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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鏡水 ]【不小心愛上你】[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29:55     標題: [ 鏡水 ]【不小心愛上你】[全文完]

 
 
 
 
 
  大學畢業後打零工兩年多,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

  但還來不及慶祝,就發現——自己的上司竟是高中時期的社團學長。

  記憶中,自己對這個學長的感覺只有——討厭與害怕,

  怎麼辦?難道為了避開他,她要放棄這份工作?

  不。

  硬著頭皮去上班——

  果然!學長仍然是——死性不改,刻薄到家,

  不只把她當小妹使喚,更處處挑剔她的工作,

  害她常常累得像條狗。

  但是,她發現了他的弱點了,嘻!似乎可以好好利用……

  怎麼、怎麼會這樣?!

  他說同事聚餐那次她對他告白了。

  告白?! 明明是那麼那麼討厭的人,

  為什麼還會愛上呢?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1:10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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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和不同的你混合在一起成為分不開的一體

  所以拚命地搖晃、攪拌、翻滾

  於是失去形象,在你面前變得亂七八糟、灰頭土臉

  然後對你說,我喜歡你


  「啊。」

  當打開門看見社團教室裡坐著的「那個人」時,夏臨君第一個念頭就是再把門給關回去。

  下意識地發出聲音,連夏臨君自己都嚇了一跳。教室的正中央放著一張長桌,那個人就坐躺在靠窗的木椅中,交叉著雙腿跨在桌面上,兩手擱

  在腦後,臉部朝上,蓋著本書,狀似在睡覺。

  就算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會用這麼大剌刺的姿勢在社團教室裡休息的人,也只有那一位了。

  因為她出聲的小小錯誤,那個人將蓋著臉的那本「平面幾何高等解題技巧」拿下,一臉不高興地往她的方向看來。

  「學……學長好。」

  由於對方已經清醒,就算想走出去也來不及了,她只得禮貌地問好。

  「嗯。」被喚作學長的男生名叫曾淺日,制服上編著表示三年級的三條線。

  學長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大好。夏臨君低頭緩慢走進教室,找到離學長最遠的右邊角落位置,很是猶豫地拉開椅子坐下。

  她的對面是三個大型書櫃,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畢業紀念冊和社團活動報告,還有漫畫以及幾本小說,但最多的還是數學相關的深入問題集。

  櫃子的上方展示著許多獎盃獎牌,那代表著歷屆學長姐輝煌優異的成績。

  學校規定學生必修社團,就算學分是零,但不修就是不行,總之一定得參加社團。她對於自己的體力完全沒有信心,運動類的社團自然不在考慮之列;音樂的話,她也只有小學的程度;圍棋她也不會;話劇、魔術那些她更不懂。

  一直以來,她就是一個成績還算不錯,但卻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嗜好或才能的那種人。

  為什麼她會加入數學研究社呢?就算她的其它科目可以經由用功讀書而得到不錯的分數,但就只有數學,只有數學她是怎麼念都無法理解,僅能靠硬背公式取分,每每都因此而拉低她的考試平均。

  人總有拿手和不拿手的事,就是這麼回事而已。從小到大對數字理解就奇差無比的她,只是在新生入學時,負責社團招生的學長姐對她說數研社輕鬆又好混,天花亂墜的言辭加上略帶強硬的拉人態度,最後她被騙在入社申請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還幻想著這個社團能不造成負擔就好了。

  成為數研社的一員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新生訓練的時候,學長姐人都很好,雖然不大習慣,但團康遊戲卻十分活潑;不過,接下來正規的社團活動展開,面對著那些彷彿認識卻又陌生的數字符號,她腦中一片暈眩;更在發現好像每個人都能夠多少參與討論,只有她半句話也插不上時,她明白自己選錯社團了。

  慶幸的是幹部和高二的學長姐人都還算不錯,就算她的程度跟不上,他們也不曾多說什麼。

  原以為可以就這樣安然度過直到下學期,但是,這樣的小小願望全被這個叫做曾淺日的三年級學長給毀了。




  「啊。」

  當打開門看見社團教室裡坐著的「那個人」時,夏臨君第一個念頭就是再把門給關回去。

  下意識地發出聲音,連夏臨君自己都嚇了跳。教室的正中央放著一張長桌,那個人就坐躺在靠窗的木椅中,交叉著雙腿跨在桌面上,兩手擱在腦後,臉部朝上,蓋著本書,狀似在睡覺。

  就算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會用這麼大剌剌的姿勢在社團教室裡休息的人,也只有那一位了。

  因為她出聲的小小錯誤,那個人將蓋著臉的那本「平面幾何高等解題技巧」拿下,一臉不高興地往她的方向看來。

  「學……學長好。」

  由於對方已經清醒,就算想走出去也來不及了,她只得禮貌地問好。

  「嗯。」被稱作學長的男生名喚曾淺日,制服上繡著表示三年級的三條線。

  學長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大好。夏臨君低頭緩慢走進教室,找到離學長最遠的右邊角落位置,很是猶豫地拉開椅子坐下。

  她的對面是三個大型書櫃,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畢業紀念冊和社團活動報告,還有漫畫以及幾本小說,但最多的還是數學相關的深入問題集。

  櫃子的上方展示著許多獎盃獎牌,那代表著歷屆學長姐輝煌優異的成績。

  學校規定學生必修社團,就算學分是零,但不修就是不行,總之一定得參加社團。她對於自己的體力完全沒有自信,運動類的社團自然不在考慮之列;音樂的話,她也只有小學的程度;圍棋她也不會,話劇、魔術那些她更不懂。

  一直以來,她就是一個成績還算不錯,但卻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嗜好或才能的那種人。

  為什麼她會加入數學研究社呢?就算她的其它科目可以經由用功讀書而得到不錯的分數,但就只有數學,只有數學她是怎麼念都無法理解,僅能靠硬背公式取分,每每都因此而拉低她的考試平均。

  人總有拿手和不拿手的事,就是這麼回事而已。從小到大對數字理解就其差無比的她,只是在新生入學時,負責社團招生的學長姐對她說數研社輕鬆又好混,天花亂墜的言辭加上略帶強硬的拉人態度,最後她被騙在入社申請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還幻想著這個社團能不造成負擔就好了。

  成為數研社的一員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新生訓練的時候,學長姐人都很好,雖然不大習慣,但團康遊戲卻十分活潑;不過,接下來正規的社團活動展開,面對著那些彷彿認識卻又陌生的數字符號,她腦中一片暈眩;更在發現好像每個人都能夠多少參與討論,只有她半句話也插不上時,她明白自己選錯社團了。

  慶幸的是幹部和高二的學長姐人都還算不錯,就算她的程度跟不上,他們也不曾多說什麼。

  原以為可以就這樣安然度過直到下學期,但是,這樣的小小願望全被這個叫做曾淺日的三年級學長給毀了。

  曾淺日以前是數研社的社長,升上三年級之後淡出社團,給二年級接手,這是學校的規定。他領導社團的那個時代,數次在有名的科展和大賽中得到獎牌,所以現在雖然因為準考生的身份而離開社團,但仍舊會時常過來指導。

  就好像他已經發現她來社團只是增加人數而已,在大家討論題目的時候,他經常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當然不會,總是啞口無言地呆站在那裡。

  她想起以前國中時也會被老師叫到台上做題目,那種做不出來的糗窘尷尬和丟臉記憶直到畢業之後仍難忘記。

  彷彿找麻煩似地,只要曾淺日出現在社團裡,那天她一定會被點名解題。

  淺日學長的教導方式一點也不溫柔,評論時總是會罵人或夾槍帶棍地諷刺;和其他社員相比,程度幾乎等於零的她,每個星期的社團活動變成最痛苦的地獄。她甚至開始討厭這個學長,因為他每次都讓她難堪。

  悲慘的回憶讓夏臨君默默地望著自己帶來的課本,她無法不去在意室內只有她和學長這個事實。

  雖然覺得不喜歡,夏臨君卻又無法站起身逃跑,只能想著其他人怎麼還不趕快來。明天有英文小考,可以的話,真不想來社團,早點回家唸書還比較實際……

  推動椅子的聲音讓她回過神,她用眼角餘光瞥到學長離開座位,並且朝她走過來。

  「喂。」

  一本問題集和欠缺禮貌的叫喚由頭頂上方砸下。學長有點高音的聲調令她膽戰心驚,夏臨君只能瞅住那本丟在面前的數學習題。

  「我說,你在社團活動的時候老是心不在焉的。」曾淺日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其他人在討論的時候,你也一副茫然的樣子。」

  因為我不會啊。夏臨君沒有回答,只是捏緊了自己的書角。

  「你不要以為來這裡隨便混混就行了。」他對她道。

  我沒有,我只是選錯社團而已。學長略帶警告的講法令她抿住嘴。

  他伸手,打開她面前那本問題集,對她道:

  「你做做看這兩道題目。」

  為什麼她要?夏臨君不想聽他的話,但是卻更不能拒絕。這個社團裡,除了現任社長外,最大的人就是他。說起來,其實學長比社長更大也說不定。

  她深吸口氣,一語不發地拿起筆來。

  沒關係的,這些式子她都看過;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企圖釐清思緒專註解題,但是,她認得算式,算式卻不認得她。

  在寫到第四行的時候就覺得怪怪的了。a是這樣,b是這樣,因式分解以後是……努力地寫著答案,算式卻開始變得混亂,她拚命地想從裡面找出弄錯的部分,想著乾脆重新寫一遍,結果問題集卻突然被抽走。

  「啊!」她驚慌地抬起臉,望著檢視她那亂七八糟算式作答的學長。

  「你到底來學校學些什麼?」他在看過她的式子後皺眉道。「你真的有認真在上課嗎?」

  「我……」不知該說什麼,她囁嚅著,只想趕快把本子拿回來。

  曾淺日揮揮那本問題集,用一種她的那些答案相當詭異的表情,說道:
  「你寫了十分鐘,最後卻導出根本不存在的式子,我看你根本就是在亂寫吧。」他將書本放回桌面,在她面前轉正,指著那可笑愚蠢、也根本不可能的算式給她看。「而且這是國中時就應該會的基本題型,你連這都不會,到底是怎麼考上高中的?」

  比起一般的男生,這個學長的嗓音聽來總是比較高,雖然明明是天生的特質,夏臨君卻從一開始就認為那是他刻薄的一種表現。

  「呃、哈哈……」那細高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已經不曉得是第幾回聽到學長對她這樣的惡毒批評,原本想像平常那樣乾笑兩聲帶過去,但,也許是已經忍耐太多次,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辦法順利地笑出來了。「哈……啊。」

  為什麼……自己真的已經很用心很認真地寫了……為什麼他要用那種口氣貶損她?

  無論是誰,都有一兩件不會的事情啊。

  眼眶突然一陣酸,她斗大的淚珠在長睫邊緣徘徊。夏臨君飛快地拿起自己的東西,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勇氣,她搶下學長手中那本問題集,低頭喊道:  
  「學長,我要早退!」

  接著立刻起身,頭也不回地跑出社團教室。

  她恨死這個學長了!

  再也再也再也──不想見到他!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1:5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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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填好資料交給人力資源部的小姐,知道稍後自己就要面試的夏臨君,回到座椅上等候,不自覺摸了摸放在膝蓋上的履歷表。

  大學畢業近兩年半,她到現在還沒找到一個像樣的正式工作。

  甫從學校脫離學生身份的時候,她悠閒地放任自己休息整整一個月,其間雖然有上網瀏覽人力銀行的征才網頁,不過卻不是很積極。等到她準備開始躋身為社會新鮮人的時候,人家畢業生早已經卡位卡完了。

  糟糕的是,最近幾年景氣不好,找工作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在面試過幾個明明寫說底薪有所保障的正職員工、實際卻只是打工性質的電話訪問員的奇怪公司後,她從只找自己喜歡中意的工作,變成能跟所讀科系有關就好;等再經歷過幾個根本只是在打字、做完結束就找理由要她辦離職的工作之後,她繼續降低要求,妥協到只要投出去的履歷表有所回應就可以的標準。

  只要有公司願意用她就好。

  在嘗盡社會現實冷暖的第二個年頭,她已投出數不清的履歷表,歷經無數次的面試,最後只剩下這個微薄的要求。

  這次這家保險業,是業界數一數二的美商公司,會打電話給她,連她自己都覺得很驚訝。

  或許是她亂槍打鳥的策略奏效,就算前面失敗了這麼多次,也許今天就會成功了。總之,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

  雖然這兩年來她找工作也找出了一些心得,但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回想起剛畢業時的自己,連妝都不會化,面試時講話還會結巴,現在倒是進步到可以用深呼吸撫平緊繃的情緒,只是,那種教人害羞的自我介紹和推銷,還是會令她覺得自己很厚臉皮。

  「夏臨君小姐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喚,她站起身,拿著手裡那不知修改到第幾版的履歷表和自傳,勇敢地進入面試的辦公室。




  接到電話的時候,夏臨君正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面試完的那天,她在回家途中買了沒吃過的自助餐店便當晚餐,結果當夜她腹痛如絞,上吐下瀉,因為和她同住的弟弟正處於大學期中考周,她不想吵到他,硬是強忍到隔日早上才去診所看醫生。

  打完針領了藥,拖著病痛的身體回到住處,她只做吃藥和睡覺這兩件事。

  手機鈴聲響起,因為藥效的關係,她蜷縮在棉被裡半昏半醒,原本是不想接的,但忽然想到可能是面試有了結果,她這才勉強爬起身,虛弱地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啊……真的嗎?」那方說了幾句話之後,她灰敗渙散的眼神稍稍地明亮起來。在對方的指示下,她慌忙找出紙筆書寫重點。「好的,我知道了。當然,明天就可以上班了。謝謝、謝謝!」

  收線以後,她忍不住舉高手機歡呼。

  「太好了,終於……」終於找到工作了啊,就算肚子再痛她也要爬著去。

  往後仰躺在床鋪裡,她感動得差點流淚,覺得身體的病狀立刻好了一大半。思及明天就要去公司報到,她離開床鋪,打開衣櫃,看了半天,最後把前陣子趁百貨公司週年慶時新買的套裝拿出來。

  選好衣服掛在衣櫃外面,她想了想,又走到陽台,從鞋櫃裡選了最容易搭配的黑色鞋子,然後從旁邊抓塊布,把皮鞋稍微擦拭了一下。

  雙手一拍,將自認該準備的東西處理完畢,她走回室內。

  弟弟已經打過電話回來說要在朋友家過夜,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不在意自己還病著的腸胃,夏臨君的晚餐偷懶地用兩包零食打發。

  洗了個熱水澡後,她躺上自己柔軟的床鋪,期待明天的到來。
  或許是感覺放心的緣故,她很快便睡沉,而因為睡得太沉了,以致早上鬧鐘叫了將近十五分鐘她才有反應。

  從窗台斜照到床前的陽光說明天已大亮,她半瞇著眼伸手按掉吵死人的鬧鐘。平常她很少用這個鬧鐘的,因為她討厭鈴響的聲音,那實在太刺耳了,幾乎都是弟弟來叫她起床;所以,當她看清楚指針和分針的位置時,嚇得馬上從床上跳下來。

  「糟糕!」

  大叫一聲,她慌慌張張地進浴室盥洗,匆匆忙忙地換掉睡衣。昨天躺在床上還在想今天應該要化什麼樣的妝才能讓人家留下好印象,結果卻只來得及隨便抹個乳液,將散落在桌面的化妝品全掃進皮包裡,然後套上鞋子就衝出家門。

  一邊等捷運,一邊把粉底在臉上推開;上車找到位子坐下,趁捷運\\\\\\\\\\\\\\\\停站的時候,再趕緊畫上淡色的口紅,對著小小的手鏡抓了抓頭髮造型。沒辦法在意路人的眼光,她一下車就開始奔跑,總算氣喘吁吁地在最後五分鐘趕到。

  門口的櫃檯服務小姐一見她便禮貌地詢問來意,夏臨君回答之後,小姐微笑地對她指著電梯所在。

  對照昨天寫的紙條,她在電梯裡調勻過快的呼息,當電梯門再度開啟時,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呼吸速度。

  這層樓左右共有兩個單位,她找到寫著「精算部門」的暗金色牌子,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套裝,要進入那扇透明的大玻璃門,似乎得對著牆壁的機器刷過員工識別證,於是她按下旁邊的呼叫鈴。

  「你是新來的助理小姐是嗎?」

  在向幫她開門的職員請教過後,一個三、四十來歲的大姐上前來。

  「是的。」夏臨君回答的時候,附近剛好有電話響起,稍微掩蓋了她的聲音。

  「太好了。你……小陳,你等一下,這個也要拿下去。」

  夏臨君看到旁邊一個男職員經過,大姐叫住對方,並且將一份文件交給他,再回過頭來,大姐對她道:

  「不好意思,現在是年中,剛好是我們部門最忙的時候。」

  「不會。」她趕緊搖搖手。

  「你跟我來。」大姐轉過身,帶她往辦公室裡面走,一邊俐落地說道:「我們部門的老總……就是總精算師,他昨天因為一些突發的狀況到南部營業區去了;我們還有一位主任,他出國參加研討會,要後天才回來。主管暫時都不在,所以沒辦法幫你介紹。」她停在一個房間前面,伸手推開眼前的門。

  夏臨君跟在大姐身後,來到像是小型會議室的地方。

  「抱歉,因為現在真的很忙,你的座位可能要先等等,請先暫時坐在這裡好嗎?」

  大姐拉開一張椅子。

  「沒關係。」夏臨君不介意這種小事。

  大姐微微一笑,問:

  「你有把照片帶來嗎?」

  「在這裡。」她從皮包裡拿出昨天電話裡叮囑過要帶的大頭照。因為她面試經驗豐富,其實照片幾乎是隨身攜帶了。

  「你稍微等一下。」大姐接過照片,很快地走了出去,留下夏臨君一個人在會議室裡。

  夏臨君環顧著四周,然後把皮包放在桌上,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她才想起由於差點睡過頭,她還沒吃早餐。正要坐上椅子,臀部都還沒碰到椅墊,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她反射性地站直。

  那位大姐抱著文件出現在門口,笑瞇瞇地向她道:

  「你準備好了的話,來幫我們吧。」

  「啊、好。」夏臨君趕忙走到她身邊,大姐將文件交給她,告訴她每個袋子裡的文件都要印三十份出來,影印室在走廊底最左邊的房間;俐落地交代完以後,就去忙了。

  夏臨君抱著牛皮紙袋,找到影印室,裡面有其他人,她點點頭禮貌性地打個招呼,然後使用沒人在用的影印機。影印文件對於有過雜物工作經驗的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只是頁數不少,她約莫花了二十分鐘才完成。拿著還帶有溫熱觸感的紙張,她在偌大的部門裡繞了兩圈才找到那位大姐;接著被交付幾份需要重新打字的資料,大姐給她一台筆記型電腦,讓她能在會議室裡作業。

  因為鍵盤和輸入法用不習慣,這個工作多磨了一些時間,不過還好也順利完成。這回到外面要再找那位大姐時,卻不見對方人影,於是她請問別人,那人指示她得先把那些文件送到別的部門去簽名;等她辦好回到辦公室,之前的那位大姐把貼好照片的識別證交給她。

  然後,跑文件、處理文書工作、認識別的同事,以及讓別的同事認識她,時間在學習與工作中迅速流逝。已經在不少公司待過的夏臨君,雖然沒有厲害到立刻完全上手,但也算相當能夠適應。到了中午,新認識的同伴友善地介紹她公司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以及絕對不要去光顧的店。午休結束後,她很快有了新的課題,必須使用從來沒接觸過的計算軟體,核對和修改文件裡的項目,不會的就要請教……忙碌的一天飛快地過去。

  隔天和再隔天,她也都處於這種適應新環境的繁忙狀態。直到週末,她才放鬆心情得到休息。

  雖然每日回到家幾乎是倒頭就睡,但是這家公司的氣氛她很喜歡。處理好事情而回來部門的老總看來福氣又和藹,同事們也都不錯;中午常吃的那家便當店又很便宜,對面那家賣蛋糕和簡餐的咖啡店更是美味。

  終於找到工作是件好事,她絕不會隨便嫌棄。

  星期一,她在小會議室裡整理文件,這幾天帶她的小姐走進來,看到她,有些訝異地說:

  「你怎麼還在這裡?今天主任回來了喔。」

  「啊。」她愣了一下。當初應徵工作的時候,她知道職稱是助理,不過在上班第二天之後,同事告訴她,她的工作雖然是部門助理,不過部門裡領導小組的主任工作最繁重,比起其他同事,她可能會跟主任有更多的公事接觸。

  因為前一位助理離職,年中人手又剛好不足,所以要盡快找人進來遞補,由於不是什麼大職位,只要請示主管即可,再加上時間有些急,所以她才會這麼快上任。

  夏臨君跟著小姐走出會議室,小姐指著某個地方,對她道:
  「你的新座位就在主任旁邊,他現在和老總在樓上跟經理做報告,等等才會過來。」

  夏臨君對小姐點頭道謝,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主任的位置靠窗,在整個部門最後面最右邊的地方,是能夠掌握所有下屬的方位。不曉得本來就是這樣規定的還是巧合,背後有上司監看,這樣部屬上班就不敢偷懶了。

  夏臨君停在自己的新座椅前,乾淨的桌面和一台桌上型電腦就是全部。看著這一小塊屬於自己的天地,她好像終於有了自己是正式職員的感動。

  如果主任是個好人,那就更完美了。

  她忍不住偷看一下隔板那邊的主任桌子,卻只瞥到成堆的報表紙和文件,沒瞧見相框。聽說主任很年輕,還沒結婚,所以不會放老婆或小孩的照片。等一下她就要見到本人了,要怎麼介紹自己呢……一邊想著,一邊把皮包放在自己桌上,一個不留神,皮包沒放妥,掉到地上,裡面的東西全灑了出來,她吃一驚,趕忙蹲下身去撿。

  面紙、化妝品、記事本……她左右張望著,雙膝跪在地上,把抓到的東西全塞回皮包裡。驚覺生理期要用的物品很糟糕地掉在隔壁主任座位底下,她伸長了手要去拿,結果一雙漆黑的皮鞋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你在做什麼?」

  略微高音的男聲在頭上響起。夏臨君僵硬地想,一定是辦公室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自己才沒聽到有人走過來。原本應該立刻站起來,但是私密的物品還沒撿到,她硬著頭皮讓手指再往前爬幾公分,握住那個白色包裝的東西,不想被發現,只能趁對方沒注意時再收回來,腦筋已經亂到分不清哪樣比較丟臉,她就用這樣四肢著地的難看姿勢,非常艱困地抬頭往上看。

  她先望見男人修長的腿,然後是掛在胸前的員工識別證,上面的職稱讓她心一涼,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寫在那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更是教她吃驚到腦袋一片空白。

  那是她記憶中一個最討厭、也絕對不想回想的部分。

  哪會那麼巧!怎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的……不死心地將視線繼續往上移──這世上是會發生奇跡的,只是一個同名同姓又聲音特質好像有點相似的巧合而已。

  她拚命安慰自己,然而在和對方四目相交時,她張口結舌了。

  或許,她在這裡上班幾天以來,從來未曾見過這個出國參加研討會的主任,但是,她確定自己絕對看過這個主任穿著高中制服的模樣。

  男人皺著眉的樣子、男人不耐煩等著回答的樣子、男人那種高高在上往下看的樣子,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和他一模一樣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作了場惡夢。  




  如果這是在惡夢裡的話,誰快來揍她兩拳讓她能夠醒來?!

  可惜眼前的男人並沒那麼容易讓她逃避現實。

  夏臨君雙手在身後交握,她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正因為感到焦躁不安而緊扭著手指。

  小型會議室裡,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坐在那裡,交疊著雙腿對著她,一手支著頤,一手翻開她的履歷資料,而她則像小學生在等訓話似地站在他面前。

  後進來的她原本帶上了門,可是男人卻皺眉瞥她一眼,又把門給打開了。

  難不成……他想要在其他同事面前給她難堪?這種想法實在很難讓她對目前的情況把持樂觀心情。

  「……因為不希望忙碌的狀態拖累到工作進度,所以必須盡快聘請一個新助理。不過,就算再怎麼匆忙,我相信部門的人應該不至於聽漏了我所要的條件。我們這裡是保險公司,所謂的精算部門是要負責確定公司的營運是否建立在穩固的財務基礎上,教育背景多半以數學、保險系所為主,找來的助理最低限度至少要和這些沾上一點邊,你——」曾淺日抬起眼來,瞅住她。「大學念的是什麼系?說來聽聽看。」

  履歷表明明在他手裡,為什麼他要多此一舉讓自己告訴他呢?她抿緊嘴,半晌,低聲道:

  「……歷史系。」

  「你覺得所學跟這裡的工作有什麼相關嗎?」曾淺日問著她。

  她僅能老實回答:

  「……沒有。」

  「那麼你為什麼會被錄取……啊啊。」他看到履歷表上的某一欄,挑起眉。「高中時參加過數學研究社,對數字瞭解一二……原來如此。」

  夏臨君只覺得自己無比難堪。在求職路上跌倒又爬起過多次的她,所學習到的就是:只要能夠在面試時加分的己身條件,就要多加利用,稍微誇張或放大一點也是一種手段,這份履歷表雖然還不至於說謊,但是,要她把高中時期參加過社團的事情在把她罵跑的學長面前拿出來當作一項才能,她的確無法抬頭挺胸。

  倘若學長沒有認出她的話,那還不會這麼糟糕,但是學長可能不認得她嗎?雖然她很汗顏自己為什麼會存有這種僥倖的想法,但她真的不想面對眼前這樣悲慘的情況。

  「我記得,你在社團裡只待了不到兩個月不是嗎?」曾淺日放下手裡的履歷表,略帶諷刺地說道。

  明明僅有兩個月,為什麼學長會記得她呢?上一刻可笑的念頭就此破滅。夏臨君只能道:

  「雖然我不是讀相關的科系,但是一切都是可以學習的。」

  「這裡是公司,不是學校。你是在上班,不是來唸書。」曾淺日支著額頭,說話還是絲毫不留情。

  「我會努力的。事實上我這幾天來覺得自己很適應……」

  「那是因為我不在,而你所做的都是工讀生程度就能完成的事情。」

  你根本沒親眼見到,怎麼可以這樣說!我也學會了使用新的電腦軟體了……夏臨君不知道把這個說出來對他而言到底有沒有意義,所以只敢在心裡回應。

  曾淺日直視著她,道:

  「你的這份履歷,最大的優勢是你有過多次助理的工作經驗,幫你面試的人大概是認為這可以讓你很快就上手。然而,錄用你的人同時也是用我所要求的最低限度讓你進入公司……前提是,如果你自認那個數研社的經歷有讓你學到任何東西的話。」

  意思就是叫她不要得意忘形是嗎?

