?鐵萍姑滿面淚痕,連這麼
大的風都吹不乾了。她遙望著甦櫻方才跳下去的洞窟,淒然道︰「為什麼她能死
得那麼容易,而我就不能呢?我為什麼不能有她那樣的決心?她不是此我有更多
理由活下去?」

  鐵萍姑伸出舌頭,用力咬了下去。

  鐵萍姑沒有死,卻忽然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時她第一眼就瞧見了那猙獰可
的青面具。

  邀月宮主也正在冷冷地瞧著她,那冷漠的目光,實在此那猙獰的面具更可怕
,但最怕的,還是她說的話。只听邀月宮主道︰「你那男人已走了麼?」

  奴萍姑垂首道︰「是。」

  邀月宮主道︰「但他卻沒有救你。」

  一這兩句話又在像兩枝箭,刺穿了鐵萍姑的心,她雖然永遠也不想再提起這
件事,卻不敢不回答。她只有強忍住眼淚道︰「他……他不敢救我。」

  邀月宮主冷笑道︰「他既然敢逃走,為什麼不敢救你?」

  鐵萍姑終於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邀月宮主道︰「你用不著流淚,這是你自作自受,你早該知道男人沒有一個
好東西為什麼還要上他們的當?」

  鐵萍姑忽然大聲道︰「男人也並非沒有好的,有的人做事雖然古怪,但心地
卻善良得很。」

  邀月宮主道︰「你說的是誰?」

  鐵萍姑道︰「我說的就是江小魚。」

  邀月宮主冷漠的目光忽然像火一般燃燒起來,反手一掌摑在她臉上,嘶聲道
︰「你可知道姓江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江小魚更和他不要臉的爹娘一樣。」

  鐵萍姑道︰「我只知道他又善頁,又可愛……」

  邀月宮主怒喝道︰「你再說他一個字,我就立刻殺了你。」

  鐵萍姑道︰「你可以封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但卻沒法子讓我不想他,他
現在已死了,你若殺了我,我反而立刻就可以去會見他,這也是你阻攔不住的。


  邀月宮主身子忽然劇烈地頭抖起來,只因她又想了江楓和花月奴臨死的情況
,花月奴臨死前說的話,正也好像鐵萍姑現在說的一樣。她卻不知道鐵萍姑說這
些話,只不過是為了要激怒於她,鐵萍姑自然知道移花宮對叛徒的處置多麼殘酷
,自從花月奴的事件發生後,邀月宮主的心腸已變得比任何人都殘酷毒辣。鐵萍
姑現在所求的,只不過是速死而已。更令邀月宮主憤怒的是,小魚兒竟已死在別
人手里,她十多年來所費的心血竟完全白費了。只因這二十年來,花月奴臨死前
所說的話,江楓臨死的表情,仍都像烈火般鮮明,時時刻刻都在燃燒著她的魂。

  一這痛苦簡直已將令她發瘋了,她還是拚命忍受著,只因她知道總有一天,
江楓的兩個兒子會落人她一手造成的悲慘命運。

  她幻想堵花無缺親手殺死小魚兒後的情況,她也不知想過多少次,只有在想
著這件事時,她的痛苦才會減輕。但現在,小魚兒竟已死在別人手里?

  鐵萍姑雖然瞧不見她的臉色,但從來也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目光竟會變得如此
可怕,只見她竟

  似再也站不住了,斜斜地倚在樹干上,過了半晌,目中竟似泛起了淚光,鐵
萍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她為的是什麼?

  又過了半晌,只听邀月宮主緩緩道︰「小魚兒真的死了麼?」鐵萍姑點了點
頭。

  她遙望著遠處的目光忽然向鐵萍姑瞧了過來,鐵萍姑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
寒噤,道︰「但……但殺死他的人,並不是我。」

  邀月宮主道︰「不錯,你並沒有殺他,但若不是你將他帶走,他又怎會死在
別人手里。」

  鐵萍姑聲道︰「我知道我錯了,你殺了我吧。」

  邀月宮主一字字道;「我要你也忍受二十年的痛苦,從今以後,每天我都會
很小心地將你身上的肉割下一片來,現在我就要先挖出你的眼楮,讓你什麼也瞧
不見,先割下你半截舌頭,叫你什麼也說不出。」

  鐵萍姑自然知道這不是嚇人的,移花宮主若要人受二十年的罪,那就絕不會
少一天。

  就在這時,突听山谷間窖起了一片大笑聲!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3:35

第九十九章 水落石出

  「想不到小魚兒竟有這麼大的本事,他死了後,竟連移花宮主都會為他傷心
。」

  笑聲自四面八力一齊呂起,就連邀月宮主都辨不出他的人在那里。

  但她的神情反而立刻鎮定下來,沉聲道;「是什麼人敢在此胡言亂語?」

  那人卻仍大笑道︰「你連我的聲音都听不出了麼?你莫非已忘記了,我在大
使時,你還在門聞過我的臭氣哩!」

  邀月宮主身子一震,道︰「你就是小魚兒?你沒有死?你在那里?」

  小魚兒笑道︰「我就在你面前,你都瞧不見我麼?」

  邀月宮主目光一轉,道︰「你可是在這山腹中?」

  小魚兒道︰「我就是出不來,所以才只好在這里等你來救我,我算準了你一
定會救我的,是麼?」

  邀月宮主又深深呼吸了兩次,道︰「不錯,我一定會將你救出來的。」

  小魚兒道︰「但你若不立刻放了鐵萍姑,我就情願死在這里。」

  邀月宮主怔了怔,怒道︰「你敢?」

  小魚兒道︰「我為什麼不敢?我現在想活就活,想死就死,移花宮主就算有
通天的本事,可也拿我沒法子,是麼?」

  邀月宮主又被氣得發起抖來。

  小魚兒道︰「現在,我和花無缺的約會已經到時候了,你總不願意我就這樣
死了吧?」

  邀月宮主跺了跺腳,道︰「好,我放了她,絕不傷她毫發就是」

  小魚兒道;「我死了之後,你再殺她我也沒法子,但我活著的時候,總要瞧
著她也舒舒服服地活著才能放心。」

  邀月宮主怒道︰「你究竟要怎樣」

  小魚兒道︰「這山洞雖深,但下面都是水,無論誰跳下來,都絕不會摔死。


  他話還末說完,邀月宮主已提起鐵萍姑拋了出去。

  她隨手一拋,竟已將鐵萍姑的身子拋出十餘丈,不偏不倚,拋入那洞窟,看
來竟比童子拋球還容易。

  過了半晌,只听「噗通」一聲。

  又听得小魚兒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移花宮主,竟是個呆
子,你現在己將她交給了我,我更用不著听你的話了,是麼?」

  邀月宮主又鷲又怒,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魚兒道︰「現在花無缺又不在這里,我就算出來了,又有什麼用?你見到
我就生氣,我瞧見你也不舒服,倒不如在這里還落得個眼不見為淨。」

  邀月宮主道︰「但參月之期已經到了。」

  小魚兒道︰「不錯,約會的時候到了,所以你快去將花無缺找來吧,我在這
里等你。」

  邀月宮主道︰「你在這里等?」

  小魚兒道︰「這山洞就像是個大酒子,就是你掉下來,也休想逃得出去的,
你還有什麼不放心麼?」

  他大笑著接道︰「何況,就算你不放心也沒法子,現在只有我才是當家的,
我若不想出去,就算十個移花宮主,也沒怯子請我出去的。」

  移花宮士竟真的無法可施,過了半晌,道︰「花無缺是不是也已到了這里?


  小魚兒笑道︰「不錯,他已到了這里,只不過這山上的老鼠洞很多,你一時
片刻也未必找得著他,若是找的時候太久,我只怕就要被餓死了,所以,你最好
還是先弄些東西給我吃,我的味,你是知道的,是麼?」

  邀月宮主道︰「不錯,我是知道的。」

  她聲音都氣得變了,忽然一掌拍出,只听「喀嚓」一聲,那株合圍巨樹,已
被她一掌拍斷。

  山腹里的水,漲得更高了,露出水面的石頭,已比一張圓桌大不了多少,小
魚兒胡藥師甦櫻和鐵萍姑,四個人只好都擠在這塊石頭上。

  外面的樹被邀月宮主拍斷,小魚兒笑得更開心,但除了他之外,每個人都是
心事重重,誰也笑不出來。

  鐵萍姑瞟了小魚兒一眼吶吶對甦櫻道︰「我……我說我對他…,︰對他很好
,那只不過是故意氣移花宮主的,其實我……」

  甦櫻大笑道︰「你用不著再解釋了,我又不是醋婷?何況對小魚兒好的人又
不止你一個,你就算對他好也沒關系。」

  她嘴里雖然說「沒關系」,但話里酸味,誰都可以嗅得出來,小魚兒眨了眨
眼楮也大笑道;「你對我好,我對你也不錯呀,若不是為了你,我現在多多少少
也可以听出一些有關移花宮主的秘密了。」

  鐵萍姑臉紅得連頭也不敢抬起。

  甦櫻又覺得有些不忍了,打著岔道︰「移花宮主又有什麼秘密?」

  小魚兒道;「我想知道她和我們家究竟有什麼仇恨,她既然將姓江的恨之入
骨,為什麼又偏偏不肯自己動手,而且還要扮成什麼見鬼的「銅先生』,逼著要
花無缺來殺我,她不但騙了我,而且對她自己的徒弟也鬼鬼祟祟的,到現在為止
,花無缺只怕還不知道銅先生就是他的師傅。」

  甦櫻想了想,苦笑道︰「這些事的確奇怪,而且簡直毫無道理。」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這其中的道理,也許只有她們姐妹兩人自己知道,
但看來我只要活著,她們是絕不會說出來。」

  甦櫻微笑道;「也許你就是要移花宮主認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才竦蔓讓江玉
郎將你推下來,也許你自己知道這洞里都是水,是跌不死的。」

  小魚兒道︰「我怎會知道洞里都是水?」

  甦櫻笑道︰「那時太陽還末下山,也許正好有一線日光照進來,反映出下面
的水光。」

  小魚兒笑道︰「就算是這樣,但我總也該知道,這麼深的洞,一掉下來就出
不去了的。」

  「你自然有法子的,而且法子遠不止一個。」甦櫻抿嘴一笑,又道︰「外面
說話的聲音,洞里既然听得很清楚,外面有什麼人走過,你一定也知道的,那麼
,你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不能叫人救你。」

  胡藥師怔了怔,道;「但,,︰但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這山洞是可以傳聲的。


  甦櫻道︰「你也許不知道,但他從小在山谷中長大的,對這件事自然知道得
很清楚。」

  胡藥師嘆道︰「如此說來,在下實在是孤陋寡聞得很了。」

  甦櫻道︰「但這法子卻有個漏洞。這里山勢荒僻,萬一沒有人走過,他豈非
就要被困死在這里,萬一走過的不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他的仇人,他又怎敢呼救
。」

  胡藥師摸著頭道︰「是呀,萬一沒有人走過,萬一走過的都是他仇人,那又
怎麼辦呢?」

  甦櫻道;「所以他還有第二個法子。」

  甦櫻又道;「你莫忘了,這座山就在長江口,這山腹里的水,就是江水,江
水有潮汐漲落,潮漲的時候,這里的水也跟著漲,潮落的時候,這里的水也跟著
退了。」

  胡藥師瞪著眼呆了半晌,苦笑道︰「不錯,這道理在下本來也該,也能想得
出的。」

  甦櫻道︰「江水既然能流到這里來,那麼這地方必定就有個出口直通長江,
只要等到潮水退下去的時候,就可以找到這出口……」

  她仿微一笑,這才轉過頭向小魚兒一笑,道︰「我說的法子對不對呀?」

  小魚兒冷冷道;「你以為你很聰明麼?真正聰明的女人都知道,她無論和那
個男人說話時,憧得的事都該比那男人少一些,你的毛病就是懂的買在太多了,
這麼樣的女人,大多數男人都不敢領教。」

  甦櫻嫣然道︰「但你卻並不是大多數男人,像你這樣的人,天下只有一個…
…何況,這些道理你也知道的,我懂的還是比你少一些。」

  小魚兒忍不住大笑起來,笑了半晌,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如此看來,我
遲早總有一天要被這丫頭迷上的。」

  就在這時,忽然間又有樣東西從上面直落了下來,胡藥師和鐵萍姑都吃了一
鷲,小魚兒卻微笑道︰「移花宮主,果然听話,已將咱們的晚飯送來了。」

  邀月宮主送來的東西可真不少,滿滿地塞了一大包,小魚兒一面吃著,一面
已發覺山腹中的水在開始往下退了。

  水還沒有退完,胡藥師已跳了下去,四面尋找箸出,小魚兒卻往石頭上一躺
,竟真的呼呼大睡起來。

  甦櫻輕輕摸著他漆黑的頭發,幽幽道︰「他賓在累了,這幾天來,他吃的苦
實在不少。」

  他回頭向鐵萍姑一笑,道;「若是換了別人,吃了他這麼多苦,受了他這麼
多打擊,縱然不意志消沉,也一定會怨天尤人的,但是你看他,他竟像是一點也
不放在心上。這樣的男人,你又怎麼能怪我喜歡他。」

  鐵萍姑笑了笑,眼淚卻已快流了出來,甦櫻可以為自愛的男人而驕傲,但是
她呢?她的男人帶給她的,卻只有羞侮和不幸。

  過了半晌,甦櫻忽又問道︰「你認不認得鐵心蘭」

  鐵萍姑道︰「我知道她也對小魚兒很好,可是……」

  甦櫻搶著道︰「可是他除了小魚兒外,還能喜歡別人但除了小魚兒外,卻再
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所以我絕不能讓她將小魚兒搶走,無論用什麼子我也要…
…」

  就在這時,突听胡藥師大呼道︰「在這里,就在這里我到了!」

  一這山中果然有條直通長江的出口,看來雖是條很曲折崎嶇的地道,但一個
不太胖的人還是可以爬過去的。

  甦櫻搖醒了小魚兒,笑道︰「你要睡,出去後再好生睡,現在咱們已經可以
走了。」

  小魚兒道︰「我為什麼要走你難道沒有听見我要在這里等花無缺麼?」

  甦櫻失聲道︰「你…;你真的要等他」

  小魚兒瞪眼道︰「當然是真的,這約會參個月以前就約好了。」

  甦櫻道︰「但……但他來了之後,移花宮主一定會逼著他跟你打架的。」

  小魚兒笑道︰「打架這兩個字用得不妥,像咱們這樣高手相爭,應該說是比
武才對。」

  甦櫻著急道︰「但你們並不是比武,你們是要拚命呀。」

  甦櫻又將他身子扳了過來,跺腳道︰「但你……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因
為我知道那「移花接玉功之神奇,宜在是天下第一,,,︰」

  小魚兒忽然一笑,悠悠道︰「但你可知道,普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破
解移花宮武功的招式。」

  甦櫻怔一怔,失聲道;「你真的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小魚兒笑嘻嘻道︰「自然是有人教給我的,「移花宮」武功的秘密,天下再
也沒有別人知道得此他更清楚了。」

  「移花宮主又怎麼將破解她自己武功的招式教給你?她難道瘋了麼?」甦櫻
怔了半晌又道;「但就算你能破解「移花宮的武功,你也絕不會殺了花無缺的,
是麼?」

  小魚兒道︰「我殺不殺他,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甦櫻道;「當然有關系,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你留在這里,就是……」

  小魚兒忽然跳起來,大孔道︰「你們誰高興走,誰就走,反正我是在這里等
定了!」

  胡藥師本來興高采烈地站在那邊出口旁,只等著出了這山洞,解藥就可到手
,听了小魚兒這句話,只覺兩腿發軟,連站郡站不住了,手扶著山壁,呆望著小
魚兒不停喘著氣忽然嘶聲道;「在…,︰在下有些不……不對了。毒……毒性只
怕已發作。」

  甦櫻道︰「是他下的毒麼?」胡藥師拚命點頭。

  甦櫻眼珠子一轉,道︰「那毒藥是什麼味道?」

  胡藥師苦著臉道︰「咸咸的,濕濕的,還有些……有些臭氣。」

  甦櫻忽然笑了道︰「他只不過是故意嚇嚇你的,那一定不是毒藥,你方才覺
得毒已發怍,只怕你自己心里在作怪。」

  胡藥師怔了怔,道︰「不是毒藥是什麼?」

  甦櫻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說不定就是他腳上搓下來的泥丸子。」

  胡藥師臉上陣紅陣白,突然轉過身,像只被人踢了一腳的野狗似的,一頭鑽
了出去,飛也似的逃了。

  他只望這輩子再也莫要見著小魚兒,他寧可遇著一百個大頭鬼,也不想再遇
到小魚兒了。

  甦櫻的眼楮移到鐵萍姑身上,道︰「你也不想走麼?」

  鐵萍姑垂下頭,不知該說什麼。

  但她若走,又買在不知道該走到那里去,天地雖大卻好像沒有她這麼樣一個
人的容身之地。

  甦櫻道;「你難道不想再見江玉郎」

  鐵萍姑道︰「我……」

  她本來以為自己一定可以斷然說出︰「我絕不再見他!」但也不知怎地,話
到嘴邊,她竟說不出了。

  甦櫻像是已看透她的心,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再見到他,因為你就算
不再會喜歡他,難道你還會不想報復麼?」

  鐵萍姑嘆了口氣,道︰「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報復。」這句話她本來不想
說的,但不知怎地,竟說了出來。

  甦櫻道;「你可知道你現在為什麼會難受,那只因為你覺得他對不起你,他
拋棄了你,你覺得他根本末將你放在心上,所以你的心才會碎,是麼?」

  鐵萍姑黯然無語,因為甦櫻的話,買已說到她心里去了。

  甦褂道︰「你若想報復,就要讓他難受,讓他覺得是你拋棄了他,讓他覺得
你根本就末將他放在心上,到了那時,他就會像條狗似的來求你了。」

  鐵萍姑垂著頭想了許久,眼楮漸漸發了光。

  甦櫻道;「現在你懂得我的意思了麼?」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4:20

第一百章雙驕再聚

  鐵萍姑道;「我懂了。」

  甦櫻一笑道︰「很好,只要你照著我的話來做,不怕他不來找你,等他來找
你的時候,就是你出氣的時候到了。」

  鐵萍姑也不禁笑了笑,忽又嘆道︰「但是我……我現在,…」

  甦櫻道︰「你覺得自己現在孤零零的一個人,身無長物,又沒有倚靠,是以
心里有些害怕,是麼?」

  鐵萍姑黯然點了點頭。

  甦櫻笑道︰「你莫忘了,你是個很美麗,很動人的女孩子,年紀又輕,這已
經是女人最大的財產了,就憑這樣,你就可以將世上大多數男人擺在你的手心里
,就憑這些,你無論走到那里鄱可以抬起頭來的。」

  鐵萍姑果然抬起頭來,微笑道;「謝謝你。」

  她瞧了小魚兒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就走了,頭也
不回地走了。

  小魚兒怔了怔,大吼道︰「你把別人都弄走了,自己為什麼不走?」

  甦櫻嫣然道;「走我為什麼要走這地方不是很舒服麼」

  小魚兒道︰「求求你,你快走吧,我現在一個頭已經有別人參個那麼大了,
你若再不走,我說不定馬上就要發瘋。」

  甦櫻淡淡道︰「你若是看到我就生氣,不會自己走麼?」

  小魚兒呆了半晌,反而笑了,大笑道︰「好,小丫頭,我服了你了,我從生
下來到現在,還

  沒有一個人讓我這樣生氣過,我總算遇見了對手。」

  甦櫻也不理他,卻將方才吃剩下來的東西,又仔仔細細地包了起來,嘴里自
言自語道︰「這地方潮濕得很,東西再放幾天,只怕就要發霉了。」

  小魚兒道;「就算發莒了又有什麼關系,你難道還想帶出去麼?」

  甦櫻這才回頭一笑,道︰「你以為移花宮主立刻就能將花無缺找來麼?」

  小魚兒瞪直眼瞧了半晌,忽然跳到她面前,道︰「你知道江王郎是在騙我,
那麼你一定見過了花無缺,對不對?」

  甦櫻在石頭上坐了下來,盤起了腿,也瞧了小魚兒半晌,才悠悠道;,;他
,也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是,現在我卻不能告訴你。」

  小魚兒叫了起來,道︰「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甦櫻道;「因為我怕你生氣。」

  小魚兒大聲道︰「我若生氣我就是王八蛋。」

  甦櫻搖頭笑道︰「因為你絕不會變成王八蛋的,任何人都不會忽然變成王八
蛋,是麼?」

  小魚兒道︰「好,我若生氣,你叫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

  甦櫻嫣然一笑,道︰「好,我告訴你,花無缺現在去找鐵心蘭去了。」

  小魚兒失聲,道︰「他去找鐵心蘭去了?他怎會知道鐵心蘭在那里?」

  甦櫻道︰「我告訴他的。」

  小魚兒這才真的吃了,道︰「你告訴他的?你怎會知道鐵心蘭在那里?怎會
認得她的?」

  甦櫻笑道︰「我已經和她結拜為異姓姐,你難道不知道麼?」小魚兒張大了
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甦櫻道;「你是不是已有很久沒見過鐵心蘭了?」

  小魚兒道︰「嗯。」

  「不錯,我的確見過了甦櫻道;「你可知道,這兩個月來,鐵心蘭一直和花
無缺在一齊」

  小魚兒微笑道︰「他們能在一倒不錯,我本來一直在擔心著她,現在可放心
了,我知道花無缺一直對她很好的。」

  甦櫻的眼楮里發了光,卻垂下頭去,道︰「你為何不問我鐵心蘭現在在那里
?」

  小魚兒笑道︰「你總不會將她送到那老鼠洞里去吧?」

  甦櫻道︰「她正是在那里。」

  小魚兒臉上的笑容像石頭般僵住了,然後,他整個人跳起來有參丈高,跳到
甦櫻面前的石頭上,大吼道「你這死丫頭,你怎麼能將她送到那里去」

  甦櫻道︰「她是我的姐妹,在那地方正安全得很,誰也不會欺負她。」

  小魚兒大怒道︰「但花無缺此番去找她,那大老鼠怎會放過花無缺,你,︰
你這不是在害人麼,我……我……我……」

  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把擰起甦櫻的手,吼道︰「今天我若不狠狠揍
你一頓,實在對不起他們,」

  甦櫻微笑道︰「你說過不生氣的,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在我這種小丫頭面
前食言背信。」

  小魚兒怔了怔,又跳起參丈高。

  甦櫻柔聲道︰「其穴你也不用著急,花無缺死不了的,何況,他一心要殺死
你,本來就不能算是你的朋友,他若不能來,你豈非也用不著為難了麼?」

  小魚兒用力打著自己的頭,高聲道;「你以為你這是在幫我的忙?以為他死
了我一定很開心?老宜告訴你,他若真被魏無牙害死了,我就……」

  突听外面一人大呼道︰「小魚兒,你在那里,你听得到我說話麼?」

  一這赫然竟是花無缺的聲音。

  小魚兒和甦櫻全都怔住了。花無缺竟好生生來了,而且來得這麼快。

  小魚兒大聲道︰「花無缺,我就在這里。你放條繩子下來,我就可以上去了
。」

  過了半晌,只見花無缺的頭已在上面的洞口伸了出來,面上的神情既是歡喜
,又是關切。

  小魚兒更已笑得合不攏嘴來,大笑道︰「好小子,兩個月沒見,我們都沒有
變。」

  花無缺已垂下條長索,笑道︰「你在下面我看不見你,你快上來吧。」

  甦櫻看著這兩個人,心里真是奇怪極了,這兩人隨便怎麼看,也不像是立刻
就要拚命的冤家對頭。

  只見小魚兒剛竄上繩子,又跳了下來,板著臉道︰「姓甦的小丫頭,你現在
還不想走麼?」

  甦櫻垂頭道︰「你一個人走吧,我丁想看見你被人殺死的樣子。」

  小魚兒大吼道︰「你不想看,我就偏要你看,不想走,我就偏要你走,看你
有什麼法子反抗

  我。」

  甦櫻身子往後退,道︰「你;你敢?」

  她臉上雖然裝出很生氣的樣子,其實心里也不知有多麼高興,因為她知道她
的手已漸漸開始能摸到小魚兒的心了。

  花無缺垂手站在邀月宮主身旁,臉上已變得木無表情。

  對花無缺說來,邀月宮主不但是他的嚴師,也是他的養母,他從小就末見到
她面上露出過一絲笑容。

  他也從不敢在她面前有絲毫放肆之處,因為他心里不但對她很尊敬,很感激
,而且也有些畏懼。

  現在,小魚兒終於見到邀月宮主的臉了。

  她已除下了那可怕的青銅面具,可是她的臉卻比那面具更冷漠,任何人都無
法在她臉上看出任何喜怒哀樂的表情。

  小魚兒再也想不到這威鎮天下垂參十年的人,看來竟是如此年輕,更想不到
一個如此美麗的人,竟會讓人看過一眼便不敢再看。

  就連小魚兒瞧她一眼後,也覺得有一股寒意自腳底直升了上來,彷佛在寒夜
中忽然瞧見了一個美麗的幽靈。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鐵心蘭也在她身旁。

  鐵心茴卻已興奮得在發抖了,她瞧見小魚兒自山石上一躍而下,立刻就忍不
住向小魚兒奔了過去。

  但只奔出兩步,她身子忽然僵硬了,她忽然想起了花無缺,她怎能一見到小
魚兒,就拋下花無缺?

