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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綠蘿裙] 我妻薄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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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24-1-18 01:28 編輯

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綠蘿裙

內容簡介】:

  謝玄英出身富貴,皎若玉樹,文武全才,後人精闢總結:

  比他能打的沒他博學,比他博學的沒他美貌,比他美貌的沒出生

  然而,如此開掛的人生,卻有三件挫敗之事

  第一事,遇見心愛的女子,卻難結連理

  第二事,歷盡千辛成了親,她不愛我

  第三事,她終於愛我了,但更愛事業

  謝玄英:平生願,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程丹若:我想要牛痘、奎寧和青黴素

  女主穿越,有金手指,半考據(水平稀爛),半架空,合理地蘇一下

  【女主升職進度條】:孤女→大儒義女→女官(不入流-正四品)→淑人(三品)→夫人(二品)→一品夫人→國夫人→顧命大臣→封侯→青史留名


*非無敵蘇爽流大女主文,慢熱成長向,從孤女到青史留名
*女主偏理智,但心有症結,和男主的關係循序漸進,初期男主單箭頭
*劇情正劇風,地圖多,內容方面,宮廷朝堂權謀基建後宅都有一點
*標籤可能隨榜單而改動,不一定代表正文內容,請悉知
*文案篇幅有限,人物和劇情也無法標籤化,以上內容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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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四章 《四一集》

 《四一集》白話文版

  1)

  我自幼跟隨老師讀書,學的是卓吾先生的純真之說,因此很早就有了「婚姻當以情為繫」的理念。十五六歲的時候,家中父母為我定下一門親事,我心中並不滿意,好在後來因為一些意外,雙方取消了婚約。

  趁此機會,我南下松江,打算繼續跟隨老師繼續讀書。彼時,老師在松江建了一處書齋,名為本念齋,常有江南文士前來論道講學,我侍奉在側,獲益良多。

  ……(省略江南文人的介紹)

  十七年的三月,老師前往揚州,我便借住在姨母家中,同表兄弟們一道讀書。等到了上巳節,萬物生發,便一同踏青賞春。

  (省略一段松江風景描寫),雖無崟岌之高峻,卻有阜丘之秀麗。春多蟲蟻,表妹貪玩,不慎落入溝壑,表弟年幼,我為表親,皆有不便之處,彼時丹娘隨侍陳家,與姨母相熟,聽聞動靜,仗義援手。

  這便是我第一次認識她。

  她樣貌素淨,衣飾簡樸,不像官家女眷,但行事磊落大方,還略懂醫術,不顧衣裳污損,為表妹裹傷安撫。等到顧家人前來,我欲以銀錢答謝,她卻不受,品性之高潔,當時就有端倪了。

  我們成親之後,我才知曉,那是她僅有的一件新衣。

  細想想,丹娘於穿衣打扮一道總不熱衷,不似我的姐妹,幼年常圍繞母親,為一匹新料子,一件新首飾歪纏許久。每逢我往江南,定要拿著荷包手帕上門,求我捎些姑蘇的脂粉回家,好在女伴面前掙些顏色。

  天下哪有女子不愛美的,想來是她自小艱難,又寄人籬下,這才無暇在乎,只求冬能避寒夏遮光罷了。

  每每想及此處,我都對她充滿憐惜,想為她多裁幾件衣裳。宮中賞賜亦是四季不斷,貢緞堆積如山,她卻總是說穿不過來,常送往我母親姊妹處,論起孝悌,實在是沒有人能與她相比了。

  ……(省略她儉樸的優良習慣)

  泰平十九年十月,我與丹娘成婚。花燭之夜,我擔憂她勞累飢餓,提前準備了好些點心,她吃了一碗餛飩雞。

  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點心,在京城不常見,倒是在老師家吃過許多次。記得有一回我去海寧,恰逢梅雨季節,雨水不斷,到晏家時衣衫俱濕,老師家中一老嫗見我寒顫,為我烹製此物。

  熱騰騰的餛飩皮薄滑適口,燉煮的雞湯鮮美足味,裡頭裹的雞肉嫩滑酥軟,好似江南氣候,令年幼的我不能忘懷。

  想必當時惶惶不安的丹娘,也會因為這一碗餛飩雞而感受到我曾經的暖意吧。

  此後幾十年,我與她累倦之時,總是會一起享用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雞。我喜歡加些小蔥,她喜歡添點胡椒,我與她總如此,大的事總相同,小的事各有脾性,故而時常覺得默契,又不顯得太過無趣。

  ……(省略日常吃喝的菜譜)

  丹娘為人沉靜謹言,侍奉舅姑周到,初進我家門便屢受讚譽。我母親稱讚她孝順平和,不與妯娌相爭,我父親讚賞她進退有度,無有口舌是非。這當然是她諸多的品德之一,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她憂慮百姓的仁善。

  那年,京中孩童多犯百日咳,令人聞之揪心。我與丹娘往惠元寺看燈,見百姓貧苦之家,冒寒風求神佛護佑病童,皆有心有不忍。

  返家後數日,丹娘除卻晨昏定省,閉門不出,徹夜翻看醫書,終於做出了大蒜膠丸,不僅能治百日咳,還可治痢疾、蟲病。

  我們夫妻外放多年,南北奔波,常備有此藥,不僅惠澤家人,亦施予路人,救者無數。

  ……(省略數次救人的若干記載,以及鑽研毛衣,製備牛痘疫苗的大段記述)

  近兩年,陸續聽聞有地方百姓為丹娘立生祠,她總覺憂慮,與我說:「我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都說毛衣是我的功勞,可羊是百姓自家養的,餵的草料是家中孩童割的,毛線也是婦女親手紡成,讓他們吃飽穿暖的始終都是他們自己。」

  她想寫信給地方官員,讓他們阻止這樣的行徑,卻又怕吏員戰戰兢兢,強拆廟宇祠堂,反倒壞了百姓生計,只好聽之任之。

  我專程將這樁事記錄下來,一則告訴後人,此非她所願,二則也叫人明白,丹娘牽掛百姓如子女,縱受人香火,誰又能說不匹配呢。

  2)

  我與丹娘的夫妻生活,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無非是「琴瑟和鳴」四個字罷了。

  自泰平十九年成婚起至今,我們夫婦已度過三十多個年頭,從未紅臉。雖然我有時氣憤她廢寢忘食,不顧惜身體,可每每看見她清瘦的面孔,總不忍責備。

  她亦知理虧,但凡被我瞧見,立時含笑道:「下次不會了。」

  次數多了,我再不信她。

  不過,她不愛惜自己,卻很惦念著我。北京春夏風沙大,每年的這個季節,她總會親手為我縫面衣,雖然她的針線活不甚精湛,針腳卻細密,我蒙著她手製的面衣,從未嗆到過細小的砂礫。

  是以春夏之交,衙門咳嗽聲屢屢不絕,我的屋中卻未有此困擾。

  等到了六七月份,宮中酷暑難耐,內閣的冰盆化了又化,滴滴答答都是水。即便如此,午後亦覺悶熱。

  我不畏冷,卻有些怕熱,丹娘專程熬了消暑湯,送到值房與我一道飲用。

  她夏日愛用茉莉花露,加些薄荷、冰片之類的藥材,抹在身上清涼祛濕。我在奏章的墨香和朱砂中,聞到她身上的氣息,於是夏天也不覺難熬了。

  ……(省略她自製的藥方若干)

  秋日宜吃蟹賞菊。

  有一年,我在貴州打仗,不能與她過重陽。她專程挑了百來隻螃蟹,剝淨裡頭的蟹黃,儲藏於密封的器皿中,以蠟封口,送給我吃。

  蟹不新鮮,便會有腥氣,可不知怎麼,我記憶中的那一罐蟹黃十分可口,既有薑醋悠遠的香氣,又有蟹肉的甘甜。後來再讓她做給我吃,她卻不肯了。

  我最初有些生氣,後來一想,她約莫也知道,難得的並非貴州的蟹,而是當初的思念。

  她的情意好像蚌中珍珠,斂藏起來的光華。

  過了重陽,耕織亭的蔬果也已成熟。

  我少年時愛花,培育了品種,如今年歲漸長,愈發愛起了耕種。晨起摘些新鮮的果蔬,令人立即烹了,正好佐早膳吃。

  丹娘是山西人,愛飲牛乳,家中便時刻養著兩頭,每日新鮮擠了燉煮,與茶湯混合,別有一番滋味。

  冬日多用暖鍋,隔三差五,她便要叫人煮一鍋辣椒湯,二三牛肉,蝦肉和丸,一把紅薯粉,麻辣鮮香,是她最愛的吃食。我卻是不愛這口,還是清燉鴨湯滋補,若有好的菌子,燉湯也鮮。