  「我……」夏臨君低下頭,抿住嘴唇,這次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反駁。

  室內忽然響起鈴聲打破沉重的氣氛,曾淺日也不管她的存在,直接從口袋裡取出手機接聽。

  背後走廊外,工作的同事來來去去,她覺得低頭呆站在這裡被訓的自己就像個笨蛋。

  為什麼這個男人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她呢?夏臨君瞪著地板,真的覺得自己好倒楣,怎麼會又遇見這個學長!今天之前,她一直都為自己的新工作而開心,可是那種愉快的心情此刻卻被他摧毀殆盡了。

  當然,拒絕當他下屬才是上上之策,可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必須為了她討厭的人而放棄。

  高中的時候,在數研社,當著他面逃走的隔天,她把退社的表格堅定地交給學姐,那是因為她根本不喜歡那個社團;可是,她現在所必須選擇的,卻是她盼望了許久才得到的工作。

  她不願離開,但也不想和曾淺日共事。離職或留下在她心裡形成極端的矛盾,她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只是,在看到曾淺日講完電話後那種「等她開口說自己不適合這裡」的表情時,一股逞強的怒氣就那樣湧上胸口。

  「試用期……三個月試用期,」好像不想在對方面前示弱般,她暗暗握緊拳頭,用力地說道:「一般不是都有三個月試用期?如果我真的像主任所認為的什麼都做不到,我會自己走路的。」她說,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期限,如果當真忍耐不了,她就會辭職。」說完後,卻不知為何下意識地將視線從曾淺日的臉上移開,或許是他從剛剛就一直在盯著她看的緣故。

  曾淺日沒有立刻答覆,只是在注視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覺自己的胃都快要絞在一起之後,拿起桌上的履歷文件,從椅上站直身,準備走出會議室。

  夏臨君沮喪地垂首,原以為從這一秒開始自己又要再度失業了,卻在曾淺日經過身邊時,聽見他慢慢地啟唇道:

  「那就看你這次能撐多久。夏臨君學妹。」

  那一瞬間,她嚇了跳,彷彿又感覺到自己高中時代在社團裡的時候,只要這個人點到她的名,她就會頭皮一陣發麻。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2:24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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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這個資料處理好。」

  隔壁飛來一包文件,隨著命令同時落在她桌面上。

  「咦!請問是要怎麼處理……」抬起頭欲詢問,一枚白眼瞪過來,夏臨君登時住嘴。

  「我寫在上面。」丟下一句根本不算指示的指示,曾淺日轉開臉去。

  牛皮紙袋上的確有張便利貼,上面註明應用軟體的名稱,夏臨君打開牛皮紙袋,將電腦裡的程式叫出來,雖然是一個相當基本的辦公室軟體,但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和手裡的文件結合在一起。

  「你已經來了一個多星期,還不會嗎?」

  冷淡的問句從隔板飄過來,夏臨君想起曾淺日先前對她的評價,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道:

  「我會。」

  和螢幕對望半晌,她咬著唇悄悄起身,不想被曾淺日發現,掩飾似地帶著文件到另外一邊,找到某個資深的大姐,幸運地請教到應該如何作業以後,再回到座位上,用力地將數字敲入。

  全部輸入完畢,程式進行簡單的歸類計算,跑出一串表格,她請示旁通的男人道:

  「主任,我做好了。」

  曾淺日甚至沒有探頭過來,只是做著自己的事,對她道:

  「你不印出來我怎麼看?」

  她一愣,趕緊連線印表機,把東西列印出來,然後交給曾淺日。

  「主任,你要的東西在這裡。」

  「你的動作不能再快一點嗎?」他頭也沒抬,收下那疊文件後只給她這樣的評語。

  夏臨君忍耐著準備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卻又被他叫住。

  「把上一季的財務分析資料拿來給我。」

  「啊,喔……」夏臨君不曉得放在哪裡,只是下意識地應聲。

  曾淺日就像是知道她的困窘似,下指令道:

  「你後面的左邊櫃子。」

  夏臨君連忙轉身找到櫃子。

  他又說:

  「最上面那個抽屜。」

  夏臨君將抽屜拉開,在一疊長得都差不多的文件夾裡翻找著今年數字的標示。這個是去年的,那個是上上一季的……好不容易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她抓出厚重的文件夾,差點要歡呼出聲,卻由於姿勢過大,結果幾乎被整個拉出的抽屜就要往下掉,她一驚伸手去挽救,旁邊就先有一隻手掌把掉出的抽屜給擋了回去。

  夏臨君愕然回頭,只見曾淺日按住抽屜望著她,說道:

  「不如我自己拿還比較怏。」接過她手裡的文件,他返身坐下。

  那你就自己拿啊!夏臨君真的很想回嘴,卻又死命地忍下。暗暗深呼吸幾次,她走回自己座位,原以為沒事了,沒想到曾淺日又開口道:

  「你去泡一杯咖啡給我。」

  她又不是小妹,也沒聽說過要做這種事情。雖然不是沒有被隨便使喚的經驗,但因為對象是他,夏臨君心裡特別不服氣。在心中醞釀合理的拒絕理由,都還沒啟唇,就聽見曾淺日接下去道:

  「我看那是你唯一能辦得好的事。」

  夏臨君氣得立刻轉身,往茶水間大步走去。她伯自己要是再站在那裡,就要因為意圖毆打上司而被開除了。

  「那傢伙絕對是故意針對我!」痛苦的上班時間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暫停,夏臨君在咖啡廳吃午飯,拿起手機打電話找弟弟訴苦。「這兩個星期,他一直都用那種瞧不起人的態度,無論我做什麼都不對,好像非把我逼到辭職不可。」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開始就可以不要用你。」電話那方的弟弟分析說。

  「他變態啊!以前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這麼整人了,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言語,專門摧毀人家的自尊和自信。」說到激動處,她不禁握住拳頭。

  「……我不清楚你的情形是怎樣,不過只要把事情做好,你的主管就沒有辦法找你麻煩了吧。」話筒裡傳來中肯的建議。

  是……是沒錯啦,但是……自己並沒有把事情做到完美的能力。夏臨君當然不會那樣告訴弟弟,只是強調道:

  「才怪!就算我再努力,他也不會放過我的。他就像那種古代戲劇裡從來不管百姓死活的領主,霸道又過分。你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又細又長,瞇瞇的,跟蛇一樣;他的個性也像蛇,根本就是蛇蠍心腸。」

  「……我從你的話裡找不到他特別敵視你的理由。你剛剛只是批評他的行為,現在連長相也批評進去了。」頓了一頓,話筒那方的青年道:「我要準備上課的報告,先這樣。」

  「喂?持路!」氣憤地喊著弟弟的名字,手機卻顯示已經斷線,她只好不甘心地收起來。

  她也不想找弟弟抱怨,但是她更不可能沒常識地對著公司同事大說上司的壞話啊。

  坐在明亮的落地窗旁,望見外面的晴空萬里,她的內心卻是烏雲滿佈,打雷下雨。

  她覺得自己快要忍耐不下去了。難道當真要主動辭職?可是那樣不就剛好稱了曾淺日的心?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逃跑過一次,為什麼到現在自己仍舊在他面前這麼悲慘地落敗?

  她真的很喜歡這家公司,福利好,距她家的距離又近,薪水也相當合理,除了曾淺日外的同事也都不錯,這間常來的咖啡廳的餐點相當可口,蛋糕更是一流……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滿意的工作,為什麼偏偏這麼不湊巧地遇見高中時代的討厭學長呢?看了看手錶,午休時間就要結束,她歎息地站起身,在櫃檯買了兩個蛋糕當作洩憤,拎著裝有蛋糕的紙盒,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辦公室。

  回到座位上,她打算把上午沒弄好而留下的工作完成。沒看到曾淺日,幾個主管好像都去開會了。

  「哼,不在最好。」才這麼念著,一坐下就發現自己電腦螢幕上貼了幾張紙條,都是交代她去做事的。雖然那可惡的人沒坐在她隔壁盯梢,但是工作一樣也沒少。

  她氣呼呼地撕下紙條,雖然很想像弟弟講的那樣,在曾淺日開完會之前把所有事情完美辦好,讓對方無可挑剔、說不出話來。但實際上因為還有早上留下的文件沒弄完,結果當然連其它的工作也被拖延了。

  不同的數據要用個別的方式來做處理,但無論是她還算熟悉的簡單辦公室軟體,或是以前根本沒見過的應用軟體,她要做的大部分工作就是把曾淺日給她的東西輸入電腦裡面,然後讓電腦去執行或做計算。

  因為她不懂那些代表的是什麼,只是一而再地重複著枯燥的作業;她也明白自己無法負責什麼重要的事情,且不是自己興趣所及範圍。工作就是這麼一回事,但難免感覺乏味空洞,瞪著螢幕快兩個小時,那些數字好像變得飄浮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停下手上的鍵盤輸入動作,她決定稍事休息,眼睛瞄到桌上中午帶回來的蛋糕,她這才想起應該要趕快吃掉。打開紙盒,一個是粉紅色系的草莓蛋糕,一個是樸素但紮實的起士蛋糕,兩樣都是她的最愛,無論是鮮艷的草莓還是黃澄澄的綿密感,都同樣引人垂涎,吃下去心情一定會變好。

  享用甜點必然要配飲料,於是她起身走到茶水間,為自己沖泡一杯不加糖的紅茶。

  端著杯子,優雅的紅茶香跟隨她的腳步回到座位,一走近,卻看到隔壁的曾淺日已經開完會回來了,她嚇了跳。

  趕忙把茶杯放下,當然也不能吃蛋糕了。正打算把紙盒蓋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草莓蛋糕上那顆大草莓不見了。

  剛才她並沒有開動啊。她緊張地彎腰,想說是不是掉到地上去了,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還是她記錯了,其實已經被自己吃掉了?

  「你還有時間喝下午茶?我交代的工作呢?」隔板那方,曾淺日出聲側首看向她,一臉不悅的樣子。

  「啊,是!」她只能急忙應一句,很快坐下來處理電腦裡的東西。

  接下來的忙碌,讓她沒有機會再去想草莓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昨天明明是週日,好好地經過一整個週末的休息和放鬆之後,卻還是在睡覺的時候作了惡夢。

  一個人面蛇身的妖怪伸出長長的舌頭一直講些諷刺她的話,還死命地纏著她不放,議她呼吸困難,幾乎要斷氣窒息。明明夢境很短暫,但當她好像鬼壓床一般流著汗驚醒以後,卻發現鬧鐘已經超過十分鐘的賴床設定時間而停止鈴聲。

  想起今天是上班族的blue  Monday,她拖著疲憊的身體下床,走進浴室盥洗。唯一讓她心情不至於更惡劣的,大概就是惡夢的最後她奮力一掌劈開了那妖怪的頭,那妖怪還正巧長得很像她那討厭的上司。

  想到這裡,她邊刷牙邊一手叉腰,得意地笑了出來。

  弟弟昨晚住在朋友家沒回來,今天早餐她決定吃外面,買個比平常豐富一點、貴一點的餐點,總匯土司或起士火腿蛋餅再加個大杯奶茶之類的,她會把那些高熱量全部轉換成和惡鬼上司廝殺的能量。

  搭乘大眾交通工具趕到公司,把身份識別證按上門口壁面的機器,她總是在快要遲到之前驚險打卡。

  「你怎麼現在才來?」

  才踏進部門,忽然就有聲音出現,夏臨君登時嚇了一大跳。一回頭,只見曾淺日滿臉不悅地昭著她。

  「主任早。」夏臨君很表面的問候了下,接著就要越過他,往自己座位走。

  「你要去哪裡?」曾淺日充滿不耐煩的聲音喚住她的腳步。

  夏臨君不解他為何要問,只道:

  「我要到自己座位……」

  「你忘記今天要開會嗎?」曾淺日打斷她。

  她一愣,張大眼睛。

  「嘎?」

  「上個週末放假前,我不是交代過了?」曾淺日拍拍手上拿的文件說道。

  上星期,曾淺日的確說過針對下一季即將推出新產品而要開會的事情,不過她以為那是主管級的會議,和她無關啊。

  「我……」她心虛的表情說明一切。

  「你沒準備嗎?」曾淺日冷問。

  「啊,那個、我……」她閉了閉眼,低下頭,道:「對不起。」

  「你沒有身為部門職員的自覺和認知嗎?還是根本無心要工作?」他不高興地看了看腕表,對她道:「我不管你有沒有準備,你還是要把會議記錄的部分做好。」語畢,他走向會議室。

  夏臨君只好趕緊回到座位,抓起筆記型電腦、錄音筆和紙筆,總之一切可以記錄的工具和資料,然後跟進去。

  接下來的會議,簡直就像是回到高中社團的地獄。

  由於對會議內容所知不多,整整兩個小時,她幾乎無法進入狀況。

  他們精算部門的主要任務繁重,包括訂定保單的保險費率、計算保單責任準備金以作賠償準備,及解約退還金、保單紅利比例之建議、費用分析,另外,更要與行銷業務部門以及法務部門共同設計新保險商品、死亡率、生病率及保單持續率之統計研究,協助公司準備財務報表與各項報告文件等等。

  這次的會議則是要討論之後要推行上市的新保險方案,做事前評估準備。

  曾淺日要她做會議記錄,卻沒有給她其它有用的指示,所以她能做的也就只是把各個專員的對話打成文字,但因為有的部分太過專業,來不及或聽不懂的,她就只能先錄音起來。

  曾淺日沒有叫她起來回答問題或提出意見,可是,從頭到尾,他都盯著她不放。在不甚瞭解的會議之中,她的精神已經很緊繃了,他在旁邊所施加的壓力更是無法形容的巨大。

  他不時地看著她的記錄動作,她忙著將專員說的話打入電腦,若是有所遺漏,他就會用筆敲她的電腦要她注意;有特別重要的地方,他也要她加注。但是她沒辦法一心二用,總是跟不上速度,這時他就會露出不好看的臉色。

  偏偏她沒有時間檢查錄音筆,錄到一半沒電了,導致她會議中途驚慌失措地分神,給果也不知漏掉了多少東西。

  整場會議,她就像一匹跑不動的驢子,一直在曾淺日的催趕之下,連一件事都沒能好好完成。好不容易終於結束以後,他也是那種完全不滿意的表情。

  「你明天把報告整理好給我。」

  走出會議室的時候,他只用寫滿「無能」兩個字的眼神對她拋下這句話。

  她的胃像抹布似的糾在一起,早餐早已冷掉,麵包軟了,香味沒了,她一早原本的好心情也隨之毀滅。

  「他絕對是個變態!」中午休息時間,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裡,夏臨君忍無可忍地拿著手機低叫:「他是變態啦!魔鬼!蛆蟲!他就像那種古代戲劇裡從來不管百姓死活的領主,霸道又過分!他的眼睛又細又長,盯人的時候還會瞇成一條線,跟蛇一樣,我最討厭蛇了!」

  因為弟弟沒接手機,她只好打電話給還有聯絡的高中同學抱怨。

  餓了一整個早上,氣呼呼地吃完午餐,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端起餐盤走向垃圾桶,倒完垃圾又想買蛋糕發洩,在蛋糕植前面徘徊,卻發現今天沒有最愛的草莓蛋糕,這不順利的一切讓她不停地罵人:

  「自從遇上他之後就沒有半點好事發生。在公司受他的氣,晚上我回家連作夢都會夢到他。他一定是因人生中嚴重缺乏什麼,導致心理不正常啦!根本就是變態虐待狂——什麼?」話筒那方的友人像是沒有進入狀況,夏臨君停下痛罵,對著手機說明道:「你不知道我一直說的學長是誰?就那個啊,我以前不是也告訴過你,我很倒楣地被編加入數研社,然後裡面有個三年級的學長,就他啊,叫做曾淺日的——哇啊!」

  因為好像感覺到有道視線射來而轉回頭,看見曾淺日的臉,夏臨君登時嚇得大叫一聲,心臟差點停止跳動。雖然很對不起友人,她也只能飛快地把講到一半的手機關掉,假裝鎮定。

  「主、主任。」糟了,完了,他也來這裡吃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聽到她罵他的話了嗎?夏臨君覺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不停地在冒汗。

  曾淺日瞅著她,直到她全身不自在,才啟唇問:

  「你在跟誰講電話?」

  「朋友。」她心驚膽跳地回答。

  「嗯……」他點點頭,然後又問道:「我剛才聽到我的名字,是怎麼回事?」

  「啊、我……那個是——」雖然很想把剛才罵人的話對著他討厭的臉痛快地複述一遍,但是她還沒氣到失去理智。如果想在這間公司工作,也不能這麼做。「我只是……告訴我朋友,說我在公司裡遇到了以前……尊敬的學長。」講出違背自己心意的字句,她也知道自己很虛偽,但是她不能再增加曾淺日對她的反感;反過來說,如果他們的關係能友好一點,那麼他或許會讓她的工作變得輕鬆些。

  擁有這樣想法的自己實在太投機取巧,但是她更不想面對比現在更糟的情況。

  曾淺日睇住她的臉,她卻完全沒有直視他。

  半晌,他開口說:

  「是嗎?」停了一下,又道:「午休時間要結束了,回去吧。」

  「喔……嗯。」在他回身朝門口走去之際,夏臨君鬆了口氣。

  跟著曾淺日回到公司大樓,在坐電梯時,他還特別等她一起進入才關門按鈕。雖然只是很小的動作,但夏臨君不禁在心裡想著:剛剛那句尊敬似乎發揮效用了;而悄悄在心裡暗喜。

  燈號往上爬升,電梯裡只有他們二人,曾淺日忽道:

  「老實說,剛剛在咖啡店裡聽到你提我的名字,我原本以為你一定是在說我壞話。」

  夏臨君心一跳,險些迸出喉嚨。

  「沒有啊!」她立刻搖手否認,就因為完全被料中,更加滿心只想洗清自己的嫌疑,開始相當慌張地道:「我哪會說主任你的壞話!主任你這麼厲害,不吝給後輩指導,從以前就是大家崇拜的對象,我、我也很喜歡你啊。」最後幾乎是胡言亂語到達拍馬屁和噁心的字句都出籠了。

  似乎不小心講了很奇怪的話,氣氛變得莫名其妙起來。她偷瞧曾淺日一眼,只見他側過頭,沒什麼表情地望著她。

  「你是在跟我表白嗎?」

  「咦?!」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解讀!她吃驚地喊出聲音。看他一臉正經,正經到好像真的很誠懇地對著她的發言,她一時之間只得支吾其詞又語無倫次道:「不、不!這個、那個、我……」

  「我不喜歡你。」他很乾脆地說。

  她先是一呆,隨即才暗暗咬牙虛應道:

  「是、是嗎?」我才不喜歡你咧!她根本沒那個意思好不好,少在那邊自戀幻想。她在心裡大吼著,不知道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告白就這樣被拒絕,夏臨君沒有半分傷心失望,只感覺無力到極點。

  到達目的樓層,電梯門打開來,曾淺日先走出去,然後對她道:

  「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而尷尬或變得消極。」

  「嗄?」她的回應又令曾淺日認真地望著她,所以她只好道:「不、不會啦。主任放心。」她非常牽強地笑著回答。雖然很想修正這個亂七八糟的方向,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瞎掰了。

  只不過短短一個中午,為什麼好像乾坤大挪移一般,完全走調了?進入辦公室,她異常疲倦地走近自己座位,還沒拉開椅子坐下,曾淺日就偏首過來道:

  「去泡杯咖啡給我。」

  「啊,是。」難道不會說聲「請」嗎?如果可以,真想弄杯「特製」的咖啡給他。

  在心裡憤慨地碎念著,正要走去茶水間,卻聽到曾淺日的聲音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

  「不要吐口水或扭抹布水到我杯子裡啊。承蒙你這麼怨恨我,不過我想,幼稚到打電話跟朋友抱怨的你,所能做到的報復大概就只有這種小學生程度而已吧。」

  聞言,夏臨君錯愕地停頓住,不禁緩慢地回過頭瞪著他。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蠢,會相信你那些蠢話嗎?啊,不過,你剛剛不得不順著我一直撒謊的模樣還滿有趣的。」

  曾淺日邊說邊拿起桌上的文件,在翻開資料後,抬起臉對她露出難得一見的親和笑容,原本細長的雙眸因此微微地瞇起。

  「上司是個變態虐待狂,還真是辛苦你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3:12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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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不要去上班了。」

  在弟弟第五次來叫自己起床的時候,夏臨君把臉理在枕頭裡,做出這般可悲的宣言。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理由不想去上班,但就算你不要這個工作,至少要先把離職手續辦好。」性格冷靜的弟弟,一向只會做出最理性的分析。

  夏臨君緊緊抱著枕頭,只要想到昨天那不愉快的回憶,心裡就好恨曾淺日。

  他明明聽到了她在咖啡廳裡罵他,卻假裝沒聽到,讓她自編自演了一出白癡戲,最後居然還嘲笑她!

  「啊……可惡!」一股比地心還深的怨怒無法消除,她憤恨地拚命槌著床鋪。「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他討厭的臉皮扯下,把他的臉從前面扯到後面,一拳一拳把他揍得扁扁的啊啊啊!

  「我第一節有課,要先走。你如果不想遲到,就快點起來。」弟弟在外面敲門提醒完後,就先離開了。

  夏臨君又在棉被裡像蟲一樣掙扎扭動了五分鐘,才終於肯離開床鋪。走進浴室盥洗後,她套上衣服。雖然很不甘願,但她仍舊出門了。

  在尖峰時段搭上通勤的交通工具,擠了二十分鐘到達公司,坐上自己的座位,她按下電腦電源按鍵,從還沒顯示畫面的灰色螢幕中看到自己比沒洗過的廁所還臭的臉。

  今天要交會議記錄給曾淺日,說不定等一下他來了就會馬上跟她要,雖然她整理過文件了,但由於整個會議她都處在混亂狀態,有很多細節和專業部分她因為不懂而還沒處理好,只能拿會議時用的文件充數。把那種根本沒有完成度的東西呈給他,他絕對不可能微笑著收下。

  本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明知道她在內容方面的專業不夠,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嘛。

  難道他都沒有失敗或遇到困難的時候嗎?真希望也能讓他嘗嘗挫折的滋味。用力地敲著鍵盤叫出應用軟體,旁邊的曾淺日剛好也來上班了。

  夏臨君連表面上的禮貌問候都不大想跟他說了,端起杯子就要去茶水間,結果被喚住。

  「我要咖啡。」曾淺日開啟電腦,拿起茶杯交給她,頭也沒抬地道。

  請別人做事的時候,至少該看著對方吧?

  「……是。」夏臨君回應的語氣摻雜了一些不悅。

  走進茶水間,她很快地為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曾淺日一如往常,喝的是廉價的三合一咖啡。端著冒出熱氣的飲品回到座位,她將曾淺日的咖啡擺在他桌面的杯墊上。

  「整理好的報告呢?」曾淺日在她來到時注視著螢幕問。

  果然要釘她了。一切就如自己所料,夏臨君已經有一種「隨便怎樣都好」的自暴自棄心態,在自己的座位放下茶杯,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夾,然後走到曾淺日面前遞給他。道:

  「在這裡。」

  曾淺日接下,很快地翻開審閱。

  沒多久,他抬起臉來,蹙著眉,用那比之一般男性稍高的嗓音質問她:

  「這就是你花了一整天做出來的東西?」

  她微吸口氣,道:

  「主任,應該說,那是我只有一天做出來的結果。」這麼短的時間,她只能做到這樣啊。

  聽見她的回答,曾淺日額間的縐褶很明顯地加深。

  「這裡面毫無條理,連圖表都放錯位置,這樣的東西你也交得出來?」

  他說話總是毫不客氣。原本就已經很差的情緒變得更加惡劣,夏臨君已經不想再忍耐,至少現在無法忍耐了。她衝動回嘴道:

  「主任要我交我就只好交啊,不然怎麼辦?」

  聞言,曾淺日雙眸直視著她。

  她有一瞬間的退縮,但思及他老是在為難她、找她麻煩,一陣壓抑許久的火氣就漸漸升上來。

  她沒有移開視線,也直瞪著他看。

  曾淺日合上手中的文件夾,對她道:

  「你現在是在表示對我的反抗及不滿嗎?」

  大不了就不要這個工作!她用一種自己最終必須對壞心領主起義的心情豁出去地譏刺道:

  「主任說的話一向都是很偉大的,事情沒做好本來就要挨罵,被故意找麻煩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被主任耍著玩也要笑著接受才對。我哪敢反抗和不滿。」

  「如果你認為我找你麻煩,OK,你有本事把除了泡咖啡之外的工作都做好,歡迎你找我理論,否則只是你自我意識過剩。」他不改批評她能力的冷言冷語。「不過,你連咖啡都泡不好。」

  他、這個人——就是這麼瞧不起她!

  「那真對不起,我要學習其它更有用的工作,主任你以後也別要我做這些端杯子的事情了。」她氣得不想再說下去,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文件。

  由於她的動作太激動,沒有注意到桌邊的那杯咖啡,當文件從曾淺日手裡被她抽出時,順勢帶到了杯子,結果「喀褡」一聲,那熱騰騰的褐色液體就從翻倒的杯子徑直接潑向放在桌緣下方的電腦主機。

  事情只發生在一剎那間而己,主機立刻發出奇怪的聲音,接著曾淺日的電腦螢幕就消失了,她嚇了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反射性地伸出雙手想要挽救,但在她手指碰到主機之前,卻聽見曾淺日斥道:

  「不要碰!」

  她一呆,動作停頓住,當場就被他推開手。

  「走開!」他又喝道。

  他並不是凶狠,但是語氣裡卻包含著一種教人畏懼的嚴厲。

  撫著被他推開的手肘,她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其他同事似乎察覺到異狀,於是探頭或走過來察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等等,小心有電!我看一下……主任,你的主機報銷了。」

  「明天和其它兩個部門會議要用的重要資料,只有主任的電腦裡有最後計算統合的部分吧?」

  「早上十點開會,資料救得回來吧?不然就糟了。」

  同事們交談著,夏臨君站在後面,知道自己似乎闖了一個大禍。

  「……你們回去工作。」一直蹲在桌旁和電腦技師察看主機的曾淺日忽然站起身指示道。「資料我有備份。」

  看他那輕描淡寫的模樣,同事們放心了,僅當成是一樁小意外,陸續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夏臨君只是愣站在原地,看著曾淺日和電腦技師交談幾句後,電腦技師拔掉插頭,帶著壞掉的主機走了,曾淺日則簡單收拾桌面上的東西,拿起數袋資料和磁片也準備離開。

  在他經過她身前時,她下意識地開口道:

  「那個——」事實上要說什麼也不是很清楚,也許她是想要道歉吧。

  只不過,曾淺日卻連看她一眼都沒有,更不曾停下腳步,就那樣越過

  她走出辦公室。

  她低下頭,將肇禍的文件夾緊抱在胸前,沉默回到自己座位上。

  之後,曾淺日一直沒有回到位子上,她也不曉得他到底去了哪裡。因為一直在意著被自己弄壞的電腦,所以工作也就心不在焉。

  反正他都說有備份了,一定沒問題的吧?雖然她不是非常懂電腦方面的事,不過應該有那種什麼回復之類的程式吧,只要點一點滑鼠叫出來,一切就可以順利解決了……

  即便心裡這麼想著,可是由於曾淺日始終沒有再出現,她總覺得罪惡感揮之不去。

  捱到下班時間,她渾渾噩噩地打了卡,走出辦公大樓,恍神搭上捷運。望著車窗映照出的自己,臉色比早上更糟了。

  對了……對了,或許曾淺日早就弄好回家了也說不定,讓她一個人像個傻瓜似地想東想西,滿懷抱歉與愧疚,這就是他的目的。一且說服自己事情就是這樣沒錯,她就像逃避什麼似的把這件事情丟在腦後。

  總算可以想些別的事。考慮到今天的晚餐,她打手機確認弟弟不會回家,在掏包包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鑰匙不見了。肯定是掉在公司,因為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

  既然弟弟不在,她沒有鑰匙就無法進家門,只好匆匆忙忙在下一站出了車廂,再到對面搭反方向的列車回公司。

  一個來回浪費掉近三十分鐘,她拿出識別證,向大樓警衛打聲招呼,便坐電梯上樓了。

  將卡片按上門口機器,嗶的一聲,辦公室的門鎖打開來。

  她本來以為沒人的,因為大家都下班回家了。所以,當看到昏暗的辦.公室,僅有最後一排、自己座位那個區域的日光燈是亮著的時候,夏臨君著實怔愣了好一會兒。

  推開門緩慢地走過去,只見曾淺日戴著平常沒有戴的眼鏡,坐在他的位子上。

  桌面上多了台筆記型電腦,堆積如山的報表紙塞滿其它空位,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手寫的痕跡。曾淺日原本低頭專注地在凌亂的紙堆裡,在發現有人之後抬起臉,看到是她,皺眉道:

  「你怎麼還沒回家?」

  這句話應該是她要問的才對。他怎麼會在辦公室?這樣又是在做什麼?

  「我忘記拿鑰匙了……」莫非,這些是明天要用的會議資料?可是,他不是說有備份嗎?應該只要動動手指把檔案叫出來就可以了,為什麼他卻捲起襯衫袖子坐在這裡加班?她忍不住道:「主任才是。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拉松領帶,轉著手裡的筆,道:

  「你問我在這裡做什麼?你把我的電腦弄壞了,所以我要重新整理明天要用的文件。」他一臉「這還需要問嗎」的表情。

  「你、你不是說有備份嗎?」夏臨君瞠著眼睛問。「我明明親耳聽到的。」

  「最後的部分,組員才拿給我過目,原本今天會完成,所以沒有來得及備份到,這種事我必須得跟你報告嗎?」他通在筆記型電腦裡鍵入數字,然後又在紙上寫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可是,那個……那不是很快就可以弄好的嗎?」她不明白地問。

  「遺失的資料是最後總結的部分,我用不慣其他人的電腦……」他停頓住,拿筆的手推了下眼鏡,睇著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所以就算我告訴你,你也聽不懂。」

  「我……」她的確是不懂,但她至少知道這個錯誤是她造成的。「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畢竟是自己的過失,理應由她來補救,這點道理她還懂得。

  「沒有。」曾淺日像是連想都沒想就回答。他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你能不能別和我講話?我沒空和你聊天。」

  沒想到自己準備負責任的態度居然被他這樣糟蹋,她生氣道:

  「我就是要幫你啊!」

  他似乎蹙了下眉,道:

  「是嗎?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因為、因為這是我害的……」她說著,惱火的氣焰消失了。

  「你覺得愧疚或罪惡什麼的都和我無關。」手指敲打著鍵盤,他道:「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錯了,一開始就應該把工作做好,而不是過後才站在這裡懺悔。所以,你回去吧。」

  她、她是真心想幫忙的——真的!夏臨君道:

  「可是我……」

  「回去。」他再次命令,將椅子往後推,側身在她的桌面上找到她遺落的鑰匙,然後遞到她面前。「我剛也說過,我現在做的工作不是你能插手的。你那最低限度的工作能力,是身為你主管的我所必須概括承擔的。老實說你在這裡只會妨礙我而已,我覺得很煩,你離開就是最大的幫忙。」  

  他翻弄著桌面上擺放的資料,連正眼看她都沒有。

  夏臨君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他的話絲毫不留情面,但她卻是半句也無法反駁。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她的確是不會他正在進行的工作,也不可能再要他多費時間教會她。

  她遲遲沒有動作,曾淺日拿著她的鑰匙,朝她比了一下。道:

  「快走。」

  看見他那種真的覺得她很礙眼的態度,她這次沒有猶豫,從他手中一把抓下自己的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

  鞋跟在空蕩的走廊快速地敲響著,她的腳步異常急促。

  為什麼自己要被數落到這種地步?為什麼自己什麼事也做不成?為什麼會這般無力和悔恨呢?