  她站在小魚兒和花無缺中間,也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她只希望自己根本
就沒生到這世上來。

  這時小魚兒也瞧見她了,正笑著招呼道︰「好久不見,你好麼?」

  鐵心蘭竟完全沒有听見他的話,忽然扭轉頭,垂首奔到那邊一株大樹下,這
棵樹也恰巧正在小魚兒和花無缺中間。

  甦櫻的眼楮卻始終在留意著小魚兒,她發現小魚兒雖然還在笑著,但笑容也
僵硬得很。再看花無缺,竟也低著頭始終末曾抬起。

  甦櫻不禁在暗中長長嘆了口氣瞧這參人間復雜而微妙的關系,她除了嘆氣外
,還能怎樣?

  邀月宮主比刀更利,比冰更冷的眼楮,也始終瞪著小魚兒,小魚兒長長吸了
口氣,也抬起頭瞪著她,微笑道︰「你送來的東西都不錯,只可惜沒有辣椒,下
次你若再請我吃飯,可千萬不能忘記我喜歡吃辣的。」

  邀月宮主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花無缺卻吃鷲地抬起頭來,他實在想不到世
上居然有人敢對邀月宮主這樣說話。

  邀月宮主道;「現在我再給你參個時辰,你在參個時辰內,不妨調息運氣,
養精蓄銳,但卻不準離開這里!」

  小魚兒拍手笑道;「移花宮主果然不愧為移花宮主,絲毫不肯佔人便宜,知
道我累了,就讓我先休息休息。」

  邀月宮主卻已轉過身,道︰「無缺,你隨我來。」

  小魚兒道︰「我想和花無缺說兩句話,行不行?」

  邀月宮主頭也不回,冷冷道;「不行!」

  小魚兒大聲道;「為什麼不行,你難道怕我告訴他你就是銅先生?」

  一這時花無缺也轉過身去,也沒有回頭,但小魚兒卻可以見到他听到了這句
話全身都震了一震。小魚兒笑了,因為他的目的已達到。

  只見邀月宮主走到最遠的一棵樹下,才轉回身來,像在和花無缺說話,但花
無缺卻始終是背對這邊的。

  甦櫻柔聲道︰「參個時辰並不長,你還是好生歇歇吧。」

  一這時正是清晨,太陽已剛剛升起。

  甦櫻將四下的落葉都收集起來,鋪在樹下,拉著小魚兒坐上去,就好像一個
妻子在為丈夫鋪床似的。

  鐵心蘭還站在那邊樹下,淚珠已在眼眶里打轉。她忽然覺得自己活在這世界
上,竟好像已變成多餘的。

  她方才既沒有走到小魚兒這邊來,現在更不能走過來了,她方才既沒有回到
花無缺那邊去,現在也更不能回去。

  她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小魚兒和花無缺兩個人,都絕不會走到她這邊來,
移花宮主已用冰涼的手,將這兩個人的友情撕成兩半,這兩人之間若不再有友情
,那麼她的處境豈非更悲慘,更難堪。

  她知道自己現在最好就是遠遠的走開,走得越遠越好,那麼無論任何事鄱不
能傷害到她了。

  但現在她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立刻就要在這里作生死之決斗,她又怎麼
能走?怎麼忍心走呢?

  小魚兒在落葉上躺了下來,閉起了眼楮。

  別人有的緊張,有的痛苦,但他卻悠悠閑閑地蹺起了腿,嘴里還含含糊糊哼
著山歌,這些事一竟好像和他沒有關系。

  甦櫻站在他身旁,俯首瞧著他,瞧了半晌,輕輕嘆了氣,道︰「你瞧見鐵心
蘭了麼?」

  小魚兒道;「你沒有看見我方才已經和她打過招呼。」

  甦櫻咬著嘴唇,道︰「但是她……她實在可憐得很,你實在應該去安慰安慰
她。」

  小魚兒霍然張開眼楮,瞪著道;「我為什麼要過去安慰她?她為什麼不能過
來?」

  甦棲嘆道;「她現在的確很為難……」

  小魚兒道︰「她為難,我就不為難麼?何況,她為難也是她自己找的,誰叫
她站在那邊不肯過來?又沒有釘子釘住了她的腳。」

  甦櫻又嘆了口氣,道;「你既然不肯過去,我就過去吧。」

  小魚兒道︰「你會不會唇語?」

  甦櫻道︰「不會。」

  小魚兒嘆道︰「我現在若能听出移花宮主在對花無缺說什麼,那就好了。」

  甦櫻道︰「你就算听不見,也應該想像得到的,她現在還不是在告訴花無缺
,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殺你。」

  小魚兒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方才我在洞里時,花無缺還和我有說有笑的
,但等我出來他一竟不理我了,簡直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甦櫻道︰「你若在移花官長大,你見了移花宮主,也會變得沒主意的。」

  小魚兒苦笑道︰「這樣看來,「惡人谷反而此「移花宮好得多了,惡人谷里
的至少還是人,移花宮卻只是一群活鬼,一群行走肉。」

  甦櫻笑了笑,柔聲道︰「你歇歇吧,我過去說兩句話就回來。」

  小魚兒瞪眼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過去?我現在也不好受,你為什麼不在這
里陪著我?」

  甦櫻眼波流動,嫣然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她和花無缺兩人是如何從那老
鼠洞里出來的麼?」

  落葉上的淚珠已乾了,但鐵心蘭的眼淚卻還沒有乾,她听見甦櫻的一雙腳在
向她走過來,就咬緊牙關,絕不讓眼淚再流下來。

  甦櫻悄悄走到她身旁,她卻連頭也沒有抬起,風,次著她的頭發,一片落葉
正在她紊亂的發絲里掙扎著,要想飛起。

  甦櫻輕輕拈起了這片枯葉,悄然道︰「你在生我的氣?是麼?」

  過了很久,鐵心蘭才緩緩站起來道︰「你用不著難過,我若知道你就是我的
情敵,我也不會對你說真話的卜」

  甦櫻長長嘆了口氣,拉起了她的手,嫣然笑道︰「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
孩子,我現在只希望你是個又凶又狠又狡猾的女人,那樣我心里就會好受得多了
。」

  鐵心蘭瞪著她瞧了半晌,忽然道︰「可是無論怎樣,你也不會為我放棄小魚
兒的,是麼?」

  這句話問得更不聰明,她連自己也不知道怎會問出這句話來。

  甦櫻也直視著她的眼楮,道︰「不錯,我不會偽了你放棄他的,只因我若放
棄了他,也許反而會令你更為難,是麼?」

  鐵心蘭的頭又垂了下來,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針,直刺入她心里,使得她再也
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她手里的落葉已被她揉得粉碎,她才黯然道︰「我穴在不該對你說那句
話的,小魚兒也許根本就沒有將我放在心上,也許只有你才配得上他。」

  甦櫻道;「小魚兒並沒有忘記你,他若真的末將你放在心上,現在早已走過
來了。」

  鐵心蘭怔了怔道;「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讓我死了這條心
?」

  甦櫻淒然一笑,道︰「這也許是因為我太想得到小魚兒了,所以才不願讓他
以後恨我,我要讓他自己選擇,他喜歡的若是你,我就算殺了你,也沒有用的。


  鐵心鬧頭垂得更低,她仔細咀嚼著這幾句話的滋味,但覺心里充滿了酸苦,
只因她的心情已越來越矛盾,越來越復雜,她在暗中間著自己;「小魚兒選擇的
若是我,我是否真的會很快樂呢?」

  甦櫻忽又一笑,道;「你可瞧見了我義父麼?他是不是長得很可怕?」

  鐵心蘭道︰「我沒有瞧見他。」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5:50

第一零一章意外之變

  甦櫻訝然道︰「你到了那邊樹林,難道沒有人來接你麼?你是不是找錯了地
方?」

  鐵心蘭嘆了口氣道︰「我沒有找錯地方,我到了那里,只見到處都有老鼠在
竄來竄去,我就嚇得立刻躲到樹上去,誰知樹上竟吊著個死,遠遠瞧過去,還可
以瞧見有幾具死吊在樹上,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花……花公子就來了。」

  甦櫻整個人都怔在那里,手心已出了汗。

  鐵心蘭嘆道︰「以我看來,那邊一定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你……你最好還是
瞧瞧去。」

  甦櫻不等她話說完,已轉身奔出,但奔出幾步,又停了下來,無論如何,魏
無牙總是她的恩人,魏無牙若是有什麼不幸,她是萬萬無法置之不理的,但現在
……現在小魚兒正在瞧著她,她又怎麼能走呢?

  她怔在那里,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甦櫻終於已回到小魚兒身旁,無論什麼事發生,都不能讓她此刻拋下小魚兒
一個人在這里。

  小魚兒笑了笑,道︰「看你這樣子,移花宮主莫非已殺死了魏無牙麼?」

  甦櫻還沒有回答這句話,風中忽然飄來了一條人影。

  她也和邀月宮主同樣冷漠,同樣美麗,只不過她那雙明如秋水的眼楮,還多
少有些柔和之一意。

  她的身子似乎比落葉更輕,瓢落在花無缺身旁。花無缺立刻拜倒在地。

  小魚兒瞪大了眼楮,道︰「這只怕就是那憐星宮主了,簡直和她姐姐是一個
模子鑄出來的,只不過比死人多了口氣而已。」

  甦櫻苦笑道︰「但這姐妹兩人能令江湖中人連她們的名字都不敢提起,她們
若只比死人多口氣,江湖中就一定都是死人了。」

  小魚兒大笑道;「你錯了,一個人活著,就要會哭會笑會高興會悲傷,也會
害怕,像她們這樣的人,活著才沒意思。」

  他故意直著喉嚨大笑,就是想要移花宮主听見。但移花宮主姐妹兩人,連瞧
也沒有往這邊瞧一眼。

  小魚兒哈哈笑道︰「我將她們當死人,說不定她們也已將我當成死人,所以
我無論說什麼,她們都不會生氣。」

  一這句話他雖笑嘻嘻的說了出來,但听在甦櫻耳里,卻也不知有多麼辛酸,
她幾乎流下淚來。

  她實在看不出小魚兒有希望能活下去,他就算能戰勝花無缺,就算能殺了花
無缺,也得死在移花宮主手里?,小魚兒道︰「你笑一笑麼?只要你笑一笑,我
死了也開心。」

  甦櫻果然笑了,可是她若不笑也許還能忍得住不流淚,現在一笑起來,眼淚
也隨著流下。

  一陣風卷起落葉,憐星宮主忽然到了小魚兒面前,冷冷道︰「時候已快到了
,你知道嗎?」

  小魚兒道︰「我倒希望時候快些到,否則我只怕要被眼淚淹死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又笑道;「我倒有一句話想問問你?」

  憐星宮主道︰「什麼話?」

  小魚兒道︰「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嫁入呢?難道這
麼多年來,竟沒有一個男人愛上你麼?」

  憐星宮主霍然轉過身,小魚兒可以瞧見她脖子後面的兩根筋都已顫抖起來,
滿頭青絲,也忽然在西風中飛舞而起。

  過了半晌,只听她一字字道︰「站起來!」

  小魚兒這次倒听話得很,立刻跳了起來道︰「現在就要動手了麼?」

  只見那邊樹下的花無缺,也緩緩轉過身來。

  甦櫻忽然抓住小魚兒的手,道︰「你……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小魚兒道;「沒有。」甦櫻手指一根根松開,倒退兩步,淚珠已奪眶而出。

  憐星宮主道;「花無缺,江小魚,你們兩人都听著,從現在開始,你們兩人
都向前走十五步,走到第十五步時,便可出手,這一戰無論你兩人誰勝誰負,都
絕不許有第參人從旁相助,無論誰敢來多事,立取其命,絕不寬恕。」

  甦櫻忍不住大聲道;「你也不出手相助麼?」

  憐星宮主還末說話,邀月宮主已冷冷道︰「她若敢多事,我也要她的命」

  甦櫻道︰「那麼你自己若出手了呢?」

  邀月宮主道︰「我就自己要自己的命」

  甦櫻擦了擦眼淚,大聲道︰「小魚兒,你听見了麼?移花宮主話出如風,想
必不會食言,求求你無論如何也莫要敗給他好麼?」

  她卻不知道今日一戰,戰敗者固然只有死,戰勝者的命運卻比死還要悲慘,
小魚兒若能死在花無缺手下,那就比花無缺幸運得多了。

  天色陰暝,烏雲已越來越重,枝頭雖還有幾片枯葉在與西風相抗,但那也只
不過是垂死的掙扎而已。

  小魚兒已開始往前走。花無缺也開始緩緩移動了腳步。

  邀月憐星甦櫻鐵心蘭,四雙眼楮,都在瞬也不瞬地瞪著小魚兒和花無缺的腳
步。

  這四人的心事雖然不同,但卻都同樣的緊張。

  鐵心蘭知道片刻之間,這兩人就有一個要倒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
倒下去的是誰。

  在她心底深處,她也知道這兩人若有一個倒下去,那麼她就不會再有矛盾,
不必再作抉擇,事情也就會變得簡單得多。

  她甚至拒絕承認自己有這種想法,只因這想法賓在太自私太卑鄙太無情太狠
毒……甦櫻的心里倒只有痛苦,並沒有矛盾,因為她已決定小魚兒若死了,她絕
不單獨活下去。

  她雖然知道小魚兒獲勝的機會並不大,但她還是希望有奇跡出現,希望小魚
兒能將花無缺打倒。

  而憐星和邀月兩人呢?現在她們的計劃已將買現,她們的忍耐也總算有了收
獲,她們心里的仇恨,也眼見就能得到報復。

  她們只有幻想著這兩人倒下一個時,才能將這痛苦減輕,只因唯有等到那時
候,她們才能將一這鷲人的秘密說出來,這秘密已像條沉重的鐵般將她們的心靈
禁錮了二十年,她們唯有等到將一這秘密說出來之後,才能自由自在,否則她們
就永遠要做這秘密的奴隸。

  而現在,她們還是只有等待。

  誰知小魚兒剛走了參步,忽然回頭向甦櫻一笑,道︰「對了,我剛想起有句
話要告訴你。」

  甦櫻心頭一陣激動,熱淚又將奪眶而出無論如何,小魚兒對她總算和對別人
有些不可。

  她忍住淚道;「你……你說吧,我在听著。」

  小魚兄道︰「我勸你還是乘著年輕時快嫁入吧,否則越老越嫁不出去,到了
五十歲時,就也會變成和她們一樣的老妖怪了。」

  一雪莧是小魚兒臨死前所要說的最後一句話。到了此時此刻,他竟然還能說
得出這種話來。

  甦櫻只覺一顆心已像是手帕般絞住了,過了半晌,咬緊牙頂竺道︰「你放心
,我絕不會等那麼久。」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將甦櫻的心絞碎了,更令憐星和邀月兩人氣得全身發
抖,面無血色。

  但他自已卻像是根本沒有說這句話似的。

  最奇妙的是,到了這時,每個人心里竟還是希望他能打倒花無缺,甦櫻固然
一心想他得勝,鐵心蘭也不忍見到他被擊倒時的樣子。

  也不知為了什麼,她總是認為花無缺比較堅強些,所以也就不妨多忍受些痛
苦,所以她寧可傷害花無缺,也不忍傷害小魚兒。

  更奇妙的是,就連邀月和憐星兩人竟也希望小魚兒得勝土她們自己也許不會
承認,但卻是事宜。

  只因花無缺若打倒了小魚兒,那麼她們就要在花無缺面前說出這秘密,她們
養育花無缺雖是為了復仇,但這許多年以來,她們還難免對這自己見著長大的孩
子多多少少生出些感情。

  她們還是在暗中數著小魚兒的腳步!「十一,十二,十參……」

  邀月宮主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殘酷的微笑。

  現在,小魚兒和花無缺已邁出第十四步了。

  小魚兒的眼楮一直在瞪著花無缺,花無缺面上雖全無任何表情,但目光卻一
直在回避著他。

  無論他們走得多麼慢,這第十五步終於還是要邁出去的,憐星和邀月宮主情
不自禁,都緊握趄手掌。

  但鐵心蘭和甦櫻卻連手都握不緊了,她們的手抖得是這麼厲害,抖得就像是
西風的枯葉。

  就在這時,小魚兒忽然倒了下去!

  在如此緊張,緊張得令人窒息的一剎那中,小帛斤莧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
忽倒了下去。

  花無缺整個人都怔住了,鐵心蘭也怔住了,甦櫻更怔住了,他們全身上下本
已緊張得充滿了血,現在,全身的血又像是一下子忽然被抽乾,腦子也忽然變得
茫茫然一片真空一竟沒有人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突然發生的變化。

  就連邀月和憐星宮主都怔住了,臉上神色也為之大變。

  只見小魚兒身子倒在地上後,就忽然發起抖來,越抖越厲害,到後來身子竟
漸、縮成一團。

  憐星宮主跺了跺腳,道︰「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邀月宮主怒道;「他這是在裝死士殺了他,快殺了他。」

  花無缺垂首道︰「他已無還手之力,弟子怎能出手?」

  邀月宮主道︰「他既不敢跟你動手,就是認輸了,你為何不能殺他?」

  花無缺垂著頭,既不出手,也不說話。

  只听邀月宮主厲聲又道︰「你為何還不出手,難道他每次一裝死,你就要放
過他「你難道忘了本門的規矩,你難道連我的話都敢不听?」

  花無缺滿頭汗珠滾滾而落,垂首瞧著小魚兒,顫聲道︰「你為何不肯站起來
和我一拚?你難道定要逼我在如此情況下殺你?」

  小魚兒忽然咧嘴一笑,道;「你趕緊殺了我吧,我絕不怪你的,因為這並不
能算是你殺死了我,殺死我的人是江玉郎。」

  邀月宮主變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因為我若沒有中毒,現在就不會無力出手,也就未
必會死,所以現在我就算死了,你也不必覺得抱歉,因為我根本就不是死在你手
上的。」

  他眠楮忽然瞪著邀月宮主,一字字道︰「江玉郎才是真正殺死我的人。」

  邀月宮主和憐星宮主兩人對望了一眼,又不禁怔住了。

  過了半晌,憐星宮主才厲聲問道︰「你中了他什麼毒?」

  小魚兒道︰「女兒紅。」

  憐星宮主長長吸了氣,瞧著邀月宮主沉聲道︰「看他這樣子,倒的確是女兒
紅毒發時的象。」

  邀月宮主臉上已不見一絲血色,過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此人詭計多端,
你怎可听信他的話。」

  小魚兒道︰「信不信由你,好在我中毒時,有很多人都在旁邊瞧見的。」

  邀月宮主立刻問道︰「是些什麼人?」

  小魚兒道;「有鐵萍姑,和一個叫胡藥師的人,自然還有下毒的江玉郎。」

  憐星和邀月又對望了一眼,兩人忽然同時掠出,一陣風吹過,兩人都已遠在
「餘丈外的樹下。

  邀月宮主和憐星官主同時掠到樹下。

  憐星宮主道︰「你的意思怎樣?」邀月宮主嘴唇都發了自閉著嘴不說話。

  憐星宮主道︰「這江小魚若真的已中了江玉郎的毒,那麼的確丕該算是死在
花無缺手上,一這麼一來,我們的計剖豈非就愛得毫無意義?」

  邀月宮主頂聲道︰「我……我已忍受了二十年的痛苦;」

  憐星宮主的目光也隨著她的手緩緩垂落,道︰「你忍受了二十年的痛苦,這
二十年來我難道很快活」

  過了半晌她又接著道;「但我們這二十年的罪絕不是自受,因為普天之下,
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這秘密,只有我們兩人才知道他們本是兄弟,我們自己若不將
這秘密說出去,他們兩人到死也不會知道。」

  邀月宮主臉色也漸漸和緩,道︰「不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憐星宮主道︰「所以他們遲早必有一天,會互相殘殺而死的,他們的命運已
注定了如此,除了我們兩人之外,誰也不能將之改變。」

  她一字字接著道︰「而我們兩人卻是絕不會令它改變的,是麼?」

  邀月宮主道︰「不錯。」

  憐星宮主道︰「所以我們現在根本不必著急,我們等著雖然難受,但他們這
樣又何嘗不痛苦?我們正好瞧著他們為自己的命運掙扎,就好像一只貓瞧著在它
爪下掙扎的老鼠一樣,何況,我們既已等了二十年,再多等參兩個月又有何妨?