  時下京城還有炸鐵雀兒,小童用柳條編成籠子,在樹下草叢裡套了,穿在枝條上炙烤,再灑些辣椒末,遠遠就能聞到香氣,比胡椒更紅火親切。

  丹娘也喜胡椒,常與西洋人以絲綢互換……(省略西洋產品介紹若干)。

  我生在冬季,對它總有幾分偏愛。記得幼年時,太液池結冰,世宗皇帝召我入宮問學,若對答如流,便准我坐冰床,在湖上行冰,風馳電掣,冷雪撲面,實難忘懷。

  只不過近些年,每到冬天便懼災情,恐百姓飢寒,難過年關,縱遇鵝毛大雪,再無昔年之樂。

  回憶少年時,丹娘初初進門,也是這樣大雪紛飛的冬夜,琉璃燈光影流轉,寶鼎暗香馥鬱,我與她兩人在暖閣中玩樂。

  她不會打葉子牌,我教了她好幾日,又一道下棋吃果子,畫消寒圖。縱然外頭喧囂,暖閣中卻如世外桃源,叫人忘卻煩惱。

  還記得在貴州之際……(省略從前的多段回憶)

  唉,我大約是老了,總是懷念從前的日子。幸而四季流轉,物華變遷,我與她卻始終不曾分離,年年歲歲,朝朝暮暮。

  -

  3)

  在我看來,世間夫妻,都當與我和丹娘一般,情繫婚姻,義結人生。然則事與願違,俗世夫妻多因媒而婚,相敬如賓已是上佳夫妻,人間怨侶不計其數,實在可惜可嘆。

  我也常思索,究竟何為婚姻呢?情與婚何者為先,何者居後?

  ……(省略關於情、理、法、儒等思想觀念的辨證)

  思來想去,還是「婚姻無情不始,情非婚姻不至」,與其有情,世間無二,方可為夫妻,既為夫妻,榮辱與共,禍福相依,方能至情至義。

  ……(省略古時恩愛夫妻的舉例)

  常有人問,緣何許多夫妻可同甘不可共苦,亦或是可共苦卻不能同富貴,實在荒唐可笑。

  結為夫婦便榮辱與共,何須著意說明?男子飛黃騰達,豈是一人之功,若無妻室照料老小,怎能安心建功立業?所謂不能同富貴,不過是得勢者變了心,嫌棄糟糠罷了。

  我說榮辱與共,便以為關竅在「福禍相依」,此乃謬誤,夫妻和睦,要緊的是「世無其二」,故我是素來不讚成納妾蓄婢之說的。

  所謂齊人之福,不過貪得無厭,美其名綿延子嗣,不過重血親而輕婚姻。世間至大的是土地,至高的是天空,至耀的是太陽,至明的是皓月,但凡一等一美好的東西,人間獨此一份。

  容顏易老,美色易枯,為一些可被代替的嬌美容顏,放棄無可替代的真心,乃是世間最愚蠢的事。

  人們都讚頌君子之間的交情,殊不知夫妻之間也該有真摯的情意。而這不是尋覓一個品性高貴的女子,便一定會有相敬如賓的婚姻了。

  男人對待妻子,應該像對待自己的兄弟一樣親厚,對待同窗一樣尊敬,又要有對寶物的愛惜與珍重。假如只是寵卻不信任,只是愛而不尊敬,就好像是對待寵物僕婢,實在太過輕慢了。

  我與丹娘之間,既有愛侶濃厚的情意,又有親人般深厚的信任,我願意將性命交付於她,她也一樣。我們像知己一樣惺惺相惜,像同袍一樣並肩戰鬥,我們心意相通,榮辱與共。

  有時候,我將她的尊嚴看得比我更重要。

  世人疑我、鄙我、輕我,我皆能一笑置之,若是疑她、鄙她、輕她,我便怒火中燒,恨不得拔劍相對。

  她也是這樣愛惜我,無論朝中對她的彈劾謾罵多麼激烈,她都不惱不怒,任由他們去,可每遇見污蔑我的言說,必要與人辯個分明。

  唉,我總讚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是為我屢屢破例。我說她身子不好,還是少動肝火,她便不肯理我了。

  ……(省略夫妻相處吵架的一些狗糧)

  回首平生數十載,我二人艱險時扶持,困境能互勉,安樂時共歡笑,富貴時不分離。婚姻如此,即便不比神仙眷侶,也是人間一等一的夫妻了吧。

  *

  歷史之家論壇

  HOT[置頂]《<四一集>最後一卷初步修復完成,同步更新ing》

  在論壇混了好幾年,從本科到研究生,頭髮熬沒了,眼睛度數double了,終於能拿出一點微小的貢獻了(叉腰.jpg)

  話不多說,簡單說下前情哈,LZ本科漢語言,研究生是文物修復,有幸跟了一位大佬老板,研二參與了程謝墓的搶救性發掘。

  PS:這墓葬發掘已經五年多了,大件早就出土了,最近幾年國博的展覽就有。

  最後留下的難點有兩個,一個是棺槨,一個是陪葬的《四一集》。關於開不開棺就吵了好幾年,怕損壞裡面的屍骨,最開始連X光都不敢用,怕損毀陪葬,去年才決定照一下看看。

  對,就是大家最近看到的新聞報導,棺、裡、沒、人。

  真就離譜,衣冠冢的說法,我一直以為是野史,沒想到是真的。

  言歸正傳,眾所周知,《四一集》是有四卷,前三卷出版,很多文人大家都有收藏,手抄本也多,存世的版本經過校對,比較全面。

  但最後一卷是謝玄英臨終前寫的,沒有出版,與他們夫妻一道下葬了,始終沒有面世。我們工作的核心就是這最後一卷,希望能解開一些歷史謎題,比如祝灥死亡的真相什麼的。

  嗯,怎麼說呢,不出所料哈,都是狗糧,LZ整理了一部分,慢慢更新。

  -

  1L:歷史狗

  靠靠靠,有生之年!

  2L:萬萬沒想到

  萬萬沒想到也萬萬沒想到,快更新!

  3L:查重過了嗎?

  還好我已經過了答辯,我論文寫的《四一集》

  4L:求個男神洗洗眼

  LZ好會挑時間,最近《盛世佳人錄》很火,終於有人關注冷門CP了!

  5L:歷史狗

  樓上幾歲,這CP還冷門?你小時候沒看過《措措傳》嗎?你初中沒背過「春染柳綠梢,青衣思謝郎」?你高中語文鑑賞篇裡沒有《思美人》??

  6L:路過的路人

  補充,還有歷史夏朝篇的背誦,學醫有丹若獎學金,考編制常識題有青黴素、牛痘和金雞納霜的發現人,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7L:萬萬沒想到

  今年語文一模的文言文閱讀就是《程丹若傳》的節選,我有預感高考題是謝玄英傳,不然就是《四一集》節選。

  8L:查重過了嗎?

  總結一下,從小到大,文理不分,嘎嘎亂殺的CP,我太奶都不敢說冷

  PS:LZ別理我們,快點更新

  -

  9L:LZ

  來了來了,新鮮熱乎的《四一集》最後一卷(部分)

  原文:[丹娘沉痾日久……]

  以下是我稀爛的翻譯:

  丹娘已經病了很久,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三年前她得了風寒,便陸陸續續地小病過數次,咳嗽遲遲不好,藥茶終日不斷,卻依然無好轉。

  御醫診了一次又一次,都說非是病,乃勞累所致。我心中亦是明瞭,她幼年顛沛流離,根基有損,原就不如人,莫論數十年來夙興夜寐,再多心血也流乾了。

  ……與我說起舊事,提及松江,我與她說,不如辭去官職,再往江南一行,興許氣候豐潤之地,於她病情大有好處。

  她沒有同意,道是故鄉俱非,寧可老死家中的嫁妝床上。

  這床是她出嫁時老師替她置辦的,價值百餘兩銀,經年不腐,光亮如新,連蚌殼的光彩也未褪去太多,只是安臥於此的人,非是結髮新人,而是老嫗老朽,實令人……

  (此處缺損數頁)

  ……起了作用,過了驚蟄,她一日日好了起來。我想她是不放心我獨自留下,又強撐一年。

  上巳,往天仙廟拜會碧霞元君。

  丹娘深以為奇,碧霞元君祠多求姻緣子嗣,不知我緣何執意來此。我說,只是一時興起,並未告訴她,去歲冬末,我來此叩拜泰山天仙,祈來世姻緣。

  來生不必公侯之家,無須富貴門第,寧為販夫走卒,只願再為夫妻。

  若泰山神君首肯,感激不盡,若謝玄英不配往生,便求程丹若生於盛世年景,衣食無憂,父母疼愛,安閒一生。

  也不知此心願,能否得嘗,渴盼、唯盼!