  雖然早上的時候她還在想著能看到他受挫就好了,但當事情真的在眼前發生了,而那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急急奔出辦公室大樓,夏臨君忍不住哭了。

  為什麼偏偏又在這個學長面前失敗?!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3:39

  結果,夏臨君幾乎一夜未眠。

  曾淺日的言語和表情一再地在她腦海裡出現;只要一想到,她就悔恨不甘心到幾欲落淚,只能死抱著棉被,把頭埋在枕頭裡,沮喪糟糕的情緒讓她輾轉難眠。

  由於失眠,她天還沒亮就已經坐在客廳裡;雖然是九點上班,但她出門的時間甚至不到七點。

  她也不曉得自己這麼早到公司要做什麼,只是……她也無法就那樣待在家裡。

  好像距昨夜離開並沒有多久,自己又站在辦公室的玻璃門前。頂著一雙紅腫的熊貓眼,她打開門。

  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望著旁邊曾淺日的位子,桌面上還相當凌亂,不過他人不在。應該是回家了吧?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資料搶救回來?

  感覺精神嚴重委靡不振,歎息著拿起杯子走到茶水間,才踏進門口而已,她便嚇了一大跳。他們公司的茶水間相當寬敞且人性化,不僅僅只是給人泡茶或沖咖啡而已,就像那種美式影集般,具備桌椅還有電視,可以充當休息室使用。

  靠牆的地方還有一組充滿設計感的長沙發,而現在,那沙發上面就平躺著一個人。

  曾淺日還是昨晚那件白襯衫,外套披掛在椅背處,領帶已經被取下塞進上衣的口袋裡,他的眼鏡仍戴在臉上,胸前卻抱著文件夾,就用這樣毫無防備的姿勢睡著了。

  「主……」夏臨君原本是要喊他的,不知道為何,又把聲音收了回去。她悄悄走近他身邊,只見旁邊的長桌上散佈著許多文件。

  難道他沒有回家,在公司熬了一夜?

  心底的愧疚感又升起,她捧著杯子動也不動地站著,窗口忽然吹進一陣風,眼見桌緣有張紙就要掉落,她伸手去接,卻聽見沙發上的曾淺日低吟了一聲:

  「嗯……」他從睡夢中張開眼睛,剛好和她四目相對。

  她霎時僵住動作。他的臉色非常非常的難看,她想,也許是她又讓他不高興了吧。

  「主任。」被他陰沉地啾住,一時之間,她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你在做什……」他的眉頭皺得好深,半晌,他眨了下眼,低頭看向自己的腕表。「我睡著了?已經是早上?糟了!」他迅速地從沙發上起身,卻又似乎暈眩還是怎地,扶了下桌子才站穩。

  夏臨君見他按住額頭,又一臉超級不高興的模樣,不禁下意識地心驚膽跳起來。

  他等了一會兒才放手,然後她看著他飛快地將桌面上的所有紙張收攏,接著,全部丟給她。

  「把這些照頁數順序整理好,我十點開會的時候要。」說完就要走人。

  「嗄?」因為實在太突然,她沒有立刻接下,而是睜大眼睛望著他。

  他原本越過她要走了,見狀,回頭凶巴巴地道:

  「怎麼?難道你要告訴我你不會排頁數?」

  她回過神,急忙道:

  「不是的!沒有!我只是——」今天,她是抱著會被開除、或準備自己提出離職的覺悟來公司的。

  「不是就快點。我要回家換衣服洗澡,沒時間跟你磨蹭。」他不耐煩地輕甩文件,示意她接過。

  夏臨君只能接下那些資料,他立刻往外走去。

  「回來的時候我要看到東西整理好放在我桌上。」

  留下這句話,他旋即不見人影。

  她半句話都來不及講,只能瞪著他的背影。

  「怎麼……」為何他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明明昨天他講話那麼難聽……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是,好像不先把手裡抱著的工作完成不行。「……真是的。」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把那一堆資料分類排序。

  整理好後,她從第一頁開始重新檢查,確認無誤才放到他桌上。接近十點的時候,曾淺日換了新的襯衫和西裝回來,當然沒跟她道謝,只是像平常那樣把等著完成的助理工作丟給她,然後就拿著厚厚的文件直接上樓去和其它部門開會了。

  也許等下結束回來,曾淺日就會要她走路了。不想再聽到像是昨天那樣的批評,至少,她希望自己在公司的最後一天要挺直背脊走出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把事情做好。

  所以,明明昨夜一整個晚上沒睡,直到早上都還思考著自己提出辭呈的決定,現在卻又拚命地做著上司交代的工作,她一邊覺得莫名其妙,一邊又小心翼翼。

  直到中午休息時間,她比平常還要快速地完成每項工作。自己原來是可以做到這樣程度的,她不覺開始想著:倘若自己之前再努力一點,情況也許就不一樣了。帶著無法解釋的氣餒心情,她提不起勁地走出辦公室去購買午餐。

  雖然沒什麼胃口,但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光顧這附近的店了,她包了好大一個便當,想要在自己的位子上吃這頓可能是最後的午餐。

  拖著鉛重般的步伐回到辦公室,走近座位時,她吃了一驚,因為曾淺日已經回來了。

  只不過他曲肘趴在桌面上,所以她直到靠近位子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她不自覺地放低聲量,輕輕拉開椅子坐下,要把午餐從塑膠袋裡取出,會發出噪音,所以她只好很慢、很慢地動作。

  「……你吃什麼?好臭。」

  隔壁傳來問話,她一嚇,看過去,曾淺日還是趴在桌上。

  「……煎魚便當。」的確有點魚腥味,他連她的午餐都要不滿嗎?決定不跟他計較,她平板地道:「主任不吃嗎?」

  他沒有回答,卻問道:

  「你沒有買草莓蛋糕?」他仍是維持同樣的姿勢。

  「什麼?」因為他將臉埋在手肘裡,聲音有點悶,她沒聽清楚。他不再回應,她以為是自己聽錯,停頓須臾,她還是問道:「主任……早上開會順利嗎?」

  「廢話。你以為我是你啊。」他哼道,不過沒有平常那樣有精神。

  她本來還覺得有愧於他,被他這樣一說,又生起氣來。

  「打翻咖啡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是沒在工作。」他那種語氣好像在說她只會敗事似的。

  「是嗎?」他問道:「我要的會議記錄報告呢?」

  啊!因為昨天的突發狀況,她差點忘記了。前一刻竟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夏臨君非常汗顏道:

  「呃……還沒弄好……」

  他像是冷笑了一聲,道:

  「你不是沒在工作,而是根本不記得要工作。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又是不容反駁的命令。

  她承認,這份會議記錄她的確沒做好,但是他每次都是這種諷刺的口吻,也真的很令人反感啊,於是她忍不住道:

  「主任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說話?」真討厭。

  「……因為我是古代那種不管百姓死活、霸道又過分的領主。」他挪動了下,側過頭,不過還是閉著眼睛。

  聞言,她霎時脹紅臉。原來那時候他根本從頭到尾都聽到了嘛!

  「你——」想到被他耍弄,她就升起一陣恨意。

  「你要是工作做得好,也可以這樣對我說話。」他緩慢地說道。

  雖然知道他是趴著在說話,但她還是瞪住隔板那方。

  「那是說我可以罵主任你嘍?」

  「只要你把工作做好……的話。」他的聲音模糊了。

  她本來還想回嘴,卻停住,先探頭過去,只見他側臉躺在交疊的手肘上,均勻地呼吸著。

  「……我還在說話耶。」居然就這樣睡著,真沒禮貌!她死瞪著他的臉龐,好像想在那上面看穿一個窟窿。

  啊……這個男人的睫毛還真是長……她瞅著他的睡臉,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

  所以才這麼壞心吧。人家都說睫毛長的人脾氣很差的。

  看他這麼累,抱著補償的心理,她沒有去吵他,只是扭過頭收回視線,用力地啃著自己的煎魚。

  下午開始,他睡飽了以後大復活,丟給她一大堆算好的數字,要她鍵入電腦的數據庫裡。她根本找不到時間去處理那份會議記錄,況且昨夜又沒睡好,午休時間沒補到多少眠,她感到比平常疲倦,不過在他的監視之下,她還是硬撐著。

  只要把工作做好就可以罵他的話,她一定要罵他是魔鬼!蛆蟲!

  這麼一想,心情便好轉了起來,用力地敲著鍵盤,雖然平常她並不會偷懶,但現在的確更努力地工作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樣忘了之前想著要辭職或被開除的事。等她恕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了。




  「我不喜歡精算部那個曾主任。」

  在公司附近的便宜自助餐店裡,夏臨君正拿著夾子取菜,意外地聽見排在自己前面的兩位小姐之一忽然這麼說道。

  「只不過是送文件的時候跑錯樓層,稍微耽擱了幾分鐘而己,就被他瞪了一眼。」

  說話的是一個看來相當年輕的小姐,夏臨君好像見過她幾次。是樓上某個單位的小妹吧,小妹旁邊還有一個穿著套裝的女性,兩人都不是精算部門的人。

  聽見有人在評論自己的上司,夏臨君下意識地不禁把放在口袋裡的識別證塞進去一點,免得被看到,場面尷尬。

  被講的人又不是她,她卻還要在意這麼多,都是曾淺日的緣故,身為下屬,也是要概括承受討人厭上司所造成的惡果。她不服氣地在心裡想。

  「還有一次,我忘記把文件拿給他簽名,他居然打電話到我的分機罵我耶。」小抹不可思議地道。「只是做錯一點小事情就會被他當成笨蛋一樣,我真的好討厭他喔。」

  夏臨君像是遇見了知音般,略微感動地暗暗點頭認同。

  小妹旁邊那個看來比較資深的女性職員曖昧地笑了一下,提醒道:

  「不要在公共場合批評同公司員工比較好喔。」

  「反正他又不是我的主管。」小妹無所謂地道。

  那女性職員傷腦筋地笑了笑,說:

  「不過,我們部門有幾個人和他共事過呢。」

  「咦!」小妹疑惑問。「部門不同啊,怎麼會?」

  「嗯,他做過業務啊,因為要瞭解我們部門工作的關係。那時候剛好有新人進來,就跟他一起做事,也是相當辛苦呢。」女性職員回憶道。「但是,他們現在都說服自己當成是一種磨練。」

  「怎麼可能!」小妹不相信。

  「就像那個啊,唸書的時候,總是會碰到一個特別凶的老師,雖然被教導的時候感覺很不愉快,但是之後回想起來,會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有學到東西。那個主任雖然會罵人,但是的確具備領導能力;有事去請教他時,他也都會指導,對工作上來講,真的很有幫助,他就是這樣的主管。」

  「不管怎麼說,這種上司還是討厭。」小妹做出結論。

  包好便當的兩人付帳之後要離開,那個女性職員發現了也在等著結帳的夏臨君,不覺露出尷尬的笑容。夏臨君愣住,明白對方認出她是同公司的人,只好僵硬地點頭微笑,然後雙方都很有默契地移開視線。

  帶著便當回到公司,她一邊快速地吃著午餐,一邊翻著那份已經算是遲交的會議記錄。

  曾淺日昨天說今天下班前就會跟她要,可是偏偏這兩天工作比平常忙,她只能在家裡整理,不會的地方本來是要請教前輩同事的,但是她整個早上都在處理曾淺日丟給她的工作,根本挪不出時間。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才剛要去找進公司時一直帶她的大姐,結果沒想到原來人家今天請假沒來上班,她居然忙到完全沒發現。

  中午辦公室裡沒什麼人,總是要找到人問啊。

  聽見座椅拉動的聲響,隔壁的曾淺日帶著午餐回來了。他今天也是在辦公室裡吃。

  察覺到她來不及收回的視線,他只是斜斜地瞧她一眼,結果被他發現她還抱著那份報告,她就是覺得他的眼神裡帶著輕視和看好戲的意味。

  「你今天又吃臭便當。」

  「什麼?」她瞠目。

  他說完話便坐下,身影隱沒在隔板之後,根本不理她。

  她喜歡吃魚不行啊?!幹嘛老是講這種讓人沒有食慾的話!她死瞪著隔板,最好瞪穿一個洞射死他。

  早知道他中午會在,她就不買便當回來,而選擇去咖啡店了……

  望著桌面上未完成的報告,她無力地放下筷子。

  太過於專業的東西,就算能夠在網路上找到答案,她也還是要詢問做確認才行。那些縮寫、符號、數字,有沒有人可以教教她?只要教一下,告訴她那是什麼就好啊……不知何故,她忽然想到剛才在便當店裡那兩個小姐的對話。

  說起來,以前在學校數研社做問題,自己不懂的地方都是問其他的學長姐,好像幾乎不曾請教過曾淺日。因為她原本就對那個社團沒興趣了,他還老是要她回答問題,不會的話還要聽他嘲諷,只想躲他躲得遠遠的,哪會想問他問題。

  現在,剛進公司時帶她的人是部門裡的一位大姐,由於她當助理還算有經驗,並沒有太辛苦,工作就上軌道。在曾淺日出現之前,她不會的事情都是請教別的前輩同事,在她知道主任就是曾淺日之後,非到必要,當然絕不會想要找他。

  雖然常常接下他扔過來的工作,就因為是那種助理程度的公事,請教任何人都可以,所以其實去問他的機會好像幾乎沒有。

  就算再怎麼努力回想,也都只有把工作做好交給他後,他皺眉頭說可惡話的畫面。

  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恩議。她緩慢地轉過頭瞅住那塊淺藍色的隔板。

  對面就有個可以幫她解答的人,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話她還可以忍耐……她深深考慮著,雖然只是幾分鐘,卻像是掙扎了幾小時,最後還是把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不容許後悔或退縮,她拔身站起。

  「主——」勇氣到了嘴邊瞬間化為洩氣,在他轉過臉看她之際,她的身體彷彿起了排斥反應,反射性地立刻又縮回頭。

  她甚至沒把視線正對著他的臉,結果瞄到他的午餐是三明治。

  一定是在對面那家咖啡店買的吧……轉回身面對著自己的桌子,她都想呻吟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臟跳得很急。她莫名其妙地想著,原來勇士在面對魔王的時候心跳還是會加速的。

  「你在玩打地鼠嗎?」

  高音的男聲從隔壁飄進耳裡,夏臨君紅著臉,道:

  「我才沒有玩。」

  「那你幹嘛?」

  雖然沒看到他的臉,不過她幾乎可以想像他皺起眉頭的表情。

  ……不管了,就算被他貶低或諷刺也是很平常的,那樣的確非常討厭,但又不會死。閉了閉眼,她捏著手裡的報告,啟唇道:

  「我問你喔……現金流量是怎麼計算的?」

  「你是在問我問題嗎?」

  「是、是啊。」她扭捏地盯著自己的桌面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你還真有禮貌。」

  涼薄的話語刺在她頭上,她好像流了滿臉鮮血般脹紅頰。手掌一撐桌,她瞬間用力地站起來,大步離開座位走到他面前。

  「請問主任!現金流量是如何計算的?」帶著逞強的意思,她咬牙切齒地提出問題。

  他抬眼望她,放下手裡的三明治。道:

  「你開會的時候睡著了嗎?」

  他明明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盯著她,居然還這樣說!她吸口氣,道:

  「開會的時候,現金流量的計算這部分,剛好錄音筆沒電了,所以我沒記錄到。」

  他沒有再問,回道:

  「現金流量,等於當期淨利加上非現金費用,加上稅後利息費用,再減去固定成本投資以及營運成本的增加。」

  得到答案,她馬上翻開手裡的文件,用筆簡寫,將資料做記號,等會兒加進去整理。沒想到這麼容易,她欣喜之餘又問:

  「那RBC是什麼意思?」

  他睇她一眼,緩慢啟唇道:

  「RBC,風險基礎資本額,就是指保險業經營風險所需之約當金額。」

  「嗯。」她在文件空白的地方寫著。

  「……在『保險業資本適足性管理辦法』裡有規範,壽險業所面臨的風險是資產風險、保險風險、利率風險和其它風險;產險業的話,則為資產風險、信用風險、核保風險、資產負債配置風險及其它風險……」

  他怎麼還沒說完?她忍不住打斷道:

  「主任,我只是問你那個縮寫的定義。」方便她整理報告就好。

  他瞥著她,說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內容的話,問了很快就會忘記了。」頓了頓,又道:「還是說,你原本就打算只要能夠弄好我要的會議記錄交差而已?」

  本來就是那樣啊。

  「工作完成就好了,不是嗎?」雖然目的被拆穿,她仍舊理直氣壯地反問。

  他瞅住她。

  被那樣注視的感覺很怪異,夏臨君不會解釋,但絕非舒服的感覺就是了。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沒料到他要離開位子,她還不小心退了一步。

  「你吃完飯了嗎?」他問。

  「呃?嗯。」她點頭。

  「拿著文件跟我來。」他走向小會議室。

  「咦!」她一頭霧水。「要做什麼?」不會是開會吧?

  他側首,對她說道:

  「特訓。」

  聞言,她愣住好久,才反應過來。

  「……啊?」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5:22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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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時光能夠倒流的話,夏臨君希望回到自己覺得只要忍耐一下又不會死而決定開口問曾淺日問題的那一秒。

  這個男人不會讓她好過的,她為什麼會那麼天真呢?

  那天中午被叫去會議室,曾淺日要她把無法處理的地方指出,當然他也一一為她講解;只是,他另外要她拿出紙筆,要她將他說的每個字都記下。

  在這個只要敲敲鍵盤就會跑出字的時代,他居然要求她只能用手寫。太久沒動筆寫那麼多字,她抄得手快斷掉。由於慣用電腦,有些字還忘記怎麼寫,結果被他白眼好幾次。午休時間結束時,才弄好四分之一,剩下的,他竟要她下班時間留下來做完,結果她被強迫跟曾淺日單挑奮戰,直到報告裡的問題全部解決,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雖然會議記錄終於完成了,但是沒有加班費,右手也快半殘,她的疲倦不甘遠大於成就感。

  而且,她直到現在才曉得,這份會議記錄只是他要看的而已。拖著疲憊的腳步離開辦公室時,他還像鬼一樣跟著她;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坐捷運上下班,但是到車站的一路上她累得完全不想跟他說話。

  很不巧的是,他跟她在同一個月台上等車。夏臨君真的非常不想理他,他也沒有和她交談的意思,只是車來之前,他才忽然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筆記給她,道:

  「這是我剛進公司時的筆記,給你用。」

  既然有這種東西,那又何必要她手抄?她一點都不感激他。

  豈料,他又道:

  從明天開始,你每天要讀三頁內容,我每天早上都會問你。」

  登時,她拿著那本筆記傻眼。

  「什麼?」

  「車來了。」他點點頭,沒有要搭車,反而不知為何竟走出月台。

  雖然走進月台卻沒有搭車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夏臨君現在卻只在意曾淺日臨離去前所說的話。

  他該不會真的要那麼做吧……

  那本筆記被她丟在房間的地上,別說三頁,她連翻開都沒有。

  晚上睡覺時,她又作了惡夢,結果睡過頭,又是匆匆趕九點打卡。進到辦公室,椅子都還沒坐到,旁邊的曾淺日就對她說道:

  「你是故意來晚的嗎?既然早上沒時間了,那中午再問你。」

  「問?」問什麼?她茫然反應不過來。

  他睇著她。

  「你連三頁都讀不了嗎?」

  憶起他昨夜留下的話與筆記,她呆住。

  她不是在自誇,因為這完全不值得驕傲,但大學畢業以後,她真的就再也沒念過書了。午休一到,坐在曾淺日旁邊的她根本逃不了,老實地回答什麼也沒看之後,她就只能低著頭,聽曾淺日對她說:

  「腦袋太久不用會生銹,該不會是這樣,所以你才會連國字也快要不會寫。」

  ……她真的好想用繩子把他倒吊起來,然後用皮鞭抽他,用蠟油滴他,再用高跟鞋後面那個最尖最硬的地方踢他的臉。

  「相較於銷售冷卻的分紅保單,現在投資型的商品大幅成長,公司下一季要推出的商品,就是你拖拖拉拉才勉強完成的那份會議記錄。所討論的也是屬於投資型。由於定存利率減少,消費者會在銀行保貸人員的遊說下,轉而購買優於定存的投資型保單,我們……你有在聽嗎?」

  被曾淺日問著,夏臨君虛弱地抬起臉來。

  小型會議室裡,只有她和曾淺日兩人。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每天中午才吃飽飯她就被迫和曾淺日一對一上課。

  也許不是自願的緣故,她覺得好累好累。

  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高三考前衝剌班,一進到補習班教室她就想逃跑,但又因為逃不了,所以只好坐在那裡。

  和補習班不同的是,那時候有一群人同樣痛苦,現在卻只有她自己孤軍戰鬥。會議室的門是打開的,每個經過的同事都會看到曾淺日在待訓她,有的人報以同情的眼神,有的人會笑。

  「主任果然是在整我吧?」她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地說出口。不管怎樣,她都只能這樣想啊。

  曾淺日站在寫著重點的白板前,聽見她的問話後,只是放下筆。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討厭我啊!」夏臨君理所當然地指控道。「可能是以前高中時我惹你哪裡不高興,也可能是我上次弄壞你電腦的關係,又或者因為我罵你被你聽到……我怎麼會知道,這都要問你啊。」

  他用一種「你很無聊」的口吻道:

  「上班時間好好工作就可以了,想這種事做什麼?」

  她有些惱了。

  「就是因為你一直用這種態度,所以我才會這麼想啊。」心裡在意的事,她向來無法壓抑太久,累積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爆發,所以她一古腦兒地道:「你不滿意我,老是挑剔我的工作,現在又讓我在這裡讓全部門的人……看笑話。」說到最後,她已經覺得有些委屈了。

  曾淺日注視著她,道:

  「整個部門只有你是新人,當然要教你東西。你的工作還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你沒做到,所以我才會說你沒做好;我不滿意的事,本來就要說不滿意;如果明明不滿意,還要說滿意的話,那不就是在說謊?」

  他的回答令她一時語塞,她支吾道:

  「那你可以用鼓勵代替批評啊,說些我很不錯、再加油之類的……」

  「我幹嘛要為了鼓勵你而說謊?」他皺眉道。

  看他一副很注重誠實的表情,她竟不曉得自己要說什麼。雖然他說的道理都沒錯,但他就是有本事讓聽的人一點都不認同。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可是你老是把人當成傻瓜……」

  「那你很聰明嗎?」他冷淡道。

  她呆住。哪有人會那麼厚臉皮說自己很聰明啊!從剛剛開始,不,應該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就不能用婉轉一些的話或好一點的態度嗎?夏臨君快要被他弄得發火了。

  「那你也不能只會批評而不讚美啊。」

  「誰說我不會讚美?」他反問她,並說道:「做得好的話,我當然會稱讚。」

  夏臨君一愣,簡直不敢置信道:

  「你會稱讚人?我從來就沒聽過。」

  「你自己做不好當然沒聽過。」他回答得肯定又堅持,翻著擺在桌上的筆記道:「連關於工作的學習都不願意,我怎麼可能稱讚你。」

  她只是個助理而己,又不是什麼專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吧,他卻塞給她一堆助理之外的知識,她當然會覺得莫名其妙啊。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到一肚子氣。

  突然很想讓他稱讚自己,想要他那張臉皮上的那個嘴巴,親口對她說出「你做得很好」這樣的話語。只要這樣,這樣她就算贏了一點吧?

  她不服氣地望了一眼門口,想了想,最後還是悶聲道:

  「你讓門開著,同事都看到我這樣……你知道這讓人很難堪嗎?」

  「你在胡說什麼!」他斜眼瞥她。「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只有兩人共處一室,本來就不能關門。」

  她一愣!好像到此刻才想到般,驚訝地睜大眼睛。

  那麼,他是為了避嫌,不給人說閒話的機會,所以才……這點常識她有,只是從沒套用在她和曾淺日身上,因為她對他從未有過好感,當然不會意識到男或女,只會一直想到厭煩的事而已。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細心……

  彷彿紙門上忽然破了個小小的洞,看過去,發現他與平常形象完全相反的一個小小不同,像全黑的空間裡有個小小的白點那般引人注目;她不會形容那樣的感覺,只是突然之間很意外,卻又不想輕易承認他身上原來還是有所謂的優點。

  曾淺日看著腕表。

  「午休時間要結束了。」

  望見他就要走出去,夏臨君不知哪來的衝動,脫口說道:

  「上次我弄壞電腦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會開除我。」雖然當時就那樣忘記了這個想法,但之後偶爾還是會頰起來,就像現在。

  曾淺日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道:

  「我還分得出來是故意或不小心。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開除人。」

  聞言,她有些訝異,雖然她那時候對他發脾氣,但打翻杯子真的是無心的。

  「小事?可是,你那時候明明很生氣……還叫我不准碰。」她記得很清楚。

  「有電當然不能碰。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他一臉詭異地說。

  「有電?啊……」說起來,那個時候的確有其他同事提醒過。難道,她又誤會了?「我差點自己提出辭職。」她喃喃說。

  「辭職?你想反悔?」他相當不高興地說道:「你自己開口要求三個月試用期的,沒有做滿就想走人,難道你在之前的公司都是這樣沒信用?」

  「咦!」還有這個原因啊。她更詫異了,因為自己早就不記得什麼試用期了。「那……三個月後,你就會把我踢出公司大門?」

  「那當然要看你的工作表現來決定。」他回答道:「你有好好工作的話,我怎麼可能那麼做。」

  「是、是嗎?」原來她一直視為惡鬼的上司,不僅擁有誠實、細心的優點,還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啊……雖然完完全全感覺不到。

  「問完了沒?」曾淺日冷漠回應。「真受不了,你就只會想這種沒意義又浪費時間的事。」他走出會議室。

  為什麼……這個人一定要這樣講話?