  邀月宮主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先解了江小魚所中的毒,再令花
無缺殺他,你要他完完全全死在無缺手上,是麼?」

  憐星宮主目中閃動著欣慰的笑意,柔聲道︰「不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令
無缺痛苦悔恨,覺得生不如死,你若令他現在就殺了江小魚,他就會自己寬恕自
己,甚至會去殺了江玉郎為小魚兒報仇,那麼我們的計劃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邀月宮主默然半晌,道;「但你可知道江小魚是否真的中了毒呢?」

  憐星宮主道「這一點我們立刻就能查出來的。」

  小魚兒仍倒在地上,抖著,鐵心蘭、甦櫻和花無缺卻並沒有在看望他,他們
的眼楮,都瞬也不瞬的瞪著移花宮主。

  只可惜他們非但什麼都看不出,而且連一個字也听不到,他們只能瞧見邀月
宮主冷冰冰的一張臉上,充滿了怨毒,充滿了殺氣,他們越瞧越是心鷲,參個人
掌心不覺都為小魚兒捏著一把冷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見移花宮主姐妹兩人緩緩走了回來,花無缺想迎上去
,但腳步力動,又停了下來。

  只見邀月宮主走到小魚兒面前,沈聲道︰「你中毒時,鐵萍姑也看到的,是
麼?」

  小魚兒道︰「嗯!」

  邀月宮主道︰「好,你叫她出來,我問問她。」

  小魚兒咧嘴一笑,道︰「你以為那山腹中只有這一條山路麼?」

  邀月宮主冷笑道︰「若有別的出路,你為何不走?」

  小魚兒也冷笑著道;「我不走,只因我不願對花無缺失約,但鐵萍姑卻早已
走了,你若是不信,為何不自已下去瞧瞧。」

  他話還沒有說完,邀月宮主的身形已飛雲般掠上山崖,方才花無缺垂下去的
那條繩子還未解下。

  邀月宮主游魚般滑入那洞穴,過了片刻,又輕風般掠了出來,面上的神色,
似乎覺得有些意外。

  小魚兒笑道︰「你現在可相信了麼?」

  邀月宮主道︰「哼。」

  小魚兒道︰「那麼你就也該知道,我若不願和花無缺動手,方才就也早已和
鐵萍姑一齊走了,用不著等到現在才來裝死。」

  邀月宮主沉默了半晌,道︰「那麼你可知道江玉郎現在在那里?」

  小魚兒道;「我當然知道,只怕我說出那地方,你也不敢去找他。」

  小魚兒卻偏偏還要再激她一句,冷冷又道︰「也許只有這地方是你不敢去的
,因為我還沒見過不怕老鼠的女人。」

  邀月宮主目光一閃,道︰「你說的莫非是魏無牙?他也在這山上?」

  小魚兒冷笑道;「他當然在這山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只見邀月宮主神情仍然毫無變化,小魚兒雖然故意想激惱於她,但她卻根本
無動於衷。

  由此可見,魏無牙這個人在她心目中根本無足輕重,反而是小魚兒在她心里
的份量重得多。

  到了這時,甦櫻也覺得越來越奇怪了,暗道︰「無論如何,魏無牙總是江湖
中有數的厲害人物,而且他也不惜隱姓埋名,二十年來練就一種對付移花宮的武
功,可見他和移花宮之問必有極深的仇恨,但移花宮主卻根本末將這人放在心上
,而小魚兒連移花宮主的面都末見過,移花宮主卻連他的一點小事也不肯放過,
甚至不惜忍氣吞聲,只為要花無缺親手殺他,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漸漸也覺得這件事實在很神秘很復雜。

  只听小魚兒道;「好,我帶你去,但我現在實在走不動,誰來扶我一把?」

  花無缺和鐵心蘭似乎都想伸過手來,但花無缺發現移花宮主正在冷冷瞧著他
,立刻就回頭去瞧瞧鐵心蘭,像是想要鐵心蘭來扶小魚兒,但鐵心蘭發現花無缺
在瞧她,卻立刻垂下了手。

  甦櫻嫣然一笑,柔聲道︰「你若不嫌我走得慢,就讓我來扶你吧。」

  甦櫻扶著小魚兒已走出很遠了,花無缺還站在那里發怔,鐵心蘭頭垂得更低
,眼淚已又流了下來。

  憐星宮主瞧了瞧花無缺,又瞧了瞧鐵心蘭,忽然拉起鐵心蘭的手柔和道︰「
你跟我志吧。亡鐵心蘭做夢也末想到移花宮主竟會來照她,不知是鷲是喜,只覺
一股柔和的力量自掌心傳來,已身不由己地隨著憐星宮主掠了出去花無缺見到憐
星宮主竟拉起鐵心蘭的手也是鷲又喜,但忽又不知想起了什麼,眉字間又泛起一
種淒涼之意。

  只听邀月宮主緩緩道︰「你現在總可以了吧。」

  一逅雖然只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听花無耳里,卻又別有一番滋味,只
因他發覺移花宮主已看破了他的心事。

  他的心事卻又偏偏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6:37

第一零二章奇峰再起

  小魚兒道︰「無論如何,魏無牙總算對你不錯,你也承認他是你的乾爹,現
在移花宮主要去找他,你非但不著急,反而來帶路,這是什麼道理?」

  甦櫻不說話了,過了半晌,才輕輕嘆了氣。

  小魚兒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藏著件事沒有說出來,莫非鐵心蘭方才…,
︰」

  他忽然頓住了語聲,只因這時憐星宮主已拉著鐵心蘭從後面趕上來了,小魚
兒眼珠子一轉,忽然向鐵心陌笑道︰「咱們已有多久沒見面了?只怕已經有兩個
多月了吧?」

  鐵心蘭似乎末想到小魚兒會忽然對她說話,驟然之間,竟像是有些手足失措
,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小魚兒又轉過頭向甦櫻笑道︰「你看,才兩個多月不見,她和我就好像變得
很生疏了,我問她一句話,她居然連臉都紅了起來。」

  甦櫻嘆了口氣,悄聲道︰「她已經夠難受的了,你何必再來折磨她。」

  小魚兒又轉過去向鐵心蘭笑道︰「你听見沒有,她說我這是在折磨你,我只
不過是在向你問問好而已,這也能算我折磨你麼?」

  鐵心蘭只有搖了搖頭,眼圈不覺又紅了起來。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想,這兩個多月來,一定發生了許多事,因為我
發現才只不過兩個月不見,你竟已變了許多。」

  鐵心蘭只覺心頭一陣刺痛,眼淚不覺又流下面頰,只因她也發覺自己實在是
變了。

  以前,她只要見到小魚兒,無論在什麼情況,無論有什麼人在旁邊,她都會
不顧一切,奔向小魚兒的。以前,她只要見到小魚兒,就會忘記一切。

  但現在花無缺在她心里的份量的確是一天此一天加重了,只因這兩個月來,
的確是發生了許多事。

  她就算能忘記花無缺曾經再參救了她生命,但她又怎能忘記她受傷時,花無
缺對她的照顧與體貼?

  何況,她就算能忘記這些,又怎能忘記在那一段漫長的旅途中,所發生的許
許多多令人忘不了的事。

  她只要一閉起眼楮,似乎就能看到花無缺在痛苦地狂笑著,狂笑著叫她莫要
再理他,為的卻只是不願見到她為他痛苦。

  一個人在自知必死時,還在掛念著別人的歡樂與悲傷,反而將自己的生死置
之於度外。這樣的情感,又是何等深摯?這樣的情感,又有誰能忘記呢?

  憐星宮主始終在一旁凝注著她,忽然冷冷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有些變
了?」

  鐵心蘭道;「我……我……」

  她還末說出第二個字,已是泣不成聲。

  憐星宮主轉向小魚兒,冷冷道︰「你用不著再問她了,應該已知道她的回答
。」

  她不等小魚兒說話,忽又一笑,道;「但你也許還是寧願不知道的,是麼?


  小魚兒卻向她咧嘴一笑,道︰「你若是以為我很難受,那才是活見鬼哩。」
小魚兒真的不難受麼?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甦櫻實在走不快,走了半個多時辰,遠遠望去,才能見到那一片濃密的樹林
,小魚兒道「明面那一片樹林後,就是魏無牙的老鼠洞了,,︰」

  他話末說完,就瞧見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自樹林中竄了出來,一溜煙鑽入
旁邊的亂草中。

  過了半晌,又听得草叢一陣窖動,如波浪般起伏不定,竟像是有許多只老鼠
在跑來跑去。

  小魚兒娥眉道;「魏無牙一向將這些老鼠當寶貝,現在為什麼竟讓他們到處
亂跑?」

  甦櫻嘴里雖末說話,心里卻更擔心,此刻她已斷定魏無牙洞中必已有了極大
的變故,否則這些老鼠的確不會跑出來的。

  山風吹得更急,她腳步也不覺加快了,陰暝的天色中,只見一個人凌空吊在
樹上,隨著風不住晃來晃去。

  小魚兒娥眉道︰「奇怪,魏無牙大門口怎麼有人上吊?」

  這人果然是吊死的!

  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傷痕,但左邊臉上,卻又紅又腫看來竟是在臨死前被人重
重摑了個耳光。

  憐星宮主娥眉道︰「這人是魏無牙的門下?」

  小魚兒也不答話,卻解開了這人的衣襟。

  只見他胸膛上果然有兩行碧粼粼的字。

  「無牙門下土,可殺不可辱。」

  小魚兒道︰「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這想必是因為有人想闖入魏無牙的老鼠
洞,他攔不住,反被人重重打了個耳光,他生怕魏無牙收拾他,所以就嚇得先上
了吊,看來上吊還不止他一個哩。」

  上吊的果然不止一個,這一片樹林中,竟懸著十多條死,每個人左邊臉都己
被打腫,有的連顎骨都已被打碎了。

  小魚兒喃喃道;「這人好大的手勁,隨手一耳光,就將人的臉都打碎了,卻
不知是什麼人呢?居然敢上門來找魏無牙的麻煩,膽子倒買不小。」

  他低下頭,才發覺地上到處都是一顆顆帶著血的牙齒,顯見這人隨手一掌,
非但打腫了別人的臉,打碎了別人的骨頭,竟將別人滿嘴牙齒都打了下來,這十
餘人看來竟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小魚兒不禁暗暗吃鷲,他知道魏無牙門下弟子武功俱都不弱。默然半晌,喃
喃道︰「看來出手打他們的人,武功至少要比我高出好幾倍。」

  甦櫻心里越來越憂慮,只因她知道魏無牙的武功並不此小魚兒高出很多,這
人的武功若此小

  魚兒高出數倍,魏無牙就難免要遭他的毒手了。

  小魚兒道︰「但這人卻顯然末用出真功夫,只是隨手拍出,他們非但抵擋不
住,甚至連躲都躲不開,由此可見這人出手之快,實在要比我快得多,他隨手一
個耳光打出來,已可將人的骨頭都打碎,可見他內力此我強得多。」

  甦櫻回首望去,只見移花宮主面色凝重,顯然也認為小魚兒的評論正確,過
了半晌,邀月宮主忽然道;「你看他們死了有多久了?」

  一這句話竟是向小魚兒問出來的,可見這目空一世的移花宮主,現在也開始
對小魚兒的見解重視起來。

  小魚兒道︰「一個人死了一個半時辰後,體才會完全冷卻。」

  憐星宮主道︰「那麼你認為是在什麼時侯發生的」

  小魚兒道;「昨天黃昏以前。」

  憐星宮主道︰「你怎知道?」

  小魚兒道;「因為我知道兩個半時辰以前,那位鐵姑娘曾經到過這里,這些
人若沒死,就一定會將她接入那老鼠洞里,那麼花無缺來找她時,就少不了要和
魏無牙打起來,你們來找花無缺

  時,也少不了要和魏無牙沖突。」

  憐星宮主瞧了花無缺一眼,道︰「不錯。」

  小魚兒道︰「但你們顯然並不是在這里找到花無缺的,由此可見,那時花無
缺和鐵姑娘是自己雉開這里,是麼?」

  憐星宮主道︰「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可能是在兩個半時辰之前死的?為什麼
一定是在昨天黃昏之前?」

  小魚兒道︰「現在正是午時,兩個半時辰之前,天還末亮」

  他忽然向憐星宮主一笑,接著道︰「你若要來找魏無牙的麻煩,會不會在天
黑時來呢?」

  憐星宮主默然半晌,緩緩道︰「不會。」

  小魚兒道︰「不錯,你一定不會的,因為你若在天黑時來找人,豈非矢了自
己的身分,何況天越黑,就對魏無牙這種人越有利,你在魏無牙住的地方找他動
手,已矢了地利,若在晚上來,又失了天時。」

  憐星宮主望了邀月宮主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瞧她目中的神色竟似已露
出些贊賞之意。

  小魚兒道︰「瞧這人的出手的氣派,就知道他行事一定很光明正大,何況,
能練到他這種武功的人,也絕不會是呆子,所以我可以斷定,他絕不會是晚上來
的,既然不是晚上來的,就必定是在昨天黃昏之前。」

  他拍了拍手,笑嘻嘻道;「各位覺得我的意見還不錯吧?」

  邀月宮主冷冷道;「這道理本來就很明顯簡單,誰都可以看出來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既然也瞧得出來,為什麼還要來間我呢?」

  邀月宮主沉下了臉,再也不理他,身子飄動,已向林木深處掠了過去,小魚
兒在她後面扮了個鬼臉,笑道;「你也用不著生氣,其賣我知道你嘴里雖不說,
心里卻是很佩服我的。」

  穿過樹林,前面一片山壁,如屏風般隔絕了天地。山壁上生滿了盤旋糾纏的
藤蘿,盡掩麼了山石的顏色。

  邀月宮主看不見有什麼山穴石洞,只有回頭道︰「魏無牙的住處在那里?」

  她說話時的眼楮雖望著憐星宮主,其實她也知道憐星宮主同樣是不知道的,
這句話自然是在問小魚兒。

  小魚兒卻故意裝作不懂,卻仰首望了天,喃喃道︰「我本來以為要下雨,誰
知天氣又好起來了。」

  邀月宮主磴了他一眼,厲聲道;「魏無牙的洞穴在那里?」

  小魚兒好像怔了怔,道;「如此簡單明了的事,你怎麼又要問我呢?」

  邀月宮主臉又氣得蒼白,卻無話可說。

  只見小魚兒扶著甦櫻走過去,將前面一片山藤撥開。

  這片山藤長得最密,但卻有大半已枯死,撥開山藤,就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
穴,里面連光都瞧不見。

  小魚兒道︰「這就是了,各位請進。」

  魏無牙聲勢赫赫,僕從弟子如雲,誰也想不到他竟會住在這麼樣一個連狗洞
都不如的小山洞。

  大家都不禁覺得很鷲奇,尤其是花無缺,他見到甦櫻的洞府已是那麼幽雅精
致,以為魏無牙的住處必定更可觀,忍不住道︰「這就是魏無牙住的地方?」

  小魚兒笑道︰「不錯,你奇怪麼?」

  花無缺還想說什麼,但望了邀月宮主一眼,就垂下頭去。

  小魚兒嘴里說著話,已當先鑽了進去,只見他身子搖搖晃晃,腳步也跟蹌不
穩,顯見得還是沒有絲毫氣力。

  邀月宮主皺眉叱道;「站住!」

  小魚兒道︰「為什麼我要站住?這老鼠洞中也不知發生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
事,說不定一進去就得送死,我先為你們探探路不好麼?」

  憐星宮主道;「正因為先行者必有凶險,所以才要你站住。」

  小魚兒大笑道︰「想不到你們竟如此關心我,多謝多謝,可是我既然中了那
見不得人的毒,活著反正已無趣得很,死了倒正中下懷。」

  邀月宮主冷冷道︰「你死不得的。」

  小魚兒只覺風聲颼然,邀月宮主已自他身旁不及一尺寬的空隙掠過他前面,
連他的衣袂都沒有踫到。

  見到這樣的輕功,小魚兒也不禁嘆了口氣,喃喃道︰「魏無牙現在若已死了
,倒是他的運氣,否則若是落在這兩位大宮主手上,就難免也要像我一樣,連死
都死不了啦。」

  大家隨著邀月宮主走了數十步後,向左一轉,這黑暗狹窄的洞穴,竟豁然開
朗,變為一條寬闊的甬道。

  甬道兩旁,都砌著白玉般晶瑩光滑的石塊,頂上隱隱有燈光透出卻瞧不見燈
是嵌在那里的。

  鐵心蘭花無缺和移花宮主等人,實末想到這洞中竟別有天地,面上多多少少
都不禁露出肚匕鷲奇之色。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們現在就奇怪了麼?等你們到里面去一瞧,那更不知
道要有多麼奇怪了,我雖末去過皇宮,但想來皇宮也未必會此魏無牙這老鼠洞漂
亮。」

  他又說又笑,還像是生怕別人听不見,甬道里面回聲不絕,到處都是他嘻嘻
哈哈的笑聲。

  憐星宮主冷冷道︰「你不說話,也沒有人會將你當啞巴的。」

  小魚兒道;「你怕魏無牙听到麼?」

  他不等憐星宮主說話,接著又笑道︰「我若要來找人麻煩,就一定要光明正
大的走進來,若是偷偷摸摸的怕人听見,就算不得英雄好漢。」

  憐星宮主也不答話,卻緩緩道︰「魏無牙,你听著,移花宮有人來訪,你出
來吧。」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高昂,但卻蓋過了小魚兒的笑聲,一字字傳送到遠處,可
是除了她自己的回聲外,就再也听不到一絲聲音。

  甦櫻面上的神情不禁更是憂慮。

  魏無牙此刻賣已凶多吉少,他若還沒有死,用不著等小魚兒大聲說笑,更用
不著憐星宮主喊話叫陣,這甬道中的機關必定早已發動了。

  突見邀月宮主停了腳步,道︰「你看這是什麼?」

  大家隨著她望去,才發覺這甬道的地上,竟留著一行腳印,每隔參尺,就有
一個,就算是用尺量著晝上去的,也沒有如此規律整齊。

  一這甬道中地上鋪的石頭,也和兩壁一樣,平滑堅實,就算是用刀來刻,也
十分不容易。

  但這人的腳印竟比刀刻的還清楚。

  憐星宮主道︰「此人為的是來找魏無牙,又何苦將功力浪費在這里拿地上的
石頭來出氣。」

  小魚兒搖了搖頭,笑道︰「以我看來,說這話的才真有點笨哩。」

  憐星宮主怒道︰「你說什麼?」

  小魚兒道;「據我所知,單只這一條甬道里,就至少有十畿種機關埋伏,每
一種都很可能要你送命。」

  憐星宮主道︰「你怎知道?」

  小魚兒笑了笑,道︰「因為我至少已經嘗過了十參種。」

  他接著又道;「此人既然要來找魏無牙的麻煩,必然對魏無牙知道得很清楚
,走在這甬道里必定步步為營,全身功力,也都蓄滿待發,你瞧他腳步間隔,如
此整齊,就可想見他那時的情況。」

  憐星宮主道︰「不錯,一個人武功若練到極峰,那麼等他功力集中時,一舉
一動,都必定自有規律。」

  小魚兒道︰「但他並不知道機關要在何時發動,是以他集中的功力隨時都在
躍躍欲動,便不知不覺在地上留下了腳印。」

  他瞧了憐星宮主一眼,笑著接道︰「由此可見,此人並不是呆子,只不過功
力太強了些而已。」

  憐星宮主沉著臉竟不說話了。

  邀月宮主道︰「但這甬道中的機關卻一直並末發動,是麼?」

  小魚兒道;「不錯,機關發動後,無論是否傷了人,都會有痕跡留下來的,
要等人收拾過後才能復原,而這人走進來後,這洞里的人就好像已死光了,否則
我們走到這里,至少要遇見十來種埋伏。」

  邀月宮主道︰「但此人來時,洞中必定還有人在,機關又為何始終末曾發動
呢?」

  小魚兒眼珠轉了轉,道︰「我雖末見到這人走進來時的情況,但可以想見他
必定也和我們一樣,一面走,一面亮著字號,「魏無牙你听著,我某某人來找你
了!※這里的機關未曾發動,想必是因為魏無牙一听他的名頭,就大吃一鷲,知
道就算將機關發動也沒有用的,又生怕激惱了此人,所以就索性做大力些。」

  她們姐妹兩人對望了一眼,心里似乎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上只有小魚兒才知道
她們是想錯了。

  甦櫻忽然道︰「看這人的腳印,比平常人至少要大出一半,可見他的身材必
定很魁偉,他隨隨便便一跨出,就有參尺遠,可見他的兩條腿必定很長。」

  她發現每個人的眼楮都已望在她臉上,似乎都在等她說下去。

  她就接著道︰「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的功力如此強猛,而傳說
中他的身材也和此人一樣。」

  移花宮主姐妹又對望了一眼,憐星宮主沉著聲道;「誰。」

  甦櫻道︰「大俠燕南天!」

  收了回來。

  小魚兒的眼楮也在留意著她們神情的變化。

  一這其中只有小魚兒知道此人絕不會是燕南天,因為燕南天縱然還活著,功
力也不會恢復得這麼快。

  但眼珠子一轉,卻拍手道︰「不錯,這人必定就是燕南天大俠,除了燕大俠
外,還有誰有這麼高的武功,這麼大的力氣。」

  邀月宮主忽然道︰「此人絕不會是燕南天!」

  邀月宮主冷冷道;「他縱然末死,必定也已和死差不多了。」

  憐星宮主道︰「不錯,此人最是好名,以前他每隔一兩個月,總要做一件讓
人人都知道的事,他若還沒有死,這二十年來,為什麼全沒有他的消息?」

  甦櫻眠波流轉,緩緩道︰「你們為什麼不進去瞧瞧,說不定他還在這里沒有
走哩。」

  這句話還末說完,移花宮主姐妹兩人飛也似的掠過甬道。

  連花無缺和鐵心蘭也被他們拋下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7:17

第一零參章莫測高深

  鐵心蘭恰巧又站在花無缺和小魚兒中間,她連頭也不敢抬起,神情看來是那
麼悲慘,那麼可憐。

  花無缺目中也充滿了矛盾和痛苦之色,他抬趄頭,似乎想說什麼,但一個字
也沒有說出來,垂下頭急步前行。

  誰知小魚兒忽然撲在他面前,笑道︰「謝謝你。」

  花無缺默然半晌,勉強一笑,道︰「你並沒有什麼該謝我的。」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現在參個月已經過去,我知道你已不再將我當做你
的朋友,但你卻還是為我保守了一些密,我自然應該謝謝你。」

  花無缺又沈默了許久,他每說一句話,都變得好像非常困難,過了半晌,才
听他緩緩道︰「你用不著謝我,這只不過因為我生來就不是個喜歡多嘴的人。」

  小魚兒道︰「但這件事你本該告訴你師傅的,而你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說,這
自然是為了我,只有朋友才會互相保守密,仇人……」

  花無缺面上的肌肉一陣抽搐,厲聲道︰「但我卻不是這樣的小人?」他說完
了這句話,身子已閃過小魚兒,沖了進去。

  小魚兒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就因為你太君子了,所以才沒有反抗的勇氣
,你為什麼不能學學我,也做個叛徒呢干……」

  鐵心蘭忽然掩面狂奔而出。

  甦棲立刻大聲呼喚她,她不理也不睬,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遠遠離
開這里,遠遠離開這些人。

  小魚兒笑了笑道︰「一個人若是決心要走,誰也拉不住他的。」

  他雖然在笑,但誰也想不到小魚兒的笑容竟也會如比淒慘。

  甦櫻道︰「但你一定可以拉住她的。」

  小魚兒忽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你想要我怎樣?你難道要我用鐵子鎖住她
?難道要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腿!」

  甦櫻呆呆地瞧著他,目光漸漸朦朧,眼角緩緩泌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沿著
她蒼白的臉,滴在她衣服上。

  小魚兒扭過頭不去瞧她,冷冷道;「她走了你本該開心才是,哭什麼呢?」

  甦櫻流著淚道;「現在我只希望也能像她一樣,遠遠的走開,再也看不到你
為她生氣,為她難受傷心。」

  小魚兒大笑道;「我傷心?我難受?我為什麼要難受?」

  甦櫻道︰「只因這次是她要離開你,而不是你要離開她。」

  一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其中卻含蘊最深刻最復雜的道理,正如一根針,直
刺入小魚兒的心底。

  小魚兒又跳了起來,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走呢?」甦櫻只有用眼淚
來代替回答。

  小魚兒忽然一把摟住了她,嘴唇重重壓在她的嘴唇上,他抱得那麼緊,似乎
要將甦櫻整個人都揉碎。

  甦櫻似已完全崩潰了,但忽然間,她又用力去小魚兒的身子,用力推著他的
胸膛,嘶聲道「放開我,放開我。」

  小魚兒道︰「你,︰你難道不喜歡……」

  他忽然放開手,用手掩著嘴,嘴唇上似已泌出鮮血,臉色也變了,也不知是
憤怒還是奇,甦櫻已跟蹌退到牆角,不住喘息。

  小魚兒終於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現在才知道我弄錯了。」

  甦櫻目中又流下了淚來,頭聲道︰「你沒有錯,我也並不是不願你……你抱
我,但現在我卻不願你抱著我,心里還在想著別人。」

  小魚兒呆了半晌,剛抬起頭,話還沒有說出口來,卻發現憐星宮主不知何時
已站在甬道盡頭冷冷的瞧著他們。

  在這地方的中央,有一張很大很大的石椅,是用一整塊石頭雖塑成的,雖然
是石頭,但比玉質更晶瑩,連一絲雜色都看不到,這洞中陰寒之氣砭人肌肓,但
只要坐在這石椅上,立刻覺得溫暖如春。

  像這樣的石椅,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只了,但現在這石椅卻已被
一劍劈成兩!