  (後面大部分污損,仍在修復,難以成篇,筆者大概看了看,基本是在論證神佛來世之語,涉及不少民俗,還有部分祝沝的記載,這部分優先修復,看進度還要等幾個月了)

  (下文高能預警!!)

  這是最後一頁,就這幾個字,都給我哭!!

  原文:[丹娘去矣,我亦去矣]

  (實不相瞞,看到這頁的時候我們全組都飆淚了,前面求神拜佛多誠心,這裡就有多刀人,到頭來,神佛不應,生死相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追隨她而去……嗚嗚嗚,滿腦子都是「生而不可與死,皆非情之至也」,搭配《謝氏族志》更好哭了,讓你們的眼睛也尿一尿)

  [引用]

  《謝氏族志》

  謝玄英,字清臣,靖海侯謝雲之孫,謝威三子,繼室柳氏所出,生於泰平元年仲冬。妻程氏,山西大同人,晏鴻之義女。

  天熙元年,謝公授文華殿大學士,五年加太保,程夫人敕寧貞侯,十年,謝公加太傅,十二年加太師。

  ……十二月,程夫人病故,謝公殮之,大辦葬儀,百官憑吊。七日子夜,謝公無疾而亡,上大慟,賜謚「安貞」「文正」,追贈謝公武寧侯,舉族哀榮。

  二月,運河化凍,靈柩返姑蘇,半路遇大風,船顛,棺槨浸水,眾人抬之,忽覺輕如鴻羽,可浮水上,乃知眷侶乘風化仙,不復歸矣。

  -

  10L:緊跟LZ

  天熙十七年冬,丹若卒,謚「安貞」,玄英卒,詔贈武寧侯,謚「文正」,建雙侯祠於姑蘇。

  ——《夏史‧列傳九十一》

  11L:為什麼虐我?

  遺世之姿,清白之臣,投生公侯門第,未戀富貴之鄉,本念純真,良知常存。

  允文允武,匡扶社稷,窮盡肱骨之力,婚姻誓絕二心,後人思之,鑑我明心。

  金玉之心,松柏之質,生於邊陲荒野,寄身洪流簷下,不改其志,不墜青雲。

  身如蒲柳,力撐乾宇,忠貞不負明主,仁心無愧百姓,後人念之,祈願太平。

  ——《雙侯墓志銘》

  12L:我也來

  質如美玉性似冰,一片丹心照宮廷。

  三朝瀝血肝膽碎,青史為爾留姓名。

  ——《又憶程夫人》,王詠絮作

  13L:保持隊形

  人人笑我女兒身,沒有女兒哪有人?你穿鎧甲執紅纓,我有霞帔握御印,三朝帝王托江山,自此乾坤社稷安。

  ——《紅雲記‧丹若封侯》

  14L:這題好難啊

  今生緣分已了,來世姻緣未結。眷侶長眠於此,靜待後人發現。

  撈出時光碎片,傾聽往日迴響。但願少年前行,再鑄往日輝煌。

  ——國家博物館‧程丹若與謝玄英夫婦墓葬品特別展覽

  15L:突破次元的青青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程謝故事,至此完結。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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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三章 畢業了

  六月,程丹若順利完成了答辯。

  這也意味著畢業的日子近在眼前。

  分散已久的班級同學重新聚在一起,卻是為了吃一頓散伙飯。她快認不清這些同學的臉,只覺好久不見,他們都很可愛,生機勃勃。

  也和朋友們約了大餐,互相匯報考試結果。

  好消息是:她們都上岸了。

  壞消息是:都不在一個學校。

  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

  大家不是頭一次畢業,也不是第一回分別,傷感固然有,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生活的「嚮往」。
 
  研究生,意味著她們從狗變成了牛馬。

  更苦、更累、更艱難。

  大家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回宿舍喝酒,除了還不能飲酒的程丹若,獨自在路邊買了兩個烤串,吃完回酒店睡覺。

  次日,畢業典禮。

  八點半開始,程丹若不得不七點鐘就起來收拾。

  她做造型的技術有限,選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把頭髮編成辮子,再放到後腦勺盤成髮髻。

  真像戴狄髻的樣子,好在她早有準備,提前別上一個波點蝴蝶結髮夾。

  立馬就從古風變成JK。

  沒有穿學士袍,挽在手臂出門。

  禮堂裡已經很熱鬧了。

  前男友談暉是班長,正在挨個放手提袋,裡頭是每個班級的畢業禮物。

  她和他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嗯。」談暉看看她的造型,天藍色襯衫,白牛仔褲,波點蝴蝶結,腰間繫一條亮黃色的絲帶,像夏日海邊冰鎮的橘子汽水,鮮豔的清爽感撲面而來,「你換風格了?」

  程丹若反倒詫異:「我以前是什麼風格?」

  他道:「像韓劇裡的醫生。」

  她忍俊不禁:「當你在誇我。」

  「是在誇你。」他說,「不過這樣也挺好看的。」

  「謝謝。」她找到位置坐下,「你今天也很精神。」

  他聳聳肩,去後面忙了。

  程丹若掏出手機,看到一條未讀信息:[我快到了]

  她道:[畢業而已,不來也沒關係]

  他發了一個貓咪被按住揍的表情包。

  「又和男朋友聊天?」頭頂突然冒出三個腦袋,是她的三個社畜朋友。

  她們都捯飭過了,從醉鬼變成了精神面貌優良的女大學生。

  程丹若收起手機:「吃了嗎?」

  「路上啃了兩個蛋餅。」小兔說,「我以後會想念這家蛋餅的。」

  「還有蓋澆飯。」「我的炸雞柳……」惆悵迭生。

  程丹若看著她們憂愁的臉龐,心中泛起淡淡的羨慕。

  告別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有時間準備,有時間駐足,有時間懷念,最可怕的是毫無預兆的分離,人生從此顛沛流離。

  音響發出巨大的呼嘯聲。

  老師主持秩序:「按照班級坐好,快開始了。」

  大家三三兩兩落座。

  不久,禮堂便黑壓壓的坐滿了穿學士袍的畢業生。

  校長登台講話,祝福又一屆莘(廉)莘(價)學(勞)子(力)畢業,院長跟著寄語,願人人都有美好的未來。

  然後是撥穗禮。

  程丹若不得不把學士服和學士帽穿戴好。

  長長的黑袍,白色的垂布,外形雖然與禮服毫無關係,上身的感覺卻很像。

  她一直避免穿寬袍大袖,就是怕再有這種體驗。

  快輪到他們班了。

  大家離座,在走道排成隊伍。

  程丹若抖抖衣袖,下意識地撫平袍角的褶皺。

  人群爆發出微微的騷動,她下意識地抬頭,看見台上的女生。她穿著漢服,外面披著學士服,有一種古今交匯的美。

  女孩子大大方方地接過證書,朝台下的同學們揮手示意。

  「哇,好好看,這身要上千吧。」小兔眼巴巴地看著,「好酷。」

  程丹若忍俊不禁。

  流程過得很快,沒多久就輪到了她。

  台上燈光熾熱,導師、院長、校長都穿得五彩斑斕,恍惚間讓她想起皇極門外的大朝會。

  「程丹若。」報到她的名字了。

  程丹若條件反射似的挺起背,穩步上前。

  好古怪的既視感。

  學士服的袍袖空空蕩蕩,她穩住手臂,盡量不讓袖角飄蕩,學士帽很輕,她挺直脖頸,不讓流蘇亂晃。

  她好像回到了宮廷,看見初封女官的自己。

  當時,她跪下了。

  現在,她低下頭。

  院長替她撥過長長的流蘇,和她握手,遞過畢業證書。

  程丹若露出微笑,這是她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笑容得體,儀態莊重,像是仕女圖中帝王身側的花瓶布景,無可挑剔。