  夏臨君剛剛才發現曾淺日小小小小、比肉眼看不到的細菌還小的優點,馬上就被他砂鍋大的缺點給摧毀殆盡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每天中午的特訓課程的確是有那麼點幫助。

  文件上的專業名詞,不用問也懂了;資料裡比較淺顯的內容,也能逐漸明白了。這樣,夏臨君工作上節省了不少時間,多了的時間就拿來做下一項工作,效率自然增加許多。

  其實那些東西在公司待久了也能學得到,只是曾淺日先強迫性地灌塞給她罷了……她真的很不想承認,畢竟她一開始還覺得很痛苦,因為太厭惡了,所以就算最後得到成功的果實,她也開心不起來,只覺得矛盾。

  像是現在。

  午休吃飯時間,明明曾淺日的特訓已經在一個多星期前結束,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竟然還會想到他也許等一下就會要她進小會議室了。

  不知不覺養成習慣,習慣之後就會變為自然,這個時候沒人拿著筆在白板上寫著她看不懂的東西,然後逼她記起來,她還覺得有點奇怪呢。

  可以確定自己是討厭中午特訓的,但是又當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她的心情真的很複雜。

  從紙袋裡拿出買來當午餐的麵包,由於前陣子中午都被抓去上課,所以幾乎都是買回來吃比較多。當然,她可以去許久沒去光顧的咖啡店,但不知為何,走到門口,又覺得倘若曾淺日忽然有事情找她怎麼辦?最後她只在櫃檯選了麵包帶回辦公室。

  不過……他根本不在。

  瞄一眼旁邊的位子,早知道,今天應該買便當的,那樣會吃得比較飽,而且也沒人會嫌味道不好。一邊啃著麵包,喝光一盒牛奶,她振奮起精神開始下午的工作。

  隔壁的曾淺日一直沒有回來,等她終於忍不住感到疑惑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下班一個小時的事了。

  難怪她下午會覺得比較輕鬆,原來是他不在的緣故。

  將其他專員給她的最後一份文件輸入電腦,她按個鍵上傳到內建的檔案庫,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還有半個小時下班,難得曾淺日不在,她移動滑鼠點出瀏覽器,正想上個網偷懶一下,手機卻忽然響了。

  上班時間,很少有人找她的。她奇怪地把手機從包包裡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是不認識的號碼。她停了停,還是狐疑地接起來。

  「喂?」

  「是我。」高音的男聲從話筒裡傳出。

  「嗄?」她嚇一跳,覺得好可怕,手心還出了冷汗。她只不過才正想要偷懶,反剛剛才開始行動而已,魔鬼上司就打電話來了。她脫口問:「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曾淺日的回應很冷淡:

  「那你說說看我為什麼會不知道?」

  「……啊。」夏臨君馬上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她的履歷表上一切基本資料都寫得很清楚,他是主管,當然會有下屬的號碼。

  曾淺日沒理她,只交代道:

  「等會下班,你帶著我放在桌上的那個藍色文件夾下來,我在樓下等你。」

  「什麼?」夏臨君才拿著手機在他桌面上找到他要的東西,聽到他最後一句交代,不禁重複道:「等我?」

  「就這樣。」

  說完這句,曾淺日就收線了。

  什麼嘛!她瞪著手機,心忖,最沒禮貌的人就是他了。

  雖然時間還很充裕,但是跟這個人約定好的話最好提早,就算準時也有可能讓他不高興,如果遲到就更糟糕了。她強烈地認為曾淺日就是那種人。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5:43

 
  下班時間一到,她趕忙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拿起包包和藍色的文件夾趕下樓,站在人行道上左右張望,並沒看到人,這時手機又響起,她緊張地打開包包撈出手機。是曾淺日的號碼。

  「啊、喂?」

  「後面。」曾淺日在電話裡道。

  「咦!」她不懂,隨即聽到背後有喇叭聲。她轉過身,望見曾淺日戴著眼鏡,坐在一輛銀灰色的車裡,就停在不遠處。她拿著文件夾走過去,副駕駛座的電動車窗往下移動,她便將東西遞進去。「主任要的文件。」

  曾淺日沒有馬上接過,僅在駕駛座上問:

  「你晚上沒有事吧?」

  「啥?」夏臨君一愣。

  他像是在思量什麼,稍微考慮後,指示道:

  「你上車。」

  「什麼?」她愕然問道。「上車?要去哪裡?」

  「去接待客戶。」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本來是打算到業務部帶人,不過他們還有其他公事要處理。就改變計畫帶你。」

  「我……為什麼?」要帶她去?她滿臉不解。

  「上車。」他催促道。

  她一頭露水,最後只好坐上車。

  才剛扣好安全帶,曾淺日就放下手煞車,將車駛入車道。

  「我們部門……不需要接待客戶吧?」遲疑半晌,她趁在路口等紅燈時提問。那應該是業務部門該做的事啊。

  曾淺日看著前方,道:

  「我在業務部待過一陣子,這個客戶認識我,這次他從國外回來,特別指定我去接洽。」

  「啊,是喔……那為什麼要我……」她不懂啊。

  「接待客戶是一種必要的見識。」他將方向盤打轉。

  她一愣。道:

  「哪裡必要了?我只是個助理,去見識接待客戶對工作沒幫助啊。」之前的特訓還說得過去,至少內容她會接觸到,而跟客戶面對面,根本是不同的領域。

  「就因為平常沒什麼機會,也許有一天你意外地必須獨自面對客戶,到時候你怎麼辦?」他瞥她一眼,說道:「還有,你現在是助理,等你三十歲、四十歲之後,你還只做助理嗎?難道你要一輩子做打字或送文件的工作?」

  「我……」她怔住,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也因為如此,她才更回答不出來。好吧,就算這是個可以讓她學習的難得機會,她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做啊。「我不曉得要做什麼……」

  「你以為我是因為期待你有所表現才帶你來的嗎?」他直接吐槽道。「你只要在旁邊學習應對就可以了。」

  「原來是這樣。」她僵硬地扯唇道。

  老是這樣!她早就該習慣這個男人了。交談結束後陷入一陣沉默,大概是不曾在下班後和曾淺日相處過,不知何故,好像變得比較敏感,平常坐在他隔壁,不說話也不會想太多,但現在,坐在車裡,都不開口的話,氣氛好像很奇怪。

  受不了這種安靜,她抿了抿嘴,道:

  「這是主任的車子嗎?」

  「不是,是公司的。」他專注開車,回答也簡潔。

  「是嗎……」為什麼你沒買車?這樣接下去問似乎沒什麼意義。停頓了好一會,她悄悄瞄他一眼,總算又找到新話題。「平常很少看你戴眼鏡。」她惡質地想,莫非他上班的時候是魔鬼,下班以後就變身為普通人?上次看他戴眼鏡也是下班以後的事。

  他伸手稍微推了下眼鏡。

  「我近視很深,平常戴隱形眼鏡,但眼睛比較敏感,不能戴太久。」

  鏡片好像滿厚的。

  「很深?有多深?」她好奇問。

  「深到你要是打我眼鏡的主意,那我們就要一起出車禍上新聞頭條。」他瞇著眼警告。

  發現自己不小心直盯著他瞧,她連忙坐正,收回視線。

  又沒話講了,明明他們都不是寡言的人。他讓她生氣的時候,她完全不想理他的,可是現在卻又一直找話聊,還真是矛盾。

  高中的時候,她也沒留什麼好印象給他吧……車窗外的景物往後飛逝,她很詩意地聯想到光陰似箭,由於覺得太做作了,還偷笑了一下,也沒什麼特別理由,就這樣不小心說出口:

  「為什麼學長會錄用我呢?」一聽到自己的聲音,她才驚覺怎麼會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因而只能冒汗地死命盯著窗戶。

  「是我錄用你的嗎?」曾淺日非常冷地回答她。

  不是,是其他人,因為那個時候他出國不在。講都講了,她只好硬著頭皮修正道:

  「我的意思是……是……為什麼你讓我留下來了。」

  「你還在想這件事?」曾淺日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我會在意啊。」她很小聲地咕噥。

  曾淺日道:

  「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在公司了,我能無緣無故要你走嗎?我沒道理那麼做。」停了下,又道:「不論是怎樣能力的人,肯努力有進步就好,有上進心就能提升自己,即便是犯了錯,有心補救就可以,除非是行為不良,否則我不會隨便開除人。」

  「哦……」夏臨君傻愣愣地看著他。

  「做什麼?」他瞪她一眼。

  「沒……沒什麼。」她飛快地道:「我只是覺得,這樣的話從主任你的嘴裡說出來真的好神奇和不可思議。」真的啊。

  他忽然停下車,她微微地心驚。只見他側目掃過來。

  「什麼?」她嚇得問。

  「到了。下車。」他道,隨即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先行開門下車。

  「嗄?」她一看外頭,車子停在一間高級餐廳前面。

  「快點!」曾淺日回頭催趕她。

  「是!」她慌張下了車,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將車鑰匙遞給泊車人員。雖然車子不是她的,開車的人也不是她,但卻是她第一次體驗代客泊車這項服務。

  有了新鮮的開始,她不免露出鬆懈的表情,結果在搭乘電梯的時候曾淺日提醒她道:

  「你不要亂說話,看著我怎麼做,跟著做就可以了。」

  「喔。」思及和客戶見面也是第一次經驗,她又緊張了起來。

  電梯門打開來,在曾淺日告知姓名後,服務生帶他們進入一間包廂。原木色的寬敞房間,淺黃色的燈光,襯得木紋圓滑柔軟,裝漬別緻,卻沒有過分奢華,一進入就感覺到相當的高尚典雅。

  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她忍不住輕輕地啟唇:

  「哇……」

  「你想吃蚊子?」曾淺日斜眼對她說道。

  「哪有。」她脹紅臉低下頭。

  「哈哈!你來了。」房間的正中央是餐桌,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看見曾淺日就笑著道。

  男人穿著高級西服,有一頭銀髮,但似乎保養得不錯,臉上的歲月痕跡沒有他的髮色那樣明顯。

  「常董,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曾淺日問候道。

  「不會不會,我本來就是先過來開了酒在等你的。」銀髮男人笑道。

  曾淺日先介紹夏臨君是公司的新人,夏臨君戰戰兢兢地鞠躬問好,對方卻遞手向前,她也趕緊伸出手與之交握,只是這樣而已,她就滿臉發熱,掌心出汗。

  在坐定位後,曾淺日隨即拿出藍色的文件夾,和銀髮男人討論起新的保險續約事項。

  原本,夏臨君還覺得像曾淺日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做業務的工作,畢竟當業務的人,要有張很會說話的嘴,曾淺日也許能言善道,但那多半只用來諷刺罵人而已,從沒聽過他講什麼好話。不過,在見到他和客戶交涉後,她終於知道為何這個常董會指名要他了。

  因為他能夠將公司商品的內容以最簡單易懂的方式讓對方清楚明白,同時又可以解釋得詳細深入,不會特別誇大商品,讓人感覺虛浮,只就內容進行討論;倘若客戶有什麼疑問之處,他也能立刻回答,無論什麼樣的方案,他甚至能當場計算最適切的利率。

  舌燦蓮花八面玲瓏的業務員很多,但也是有人喜歡辦事能力強又能夠予人信賴的業務吧。

  或許是這個原因,那位常董一直在喝酒,好像已經把一切都交給曾淺日了。

  「你不陪我喝一杯?」常董道。

  「真的很抱歉,我還要開車。」曾淺日婉拒。

  在合約得到結論之後,曾淺日道:

  「常董,您喝多了,我幫您叫車吧。」他拿出手機,但因為在包廂內,收訊似乎不大好,於是他離開座位,稍微往落地窗移動。

  夏臨君坐在位子上,肚子好餓,雖然這位常董叫了不少菜,但她總不能在重要客戶面前大吃大喝吧。一桌菜,她只有三、四樣碰了碰筷子而己,根本沒吃飽。

  除非自己有錢,否則這裡根本沒有想像中的美好。好想趕快離開去吃個滷肉飯什麼的……

  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朝她而來,她抬起眼,就見坐在對面的常董直盯著她瞧,她只好露出微笑。

  誰知常董慢慢地挪動位置,坐到她旁邊來。

  「你是新人?」他問。

  「是的。」她一邊覺得意外,一邊不解地回答。

  「嗯……不介意幫我倒個酒吧?」他將酒瓶拿給她,指著手裡的空杯道。

  「啊、好的。」她拘謹地接下,然後慎重地將看來相當昂貴的紅酒倒進那只空杯。

  「不對不對,你倒太快了,這樣才行。」

  常董握住她拿酒瓶的手,她嚇了一大跳,差點鬆手,卻又被握得更緊。

  「那個……」她急忙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曾淺日,他背對著這裡正在講電話。

  「你還滿嬌小的。你的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吧?」常董呵呵笑道。

  男人愈靠愈近,她僵直背脊,忍住想退開的衝動,企圖鎮定回答:

  「是啊,我沒有一百六十公分。」

  「那……這裡呢?」男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胸部上。「你穿得還挺多的,不過我看得出來,你雖然嬌小,但卻很豐滿……」

  男人的手輕貼在她的腰上,她驚得低喘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遇到什麼事了,但是,要怎麼做才好呢?是要嚴厲地斥責對方,還是要堅決推開對方……可是,曾淺日說過這個人是重要客戶吧?把對方惹惱了該怎麼辦?剛剛在談的合約呢?還是忍耐一下讓他摸幾下……

  即使有著忍辱顧全大局的想法,但感覺到對方的手掌開始往下移動,在腰臀之間徘徊著,男人混雜著酒氣的濃烈鼻息噴吹在她臉上,無論是哪個部分,都令她極度討厭和恐懼到作嘔反胃。

  雖然憤怒,卻也更害怕。她的眼眶聚集了不甘的淚水,低著頭不知所措。

  「啊!我……」

  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常董,請你住手。」

  忽然問,夏臨君感到腰臀間噁心的撫觸消失了,她抬起臉,曾淺日不知何時走近她身後,並反握住常董那只姿意妄為的手,沒讓對方再摸下去。

  只聽曾淺日不再用敬語,對那常董道:

  「我想你今天喝多了,我已經替你叫好了車,這頓飯我埋單,就到此為止了,如何?」

  夏臨君被他巧妙地帶起,掩在身後。

  有了保護,夏臨君雙手反射性地抓著他背上的衣服。

  常董的目光掃射過來,她顫抖了下,曾淺日彷彿察覺到,立刻不著痕跡地用身體完全遮住她。

  曾淺日這個維護的舉動,令先前驚惶的夏臨君在剎那間心安了下來,甚至從來不曾覺得這麼需要過他,緊緊地黏著他不放,好像這世界上只有他直挺的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常董似乎頓了頓,隨即道;

  「呵呵,我好像真的喝太多了,那就到此為止吧。」

  「謝謝。」曾淺日點點頭,低聲對夏臨君道:「走了。」兩人隨即步出包廂。

  夏臨君被他拉著往前走,感覺自己的步伐不穩,也許是有些腳軟了。

  望著前方曾淺日的背影,雖然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平常是個跟惡鬼一樣的存在,但此時他在她眼裡卻宛如英雄一般。不知為何,明明上一刻還覺得那樣無措可怕,現在卻感到心情平復多了。

  「啊……哈哈,我剛還在想,就忍耐給他摸一下呢。」她乾澀地笑兩聲,用自我調侃來轉化先前的噁心感。

  豈知,曾淺日非常生氣地轉過頭來。

  「你是白癡嗎?!」他相當嚴厲地道:「這一點都不好笑!覺得厭惡的話為什麼不躲開?!什麼叫做忍耐給他摸一下?!我帶你來是要和客戶談生意,不是要你陪酒,要你讓人家摸!」

  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指責,她僅能睜著一雙眼。

  「我……」

  他又怒道: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這種事情不懂得反抗嗎?!」

  她咬著嘴唇,好不容易才說出1:

  「我……我也想要打他兩巴掌啊,但是,你跟我說那是重要的客戶,要我不能出錯,如果我惹他不高興了怎麼辦?我是在為公司著想耶。」

  他更火大了。

  「你覺得我會認為損失客戶比下屬被騷擾重要嗎?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為了公司就要賣身?你是笨蛋還是豬腦!」

  「我哪有賣身!」她是、是想到公司,想到他剛剛和那個色狼談好的合約,所以才會猶豫。

  「你這樣的行為完全不可取,難道你不會分事情輕重嗎?!」

  被他用前所未有的嚴厲態度斥責,她拚命忍住的兩道眼淚終於撲簌簌流了下來。

  「你、你幹嘛一直罵我啊!」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再也不管是否有人在看了,就算泊車小弟在她旁邊驚奇地瞪著眼睛,她也不理了。

  「你……你哭什麼?」他詫異道。

  「我也是很委屈啊!只好假裝笑一笑來掩飾,我又不願意!但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啊!我把客戶弄不高興了,說不定你要生氣,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站在那邊講電話,也不趕快來救我……」她抽抽噎噎地,講到後來喘不過氣,還咳了幾聲。

  「我最後不是阻止了?」他反駁道。

  「那你罵我做什麼?」她哭泣控訴。

  「你哭什麼?不准哭!」他的口氣完全沒有緩和。

  「先生,你們的車……」泊車小弟總算找到機會插話。

  曾淺日抓了鑰匙,就把她趕上車。

  「哭什麼?!別哭了,不准哭!」他重複說道,拿起車裡的面紙盒粗魯地塞給她。

  夏臨君坐在副駕駛座上,雖然不想這麼難看,但或許是積壓的情緒整個爆發,眼淚就這麼嘩啦啦流個不停。現場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人又一點都不溫柔,她終於遷怒道:

  「幹嘛連哭也要你批准!」討厭死了。

  曾淺日的表情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他繃著臉將車子駛到馬路上。

  「好吧,別哭……拜託你,不要哭!」最後簡直是在低喊了。

  她略感奇怪地張開淚眼睨他一眼,朦朧視線中,只見他目視前方,額間隱隱約約冒出淺薄的一層汗意。

  曾淺日道:

  「我也有疏失。常董喝陽多了,我以為沒有走出房間就不會有問題,我應該要一直注意你那邊的情況……為公司著想是沒錯,但那要視情況而定。你要分清楚,就算你因為這個原因把客戶惹火了,我也絕對不會怪你。我認為這種事情很嚴重,以後若再發生,不舒服一定要當場明確說出來……讓你遇到這樣的事,抱歉。所以,不要哭了。」

  她張大眼沒動,好半晌,才記得眨了一下眼睫,跟著,她抽出放在腿上的面紙,擦乾眼淚。

  「嗯……喔。」

  然後瞧見曾淺日彷彿鬆了口氣,臉皮不再那麼緊繃。

  她就那樣望著他好一會兒,直到他蹙眉問:

  「什麼事?」

  她搖搖頭,低下頭,很不淑女地著鼻水,然後帶著鼻音說道:

  「原來,主任你怕女生哭啊。」

  他沒有回話,但臉色非常非常非常地難看。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6:31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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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皮好像有點腫起來了。

  大概是昨天哭的關係吧。一大早,夏臨君站在浴室裡,拿溫毛巾輕按著自己眼睛四周,待發現自己好像磨蹭太久了,才加快速度洗臉然後走出去。

  換好衣服化完妝,她拎著包包穿上有跟的鞋子出門。

  如同每一天,在人潮洶湧的捷運車站之中跟著上班族部隊一起移動,搖晃二十分鐘到達公司。

  進入辦公室,她走近自己座位,發現曾淺日已經坐在隔壁,她停頓一下,拉開椅子坐下後,啟唇道:

  「……主任早。」

  「嗯。」他似乎頭也沒抬。

  雖然沒什麼異樣之處,但夏臨君覺得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在他面前那樣大哭過的關係吧。

  昨天離開餐廳後,曾淺日送她到家,兩人後來也沒講什麼話,不過她回家情緒穩定下來以後,突然恢復理智和羞恥心,覺得自己實在滿丟臉的,都已經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居然還哭成那個樣子……這都要怪曾淺日。

  說到底,倘若不是他罵人的話,她本來是可以忍耐住的。夏臨君用力地按下電腦開關。

  不過……沒想到他在那種意外的地方會有弱點。

  思及他那張無比僵硬的臉皮,她本來上一秒還覺得有點生氣,卻又不禁忽然想笑了。

  老實講,以前學生時代,她也曾經遇過那種說自己很怕女孩子哭的男生,不過那時常都帶著引起女生注意或博取好感的目的,好像只要表示自己怕女生哭,女生就會覺得這種男人其有趣之類的,但也沒看過他們有多在乎女孩子的眼淚。

  曾淺日是她所見過的第一個、真的表現出異常反應的人。

  和平日那種說話惡劣又不顧他人心情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竟然會費那麼多唇舌跟她解釋和道歉,而又還用了「拜託你」這種字眼……是當真傷腦筋到極點,才會這麼反常吧?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音。雖然在餐廳裡經歷過那麼糟糕的事,不過他在車上的言行,卻足以令她忘記當時那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你在傻笑什麼東西?」

  夏臨君一回神,抬頭只見曾淺日一臉奇怪地瞅住她,手中還拿著疊文件等著要她去做。

  驚覺自己嘴角不小心笑得咧了,她連忙抿住唇。

  「我才沒傻笑。」她咕噥道。

  他睇她一眼,把文件遞給她,說:

  「這是算好的數據,用軟體畫出圖表之後,再印出來給我。」

  「喔,好。」她接過,看著他又坐回去。

  雖然昨天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好像會感到在意的只有她。她還以為,他至少會稍微親切一點。

  不過……她現在可是握有他的弱點了呢。只要想到哪天或許可以好好利用這件事,這樣子小小的奸詐想法,就讓她心情愉快起來。

  開始敲打鍵盤進行工作,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完成了圖表的製作,然後拿給曾淺日過目。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倘若沒做好,他絕對會罵人,但若沒有問題,他也不會特別表達任何感謝或鼓勵稱許之意。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得到他的稱讚呢?每回站在他面前,她總是這麼想著。他曾經對她說過,他也是會讚美人的,該不會根本就是在說謊吧?

  「中午了,去吃飯吧。」他對她道,隨即站起身。

  「咦!」他這樣是打算要跟她一起吃嗎?他的舉動令夏臨君不小心發出驚訝的聲音。

  「什麼?」他正要離開座位,聞聲詭異地望著她。

  「那個……主任是要找我一起去吃飯?」她遲疑問道。

  曾淺日微皺起眉頭。

  「我什麼時候邀請你了?」

  「不,因為你突然站起來,我以為……」她臉頰發熱,糗得趕忙解釋,就怕他誤會,以為她是這麼希望的。

  「你想和我一起吃嗎?」他果然盯著她問。

  「呃……」怎麼可能!和他一同用餐絕對會胃痛的吧?而且他還會挑剔她吃的東西。夏臨君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也不想。」他將自己的想法相當直接地告訴她,接著就走出辦公室。

  夏臨君當場愣在原地。

  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子……就在她還在思考怎樣的答覆比較婉轉禮貌的時候,就被他很不給面子的說法潑了一頭冷水。說到底,她根本就連一點點和他吃午餐的想法都沒有啊。

  每次和他對話都覺得胸腔有一股怨氣要爆炸,她氣呼呼地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大步離開公司覓食去。

  在常去的店裡叫了簡餐,吃完以後加點甜食,吃得悠閒又滿足,度過一個美好的午餐時光。她已經可以不計較先前發生的糗窘,準備回到工作崗位;在公司大樓前,她看見一輛小發財車停在附近。

  藍色的小發財車,車裡排放著一盒盒整齊的草莓,旁邊用紙板寫著「大湖當日鮮采,四盒一百」的大字。她的眼睛登時一亮。

  草莓這種水果是有季節性的,現在已近產季尾聲,沒想到還能看到;更棒的是,四盒一百是她所見過最優惠的價錢了。想到自己之前在超市因為覺得有點貴而捨不得買,她開心地想著一定要把這個最喜歡吃的水果帶回家。

  掏掏口袋,她帶出來的紙鈔吃午餐時已經用掉了,因為她的皮包塞了很多雜物,頗有重量,所以她出來吃飯時不會帶在身上。發財車上的盒數所剩不多,大概快要賣光了,她沒辦法等到下班,午休時間就要結束,她轉身,趕緊小跑步回辦公室,拿了錢包再下樓來。

  「老闆……」氣喘吁吁地走近發財車,才開口,就見老闆剛好將最後的草莓裝入塑膠袋裡,車上已經完全沒有了。

  膚色黝黑的歐吉桑笑著說:

  「歹勢啦,小姐,賣完啦。最後的給這位先生了。」

  「嗄?」她眼睜睜地望著笑嘻嘻的老闆將塑膠袋遞給站在發財車另一邊的……曾淺日。「咦!」她驚訝地出聲。

  付過錢的曾淺日似乎微蹙了下眉,拿著東西就轉身,不忘道:

  「午休快結束了,還不回去。」

  夏臨君一愣,連忙跟上。走進大樓,有台電梯剛好停在一樓,她隨著曾淺日的腳步快速踏入,站在他身旁,望著他按下部門所在的樓層鈕。

  她眼巴巴地啾住他手上的塑膠袋,為了自己最愛吃的水果,她啟唇道:

  「主任,你可以和我平分嗎?當然,我會給你錢的。」

  他盯著燈號。「……不可以。」

  沒料到他竟會立刻拒絕,她一呆,隨即反射性討價還價道:

  「那一盒就好,好嗎?」

  「不好。」樓層到達,電梯門開啟,他走出去。

  她卻愣在裡面,不敢相信他、他竟然這麼小氣……不對,他雖然說話刻薄,但平常在物質上並未給她吝嗇的感覺,難道原因是在她?追上前,她問道:

  「主任是要買回去給家人吃嗎?」居然一盒都不願意讓給她!

  他仍是瞧也沒瞧她,道:

  「我一個人住,哪有什麼家人。」

  「難道主任你是要自己一個人吃嗎?」她壓根不信他的說法。

  他彷彿停頓了一下,道:

  「我本來就是買來自己一個人吃。」

  「……什麼?」她睜大眼。騙人的吧?分明就是針對她,不願分給她的推托之詞。

  「我喜歡吃什麼東西,難道還得告訴你?」他斜瞥她一眼,用卡片刷過機器,推門進入辦公室。

  是真的!她還反應不過來。回神走近座位,她忍不住想著,一個可惡的傢伙,卻喜歡這種可愛又甜美的水果……這個不搭調的事實,令她不小心忘了她想買的東西卻被搶走的重點。

  「你又在發什麼呆?」

  曾淺日的呼喊令她抬起臉,正想反駁自己哪有發呆,兩大袋的文件登時落在她的桌面。

  「這是這季整理好的資料,你把它做成報告書。」

  沉甸甸的牛皮紙袋像磚頭一般疊在她面前,那實在不是普通的份量。

  「這麼多……」她不禁開口道。

  「你有什麼意見?」曾淺日睨著她。

  「沒有。」她閉上嘴,偷偷瞪他一眼。她又沒有那個意思,只是真的覺得很多而已啊。

  「我下午開完會回來要。」交代完畢,他便離去。

  由於新商品要上市的日期逼近,曾淺日和小組的專員時常要到業務部門開會,因為業務部負責推銷,所以商品完成的過程當然要詳細溝通。

  瞅住那山一般高的文件,她想,自己大概要和影印機奮鬥整個下午了。抱起份量十足的紙袋,她走往影印室,剛好遇見從裡頭走出來的總務小姐。

  「啊,」擦身之際,小姐喚住她。「你要使用影印機嗎?」

  夏臨君眨眼,道:「是。」

  「不好意思。」小姐抱歉地笑了一下。「好像是牆壁滲水的緣故,裡面三台影印機都故障了,現在正要請維修人員來處理,你可能要到別的地方去影印喔。」

  「……是嗎?」不妙。夏臨君道:「我知道了,謝謝。」隨即轉身,很快地往辦公室門口走去。

  她手裡的這個作業,一定得要用到影印機,現在自家部門裡的影印機壞掉了,那就得到別的部門去借用才行。

  抱著沉重的紙袋下樓,在取得同意並又道謝之後,她開始使用另一部門的影印室。要將文件製作成報告書,首先得將兩張只有正面有內容的資料文件影印在同一張的正反兩面,奇數頁和偶數頁要細心分辨正確,到時裝訂成書本,翻頁才不會有錯。

  她之前也做過,不過只是薄薄類似筆記本的份量,沒有像這次如此龐大的數量。一個牛皮紙袋裡約莫有三、四百頁,兩個紙袋就是將近八百頁,要一直佔用人家的影印室把它們全部印完,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她一邊按下影印鍵,一邊注意進來影印室的其他人。在印到一百頁的時候,紙匣見底了,禮貌上她不敢亂動人家的東西,所以再和小姐報備,換好紙之後再開始,印到兩百頁的時候,連碳粉也沒了,甚至還有人在排隊等候。

  造成人家不便讓她覺得過意不去,提著還沒影印和已經印好的文件上兩層樓,又到另外一個部門借用。同樣的,使用一段時間之後,她再度帶著更多並且更重的資料流浪到其它樓層的部門。

  機器不停運作,原本就狹窄的空間因此變得有些悶熱,於是她開始冒汗。因為不想等電梯上來下去,所以她穿著套裝窄裙、腳蹬高跟鞋爬樓梯以節省時間。曾淺日開完會是三點半,不在這之前弄好不行。

  雖然影印機壞掉是意外,但做好工作是應該的,工具不能使用就該想辦法,哪有什麼借口和理由。那傢伙一定會是這種反應和態度,她才不要被罵。

  連跑了幾個部門,好不容易全部印完,她還要打洞裝訂成冊,千辛萬苦之後總算完成。一看腕表,已經指向三點半,她抓起東西就直奔自家部門辦公室。

  在門口處恰巧望見曾淺日,心想絕對不能比他慢,她加快腳步越過他,領先一步回到座位。

  拚命地喘著氣,她將兩本厚厚的報告書放在他桌上。

  曾淺日走近,先是看向那報告書,跟著抬起眼睇她一眼,道:

  「你把公司當操場?」

  「咦!」她累得要死,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沒體力回應他的調侃,只咬牙道:「反正……我做好了。」

  曾淺日望著她一會兒,然後才拿起報告書翻閱。

  「影印機故障的事,剛才我聽說了。」

  「是哦?」由於跑上跑下以致髮絲凌亂,混著汗水垂貼在面頰旁,她伸手撩開。

  他合上報告書,道:

  「你去哪裡弄的?」

  會計部、理賠部、培訓管理、還有客戶服務部……她想了一下,最後道:

  「就是可以借用的幾個部門。」

  他又凝視著她半晌,隨即點點頭。

  「我這裡沒事了。」

  聽見他這麼說,夏臨君呼出一大口氣,拉開自己的座椅。坐下來之後才發現腳和腿真的好酸啊……有跟的鞋子穿著真難受,她往曾淺日的方向偷看一下,然後悄悄地將鞋子脫掉。

  到下班之前,剩下的工作都很輕鬆,她可以稍微休息了。五點一到,同事們紛紛起身準備回家,她彎腰要將鞋子穿好,不料卻聽到曾淺日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她抬起頭,曾淺日正拿著公事包站在她面前。由於光著腳,她當場僵了一下,趕忙將腳藏進桌下,支吾道:

  「我……東西掉了,撿東西。」她羞得滿臉通紅。

  曾淺日將視線對上她的臉,道;

  「你今天跑了很多部門,我看你體力還可以,這個週末應該也沒問題才對。」

  什麼東西?沒頭沒腦的。她充滿困惑。

  只見曾淺日拿起堆放在文件上的一張紙,遞到她眼前,說道:

  「你沒看到嗎?健行的通知。」

  「什麼?」她拿下那張通知單,上面簡單寫著這個週末要爬山健行、要在什麼時間地點集合等等的事項……今天星期五,週末,不就是明天嗎?什麼體力還可以……她最討厭運動了啊。

  「記得穿球鞋。」曾淺日提醒道。

  「球鞋……」她有那種東西嗎?為什麼突然要健行啊?她捏著那張紙拚命看。

  曾淺日睇住她發青的臉孔,道:

  「快點把鞋子穿好回家去。明天你要是昏倒,可沒人救你。」

  那種講法好像他會把她丟在山谷裡似的。原來他知道她其實沒穿鞋子,她開始認為出糗是可以成為習慣的,咬牙彎腰將鞋子套上,道:

  「我不會連累主任你的。」她有些不服氣,但聽到他的命令後卻又開始行動起來。等她走進電梯的時候,才為自己反射性的動作感到錯愕。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被他訓練得這麼聽話了……自己怎麼這樣可悲啊!新的發現教她面對著電梯裡的鏡子反省了起來。抬起眼,就望見鏡內反映出的曾淺日,她這才意識到電梯裡只有他和自己。

  上回在他車裡也是。獨處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在意起兩人周圍的氣氛。

  之前在會議室裡做特訓,她就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光是吸收那些工作上的知識都來不及了吧。一直到走出大樓前,都要和他同路……電梯門開啟,到大門的路雖然很短,但她就是覺得怪怪的,想說就找個借口先跑走好了,正欲啟唇,曾淺日突然將一隻提袋遞給她。

  「拿去。」

  呃?」她一頭露水,略微遲疑地接下。低頭細看,擺在袋子裡的是兩盒草莓。她瞬間抬起臉,非常驚訝地道:「給、給我?」

  「你今天下午做得還可以。」曾淺日道:「所以賞賜給你。」

  他……在誇獎她下午的表現!他在誇獎她下午的表現!她無比的訝異,除非外星人來佔領地球,不然不會再有任何事讓她驚訝了。

  這個人,曾淺日,在獎勵她耶!