  邀月宮主和花無缺就在這石椅前,凝注著這石椅被劈開的切口,面色看來都
十分凝重。

  邀月宮主沈著臉沒有說話,過了半晌,忽然自寬大的白袍中,抽出一柄墨綠
色的短劍。

  劍長一尺七寸,驟看似乎沒有什麼光澤,但若多看兩眼,便會覺得劍氣森森
,逼人眉睫連眠楮都難睜開。

  邀月宮主對這短劍也似十分珍惜,以指尖輕撫著劍脊,又沉吟了許久,才將
劍交給花無缺,道;「你且用九成力在這石椅上砍一劍。」

  花無缺道︰「是。」

  他用雙手接過劍,才發覺這短短一柄劍份量沉重,竟遠出他意料之外,而且
指尖一觸劍身,便覺一股寒氣直透心腑。

  花無缺不敢再問,右手持劍,左足前踏,「有鳳來儀」,劍光如匹練般向那
石椅劈了下去。

  他幾乎已將全身買力都凝注在手腕上,莫說這柄劍還是切金斷玉的利器,就
算他手里拿著的只是柄竹劍,這一劍擊下,也足以碎石成粉!

  只听「當」的一聲,火星四激,這一劍竟只不過將石椅劈開了一尺多而已,
劍身就嵌在石縫里。

  花無缺手握劍柄,呆了半晌,額上已泌出冷汗。

  劈開這石椅的人,就算用的是一柄和他同樣鋒利的寶劍,功力也至少要此他
高出數倍!

  世上竟有這樣的高手,這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邀月宮主似乎嘆了氣,緩緩道︰「久聞圭玉石石質之堅,天下無雙,如今看
來果然不錯,此人能將青玉石一劈為二,劍法倒也不差。」

  花無缺忍不住道;「此人劍法雖高,但他的功力只怕更……」

  邀月宮主截斷了他的話,冷冷道︰「這椅背高達五尺,他一劍竟能劈開,而
你一劍卻只能劈開尺餘,你就認為他的功力至少要比你強參倍,是麼?」

  花無缺道︰「弟子慚愧。」

  他接著又道;「弟子一劍將石椅劈開時,自覺餘力仍甚強,至少可再劈下參
尺,誰知劍下一尺後餘力即盡,由此可知,越往下劈越是艱難。」

  邀月宮主道;「不錯。」

  花無缺道︰「弟子將這石椅劈開一尺時,只用了參分氣力,但再往下劈了參
寸,卻用了七分氣力,此人一劍將石椅劈開五尺,功力又何止比弟子高出參倍。


  邀月宮主淡淡一笑,道;「你錯了,你用不著妄自菲薄,普天之下,絕無一
人功力能此你高出參倍的,只是你不明白這其中道理何在而已。」

  花無缺垂首道︰「是,弟子愚昧。」

  邀月宮主道;「人能一劍劈開石椅,而你不能,並不是因為他功力此你高出
數倍,只不過是因為他使劍的手此你巧而已。」

  此話道理看來雖淺顯,其實卻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奧之理,花無缺仔細咀嚼著
其中滋味,只覺受用無窮,又鷲又喜。

  邀月宮主道︰「此人不但手法比你巧,出手也此你快,只因「快,就是「力
,所以他才能你之所不能,你若和他動手,五十招內,他就可封住你的劍勢,一
百招內,他只怕就已可取下你的首級來!」

  花無缺額上又泌出冷汗。

  邀月宮主道︰「除此之外,他這一劍劈下時,必是滿懷憤怒,只想取人性命
,並末考慮到這一劍是否能將石椅劈成兩半,出手的氣勢就自不同,而你出手時
,卻只是斤斤計較著能將石椅劈開多少,氣勢已比人弱了七分,你和人動手時若
也如此,那就危險得很了。」

  一這一席話只說得花無缺不敢抬頭,汗透重衣。

  突听一人拍手笑道;「移花宮主妙論武功,果然精闢入微,令人聞之茅塞頓
開,就連我都忍不住有點佩服你了。」

  小魚兒已笑嘻嘻走了進來,若是換了別人,嘴上被咬破一塊,必定少不得要
遮遮掩掩。

  但小魚兒卻一點也不在乎,眼珠子一轉,悠然盯在那柄墨綠色的短劍上,聳
然動容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那柄上古神兵嘉血照丹青麼?」

  邀月宮主冷冷道︰「你眼力倒不錯。」

  小魚兒道︰「據說自古以來,所有神兵利器在冶造時,都要以活人的血來祭
劍之後,才能鑄成,還有些人竟不惜以身殉劍,是以干將莫邪始,每一柄寶劍的
歷史,必定都是淒惻動人的故事!」

  邀月宮主道︰「現在並不是說故事的時候。」

  小魚兒也不理她,接著道;「只有這柄嘉血照丹青』,用一個人的熱血來祭
劍,劍還是不成,鑄劍師的妻子兒女都相繼以身殉劍,也沒有用,鑄劍師悲憤之
下,自己也躍入法爐,誰知他自己跳下去後,爐火竟立刻純青,又燃燒了兩口後
,才有個過路的道人將劍鑄成,據說此劍出爐後,天地俱為之變色,一聲霹靂大
震,那道人吃了一鷲,被霹靂震倒,竟恰巧跌倒在這柄劍上,就做了這柄劍出世
後的第一個犧牲晶。」

  說到這里,小魚兒才笑了笑,道︰「這些話當然只不過是後人故神其說,並
不足信,試想那些人既已死盡,這故事又是誰說出來的呢?」

  邀月宮主道;「不錯,這些事並不足信,但有一件事你卻不能不信。」

  小魚兒道︰「什麼事?」

  邀月宮主道︰「那鑄劍人自己躍入法爐時,悲憤之下,曾賭了個惡咒,說此
劍若能出爐,以後只要見到此劍的人,必將死於此劍之下」一她目光冷冷的凝注
著小魚兒,一字字接著道︰「唯有這件事,你不能不信」

  甦櫻听得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情不自禁,轉過了頭去不敢再向那不祥
的凶器看一眼。

  花無缺忽然「嗆」的自石上抽出了劍,雙手送到邀月宮主面前,邀月宮主目
光閃動,淡淡道︰「你留著它吧。」

  花無缺臉色變了變,垂下頭去,道︰「弟子……」

  他話還沒有說出來,小魚兒又大笑道︰「你將劍送給他,可是想要他用這柄
劍來殺我麼?但你莫忘記,那鑄劍師的惡咒若是真的很靈,你也免不了要死在這
柄劍下的?」

  邀月宮主的面色也忽然為之慘變「光忽然刀一般轉到花無缺身上,但這時憐
星宮主已搶著道︰「無缺,你去將鐵心蘭找回來。」

  花無缺似乎又吃了一鷲,失聲道︰「她……」他瞧了小魚兒一眼,立刻又閉
上了嘴。

  邀月宮主道︰「她已走了,但以她的腳力,必定不會走得太遠,你一定能追
得上的。」

  花無缺垂首道︰「但弟子……弟子……」

  憐星宮主厲聲道︰「你怎樣?你難道連我的話郡不听?」

  花無缺又瞧了小魚兒一眼,雖然滿面俱是痛苦為難之色,卻還是不敢再說什
麼,筆直沖了出去。

  小魚兒卻似完全沒有留意到他,道︰「你們進來時,這老鼠洞里已沒有人了
麼?」

  邀月宮主力才黷了那句話後,到現在彷佛還是心事重重。

  憐星宮主沈聲道︰「一個人鄱沒有。」

  小魚兒皺眉道︰「那麼魏無呀呢他難道已經逃走了麼」甦櫻雖末說話,卻忍
不住露出鷲喜之色。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你能不能扶著我到四下去瞧瞧?」

  魏無牙就算是世上最殘酷惡毒的小人,但做起事來卻當真不愧為大手筆,竟
幾乎將這座山的山腹都挖空了。

  除了這一片宮殿般的主洞外,四面還建造了無數間較小的洞室,一間間排列
得就像蜂房似的。

  甦櫻扶著小魚兒一間間走過去,只見每間洞室都很整潔,甚至可以說都很華
麗,而且還都有張很柔軟、很舒服的床。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大概已經有兩參年沒有在這麼舒服的床上睡過覺
,想不到這些小

  老鼠的日子倒比我過得舒服。」

  甦櫻道︰「魏……魏無牙對門下的弟子雖然刻薄寡恩,但只要他們不犯錯,
日常生活上的享受倒的確還不錯。」

  小魚兒道;「但老鼠為什麼要搬家呢?他們難道早已算準了有貓要來麼?魏
無牙的本事就算不小,總也不能末卜先知吧。」

  甦櫻默然半晌,道︰「不錯,這人既是突然而來的,魏無牙就絕不可能知道
,他若在倉促間逃走,就絕不會走得如此乾淨。」

  小魚兒道︰「何況,他在這里苦練了二十年的武功,又建造了這許多機關消
息,為的就是要準備對付燕大俠和移花宮主。」

  甦櫻點了點頭,道;「不錯,他的確有這意思。」

  小魚兒道︰「但他自己現在卻偏偏走了,這是為了什麼呢?這道理你能想得
通麼?」

  甦櫻苦笑道︰「我想不通。」

  小魚兒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件想不通的事。」

  甦櫻道︰「哦。」

  小魚肝道︰「那天我受了重傷時,魏無牙忽然匆匆而出,去迎接一位貴客,
現在我才知道,這位貴客就是江別鶴。」

  甦櫻道︰「不錯。」

  小魚兒道︰「江別鶴雖然是江南大俠,但「江南大俠』這四個字,在魏無牙
眼中,只怕連一文都不值。」

  甦櫻道︰「看來只怕是早就認得的,否則江別鶴既不找上門來,也根本就找
不著他。」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又想不通了,江別鶴崛起江湖,只不過是近年來的事
,魏無牙卻已在這里店居了十七八年,他們是怎麼會認得的呢?」

  他嘆了口氣,接著又道︰「這兩人既已勾結在一齊,魏無牙如虎添翼,本該
更不會走的,但卻偏偏走了,所以我想,這件事其中必定有些陰謀,說不定根本
就是他們故意布置出來的圈套,我一走進來,就覺得這地方有些不對了。」

  突听一人道︰「有什麼不對?」

  這語聲忽然自他們身後發出來,但甦櫻和小魚兒非但都沒有吃鷲,甚至根本
沒有回頭去瞧一眼因為他們知道移花宮主必定會跟在他們身後的,也知道以移花
宮主的輕功,他們必定覺察不歪。

  小魚兒道︰「這地方雖然連個人影都沒有,但我卻覺得到處都充滿了殺機,
好像已走進了座墳墓,再也出不去。」

  憐星宮主冷冷道︰「這只不過是你疑心生暗鬼而已。」

  小魚兒道;「這也許只不過是我的疑心病,但無論如何,我卻不想再留在這
地方了,你們若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一步……」

  他的話還末說完,突听一人咯咯笑道︰「你現在要走,只怕已來不及了。」

  小魚兒這一輩子雖然活得還不算長,但各式各樣的笑聲倒也听過不少,但無
論多麼難听的笑聲,若和這笑聲一比,簡直就變得如同仙樂了,他也知道普天之
下,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會如此難听。

  移花宮主和甦櫻都已悚然失色。

  小魚兒也忍不住叫了起來,道︰「魏無牙還在這里!」這洞中的人既已走光
了,魏無牙怎還

  在這里?

  只听那人咯咯笑道︰「不錯,我還在這里!我在這里等候各位的大駕已有多
時了。」

  這笑聲就是從隔壁的一間石室中傳出來的。

  但在這刺耳的笑聲中,這洞室的石壁忽然奇跡般打開,一輛很小巧的兩輪車
已自石壁中滑了出來。

  這輛車子是用一種發亮的金屬造成的,看來非常靈便,非常輕巧,上面坐著
個童子般的侏儒。

  他盤膝坐在這輛輪車上,恨本就瞧不見他的兩條腿。

  他的眼楮又狡猾,又惡毒,帶著山雨欲來時那種絕望的死灰色,但有時卻又
偏偏會露出一絲

  天真頑皮的光芒,就像是個惡作劇的孩子。

  他的臉歪曲而獰惡,看來就像是一只等著擇人而噬的餓狼,但嘴角有時卻又
偏偏會露出一絲

  甜蜜的微笑。

  小魚兒說的不錯,這人實在是用毒藥和蜜糖混合成的,你明明知道他要殺你
時,還會忍不住

  要可憐他。

  移花宮主一眼瞧見他,竟也不禁驟然頓住身形,不願再向他接近半寸,正如
一個人驟然見到一條毒蛇似的。

  魏無牙悠然道;「你方才說的並不錯,這里實在已是一座墳墓,你們再也休
想走出去了!」

  邀月宮主變色道︰「你說什麼?」

  魏無牙道︰「這里就是整個洞府的機關樞紐所在地,現在我已將所有的出路
全都封死,莫說是人,就算一只蒼蠅也休想飛得出去了。」

  小魚兒大駭之下,就想趕出去瞧瞧,但忽又停住,因為他知道魏無牙既然說
出這話來,就絕不會騙人的。

  他眼珠子一轉,卻笑道;「你將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了?」

  魏無牙道︰「不錯。」

  小魚兒笑道︰「那麼,難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麼?」

  魏無牙道︰「我正是已不想再出去。」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7:55

第一零四章見利忘義

  小魚兒大笑道︰「你說的話,有誰會相信?就算你要將她們活活葬在這里,
你也可以找別人來發動這機關,為什麼自己要來陪葬呢?」

  魏無牙淡淡道︰「這只因我要親眼瞧見她們死,親眼瞧見她們臨死前的痛苦
之態,我還要親眼瞧瞧她們被餓和恐懼折磨時,是不是還能保持這樣聖女的模樣
!」

  小魚兒望了移花宮主一眼,只見這姐妹兩人就像是忽然變成了兩個石像,連
動鄱不動。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忽又大笑道︰「但你這樣做,一定是因為自知還
不是她們的對手,否則你就可以真刀真愴的殺了她們,用不著自己也來陪葬了,
是麼?」

  魏無牙嘆道︰「不錯,我本以為這二十年來,武功已精進許多,已足可將她
們置之於死地,但見到江別鶴時,才知道自己錯了。」

  小魚兒又不覺怔了怔,道︰「你為何要等見到他時,才知道自己錯了?」

  魏無牙道︰「二十年前,江別鶴的武功恨本還不入流,但現在卻已可算得上
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這二十年來,連他的武功都進步了這麼多,何況移花宮主
,我和移花宮主的武功若是同樣在進步,那麼我再練二十年,還是一樣勝不過她
們,何況,她們有姐妹兩人,我卻只有孤零零一個。」

  他笑了笑,接著道︰「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用這一手了。」

  小魚兒道︰「既然如此,她們現在要殺你,還是簡單得很,你……」

  魏無牙冷冷道︰「這些門戶俱是萬斤巨石,現在已被封死,連我自己也是開
不開的。」

  小魚兒也石頭般怔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魏無牙道︰「何況,你們就算明知這里的門戶都已被封死,還是難免要抱萬
一的希望,而我就是你們唯一的希望,所以我算準你們絕不敢殺了我的?」

  他忽又笑了笑,道︰「櫻兒,你為什麼躲在外面不敢進來?」

  甦櫻垂首走了進來,臉色也蒼白得可怕。

  魏無牙瞪著她瞧了半晌,又瞧了瞧移花宮主,道︰「我一向對你不錯,你可
知道是為了什麼」

  甦櫻垂首道;「我……我不知道。」

  魏無牙笑道︰「你若瞧瞧這兩位宮主,再自己照照鏡子,就會知道了。」

  小魚兒心里一動,這才發現甦櫻和移花宮主的容貌竟有七分相似之處,她們
都是絕世的美人,面色又都是那麼蒼白,神情又都是那麼冷漠,看來簡直就像親
生母女同胞姐妹差不多亡甦櫻也不知是鷲是喜,動容道︰「你老人家對我好,難
道就是為了我長得很像她們?」

  魏無牙道;「不錯,否則天下的孤女那麼多,我為何要將你一個人救回來?
我一向對你百依百順,就因為我要將你養成冷漠高傲之態,我要你一個人住在那
里,就因為我要養成你孤僻的性格,,,︰」

  甦櫻道︰「你老人家想盡法子,難道只為了要便我變得和她們一模一樣麼?


  只听小魚兒拍手大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了,原來你的心上人竟是移花宮主
,就因為你得不到她們,所以因愛生恨,才會對她們恨之入骨。」

  他是世上最聰明的丑侏懦,竟會愛上世上最最高貴,最最美麗的女人,這種
事實在不可思議,妙不可言。

  小魚兒越想越好笑,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魏無牙卻一本正經,緩緩道︰「二十多年前,我專程趕到移花宮去,向她們
兩位求親……」

  小魚兒喘著氣笑道︰「你……你向她們求親?」

  魏無牙正色道;︰笑?」

  小魚兒道;「是是是,這件事實在再相配也沒有,只可惜她們非但不答應,
還要殺了你,你們的仇恨,就是這樣結下來的,是麼?」

  魏無牙嘆了口氣,雖然沒有說話,卻已無異默認。

  再春移花宮主姐妹兩人,已氣得發抖。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有這樣的大英雄大豪杰來向你們求親,正
是你們的光榮,你們為何竟不肯答應呢?我穴在覺得很可惜。」

  魏無牙大笑道︰「你用不著激怒她們,要她們向我出手,她們就算殺了我,
你也沒什麼好處,你若真是個聰明人,就該勸她們莫要殺我才是,等我自己餓得
受不了時,說不定會想出個法子,將封死的門戶再打開的。」

  小魚兒瞪著他瞧了半晌,道︰「不錯,你現在的確不能死,我還有很多事要
問你。」

  魏無牙道︰「你第一樣要問我的,疣是方才究竟有誰來了能一劍將青玉石椅
劈開的人,究

  一莧是誰?對不對?」

  小魚兒道︰「不對,這件事我已甩不著問你,只因我現在已經明白了。誰也
沒有來。」

  魏無牙大笑道︰「誰也沒有來?在甬道上留下腳印的難道是我麼?」

  「這正是智慧與美麗的結合,正是世上最嚴肅最相配的事,你為什麼要小魚
兒道︰「甬道上那些腳印只是你自己刻出來的,所以才會那麼整。」

  魏無牙目光閃動,道︰「外面樹林中那些人又是誰殺死的呢?」

  小魚兒道︰「自然就是你自己殺死的,你打他們的耳光,他們自然不敢還手
,也不敢躲避,你要他們上吊,他們就不敢跳河。」

  魏無牙道;「如此說來,那青玉石椅難道也是被我自己劈開的麼?」

  小魚兒道︰「你既然能將青玉石削成椅子,你手里就一定有柄削鐵如泥的寶
劍。這寶劍既能將青玉石削成椅子,就一定能將椅子劈成兩半……這道理豈非明
顯得很麼?」

  魏無牙嘆了氣,道︰「不錯,這道理實在很明顯了。」

  小魚兒道;「你將樹林中的那些徒弟殺死,又在甬道上刻下那些腳印,就是
為了要引誘我們走進來。」

  魏無牙道︰「這也很有理。」

  小魚兒道︰「但你又生怕我們一走進來,發現這里已沒有人,就立刻又走出
去了,所以你就將那石椅劈成兩半,叫我們心中猜疑,而且…,︰」

  他歇了氣,才接著道︰「這里的門房既然全都是千斤巨石做成的,要將它們
完全封死,也絕對不是一時半刻間能做得到的。」

  魏無牙接著道︰「所以我就要將你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張石椅上,我才
有時間從從容容將門戶封死,是麼?」

  小魚兒撫掌道︰「正是如此。」

  魏無牙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從輪椅上跑到地上。

  小魚兒瞪眼道︰「你笑什麼?我猜的難道不對麼?」

  魏無牙大笑道︰「對對對,實在太對了,你實在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小魚兒笑道;「對於這一點,我倒是從來不敢自謙。」

  魏無牙道︰「只不過我也有幾句話要問你。」

  小魚兒道︰「哦?」

  魏無牙道︰「你到我這地方來過,總該知道,這里到處都是奇珍異寶,現在
為什麼連一件都沒有了呢?」

  小魚兒怔了怔,道;「這……這自然是你要你的徒弟帶出去了。」

  魏無牙道︰「我為什麼要他們帶走?我既已決心死在這里,為什麼不將這些
珍寶拿來陪葬,卻將它們送給別人,我既然從來也末將我的徒弟當做人,為什麼
要讓他們落個大便宜……這其中道理你想得通麼?」

  小魚兒眼楮忽然一亮,道︰「這只因你想看我們死了後,再走出去。」

  魏無牙道︰「我若有這樣的打算,更不該將珍寶送走了,只因我此刻若想走
出去,一定要等你們全都死光,我難道還怕你們這些已快死的人來搶我的珠寶麼
?」

  小魚兒這次才真的怔住了。「如此說來,這地方難道真有位武林高手來過麼
?來的這人是誰?」

  魏無牙道︰「這人是你認得的。」

  小魚兒道︰,你怎知我認得他?」

  魏無牙悠然道︰「只因他曾經問起過你。

  小魚兒面上變了變顏色,忽然大笑道︰你難道要告訴我,來的這人是燕南天
麼?」

  魏無牙眼楮盯著他,一字字道;「不錯!