  院長被她的表情所帶動,情不自禁地笑了:「恭喜你,同學。」

  「謝謝。」她吐字清晰如落珠,語氣卻是這樣懇切,好像是發自肺腑地感激。

  院長的目光變得溫和,朝她點了點頭。

  程丹若轉過身,朝台下示意。

  閃光燈亮起。

  台下的是同樣穿著黑袍的同學,鼓掌的朋友,圍觀的家長,還有朝她抬手示意的男友。

  光亮刺目,灼熱的舞台燈烤得她冒汗,中央空調發出費力的嗚咽。

  香味、汗味、灰塵味交織,在空氣中沉浮彌漫。

  這佇立的一秒鐘裡,她奇跡般地清醒過來。

  自落水的那刻起,屬於她的人生時鐘就停止了走動。

  程丹若的生命暫停在大學第四年,之後的三歲、二十二歲、五十歲……都只不過是那一天的無限循環疊加,並未真正前行。

  但今天,今天不一樣。

  曾經以為被中斷的學業,今日得以完結。

  人生翻過一頁,明日就是嶄新的篇章。

  我畢業了。

  阻斷的道路恢復了通行。

  她眨了眨眼。

  漫長的一秒過去了,她忽然變得好輕鬆,走向台階的步伐也變得輕快。

  袍角飛揚,垂布像霞帔綴在後領。

  程丹若每往前走一步,壓在心頭的石塊就潰散一顆。

  被關在門外凍得青白的小女孩走開了。

  在胡人刀下死裡逃生的女孩消失了。

  捲入洪水的孤女爬上高樹。

  宮廷裡的女官跪別龍椅的君王。

  寧國夫人的奏章褪色了墨水。

  她離開皇宮的那天,紅牆映襯桃花。

  餓殍入土,凍骨化泥。

   時鐘撥轉四百年。

  2022年。

  程丹若畢業了。

  學業畢業了,穿越的噩夢也畢業了。

  她走到謝玄英面前。

  他是砂礫中唯一的珍珠。

  「恭喜。」謝玄英遞給她一束純白的鈴蘭花。

  花束小小的,不像大捧玫瑰一樣誇張,含蓄優雅的美。

  她接過花,聞到淺淺的香氣,不由笑了,輕輕擁住他。

  「我畢業了。」她說。

  他撫住她的後背:「那真好。」

  畢竟是學校,兩人沒抱太久,重新落座。

  同學們一個個回來,好幾個人都紅了眼睛,低聲啜泣。

  程丹若坐在他們之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你都不哭,你不愛我。」小兔抱著她的手,眼圈通紅。

  「誰說的,我愛你啊。」程丹若剛想摸摸她的頭,忽然覺得身邊冷颼颼的。

  她僵住,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和他說:「別這樣,也愛你。」

  謝玄英:「……??」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懷疑是夢,半晌,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再說一遍。」

  小兔:「噗。」她破涕為笑。

  程丹若掛不住臉,拿走他的手機:「給我看看。」

  他很公平:「交換。」

  「不換,你有兩個手機。」她強搶。

  他退讓了,手機給她,但捉住她的手,緊緊扣住五指。

  小猴:「媽的,人家在傷感,你們在塞狗糧,人幹事?」

  小汪:「最煩情侶。」

  兩人罵罵咧咧,心底的悲傷卻沖淡了許多。

  一個個學生上去,一個個畢業生下來。

  很快,典禮結束了。

  各班自行找地方拍畢業照。

  程丹若他們霸佔了圖書館前的台階,你擠我我擠你,拍下團聚的瞬間。

  然後是各自合照。

  謝玄英帶了拍立得,讓程丹若和每個朋友都拍了合影。

  幾個同學躍躍欲試:「能不能和你男朋友合個影?萬一他紅了呢。」

  程丹若:「不建議,會把我們襯得很醜。」

  同學身軀一震,立馬放棄:「有道理,溜了。」

  小兔恍然:「怪不得你朋友圈不發合照。」

  「我也是有自尊的。」程丹若說完,上傳了和朋友們的照片。

  爸媽親戚紛紛點讚。

  拍過照,最後在食堂吃個飯,本科生涯就真正結束了。

  程丹若挨個擁抱了自己的朋友,與她們告別。

  小兔又哭了:「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汪說:「以後群裡多冒頭,說你呢,程貓貓。」

  小猴望天:「行了,以後還是同行,肯定會再見的,她要趕飛機了,別耽擱。」

  話是這麼說,還是依依不捨,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分別。

  程丹若坐進車裡,卻降下車窗,朝朋友們揮手:「再見。」

  「拜拜。」她們說。

  車輛匯入車水馬龍。

  程丹若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謝玄英問:「在想什麼?」

  她笑笑,忽然說:「剛才你給我遞花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和我求婚。」

  「怎麼可能。」他翻白眼,「我還在等你和我求婚呢。」

  程丹若一時錯愕:「等我?為什麼?」

  「不為什麼,隨便等等。」他說

  她故意道:「有什麼好等的,我可不急著結婚。」

  「你不愛我。」

  「對對。」

  他臉色立馬臭了。

  她佯作不覺:「幾點的飛機?」

  「五點多。」

  「那還很早啊。」程丹若裝模作樣地看看錶,「要不順路去佘山看看,反正虹橋順路。」

  他沒吱聲,但也沒反對。

  上高速,下高速,佘山到了。

  雖然山頭很小,但初夏的山林清涼蒼翠,也有避暑之意。

  兩人隨便逛了逛。

  「你來過這嗎?」她問。

  他道:「當然。」

  「我也來過。」她說。

  他瞥她:「是嗎?什麼時候?」

  「不要明知故問。」程丹若沒好氣,「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別自找麻煩。」

  謝玄英:「真凶。」

  她揚手捶他。

  他敏捷地跳開,這惹怒了她。

  「你連我也躲是不是?」程丹若捉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了口。

  謝玄英等她咬完,反手捉住她的手指,也湊到嘴邊,作勢欲咬。

  她趕緊往回抽,卻怎麼都抽不回來。

  然而,想像中的齧咬卻並未出現,甚至也不是肉麻的親吻。

  落在她皮膚上的是清涼的觸感,好像夏日的溪水,潺潺繞在了指根。

  一枚戒指。

  經典的三石款,三顆大小均等,顏色相仿的圓形粉鑽。

  「看到沒有,還是我更愛你。」他握緊她的手,「對我好一點,知道嗎?」

  程丹若:「這算什麼?求婚嗎?」

  「你說是就是。」

  「我說不是呢?」

  他:「那你說了不算。」

  她繃不住笑了,抬高手,在陽光下仔細端詳。

  濃豔的粉色綻放,好像三月的桃花。

  時光交錯,古今重疊。

  但這次,不會再有遺憾。

  「好吧。」她聽見自己清晰地說,「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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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二章 成全我