  心裡洋溢著一種異樣的激動,不知道是驚奇還是得意,總之是相當雀躍的情緒,讓她提著那兩盒草莓露出傻笑。很開心,好開心!究竟為什麼會這麼愉快,連自己也不大清楚,但是,就是覺得好高興。

  那個只會刁難,苛刻、又可惡霸道得過分、還被她無數次罵成魔鬼蛆蟲變態的男人,誇證她了耶!她居然得到他的獎賞……終於勝利了一次。

  賞賜?她奇怪地停頓住,半晌,遲疑試探地說道:

  「那個,主任你的說法……好像是犒賞下人一樣。」

  曾淺日挑起眉頭,皮笑肉不笑地道:

  「因為我是萬惡的領主。」

  他用一種「所以你是我管轄的小老百姓」的眼神睨著她。

  夏臨君簡直想跳起來抗議了。他一定要諷刺她曾經偷罵過他嗎?這次還利用領主的比喻硬生生貶低她的地位。

  「對了,明天會順路去你家接你集合。」他忽然說道。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早上七點,不准遲到。再見。」他走出大樓。

  她還傻在那裡。接她?他嗎?他要來她家……接她?

  望著他的背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好像跳快了一下。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7:02

 
  「我跟你說,那傢伙啊,不但很怕女生哭,而且居然還喜歡吃可愛的水果耶!他上次救了我,我那時還不小心覺得他有點可靠,但是,和他一點都不相襯啊。他明明是個變態虐待狂,可是卻有奇怪的弱點和不合適的喜好,真的很好笑……」

  「姊姊。」

  坐在對面的青年喚了聲,夏臨君才停下自己滔滔不絕的感想。

  她瞅住那名青年。雖然對方喊她姊姊,但卻不是她唯一的親弟弟,而是弟弟從小學起就形影不離的好友。

  因為是弟弟小學就同班的朋友,當然她也認識,而又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大概是這個緣故,青年不知何時也和弟弟一樣直接稱呼她姊姊。雖然一開始覺得奇怪,不過特別要對方改口又好像沒什麼必要,後來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持路睡著了。」青年道。「最近學校報告多,他好像很累了。」

  夏臨君望住和青年同坐在沙發上的弟弟,不知何時己雙眼輕閉。這對嚴謹的弟弟而言是很難得的事,除非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否則他不會這般放鬆的。

  她看著青年伸出手臂,緩緩地把弟弟的頭挪移到他肩膀上靠著。

  真是……厚臉皮啊。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不過她有時還是不免覺得他們好親密。那已經是一種超乎程度的靠近,很難界定的噯昧。

  偶爾,會讓她懷疑……

  望見青年伸手輕撫睡夢中弟弟的劉海,眼神充滿疼愛,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用什麼心情來面對。倘若她胡思亂想的事情是真的,等那一天到來,她還不曉得該怎麼辦;不過,只要弟弟沒有不高興,弟弟是幸福的,她就什麼也不會說。

  吸口氣,她插腰挑眉地問著青年:

  「對了,你為什麼一大早就在我家?」

  「我是來吃早餐的。」青年很理所當然地道,一點也不覺得哪裡不對。

  「啊,是喔。」夏臨君無力地回應。對於青年這種自然不過的態度,就像當初被他喊姊姊那般,她也很習慣了。「我今天比較早起,煮了粥,你慢慢吃吧。」雖然是放假,她卻比平常還早起床,因為多出來的時間不曉得要做什麼,所以順便弄了早餐。

  「謝謝。」青年停頓了下,道:「姊姊剛才說的,是公司裡主管的事情吧。上次我來的時候,你把他罵得一文不值的那個。」

  「是啊。」沒錯沒錯就是他!她立刻用力點頭。

  「嗯……」青年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不過這次你卻不是在罵他,而是發現他不為人知的地方了。」

  「那又怎樣?」她不解地問。

  「沒什麼。」青年仍舊是平時那種不大正經的模樣,笑笑道:「只是,剛開始或許是連你自己也不記得的小地方,然後像這樣不經意地增加,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在心裡有無法抹滅的份量了。就算只是討厭的部分也好,要是一直想著對方,之後就會開始在乎起對方的喜怒哀樂,變成那樣的話,就來不及了呢。」最後的兩句,他是笑瞇著眼說的。

  「什麼?」有聽沒懂,她一臉茫然。

  「我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的……姊姊,你今天好像一直都有點緊張。」他提醒道:「還有,你不是要出門嗎?」

  「咦!」在單人沙發座挺著背脊坐著的夏臨君,聞言連忙往壁鍾瞧一眼。然後立即跳起來。「糟糕!我要走了,你們看家吧。」

  道完再見後,她套上昨天下班後臨時去大賣場買的新球鞋,直奔下樓。

  她不能遲到的,一秒都不行,因為曾淺日昨天那麼交代過了,最好還是早到比較保險,她可不敢讓他等,不然一定會被講成豬才愛睡懶覺之類的,然後她或許還要反駁他,為什麼豬就代表睡懶覺……站在自家樓下模擬著曾淺日出現的情況,明明是無聊到極點的想像,她卻手心冒出了汗意。

  為什麼他要來接她呢?她真是不懂。他們有這麼要好嗎?對他而言,她不是只是個及格邊緣的下屬而已嗎?對她來說,他也只是個老讓她生氣的上司。

  所以她不明白,他要來接她,這種詭異的事當然令她緊張啊。

  站在樓下怕他看不到,她又走到巷口,戰戰兢兢地等著,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好怪異。她真的一點點都不期待,卻又像個第一次約會的小女生那般不知所措。

  是公司的健行活動,跟約會半點關係也沒有的;在心底抹滅掉那種詭異的想法,她看向腕表,已經超過約定時問五分鐘了……她還以為曾淺日是絕對不會遲到的那種人。

  「哼,居然不守時。」才這麼怨著,一輛九人座的休旅車忽然停在她面前。她愣了愣,電動車窗立即放了下來。

  是她部門裡的同事。

  「早。不好意思,讓你等很久了吧?上來吧。」開車的同事笑著說。

  她……她會錯意了!夏臨君立刻明白曾淺日所謂的來接她,並不是指他單獨開車過來,而是同事們一道順路。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她怎麼會弄錯了呢?為自己重大的誤解感到異常丟臉,就好像她在幻想他是否對她有意似的。

  那怎麼可能嘛!

  「啊……不會不會。」可是,曾淺日呢?沒有來嗎?她的疑問在同事打開後面車門的同時獲得了解答。「咦!」她望著抱胸戴帽子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

  那是曾淺日,穿著一身便裝,微低的鴨舌帽蓋住了他一半的臉。

  「你可別吵到他喔。」坐在副駕駛座的人轉過頭來說道。

  夏臨君又是一愣。副駕駛座上的小姐,是業務部有名的美人組長,有過幾面之緣,不過,她怎麼會來參加他們部門的健行活動?

  夏臨君坐上曾淺日旁邊的空位,因為就只剩這個位子。

  只聽那美女組長打趣道:

  「偷偷告訴你們,你們主任有低血壓的毛病,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平常有什麼不滿想發洩就趁現在。不過,他的起床氣也很嚴重,所以有可能不成功便成仁。」她彷彿非常熟悉而自然地說出口。

  她的風趣讓大家笑了出來,但夏臨君卻只是在想:為什麼她會知道這種事?

  有個猜測在夏臨君心裡浮現,不過她並沒有那麼缺少常識地問出口。但是,得不到答案又讓她覺得小小地介意。

  雖然只是很微小的程度而己……她悄悄瞄旁邊的曾淺日一眼,他睡得像死人一樣,動也沒動。

  起床氣和低血壓嗎?一定要有某種程度的親密才能得知吧?雖然這是她第一次聽說,可是她曉得曾淺日怕女生哭而又喜歡吃可愛水果啊!但相形之下,她所擁有的,好像是那種誰都可以知道的事情。

  為什麼她要這樣比較呢?昨天才得到的秘密突然變得毫無價值,不明白自己那種有點像是失落的心情從何而來,她只好轉移注意力。

  同事們開始閒聊。他們部門老總在國外居住許久,似乎是這樣,大家認為老總很注重運動養身,而這也是老總每兩個月就提議大家一起到郊外走走的緣故。沒有什麼強迫性,不來當然可以,但由於老總是部門最高領導,聰明一點的人都不會直接拒絕,要不也會找些理由搪塞,之後就演變成這次不來的人,下次就要出席的輪流狀況。

  不過也是主管身份的曾淺日倒是每次必到就是了。

  說不定老總只是單純愛爬山呢。夏臨君不是很專心地聽著大家的談諸,後面的同事忽然搭在椅背上,偷偷地在她耳邊八卦道:

  「其實前面那個業務部的汪小姐也常來呢,我們都覺得是因為主任的關係。聽說他們以前交往過喔。」

  「……是嗎?」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但夏臨君只是這麼應道。

  說不定……那個汪小姐也是跟老總一樣喜歡爬山而已啊。真奇怪,怎麼會有人能和曾淺日交往?她以為只有被虐狂才會對曾淺日有興趣呢。

  望著前方業務部的美女組長,人家不僅美麗大方,談吐得體又有趣,渾身也散發一種自信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有被虐傾向。

  「一點都不合適。真是太好笑了……」她從自己的小包包裡掏出一顆糖果,打開包裝吃下,自言自語評論道。

  「什麼東西好笑?」

  忽然聽到曾淺日的聲音,夏臨君嚇得差點跳起來,糖果險些直接吞下肚。她轉過頭。

  「主任你、你醒了?」

  「你們說話這麼大聲,我當然醒了。」剛睡醒的曾淺日心情果然很不好,臉色發白難看,被他這樣陰森森地一說,同事們個個傻笑帶過。曾淺日又瞥夏臨君一眼,道:「你幹嘛像看到鬼?」

  因為她正在亂想一些關於他的很無聊的事,所以覺得有點心虛。

  「主任,你本來是睡著的,突然出聲,我當然會嚇一跳。」她說得理直氣壯,眼神卻游移著。

  「這有什麼好嚇到的。」曾淺日陰沉地說。她還沒來得及再回嘴,他就看向窗外,道:「到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也伸長脖子,望見幾個大概搭別輛車先到的同事,站在登山步道的起點處。

  因為是假日,所以還費了些時間找停車位,最後停在一個有點距離的地方;待他們停好車,同事們紛紛走過去,夏臨君才走到步道入口就已經開始流汗了,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抵達。由於不能讓上司等,所以大家都早到了,老總則是準時出現。

  人都到齊以後,大家邊閒聊邊進入登山步道。

  一開始是短暫的平路,不過既然是爬山,當然會往上走,於是平路之後連接的是一段完全看不到盡頭的石頭階梯。

  「不會吧……」天哪!夏臨君在心裡哀號。

  看到同事們一個個往上爬,她又沒有理由臨場退縮,只好踏出已經變得沉重的腳步。才沒幾分鐘,她就逐漸拉大距離落後了。

  老總明明有個圓滾滾的肚皮,平常還愛開玩笑說有顆籃球在裡面,但爬起山來卻跟飛的一樣快,該不會其實練過輕功水上飄吧。她累得亂想起來,老總身旁的那個汪小姐,也是一直走在最前面。

  「哈哈,加油啊!」幾個同事經過她身邊時還幫她打氣。

  夏臨君向上一看,除了階梯還是階梯。她只好趕快低下頭,眼睛盯著自己登階的雙腳,不再去猜測計算這條路到底有多長,這是最容易催眠自己的方式了。

  想到以前唸書時的畢業旅行,老師也帶他們爬過山,當時老師站在高處一直說:「快到了快到了。」等他們爬到老師的位置時,老師又到了更遠的地方,還是同樣那句:「快到了快到了。」她只記得自己最後爬完了全程,卻也累得神智不清了。

  呼吸開始加速,換氣變得困難,雙腿也酸痛起來,夏臨君抬手拭去額間的汗意,不禁想問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等你走到目的地,都已經半夜了。」

  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令夏臨君一呆,她回過頭,只見曾淺日就在她身後。

  「主任……你怎麼在這裡?」她以為他和汪小姐一起走在最前面。

  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們一起坐車來的,你有失憶症?」

  「不是啦。」他弄錯她的意思了,夏臨君道:「我是說主任你怎麼走得這麼慢……啊,該不會你對運動方面很肉腳吧?」她壞心地問。

  他瞥她一眼。

  「是你走得像烏龜,我才必須這麼慢。」曾淺日直接說道。「我本來就是負責殿後的,有人出事我才會知道。像是你笨手笨腳迷路,或笨手笨腳跌進山谷裡。」

  舉這什麼例嘛!他一副因為她走得太慢,所以讓兩人只能在這裡磨贈的態度,令夏臨君簡直為之氣結。

  「我又沒有拜託主任。」才不要你雞婆。

  「你昨天的確說過不會連累我。」他不給面子的嘲諷道。

  「什——」她臉都紅了。

  站在她下方,他一手插著腰,道:「你可以不要再廢話,趕快往前走了嗎?我們離最前面的人已經越來越遠了。」

  一瞬間,沒有任何道理或理由,她聯想到汪小姐。說什麼負責殿後!原來是那樣,她完全明白了。夏臨君很不服氣地說:

  「主任是想趕快到前面去找人而已吧。」所以她走得慢他不高興。

  「什麼?」他蹙眉。

  夏臨君不理他,用力地跨開大步往前走。

  「放心好了,我不會妨礙主任的,絕對會讓你馬上到達前面。」她一時不甘誇下海口,並加快速度,但畢竟體力不足,那股燃燒的氣焰不到幾分鐘就悲慘的熄滅了。

  她停在山路邊,氣喘吁吁地扶著樹幹。

  「嗯?不會妨礙我?」曾淺日走近她,冷冷地笑了。

  這……這可惡的傢伙!夏臨君胸腔裡充滿快要爆炸的怨氣。好吧,她不想那麼卑鄙,但是他逼她的,誰教他要讓她知道他的弱點呢。

  是他自找的。她惡劣地想著,離開樹幹,往前跨一步,然後,假裝腳底滑了一下。

  原本她是想佯裝跌倒,接著假哭,讓他措手不及;可是她沒料到的是,曾淺日卻在她作假跌倒的時候,忽然快速衝上前來。

  「喂!小心!」他出聲示警,同時一個箭步接近她,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一手攬住她的腰止住下滑的動作,一手則拉住樹枝穩住兩人。

  「哇啊!」她的尖叫是真的。當發現自己的頭就靠在他肩膀上時,她更是連血液都僵了,嚇得動彈不得。

  「你——」曾淺日似乎吐出口氣,待確定兩人都能站穩之後,他鬆開手。「你是白癡嗎?!站得好好的都會滑倒?!」

  「啊,我——」剛剛發生的事情,讓她驚魂未定。

  「你怎樣?受傷了?」他皺眉問。

  「腳……腳,有點扭到。」當然是沒有,只是她不小心脫口說出剛剛在心裡演練過的台詞。不過,她現在倒是假哭不出來了。

  「是嗎?」他往她的腳看一眼,她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他問道:「那你還可以走嗎?」

  「可……可以。」錯過假哭的時間點,現在根本沒意義了。她只好假裝一拐一拐地往前走,看來是要這樣走到目的地了,早知道回答沒事就好了。

  「失禮一下,」曾淺日忽然說道,接著伸出左手扶住她的手肘。「再不走快點,真的會天黑。」

  「嗄?」她嚇了一跳,「是……」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一路上,夏臨君覺得自己所有的敏感神經都跑到曾淺日扶著的那隻手臂上了。雖然他這個人很令人討厭,但仔細注意的話,會發現其實他是個相當紳士的人,就像扶她走路還要事先說一句失禮,平常和他講話,他的態度明明自我又沒禮貌;這種矛盾也如同他的長相吧?不是什麼帥哥美男之流,但只要把五官拆開來看,每個部分卻都有微妙的纖細感……一直在想著這些好像不是很重要、又好像有一點重要的事。他就並肩走在自己旁邊,這般靠近的兩人獨處是從來不曾有的,她只是發現,他的呼吸、他的動作、他的視線或他在想什麼,都很難讓她不去在意。

  「扭到的地方很痛?」他突然問。

  她立即搖頭。

  「沒有啊。」

  「你臉那麼紅,不是發燒就好。」

  「主任你還不是呼吸變快了,我也是、是因為走很多路的關係——」

  她慌張地解釋。只有她自己知道,熱源是從他接觸到她的那個地方開始擴大蔓延的。

  結果,不知所措的反而是她。她真是笨蛋……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走到山上的集合點,大家都已經休息很久了。

  「怎麼這麼慢?我們剛還在想要去找你們呢。」同事說道。

  「沒什麼,有點意外。」曾淺日在同事看到之前就已經放開她的手。

  「意外?沒事吧?」有個女同事轉而問夏臨君。

  「不不,」夏臨君連忙搖手,「我……」

  「啊!主任,你流血了呢!」

  聽見同事這麼喊,夏臨君驚訝地看過去,只見曾淺日的右手掌上有幾道刮傷的痕跡正泌出血跡。

  她傻了。同事要拉著他去擦藥,不料他又低低地「嗯」的一聲。

  「主任肩膀也受傷了嗎?」同事問。

  「沒什麼。」曾淺日用左掌按住右肩,收回自己的手,往夏臨君的方向看去,道:「先去照顧她吧。」

  「咦!你也受傷了嗎?」在夏臨君身旁的女同事聞言,擔心問著。

  「不……」她愣愣地望著曾淺日。

  他是什麼時候受傷的呢?一定是在救她的時候吧。拉著樹枝所以手掌刮破了,由於承受著兩人的重量,造成肩膀過大拉扯。因為他始終站在她的右邊,所以她並沒有發現,或許他是故意不讓她察覺才站在右邊的?她是怎麼回事嘛!原本只是一時不高興,所以打算小小地戲弄他一下,結果卻害得他真的受傷了。

  「我很好……我沒有,我根本沒有扭到腳啊!」她大聲地說道。

  不是對女同事,而是對曾淺日說的。

  她沒有移開視線,只是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逃走,一定得直視著曾淺日,然後把這件事誠實地告訴他。

  曾淺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好像知道她真正想要說的是什麼。

  或許是她太天真了,但當她望見曾淺日的臉色沉下來的時候,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而又是由於她那無聊惡作劇的緣故。

  在辦公室裡,她也常常讓他不悅,但卻沒有一次讓她像現在這樣——

  這麼樣的難過。




  做錯事情了應該怎麼辦才好?

  道歉吧!不管怎麼樣,道歉是一定要的,這連小學生都知道。

  夏臨君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隔壁的曾淺日。

  那天,曾淺日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把她惡劣差勁的行為說出來。跟他相比,她覺得自己好幼稚。回去的時候,他一直看著車窗外沒理她,他的冷淡讓她覺得被刺傷了,所以產生退縮的心態,就那樣回家了。

  雖然她的手機保存了他的來電號碼,但是她卻猶豫著不敢打出去,於是她度過了一個非常憂鬱的星期日。

  今天起床,她在洗臉時對著鏡子告訴自己一定要道歉,無論他是什麼態度、他會不會理睬自己,絕對要道歉才可以。

  所以,她心理準備好了,一早就來到公司等他出現。

  從辦公室裡只有她一個人,等到同事陸續填滿空位,然後,她旁邊的人也終於到來了。望見曾淺日,夏臨君馬上站起身,對他行九十度鞠躬禮。

  「對不起。」她第一句就是道歉。看到他手上的繃帶,她後悔道:「那個、那天,我沒有惡意的。啊,也不能這麼說,我只是想要假裝跌倒,但是我真的沒有要讓主任你……受傷的意思,所以,請你不要生氣……」

  他放下公事包,打開主機電源,然後坐下,接著專注在電腦螢幕上,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她愈說愈小聲。

  「臨君,來一下好嗎?」

  偏偏這時有其他同事要她幫忙做事,她趕緊看他一眼,只能對同事道:

  「好的。」然後轉過身工作去了。

  好不容易完成事項,曾淺日卻離開座位不在,她失望地稍微找了一下,在茶水間發現他,她鼓起勇氣上前道:

  「我知道你很生氣,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真的做了很不應該的事,請你原諒我。」

  曾淺日僅是瞄她一眼,她期待著或許可以和好的回應,不料他只是一語不發地端著杯子越過她。

  突然間,她有一種想掉淚的感覺。她咬唇揉去眼睛的酸意,只想至少他看著她了,已經比剛才進步了。

  她要展現自己的誠意才行。於是她走出茶水間回到位子,打算第三次道歉,結果又有工作塞過來,沒有休息的時間,她繼績忙碌。

  就算要道歉,也得先把工作完成才行。因為曾淺日最不喜歡的,就是她沒有把工作做好。

  專心在文件和電腦上做確認,不知不覺中已到中午。等她抬起頭來,曾淺日已經去吃午餐了。她走出辦公室,在常去的用餐地點尋找他的身影,結果卻無功而返。

  她只好坐在位子上守株待兔,連午飯都不記得要吃。待他回來以後,她一見到他,又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沮喪、氣餒。下午又是接連不斷的工作,雖然心情鬱悶,但她卻還是一一用心做完。

  就這樣到了下班時間。她把最後一份文件交到別的部門,回來之後發現曾淺日正要離開,她趕快收拾自己的東西,抓起包包就跟了上去。

  在電梯前,她終於追到他。

  「主、主任!」她喘口氣,急忙說道:「那個,請你別生氣了好嗎?真的很對不———」

  他忽然轉過身,讓她吃了一驚。曾淺日啾著她,道:

  「我說你,今天一直跟著我,很煩。」

  聞言,她整天下來強撐著的脆弱情緒登時崩解。

  「啊……真抱歉……」她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只能趕緊低下頭掩飾。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今天一整天,她非常誠懇地希望得到他的原諒,所以一直在道歉。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對,所以說對不起,可是最後,還是沒有任何辦法補救嗎?

  看了她低垂的臉一眼,他問:

  「你想假裝跌倒的理由,該不會是要為難我吧?」

  「啊……嗯。」雖然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她難過地點頭,又趕緊補充:「可是我真的沒有要讓你受傷。」

  「原來是我自己的錯。」他斜眼瞪她。

  雖然他又曲解了她的話,但她卻認真道:

  「不是。是我錯,對不起。」她真的有在反省。

  「好了,」他像是不想再聽她的道歉,直接打斷。「道歉一次就好了,同樣的事情,重複說那麼多次做什麼?」他皺眉道。

  她一愣,緩慢地抬起臉。看見他直視著她,道:

  「我注重的是態度問題。誠心誠意的道歉,一次就夠了,其它只是多餘。」

  咦!她先是發愣,隨即仔細推敲他的語氣表情,躊躇道:

  「可是,主任你一直不理人……」她真的非常在意。

  「那是當然。這是私事,公私要分明。」他斜睇她一眼。「你該不會以為我很會記仇吧?」

  是很會啊,但她沒膽告訴他。

  「……你不生氣了?」真的嗎?她仍舊不確定的問。

  他瞇起眸。

  「你就是這樣,工作才會沒效率。」

  可是在工作上她明明進步了啊,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夏臨君終於可以笑出來了。

  「真、真的嗎?是真的啊。」原來他已經原諒她了,好高興喔。「太好了……」怎麼辦?哈哈,真的好開心!

  一掃兩天以來的陰霾,難受這麼久,只是他的幾句話而已:心情就輕易地變晴朗了。明明,她上一刻還難過得幾乎要掉淚啊。

  曾淺日瞥著她,特別補充道:

  「因為這是私事,所以才原諒你。」

  也就是說,倘若她是在上班的時候亂來,他絕不會輕易善了。夏臨君好像又稍微明白了,關於他在公司之外的臉譜、他私底下的一點點小事。

  總覺得……有些奇怪。她望著他,有種不會形容的感受,但是,她忍不住笑。

  「你又在傻笑什麼?」他狐疑地問。

  「咦……」她笑什麼呢?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和曾淺日一同走入電梯,她望著鏡面,反照在上面的自己,甚至愉快地紅了雙頰。

  「你擋住按鍵了。」曾淺日對她道,伸手要按樓層鈕。

  「嗄?」她轉過身,剛剛好對著他的胸膛。

  雨人之間並沒有接觸,只是靠得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僅只一瞬間而已,曾淺日其實很快便退開了,她卻沒有動作。

  是同樣的。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救她的時候,她的臉靠在他的肩上,聞到的也是這個味道。

  他護著她的胸懷好溫暖,他的肩膀也好寬,被騷擾的那一次,也讓她感覺不可思議的可靠。

  心臟,跳得好快;因為實在太快了,讓她莫名地喘了口氣。

  雖然他平常老是這麼壞,但是他的擁抱卻意外的溫柔安全,倘若能讓他抱著,一定會很幸福吧?不管是低血壓起床氣,還是怕女生哭,她想要,想要比任何人知道更多一點其它部分的他……

  咦!

  終於發現一件糟糕至極的事,夏臨君愉快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像是被猛雷狠狠、狠狠地劈到,炸了個巨大無比的洞,她倏地驚恐又慘烈得大叫一聲:

  「哇啊!」

  「幹嘛?」曾淺日吃驚地轉頭望著她。

  「啊啊!」她滿臉通紅、滿臉通紅、滿臉通紅地望住他,一手搗著快要出血的臉頰,一手顫抖地指著他。「啊、啊啊!不會吧……天哪!我不敢相信!為什麼?怎麼會這樣?這怎麼可能!慘了!完蛋了……」後退一步抵著電梯牆壁,她的表情彷彿世界末日來臨。

  「什麼?」他一臉「你有毛病」的表情。「用手指著人很不禮貌。」他凶巴巴地糾正她的行為。

  凝視著曾淺日,夏臨君想起以前小時候打過的電動,最後到達魔王關的配樂,在她腦袋裡登登登、登登登地奏響著。

  她死翹翹了!