  來的這人正是燕天!」

  小魚兒怔了許久,忽又大笑起來,道︰「燕南天若來過,你怎麼還能活在世
上害人?」

  魏無牙冷笑道︰「你以為他武功比我高?」

  小魚兒面色又變了變,但瞬即展顏笑道︰「他若真的來過,甬道上的腳印就
是他留下來的,石椅自然也就是被他神劍所劈開,這一劍之威,足以鷲動天地,
就憑你這身本事,只怕還難傷得了他一根毫發……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魏無牙默然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單只他那一劍之威,已足可
睥睨天下,我穴在還不是他的敵手。」

  小魚兒道︰「他若真的來過,為何沒有殺了你呢?」

  魏無牙緩緩道︰「這自然有交換條件。」

  小魚兒道︰「什麼條件?」

  魏無牙道;「我答應交給他一個人,他就答應不傷我性命。」

  小魚兒追問道︰「你答應將誰交給他」

  魏無牙道︰「江別鶴!」

  小魚兒又吃了一鷲,失聲道;「江別鶴?燕大俠竟肯為了江別鶴,饒了你的
性命?」

  魏無牙道︰「不錯。」

  小魚兒道;「他為什麼要救江別鶴?」

  魏無牙笑道︰「他不是為了要救江別鶴,而是要殺他。」

  小魚兒不禁又是一怔,道;「他和江別鶴又有什麼仇恨?」

  魏無牙默然半晌,緩緩道︰「你可知道江別鶴的本來面目是誰麼」

  小魚兒道︰「是誰?」

  魏無牙道︰「他本來就是你父親的書童江琴,從小就在你們家長大,你父親
和他名雖主僕,其實卻無異兄弟。」

  小魚兒吃鷲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忍不住問道;「江琴既然和先父也情同
手足,燕大俠又為何要殺他?」

  魏無牙道︰「江楓非但是天下少見的美男子,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富翁,江湖
好漢們早已想打他的主意了,只是礙著燕南天,所以遲遲不敢下手。誰知道江楓
忽然鬼迷心竅,竟和移花宮門下一個女徒弟私奔了,這女人也就是你的母親。」

  小魚兒怒道︰「你說話用字最好放文雅些。」

  魏無牙毗牙一笑,悠然接著道︰「這兩人雖然已愛得發暈,不顧一切,但也
知道移花宮主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所以兩人一逃回來,江楓就將家財送的送,
賣的賣!自己只帶著些隨身細軟準備亡命天涯,隱居避禍。」

  小魚兒怒道;「所以你們這些臭強盜就紅了眼楮。」

  魏無牙道︰「不錯,江楓的計劃,是要江琴先輕騎去找燕南天,他自己再帶
著你母親穿過一條久已廢置的古道,趕夫和燕南天會合,這計劃本來不錯,他走
的路本來也很密,只可惜江琴還沒有去找燕南天時,就先找到咱們「十二星象了
。」

  小魚兒狠狠道;「難怪你認得江別鶴,原來你們早已狼狽為奸,干過買頁。


  魏無牙一笑道︰「這件事我雖然知道,但卻沒有出手,因為我就算不出手,
也不怕他們得手後不分給我,而且我那時也正有別的事不能分身。」

  小魚兒道︰「出手的是被燕大俠宰了他們早該明白燕大俠的手段,為什麼還
要出手?」

  魏無牙道;「他們本來打算將這筆賬算在移花宮主身上的,讓燕南天認為這
是移花宮主動的手,再加上江琴又將你父親帶出來的東西開了張清單,這麼大的
買賣,「十二星象又怎肯放過?」

  小魚兒咬牙道︰「但江琴也該知道『十二星象』是什麼角色,這買賣既然已
歸了十二星象,他還有什麼便宜好佔的?」

  魏無牙笑道︰「他的貪心並不大,只要佔其中兩成,他也知道我們「十二星
象』做買頁最公道,只要答應分給他的,就絕不會賴賬。而且,你父親雖然將他
當自己兄弟,但在別人眼中,他還只不遇是個江楓家里的一個奴才,你父親若不
死,他就一輩子也休想出頭。」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這人的貪心雖不大,野心卻不小,一心只想在江湖
中成名立萬,所以他就非先害死你父親不可。」

  小魚兒只覺手腳冰涼,默然半晌,道︰「但我父親後來並不是死在「十二星
象」手上的,是麼?」

  魏無牙道;「後來的事,我知道得並不太詳細,我只知道等燕南天趕去的時
候,你父母都死了,只有你還活著。」

  小魚兒強忍住心里的悲痛,道︰「無論我父母是被誰動手殺死的,這原因總
是江琴而起。他若不出賣我父親,這些人就一定找不到他老人家的,是麼?」

  魏無牙道︰「正是如此。」

  小魚兒道︰「既是如此,燕大俠那時為何不殺了他呢?」

  魏無牙道︰「燕南天那時只怕還不知道江琴是罪魁禍首,等他知道的時侯,
江琴早已溜了,從此之後,江湖中就再也沒有听見過江琴的消息,也沒有再听到
燕南天的消息,後來我才听說燕南天已死在惡人谷。」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道︰「誰知這消息竟是放屁,燕南天非但沒死,而且武
功又精進了不少,那江琴搖身一變,竟變成江南大俠了。」

  小魚兒默然半晌。他實在也想不通燕南天怎會忽又現身的?他的病勢怎會忽
然痊愈?難道是忽然出現了什麼奇跡?還是另外又有個像「南天大俠」路仲遠那
樣的人,又借用了「燕南天」這名字?這人會是誰呢?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8:32

第一零五章 勾心斗角

    甦櫻忽然問道︰「這位燕大俠是不是已經將江別鶴殺死了呢?」

  魏無牙道︰「還沒有。」

  甦櫻道︰「燕大俠為什麼還不殺他?」

  魏無牙道,「因為他要江別鶴留給小焦兒,要小魚兒親手復仇。他一天找不
著小魚兒,江別鶴就一天不會送命,他十年找不著小魚兒,江別鶴就十年不會送
命。」

  甦櫻失聾道︰「如此說來,江別鶴豈非…,︰豈非,,;」她的話雖沒有說
完,意思卻已很明顯。

  魏無牙大笑道「不錯,江別鶴永遠也送不了命的,因為燕南天永遠也找不著
小魚兒了,他武功雖比江別鶴高明十倍,但卻遠不及江別鶴詭計多端,他將江別
鶴這種人帶在身側,就好像拉著只老虎滿街跑似的,遲早總有一天,他的命也要
送在江別鶴手上。」

  小魚兒大怒道;「他饒了你性命,你卻這麼樣對付他,你還算是個人麼?」

  魏無牙抑住了笑聲,恨恨道︰「他雖然沒有殺我,卻將我的徒弟全都趕走,
而且要他們將我的珠寶全都帶走,這豈非和殺了我一樣?」

  小魚兒這才完全明白了,忍不住笑道︰「只怕他非但趕走了你的徒弟,連你
那些寶貝老鼠也被趕走了,是麼?」

  魏無牙咬著牙,道;「哼。」

  小魚兒道︰「原來你是自覺活著沒意思了,才想出這最後一著來的,但你平
時若對你那些徒弟稍微好些,他們又怎會在你有困難時離你而去?」

  魏無牙忽又陰惻惻一笑,道︰「但現在既已有你們陪著我死,我已經很心滿
意足了。」

  突听移花宮主喚道;「江小魚,你過來。」

  小魚兒本來似乎不願過去了,但想了想,還是過去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來望了望甦櫻。

  甦櫻本來似乎要先看看魏無牙的反應,但忽又改變了主意,只是向小魚兒嫣
然一笑就跟了過去。

  移花宮主姊妹兩人站在「大廳」的中央,神情雖然還是那麼驕傲而冷漠,但
看來已似忽然變得很渺小,很孤獨,很可憐。

  但她們還是筆直的站著,沒有坐下來。她們幾乎從來也沒有坐下來過。

  邀月宮主霍然轉過身子,像是生怕自己再瞧見小魚兒一眼之後,會忍不住出
手將他殺了。

  憐星宮主緩緩道︰「我們方才已將這小洞四面都探查了一遍。這四面的門戶
的確已全都被閉死了。」

  小魚兒道;「我根本用不著去看,也知道這絕不會是假的。」

  憐星宮主默然半晌,道︰「這門戶俱是萬斤巨石,絕非人力所能開啟,但我
想,魏無牙絕不會甘心將自己困死在這。」

  小魚兒道︰「你難道想要我將這條逃路找出來麼?」

  憐星宮主又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想,你也許有法子能自魏無牙口中探
听出來。」

  小魚兒道︰「你以為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憐星宮主道︰「他若不肯說,你就殺了他!」她瞟了甦櫻一眼,又道︰「我
看得出他對你已恨之入骨,若有機會親手殺你,他絕不會錯過。」

  小魚兒道︰「這話倒是不錯,只可惜我若和他動手,送命的不是他,而是我
。」

  憐星宮主道︰「我也知道你此刻武功還不及他,但只要我教你參個時辰的武
功,他就萬萬不會是你的對手了。」

  小魚兒道;「哦,你真有這麼大的把握?我有點不信。」

  憐星宮主淡淡道︰「本門武功的神奇奧妙,又豈是你們所能想像。」

  小魚兒忽然不說話了。他歪著頭想了半天,竟又大笑起來。

  憐星宮主怒道︰「你以為這是在說笑麼」

  小魚兒道;「我為什麼要平白費這麼大力氣,去和魏無牙動手呢?」

  憐星宮「又不禁怔了怔,道︰「但你若能將他擊倒,再以死相脅,他只怕就
會將最後一條逃路說出來的。」

  小魚兒道︰「我為什麼要逃出去?這不是很舒服麼」

  憐星宮主氣得臉色發白,話也說不出來。

  小魚兒悠然道︰「我反正也中了毒,遲早總是要死的,就算你們能解了我的
毒,我還是難免要死在花無缺手上,既然我算來算去,都是非死不可,倒不如索
性死在這,我看這墳墓倒也堂皇富麗。」

  憐星宮主一直瞪著他,等他說完了,又瞪著他許久,忽然道︰「我若保證你
絕不會死在花無缺手上呢?」

  邀月宮主忽然厲聲道;「你和無缺這一戰勢在必行,絕無更改……」

  小魚兒嘆道︰「既然如此,那就沒法子了,我們大家只好一在這等死吧。」

  憐星宮主道︰「但你莫忘了,我若能令你的武功勝過魏無牙,就也能勝過花
無缺,你若能殺

  了魏無牙,就也能勝過花無缺!」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花無缺是你們從小養大的,非但是你們的徒弟,
簡直已和你們的兒子差不多了,我卻是你們的仇人之子,若非我明知武功此你們
差得太遠,說不定我早就要了你們的命了,現在你們竟要傳授我武功,要我去殺
死你們的徒弟,這種話天下只怕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憐星宮主望了她姊姊一眼,邀月宮主道︰「這其中自然有……」

  小魚兒目光閃動,等著她說下去,誰知她剛說了幾個字,忽又頓住語聲,小
魚兒追問道;「你們若要我相信,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們將這其中的原因說出來
,你們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小魚兒眼楮盯著她,悠悠道︰「你們
難道情願讓魏無牙看見你們臨死前的丑態,也不肯說出這秘密麼?我可以告訴你
們一個人臨死的時候,那樣子非但很難看,而且還很可笑。」

  邀月宮主咬了咬牙,忽又轉過身。憐星宮主也隨著她緩緩轉過身去,兩人既
不願再瞧小魚兒一眼,也不願再听他說一個字了。

  小魚兒木頭人般愣了半晌,忽然轉向甦櫻道︰「這件事前前後後你已知道了
不少,是麼?」

  甦櫻嘆道︰「我現在已知道江伯母以前本是移花宮的門下,後來……後來…
…」

  小魚兒咬著牙道︰「我父母無疑郡是死在她們手上的,她們當時沒有斬草除
根,現在卻想殺

  了我,以免留下後患。可是她們為什麼一定要花無缺動手殺死我呢?她們若
肯自已動手我現在早已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甦櫻道︰「她們本來以為你們會很恨花無缺的,你不龍找她們復仇,就一定
會找花無缺,誰知你的思想卻開明得很,竟認為上一代的仇恨,和下一代無關,
所以她們只好逼著花無缺來殺你了。據我看來,你和花無缺之間,必定還有一種
極復雜的關系。」

  小魚兒眼楮一亮,又皺眉道︰「但我和花無缺之間卻又絕不可能有什麼關系
的,我一生下來就被帶到惡人谷去了,在這世上,我恨本沒有什麼親人。」

  洞窟中靜寂得穴在和墳墓沒什麼兩樣,從石壁間透出來的燈光很柔和,月光
般照著小魚兒的臉。這本是張明朗驕傲,倔強,充滿了魅力的臉,但現在看來,
卻顯得說不出的黯淡,說不出的疲倦。甦櫻痴痴的瞧著,目中似乎隱隱泛起了淚
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听小魚兒喃喃道︰「甦櫻,你要知道,我並不是怕死,
但要我就這樣糊糊涂地死了,我穴在不甘心……宜在不甘心!」

  甦櫻道︰「這地方門戶若真的全都封死了,整個洞窟就該和墳墓般變得密不
通風,可是……直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氣悶之感,而且不通氣的地方,連火都燃燒
不起來。」

  小魚兒用拳頭打了打手掌,道︰「好,只要他真的還留下一條路我就有法子
要他說出來。」

  甦櫻忽然一笑,道︰「你不是已經不想出去了麼?」

  小魚兒向她扮了個鬼臉,道︰「那只是我故意要脅她們的,這秘密還沒有水
落石出之前,我非但自己舍不得死,還舍不得讓她們死哩。」絕望之中,忽然又
有了一線生機,兩人的精神都不禁變得振奮起來,兩人正想往前走,忽然身後傳
來一聲嘆息。「你們不用找了,我就在這!」

  那本來放著青玉椅的石台,現在忽然移開了魏無牙推著輪車,從下面緩緩滑
了上來。

  「我知道你現在心一定又在打主意,要想法子令我說出那些通風之處在那,
那麼我勸你,這心思你也不必白費了。因為那時我造那些氣孔時,就怕老鼠會從
氣孔中逃出去。」

  小魚兒沉思了半晌,忽又問道︰「你是怕我們死得太快了麼?」

  魏無牙嶸嶸笑道︰「這就對了,我費了許多力氣,才將你們弄到這地方來,
怎麼舍得一下子就將你們悶死?我當然希望你們死得越慢越好,這樣我才能慢慢
欣賞你們臨死時忍不住要做出來的種種丑態,我敢擔保世上絕沒有一件事比這更
有趣的了。」他似乎越想越有趣,笑得整個人都扭曲起來。

  小魚兒居然也笑了,道︰「我們想問問你,你認為我們會做出什麼丑態來。


  魏無牙眼楮閃著光,笑道︰「你總該知道,移花宮主姊妹是從不肯隨便坐下
來的,無論什麼地方她都嫌髒,但我敢擔保,不出參天,她們就會躺在那些臭男
人睡過的床上了,她們平時什麼東西也不肯吃,但再過幾天,就算有只死老鼠她
們說不定也會吞下去,也說不定會將你們兩人煮來吃了,你信不信?」

  小魚兒大笑道︰「她們若真會將我吃下肚,倒也妙極,我情願葬在她們兩人
的肚子。」

  他雖在哈哈大笑,暗中卻已不禁毛骨悚然,因為他知道魏無牙所說的話,並
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听魏無牙笑著又道︰「還有,我知道你們這四個人還都是童男童女,還沒
有一個真正過人生的樂趣,到了快死的時候,說不定會忽然覺得這麼一死未免太
劃不來了,說不定就會想那件事是何效味。」他眠楮充滿了猥褻之意,腦子似乎
已在幻想著那時的情況,蜷曲著身子狂笑著接道︰「到了那時,你這小伙子只怕
就要變成寶貝了。」

  「你為什麼不想這磁味呢?難道你已經不行了麼?」小魚兒盯著他的兩條蛇
曲的腿,冷笑道︰「原來你早就不行了,所以才會變成這麼樣一個瘋子,我本來
覺得你很可恨,現在才發覺你原來很可憐。」

  魏無牙忽然狂吼一聲,向小魚兒撲了上來。小魚兒身形急轉,雙掌反切。誰
知魏無牙的身上忽又多出十根短劍,劃向他的手腕。原來他每根手指上都留著參
四寸長的指甲,平時是蛇曲著的,與人動手時,真氣貫汪指尖,指甲便劍一般彈
出。燈光下,只見這十根指甲隱隱閃著烏光,顯然淬著劇毒,小魚兒只要被他劃
破一點油皮,就無救了。

  他這一撲之勢,竟藏著參種變化後著,每一種變化都出人意外,招式之怪異
狠毒,賣是天下無雙。甦櫻已忍不住鷲呼出聲來。只見小魚兒身子就地一猿,已
滾出兩丈外,這一著破法更非正統武功,只是小魚兒隨機應變臨時創出的。

  誰知魏無牙身子一轉,竟又落回那輪車上。小魚兒正想撲過去時輪車忽然圍
著他兜起圈子。

  剎那間,小魚兒只覺自己前後左右,都是魏無牙的人影,竟比那威震天下的
「八卦游身掌」還要厲害參分。

  但一個人步法無論多麼巧妙,也沒有輪子轉得快的。小魚兒只覺頭暈眼花,
幾乎不用魏無牙出手,他就要倒下去了。小魚兒忽然長嘯一聲,沖天而起。這一
招竟是昆侖派的鎮山絕技「飛龍大八式」。普天之下,唯有「飛龍大八式」能破
解魏無牙這種功夫,除此之外,縱是武當少林的掌門大師,也難免要被魏無牙困
死。

  誰知他身形方自凌空飛起,魏無牙竟又迎面撲了過來,十根閃閃發著烏光的
指甲,又劃到他咽喉。這人竟生像是已變了小魚兒的影子,小魚兒竟連變招都已
不及,猝然間竟使出了少林的「千斤墜」。

  要在身形上沖時突然落下,也並不是件容易事。但小魚兒偏偏就在這間不容
發時落了下來。

  誰知他身子剛落下,只听「嗖,嗖,嗖」急風破空,參道烏光,分由參個不
同的方向射了過來。

  原來魏無牙身子雖已飛起,但那輪車卻還在不停的轉動,這參道烏光,竟是
轉椅中射出來的。這一著才真的出小魚兒意料之外,若是換了中原武林任何一門
一派的高手,此番都難免要喪在這參根烏骨箭下!

  只見他身子忽然一折一扭,全身的骨頭竟像是都忽然分開了,參道烏光就在
這一剎那間擦著他的衣裳飛過。

  魏無牙固然是怪招百出,令人難斗,這輪車中也不時射出一兩件暗器來,更
令人防不勝防。

  但見魏無牙忽而和這輪椅溶為一體,忽而又分開來各自進攻,不到參十招,
小魚兒覺得吃不消了。

  小魚兒腳步一錯,忽然輕瓢瓢拍出兩掌。這兩掌看來也沒有什麼奇妙之處,
但也不知怎地,魏無牙竟險些閃避不開,他再也想不到小魚兒這一招是從那學來
的。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小魚兒的招式竟忽然變了,每一招都變得輕飄飄的,像
是一點氣力也沒有。但每一招發出來,卻都是攻向魏無牙自己也想不到的破綻,
而且招式看來全無變化,其實卻變化無窮。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9:10

第一零六章難以捉摸

  甦櫻本來已經快急瘋了,此刻面上卻露出了微笑。原來就在小魚兒最危險的
時候,他忽然發現了移花宮主,這姊妹兩人竟也在遠處過起招來。她們所用的招
式一正一反,一攻一守,每一招擊出時都很慢,像是生怕別人瞧不清楚。

  小魚兒就算再笨,也知道她們是在傳授自己武功了,此時此刻,他就算想拒
絕也無法拒絕。

  他隨意將邀月宮主力才使出的一招拍了出來,果然令魏無牙大吃一鷲,等到
魏無牙再攻來時,他就以憐星宮主所使的招式來解救。但也不知怎地,十來招過
後小魚兒竟輕輕松松的就佔了上風。

  等到魏無牙也發覺她們時,已被小魚兒逼得連氣都透不過來,他再也想不通
自己如此奇詭的招式,怎會被如比平淡的招式克制住。他卻不知移花宮主這種招
式,並非平淡,而是簡練,她們實已將最繁復的變化加以精淬,將無數個變化化
為一個。參十招過後,魏無牙聲勢已弱,變化已窮。

  誰知就在這時,突听「叫」的一聲。這聲音似乎是山洞外傳來的,但回音卻
震動了整個山窟。小魚兒一鷲,又一喜,魏無牙的輪車已滑開參丈。

  一這時山外「叫咚」之聲不停的傳了進來,憐星宮主目中早已忍不住露出喜
色。

  魏無牙道︰「這既無食物,也無飲水,你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最多也只能
維持十天不死,等到外面的人進來時,你們恐怕已剩下一把骨頭。」

  小魚兒忽然大聲道︰「既是如此,我們就非殺你不可了?」

  魏無牙道︰「不錯,殺了我,你們也可免得在我跟前出丑,只不過……你們
現在殺了我,卻未免太可惜了。你們不妨先隨我去看幾樣東西。」

  小魚兒望了移花宮主一眼,道︰「好,我就跟你去瞧瞧,反正也不怕你在我
面前玩花樣。」

  魏無牙道︰「在移花宮主和天下第一聰明人面前,我還有什麼花樣好玩的。
」他推動輪車向地道中滑了下去。移花宮主姊妹就像影子般跟著他。

  只見魏無牙這時已滑入了一扇很窄的石門一這道石門莫非就是他留下來的秘
密出麼?小

  魚兒趕緊奔了過去,一走進去,就不禁大矢所望,石門後竟是一間六角形的
石室,再也沒有別的門戶。這間石室中光線特別黯,小魚兒隱隱約約只能看出面
有一口很大的石棺,遠有許多石像。小魚兒忍不住問道︰「這些石像是什麼玩意
兒?」

  魏無牙吃吃笑道;「這些全都是我的精心杰作,我去點起燈,讓你們看清楚
些。」他笑聲中一竟帶著種說不出的奇怪味道,小魚兒一听這笑聲,就知道這些
石像必然有些古怪。

  一這時魏無牙已滑到牆角,取出了個火摺子,將嵌在石牆中的十來盞銅燈,
一盞盞燃了起來。

  他燃起第四盞燈時,小魚兒已看呆了。

  一這些石像竟全都雕成移花宮主姊妹和魏無牙自己的模樣,而且都和真人差
不多大小,自成一組,每一個的姿態都不同。

  第一組石像是移花宮主姊妹兩人跪在地上,拉著魏無牙的衣角,在向他苦苦
哀求。

  第二組石像是魏無牙在用鞭子抽著她們,不但移花宮主姊妹面上的痛苦之色
栩栩如生子也好像活的一樣。

  第參組石像是移花宮主姊趴在地上,魏無牙就踏著她們的背脊,手還舉個杯
子在越到後來,石像的模樣就越不堪人目,而每一個石像卻又都雕得活靈活現,
縴毫畢露小魚兒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道︰「想不到這瘋子竟是個如此偉大的天
才。」

  移花宮主姊妹早已氣得全身發抖了,此刻忽然撲上去,提起個石像,摔得片
片粉碎。

  每參個,那鞭喝酒。

  只見這些堅硬的石像,到了移花宮主手,竟有如紙扎的一般,丘數件心血的
結晶,瞬眼間便化為一片碎石。

  魏無牙卻只是在那靜靜的瞧著,動也不動。憐星宮主終於撲到他面前,怒喝
道︰「你這畜牲,這次你還想要我放過你麼?」

  喝聲中,她已拎起了魏無牙的衣襟,將他從輪車上提了起來,向石壁用力擲
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聲,魏無牙居然摔得粉碎士可是一個人的血肉之軀,又怎會
被摔成「粉碎」

  呢?

  憐星宮主怔了怔,才發現這個「魏無牙」原來竟也是用石頭雕成的,只不過
穿著衣服而已。

  真的魏無牙竟不知在什麼時侯溜走了。

  這石室僅有的一道門已被封閉,四面石壁,也就是山壁,移花宮主用那麼重
的石像去摔,石壁也紋風不動,其堅固可想而知。

  甦櫻默然半晌,道︰「他既然已將我們困死,為何還要將我們騙到這來呢?