  「早上好,侯同學。」謝玄英收起手機,朝她微微頷首。

  小猴大吃一驚:「你是丹丹的……呃,你是來找她的吧?」

  「是的,我來接她,現在方便進去嗎?」他問。

  小猴:「不方便。」

  「那我再等等。」他遞上咖啡和三明治,「你們還沒吃早飯吧,請別客氣。」

  小猴拿人手短,稍稍猶豫了下,返身回去:「我幫你叫她。」

  「不要叫她。」謝玄英道,「若若睡眠不好,讓她睡,我等等就是。」

  小猴撓撓頭,看看眼前沒露臉就很驚豔的大美人,還是沒好意思走人:「那你等等,反正我也要叫她們。」

  她回到宿舍,一人一巴掌把小兔和小汪叫醒。

  「起床,去圖書館了!」她壓低聲音,「小點聲,丹丹還在睡。」

  小兔:「姐,再睡五分鐘。」

  「睡你個頭,給我起來復習。」小猴搖她,誅心三問,「你有富豪爹媽嗎?有當官的親戚嗎?有富二代的男朋友嗎?沒有就給我起來捲!」

  小兔差點哭出來,垮著臉起床。

  小汪就識相,先坐起來,假裝起了,再眯五分鐘。

  等她們倆都換好衣服,小猴才說:「丹丹男朋友在外面,讓他進來不?」

  「喲,真的假的,不是在北京?」

  「這麼誠心啊。」

  「還帶了早飯。」

  「讓進讓進,我餓了。」小兔梳著頭去開門,一眼盯上早飯。

  謝玄英識趣地遞上早點。

  咖啡,三明治,外帶兩個小可頌。

  三個大學狗很滿意,飛快閃人讓出地方。

  一人一句警告:「不許在宿舍做。」「別翻我們的東西。」「小心宿管。」

  程丹若剛剛醒。

  她之前就聽見朦朧的語聲,只不真切,好像丫鬟在屋外的拌嘴,於是又朦朧地睡過去。

  但這時候,大腦已經醒了,自發地運作起來:丫鬟?你在現代,哪來的丫鬟?是舍友,噢,她們起了,我也該起了。

  迷迷濛濛地睜開眼。

  陽光照在大美人的身上,鼻樑和眼窩的陰影令人心醉。

  她吃驚地看著他,支身起來,環顧四周。

  沒錯啊,還是在宿舍:「你怎麼在這?」

  「沒良心,我坐夜班飛機過來,是被你審問的?」謝玄英張開手臂,「下來。」

  她撩撩頭髮,踩住梯子:「我自己能行,欸!」

  後腰傳來一股力,直接帶著她往下,好在膝彎及時出現手臂,穩穩撈住。

  她被放到了書桌上,但並沒有被鬆開,依舊圈在他懷裡。

  「大清早的折騰自己。」程丹若趴在他肩頭,聞到一點殘餘的咖啡香氣,頓時了然,「還坐夜班飛機,我們又不是好久沒見面了,晚上我就到家了。」

  他道:「我晚上八點前要走,你到國慶前都看不見我了。」

  她恍然,立即體會到了他說的不舍。

  三五天不見,和十天半個月不見,不是一回事。

  「你昨天睡了嗎?」她問。

  「飛機上睡了會兒。」

  「要不要躺一下,我收拾東西。」

  謝玄英哪會容許自己失禮:「女生宿舍,不方便。」

  「那你坐會兒,我去刷牙。」說是這麼說,頭卻還靠在他肩頭,久久不願挪開。

  明媚的陽光照耀,她扒住他的後背,竟有幾分莫名的眷戀。

  怎麼這樣像夢?

  他似乎感受得到她的心情,手心撫住她的後背,來回摩挲。

  程丹若依偎許久,方才鬆開他,進衛生間洗漱捯飭。

  拾掇好出來,啃兩口三明治,開始收東西。宿舍的行李所剩不多,除了一年四季的被褥,只剩下厚重的冬裝和日常用品。

  「衣服拿走,其他都不要了。」她說。

  謝玄英看看她的冬裝:「衣服也別要了吧,家裡有。」

  程丹若捨不得:「可貴了,都是我拿零花錢買的。」

  「那就留著,再買點新的給你搭。」他仔細看了看,彷彿能腦補出那個攢錢買衣服的女孩。也許,要攢好久的零花錢,才捨得剁手一條昂貴的大衣,只圖它顏色柔亮,別無二家。

  「裡頭搭白色的毛衣好看,回頭我們去商場,給你買件珍珠白的針織衫。這件背心裙得配靴子,穿高跟太累,訂做一雙長靴好了。」

  他思索著搭配,一低頭,卻見她神色恍惚:「怎麼了?」

  「沒事。」程丹若看向他的臉孔,有種微妙的錯位感。好像這一刻,他跨過了她人生的分界線,觸及到遙遠的過去,牽住了她幾乎遺忘的自己。

  她感覺心酸,但不是委屈,也不是不高興,而是更復雜的情緒,難以辨清。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其他沒什麼好收拾的了。」

  「要給你拍個照嗎?」他問。

  程丹若想想,點點頭,坐在自己的桌前。

  謝玄英給她拍了一張簡單的照片。

  素顏的女大學生,空曠的書桌,沒收完的被褥,飄蕩的窗簾,陽台上晾著大家的衣物,舍友的衣服和包掛在櫃門邊,統一的熊貓帆布袋,床帳的狐狸和兔子向觀眾比著耶,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她看了這張照片很久、很久。

  心底,什麼東西在甦醒。

  -

  九月到十二月,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差不多,復習、復習、復習。

  專業書怎麼都看不完,模擬卷做了一遍又一遍。

  班級群忽然很多人冒頭,都是在說考研的事,深更半夜,還有人問有沒有搭子一起去自習教室通宵。

  然後,好像只是一眨眼,十二月就到了。

  研究生考試。

  程丹若太久沒考了,還不像謝玄英曾經監考過,差點忘了帶准考證。

  好在他提前打電話過來和她對,這才在出門前發現,有驚無險。

  考試的過程沒什麼好說的。

  專業課還算順利,英語和政治湊合。

  考完試,和朋友聚餐,再飛回北京過元旦。

  謝玄英很喜歡在這個新年帶她見家屬,去年見父母,今年見祖父。

  謝老爺子已經退休,看著就是個笑呵呵的老人家,上來就埋怨:「多久沒來看我了?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謝玄英道:「這不是帶著女朋友上門了麼。」

  謝老爺子這才笑笑,端起搪瓷杯啜了口,認真端詳了程丹若片刻,道:「是個文靜秀氣的孩子。」

  看了看孫子,沉吟少時,點點頭,「中午留下吃個便飯吧。」

  程丹若翻譯他的態度:不上心,不太滿意,給你點面子,差不多得了。

  「不吃了。」謝玄英道,「我還有事忙。」

  謝老爺子極不滿:「剛來就走,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

  「沒辦法,我又不是堂兄,本事還不夠。」他道,「什麼時候能在您跟前混頓好飯,才算小有所成。」

  謝老爺子愣了下,瞅瞅程丹若,眉頭微皺。

  想了想,開門見山:「懶得和你繞彎子,你爸當年也和我甩過臉色,我和他說得明白,他爺爺以前一窮二白,咱們家也不是非得看門第家世,但這世道不是咱們那時候了,你要承認現實,有得必有失,別到時候嘰嘰歪歪後悔。」

  謝玄英道:「我知道。」

  「你爸也這麼說,後來還不是酸裡巴氣的。」謝老爺子冷哼,「他耳根子軟,容易上頭,我也不算意外,你打小主意正,別犯混。」

  又和程丹若道,「小姑娘,我不是針對你,你們倆談對象盡管談,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他想明白了才行,省得耽誤你。我說話不中聽,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程丹若上輩子直接進門,沒經歷過這茬,主打聽個新奇。

  但話頭扯她身上,就得表態了:「沒事,我年輕,耽誤得起。」

  謝老爺子呵呵笑笑,沒和她計較這回嘴,繼續和孫子死磕:「咱們爺倆不說虛頭巴腦的,你的行情你清楚,誰見著都想做回媒,已經好多人問過我了。可你要是定了,以後反悔就難了,人家姑娘也不能任你挑揀。」

  謝玄英懶得和他廢話,單刀直入:「不同意?」

  「不同意。」謝老爺子相當乾脆,明明白白道,「我不能看你犯傻。」

  他也敞亮,直接和程丹若道:「小姑娘,聽說你是學醫的?你也年輕,現在我說什麼,你估計也只會覺得我封建,過三五年,我們再好好聊聊。」

  程丹若沒忍住好奇心:「不是因為家世,是我個人的條件讓您不滿意嗎?」

  謝老爺子搖頭:「我知道你的情況,很優秀了。」

  「但是?」

  「但有比你更優秀的,甚至優秀很多的姑娘。」謝老爺子自豪道,「我孫子值得更好的。」

  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讓她錯愕了一瞬,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謝玄英瞪她,又扭頭批評他祖父,「談婚論嫁講的是志同道合,不是誰條件好,您以前沒這麼功利的,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腐化了思想?」

  謝老爺子:「你放屁!」

  「我說的是實話。」謝玄英說,「你反思一下。」

  「反思你個頭!」謝老爺子大翻白眼,「我是為你好,你還小,你不懂。」

  「我知道您為我好,兄弟姐妹之中,從小就對我最好,我心裡很感激。」謝玄英道,「去年我就帶若若見過我爸媽了,過了一年才來見您,就是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決心。」

  謝老爺子的語氣軟下來:「你們還年輕,幹什麼著急結婚?」

  「什麼時候結婚,我們會商量,她不想這麼早,我就等她。」他言簡意賅,「但我希望您能支持我的決定。」

  謝老爺子梗脖子:「我不想你一時衝動,將來後悔。」

  「我比您清醒。」他起身,「行了,您一把年紀,當心腦梗,歇歇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謝老爺子更是不悅:「就不能多來看看我?我這把年紀了還圖什麼,不就圖你們都有個前程麼。」

  「真的?」謝玄英駐足。

  謝老爺子:「廢話。」

  「那你勸勸我爸,讓他別幹了。」他指使老頭當壞人,「他不是大伯,您退下了,才能做做生意,挺不容易,我實在不忍心提。」

  謝老爺子:「……」

  「家裡收拾乾淨,我再結個婚,您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謝玄英安排得明明白白,還要問他,「您說呢?」