  死翹翹!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7:34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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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前一天晚上入睡時是多麼舒服,早晨醒來的這個階段,曾淺日總是覺得心情相當惡劣。

  坐在床上五分鐘,頭暈和輕微反胃的感覺才逐漸減輕。

  抓起床頭擺放的眼鏡,他一臉不高興地走進浴室,他的近視深到足以免服兵役,沒有眼鏡的話大概只能看到前方十公分的距離。

  早已習慣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將眼鏡取下,他打開水龍頭,盟洗完畢之後換戴隱形眼鏡。待換好衣服以後,他已經完全清醒了。拿起公事包,他走出公寓。

  由於他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所以都是步行上班。在路上經過的早餐店買了份三明治,十分鐘後到達公司,拿出磁卡刷過門前的機器,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先把東西放妥,然後按下電腦開關。

  風扇和硬碟開始運轉,因為還沒到上班時間,他一邊用早餐,一邊上網瀏覽新聞。時鐘指針超近九點,他叫出檔案,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一個人影急促接近旁邊的位子,似乎在最後一刻趕上。

  曾淺日抬起眼,看著眼前名喚夏臨君的年輕女子、他的高中學妹、他們部門的助理——她一頭亂髮,眼睛看來也佈滿血絲。

  「沒睡好?」他問。

  像是沒料到他會開口,她眼神閃躲。

  「呃……我是沒睡……」

  聞言,他立刻頗有微詞道:

  「今天又不是假日,你明知道要上班,昨天還玩通宵?」他不喜歡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

  「我沒有玩啊。」她很快地澄清。

  「那你為什麼沒睡?」他啾著她。

  「因為……」她抓著自己亂翹的頭髮,含糊不清地交代:「因為我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攸關我個人將會遭遇什麼重大變故……我覺得事情太嚴重了,所以失眠。」語畢,她哭喪著臉,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樣。

  曾淺日根本聽不懂她的說明,只是聯想到:

  「那跟你昨天在電梯裡的反應有關係?」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昨天她就指著他那樣尖叫,然後電梯門一開,她立時飛奔出去不見蹤影。

  聞言,她就像是在脖子上掛了大石頭,抬不起頭來。

  「可以請主任你……」她的臉發紅又帶青,很僵硬地道:「不要再提昨天的事好嗎?我會很感激。」

  他睇她一眼。

  「你有什麼問題我不管,但是上班的時間——」

  剛好旁邊有同事過來想找她,她立刻如釋重負道:

  「上班要專心工作。我知道的,我現在就去!」說完,就趕緊推著那個同事走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逃開的身影。雖然不知她為何會表現得這麼積極,但無論什麼原因,都算是好現象。思及剛才的對話,讓他想起另外一件事。

  「……個人變故嗎?」他沉吟道。她的三個月試用期已經過去了。

  他是一個注重工作態度的人,於私於公皆然。在工作上,能力當然很重要,但他也希望下屬都能做到主動。當初夏臨君一來到部門時,固然公事上可以處理得恰如其份,不過也就只是那種程度而已;很明顯地,她並沒有積極的想法。

  可以做到九十分的事情,就算做到八十九分,那也是一種浪費和不認真。既然要拉一下才會動一下,他索性一直扯住她,讓她無法鬆懈。而現在的她,心態當然比那時候來得進步多了。

  只不過,就專業方面,他還是覺得她留在精算部門並不恰當。他認為適才適用相當重要,每個人在自己適合的地方各司其職,就能做最小的功施展最佳的效率,這樣不僅對個人,就整體而言,運作也能更加順暢。

  由於她缺少精算部分的數學背景,升職會變得困難,就算真的可以提升,也會有其限度,最終她還是要到其它部門發展,那麼盡早談她到更恰當的位置學習才是正確的,這樣她的能力也才能更妥善的發揮。

  「該去總務或業務……」

  以純粹主管的身份立場思量著這個助理滿三個月之後的去向,曾淺日翻開文件夾。

  新商品的最新保單設計已經完成,就剩最後的定稿。他將文件分別交給部門小組裡連同他自己一共三位不同的組員檢查,務必做到內容完全沒有疏失才呈交。

  他們精算部門屬於內勤工作,除了新商品的設計之外,決定財報上的準備金數目,由複雜的數字裡釐清邏輯和線索,然後做出能夠說服人的報告;資產評估、策略計畫、產品管理等等,除了自己部門之外,有時也要負責其它部門的計算數字。他們這種外商公司還要做兩套帳,年中年底最忙的時候,專員們甚至會對著山一般高的資料喃喃自語,每天面對一大串數字的精算工作可以說是相當乏味的,但是有興趣的人,就能從中找到挑戰性。

  曾淺日轉著左手的筆,這是他個人的習慣。雖然現在電腦科技發達普及,但他在思考的時候習慣拿支筆在白紙上書寫,寫的東西或許只是他腦中的一小部分,當然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他並非在做什麼了不起的計算,只是單純的一種習性。在做這個行為的時候,他也只用那種舊式的報表紙。

  右手敲著電腦鍵盤叫出需要的檔案,圈出幾個地方,反覆再三檢查,結束之後已經是中午。他站起身將文件交給別人,轉回頭時不意睇見隔壁的夏臨君望著電腦螢幕發愣,最後還歎了口氣。

  這幾個月來,她還是第一次表現得如此委靡不振。所以他想,她先前所說的嚴重問題一定相當棘手。

  他是不會干涉別人私事的,不過若是影響到了工作就不行。身為上司,他要做些預防才行。

  曾淺日啟唇道:

  「真的解決不了的話,說出來聽聽看。」

  「咦!」她抬起頭,看來有點茫然。

  他接著道:

  「你早上不是說有嚴重問題?」

  「啊、啊,那個啊。」她飛快地移開視線,明顯開始坐立不安了。

  「到底什麼事?」他問。

  她低下頭。

  「沒什麼。」

  看來她是不願意講了。曾淺日也沒空強迫她,只道:

  「你若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不能幫忙的地方,我是不會幫的。」但是如果他能力許可,他會伸出援手。

  聞言,她愣了一下,隨即似乎笑了。

  「我知道主任你在講什麼,不過你說話的方式還真有你的風格……」她說道,笑完之後,肩膀卻立刻垂下。「走投無路,沒錯啊,要是以前的我,一定只會覺得討厭,不會覺得好笑的,像這樣,啊……我或許是走投無路了……但是你,只有你,絕對幫不上忙的。」

  她說得相當小聲,他幾乎聽不到。

  「什麼?」他疑惑問。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抬起臉,正視著他,認真道:

  「主任,我會很努力工作的。」

  那未曾有過的表情今曾淺日微愣。他道:

  「那本來就是應該的。」

  「說的也是。」她微笑了一下。

  不知何故,曾淺日覺得她的雙頓好像紅紅的。




  就如同她告訴他的一般。

  她真的開始努力工作了。這樣的變化從上班時間還沒到就開始。

  不再是匆匆忙忙地在最後一分鐘衝進辦公室,曾淺日總是在四十五分左右來到公司,而這時間夏臨君已經坐在她的位子上了。

  她會閱讀文件或電腦裡面的資料,等九點一到,就開始進行他交付給她的助理工作。動作比起前快了,錯誤減少了,更會主動地請教和詢問,比較熟悉的事務,甚至在他人交代前,就已經先處理完畢。

  這樣的改變並不特別明顯,但的確是認真多了。

  由於先前的種種經驗,其實曾淺日一開始並未把她的話當真。只是有一次,曾淺日意外望見她正在研讀他給她的那本筆記。

  那不會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他回家時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那天下大雨,路面破了個大洞,塞車也塞人,所以他臨時決定稍微改道,才會在一間平常幾乎沒有機會經過的速食店窗外,發現她像是在整理重點似地在抄寫他的筆記。

  她專心得甚至沒發現他的存在。

  為何她會有這樣的轉變,那不重要。只是,由於這樣,他又開始考慮讓她調離精算部門的事。

  她肯學習,而且也變得積極,所以更必須到適合她的單位去,這樣對公司而言,甚至對提升她本身的能力都是好的。

  「……主任。」

  聽見喚聲,沉思中的曾淺日抬起頭來,只見夏臨君端著杯子站在他桌前。

  「什麼事?」他問道。

  「你常喝的咖啡沒有了,我前兩天看到有個牌子好像不錯,所以先買了……主任你要不要喝喝看?」她朝他遞出冒著裊裊白煙的杯子。

  他狐疑地望著她。當然,他不會當真認為裡面被吐了口水什麼的,只是,總覺得她的態度和以前不大一樣。

  但究竟哪裡不一樣,他又無法確實說出。

  他接下杯子,拿在手中。他對咖啡的種類或味道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及研究,只是喝提神用的,好不好喝他一點都不在乎。

  「說起來,主任你好像都沒再要我泡咖啡了。」她忽然有感道。

  那是因為你已經可以做好泡咖啡之外的事,曾淺日心忖,若這樣告訴她,她大概會很得意,所以他並未說出來。

  察覺她一直盯著他瞧,他忍不住道:

  「怎麼?」

  「沒有。主任你不現在喝嗎?」她搖頭後問道。

  他古怪地瞪著她。

  「你是要我喝給你看?」他直接問。

  「嗄?沒有。」她回答得心虛。

  雖然這根本沒什麼,但她的反應讓他覺得不對勁。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卻明顯地發現她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只聽她道:

  「主任等下再喝,那……如果味道不錯的話告訴我。」

  聞言,曾淺日不免開始懷疑難道她真的擠了抹布的水在裡頭?望見她就要走開,他道:

  「等一下。」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這是專員忘在影印室的草稿報告,聽說你有看到錯還提醒要更改是嗎?」他是從影印室的總務小姐那裡拿到東西的,她說撿到的人是夏臨君,還提醒其中某個部分有誤。

  她眨眼。「喔,沒什麼啊,那只是草稿而己,有錯很平常,而且只是一個很小的地方,說不定之後會刪掉呢。我想寫的專員自己應該知道,我只是多事了一下,剛好看到錯誤就不小心說出來了……因為前一天才正在看主任那本筆……呃,不是什麼厲害的事。」她趕忙住了嘴。

  「你為什麼不自己拿給我?」他問道。

  「嗯……因為是專員的報告,我只是助理。上面又沒寫名字……總覺得不大好。」她低聲道。

  曾淺日道:

  「的確一點都不厲害,因為這原本就是要丟掉的東西,你把它撿起來做什麼。」他把文件丟進垃圾桶裡。

  她愣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果然是我多事了。」她很尷尬,卻還是笑了。

  曾淺日睇著她,她正欲轉身離開時,他開口對她道:

  「雖然是多事,但處理上卻是正確的。」

  「嗄?」她緩慢地張大眼睛,然後,忽然變得好高興。「謝謝主任……的肯定!」她笑得開心又快樂,甚至會讓看見的人不禁想要去猜測她露出這種笑容的原因。

  看著她的腳步像是會奏出美妙音樂似地輕快走開,曾淺日不明白她心情好的原因,想到之前她說自己面臨什麼問題,或許是那問題已順利解決了。

  左手長指輕敲著桌面,他稍微沉吟了下,拿起電話,直撥內線的人力資源部。




  前兩天走起路來像是在跳舞,今天的感覺卻比外面的壞天氣還要陰了。

  曾淺日一早進公司,就察覺隔壁仍然提早到的夏臨君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

  她正坐在位子上,皺住的眉頭彷彿打著緊緊死結,半低著臉,表情鬱悶,一語不發,甚至沒有開口道早安。

  上班時間到了也未好轉,她只是機械式地工作著。

  「這個文件——」曾淺日將東西遞給她,話還沒說完,她就直接拿走。那異樣實在太過強烈,彷彿在抗議什麼。他道:「你——」

  她抬起眼,望著他。

  「主任還有什麼事?」她平板地問。

  倘若他沒有誤會的話,她這股強烈的情緒很顯然是針對他。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從進公司開始,他就數次接收過她不滿的表達,即便這回他不知道原因,但他是不可能去處理她個人心情問題的。

  他僅道:

  「今天晚上部門有餐會,知道嗎?」因為新商品的進度已經告一段落,轉交給其它部門,所以老總要慰勞大家,已經選好餐廳吃飯。

  她點頭。

  「那就好。」說完,他開始其它工作,沒再理會她。

  下班後,同事們紛紛到達老總指定的餐廳。這家在公司附近的港式飲茶,是他們老總的愛店,好像吃幾次都不膩,每回想要選別的地方吃吃看,最後的結果卻還是會到這裡來。

  一個包廂,總共三桌人。由於老總對於主位在哪、旁邊又要坐誰之類的事情完全不在意,所以大家只是隨性找到位子就坐下。

  曾淺日到的時候已經坐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在看到的空位落座,才拉好椅子,就見他的正對面是夏臨君。

  她的臉色仍舊陰暗,一和他目光接觸就立刻撇開。他只是看她一眼,就像平常那樣,並不會特別去關注她。

  美味可口的菜餚開始上桌,歡欣的氣氛少不了酒,每桌幾乎都開了瓶。工作結束了,可以完全放鬆,會喝的喜歡喝的,一杯一杯灌;不會喝的,也多少拿個杯子意思啜一下。

  曾淺日不喜歡酒的味道,就算能喝,也是陪著大家淺嘗而已。不知何時開始,他感覺到一道視線,抬眸看去,夏臨君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抓著杯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滿臉通紅地直瞪著他。

  那酒瓶已空,她再也倒不出來,於是,她就近拿起另外一瓶酒,這次是仰頭直接往嘴裡灌了。

  「啊哈哈哈……才不是那樣呢,在亂說什麼啊!」

  周圍的人或醉或清醒,都沉浸在愉快的交談氛圍之中,根本沒人注意她喝了多少,當然也不會有人阻止她。

  曾淺日以為她這樣豪飲也許是因為她有好酒量,但是當她忽然咯咯咯笑起來的時候,他知道事情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她一笑不可收拾,就是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麼。雖然不至於行為失控,但一看就知道是已經喝醉了。

  可是,無論她是笑是醉,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他。老實說,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讓她這麼堅持瞪住的事。

  餐會結束之後,清醒的人負責將大家送回家。依照順路方向,曾淺日叫了計程車,把住在同個區域的同事塞進車裡,他負責要將三個人帶回家。順利地送回兩個,最後的夏臨君坐在後座,已經睡著了。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也坐入後座。拿出PDA告知司機最後一個地址後,他靠向椅背,卻訝異發現原本是睡著的夏臨君張開眼睛了。

  「這裡是哪裡?」她問。

  她平靜的模樣不像是酒醉。曾淺日觀察著她,道:

  「要去你家的路上。」

  她皺眉,很正經地道:

  「我沒去過你家。」

  曾淺日停了一下,隨即目視前方,說:

  「你還是睡覺吧。」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根本還在醉。

  「我不想睡覺。」她說。接著撫住胸口。「我想吐……」

  「想吐?」他錯愕地轉過頭。

  她正低垂著臉,一股醞釀的吐意似乎就要爆發。計程車司機從後照鏡看到,焦急地趕忙道:

  「誒誒,不要開玩笑啊!可別吐在我車子上!」

  「你等一下!」曾淺日尋找袋子之類的物品,卻什麼也沒有,椅背上只有他的外套。「先停車!」他當機立斷道。

  「惡!」

  說時遲那時快,她吐了。曾淺日在那一瞬間,只能反射性地抓起自己的衣服給她。

  「你這傢伙……」看到自己的外套盛滿穢物,他的臉色鐵青。

  「惡惡……」

  司機一停車,曾淺日就開門推她出去,讓她彎腰朝著地上吐個精光。

  「弄得我車子都是味道耶!我還要不要做其它趟生意!不載不載了,錢拿來。」司機嚷嚷著。

  曾淺日將車資付清,手裡還拿著包有嘔吐物的外套。想到要清理的事情,他閉了閉眼,乾脆將衣服直接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晚上十一點半,路上已經沒什麼行人,只有他及一個還在嘔吐的女人。

  雖然被司機放在半路上,慶幸的是,離她家並不算遠,再走一下就可以到了。

  「你吐完了沒?」他不耐煩的問。

  「惡……嗚、嗚……」豈料,她居然啜泣起來。

  他當場愣住。

  「為什麼要哭啊!」根本輪不到她哭!

  「嗚嗚……我跟你說喔,我跟你說……」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後慢慢側過身,搭著他站著。「你聽我說……」

  「我不聽醉鬼說話。」即使明知她醉酒,他仍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地說。幸好她抽泣個兩聲就停了,他拉住她的手腕,讓她站直身體,阻止她再靠近。

  她很緩慢地仰起臉,看見他之後,忽然說:

  「你長得好像我公司裡的主任喔。」

  她被頭散發地瞅著他,感覺很像廉價鬼片海報上面的女鬼。對她的胡言亂語沒興趣,曾淺日道:

  「好了,走。」拉住她的袖子,將她往前帶。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吧,我好久沒夢到你了……自從上次把你的頭劈開以後。」她跟在他身邊,有點大舌頭地說道。「你那個蛇的尾巴怎麼不見了?」她還搖搖晃晃地低身想翻他的褲管。

  什麼?那是什麼夢?把一個長得像他的人的頭劈開?不,有蛇的尾巴?那不是人,是妖怪。曾淺日臉色難看。

  她彎腰察看的動作拖住他的腳步,不能順利往前走。他躲開她的手,道:

  「我沒有什麼尾巴,也不是長得像,我就是你的主任!」

  「咦!」她好驚訝好驚訝地看著他,幾乎整個人要貼上去了。「原來你真的是主任啊。」

  剛剛才扒開,現在又黏過來,曾淺日想到牛皮糖。他當然不會是趁機吃豆腐的人,事實上他對男女分際界線拿捏得很小心,一方面是個人原則和禮貌問題,另外一方面是因為,他對柔軟的東西很沒轍。

  他記得小學時候母親要他帶小表妹去公園玩,他只是拉著她的手跑一下,結果她就骨折了,當場哭得呼天搶地。

  夏臨君不走,他也不能動,軟綿綿的身體倚著他,讓曾淺日感覺不自在。

  曾淺日才不會想去背她,那太親密了,況且以常識而言,只是公司裡的上司和下屬關係,他根本不應該那麼做。

  他先是把手放在她的雙肩將她推離,然後從後面握住她的上臂,他認為這是最不會逾矩的地方,也就是即使被看見也不會有什麼曖昧的聯想,就這樣,保持安全距離,捉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雖然姿勢怪異又難行動,但最恰當。

  「主任……」她喚他,卻沒辦法靠近。往後伸出手,手又沒他長,「主任、主任……你、嗚嗚哇……」她喊了幾聲後,眼淚就掉下來了。和剛才不同,這會是真真正正地哭了。

  曾淺日臉都黑了。

  「你又怎麼了?不准哭!」

  「主任、主任,你為什麼不要我?嗚嗚……為什麼不要我……」她邊哭邊說,非常非常地傷心。

  「不要你?」怎麼會冒出這些話?曾淺日完全無法理解。

  雖然剛剛路上都沒個人影,但就這麼剛好,現在正有個路人走過去,往他們這邊看過來,曾淺日感覺對方那鄙視的眼神好像在說他是個殺千刀的負心漢。發現他們的動作加上言語都引人側目,他只能放開她。

  她這才能緩慢地轉身面向他。

  「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嗚……」

  他才想問她為什麼要對著他發酒瘋,好像連對街的便利商店店員都探出頭來了,曾淺日非常忍耐地道:

  「你不要亂說話。」他不想和醉鬼上警局解釋。

  「你本來就不要我,我哪有亂說!」她激動奮力地反駁:「我昨天碰到人資部的小姐,她跟我說,你準備要把我調離部門的啊!」

  原來是這件事。曾淺日道:

  「你不適合精算部,調離才是正確的。」就算她是醉的,他還是對她說明。

  「我、我很認真工作啊……嗚嗚……你卻把我調走,我真的很難過耶……你知不知道,我從大學畢業以後就沒念過書了,這次真的有用功努力……」

  他知道。她垂首抽抽噎噎地揉著眼睛,淚水往下掉落,曾淺日只是站在那裡看她哭,因為他根本不會安慰人。

  「從大學以後……這很值得強調嗎?」雖然沒有說什麼好聽的話,但他還是想起她在速食店裡看書的畫面。

  他以為她是誤會了自己被降職才會這麼傷心,豈料,她卻道:

  「我想要讓你欣賞才認真的,因為你很奇怪,只看重工作表現,所以我真的是下定決心了。可是你卻把我踢出部門,不要我了……」

  讓他欣賞?他一愣,問道:

  「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啦!你都沒在聽人家講話!你一點都不溫柔,又是個魔鬼變態虐待狂,可是,我……我……」她忽然仰起頭,彷彿經歷什麼世紀慘案地大哭道:「哇嗚嗚嗚啊!我、我喜歡上你了!」

  曾淺日大吃一驚。

  「什麼?!」

  「嗚哇哇!」她哭得好悲慘。

  「你……等一下!」情況在一剎那間變得一團混亂,瀕臨失控。曾淺日企圖釐清道:「你是不是喝醉弄糊塗了,不要再胡說了。」

  「才不是胡說!」她眼淚亂噴,對他道:「我真的很煩惱耶,我煩惱得都睡不著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你,我也不想喜歡你啊,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歡上你了嘛!」

  「……」曾淺日啞口無言地看著她,也只能看著她了。

  可能是大吵大鬧後沒有體力了,她忽然腿軟的蹲在地上,幸好他來得及反應,扶了她一把,沒讓她跌倒。

  「先……回家吧。」這是目前最妥善的方法。

  曾淺日拉住她的手臂,帶她往前走。她搖搖晃晃地跟著他。

  「嗚……主任,我喜歡你……學長,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怎麼辦……我是真的……喜歡你……喜歡……你的啊……」

  或許時空在她混沌的意識裡重疊交錯了,所以她也喚了幾次學長。然而,就像怕他沒聽見似的,她只是一直重複她的「喜歡」。

  曾淺日面紅耳赤,幾近懊惱地回應她道:

  「我知道了!你說那麼多次做什麼?!」

  「那麼……那麼,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

  她相當輕聲地問。那一瞬,他心跳忽然不穩了一下,因為,她的語氣充滿連他這個聽的人都會覺得萬分丟臉的甜軟情意。

  不過隨即她打了個酒嗝。

  於是他瞇起眼睛。

  「等你明天酒醒你就知道了。」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8:0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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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點四十五分,曾淺日推門進入辦公室。

  「主任早。」

  「早。」

  有幾個同事和他打招呼,他點點頭回應。

  走到自己位子,將公事包放下,他瞥一眼隔壁,夏臨君的座位上不見人影。

  那是正常的,畢竟昨天她喝成那樣。她提早半小時到公司的勤勞表現,看來就要在今天破功了。

  拿起杯子,他走向茶水間,正要進去的時候,剛好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啊……主任早安。」夏臨君雙手捧著杯熱茶,嗓音沙啞道。

  原來她已經到了。昨天明明醉得一塌糊塗,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該說是真的感受到她的堅持,曾淺日承認自己有些意外。

  她雙眼浮腫,臉色青白,也許是因為頭痛的緣故,不時地蹙眉,嚴重宿醉的痕跡相當明顯,看來就像折騰了一整晚的樣子,不過卻仍是那麼早到了……思及她這般努力的原因,他不自然地低頭清咳了一聲。

  「嗯,你早。」他要越過她,卻讓她喚住。

  「那個,主任……」她躊躇猶豫,戰戰兢兢地道:「昨天,謝謝你送我回家。我聽我弟弟說,我好像麻煩你了。」

  她弟弟看來還是個學生,雖然年紀輕,不過對於姊姊似乎頗為維護。曾淺日想起昨夜她弟弟來開門的情景,青年所使用的言詞雖有禮,但的確做出防衛及保護姊姊的詢問態度。

  回憶昨天慘烈的景況,他嚴正警告道:

  「為了別人著想,你以後不要喝酒。」

  「咦!啊我……喝醉了以後很難看?對了,我有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或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她一臉大禍臨頭的模樣。

  他望住她,問道:

  「你不記得了嗎?」

  「呃……」她用力地回想道:「在餐廳的部分還有印象,我只記得自己很想笑,好像一直在笑,之後就……」她心虛又茫然地瞅著他。

  他又凝視著她,半晌,說:

  「你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了。」

  「咦!」她不敢置信,露出大受打擊的淒慘表情。「難道,我把我的體重告訴你了?」

  他一愣,不禁愕然回問:

  「體重?」

  「我、我其實本來沒那麼重的,只是公司附近的東西太好吃了,所以最近才……我的裙子衣服都還穿得下,沒問題的。」她解釋著,然後滿臉脹紅地問:「為什麼我會告訴你那種事?」她一副是他趁她醉了,偷聽她隱私的責怪口氣。

  ……他閉了閉眼。

  「我怎麼知道!」他不想理她了。

  「主任你不可以說出去哦!」她跟在他身旁著急提醒道。

  「我沒你那麼無聊。」他指著外面,要她出去。

  「無聊?這很重要啊!」她有點生氣,不高興地轉過身之後,又小聲地自語道:「我只介意他知道而已,可是他又已經知道了,那說不說都沒意義了啊……」

  曾淺日啾著她的背影。

  她昨天的告白,他當然不會對她說,裝作不知道比較恰當,但剛剛為什麼會想要把這件事說出來他也不清楚,所以她知道之後他要如何反應他根本未曾去考慮。只是,昨晚她那樣吵鬧,那樣……不停地說喜歡,現在她的記憶裡居然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就是忽然覺得那怎麼可以。

  臉頰意外發熱,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容易害羞的人,這輩子大概也沒人會那樣認為。只不過,夏臨君對他坦白感情的言語和方式實在太過直接了,無論再怎麼冷靜的人,遇到那種不停說喜歡的場面,都一定會有些亂了方寸。

  不知道為什麼被告白的人是他,可是覺得不好意思的人卻也是他。對了,就是因為這樣不平衡,所以他才想要說出來。

  走近擺放飲品的櫃檯,卻找不到平常喝的咖啡,他這才憶起夏臨君說過喝完了。稍微看了一下,拿起一隻似乎才新開的玻璃罐,外頭只寫著英日文,裡面是研磨過的咖啡粉。

  由於感覺頗為講究,他翻到後面的產地說明,發現是進口的,旁邊還貼著一小張用手簡寫的沖泡步驟說明。

  夏臨君端著熱咖啡等他喝下去的書面忽然出現在腦海裡,他一頓。

  原來,她不是擠抹布水給他,而是在期待。

  她只是在期待,他能喜歡她為他特地選的咖啡。




  「主任,業務部的汪小姐找你。」

  甫從老總辦公室做完簡報走出來,同事就遞上一張字條。

  曾淺日接過道:

  「我知道了。」

  將紙條上的留言看過一遍之後,他回到自己位子。

  瞥一眼夏臨君的位子,由於今天早上夏臨君被借將到其它地方去了,所以她的座位上空蕩蕩的。

  因為僅是暫時性的人手不夠,只要會處理簡單文書工作的人去幫忙即可,他們部門剛好忙完新保單的設計方案,正處於短暫的空間期,所以才找來這裡借人。

  如果只是文件部分的處理,那他還不用太擔心她會出錯。看了下腕表,時間剛好接近中午,他離開辦公室去用餐。

  來到附近簡餐店,他坐下點了一份商業午餐。用餐尖峰時間,在他等食物送上時的空檔,門口掛的風鈴頻繁地發出碰撞聲音,一直都有客人上門。

  餐點擺上桌,他拿起筷子,不經意抬眸,見夏臨君不知何時竟坐在他身後隔一個走道的兩人座位。幾乎是同時,她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而愣了一下。

  曾淺日的座位面對窗戶,所以他是從窗上的映影望見她的,但是夏臨君卻沒察覺,她只是看到他而已,沒去注意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也可能是有點距離的關係,總之,她並不知道自己也能被背對的曾淺日看到。

  曾淺日會這麼推測,是因為她第一眼發覺他之後,先是低臉停了一下,彷彿在閃躲什麼,然後才慢慢抬起眼睛,觀察他沒動作以後,就一直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雖然倒影裡的目光焦點有些差異,但從角度推斷,她的確就是在背後看他沒錯。玻璃窗面上的夏臨君,偶爾低頭用湯匙拌拌盤中的食物,或端起杯子喝水,或做其它動作,只是無論如何,最後她都會往他的方向瞅一眼。

  那種萬般小心的表情,就好像雖然想要提醒自己停止別那麼做,眼晴卻又忍不住投射在他身上。

  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後腦勺和脊椎而已。曾淺日被看得全身不自在,猶如芒剌在背。

  終於受不了,他端起自己的盤子站起來,轉身走到她面前。

  「一起坐?」他道。

  「嗄?」她張大眼眸,一臉錯愕。

  也不管她的回答,他直接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他感覺她似乎想找些話題,卻始終猶豫著沒有開口,幾次湯匙放下了又拿起來,短短幾分鐘喝了好多水。