  小魚兒苦笑道︰「這理由太多了,第一,他將我們困在這裹,他自己就可以
自由活動,甚至可以大吃大喝,等我們餓死後,就可以走了。他用的這法子,就
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計中還

  有一計,主要的目的,只怕還是想將我們騙到這襄來,在外面說的那些話,
做的那些事,全都是在做戲。」

  甦櫻垂下頭,黯然嘆息。小魚兒苦笑著又道︰「現在我們就好像是一群關在
籠的猴子,只好做把戲給他看了。」

  甦櫻再也說不出什麼了,過了半晌,小魚兒又笑了起來,喃喃道︰「我臨死
前會變成什麼樣子,宜在連我自己都想像不出,這倒有趣得很。我說不定會將你
吃下去,你怕不怕?」

  甦櫻柔聲道︰「那麼我們兩個就永遠變成一個,我怕什麼?」

  小魚兒注視著她的臉,頁久良久,才嘆息著道;「只可惜你太聰明了些,否
則說不定我真的會喜歡你了。」

  甦櫻紅著臉,咬著嘴唇道;「我听說女人生了孩子後,就會變得笨些的。」

  若是換了平時,小魚兒听到這話一定會放聲大笑起來,但此刻他只是覺得心
襄泛起一陣甜蜜的溫柔之意,又帶著種說不出的酸楚,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
滋味,只知道這種滋味他平生也沒有領略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魚兒忽然站了起來,走到那青石棺材前,將棺材蓋抬了
起來,擋在棺材前面,又將四面的碎石在棺材兩旁一塊塊堆起。

  移花宮主也不知他這是在干什麼,兩人越瞧越奇怪,雖然忍住不想問,卻希
望甦櫻問他。但甦櫻眼楮充滿了柔情蜜意,含笑瞧著小魚兒,也不開口,竟似乎
很了解小魚兒的用意。

  只听小魚兒嘻嘻一笑,道︰「吃喝拉撒、睡,乃是一個人五樣非做不可的事
,現在我們雖沒有吃喝,但以前吃喝的東西還是要出來,我們既沒法子讓它留在
肚子,也不能讓它拉到褲子上,所以只有用這法子了。」

  移花宮主臉都氣紅了,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只見小魚兒已將碎石在棺材兩邊
堆成兩道牆,再加上那棺材蓋子,就活脫脫是個現成的茅房了他拍了拍手,笑道
;「在下一向敬老尊賢,兩位若要用,就先請吧。」移花宮主紅著臉跺了跺腳,
擰轉身去。

  小魚兒又瞧著甦櫻,笑道︰「你呢?」

  甦櫻臉也紅了,道;「我……我現在不……不想。」

  小魚兒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他嘴說著話,人已鉸了進去,
過了半晌,才慢吞吞走了出來,一面嘆著氣,一面喃喃道︰「舒服舒服,這麼舒
服的事世上只怕還沒有幾樣。」

  他走回去坐下,閉起眼楮,似乎要睡著了,甦櫻終於也忍不住悄悄爬起來,
向那邊走。誰知她身子剛動,小魚兒左沒一只眼楮忽然張開了,笑嘻嘻道;「你
想了麼?」

  甦櫻紅著臉啤道︰「你真是個小壞蛋。」

  又不知過了多久,憐星宮主的臉潮漸脹紅了,再過片刻,她兩條腿似乎已在
輕輕發抖。只听小魚兒鼻息沉沈,似已睡著。憐星宮主忽然一陣風似的瓢了進去
,她就算在和最厲害的對頭交手時,也沒有用過這麼快的身法。、誰知小魚兒卻
忽然「噗哧」一笑,道;「你現在只怕不會再說我無禮,反要感激我了吧。」

  小魚兒笑不出的時候,移花宮主姊妹終於也在地上坐了下來,這只不過是參
兩天之間的事,但在他們感覺中,卻如同十年。就在這時,屋頂上忽然露出飯碗
般大小的洞,還有樣東西自洞落了下來,掉在地上,竟是個柚子。

  甦櫻瞧著這柚子,眼楮已發直了,她從末想到一個柚子竟能令她如此動心,
只見移花宮主姊妹的眼色,竟也為這一個柚子而改變。憐星宮主眼楮盯著這柚子
,已緩緩站了起來。

  突听小魚兒大笑道︰「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移花宮主,如今竟連別人丟在地下
的東西也要撿起來吃了,有趣呀有趣。」憐星宮主身子忽然僵住,指尖卻已在發
抖。但她的眼楮還是盯著那柚子動也不動。

  小魚兒笑道︰「但我若撿別人丟在地上的東西吃,卻沒有人會笑我的,因為
我臉皮本來就和城牆差不多厚。」他嘴裹說著話,已跳起來將那柚子摟在手。

  只見小魚兒將柚子劈開兩半,帶著清香的水汁,濺得他滿臉都是,他伸出舌
頭來舐了舐,喃喃道︰「好甜,好香,看來一個人的臉皮厚些,倒不是件壞事。
」他忽然轉頭向甦櫻一笑,又道︰「但你的臉皮一向也不薄,這柚子也該分一半
給你的,是麼?」

  甦櫻忍不住嫣然一笑,柔聲道︰「我有時真奇怪,一個人有了張強盜的嘴,
卻偏偏還有顆善一艮的心。」

  小魚兒將剩下的半邊柚子又聞了聞,忽然站起來,走到移花宮主姊妹面前,
笑嘻嘻地將半邊柚子遞出去,道︰「這一半已是你們的。我知道你們絕不肯吃別
人丟掉的東西,但這半個柚子卻是我恭恭敬敬送來的,你們已可放心吃了。」移
花宮主面面相覷,竟都怔住。

  過了半晌,憐星宮主忍不住道;「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魚兒默然半晌,緩緩道;「一個人在快要死的時候,還能保持自己的身份
,不肯丟人,這種人連我也很佩服的。」只見小魚兒笑嘻嘻走了過來,臉上既沒
有得意之色,也沒什麼難受,就好像他剛吃過一百個柚子,才將吃不下的半個送
給別人似的。

  甦櫻將這半個柚子也分成兩半,柔聲道︰「你既然已將這半個柚子送給我,
這就是我的,我自然也要送一半給你」

  小魚兒道︰「我不要。因為你那一半比我大,我要你那一半。」

  甦櫻噗哧一笑,道︰「我若生個孩子像你,我不被他氣死才怪。」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29:51

第一零七章人性弱點

  永遠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的移花宮主,終於也漸漸變得和別人同樣平凡
,小魚兒到這時

  侯,才覺得她們原來也是個人,也有人的各種需要,也有人的各種情感,甚
至也有眼淚。現在,她們會不會將那秘密說出來?

  甦櫻揉了揉眼楮,悄悄道︰「我們現在難道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麼?」

  小魚兒默然半晌,也壓低語聲,道︰「我們若能沉得住氣,靜靜的等死,也
許還有一絲希

  望。」

  甦櫻道︰「既然靜靜的等死,還有什麼希望?」

  小魚兒道︰「魏無牙要我們慢慢的死,就是要我們痛苦,瘋狂,甚至自相殘
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發,但我們現在卻都很鎮靜,我們若是就這樣靜靜
的死了,他一定不甘心,一定還會有別的舉動,那就是我們的機會到了。」

  甦櫻眨了眨眼楮,道︰「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想個法子來逼他。」

  移花宮主也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過了半晌,只見小魚兒忽然站了起來向她
們姊妹兩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後又長嘆一聲,道︰「我江小魚能和移花宮主
死在一齊,葬在一齊,總算有緣。現在大家反正都快死了,我們昔日的恩怨,也
從此一筆勾消,你們為何定要花無缺殺我,究

  一莧有什麼秘密,我都不想問了。」移花宮主也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說出這種
話來,只有張大了眼楮瞧著他,等他再接著說下去。

  小魚兒道︰「現在花無缺既然不在這襄,我們看來也不會有逃出去的希望,
我只求你們讓我痛痛快快的死了吧。死,我並不怕︰但等死卻實在令我受不了。
」移花宮主姊妹神情驟然沉重下來。

  他一面說話,一面偷偷向移花宮主擠了擠眼楮。邀月宮主怔了怔,憐星宮主
已悄悄拉了拉她衣襟,道︰「好,你死吧。」

  甦櫻忽然道︰「我這裹有兩粒毒藥,是魏無牙為他徒弟們準備的。」

  小魚兒道︰「這種毒藥的厲害我知道,只要一粒已足夠了。」

  甦櫻淒然一笑,道︰「你死了,我是連一時一刻也活不下去的,你難道還不
知道?」

  小魚兒默然半晌,道︰「好,要死就一齊死吧,也免得黃泉路上寂寞。」

  突听一人大聲道︰「死不得,死不得,你們少年恩愛,多活一天,就有一天
的樂趣,若是現在死了,豈非太冤枉了麼?」小魚兒和甦櫻對望一眼,心暗道;
「他果然沉不住氣了。」

  只听魏無牙又道︰「你們若是覺得心煩悶,喝幾杯酒就會好的,哈哈……,
這就算我送給你們的台沓酒吧。」話聲中,上面那小洞中已拋下了一只酒瓶,小
魚兒剛伸手接著,就又有一只酒瓶落了下來。片刻間,小魚兒懷已抱著十二瓶酒
,瓶子還都不小。

  小魚兒將瓶酒放在移花宮主面前,道︰「還是老規矩,一人一半。你們若真
是素來酒不沾唇,現在更該喝兩杯了,一個人若到了臨死時還不知道酒的滋味那
實在是白活了一輩子。」片刻之間,他自己已經半瓶酒下了肚。

  這酒若是十分辛辣,移花宮主姊妹也許還能忍得住不去喝它,但這酒卻偏偏
是上好的竹葉青,清香芳洌,教人嗅著都舒服,碧沉沉的酒色,更教人看著順眼
,若有人真能忍得住不喝,那才真是怪事。

  憐星宮主瞧了邀月宮主一眼,終於忍不住開了酒瓶,淺淺啜了一口。這一口
不喝也還罷了,一口喝了下去,但覺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卻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接著,她全身的血液又熱了起來,眼楮也亮了一這一口不喝也還罷了,一口喝
下去,那還能忍得住不喝第二口?

  只見小魚兒用力敲著酒瓶,引吭高歌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
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這正是李白的千年絕唱「將進酒」,移花宮主雖然也
曾念過,卻總覺得這不過只是個酒鬼瘋言瘋語。

  但此刻憐星宮主幾日酒下了肚,只听了兩句,已覺得這首長歌的確是氣勢磅
購,古來少有。

  再等到一曲終了時,憐星宮主已不覺熱血奔騰,熱淚盈眶,不知不覺間,已
將一瓶酒都喝了下去,嘴猶自喃喃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興
爾同消萬古愁……來,江小魚我敬你一杯,與你共消這萬古愁吧。」

  甦櫻已不覺看呆了,她想不到憐星宮主竟將一瓶酒喝下去,再想不到她會變
成這樣子。這實在已不像憐星宮主,就像是另外換了個人似的。

  邀月宮主雖也喝了兩口,但見她第二瓶酒又喝下去一半,不禁皺眉去奪她酒
瓶,道;「你已經醉了,放下酒瓶來。」

  憐星宮主忽然叫了起來,道︰「我不要你管,我偏要喝!你已經管了我一輩
子,現在我已經快死了,你還要管我?」

  邀月宮主又鷲又怒,但听到她最後一句話,又不禁長長嘆息了一聲,也喝了
口酒,黯然道︰「不錯,我自己反正也已離死不遠,何必再來管你」

  憐星宮主這才轉過頭向小魚兒一笑,道;「來,我再敬你一杯,你穴在是個
很可愛的孩子。」

  小魚兒好像並不在意,隨問道︰「既是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殺我呢?」

  邀月宮主面色忽然變了,憐星宮主卻只是嘻嘻笑道︰「這秘密等你死了之後
,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到了這種時候,她還能忍住不說出這秘密來。

  小魚兒道︰「一言為定,可是,;你若比我先死呢?」

  憐星宮主道;「那麼你就陪我死吧,我在黃泉路上,一定會告訴你。」

  小魚兒嘆道︰「能和你一死,倒也算不虛此生了。你以為只有魏無牙一個人
為你瘋狂麼?

  像你這麼可愛的人,我……我實在……」他沒有再說下去,卻用眼楮盯著她
的臉。

  憐星宮主眼波流動,忽然指著甦櫻道;「我難道比她還可愛麼?」

  小魚兒道︰「她怎麼能和你此,你若肯嫁給我,我現在就娶你。」

  兩人越說越不像話,簡直拿別人都當做死的,像是全末看到甦櫻的臉已發白
,邀月宮主更已氣得全身發抖。

  只見憐星宮主笑著笑著,人已到了小魚兒懷,嬌笑道︰「我一生都沒有這麼
樣的開心過,我……」邀月宮主不等她說完,已飛身掠了過來。

  突听小魚兒壓低聲音,悄悄道︰「你想不想活著出去,想不想殺了魏無牙出
氣!」邀月宮主怔了怔,小魚兒聲音更低,道;「你若想,就照我的話做,先打
滅這所有的燈火。」

  魏無牙果然一直在外面偷看,他看到憐星宮主撲入小魚兒懷時,眼珠子都快
凸了出來,全身都緊張得在發抖,掌心也在淌著汗。誰知就在這時,燈火竟忽然
滅了。

  石室中驟然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魏無牙幾乎急得跳了起來


  只听黑暗中發出各種聲音,先是憐星宮主的嬌笑,邀月宮主的怒喝,接著又
是一陣掌風激。黑暗中此刻偏偏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了,這沒有聲音實在比什麼聲
音都要誘惑,都要急人。魏無牙簡直要急瘋了。他苦心安排了一切,就為的是等
著瞧這一幕,為了這件事,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甚至已犧牲了一切。

  但現在他卻偏偏什麼也看不到。他瘋子似的推動著輪車,去取了盞燈,想將
燈光從那小洞中照進去,誰知燈光一移到洞口,就又被打滅了。

  只听小魚兒喘息著笑道︰「不準你偷看。」

  魏無牙心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燒,又像是有無數條小在爬來爬去,終於咬了咬
牙獰笑道︰「你不讓我看,我也要看我死也非看不可。」

  他算定邀月宮主此刻必已被打倒,憐星宮主和小魚兒此刻也絕不會有功夫來
對付別人了。只剩下個甦櫻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他等了幾十年,好容易才等到今天,這機會他怎肯錯過山於是他又拿了盞燈
,扳開了門上的樞紐。沉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滑了開來。

  魏無牙簡直緊張得連氣都透不出了,手在發抖,橙也在抖,他用力推動輪車
,無聲無息地滑了進去。誰知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爆發起一陣狂笑聲。

  只听小魚兒狂笑著道;「魏無牙,你終於也上了我一次當了!」

  魏無牙大鷲之下,心膽皆喪。燈光映照處,他赫然發現小魚兒什麼也沒有做
,正筆直站在他面前,他想後退,邀月宮主卻已擋住了那道門戶。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栽在天下第一聰明人手,難道還覺得冤枉麼?這若有
人為我作傳立碑,少不得也會將你帶上一筆,你豈非也可名垂千古了。」

  魏無牙下一口苦水,嗄聲道︰「你……你現在想要怎麼樣!」

  小魚兒沉下了臉,冷笑道︰「你現在難道還想要我們相信這的出路已全都被
封死?」他嘴說著話,已一步步向魏無牙走了過來,再看邀月宮主,目中已射出
刀一般的殺氣。

  「只不過你是想要我帶你們出去麼?那容易得很。」魏無牙嶸嶸笑道︰「我
現在已經在往外面走了,你難道看不見?」

  小魚兒訝然道︰「你現在……」他語聲忽然頓住,就像是忽然見到鬼似的,
滿臉俱是鷲懼之色,喉嚨格格的,卻說不出話來。小魚兒指著魏無牙,手指不停
的發抖。

  邀月宮主站在魏無牙身後,也看不到魏無牙的臉。

  只听小魚兒嗄聲道︰「你……你過來……過來看看他。」邀月宮主趕緊掠到
魏無牙面前,也駭得呆住了。

  燈,還在魏無牙手,火焰不停的閃動。閃動的火光下,只見魏無牙一張臉色
變成死黑色,眼楮和嘴都緊緊閉著,嘴角和眼角一絲絲的往外面冒著鮮血。

  邀月宮主也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駭然道︰「他難道竟自殺死了。」只見
魏無牙扭曲的嘴角,彷佛帶著一絲惡毒的微笑。邀月宮主站在那襄,也呆住了。

  只見甦櫻蒼白著臉,走到魏無牙的身前,恭恭敬敬拜了幾拜,目中已流下了
幾滴眼淚。她一逅是在為魏無牙悲哀還是在為自己悲哀突听小魚兒鷲呼一聲,道
︰「不好。」喝聲中,他已自那石門中奔了上去。

  邀月宮主和甦櫻對望了一眼,也不知他又發現了什麼事,但此刻大家已唯小
魚兒馬首是瞻,小魚兒鷲呼出聲,她們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一這時憐星宮主鼻息沈沉,似已熟睡,原來方才在那一片令人迷亂的恙暗中
,邀月宮主已點了她的睡穴。此刻邀月宮主抱起了憐星,隨著小魚兒掠出。

  掠出地道,那巨大的洞窟中仍是靜悄悄的,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甚至連四
面的燈光都沒有熄滅。但小魚兒站在那,臉上卻已看不到一絲血色。

  小魚兒沉著臉道;「你可听到了什麼聲音?」

  甦櫻道︰「沒有听到呀?」四下靜寂得如同墳墓!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道︰「就因為你什麼聲音都听不到,這才可怕。」他
話末說完,甦櫻

  也已聳然變色。

  花無缺若在外面挖掘地道,就一定會有「叫叫咚咚」的敲石聲傳進來,但此
刻四下靜無聲一晉,他顯然已住手。他們連最後一線希望都斷絕了。

  只見甦櫻已在一旁坐了下來,用手抱著頭,似在苦苦思索。小魚兒就站在她
對面,靜靜的瞧著她。

  小魚兒痴痴的瞧了半晌,走過去拍了拍她肩頭,道;「你在想什麼?」甦櫻
仰起頭嫣然一笑,眼波如霧夜的星光,看來是那麼遙遠,那麼蒙朧,美麗得令人
不可捉摸。

  她輕輕抱著小魚兒的腿,道︰「我在想,魏無牙必定為他自己留下了一條最
後的出路,這已是絕無疑問的事,但我們為何找不著呢?」她咬著嘴唇,緩緩接
道;「我已在四面都很留意的探查過,這每一條出路的確都被封死了,山壁上假
如還有暗門,我也一定能看得出來的。」

  小魚兒忽然笑了笑,道︰「這最後一條出路在那,我已經知道了。」

  一逼句話說出來,甦櫻和邀月宮主幾乎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邀月宮主已風一
陣掠到小魚兒面前動容道︰「在那?」

  小魚兒同手指點著道︰「那邊角落有塊凸起的山石,石頭下有個比較大的氣
孔。你們總該看到了吧。」

  邀月宮主道︰「那氣孔雖比別的大些,力圓仍不及一尺,人怎麼能鑽得出去
?」

  小魚兒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們只知道魏無牙必定會為自己留下最後一
條出路,卻都忘記了一件事。」

  甦櫻臉色立刻變了,道︰「不錯,我們的確都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魚兒一字字道︰「我們都忘了魏無牙是個畸形的侏懦士那氣孔我們雖無法
出入,他卻可以鑽得出去,他雖然留下了一條出路,我們也只有瞧著乾瞪眠。」

  邀月宮主身子一震,幾乎再也站立不穩,現在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已斷絕,除
了死之外,已無路可走。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30:28

第一零八章計脫危困

  她現在也終於知道魏無牙的計劃,果然周密,果然絕無漏洞,這計劃中最妙
的地方,就是他雖留下了出路,別人卻無法走得出去,他雖然留下了食物,別人
卻再也休想吃得到嘴。那是一籠到都惡心的活老鼠。

  邀月宮主只覺兩條腿輕飄飄的,已無法支持下去,終於也倒了瓶酒坐下去一
口喝了起來。

  小魚兒也抱起個酒子,拉著甦櫻走了出去,甦櫻心中雖也充滿了悲忿與絕望
,卻又充滿了柔!蜜意。

  誰知小魚兒剛走了兩步,忽然失聲道︰「槽了!方才,我們還有希望,所以
大家也只有一條心都想逃出去,正如風雨共舟,自然齊心協力,但現在所有的希
望都已斷絕,她就不會放過我了。」話剛說完,跟前人影閃動,邀月宮主已到了
他們面前,小魚兒苦笑著瞧了瞧甦櫻,喃喃道︰「我猜的不錯吧……有時我真希
望自己也能猜錯幾件事才好。」

  只听邀月宮主冷冷道︰「你們的話已說完了麼我再給你們片刻時間,你們快
說吧。」

  只听小魚兒忽然大笑道︰「好,我們遲早總要拚個死活的,但你既說了要讓
我們再說幾句話,你就不能像魏無牙一樣在旁邊偷听。」

  他拉著甦櫻走到角落,嘀嘀咭咭說了幾句話,一面說,甦櫻一面點頭,到最
後才听得小魚兒道;「你明白了麼?」

  甦櫻黯然道︰「我明白了,但你…你也得千萬小心呀」

  邀月宮主冷笑道︰「再小心也沒有用的,過來吧。」

  小魚兒笑嘻嘻道︰「你要殺我,你為什麼自己不過來?」邀月宮主臉上又氣
得變了顏色,誰知小魚兒這句話剛說完,身子已凌空撲起,閃電般攻出參掌。

  一堊二掌當真是凌厲無匹,強勁絕倫,武林中只怕已極少有人能逃得過他這
「殺手參招」。但在邀月宮主眼,卻看得有如兒戲一般,她身子似乎全末動彈,
小魚兒這參掌竟連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甦櫻只瞧了一眼,已知道小魚兒絕非邀月宮主的敵手了,她似乎不忍再看,
竟垂著頭走了出去他果然越打越起勁,果然絲毫沒有畏怯之意,每一招使出,都
帶著虎虎的風聲,可見是已用出了十成勁力。但無論他用出多麼厲害的招式,邀
月宮主只要輕輕的一揮手,就將他的攻勢化解於無形。

  奇招連變,直到此刻為止,她既沒有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來,也沒有使
出一著殺手。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忽又笑道︰「你究竟是想殺我?還是在跟我鬧著玩的?
」他不等邀月宮主說,又笑著道︰「你是不是想等到摸清我使力的方法之後,才
要我死?」

  邀月宮主微微動容,皺眉道︰「我為什麼要摸清你便力的方法?」

  小魚兒道︰「因為你若摸不清我力量發出的方向,就使不出!移花接玉』的
功夫來,是不是?」他的嘴在不停的說著話,手也在不停的揮動攻擊,但一雙眼
楮,卻始終瞬也不瞬的瞪著邀月宮主。

  邀月宮主面上的神情果然又有了變化,卻冷冷道︰「我要用!移花接玉的功
夫時,自然會用的,用不著你著急。」

  小魚兒大笑道︰「你也用不著再騙我了,我早已看破了你那!移花接玉』的
密,你要不要我說結你听听?」

  邀月宮主冷笑道︰「就憑你,只怕還不配說起「移花接玉』這四個字。」

  小魚兒道︰「我為什麼不配?!移花接玉』又有什麼了不起,那只不過也是
種借方便力的功夫罷了,和武當的四兩撥千斤」,少林的!沾衣十八跌』也差不
了多少,只不過因為你的出手特別快,而且能在對力力量還末充分使出來之前,
就搶了先機先將他的力量撥叵去,所以在別人眼中看來,就變得分外神奇,再加
上你們自己故作神,故弄玄虛,將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故意渲染得十分復雜,
十分神秘,所以別人就更認為這種功夫了不起了。」

  他滔滔不絕,說到這,才歇了口氣。邀月宮生面上已露出鷲訝之色,厲聲道
︰「你還知道什麼!」

  小魚兄道︰「我雖然還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法將別人經脈中的真氣撥回去的
,但這也無關緊要,因為我已知道了你這種功夫最大的關鍵,就是要先摸清對力
的真氣是從什麼地方,什麼方向發出來的!」

  邀月宮主道︰「哼。」

  小魚兄道︰「因為普通一般人的力量,大多是發自丹田附近幾處穴道,所以
你不費什麼事,就可以將他的力道摸清,但是我……」

  他大笑著接道︰「我學的武功卻和任何人都不同,我的師傅至少也有七、八
十個,甚至連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就因為我學的武功太雜,所以內功也不佳,
說來是我最大的缺點,但和你動手時,這反而幫了我的大忙了。」