  「滾。」

  「這就走了。」謝玄英囑咐保姆兩句,這才和程丹若離開了舊居。

  兩人上了車,她才道:「還是為了子孫後代。」

  「人總是這樣,自己吃了苦,就不想子孫後代再吃苦,他是個好祖父。」謝玄英輕聲道,「我不怪他,老爺子自己沒享受過什麼。」

  程丹若問:「兄弟姐妹裡,他最喜歡你嗎?」

  「嗯,最喜歡我。」

  「那元宵再來吧。」她說,「拿袋湯圓去,他不給飯,就自己煮。」

  謝玄英遲疑:「我不想你看他臉色,老人任性起來,拿他沒辦法。」

  「他給我臉色?你給他臉色還差不多。」程丹若也是大開眼界,決定收回之前的評價。

  謝玄英和他父親不是兄弟,是爺孫,和他爺爺才是兄弟。

  老爺子挨批的樣子,簡直了。

  -

  過完元旦,準備復試。

  復試也挺難的,依舊悶頭讀書,還要準備面試。

  程丹若專門彩排了兩回,被謝玄英提意見:「你看起來像面試的人。」

  她:「……」

  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嗎?祝沝不愛見人,殿試完了都是她召見的新科進士,鼓勵的考校的慰問的,習慣成自然了。

  只好下點力氣改正,也不難,把面試官當成祝棫就行了。

  1月底,程丹若和去年一樣,除夕前才回家。

  慣例被父母嫌棄兩天,然後謝玄英帶著新年禮物上門,問候未來的岳父母,再提一提結婚的事。

  不出所料,程家夫妻轉移話題。

  「若若還在讀書呢。」

  「你們還年輕。」

  程父還反將一軍:「你不會急著要孩子吧?」

  謝玄英立刻撇清:「沒有的事。」

  「那就好。」

  失敗+1,但沒關係,他熟諳兵法。

  新年飯局多,他得知程家有個親戚請客吃飯,主動要求接送。

  然後,露臉了。

  親戚們在酒店門口,看稀奇似的看他,不斷打聽:哪裡人,幾歲了,什麼學校畢業,工作在什麼地方?

  得知答案後,滿口驚嘆,稱讚程家夫妻福氣好。

  程家夫妻被馬屁包圍,也不是不驕傲、不滿意,口中說著「哪裡哪裡」,態度卻多多少少有些融化。

  更過分的是,他還準備了紅包,騙程丹若的侄子和小表妹喊他「小姨父」和「表姐夫」。

  程丹若:「……」

  這下好了,親戚都知道她有一個北京公務員的博士男朋友,肯定會時不時問她父母什麼時候結婚。

  問的次數多了,父母的想法就會變化。

  嘖,真壞。

  初八,回北京。

  3月,過了面試,拿到錄取通知書。

  程丹若如釋重負,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任務——畢業論文。

  這可輕鬆多了。

  她選的題目是傳染病,主要講中西醫對鼠疫的治療對比,閉著眼睛都能寫。

  4月天氣好,學習之餘,她會溜達到謝老爺子家。

  謝玄英在她爹媽朋友心裡的印象很好,她也不能輸,做日常任務似的,刷刷親友團的好感度。

  有時候,態度比能力更重要。

  ——謝玄英對她家裡人,確實沒話說。

  只是沒想到,謝老爺子愛下圍棋,下得還很爛。

  這不是巧了麼,她也喜歡下棋,下得也挺爛。謝玄英每次陪她玩都像受刑,姜元文更是一看到棋盤就開溜。

  菜狗對菜狗,棋逢對手。

  謝老爺子每次瞅見她,都一副王母臉:「我是不會同意的,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

  程丹若:「下棋嗎?」

  水平相當,殺得有來有往,彼此都很過癮。

  「你棋風穩健,這歲數委實難得,可惜太過畏首畏尾,無有大將之風。」謝老爺子語重心長地點評,彷彿絕世高手。

  程丹若就直接多了:「你比我還亂來。」

  她做事求穩,下棋靠賭,玩的就是一個富貴險中求。

  「我這是奇兵,以奇取勝!」他憤怒,「我當年打仗的時候……」

  程丹若以前不懂事,對革命故事沒什麼興趣,眼下卻不然,感興趣地追問細節。

  糧食怎麼供應的?運糧都靠百姓嗎?車哪來的?怎麼過的人家的防線?醫療保障怎麼跟上?

  謝老爺子頭回講還挺高興,孫子聽過一次就失去興趣了,她要討好自己,總不敢不耐煩。

  誰想兩人一個德行,就想掏空他的閱歷。

  「講過了,這段你編的吧,對不上。」

  「這麼多人,這麼點糧食,太不合理了。」

  「講講你們那時候怎麼處理暴動。」

  謝老爺子漸漸不敵,開始動歪腦筋。

  他請來舊友助陣,舊友帶來了自家的孫女,不臣之心,呸,王母之心一看即知。

  但程丹若什麼都沒說。

  她縱容了老人家的胡鬧,就好像當初,她縱容了祝灥選擇馮皇后。

  不過,人都來了,總不能不招呼。

  謝老爺子親切地詢問人家孫女多大了,在哪讀書,工作什麼單位,她就逮著另一位爺爺聊天。

  雙方聊得很開心,老友動了不該有的念頭:「老謝啊。」

  謝老爺子回神:「幹啥?」

  「這是你家哪個孩子家的親戚?我有個孫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兒子他們都把他當親的看,你知道的,收養的那個……年齡差不多。」舊友說,「這閨女脾氣挺不錯的,人也伶俐,要不你做個介紹?」

  謝老爺子:「……你快滾!」

  他不同意是一回事,被撬牆角可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無卵用。

  謝玄英從保姆口中得知了此事,立馬把女朋友送回上海答辯。

  王家前車之鑑,猶在眼前,可不能重蹈覆轍。

  當然了,這不妨礙他數落自家爺爺。

  「人家比你有眼光。」

  謝老爺子:「……你也滾。」

  「再等一年。」謝玄英自顧自道,「我明年要結婚。」

  謝老爺子快心梗了:「你到底急什麼?有孩子等著上戶口?」

  「我想讓您看到我幸福。」他望著自己的親人,「成全我吧,爺爺。」

  謝老爺子呼吸一滯,長篇大論都堵在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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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一章 在學校

  年十七,宜實習。

  程丹若的新生活就此開始。

  每天六點半起床,半小時收拾自己外帶吃早飯,騎車去醫院。

  她早兩天騎的自行車,想路上鍛煉鍛煉,但一天之後根本沒有力氣騎回家,哪怕只有一公里多點。

  遂改騎小電驢,在胡同裡穿梭,幾分鐘就能到。下雨就靠男朋友接送,也是一腳油門的事兒。

  日常就是跟著學、被提問、當跑腿、查字典、寫病歷。

  一整天兵荒馬亂,沒什麼時間坐下休息,連喝水上廁所都急匆匆的,累得她腰酸背疼,晚上回家就趴下了。

  但這種感覺……很懷念。

  永遠有狀況,永遠有麻煩,永遠有事情需要解決。

  有人不喜歡意外,感覺生活沒有掌控感,程丹若以前也是這樣,出門游玩必做攻略,復習最好寫個清單,一樣一樣劃掉的感覺好極了。

  她在古代數次崩潰,和秩序感破碎不無關係。

  現代人喝水——打開飲水機。

  古代喝個水——井裡打水、提水回家、拿柴火、點灶架鍋、添柴燒水、因為浪費柴禾挨罵、喝到了沒洗乾淨的鐵鍋燒出來的刷鍋水。

  大崩潰。

  但人的適應力是無窮的,過了一輩子,她在無序中找到了有序。

  出現問題就解決問題,在無窮無盡的考驗中堅持原則,讓「自己」成為人生的新秩序。

  只要心智堅定了,外物的繁忙混亂便不再令人迷茫。

  程丹若累歸累,精神反而變好了。

  她發現自己慢慢適應了人生的新變故,這沒有想像中困難,因為無論古今環境怎麼變化,她還是她自己。

  是經歷風雨後,未曾動搖本性的自己。

  她的心智在磨煉中變得強大堅韌,足以戰勝新的磨難。

  ——當然,不包括古裝劇。

  她只要聽到「皇上」「王爺」「太后娘娘」「皇后」「貴妃」之類的稱呼,整個人就會條件反射似的繃緊後背,「大人」「奴婢」「奴才」「小人」好一點,只會抬頭瞄一眼。

  這簡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根本沒法治療。

  悲催的是,她對「老師」「主任」「老板」「護士長」之類的信息變遲鈍了。

  實習生們齊齊立正,畏懼地看向某位大佬時,她會慢半拍,自己想明白了才會應聲,而不是下意識地照做。

  因此,一開始人家都覺得她反應慢,過了大半個月,發現她做事利索,穩重而不是遲鈍,才改口說她適合當醫生。

  但這些都是口頭表揚,當不得真。

  她真正被認可,還是病歷寫得又好又周全,以及上手不虛。

  病歷不用說,寫了幾十年醫案,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公文,怎麼都不會在文字上出差池,上手就更大膽了。

  死人活人摸過無數次,權貴百姓都上過刀子,心態穩,決斷快,根本不會愣在原地,大腦當機。

  從前流過的血和淚,終究以另一種方式回報給了她。

  -

  程丹若在協和實習了八個月。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挨罵的次數比孫子都多。

  她也因此獲得了同期實習生的一致敬佩,因為這200多天豬狗不如的日子,她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但這不能怪程丹若。

  空調吹著,奶茶喝著,踩著運動鞋,兜裡是手機,想男朋友了就打電話,半分鐘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在哪裡,這等神仙日子,怎麼可能哭得出來?