  她的坐立不安讓他很難不去在意,總覺得坐到這裡來不是好主意,但是一直被那樣偷看,他也吃不下去。

  「你——」

  「什麼?」

  他不過是說了一個字而已,她卻因為太緊張而立刻回應。曾淺日停下,不覺稍微低頭,掩飾一下那份奇異的尷尬。

  彷彿感覺氣氛有點怪,只聽夏臨君急忙展開對話:

  「那個,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坐在這裡的?」

  他一頓。

  「那有什麼關係?」

  「沒有啊……」

  她心虛並且臉紅了。倘若他什麼都不曉得的話,一定不會去注意到這點吧。曾淺日吃著午餐,轉移話題道:

  「你做完事情就快點回來,不要在別人那裡拖太久。」

  聞言,她回答道:

  「喔,我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像是有些期待地試探道;「你今天發現我不在,所以覺得有點小煩惱嗎?」

  她一副「你總算體會到我的存在其實是有意義的」樣子,曾淺日冷淡道:

  「不對。是因為我想他們找幫手是要過去幫忙的,如果你過去卻給人家製造麻煩,就丟了我們部門的臉。」雖然說不至於太擔心,但畢竟是從他們部門出去的,早上他答應借人之前,其實還是考慮了一下。

  她拉長臉,表達嚴重抗議。

  「我很久沒有製造麻煩了……不對,我一直都沒有製造麻煩。」

  他對她笑了一下,讓人頭皮發麻。

  「你要我提醒你弄壞我的電腦的事嗎?」

  「那只有一次,你果然很會記仇嘛……」她含糊地小聲控訴,然後又道:「那只是意外……但是除此之外,從一開始都是你愛挑剔的關係。」

  他一貫銳利地堵回去:

  「如果你做得好,表現出你應該有的能力,我自然沒有地方挑剔。」

  「哼……」她不服氣,卻沒再反駁。「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你都好嚴格。」她埋怨地說出自高中以來的感想。

  「從以前到現在,你至少進步到沒有逃走。」他當然記得高中社團的事。當時軟弱落跑的學抹,沒想到會變成他的下屬。

  因為是回憶,講出口後就比較輕鬆,所以她道:

  「我老實告訴你,我那時候恨死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怎麼會……」喜歡我?剩下的話險些脫口而出,曾淺日硬生生地停住。

  「會怎樣?」她不解地問。

  「……沒什麼。」他面無表情道。

  她不滿道:

  「話說一半像半夜肚子痛一樣讓人討厭。」

  他明明是在幫她保守秘密,她竟還不高興!倘若他把她那天像故障錄音機重複說喜歡的事情講出來,那絕對是比半夜肚子痛慘烈百倍的事。曾淺日索性起身離開,道:

  「回去上班了。」

  她傻眼,連忙追上去。

  「什麼嘛!你剛剛到底是要說什麼?」

  曾淺日不開口。走出店外才發現天氣變陰了,針細般的雨絲斜斜地落下,他走進騎樓。

  「沒想到你這麼不爽快,連話都不說完,我剛才說你嚴格,還想你做每件事都很果斷呢……」

  夏臨君跟在他身後碎碎念,他當然曉得她只是因為有趣或好奇而想要激他把沒講完的話說出來。然而她不瞭解的是,倘若他真的全盤托出,她聽完以後肯定會無地自容到昏倒吧。

  「少囉嗦。」他忍耐道,一點都不瞭解他難得稀有的苦心,等會兒他真的全講出來。

  曾淺日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背負她的心事,他不應該知道卻不小心知道了,明明知道了卻又要裝作不知道,這般複雜麻煩究竟是為了哪樁。

  「是你自己先吊人家胃口的。」她還在抗議,隨即略帶鬱悶道:「只是午休時候聊聊天而己,為什麼你要突然擺出主任的臉色?原來你聊天都這麼不乾脆,你是不是在生氣?只是……想和工作時間以外的你談一些……不是工作的事,這樣也不可以嗎?」

  曾淺日突然轉過身,因為她就跟在他後面而已,所以他只是往前一步就讓她下意識地後退;將她逼得靠牆,他伸手按住牆壁,垂眸凝視著她,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語調道:

  「你想知道我沒說完的事可以,但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他並未和她肢體接觸,甚至可以說兩人間還保有距離,但那種氣勢和態度著實令人產生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心理……咦!」她從他轉身之後就處於超級驚嚇的狀態,根本沒注意到他講了什麼,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原本曾淺日只是想嚇她一下,他都已經夠煩了,至少談她閉嘴。可是,她嚇到的表情也只有那麼短暫的幾秒而已。

  他右手按著她背靠的牆,在俯視的角度,看到她仰起的臉彷彿打翻顏料似地迅速被染紅。

  他一頓,奇怪地問道:

  「你怎麼了?」總不會突然發燒吧?在看見她本來的驚訝被意外的羞怯給完全取代後,他猛地醒悟跟什麼發燒根本無關!

  他愣住,連忙收回手站直,退離開她。

  「啊!我先回去了!」她喊一聲,接著飛快地低頭跑過他身邊。

  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靠近而已,她居然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樣滿臉通紅的……僅僅只是因為喜歡的人接近。

  曾淺日忍不住抬手撫著額頭。

  良久,他吐出一口長氣。

  「……真傷腦筋。」

  他低聲道。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8:33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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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問曾淺日之前對夏臨君的感覺,那就是沒感覺。

  一個久遠記憶裡的學妹,一個現在公司裡的職員,就是這麼簡單。比起他的沒感覺,她對他的觀感應該是定位在糟糕兩個字上吧?

  就算她再怎麼隱藏,他還是看出當初她在公司見到他時的那種震驚、不滿以及覺得自己倒楣的態度;尤其成為他的下屬之後,她和他對抗頂嘴,在背後偷罵他,想要為難他,每天氣呼呼的,全都是對他反感的表現,最後她根本也不掩飾了。

  所以,她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他忍不住想到她那晚沒誠意的告白。

  「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你,我也不想喜歡你啊!」

  他真不懂,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是喜歡上了?

  最困擾的是她說完以後還擅自忘掉,結果就變成只有他因為她的感情告白而逐漸混亂了起來。

  要是可以視而不見或忽略,那就簡單多了,但是對於已經明白她心意的他而言,她又實在表現得太明顯了。

  她做的事情、她的言語、她的表情,好像都寫著喜歡他。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買好喝的咖啡、想要和他在工作時間之外聊天,然後只是因為縮短距離而害羞不已。

  像是這樣的事……他不懂得如何反應。

  他已經很久沒有喜歡人了。他當然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他的前一任女友甚至和他在同一間公司,因為喜歡聰明的男人而和他交往,又由於他太容易引起她的競爭意識而分手,結果就是她在另外的部門成為主管。

  一切都是乾淨俐落的。他從以前就很不喜歡曖味的狀態,所以他才念數學。數學這種東西幾乎沒有曖味的空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就算世界要毀滅了,一加一也絕對不會變成三或四,即便數字符號可以延伸改變,但意義定理卻非常明確。

  雖然喜歡他,卻沒有告訴他,但其實他已經被告白,然後還要當作沒這回事……根本就亂七八糟。

  如果她在清醒的時候再告白一次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

  就怎樣?就要拒絕或答應。給果要處理的人還是他。

  發現事情最終還是得由他來解決,坐在位子上轉筆的曾淺日忍不住用原本支著額的手半遮住自己的臉。

  「你不舒服啊?主任。」

  聽見問話,曾淺日抬起眸來。造成他煩惱的根源、始作俑者,正站在他桌前。

  「沒有。」他放下手說道:「什麼事?」

  「這裡要你簽名。」夏臨君將文件遞給他。

  他瀏覽過後,用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謝謝。」她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什麼,又轉回來對他道:「對了……主任,我有事想跟你說,我不會佔用你的上班時間。所以我想問你,你等下下班有沒有空?」

  他瞅住她。

  「今天我沒有空。」

  她露出一絲失望的情緒。

  「……那好吧。不過主任你明後天若有空的時候,請務必挪個時間給我。」說完,她轉身離開。

  雖然不曉得她是要講什麼,但他並非故意迴避,他的確是已經先和其他人有約。

  五點下班時間,夏臨君要離開前還對他道再見,他點點頭,之後特意多在公司待了一會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他的手機也響了。

  接起後同對方講了幾句話,他拿起東西走出辦公室。在電梯前面按下鈕,燈號剛好從樓上往下到這層樓,電梯門當地一聲在他面前打開。

  電梯裡面,美麗的女子在看見他後笑著道:

  「啊,好巧。」

  「不是你約我的嗎?有什麼好巧的。」他無趣說道,走進電梯裡。

  電梯門合上,燈號接著往下,那美麗的女子,也就是業務部的汪小姐,道:「我是說坐同一部電梯好巧。」

  「想好去哪裡了嗎?」他只是問道。

  「你決定吧。」

  由於商品要由業務部來推銷,所以當他們精算部在設計新商品的費率等等事項時,經常要和業務部往來;倘若商品不夠好推售,業務部的人會不高興,但不符合利益比例,精算部也不會退讓。

  於是在開發時期,他們兩個部門參與會議的人士偶爾會針鋒相對。

  所以工作結束以後,兩邊的負責人有時候會出去吃飯修復一下彼此的關係。不過就算到了再好吃的餐廳,每次幾乎都是在談論公事。

  因為要開公司的車,得到地下室的大樓停車場,不過電梯卻停在一樓。曾淺日正想著應該是有人要上樓,但是按錯了,門立時打開來,他望見夏臨君就站在外面。

  她先是整個人怔愣住,接著遲鈍啟唇:

  「啊……」

  「你要上樓嗎?現在是往下喔。」汪小姐告知她。

  曾淺日望見夏臨君本來放在他們兩人身上的視線立刻垂下。

  然後她道:

  「對不起,我按錯了。」

  門再度開起,電梯很快地到達地下一樓停車場。

  「剛剛那個小姐好像是你們部門的助理,上次爬山有見過的……」汪小姐先步了出去,但曾淺日走到一半卻停了下來。

  於是她回頭間道:

  「怎麼了?」

  「不好意思,今天取消好了。」曾淺日突兀地對她道。

  「咦!」

  「我剛才發現還有其它事沒處理。你若要自己去,我埋單也可以。」他朝她點個頭,之後就轉身回到電梯裡。

  那傢伙不是回家了?又跑回來公司做什麼?是有什麼事情沒做好?揣測著一些原因,但其實他只是無法不去在意剛才她臉上所出現的極度失落表情。

  雖然只是一瞬間而已,他還是看到了。

  上樓進到辦公室,他往兩人的位子走去,始終沒發現她的人影,直到接近至桌前的距離,才看到原來她人坐著,上半身趴在桌上。

  見狀,他詭異地問:

  「你在做什麼?」特地回公司睡覺?

  大概是沒發現他走過來,她明顯嚇了跳,很快地抬起頭。

  「咦!你……你怎麼在這裡?」

  看著她滿臉驚訝,他道:

  「那是我要問的。你跑回公司做什麼?又把鑰匙忘了?」

  「不是。」她抽出壓在手肘底下的資料。「我……我想把這個報告書拿回家看,明天要弄。」

  他睇著她。

  「拿了東西不走,你剛才趴著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突然覺得頭暈不行哦?」她站起來,把椅子靠好。

  「我現在要走了,你也走吧。」

  他不解。「走去哪?」

  「你不是和業務部的汪組長有約嗎?」

  她不知為何又垂下眼睛,神色灰暗。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道:

  「已經取消了,我沒有要去。」

  「啊……是嗎?」她有些怔愣。

  他望著她一會兒,說:

  「你是搭捷運吧,那走了。」他往門口的方向移動。

  聞言,她立即詫愕道:

  「咦!什麼?你要跟我一起搭?」

  「我住的地方用走的就可以到,而且方向和你不一樣。」他走出辦公室。

  「那你幹嘛老是說得這麼容易教人誤會……」她一邊念道,一邊趕緊跟上前。

  走進電梯裡,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簡直安靜得不像話。

  「你還真有心,明天要做的工作,還特地回到公司找資料帶回家做準備。」他說道。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有點故意地說:

  「因為沒做好你會罵人。」頓了頓,又喃喃道:「還有,我……一定要有更好的表現才行……」

  「你在說什麼?」聽不清楚。他皺眉。

  「我自言自語。」她說。

  四周再度安靜下來,也因此,她深呼吸的聲音特別清晰。

  他正困惑她為什麼突然緊張起來,就聽她飛快地問道:

  「你、你有女朋友吧?」

  問題太過突兀,他停頓了下,才道:

  「沒有。」

  「那你跟汪組長在交往嗎?」她又很快地問。

  突然跑出一個沒料到的人名,他莫名地咳一聲。

  「你從哪裡聽來的?」他微惱地望著她問。

  「部門裡大家都知道。」她看著地板回答。

  他怎麼不知道?不喜歡同事在背後八卦,曾淺日瞇起眼睛道:

  「我剛說了,現在沒有對象。」基本上前後根本就是同樣的問題。

  說完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和她討論起如此私人的事……難不成剛剛她那個令人在意的表情,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以為他和別人交往,所以覺得傷心。他恍然大悟,也不知道為何感覺面頰微熱,隨即認為自己取消晚餐,還上來找她很沒意義,因為她誤會的就是一件半點意義也沒有的事。

  「你……」

  「呃?」她望著他。

  「沒什麼。」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在喜歡上他之前就做好確認?

  ——不對,這根本沒營養又不重要,他又被她影響了。

  他閉了閉眼。

  兩人離開公司大樓,一路來到捷運車站,他始終走在她後面,於是她開始不停地回頭看他。

  「你不是說方向不一樣嗎?」她終於開口問道。

  曾淺日瞪著她道:

  「你剛才頭暈,不跟著你,要是半路昏倒沒人理你。」他不想看自己的下屬上社會新聞。

  她先是張大眼睛,之後吶吶地道:

  「嘎……啊,原來是這樣。」跟著,她啾住他,說:「我已經不頭暈了,一個人回家沒問題,你不用這麼麻煩。」

  他望住她的臉,好像真的沒什麼事了。不過他還是道:

  「你知道我的電話吧?有事可以打給我。」

  「好……」前方就是月台,她走過去,腳步躊躇了一下,又忽然轉身,對他道:「我不想調離部門。」

  「什麼?」他愣了一下。

  「我不想離開。我會更認真,讓自己更好,你想要求我再進步我也會去試著去做到,因為我想留下來。我想繼續坐在你隔壁那個位子,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勇敢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說完,接著就轉身步入月台。

  他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才終於真正地想通她為什麼不願意離開的原因。




  「怎麼了,主任?」

  人資部的小姐一聲詢問,讓曾淺日回過神來。

  「……沒什麼。」他放下手裡的文件。

  「主任,你還沒簽名。」人資部的小姐提醒道,等著把東西拿回去辦理。

  「這份調職申請……先放我這裡。」曾淺日將文件合上,道:「我會簽好自己拿過去。」

  「好的。」小姐點頭,隨即便離開了。

  曾淺日望著對方離去,然後看見夏臨君和部門同事從另外一個方向的影印室走出來。

  那女同事不知講了什麼,夏臨君露出笑意,也回了幾句話,女同事回到自己座位,夏臨君就朝他的位置走來。

  「主任,資料在這裡……怎麼了?」像是不明白他為何盯著她看,她出聲問道。

  曾淺日托著腮,還是瞅住她,半晌,道:

  「沒什麼。只是看到你笑得這麼愉快,就覺得不大平衡。」

  「呃?」她一頭露水。

  他只道:

  「今天要留下來加班,你知道吧?」

  她不明所以地回答他:

  「嗯,我知道。大姐剛剛告訴我了。」

  「那你去做事吧。」

  「……是。」

  她還是疑惑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才繞過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感覺她從自己座位後面走過去,曾淺日用眼角餘光瞥著她坐下,稍稍沉吟了下,最後還是把桌面上那份人資部的文件放到旁邊去。

  精算部平常雖是正常上下班,但真正忙起來的時候一個星期每天留到九點回家也並非不可能。由於今天的事多了些,所以幾個人稍微加班才將工作完成。

  七點多一點,專員離開以後就只剩曾淺日和夏臨君。

  她的電腦已經開機,在把最後一份報告存檔之後,超過五點還要工作就會換戴眼鏡的曾淺日也拿起公事包準備離開。

  「主任再見。」她對他說道。

  「……等一下。」他叫住她,看著她轉過頭來。「現在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你餓不餓?」

  她先是一愣,跟著瞪大眼。

  「嗄?」

  「要不要跟我去吃飯?」他問。望著她還在發呆,便說道:「不要的話你就回去吧。」

  「不……我、好啊!」她答應道。

  他睇著她。「那走了。」

  曾淺日走出辦公室,她趕忙跟在他後頭。兩人坐電梯到一樓,離開公司,他就近找了間餐廳走進去,服務生帶他們到兩人座位。

  點完餐後,他拿起水杯喝口水,正欲啟唇,夏臨君先道:

  「你好像是第一次找我吃飯……這是今天加班的福利,還是……你感覺到我最近做得好的獎勵?」

  都不是。他只是想跟她談一下調職的事情。剛好服務生端送餐上來,曾淺日稍微退開身體讓盤子放下,然後道:

  「我們不是第一次吃飯。」

  「啊,之前那個不算,那是遇到而己。」她拿起湯匙。

  那種事隨便怎樣都好。他道:

  「你上次跟我說的,關於你調動部門的事,我——」聞言,她雙眸定定地直視著他,不知何緣故,那認真的眼神令他停頓了。

  「怎麼樣呢?」她問。

  「我會考慮。」他垂下視線說道。

  她眼睛一亮,綻出笑道:

  「是嗎?謝謝。」

  要來之前,他明明已經決定好了,為什麼現在卻告訴她這種不幹不脆的答案?他微微蹙眉,忍不住按住額頭。

  夏臨君見狀,小心地道: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他抬起眼,實在很想直接說出自己這陣子會這樣的原因不為別的,就是她,偏偏她現在一臉樂觀的樣子。

  「你才是。不是在為體重煩惱嗎?吃得還不少。」雖然是正常一餐的份量,他就是故意惡劣地說道。

  她雙頰脹紅,望著盤子,相當困窘道:

  「我、我沒有吃很多啊,你幹嘛突然講這個。」

  「是你那麼無聊覺得體重很重要。」那個喝醉的隔天,他向她暗指她隱藏感情的事,她卻在那通跟他扯體重,他到現在還是很不滿。

  「你真的很壞心耶。」她只能瞪著自己的晚餐嘀咕。

  可是你就是喜歡上我了。曾淺日在心裡回應道,卻立刻發現自己變得跟她一樣,腦袋裡淨想些沒意義的事而無力垂首。

  他用餐比較怏,吃完以後等她。結果發現她留了三分之一沒吃就想走,大概是剛才那番對話的緣故。他對她的身材和食量根本沒意見,所以瞪著她要她別浪費食物全部吃乾淨,之後才拿起帳單起身。

  「那個……給你錢。」在櫃檯的時候,她拿出自己的那份餐費遞給他。

  「不用了。」他付完帳後就往外走。

  一打開門,就見外頭大雨傾盆。

  「原來下雨了,在裡面都沒注意到。」她哇一聲。

  「不要擋到別人。」他望向身後的門口,對她說道。

  兩人沿著牆走,移動位置站在店家的屋簷底下。他看著瀑布般的雨勢,若是一走出去一定全身濕透。

  就算要去便利商店買雨傘也還有一段距離,考慮著要等雨停還是其它選擇,見站在他身旁的夏臨君仰頭望著烏漆抹黑的天空,擺在身後的雙手提著包包輕輕晃啊晃的,一點都不為如何回家而著急。

  「你還真是開心。」他睇著她道。

  「沒有啊。」她瞇起眼眸笑了笑。

  曾淺日也不知她在高興什麼,只是,既然走不了就僅能等待。和她並肩站著,之後,她就只笑笑地說了句:「下雨好涼。」

  十分鐘過去,雨勢一點也沒停歇的跡象,反而有愈來愈大的趨勢。一直等在原地也不是辦法,曾淺日道:

  「去跟店家借把傘好了。」只要到便利商店買傘後再回來歸還就好。

  「啊,不用,我有傘啊。」她說,然後從包包裡將折疊傘掏出來。

  「你有怎麼不早講?」他詭異地瞪住她。

  「……我忘了。對,我只是沒想到。」她回答得有些含棚。

  那算什麼理由。曾淺日正想開口,卻忽然之間又明白了。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雨,困住他們兩個,而她看起來這麼開心,並且不把傘拿出來的原因。

  說起來,她在上班之外的時間,好像也完全不喊他主任了。僅僅不過像是這種程度的小事……

  「我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他睇著她道。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地站著,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就高興了嗎?

  「你說什麼?」雨聲太大,她打開傘,撐在兩人頭上。

  因為身高有差距的關係,她的手必須舉得很高,顯得有些侷促。

  「你想就這樣走到車站嗎?」他瞥她一眼,將傘從她手中接過。

  「……走吧。」他道。

  離開遮雨的屋簷,滂沱大雨讓他們在小小的傘下用最接近彼此、卻不是倚靠的距離共撐。手肘不小心碰到幾次,她會縮一下肩膀,彷彿被她的緊張感染,曾淺日無法不去在意她的存在。

  路途變得安靜漫長,雨聲明明吵得不像話。

  走進明亮的捷運車站,曾淺日在入口處將傘側放讓水倒流在人行道上。雖然有撐傘,但他的鞋子和褲管還是濕了,頭髮、肩膀甚至鏡片也都有著雨水的痕跡。

  曾淺日拿下被水痕弄模糊的眼鏡,夏臨君從包包裡取出衛全紙,抽了幾張,按放到他肩上吸取濕意。

  「雨真的好大呢。」她拭著他肩處的衣服說道。

  「你的傘太小了……」感覺到她的手擦上他的臉龐,撩撥他稍濕的髮梢,曾淺日頓時有些愣住。

  也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吸引了他的注意,或許是她輕柔的動作,或許是她腕上因為燈光而閃了一下的表鏈,總之,他不覺握住她的手。

  「咦……啊!」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意外和驚訝。

  感覺掌心底下的體溫倏地升高,曾淺日忽然很想看看她又是什麼樣的表情,於是沒戴眼鏡的他,將她拉近。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想要後退,但那極輕微的抵抗很快便消失無蹤了。

  待他將她拉近到他所能看到的視線距離之時,幾乎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

  他低垂著臉,說是凝視,但其實是由於看不清楚而瞇著眼睛。只見她面紅耳赤,雙眸濕潤,雖然根本不曉得他想要做什麼,但她卻是動也沒動地等待。

  倘若他現在吻她的話,她也就只是仰著臉接受吧。就算之後她可能會惱怒生氣或害羞地說不出半句話,那也一定是在被他吻到以後的事。

  對了,自己就是這樣地被她喜歡著。

  「你是傻瓜嗎?」

  他放開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什麼啊?」她因為他莫名其妙的言詞而又窘又怒。

  「沒什麼。」他閉了閉眼。

  「你真的……很奇怪。」她扭捏抱怨。

  「你回家去吧。」他把傘遞還給她。

  「給你用。我坐車,到了可以叫我弟弟來接,你是要走路回家不是嗎?」她說道,轉身便跑進月台。

  曾淺日將眼鏡戴上,其實,他自己也察覺了。

  而且,再這樣放著不管下去,他大概會愈來愈奇怪。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9:05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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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資部的文件放在桌上已經三天了。

  望著文件夾裡夏臨君的資料影本,曾淺日左手一直轉著筆,最後,他還是簽下自己的名字。

  「下個星期開始,你調到管理總務部門。」

  夏臨君站在他桌前,曾淺日將調職命令遞給她。她並沒有立刻動作,只是發呆似地杵著,然後才緩慢地抬起手,指尖隱隱約約有些顫抖地接下那份文件。

  他抬起眼睛,只見她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從這一天開始,她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工作上的事她並沒有怠慢,但是她絕對不開口和他說話。她會這樣的原因是什麼,他不是不知道。

  以為這種無言狀態她不會維持太久,豈料一直到她要轉走的那天,她還是連一個字都不跟他說。

  「我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你到新環境,自己好自為之。」

  望著她抱起整理好的東西準備離開,身為主管的曾淺日算是在和她道再見了。

  她的背影停頓了一下下,只是那麼一下下而已,隨後,她邁開步伐往前走,硬是沒有跟他道別。

  右邊的座位空了,很快地,他面試的新助理補上。

  重新教導新人,另外的工作接踵而來,他恢復往常的忙碌。精算部和總務部比較沒有交集,頂多就是每個月一次清算耗材用品時會有文件往來,兩個部門的所在也差了好幾層樓,甚至一個在大樓東邊,一個則在相反的西面。

  在工作時間之外碰到夏臨君的比例還會高一點。有幾次,他在等電梯的時候發現她的身影,或者午餐的時候在附近的店裡巧遇,她通常都裝作沒看見;倘若真的近距離照面了,她也就只是垂著眼睛,然後相當陌生地喚他道:

  「曾主任好。」

  老實說,他覺得……一肚子火。

  而且每次碰見她,他就變得更加地生氣。兩個星期過去,他感覺自己體內有座巨大的活火山快要爆發。

  下班時間,曾淺日拿著公事包離開辦公室。大概是因為週末,所以更令人歸心似箭,星期五的辦公大樓電梯裡總是塞了比平常還要多的人,曾淺日在第三班電梯來到時才順利搭上。

  一走進去,就發現夏臨君站在角落,旁邊似乎還有幾個同部門的同事。兩人四目相交,他看到她立刻撇開視線。

  曾淺日額前的青筋跳動了一下。

  他望著燈號往下降,聽到後面有個男人道:

  「等一下一起去吃飯好嗎?反正明天放假。」

  「啊?嗯……」

  遲疑回應的是夏臨君的聲音,這令曾淺日微微瞇起眼。

  「誒,你怎麼只邀她不邀我們啊?這樣太明顯啦!」幾名女同事嘻嘻哈哈地笑著。

  「因為她是新轉過來的同事啊。」男人解釋道,好像有點在意電梯裡的其他人,連忙補充:「我現在正要請你們去啊。」

  「是哦?我們才不會那麼不識相呢。」

  電梯到達一樓,門打了開來。

  站在面板旁邊的曾淺日按住開門的按鈕,待搭乘的人一一走出去。夏臨君是最後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人。

  本來,他沒打算這麼做的,但是,在她越過他的那一瞬間,他迅速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臂膀,然後將她整個人拖回電梯裡。

  「咦啊?!」她嚇一大跳,往後仰倒靠在他身上。

  他立刻按下關門鍵,於是電梯裡只剩他們兩人。

  「你……你、做什麼?」她驚魂未定,舌頭有點打結地問。

  曾淺日一語不發,隨便按層樓,到達之後就抓起她的手走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因為是在公司走廊上,所以她只好壓低聲音:「你要到哪裡去啊?」

  曾淺日將她帶到一間沒有人的小會議室,隨即反手關門上鎖,然後用身體擋住她可以逃脫的路線,他上前,將她逼得靠牆。

  她錯愕支吾道:

  「那個門,你以前不是說不能關……」

  「現在是下班時間。那不重要了。」他傾身,加重逼視她道:「我告訴過你,公私要分明。」

  「什麼?」她驚慌、不知所措又一頭露水。

  「所以,你因為喜歡我所以想要和我在一起,而不願到更適合自己的部門,像是這種動機不純的事情,我是不會允許的。」

  她傻住,重複他的話:

  「喜……喜歡你?!」她的臉驀地紅了。「我、我哪有!你在說誰?!」

  她否認?很好。

  曾淺日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近懷中。

  「不就是你嗎?」他的火山立刻爆炸了。「你!就是你!」很火大地說完、低頭,然後吻上她的唇。

  直到吻了她,他才確定自己大概在下雨的那天就已經想做這件事。感覺到她的身體先是變得僵硬,然後,又逐漸地比之前更加柔軟,他離開她的唇。

  「你……為什麼……」她輕摸著自己的唇瓣,愣愣地看著他,臉頰和嘴唇一般顏色濃艷。

  「上次部門聚餐,就是你喝醉酒吐在我衣服上、我們被計程車趕下來、你還發酒瘋,然後我把你送回家的那一次,你在路上亂哭亂叫對我表白,總共說了十九次喜歡我。」他連細節都說了。

  夏臨君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騙人!」她簡直快崩潰。

  她的否認又令他惱怒了,捉住她的手腕,他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記得,隔天竟然就給我忘記!你要是沒有表現出來,我還可以當作沒發生,偏偏你隱藏得很差勁,老是在提醒我這件事,現在臉紅成這個樣子還想說謊!」

  「我——」她推著他,離開他的懷抱,想逃避,想逃走,卻被他擋住去路。

  他的雙眼死命地盯著她,最後,她只能沿著牆滑落,垂首蹲下,他卻還是緊緊抓住她一隻手不放。

  「你討厭我這麼做?覺得我很過分?」他瞅著她低垂的頭,道:「你因為調離部門的事和我鬧彆扭,所以我也生氣了。」

  她像是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你根本不懂!調職的事情,我心裡知道你是正確的,但我還是……我還是……還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為了什麼要這麼的努力……所以你那樣輕易就決定把我調走,我真的……」

  輕易嗎?在她看來或許是那樣。

  「我哪裡不懂?!那不全都是因為你喜歡我的緣故。」他直接說道。看到她連脖子都紅了。「你現在要承認了嗎?」

  「為什麼……」她聲如蚊吶,緊閉著眼睛說道:「就算你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你也沒有理由親、親我啊。」

  他覺得自己又要爆發了,曾淺日板起臉孔,陰沉道:

  「你再說一次看看!你認為我是那種隨便親人的男人嗎?」

  「……咦!」夏臨君緩慢地抬起頭。

  即使他跟她說過公事和私事要分開來,他自己卻還是讓調職的文件在桌上放了三天。

  雖然,他最後還是簽名了,但如果是以前的他,公事上絕對不會有半分猶豫。在那之前,對她產生在乎的事實,慢慢地有著可尋的跡象,但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真正瞭解,那個一點一點累積出來的情感,已經足以干擾到他的原則了。

  那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方程式的定理被破壞了一樣。

  因為她毫無保留的表白,他的沒感覺漸漸地變得有感覺,然後在意,然後無法忽略,就算是被她影響傳染的都好,他不需要去找到很好的動人原因,只要知道心裡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就足夠。

  他不喜歡曖昧的感覺,可以很確定,喜歡就是喜歡。

  所以,剛剛那個想要請她吃飯的傢伙,門都沒有!