  邀月宮主道︰「你以為……」她只說了參個字,就又頓住了語聲。

  小魚兒道︰「就因為我的內功不佳,出手又沒有規矩,所以你一時間竟摸不
清我內力發出的方向,就根本使不出「移花接玉』的功夫來。」

  邀月宮主一聲冷笑中,她縴縴十指,已向小魚兒「曲澤」「天泉」兩穴之間
點了過去,手勢如采花拂柳。

  這兩處穴道屬「手厥陰經」,小魚兒此刻攻出兩招,力道正是由此而發,顯
然她已摸清了小

  魚兒真氣流動的方位。

  誰知小魚兒身形一轉,轉開參尺,連一點事也沒有。這百發百中萬無一矢的
「移花接玉」功使到小魚兒身上,竟變得一點用也沒有了。

  邀月宮主這才真的吃了一鷲,她既已看準了小魚兒出手的力道發自「手厥陰
經」,那就萬萬不會錯的。

  只听小魚兒大笑道︰「你想不到吧,告訴你,你以為我那兩招用了很大力氣
,其實我卻是一點力氣也沒有用,你想借我的力氣打我自己,但根本連一點力氣
也沒有,這就是我對付「移花接玉」功的法子,你說這法子好不好?」

  邀月宮主變了變顏色,冷笑道︰「很好,也虧你想得出這麼笨的法子來。你
出手若不用力氣,就根本無法傷人,自己實已立於不勝之地,兩人交手,若根本
無法求勝,難道遠不算笨

  麼?」

  小魚,了黜頭,笑嘻嘻道︰「不錯,我自己也覺得這法子的確很笨,但對付
你這樣的人,有時越笨蛀法子,往往會越有用,何況,是你想殺我,我根本就不
想殺你,我只要能令你傷不了我,就已經很滿意了。」

  邀月宮主厲聲道;「我不用!移花接玉』的功夫,難道就殺不了你麼?」

  小魚兒道︰「我正是想瞧瞧你倒底還有什麼本事能殺得了我!」

  他話還末說完,已覺得有一股勁氣面而來,接著,邀月宮主的一雙手就彷佛
已化為七、八雙手了。小魚兒只覺得跟前到處都是邀月宮主的掌影,也分不清那
只是賣,那只是虛,更不知道如何招架閃避。

  他宜在想不到一個人的手動作怎會這麼快。他雖然勉強躲過了幾招,但連他
自己也不知道邀月宮主下一招攻出時,他是否還能躲得開了。

  她只差還末使出最後致命的一擊!突听小魚兒大喝︰「等一等,我還有最後
一句話要說。」

  邀月宮井根本不理他,閃電的出手,但一招使出後,卻又忽然頓住,只不過
手掌仍不離小魚兒方寸之間,目光始終不離小魚兒面目,冷冷道︰「此時此刻,
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小魚兒嘆道︰「現在你總也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再也逃不了的,也絕不
會再有人來救我,我已沒怯子不死在你手。那麼,到了這種時侯,你總該將那秘
密告訴我了吧。」

  他滿臉都是渴望企求之色,看來真是說不出的可憐,誰也想不到小魚兒竟也
會露出這樣的可羊憐像。邀月宮主瞧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邀月宮主忽然道︰「你死了之後,我一定將這秘密告訴甦櫻。」

  小魚兒嗄聲道︰「你……難道就不可告訴我嗎?」

  邀月宮主道︰「不能!」這回答又變得和以前同樣堅決,全無商量的餘地。

  小魚兒長嘆一口氣,道︰「你這人真比強盜還凶,連我臨死前最後一個要求
都不肯答應。我若要求別的事,你肯不肯答應呢?」

  邀月宮主猶疑了半晌,終於緩緩道︰「那也要看你要求的什麼事。」

  小魚兒道︰「我要小便,行不行?」

  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來,宜在令人哭笑不得,邀月宮主蒼白的
臉都似乎被氣得發紅。

  小魚兒道;「我方才酒喝得太多,現在已憋不住了,你若還不肯答應我!我
只好在這就地解決了。」

  邀月宮主怒道;「我現在就殺了你?」邀月宮主咬著牙瞪了他半晌,忽也冷
笑道;「好,你去吧,我就不信你現在還可玩得出什麼花樣。」

  小魚兒道︰「這地方就是死路一條,我難道還會七十二變,能變個蒼蠅飛出
去麼!」

  他又回到方才那地室,只見魏無牙的身已漸漸開始乾癟縮小,那模樣看來更
是令人作嘔。

  小魚兒眨了眨眼楮,道︰「你不進來?難道不怕我跑了麼?」

  邀月宮主也不理他,這地室只有這一個出口,她自然知道小魚兒就算有多大
的本事,也無路可逃的。

  過了半晌,只听面「嘩啦嘩啦」的響了起來,邀月宮主這一輩子幾曾听過這
種「可怕」的聲音。她的臉不禁又紅了,只恨不得緊累堵住耳朵,幸好任何人小
便都不會太長的,她忍耐最多也只不過是片刻間的事。

  誰知過了半天,那聲音還在「嘩啦嘩啦」的響著。又過了兩參盞茶功夫,那
聲音還在個不停。

  邀月宮主越等越不耐煩,越等越奇怪。邀月宮主忍不住道;「江小魚,你為
何還不出來?」

  面卻只有「流水」的聲音,竟沒有人答話。

  邀月宮主雖然明知小魚兒無路可逃,還是不免有些鷲疑,又呼喚了兩聲,听
不到回答,就不禁暗暗忖道︰「這鬼靈精難道真的找到了另一條出麼他已知道咄
在此,所以才使出這詭計自己逃出去,卻將我們困死在這裹!」想到這,她手足
都已冰冷,再也顧不得別的事,沖了進去。

  不,這襄並沒有什麼變化,那聲音還是在「嘩啦嘩啦」的,只不過有「牆」
擋住視線,也看不出小魚兒是否還在面。邀月宮主一沖進去,就揮手發出一股真
氣。

  只听「哥」的一聲,那以碎石和棺材蓋隔成的參面牆,就都已被震倒,面果
然沒有小魚兒的影子。

  只有幾只酒瓶,被人用布帶困在一齊,從上面那氣穴襄吊下來,吊在半空中
,瓶底都被開了個小洞。瓶的酒,就都流入那棺材,響個不停。

  邀月宮主一鷲之下,眼角忽然瞥見有條人影竄了出去。原來小魚兒一直躲在
那道門的後面,邀月宮主的注意力全被那邊吸引住時,他就一溜煙竄了出去。邀
月宮主發現他時,他已溜到門外。

  等到邀月宮主想追出去時,那石門已無聲無息的闔了起來,連小魚兒的大笑
聲都被隔斷。邀月宮主這才真的嚇呆了。

  她平生無論遇著什麼事,從來也沒有鷲呼出聲,更沒有哀求過別人,但此刻
她卻忍不住大呼道︰「江小魚,開門,讓我出去。」

  過了半晌,小魚兒的聲音就自上面那氣穴中傳了下來。只听他笑嘻嘻道︰「
讓你出來我難道會讓你出來殺我麼?」

  邀月宮主咬著嘴唇,道︰「我……答應絕不殺你就是」

  小魚兒已大聲道︰「你就算不殺我,我也不會放你出來的,只因你不殺我,
我卻要殺你,你莫忘了我和你之間的仇恨並不小。」邀月宮主心襄一震,再也無
話可說。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31:05

第一零九章明玉神功

  邀月宮主幾乎連頭都已垂了下去。

  忽听小魚兒道︰「我並不是真的想讓你死得這麼慘的,只要你肯答應我一件
事,我立刻就讓你出來。」

  邀月宮主脫口道︰「什麼事?」這句話她說出,已知道小魚兒要她答應的是
什麼事了。

  小魚兒果然道︰「只要你說出那秘密,我就立刻放了你。」

  邀月宮主嘆息道;「你……你休想……」

  小魚兒道︰「你難道情願同魏無牙死在一麼?以後若是有人到這里來,發現
你們同穴而死又會有什麼想法」他笑著接道;「那時別人一定要說,邀月宮主看
來雖然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其穴卻也有個秘密的情郎,兩人竟到這種地方來幽
會,而且,︰」

  他一笑頓住語聲,故意不再說下去。邀月宮主身子早已在發抖。

  小魚兒道;「你不妨再考慮考慮吧,你什麼時候說出來,我就什麼時候放你
,反正我听了這秘密後,也活不長的。」

  邀月宮主沒有說話她至少已不再拒絕了亡一直伴在小魚兒身旁的甦櫻卻嘆息
了一聲,道「到了這種時候,你為什麼一定要逼她說出那秘來呢?她說出來之後
,於你又有什麼好處那只不過使你更添些煩惱而已」

  小魚兒且不回答,卻反問道︰「你總該也知道,我和花無缺之間,總有一個
人要死在對力手上不是他殺死我,就是我殺死他。但我卻不相信世上真有命中注
定的事,我一定要想法子將它改;,所以我只有逼她說出這秘密來,我若知道她
為何一定要我們拚命,我就有法子解決。」

  甦櫻黯然道;「可是……可是現在你們的命運豈非已經改變了麼!現在,你
既無法殺他,他更法殺你,只因你……你已將死在這里。」

  小魚兒道︰「誰說我一定要死在這里?我這人天生福氣不錯,無論遇著什麼
危險,到時候總龍、凶化吉,我可以跟你打賭,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

  甦櫻默然半晌,道︰「本來花無缺是一定會想法子來救你的,但現在,他自
己也不知道遇到什麼意外了,否則他絕不會停手的。」

  小魚兒拘掌笑道︰「不錯,他最可能遇見的人,就是李大嘴他們了,因為他
們在這里有個約會,這兩天一定會來的。」

  甦櫻說道︰「那麼,你以為他們會想法子進來救你麼?」

  小魚兒苦笑道︰「當然不會,我現在也知道他們總以為我會和別人勾結,來
對付他們,所以就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但他們總以為有一批珠寶被魏無牙藏
了起來,若不進來絕不死心,我算準他們不出一天就會進來。」

  甦櫻道︰「他們有法子能進得來麼?」

  小魚兒道︰「憑他們那幾個人的本事,這里就算是銅牆鐵壁,他們也有法子
能進來的。」

  甦櫻終於展顏一笑,道︰「我只望你這次莫要猜錯才好。」話末說完,外面
響起了「叫叫咚咚」的開山聲。

  小魚兒拘掌大笑道;「你現在總該相信我的本事了吧。」

  邀月宮主激動的情緒似已慚漸靜了下來,正在靜靜的閉目調息,且已漸漸進
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

  小魚兒道;「看來現在我只有告訴她,花無缺已經快進來了。」

  甦櫻眼楮一亮,道︰「不錯,我們先告訴她花無缺已經快進來,再告訴她,
她若不肯說出那秘密,我們就將這地方封死,我想,她就算將這秘密看得十分重
要,也絕不會將它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她的話聲還末消失,身後忽然響
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只听憐星宮主一字字道︰「你錯了,她實在將這秘密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得多
。」這聲音雖然十分緩慢,十分平和,但听在小魚兒和甦櫻耳里,卻簡直好像半
空中忽然打下個霹靂燈光下憐星宮主的臉色蒼白如紙。憐星宮主繼續道︰「也許
我永遠莫要酩過來反倒好些。」

  她神色仍是一片迷惘,似乎連自己在說什麼郡不知道。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看樣子你好像很難受,其實,喝醉酒也不
是什麼丟人的事,這世上每天至少有幾十萬人喝醉酒的,你何必難受呢你以為自
己做仕了什麼事你喝醉後立刻就睡著了,只不過說了幾句夢話,像是做了個夢而
已。」

  憐星宮主頓時吐出氣,眼楮里漸漸有了光輝,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神采,
喃喃道︰「不錯,我的確做了個夢,而且是個很奇怪的夢。」

  甦櫻瞧著他,目光充滿了贊賞之意,像是深深以他為驕傲每個少女都希望自
己的情人慷慨、熱情而仁慈。小魚兒為了求生,雖然也做出過一些不擇手段的事
,但卻有一顆對人類充滿了熱愛的仁慈的心。

  過了半晌,憐星宮主才緩緩道︰「現在她已不能殺你了,你放了她吧。」她
說這句話時的口氣很奇怪,非但絲毫沒有勉強之意,而且竟像是個局外人在勸解
似的。

  小魚兒瞧了她兩眼,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拉著甦櫻,走到那機關樞紐的所在
之地,憐星宮主一竟沒有跟來。

  他們忍不住要下去瞧瞧,但他卻再也末想到邀月宮主竟真的留在那石室中沒
有出來,而且反而已靠著石壁坐下。憐星宮主正遠遠站在一旁,出神的瞧著她,
面上的神情看來既有些鷲奇,又有些欣羨,甚至還有些妒忌。

  小魚兒越看越覺得奇怪,憐星宮主的表情雖奇怪,邀月宮主的臉色卻更奇怪
,她一張臉非紅非白,竟已變成透明的。燈光映照下,她肌肉里的每一恨筋絡,
每一恨骨頭都彷佛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張絕頂美麗的臉,竟變得說不出的詭秘
可怕。

  甦櫻駭然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已經,,︰已經走火入魔了?」小魚
兒搖搖頭,還沒說話,憐星宮主已悄悄退了出來,站在那里痴痴的出神,也不知
在想些什麼。甦櫻和小魚兒就在她對面,她也像是沒有瞧見。

  小魚兒不住搭訕著道;「一個人的臉會變成透明的,這倒也少見得很,這難
道也是你們練的功夫麼?」

  他見到憐星宮主如此模樣,以為她絕不會回答這句話的,誰知憐星宮主雖然
還是沒有望他一眠,卻緩緩道︰「不錯,!明玉功』練到最後一層,就會有這種
現象。」

  小魚兒試探著問道;「那麼,這種功夫一定很厲害了?」

  憐星宮主道︰「這種功夫共分九層,只要能使到第六層,已可與當代第一流
高手一爭長短,若能使到第八層,就可無敵於天下。二十年前,我們已練到第八
層了,本來要將這功夫練到第八層,至少也得要花參十二年苦功,但我們卻只練
了二十四年,這進境實已超邁古人,我們以為最多再過四、五年,就可練至顛峰
。」

  小魚兒知道她談鋒已被引起,就不再開口,只是靜靜等著她說下去,過了半
晌,憐星宮主果然又嘆息著接道︰「誰知這二十年來,我們的功夫竟一直沒有進
境,竟似已只能到此為止,再也無法更上一層樓。」

  甦櫻又忍不住的道;「但你們……你們為什麼練不成呢」

  憐星宮主凝注著小魚兒,許久沒有說話,像是在考慮是否應該回答他這句話
,小魚兒也只有沉住氣等著。又過了很久,憐星宮主終於長嘆了一聲,緩緩道︰
「這乃因前二十四年,我們練功的時侯心無旁,但到了後二十年,我們卻也像凡
俗中人一樣,也有了煩惱和病苦,再也無法像以前那麼專心一意了。」

  小魚兒默然半晌,喃喃道︰「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他仍然停住了
話聲,憐星宮主的臉色漸漸又變得蒼白,只因她發現小魚兒已猜出二十年前令她
們煩惱和痛苦的是什麼事了二十年前,豈非就是她們第一眠瞧見江楓的時候。

  甦櫻忽然道︰「現在……現在邀月宮主莫非已練到第九層了麼?」

  憐星宮主道︰「不錯。」她目中又露出一絲羨慕和妒忌之色,幽幽道︰「我
買在想不到她苦練二十年不成,居然龍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練成了,我……我
買在為她高興。」

  小魚兒咬了咬嘴唇,笑道︰「這只怕是因為我幫了她的忙。」

  憐星宮主嘆道;「只怕正是如此,因為她被你困在那地方之後,才真的斷絕
了生機,到了這種時候,人的思想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也許在一剎那間,
她便已豁然貫通了,她自己只怕也想不通會有這種意外的收獲。」

  外面的開山聲還在不停的響著。小魚兒耳里听得這「叫叫咚咚」的聲音,心
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邀月宮主若已真的天下無敵,此番出去後,他的日子只怕
更難過了。

  誰知就在這時,開山聲竟突又停頓下來。甦櫻和憐星宮主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忍耐著等了很久,只望這聲音會再度響起。但她們卻失望了。

  過了一天,外面還是連絲毫動靜也沒有,這一天簡直比一萬年還長。這次連
小魚兒也無法猜得出,能令十大惡人住手的實在不多。現在他們根本已毫無希望


  第一一章惡人惡計要

  花無缺並沒有找到鐵心蘭。鐵心蘭竟忽然神桃地消失了。

  以花無缺的輕功,無論鐵心蘭往那里走,他都必然能追得到,但他尋遍了整
個龜山,都找不到鐵心蘭的影子。等他失望地回去時,魏無牙的洞穴已被封閉。

  一這變化實在令花無缺吃鷲得不知所措,他狂呼大喊,也沒有人回答,移花
宮主和小魚兒顯然已被封鎖在這洞穴中,否則絕不會不告而去,花無缺只覺手足
發麻,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他自半山的樵子手中借來一柄鐵鍬和一柄斧頭的時候,日色已漸漸西沉,
夕陽晚照,晚霞如血。

  。他用盡全身力氣,動手開山,開始時,山石在他鐵鍬下似乎十分脆弱,但
後來卻越變越堅硬,堅硬如鐵。

  他知道氣力也已漸漸不支了,但他卻不能停下來,他也不知道洞穴中究竟發
生了什麼事,他簡直要發瘋。這時暮詁蒼茫,夜色已臨,蒼茫的暮色,忽然冉冉
出現了一條人影,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著花無缺。花無
缺雖然沒有听到她的聲音,但本能上卻似已覺察出什麼,緩緩停住了手,很快的
轉過身。

  然後,他也就像這人影一樣怔在那里,不會動了,他再也想不到此刻站在他
面前的人,竟是他苦尋不著的鐵心蘭。在他滿山遍路的去追尋鐵心蘭時,他的思
潮正也就像他的腳步一樣,始終都沒有停下來過。

  他想起許多許多話,要對鐵心蘭說。但此刻,他已面對鐵心蘭,他反而連一
句話都說不出了。鐵心蘭也沒有說什麼,甚至連目光都不敢接觸他,卻悄悄垂下
了頭,垂頭弄著被風吹起的衣角。

  「你……你力才到那里去了」

  鐵心茴頭垂得更低,道︰「我什麼地方都沒有去,我一直都在這里。」花無
缺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卻沒有笑出來。

  於是他也垂下頭,道︰「原來你根本就沒有走遠,難怪我找不到你了……」

  絨心靨眨了眨眼楮,道︰「你方才見到了魏無牙麼?」

  花無缺道︰「我沒有見到,里面一個人也沒有,但我以為魏無牙一定躲起來
了,乘他們沒有防備時,將出路全郡封死。」

  鐵心蘭垂頭笑了笑,道︰「看來現在你的疑心病也不小。」花無缺也不禁垂
下頭一笑,這才發現自己還是握著鐵心蘭的手,他的心一跳,立刻就想將手松開


  誰知鐵心蘭有意無意間,竟也握起了他的手,道︰「這山洞被你師傅封死的
,她似乎不願意別人再進去,我只恨……只恨方才為何不進去看看。」花無缺只
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長長呼了口氣,勉強笑道;「其實那里面也沒有什麼好
看的。」

  鐵心蘭道︰「听說魏無牙一生最喜歡搜集奇珍異寶,有許多東西都是世上很
少能見到的,你難道也沒有瞧見麼?」

  花無缺道︰「我什麼都沒有瞧見,也許他把東西全帶走了。」

  鐵心蘭道︰「也許你根本沒有注意。」

  花無缺還想說什麼,忽然發現她的目光變得很奇怪。她的眼楮本來清澈而純
淨的,只不過這些子來,又添了些憂郁的神色,令人見了心碎。但現在,她的眼
楮竟變得彷佛鷹車般銳利,狐狸般詭譎,而且遠帶著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

  在夜色中看來,她的身材體態,她的神情面貌,都和鐵心蘭一般無二,只有
這雙眼楮,,…,這雙眼楮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鐵心蘭的。花無缺只覺心里一寒,
就想後退。但這時已經太遲了!