  當然,累還是累的,每天回家腦子發麻,全是病歷和帶教老師的提問。有時候還得熬夜查課本,提前備好知識點。

  好幾回,她都在沙發裡抱著平板睡著了,好在男朋友給力,無動靜送她上床,不然第二天肯定腰酸背疼。

  畢竟年輕啊,就算累成這樣,一覺睡醒也能回藍八成,再騎著小電驢上班。

  別說,電驢比馬好,起碼不隨地拉粑粑。

  忙到九月,她才回了一趟學校,學分早就修滿,純粹是復診順便和朋友聚會,然後處理點瑣事。

  什麼直研報名,聯繫導師,提交入黨材料,等等等等。

  光這就忙活了一下午,等到傍晚,和從圖書館刑滿釋放的朋友們吃飯。

  地點選在學校附近的烤肉店。

  塑料桌椅,低廉的價格,不限量的飲料,都是學生最愛。

  程丹若知道這裡的食材很一般,但忍不住氛圍感好,繚繞的煙氣裡,她好像還是從前的大學狗。

  「累死了累死了,我學得腦子都缺氧了。」小兔坐下就灌可樂,氣若游絲。

  小汪猶如哲學家,感慨人生:「我的腦子好像很滿,又好像很空,就好像我的胃袋。」

  小猴也好不到哪去,風捲殘雲掃肉吃:「考考考,把我烤了算了。」

  考研的時光最是難熬,前途不明,周圍的人還一個個有了出路,愈發焦躁。

  程丹若沒安慰,直接問:「我拿了一套題,你們做不做?」

  「做做做!」

  「一夜七次郎的那種!」

  「媽呀,這什麼老掉牙的破梗。」

  「我最近在寵溫古早文,現在的文不行,不得勁兒。」

  「可不嘛,太和諧了,連現實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現實能有多離譜的話匣一打開,幾個醫學生根本控制不住,一個奇聞接一個奇聞往外說,什麼奇葩的人和事都有。

  程丹若也貢獻了幾個案例,大家就著烤肉可樂,八得不亦樂乎。

  吃飽喝足,回寢室睡覺。

  久違的體驗。

  下面窄窄的書桌,上面窄窄的床,她們都拉了帳子,五彩繽紛的動物圖案,連寢室名都叫「瘋狂動物城」。

  書桌堆滿課本資料,櫃子下面擺著臉盆毛巾,生活氣息濃厚。

  程丹若的被褥沒有收走,聞了聞,還好沒有黴味兒。

  小兔說:「我猜你今天要回來住,早晨給你曬了,怎麼樣,夠意思吧?」

  她:「夠夠夠,愛你。」

  「哼哼,你最好最愛我。」小兔搖頭晃腦地進浴室洗澡。

  小猴繼續刷題,小汪在吃零食。

  程丹若沒帶什麼東西,乾脆上床鋪被子,順便和他聊天。

  她:[在幹嘛]

  他:[餵貓]

  她:[我吃過飯了]

  他:[藥呢?]

  忘了忘了。

  程丹若感覺爬下去吃藥,然後才回復:[當然吃了]

  他:[剛剛沒吃]

  她:[胡說八道]

  他:[巧舌如簧]

  她:[幹什麼,成語接龍嗎?為所欲為]

  他:[為非作歹]

  她:[……]

  程丹若想了三秒鐘,無果,偷偷打開搜索引擎搜了一下。

  沒有歹字開頭的成語。

  「媽的。」她氣。

  小猴叼著筆:「幹嘛呢?」

  「我討厭和學問好的人聊天。」程丹若丟掉手機,單方面拉黑他。

  視頻電話來了。

  她不接。

  鈴聲不緊不慢,從容淡定,就是有點擾民。

  小汪:「接嘛,我們聽個樂子。」

  程丹若想想,接起來了:「重來。」

  謝玄英:「為時尚早。」

  「早出晚歸。」她接得飛快。

  「歸心似箭。」他也秒答。

  程丹若:「箭無虛發。」

  「發屋求狸。」

  她:「……我要罵人了。」

  「願賭服輸。」謝玄英道,「你幹什麼要和我玩這個,你贏過嗎?」

  程丹若:「你不要有把柄落我手上。」

  「再給你次機會。」他道,「為淵驅魚。」

  程丹若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魚目混珠。」

  「珠沉玉磒。」他說,「你輸了。」

  小汪捧手機查:「zi是哪個字?這詞我咋沒見過。」

  「你個笨豬走開。」小猴推開小汪,氣洶洶道,「他欺負你呢,問他專業知識。」

  她抓過課本,隨便翻過一頁,支招道,「問這個。」

  程丹若看了眼課本:「治療哮喘的糖皮質激素有哪幾種?」

  朋友們圍上來盯著屏幕,不給他作弊的機會。然而,視頻裡的人在廚房島台邊給貓放飯,一勺糧,一勺凍干,一盒奶,完全沒有拿手機的意思:「唔,丙酸倍氯米松,丁地去炎松,丙酸氟替卡松。」

  程丹若:「你什麼時候背的?」

  「你在家裡背,我聽見了。」他道,「願賭服輸,明天回家,是不是果凍,想不想媽媽?」

  他撓撓貓,貓咪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程丹若有點急:「別趁我不在勾引我的貓,果凍,你是我的貓,你姓程。」

  果凍「吧嗒」「吧嗒」吃起了飯。

  很香,純純吃播。

  「果凍!」她連連叫它,可貓理都不理。

  人類很快敗下陣,和朋友招呼:「給你們看看我的貓,可愛吧。」

  視頻已經被貓擠滿,曾經秀氣的小貓咪長出了大臉盤子,胖嘟嘟的。

  小汪:「果凍看看姨姨。」

  「真胖。」洗完澡回來的小兔誠實地說,「好大的臉,應該叫燒餅。」

  小猴:「咋不叫大郎?」

  程丹若倏地頓住,腦海中閃過一張青白的臉孔。

  他才十四歲……

  「好了,不給你看了。」謝玄英收走手機,換成自己,「我要出門了,你早點睡覺,明早我給你打車還是你自己打?」

  她回神:「我自己打好了,還要收拾東西,不知道幾點好。」

  「好。」視頻裡,他已經走到門口,換好鞋,「不問問我去哪兒?」

  「你把手機帶著,我看你去哪兒。」她無聊得很,樂得看一對一直播。

  「算你有良心。」他帶著手機出了門。

  程丹若看舍友們掏出筆電課本,一副準備重新復習的樣子,不想打擾,爬回床上戴耳機聊。

  看到他坐進車裡,啟動引擎,駛入繁華的街道。

  科技把人和人的距離拉得這麼近,遠隔天涯也近在咫尺,讓人莫名安心。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復診怎麼樣?」「不是報告發你看過了麼,還問。」