  曾淺日彎身,用另外一手托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起來,要她看著他。

  「你可別期望我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他也從來沒說過。不過,他的行為就表示了一切。

  「你……你根本什麼都沒說啊。」她一臉錯愕道。

  他凝視著她,似乎在考慮什麼。良久,他道:

  「那就不用說的好了。」接著,他又側過臉吻她。

  她簡直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這樣可以了?」他牽起她的手,準備帶她離開。

  「你……你,這是在說你也喜歡我嗎?」她還是不敢肯定。

  「你又問,是很想我再吻你嗎?」

  「嗄?」




  「你以為,你能拿自己是新調過去的理由當作借口?」

  「沒有。」

  「就算你才剛調到那裡,拿文件這種簡單的事情也不會嗎?」

  「……很抱歉。」

  精算部辦公室裡,夏臨君站在曾淺日桌前,低頭乖乖地聽訓。

  每個月只有一次與總務部文件往來,曾淺日因為她超過日期兩天送來而質問著。當然,他知道也許是總務部門有什麼問題的緣故,不過,就算如此,她卻沒有任何辯解。

  「這樣就可以了。」他將文件簽好交給她。

  「謝謝。」她接過後,走出辦公室。

  她應該相當適應那裡了,曾淺日繼續自己的工作。很快地到了下班時間,他整理桌面的文件和資料,拿起公事包下樓。

  在大廳處,他望見夏臨君杵在角落,於是走過去,疑惑地對她道: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他差點沒看到。

  「沒有啊。」她回答得有些遲疑。

  「走吧。」他說道。

  雨人離開公司大樓,走了一陣子,她左右張望,道:

  「你不擔心被看見嗎?」

  他皺眉回問:

  「擔心什麼?」

  「就我們兩個……的事。」她原本猶豫的表情,忽然轉變成一種哀愁。「雖然我知道你就是那樣的人,但今天在公司裡你罵我就跟以前罵其他人一樣,害我都要以為其實只有我才認為我們……我們……」

  那樣的人是什麼意思?曾淺日瞪住她低垂的頭。

  「是情人?」他忍不住幫她道。

  她霎時驚訝地搗著臉。

  「你就這樣說出來,很不好意思的。」

  他啾住她,半晌,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然後遞給她。

  「這個給你。」

  她愣了愣,接下放在掌心。

  「呃,這個是……」

  「我公寓的鑰匙。」他說道。

  「啊!」她露出羞赧的表情,跟著又瞅著他道:「我……我是很高興你讓我去你住的地方,不過,原來你是動作這麼快的人……」

  「給你又不是要你來。」他睇她一眼。

  聽見他的話,她一呆。

  「不要我去給我做什麼?」

  「你不是會不確定?有這個就可以了吧。」他說。

  原本他就是要給她的。他是個不喜歡曖昧不清的人,也就是說,對於和自己交往的人,當然會與其他人有所分別。戀人和普通人的界線他會區分得相當清楚明白,一且他有了認定的對象,那個人就會擁有他絕不會給別人的東西。

  親密的行為,也只對她一個人做。

  她還是有些困惑,回問道:

  「那,我不能去嗎?」

  她的語氣摻雜著一點點失望,隨即好像發現自己無意中講了大膽的事而抿住嘴唇。

  看到她的表情,曾淺日曉得她想到其它地方去了。他停住腳步,傾身靠近她,她的眼睛只映著他放大的臉,他知道,她的表情總是會輕易地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發生變化。

  他凝視著她,然後,壓低自己那稍高的嗓音道:

  「等你準備好,你當然可以來。」

  她差點羞死,只能緊握著鑰匙,點頭飛快說道:

  「我知道了!」

  他望住她,良久,啟唇道:

  「你果然是個傻瓜。」

  一個因為不小心愛上他、而讓自己變得毫無保留的傻瓜。

  「什麼!你為什麼老是說我傻?!」她不服氣道。

  他站直身體繼續往前走,說:

  「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因為愛上我而老是有些連我都會覺得丟臉的反應嗎?」

  她立刻滿臉通紅。

  「哪……哪有!」

  又否認。他覺得想生氣了。曾淺日瞇眼。

  「不過……」他忽然轉身,毫無預警地在她耳邊低聲道:「因為我也愛上你,所以扯平。」

  「咦!」她瞪大眼睛,他突如其來的表白,簡直讓她羞怯萬分。「你、你說……你愛……」

  相較於她的僵硬和不知所措,他倒是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去吃晚餐了。」

  勾起唇角,他道。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39:46

番外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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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篇一——戀人的日子

  「什麼?你有男朋友啊?是誰是誰?」

  午餐時間,面對同事的逼問,夏臨君只好說出來。

  「你們不認識啦。」對不起,她撒謊了。

  「你們交往多久了啊?」同事甲問。

  「上……上個月才開始的。」

  「哇!好新鮮啊,那一定還是熱戀期嘍。」幾個女同事立刻夢幻道:「好好哦,那今天你下班以後一定有節目在等你嘍?像我們這種沒人要的只能回家看連續劇了。」

  發現同事還打算問下去,夏臨君怕自己遲早會說漏嘴,趕緊低頭看表,忙道:

  「啊,上班了,走吧。」

  一群粉領族往辦公大樓移動,走近電梯,夏臨君發現人群中有一抹身影,差點就要叫出聲音,憶起了旁邊還有同事,所以忍住了。

  「咦!是精算部的曾主任耶。」女同事捱過來,講悄悄話:「上次我拿錯申請大量文具的表格給精算部,結果被他發現,居然說我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講話有夠討厭的。」

  「對啊對啊,我也被他罵過。」同一層樓的總機小姐附和著。

  「他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哦?我看喜歡他的人不是皮很癢就是愛被罵啦!」哈哈哈。

  「咦!臨君,你本來不就是在精算部嗎?應該也是一天到晚被他釘吧?幸好你離開那裡了,不過你上次去拿文件給他的時候也被罵了,前兩天下班我看到你們兩個走在一起耶,你已經不是那個部門的人不是嗎?他還要找你做事哦?你好可憐……你怎麼啦?肚子痛啊?臉色怪怪的呢。」

  夏臨君虛弱地乾笑了一下。

  「沒什麼。」

  她才沒欠罵呢,也沒有皮癢啊。

  想起以前她也曾經認為和曾淺日交往的人一定是有被虐狂,她有種這就是人生的感慨。

  其實她下班後都會和曾淺日一道離開,兩人一起走時,出乎預料的,他似乎完全沒有要遮掩隱藏的意思,只是,她還在想同事們遲早會知道,原來就算被看見也不會聯想到他們是情侶。

  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感覺到一道視線,她順勢看過去,只見曾淺日站在電梯前面,往她的方向望來。雖然想要和他打招呼,但是,應該要怎麼做才好呢?到底,他是不是會不喜歡他們的事情被發現?

  辦公室戀情,她無法拿捏得很好。

  他的視線轉了回去,然後先乘坐電梯上樓了。

  她心想,他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是七夕情人節?是屬於戀人之間的日子。自從在一起之後,他們第一次要過這個節日。

  說是上個月開始交往,但其實也才過兩個星期。在一起後,上班時間在公司不大會碰到,就算有交集也完全沒變化,但下班以後就不同了。他們每天一起吃晚餐,吃完後他會送她回家,偶爾打電話,雖然並沒聊很久;週末的時候也有出去精算部例行的健行活動。她回家的時候全身酸痛,差點沒有累死。

  說不定是她想太多了,但總有種無論如何每天都要見面的錯覺。是她太黏人嗎?其實她並沒有特別要求啊。

  她還沒用那把鑰匙去過他家,他好像也不曾表示過什麼。她常常都會想,他給她鑰匙的那個時候所講的那些話,說不定根本沒有那種意思,是他故意誤導她、想看她的反應而已……但如果他是當真的又怎麼辦……那也要再過很久很久以後才能用吧……

  愈想愈羞了,她摸著自己燥熱的臉,坐在自己位子上拿出文件,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管理總務部門的確比精算部還要適合她。這裡不需要什麼艱深的專門知識,重要的是能夠有條理的處理各項事務,她幾乎是一來到這裡就立刻上手。

  雖然要離開精算部的時候,她生曾淺日的氣。不過他的確是用主管身份幫她好好的考量過了。

  他的這個地方……其實她覺得很喜歡。

  「我是在想些什麼啊。」驀地耳根發熱,她急忙拉回飄走的思緒。

  辦公室裡有幾個同事收到花束,笑得十分開心。不知道為什麼,夏臨君心裡浮現的是曾淺日冷淡批評商人賺取暴利,然後再冷笑認為去買束過了這一晚價格就直線跌落的玫瑰花來過節的都是些笨蛋,說不定還會稍微計算一下投資報酬率和損失百分比之類的,她就是覺得情人節對他的價值大概就只有那樣沒錯。

  他那種一點都不浪漫的想法其實讓她覺得很有趣,她忍不住笑出來。笑完以後,她驚訝發現,她原本也算是個很夢幻會期待的女人,可是什麼時候竟變成喜歡那種不溫柔不浪漫不貼心的男人了?

  ……她並不是特別喜愛那種類型,而是由於曾淺日是那樣的人,所以她才會有興趣的。

  糟糕,她的心真是……完全繫在他身上了。

  在下班前的十分鐘,她的手機忽然收到簡訊,她立刻拿起來看,結果是曾淺日要她晚一點到樓下找他。

  只是短短幾行字,她就興奮得紅了臉。

  似乎是特殊節日的關係,今天大家都相當有默契地走得很快。她只要稍等一下,很輕易地就避開下班人潮,坐電梯下樓以後,她在大廳尋找曾淺日的身影,結果意外被一個男同事叫住。

  「你還沒走啊?」

  看到男同事朝自己走近,她站在原地。

  「是啊。」

  「那太好了。對了,你今天有空嗎?」男同事問,忽然間展開猛烈攻勢:「願意賞臉和我吃一頓飯嗎?」

  「嘎?」她猛眨眼,「為、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啊,上次本來就想約你,結果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不見了……就吃一頓飯而已,不需要太多理由吧。」

  「我……」

  「她沒空。」

  夏臨君正欲拒絕,背後卻忽然冒出聲音,她吃一驚,回過頭,就見曾淺日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

  「你、啊!曾主任。」男同事似乎知道他。

  曾淺日睇夏臨君一眼,隨即對男人道:

  「你在這種日子找別人的女友去吃飯要做什麼?」他朝夏臨君伸出手,她愣了一下,沒有動作,他乾脆直接牽住她。

  「啥?」男同事當場呆住。

  「你去找其他人和你吃吧,找不到就認了回家去。」曾淺日很冷淡地說道,然後望著夏臨君,說:「走了。」轉身帶她離開。

  「喔,好。」夏臨君跟在他身後,只是瞪住兩人交握的手。他很少做出牽手這種行為的,聽他說是因為小時候把表抹弄骨折的關係。這樣……是在宣告所有權?

  「你沒有告訴那傢伙你有男朋友嗎?」他忽然問道。

  「之前沒有什麼理由要特別講啊。」不過她剛剛準備要說了。

  「下次他再找你,你就叫他下班以後來找我。」

  她有點訝異。

  「咦!我可以……說是你嗎?」

  「為什麼不行?」他側首瞥她一眼。

  「因為我看你上次講到那個誰,好像在閃躲,不是很想說到的樣子……」

  他瞪住她,微惱道:

  「你還記得這種事,我不是說了沒有?!」

  他那時候是說「現在沒有」,所以,以前說不定是有的。但是……原來他絕對不談論過往,不過對於正在進行的卻不隱瞞和維護。

  啊,跟鑰匙一樣。這是表示情人和別人的不同之處,她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你笑什麼?」

  「沒有啊。」她搖頭:

  她只是發現,原來他也會吃醋,他對她有獨佔欲,其實他意外地疼她,還有……還有,她以後會慢慢知道更多事情的。

  走近車子,他開門讓她坐進去。在發動引擎之前,他道:

  「對了。」

  夏臨君以為他要講什麼,便轉過頭看向他,他卻側首過來吻了她。

  她又發現,他是那種,在一起之前一定會保持距離,但是交往以後就會毫不在意地主動做出親密舉動的人。

  雖然還是稍微嚇了一跳,也覺得很害羞,但她卻笑了。

  她知道,這是他告訴她的,不用開口說的情意。



  番外篇二——他的鑰匙

  「咦!主任感冒請假了?」

  午休快結束的時候,夏臨君在搭電梯的時候巧遇以前在精算部帶她的大姐,聊了幾句,沒想到卻得知意外的消息。

  「是啊,有種原來主任也會生病的感覺吧?」大姐打趣地說。「啊,我到了,先走,有空回來精算部看看吧。」她笑著走出電梯。

  「再見……」夏臨君有些發愣地揮手。

  他當然會生病。雖然他在公司裡是個魔鬼,但卻是普通人的肉體啊。她早上有收到他的手機簡訊,只說他今天不會到公司上班,原來是因為生病了。

  想到他一個人住,夏臨君登時決定早退去探望他,不過又立刻想到,如果她工作沒做完就跑去看他,他絕對不會高興;他之所以沒有對她說明不來公司的原因,就是不想她這樣啊。

  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掙扎著該不該離開,最後還是忍耐住。

  雖然很努力地把心思專注在工作上,但她還是坐立不安了一個下午。五點一到,她馬上抓起包包飛奔出去。

  他住的公寓在公司附近,是步行就可以到達的距離,她知道地址,卻還沒去過。在路上經過的超市買了食材,陌生的巷弄讓她稍微繞了道,不過最後還是順利地到達。

  她提著袋子站在公寓前面,好像現在才想到般地從皮包裡拿出他給她的鑰匙,打開樓下的大門,她爬上位在三樓的曾淺日住處。

  望著那扇門扉,她的心跳有些快,可能是走樓梯的關係,她莫名地深呼吸,才把鑰匙插入。

  門鎖喀地一聲被轉開,她立刻停頓住。忽然覺得高興又緊張,有種「原來這把鑰匙真的可以打開他家的門啊」的心情。緩慢地將門推開,一抬頭,就見曾淺日站在眼前。

  「回去。」他用沙啞的聲音下達命令。

  「嗄?」沒想到都還沒踏進去就被趕,她道:「你怎麼站在門口……沒躺著休息?」

  曾淺日晾著她,道:

  「我要是休息到有人打開自己家的門都不曉得,那小偷不早就來搬家了。」

  原來他是聽見開門聲才起來的。夏臨君望著他,他戴著眼鏡,身上穿的是棉質的家居服,同色系的長褲,沒有梳理的頭髮在額前微亂地垂下,看起來……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這是她沒見過的,家裡的他。雖然根本沒什麼,但她卻趕忙把視線移開,心跳加速地道:

  「我聽說你生病,所以來看你。」

  「回去。」他抱著胸,還是同樣一句話。

  「為什麼?」她不滿抗議。

  「你想被我傳染嗎……咳。」他掩住嘴咳了一聲。

  「你有去看醫生嗎?還沒吃晚餐吧?」病成這樣還想逞強,她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夏臨君不理他,直接登堂入室。「我來煮些東西。廚房……廚房在哪裡?」拎著袋子,她瞅住他問。

  曾淺日瞇起細長的雙眸,她也堅持不肯退讓地和他四日對望。

  大概是生病的關係,他的戰鬥力大幅減弱。最後,他只是閉了閉眼。

  「……算了。我早猜到若是讓你知道,你就會來。」他伸手指著左邊的方向。「廚房在那裡。」

  夏臨君開心了。

  「你去休息吧。煮好我再叫你。」她走進廚房,空間並不很大,但是該有的都有,東西看起來也都不是許久未使用的樣子,她想曾淺日平常自己也會開伙吧。

  她將食材從袋子裡拿出來,東張西望地想找個鍋子,曾淺日無預警地站在她背後說道:

  「你要鍋子嗎?」

  「呀!」她驚呼一聲,真的被嚇到。「我不是要你去休息嗎?」

  他瞥她一眼。

  「你又不知道東西放在哪裡。」他打開上面的木櫃。取出一隻鐵鍋,遞給她。「而且也拿不到。」

  夏臨君望著超過自己身高許多的木製櫥櫃,接下鍋子,不甘心道:

  「謝謝,其它可以了,真的不行我會叫你的,你趕快去躺著。」她推著他的背,把他趕走。

  曾淺日走出去前,回頭看一眼,道:

  「我討厭魚。」

  「咦!」她一愣,只見流理台上面擺著自己剛買的鱈魚。本來想煮魚片粥的……她只好把魚先冰起來。

  煮好一鍋蛋花粥,她步出廚房,本來不知道他的睡房是哪間,望見有個房間透出燈光沒開門,她便端著碗走過去。

  他人是在床上,不過沒在睡覺,而是坐靠在床頭看書。

  「你怎麼不休息?」她問。

  看到她進來,他將書放下,皺眉說:

  「我不要睡到一半被叫醒。」

  這麼說來,的確是聽說過他有起床氣。她在碗的下面多擺了個大盤子,這樣拿著不會燙,將粥遞給他,她道:

  「因為你挑食,我只擺蛋,裡面沒有料了。」

  「那不是挑食。」他接過,熱氣湧上來,他皺了一下眉,將眼鏡拿掉。

  「你說你不喜歡魚的啊,那不是挑食是什麼。」難怪以前她吃魚他都要嫌棄。

  「有喜歡的食物,就會有討厭的。」他很理所當然地道。

  那就是挑食啊!原來他也會有跟小孩子一樣的地方。看見他又低頭咳了幾聲,她沒跟他辯下去。

  「好吃嗎?」她還是忍不住問了。雖然有時候會偷懶,但平常在家她仍是會煮飯,她對自己的手藝還算有信心。

  「你生病鼻塞吃得出味道嗎?」他蹙眉反問道。

  還真像是他的回答。即使沒有被稱讚,她卻笑了。

  「怎麼?」他昭著她。

  「沒有啊。」她偷偷地在心裡覺得,他因為視力不佳而瞇著眼睛吃東西的模樣好可愛喔。

  她去廚房再舀了一碗,然後回到房間陪他吃。

  「……吃完藥就睡吧,我不會叫你的。」用餐完畢,她倒杯水,和床頭的藥包一起拿給他。

  走出房間,她將空碗拿到廚房清洗,然後整理流理台,再回來,他已經吃過藥躺在床上睡著了。

  她很緩慢小心地接近,悄悄地蹲下,坐在床沿地板上,有點好奇地凝視著他的臉龐。

  大概是藥物有催眠的效果,他的呼吸很均勻。

  不曉得是生病、還是頭髮,或者許許多多其它細小原因的緣故,總感覺……好新鮮,好想一直看著他這種和平常不同的樣子。

  用手肘墊靠著臉頰,靠在床鋪邊,她不覺露出笑意。




  等夏臨君再度張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在床上了。

  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躺在曾淺日懷裡,她全身僵硬,忍住心裡無比巨大的震驚,企圖移動四肢離開——

  「你要上廁所?」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她嚇一大跳。

  「呃……不是,我……」

  「不是?不然半夜這麼晚你要做什麼?」他低頭,盯著她說道。

  「我只是……我……為什麼、我會睡在你床上……」她很小聲地問他。

  「……因為我只有一張床。我不會去睡沙發或地上,我也不可能讓你去睡沙發或地上,原本我起來是想喝水,看到你睡著了,就把你抱上床。」他很平淡地說道,就好像這根本不是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喔。」房間好安靜,她的心臟怦怦跳,她想,他一定也聽到聲音了。

  他低聲道:

  「你該不會在想我跟你說過的,準備好的事?」

  「啊?什麼?」她慌張得差點咬到舌頭。

  他凝睇著她半晌。

  「……好了,快睡。」他用溫熱的掌心覆住她的雙眼,道:「以後,就算你沒有任何準備,也可以到這裡來。」

  「……咦!」她發愣許久,隨即捉住他的手,慢慢地移開。她抬起眼,望著他乾淨的下巴。

  他咳了一聲,然後重新挪動臉龐,靠在枕頭上。

  「你也不要無聊地去想什麼你沒有魅力之類的事。」

  「我才沒想!」她否認得好快。

  他輕微警告道;

  「野獸還是聖人,我兩邊都不是。所以,你快點睡。」

  聞言,她霎時滿臉通紅,相當羞恥道:

  「你、你在說什麼教人難為情的話啊!」還說什麼她的反應很丟臉,他自己還不是一點都不害躁!在心裡抱怨著,她躺平不敢再亂動,悄悄瞅著他的側臉,想了想,她吸口氣,然後迅速說道:「那我下次沒有準備,也能來?」

  「嗯。」他閉著眼睛應道。

  「那再下次呢?」

  「嗯。」

  「那再下次的下次呢?」

  他不耐煩了。

  「別吵。我要睡覺。」

  她好高興。他的手臂給她當枕頭,他微熱的體溫像是要滲透給她……他是不是有點發燒?吃了藥應該沒關係了吧?她今天終於來到他住的地方,還用了那把鑰匙開門,煮東西給他吃,也看到生病在家裡的他,還第一次和他一起睡覺……只是單純的睡覺。

  她紅著臉打住心裡想的事情。

  「我說你,」他忽地開口,她還以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被發現而有些心跳加速。卻聽他說道:「會被我傳染吧。」

  她眨眼。

  「會嗎?」不會啦。

  翌日。

  他起床時幾乎痊癒,她卻發燒到三十八度,結果被他很凶地罵了。



  番外篇三——曾淺日這個男人

  「等等。」

  才從業務部的會議室走出來,曾淺日就被叫住。他拿著文件回過頭。

  「會議已經結束了,還有什麼問題?」

  業務部的汪小姐站定在他面前,道:

  「不是要跟你談剛剛的會議。上次約好吃飯你突然有事,要不要再約一次?」

  「不用了。」曾淺日說,接著又對她道:「以後也都不必。除了工作方面的事之外,離開公司你就不要再找我,當然我也不會聯絡你。」

  汪小姐略顯訝異,隨即立刻明白道:

  「啊,你有交往對象了。」

  他沒有否認,直接道:

  「所以,我不會做任何讓對方誤解或不安的事。」

  汪小姐望著他一會兒,道:

  「若是有了情人,對方就是唯一,你雖然不會做其它浪漫的事,卻從以前就是這種男人,一點都沒變。」

  曾淺日睇她一眼。

  「你也是。要是你哪天愛上一個笨傢伙才算變了吧。」語畢,他沒有再停留。

  汪小姐笑開美麗的臉,對著他走離的背影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怎麼可能會愛上笨蛋呢。」

  說完,她也轉身離開了。

  【全書完】
作者: 又靜    時間: 2010-11-2 16:40:17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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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戀情,HOT!LOVE!SWEET!

  我應該解釋一下我消失一陣子的原因嗎?(沒人要知道也沒關係,謝謝大家關心)其實很簡單,一點都沒發生什麼複雜的事,我只是在寫一個故事,然後我寫著寫著,忽然就停住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們談的戀愛這麼辛酸呢?

  我是個很容易被故事或角色牽著走的人,所以當我頓悟我筆下正在進行的愛情怎麼會這麼辛苦的時候,也突然覺得好辛苦,辛苦得完全寫不下去。

  雖然我幾乎已寫完了,卻還是和它糾結著。為什麼糾結,我也不大明白,但我就是覺得它未完成,無法把兩個主角的感情呈現在任何一個朋友面前;由於我對故事的要求很多,所以我瞪著它大半年,結果非但沒有前進,還很糟糕地後退了。

  我想起我最近寫的書,就算是我認為最歡樂的《喜歡你討厭你》,女主角也是有一段辛酸的道路。

  我明明認為愛情會是幸福的,喜歡一個人也是美好的,卻每每寫著繞著路的故事。我想要甜蜜的戀愛啊。

  我強烈地感覺自己一定必須寫個一點都不辛酸的故事。

  因為這麼想著,所以我又花了很多時間忘記那種辛苦,讓自己變得空空的以後,我把幾乎寫完的故事放到旁邊,開始著手另一個新的故事。

  一直在想,學校的故事寫過不少了,所以這次來寫個辦公室裡的吧。

  於是,我就用「辦公室戀情,HOT!LOVE!SWEET!」的快樂心情,把它寫完了。

  完成以後,我好開心,因為我又體認確定到,愛情當然是甜蜜的。

  那麼,講一下男主角。這個男主角有好幾個特質(應該是說除了話講得比較多之外的幾乎都是)是我從身旁的青年(已經退伍了,雖然沒人想知道,我還是要講一下,謝謝大家關心)擷取而來的;尤其是他教人的時候,噢天啊,被他教過一次就覺得這世界上所有的老師都是超級善良的好人。(我流淚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很喜歡曾淺日這個傢伙。他是那種交往前會界線分明,交往後就非——常黏的男人喔(這一點我自己覺得很有趣啦,也是從旁邊直接拿來的設定,哈哈)。也許,會喜歡上他的人真的有被虐狂。(我不甘承認的)

  女主角夏臨君是某人的姊姊(咦!我沒提過夏持路有姊姊嗎?笑,郭近善有個妹妹,這我在故事裡提過吧?我有暗示什麼嗎?)。譬如找工作的事,喝醉酒只會笑的事,其實都是真實的。(好吧,喝酒後會一直笑的人是我)

  像是這樣許許多多微小的事情從自己週遭生活中真實地擷取,那就好像角色活在這世界上一樣。

  我是真的很愉快地寫完這個故事,希望翻開這本書的每個人也都能笑著看完。(我終極希望看我的書的人能覺得「談戀愛真好啊」。像是這樣)

  那麼,這次要特別謝謝我的同學,因為寫故事的昨候我剛好參加同學會(所以才會有前面那篇代序?笑),結果不僅讓我回想起許許多多的事當成靈感,我的心情也變得超級歡樂的啊。(同學會好棒啊,讓人笑口常開,心情愉快,返老還童,養顏美容,居家旅行,治癒良藥……總之超快樂的,哈哈!)

  雖然前陣子整個人和故事糾結到想躲在角落裡畫圈圈,不過,哈哈哈啊,我要秉持著銀魂的精神,很銀魂的活下去,我想要大叔一般的人生!(有人知道銀魂是什麼嗎?我超愛銀魂的啦!銀魂讓我很輕易地就忘記辛苦,腦袋也變得空空如也的啦XDXDXD,我可以存錢坐太空船到那個世界旅遊嗎?好想要總悟的眼罩和傑士塔威風鈴……)

  謝謝我的親友,謝謝出版社,謝謝願意看我書的每一個人。真的,很感謝大家。

  P.S.那個幾乎寫完的故事,並不是那個人。(但是和那個人有關係啦,這樣猜得出來嗎?知道我在講什麼嗎?笑)

  P.S.2.倘若我可以把它寫完的話,那大家就可以很快地再看到我。(有可能嗎?話不能說得太死,嗚嗚,說不定我會再跟它糾結一年……)

  P.s.3.謝謝我表弟的高中資訊,他一定覺得我很煩,一直問。XD

  又是一篇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言自語的後記。

  請大家盡量不要嫌棄我,非常感謝大家的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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