  花無缺只覺掌心一麻,接著,麻木就傳遍了四肢。他拚盡最後一絲力量,反
手切了過去,可是這「鐵心蘭」的身子已像風一般退了兩參丈。他再想追過去,
手腳已無法動彈。

  只听「鐵心蘭」笑道︰「花無缺呀花無缺,看來你比小魚兒還差得多哩,要
是小魚兒,我說不到參句話他只怕就看出我來了。」

  花無缺心念閃動,突想起了「不男不女」屠嬌嬌這名字,但此刻他連站都站
不住了,一句話尚未說出,人已倒了下去。

  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也用不著太得意,依我看來,你那點易容術也稀松得
很,到最後還不是被人家看破了麼?」

  屠嬌嬌笑道︰「不錯,他到最後是看出來了,但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我沒有時
間多學學鐵心蘭的樣子,我總共也不過只將她研究了半個時辰而已,只要能給我
半天功夫,就算白天,這小子也末必能瞧得出我來。」

  花無缺已隱隱約約猜出這幾人是誰了,也知道自己此番落在這幾人手里,簡
直有如肥羊到了屠場。但他並沒有為自己的處境擔心,因為他知道移花宮主和鐵
心蘭他們的處境,一定比他還要險惡得多。

  李大嘴大笑著走過來,將花無缺上上下下,從頭到腳,都仔仔絀細瞧了一遍
,嘴里「嘖嘖」

  連聲,喃喃道;「好,好,簡直太好了,這麼好的肉,十萬人中也末見得有
一個,只不過稍微嫌瘦了一點點而已,若是紅燒,油就太少了。」

  他嘴里說著話,口水似乎要流了下來,一面已伸出手,像是要去捏花無缺的
肚子,就像是老太婆上菜市場買雞似的。花無缺又急又怒,卻又偏偏無法阻止。
杜殺忽然出聲道︰「住手!」

  李大嘴的手縮回去一半,笑道︰「我現在又不宰他,只不過捏一把有什麼關
系?』杜殺冷冷道︰「此人不失為當世之英雄,我雖不能以武功勝他,至少也該
以禮相待,你殺了他倒無妨,卻不能羞侮於他!」

  花無缺直到此刻才听到句人話,忍不住長長嘆了氣,道︰「多謝。」

  花無缺默然半晌沉聲道︰「在下既已落在各位手中,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尊敬』兩字更不敢奢望,只不過鐵心蘭……」他眼楮盯著杜殺一字字道︰「鐵
心蘭是否也落在各位手里了?」他不問別人,只問杜殺,因為他已看出這五個人
中,唯有這滿面殺氣的人是不會說假話的。

  杜殺果然道︰「是?」

  花無缺還是不理別人,只盯著杜殺,道︰「閣下若肯放了她,在下死而無怨
。」

  杜殺道;「我不妨告訴你,她父親本是我的八拜之交,我怎會難為她。鐵戰
雖也名列「十大惡人』,但除了性情狂傲外,若論他的所做所為,和他那把硬骨
頭,絕不會在那些自命俠義的角色之下,…;」

  花無缺長嘆了一聲,道︰「閣下既如此說,我就放心了,只想再請教閣下,
家師……」他剛說了兩句,屠嬌嬌已笑道︰「這件事你也該放心了,她們都被魏
無牙困死在這山洞里,除非有什麼人能從日蓮和谷那里借來柄開山巨斧,否則他
們這輩子也休想出得來。」

  花無缺全身發冷,道︰「這話可是真的?」杜殺沈聲道︰「我並末見到他們
出來。」花無缺

  閉起眼楮,不再說話。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32:18

第一一一章奇異賭場

  

  屠嬌嬌道︰「魏無牙既能將她們困在里面,必定早已計劃周詳,那山洞里就
絕不會有任何吃喝的東西留下來。」

  李大嘴道;「不錯,魏無牙一定早已算準了要將她們餓死在里面。」

  屠嬌嬌道︰「但你又能餓多久呢?」

  李大嘴眼楮一亮,道;「光只是沒有東西吃,我至少還可以挨十半個月,但
沒有水喝,兩天都受不了的。」

  屠嬌嬌笑道︰「正是如此,無論多麼強的人,光是兩天沒水喝,得要躺下去
,移花宮主就算比別人都強些,也必定挨不過參天、」

  哈哈兒拘掌道︰「哈哈,是叨,我們為何不能等上個參五天後再進去呢?」

  話末說完,白開心已一個斗自樹林翻了出來,大笑道︰「是呀,我們為何不
能等參天後再進去取,哈哈,屠嬌嬌呀屠嬌嬌,你實在比我想像中還要聰明得多
。」

  花無缺雖閉著眼楮,耳朵卻沒有閉著,這些話听入他耳里,他的心已不覺沈
了下去,彷佛已沈入萬劫不復的無底深淵里。

  只听屠嬌嬌道︰「現在大家既已決定留在這里不走,就有幾件事要做了。」

  白開心道︰「不錯,咱們既已決定留在這里,就該將那兩個妞兒也帶到這里
來,那個半人半鬼的怪物雖然答應在那邊看著她們,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屠嬌嬌道︰「正是如此,那兩位姑娘我說不定還用得著她們,所以,哈哈兒
,就煩你去將她們帶到這里來吧。」

  白開心「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呢?你要我去干什麼?」

  屠嬌嬌道︰「你去找一些吃喝的東西來,最少也要夠咱們參天吃的。」

  李大嘴跳了起來,道︰「你為何要他去?這小子根本就不懂得吃,啃個冷饅
頭就可以過一天了,他弄固來的東西,只怕連狗都不聞。」

  屠嬌嬌笑道︰「不錯,色鬼大多不講究吃的,但總也比要你去好,你先去弄
條肥肥胖胖的烤人回來,咱們就只好餓肚子了。山下的小鎮里,好像有家鐵器,
你到那里去弄幾件開山的家伙來,依我看,要想將這山洞打通,只怕還不是件容
易事。」

  哈哈兒道︰「哈哈,若是容易,移花宮主她們豈非早就打出來了。」

  參個人分頭而去,最先回來的是哈哈兒。他拉著一匹騾子,騾子拉著一塊大
石頭。

  花無缺正滿心焦急地等著鐵心蘭,哈哈兒卻只不過帶回一匹騾子來,花無缺
既是鷲奇,又是失望。

  就在這時,更奇怪的事發生了一這塊石頭中,竟忽然發出一種很奇異的叫吟
聲,還夾著吃吃的笑聲。

  花無缺畿乎不相信自己的眼楮,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屠嬌嬌瞟了他一眼,
忽然道;「你可瞧見了這塊石頭麼這是一塊魔石,它會吃人,所以又叫做吃人石
,你那位鐵姑娘就被它吃進肚子里去了。」

  花無缺咬著牙,忍耐著不說話。花無缺心里就算一萬個不信,但眼楮還是忍
不住要往那邊看。他眼楮雖在看著,心里還是一萬個不相信。

  誰知屠嬌嬌一揚手,那塊石頭竟真的開了。石頭中竟真的有兩個人。竟赫然
是那白夫人和鐵心蘭。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花無缺倒買的吃了一鷲,但哈哈兒和屠嬌嬌都已一齊
拍手大笑起來。

  花無缺也終於發現,這塊石頭原來是用帆布架起的,然後又將真苔一塊塊的
粘在帆布上。制怍得本來已可亂真,再加上夜色如此黝黯,所以花無缺的目光縱
敏銳,一時間也末看清。

  揭開帆布,里面竟是個精鋼鑄成的架子,就像是個鐵籠,白夫人和鐵心蘭就
被關在這鐵籠里。鐵心蘭曲在角落里,只手掩蓋著臉,彷佛既不願讓人看到她,
她也不願意看到任何人。白夫人的身子卻幾乎是完全赤裸著的,而且不停的在扭
動著,不停的在笑,又不停的在叫吟。

  花無缺只看了一眼,就閉起眼楮不忍再看。他既不忍看到鐵心蘭的模樣,也
不忍看到白夫人的模樣,鐵心蘭令他傷心,白夫人卻實在令他覺得有些嘔心。

  屠嬌嬌悠然笑道︰「鐵心蘭,鐵姑娘,你可知道我們是在對誰說話麼」鐵心
蘭還是以手蒙著臉,不肯抬頭。

  哈哈兒道︰「你為什麼不張開眼楮來瞧瞧呢,我保證你只要張開眼楮,準會
嚇一跳。」

  花無缺只望鐵心蘭莫要張開眠楮來,莫要看到他此劇的模樣,他永遠不願鐵
心蘭為了他傷心。但鐵心蘭的手已滑落,頭已抬起。

  她身子立刻顫抖起來。她沖過來,手抓著鐵柵,目光充滿了悲痛與絕望,她
並沒有呼號吶喊,但她的眼色卻更令人心碎。花無缺閉起眼楮,只望大地忽然裂
開,將他永遠吞沒。

  就在這時,白開心已回來了。

  他帶回了兩大包東西,不停地在喘著氣,嘴里喃喃道︰「我居然會辛辛苦苦
去為你們找東西來,這簡直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杜殺道︰「李大嘴呢?為何還不回來?你沒有和他一到那小鎮去?」

  白開心叫了起來,道︰「我怎麼會和那大嘴狼走一條路,他若能上西天,我
寧可下地獄。」

  屠嬌嬌道;「那麼,這些吃的東西你是從那里找來的?」

  白開心道;「就在山腳的那廟里。你難道以為廟里的和尚都是吃素麼?告訴
你,你的運氣不錯我找的這間廟,是個酒肉和尚開的。連老板帶伙計都不吃一兩
肉,,,,;他們要吃就一斤一斤的吃」

  他自麻袋中摸出塊肉大嚼起來,喃喃又道︰「嘴是用來吃東西的,不是用來
罵人的,誰若用錯了地方,倒楣的是他自己。」

  籠子里的白夫人忽然跳了起來,瞪著那兩只麻袋。她身已布滿了一條條傷痕
,有的是鞭子抽出來的,有的是她自己抓的,她實在已被折磨得不像個人,已完
全沒有人的尊嚴。就連她的目

  光看來都已像是只野獸。

  屠嬌嬌拿出個饅頭,道︰「你也想吃麼抱歉得很,我卻非要你們挨餓不可。


  白夫人沒有說話,只因她身上的奇又發怍了。

  杜殺皺眉道︰「你為同要他們挨餓!」

  屠嬌嬌微笑道︰「只因我要拿她們做個試驗,看她們餓到什麼時侯才沒有力
氣,到了那時,我們就可以開始挖洞了。」

  最後回來的是李大嘴。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他奔馳了一夜,非
但絲毫沒有疲倦之意,反而顯得很興奮。

  白開心撇著嘴,冷笑道︰「你們瞧瞧他得意的模樣,就活像牛魔王吃到了唐
僧肉。」

  屠嬌嬌搶著道︰「你莫听他放屁,快說說你遇見了什麼奇怪的事吧。」

  杜殺冷冷道︰「究竟是什麼事」

  李大嘴道︰「我下山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我以為那小鎮上的人一定都睡著
了,誰知那小鎮上卻是燈火通明,滿街上都是人來人往,竟比京城的廟會還熱鬧
。所以我也覺得奇怪,拉了個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有兩個人在鎮上擺了個賭場
,不但鎮上的人通宵去賭,連附近幾百里地的人都聞風而來,所以這本來很荒涼
的小鎮,竟變得比通商大埠遠熱鬧。」

  哈哈兒道︰「哈哈,開賭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咱們不如也去湊湊熱鬧,我
和兩個小子打打對台吧。」

  李大嘴笑了笑,道︰「像他們那樣的賭場,咱們只怕還開不起。只因他們開
賭場為的恨本不是賺錢,而是為了要過賭癮,到那里去賭錢的人,若是贏了,莊
家照賠不誤,若是輸了,只要叩個頭就可走路,據說遠不到參天,做莊的那兩位
仁兄已賠了十幾萬兩。」

  白開心張大眼楮,道︰「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做,這兩人莫
非有毛病?」

  李大嘴悠然道︰「這兩人也沒有什麼別的毛病,只不過賭癮大得駭人而已,
只要有人陪他們賭,他們就就樂不可支,輸嬴他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哈哈兒忽也一拍巴掌,道︰「哈哈,我知道了,這樣的賭鬼世上的確再也找
不出第二個。」

  杜殺皺眉道︰「真的是軒轅參光?」

  李大嘴道︰「我看見了他,他卻沒有看到我,只因那時他眼楮里除了骰子和
牌九,就算是他親爹,他都不會認得了。他那里賭注倒買妙得很,磕一個頭算一
兩,打一記屁股算五錢,他若嬴了,賭場里就立刻響起了一片「撲通撲通的磕頭
聲,劈哩拍啦的打屁股聲,再加上他得意的笑聲,真是熱鬧得很。」

  屠嬌嬌道︰「他若輸了呢?」

  李大嘴道︰「他若輸了,倒買的是一錠一錠的銀子拿出來賠人家,一文都不
少。」

  杜殺忽然道︰「和他一齊做莊的那人,你認不認得?」

  李大嘴笑道︰「人瘦小枯乾,其貌不揚,我連見都沒見過。

  屠嬌嬌悠然道︰「這倒說不定,也許我對這人倒蠻有興趣哩」

  白開心笑道︰「我對這人的興趣也不小,倒真想看看他是怎和那惡賭鬼交上
朋友的,惡賭鬼輸的銀子,說不定就是他在掏腰包。」

  屠嬌嬌眼珠子一轉,笑道︰「既然我們兩個都對他很有興趣那麼今天晚上我
們就去看看他巴。」

  雖已夜深,小鎮上果然仍是燈火通明,街上走著的人,大多都是喜氣洋洋,
但十個中倒有九個看來不像規矩人。

  屠嬌嬌現在的模樣,卻規矩得很,她打扮得就像是個銀子不多,氣派卻不小
的窮酸秀才。白開心自然只好做她的跟班了。

  屠嬌嬌選了個賣雲吞面的攤子坐下來,要了一碗面,一個鹵蛋,外加一碟鹵
牛肉。白開心只有在旁邊看著的份。

  那面攤的老板是個老頭子,一面撈面,一面搭訕著道;「你家也是賭錢的麼
?」

  屠嬌嬌也笑了笑,道︰「開賭場的那兩人,你可曾見過?」

  那老頭子嘆了氣,道︰「那是兩個瘋子,你家,尤其是瘦的那個,不賭錢的
時候,就像是剛死了親爹似的,成天哭喪著臉,一賭起來,立刻就精神百倍了,
我看他這次已賭了參天參夜,連手卻沒有轉過,你家。」

  屠嬌嬌道︰「他們輸得起麼?」

  那老頭子道︰「據說他們整整帶了兩大車的銀子來的,你家說,這不是祖宗
缺了德,才生出一這種敗家子麼。」那湖北佬說話倒買是客氣,一口一個「你家
」,叫人听得受用得很。

  說話間,他們已隨著畿個人走進了小鎮里唯一的一家客棧,客棧並不大,現
在幾乎已經快被擠破了。軒轅參光的賭場就在這家客棧里。

  屠嬌嬌走進去,只見到處都是人擠人,人推入,她的個子本不高,根本就看
不到軒轅參光的人在那里。但她終於听見軒轅參光的聲音。

  只听一人大笑著吼道︰「格老子,你們這些龜兒子一個個的上來好不好,再
擠就連你們的蛋黃都要擠出來了。」屠嬌嬌雖已有二十年沒听過他的聲音,但一
听到這「格老子」參個字,已知道準是惡賭鬼無疑。

  屠嬌嬌眠珠子一轉,拉著白開心擠到牆角,忽然出手點了前面兩個人的穴道
,那人連「哼」

  都沒有哼一聲就倒了下去,別的人竟連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屠嬌嬌居然
就站到這兩人的身上去。於是她就終於見到那「惡賭鬼」軒轅參光了。

  現在他們賭的是「單雙」,一張八仙桌上,著塊白布,白布中間劃著條黑線
,左面的是單,右面的是雙。

  骰子開出來,若是「單」,那麼押在「雙」上的人就得磕頭打屁股,這種賭
錢的法子,當真是簡單明了,痛快得很。

  他半邊衣裳已褪了下來,頭發也亂了,卻用條又髒又臭的毛巾扎著頭,滿面
俱是油光,眼楮里滿是血絲,看來活脫脫就像是個殺豬的。

  他面前還擺著幾個夾著肉的饅頭,顯見得非但沒睡覺,連飯都來不及吃,而
那饅頭也不過只咬了一口而已。他模樣看來買在狼狽得很,但臉上卻是興高采烈
,聲音雖已嘶啞了,但還是在直

  著嗓子窮吼。

  屠嬌嬌眼楮盯在軒轅參光旁邊一個人的身上,白開心終於也隨著她目光望了
過去。只見這人果然是又黑又瘦,其貌不揚,可是一雙滿布血絲的眼楮,看來卻
仍然是炯炯有光。

  只听軒轅參光大吼道︰「龜兒子們,快下注吧,老子要開了。」桌上單雙兩
邊,都押著東西,有的押幾個銅板,有的押兩塊石頭,還有的就在破紙上寫幾個
字。桌子旁邊,還有兩個人在磕頭,顯然是輸得太多了。

  軒轅參光手里搖著個破碗,骰子在碗里不停的響,那又黑又瘦的漢子在一旁
瞪著眼瞧著,頭上直冒汗。突听軒轅參光大喝一聲,道︰「開!」「砰」的,破
碗已在桌子上揭了開來。
作者: 羅夏    時間: 2010-1-17 01:32:50

第一一二章 驚人豪賭

人叢中立刻爆發出一片歡呼,有人大笑道︰「七點,是單,我贏了。」

軒轅三光大笑道;「有贏家就有輸家,入你先人板板,輸錢的龜兒子先來磕頭吧!」

也自桌上拈起一串銅錢,一面數,一面笑道︰「格老子,五十個,你龜兒子居然想嬴老子們
五十兩銀子……是那一個,快出來磕頭。」

他一連問了三次,人叢里卻沒有人答應。話猶未了,那又黑又瘦的漢子忽然凌空飛了起來,
就像是只大鳥似的,盤旋一轉,提起了一個人的頭發。

那人驚呼道︰「不是找押的……不是我押的……」但是那瘦漢子腳尖在另一人肩上只輕輕一
點,竟然就將這麼大一個人憑空提了起來,「嗖」的掠了回去。

屠嬌嬌沉聲道︰「此人不但輕功高明,而且身法古怪得很,我簡直連見都沒見過。」
白開心沉吟著道︰「我們好像見過,只不過……」

屠嬌嬌冷笑道;「只不過現在已經忘記了,是麼?」

這時那黑瘦漢子已將一個太陽穴上貼著狗皮百藥的青衣漢子摔在桌子上,那人還在大叫道︰
「不是我,你看錯了。」

軒轅三光一把拎起他來,怒喝道︰「格老子,你龜兒你以為老子們的眼楮不管用麼,你龜兒
不妨問問這里的人,老子們幾時看錯過。」

他越說越氣,反手一個耳光摑了過去,一面打,一面罵道︰「賭奸賭滑不賭詐,你龜兒連這
規矩都不懂,遠敢來賭錢……快滾你媽的臭蛋吧。」

他的手一揚,竟將這人自人叢上直拋了出去,果然沒有一個人敢賴帳了,賭場里立刻就「劈
里拍啦」,「噗通噗通」的響了起來,再加上軒轅三光的哈哈大笑聲,听起來果然熱鬧得很。

屠嬌嬌搖著頭笑道︰「我看這「惡賭鬼」現在已經該改個外號了。奇怪的是,這黑小子怎會也跟著他一齊發瘋呢了難道他們這些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麼?」

她笑了笑,又接道︰「這也許是因為這小子太年輕,還不懂得銀錢的可愛,等他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他就會知道世上再也沒有比銀錢更可愛的東西了。」
  
  
  
這時軒轅三光又在大吼道;「龜兒子們,都押好了麼?老子又要開了。」

他「吧」的一聲剛將那只破碗蓋在桌上,突听一人道︰「且慢,等我一等。」這聲音嬌柔清
脆,竟是女子的  音,听來說話的人還在門外,但一個字一個字的傳進來,竟將四下亂嘈嘈的人聲都壓了下去。

軒轅三光咧嘴一笑,道︰「賭場里的規矩,你既然來遲了,就得押下一把,但看在你說話的
聲音很好听的份上,就等你一等。」

那聲音銀鈴般笑道︰「多謝。」

她的笑聲比說話的聲音更好听,大家都不禁想瞧瞧來的是何許人也,前面的人都扭過頭,伸
長脖子去望。

他們什麼也沒有瞧見,只見靠著門的一群人忽然驚呼著向兩旁倒了下去,又听得一個男人的
聲音喝道︰「閃開,讓條路出來。」

接著,大家就郡瞧見五六個鐵塔般的錦衣大漢,手里提著皮鞭子,橫沖直闖的走了進來。

說話聲中,外面又有四條錦衣大漢走了進來,兩人抬著很大的二口箱子,箱子的份量似乎很
重,他們將箱子抬到賭桌前,也叉起手往兩旁一站。

軒轅三光一雙眼珠子滾來滾去,大笑道︰「想不到我們這小廟里竟來了大菩薩。」

他重重一拍那黑瘦漢子的肩頭,又笑道︰「兄弟,你不是總說賭得不過癮麼?看樣子過癮的
已經來了!」

那黑瘦漢子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嘴里也不說一個字 若不是他的眼楮還沒有閉上,別人
一定要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就在這時,己有三個艷光照人的少婦姍姍而來。

賭場里本來還是亂烘烘的,但她們三個人一進來後,四下忽然變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每個
人都張大了嘴,眼楮發直,連呼吸都幾乎停頓,只因這三位少婦實在太美,美得簡直令人連氣都透不過來。

      除了衣服的顏色不同外,這三位少婦看來幾乎就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連走路的步子都完全一樣。這時她們已姍姍走到軒轅三光面前,嫣然一笑。

當中的紫衣少婦道︰「有勞久候,抱歉得很。」

軒轅三光笑道︰「沒得關系,我已有很久沒有跟美人賭錢了,再等等都沒得關系。」

錦衣大漢們已自外面搬進來三張椅子,用衣襟擦得乾乾淨淨,再恭恭敬敬的請那三位少婦坐
下。

軒轅三光拍了拍手,道 「好,現在姑娘們已經可以下注了,請!」

那紫衣少婦向身旁的錦衣大漢微微點頭,那大漢立刻打開一只箱子,大家只覺銀光耀目,照
得眼楮都花了。

軒轅三光的眼楮也立刻亮了起來,笑道︰「原來姑娘們竟真的是準備來好好賭一場的,姑娘
們找到了我,實在真是找對了人了!」

那紫衣少婦道︰「這里限不限注的!」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只管放心,隨便你押多少,莊家都照賠不誤。」

紫衣少婦道︰「這樣最好。」

她揮了揮,道︰「五萬,雙!」

這「五萬」兩個字說出來,別人只當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但那大漢卻真的將五萬兩白花花
白銀子堆了上去。

白開心忍不住問道︰「你看這三個美人兒真是來賭錢的麼?」

屠嬌嬌搖了搖頭,道︰「像她們這樣的人,就算要賭錢,也不會巴巴的趕到這里來。」

白開心道︰「那麼,她們難道是想來找這賭鬼麻煩的麼?」

屠嬌嬌沉吟著道;「我現在也還看不透她們的用意,反正你等著瞧吧,這「惡賭鬼」今天絕不
會有好日子過的。」

這時那黃瘦漢子也似乎忽然自夢中驚醒了,黑臉上已冒出了紅光,軒轅三光更是不停的摩拳
擦掌,不住道︰「好,要得,硬是要得,硬是過癮。」

他一雙蒲扇般的大手忽然將那破碗攫了起來,口中大喝道︰「開!」兩粒骰子都是紅的,一
粒是麼點,一粒是四點。

人叢中立刻傳出了一陣嘆息聲︰「五點,單,莊家贏了。」那紫衣少婦卻連眼楮都沒有眨,
好像輸出去的只不過是五個小錢,她竟又輕輕揮了揮手,淡淡道︰「五萬,還是雙。」

軒轅三光大笑道;「對,有賭不為輸,再來。」骰子在碗里「格郎格郎」的響,突听「吧」
的一聲,軒轅三光將那只破碗用力掀了起來。

兩粒骰子都是黑的,一粒是三點,一粒是六點。又是單。
  
  那紫衣少婦竟一連押了六把「雙」。骰子開出來一連六次竟都是「單」!
兩口大箱子已空了一口,賭場里的人頭上都冒出了汗。但那紫衣少婦竟還是面不改色。

她身旁的兩人,嘴角竟始終帶著微笑,既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皺一皺眉,甚至連坐的姿勢
都沒有變一變。

錦衣大漢道︰「還有二十萬。」

紫衣少婦淡淡道;「這次全押上吧!」紫衣少婦的櫻唇中只輕輕吐出了一個字︰「雙!」

她押的還是雙!人叢中已忍不住發出了騷動聲,但骰子聲一響,別的聲音立刻全都安靜了,
甚至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

軒轅三光「吧」的又將破碗蓋在桌子上,用兩只大手緊緊包住,眼楮瞪著那紫衣少婦,道;
「這次你真的還是押雙麼?好,要得,連老子都服你了。」

他「老子」兩個字終于遠是說了出來,可見此刻連這「惡賭鬼」的心里都開始緊張起來。那
黑瘦漢子的眼楮彷佛已比方才大了一倍,瞬也不瞬的盯著軒轅三光的一雙手,額上也已在冒汗。

只听一聲大喝︰「開!」

骰子開出來又是單T這次連軒轅三光都怔住了,他實在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
氣,骰子竟一連開出了七次單土人叢中又是驚呼,又是嘆息。

但那三位少婦卻還是面不改色,甚至連頭上的珠花都沒有頭動,三個人只瞟了那兩粒骰子一
眼,就站了起來,一言不發,靜靜的轉過身子,靜靜的走了出去。

軒轅三光忽然道︰「姑娘們且慢走。像姑娘們這樣的賭客,雖非千載難逢,也是天上少有
的。一個賭鬼遇見姑娘這樣的對手,若是輕輕放過了,這賭鬼就該打下十八層地獄。姑娘們難道不想翻本?」

紫衣少婦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們今天已輸光了,過兩天吧。」

軒轅三光道︰「賭場里本來講究的是現賭現賠,絕不賒欠,但對姑娘們這樣的賭客,卻可以
例外。」

他「啪」的一拍桌子,笑道;「姑娘們盡管押吧,無論要押多少,只要一句話就算數。」

紫衣少婦眼角瞟了她身旁的姊妹兩人一眼,悠然笑道;「你信得過我們?」

軒轅王光大笑道;「只要姑娘肯賭,我還怕姑娘會少了我一兩銀子麼!」
紫衣少婦沉吟著,三個人又交換了個眼色,終于一齊轉回身,又緩緩走回那張賭桌前。屠嬌
嬌微笑著悄聲道︰「我早就知道這惡賭鬼不肯放她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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