  「那等你回來我再問。」「你好煩。」

  「學校事情多嗎?」「還好,都處理完了。」

  「想不想我?」「我昨天才見過你,想什麼想。」

  兩人聊著沒營養的話,沒多久,車子停了。

  「得關了。」謝玄英道,「早點睡覺。」

  「你呢?」

  「看情況。」他似乎看見了誰,來不及多說,「記得睡前吃藥。」

  「知道了。」

  他這才掛掉視頻。

  程丹若又爬下去洗漱,太久沒爬梯子,總覺得心驚膽戰,唯恐摔下來。

  「你像隻鴨子。」小汪樂顛顛地說,「改名吧,叫你程鴨鴨。」

  「我哪裡像鴨子了。」她沒好氣地走進衛生間,擺弄老舊的花灑,草草洗了個淋浴。

  刷牙,護膚,躺平。

  小兔鬼鬼祟祟:「寶,你難得回來,咱們走一個?」

  程丹若:「?」

  「搓一把。」小兔慫恿她,「復習不差這一天啊。」

  「搓搓搓。」小汪跳起來,開始搬桌子,「好久沒打麻將了。」

  程丹若精神了:「行啊。」

  四個人擺好車馬,開始搓牌。

  嘩啦、嘩啦。

  太久沒玩,大家都很興奮,很快把時間拋之腦後。

  程丹若正搓得起勁,忽然眼前一黑,頓時錯愕:「停電了?」

  「熄燈了。」小猴看看時間,「十一點了,睡了睡了。」

  「再搓一把,就一把。」

  然後,十二點了。

  宿舍阿姨查房,她們才不情不願地躺下,又聊了兩個鐘頭。

  主要在開車。

  小兔:「寶,你以後就在北京混了嗎?」

  她:「考上才算吧。」

  小猴:「哎,還是你有魄力,我就沒信心考協和,本校算了。」

  小汪:「我也是,先考著再說,對了,你和你男朋友準備結婚嗎?」

  小兔:「這也太早了吧!」

  小猴:「你懂屁,她男朋友條件這麼好,該下手還是下手,讓人拐了怎麼辦?男人能經得起多少次考驗?」

  她:「沒畢業就結婚,好像有點早,明年再說。別光問我,你們呢?」

  小猴:「司徒新搞了個男人。」

  程丹若很有興趣:「怎麼樣?」

  小兔:「嗐,別地方來進修的,他想留下,我想考研,玩玩而已嘛。」

  小汪:「司徒你還不知道麼,長著清純的臉,裡頭都是渣。」

  小兔:「冤枉!我也不想的,可換做是你,吃飯三小時,床上三分鐘,你也會想分了的啊!我這麼忙,圖他和我廢話三個鐘頭嗎?我不能背書??」

  小猴:「三分鐘不錯了,還能聽個響。」

  小汪:「就是,他至少還對女人感興趣。之前有個人,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甚至不喜歡人啊我的媽!離譜!」

  小兔虛心接受:「也對,三分鐘離早洩還有距離,我再想想。」

  她轉頭八卦程丹若,「你呢?」

  程丹若:「這個……怎麼說呢……還行吧。」

  「傻蛋,你該怎麼問。」小猴鄙視小兔,「多久做一次。」

  程丹若在醫院實習半年,早就找回了遺失的駕照,但在這事上,她還是含蓄:「隔三差五啦。」

  「喲,還『啦』。」小猴琢磨琢磨,「兩天一次還是一天兩次?」

  小兔:「是朝三暮四還是朝九晚五啊?」

  小汪大驚失色:「世間竟有如此淫亂之事!」

  程丹若:「……你們的成語真不錯。」

  可想而知,第二天都起晚了。

  小猴頭一個起的,她一向自律,八點必到圖書館,今天也不例外,睜眼就七點四十五,還能搶救一下。

  她飛快穿衣服洗漱,拿起書包就往外跑,準備在路上買點吃的。

  誰想一打開門,門口杵著一個戴口罩的人,嚇得她急急剎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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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磒:音同允,珠沉玉磒:比喻美女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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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2:44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章 故事多

  冬天宜賴床,尤其枕邊有個大美人。

  程丹若近期的睡眠還不連貫,沒法一覺睡到自然醒,中途總會驚醒一兩次。

  深夜時,房間一片漆黑,她分不清在哪裡,只知道下意識地抱住他,過了會兒清醒些,就在枕畔摸索。

  有懷錶是古代,手機是現代。

  手機還會亮一下,微微的熒光照亮,像幽魂的眼。

  她又沉沉睡去。

  但可能昨天睡得晚了,今天半道甦醒就是清晨,陽光從沒拉攏的窗簾間鑽出,一束束打在地板上,條條斑駁,似光的竹子。

  身邊是受陽光青睞的人。

  開著暖氣,被子蓋得不嚴實,鬆鬆垮垮地堆在腰腹,太陽是最好的打光師,明暗不一的色塊勾勒出體態,後背肌肉矯健,手臂線條流暢,放在雕塑界,必是雕塑大師畢生心血的傑作。

  但人為雕琢的作品,怎麼能和老天爺的妙手相提並論呢。

  他皮膚光潔白皙,光下幾近透明,隱約能看到血管的走向,胸膛起伏,氣息緩慢悠長,靜息心率較常人慢,體現出心臟強大的泵血功能。

  鮮活又蓬勃的生命力。

  她一時看入了神。

  成親的頭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冬季,天很冷,她卻滿身熱意地醒來,神經下意識緊繃,卻在看到他的瞬間無聲鬆弛了片刻。

  當時看他,總不敢多看,唯恐被皮囊迷惑了心智,從此跌入溫柔鄉,再也堅持不住本心。

  她很害怕失去自己最後擁有的東西。

  此時夢境重演,她終於不用恐懼,能直面自己的內心渴望。

  想看他,摸摸他,親吻他。

  程丹若聽從了自己的心聲,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骨,再順著臉孔的輪廓到下頜,在喉結流連不去。

  他醒了,眼睛還沒睜開,手腳先壓過來,將她半壓在懷中。

  不到半分鐘,負責思考的和負責幹活的都醒了。

  「幾點了?」

  「六點一刻。」

  還早,他安心地放縱自己,與她耳鬢廝磨。

  熱息撲在頸側,帶動她的血液,程丹若感覺身體微微發熱。她側過頭,正好咬住他的臂膀,輕輕嵌入齒尖。

  男人的臂膀就好像貓狗的腦袋,總有莫名想讓人咬一口的衝動。

  謝玄英也在她唇上咬了咬,隨後直奔主題。

  酒精已經代謝完畢,大腦卻還殘留著昨夜的夢,於是格外熱情激烈,好像殘餘的乙醇被點燃,灼灼熱熱的融化了軀體。

  程丹若七小時睡眠恢復的體力,瞬間清零,累得她閉眼就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八點了。

  她打著哈欠起床,卻發現謝玄英在數小雨傘,還翻垃圾桶。

  「你在幹什麼?」她懵,「破了?」

  謝玄英微微擰眉:「少了一個。」

  「再數一遍。」程丹若睡眼惺忪。

  「數過好幾遍了。」他翻來找去,「昨天晚上的在哪兒?我用了嗎?」

  她懂了,配合的回憶:「讓我想想,好像沒……」

  謝玄英蹙眉,坐到床上撈起她,捧住她的腦袋:「認真想,這可不能開玩笑,你現在可不能懷孕。」

  程丹若嚇唬他:「怎麼,怕我逼你奉子成婚?」

  「少來,我願意當一個父親,但不是現在。」他沒好氣,「我醉酒,你吃藥,這怎麼行?」

  「可真的沒用。」她說,「不信你自己翻。」

  謝玄英已經翻過了。

  但他不是很信真的出了意外,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晌,道:「弄哪兒了?」

  「自己不記得,還來問我?」程丹若抱住被角,「懶得理你。」

  謝玄英摟過她,回憶半天,有點印象,忽然安心,有心情找她算賬了:「故意嚇唬我是吧?」

  「我說的都是實話。」

  「春秋筆法。」

  程丹若不承認,推開他去洗漱。

  謝玄英看看時間:「我得走了。」

  「再見。」程丹若吐掉嘴裡的牙膏沫,心裡也有想法,「我好多了,明年就實習去。」

  「真的?」謝玄英一顆顆繫襯衣的扣子,指骨修長勻稱,非常惹人在意。

  她在鏡子裡瞟兩眼。

  他唇角微揚,過來捏住她的手腕,數脈搏,片刻後,搖搖頭:「心率還是快。」

  她用力踩他拖鞋。

  謝玄英認真了一點:「明年開春去吧,天寒地凍的,雖然離得近,我也不放心你早出晚歸。」

  「我不怕冷,到醫院就暖和了。」她計劃,「我打算鍛煉一下,省得到時候體力跟不上。」

  當醫生可是個力氣活,外科醫生尤其如此。

  他估量她的體力,肯定道:「是不行,請個老師吧。」

  「也行。」程丹若擰開籠頭,掬水潑臉孔,清清涼涼。

  相似的事不斷重演,依舊是愛情最好的樣子。

  -

  運動老師是徐卉卉幫忙找的,她和謝玄英親近,得了不少好處,可表妹又不是親妹妹,哪有無條件的利益。

  小姑娘也精明,早早就懂得抱大腿,平時送點心時鮮,偶爾跑跑腿、傳傳話,現在多了個她,也知道好好拍馬屁,立馬攬了活計。

  她發動人脈,很快找到合適的人選,樂顛顛跑過來推薦。

  程丹若和老師商量了排期,修改了自己的作息,每周抽出三個下午,上兩小時的體育課。

  她的目的不是健身減脂,而是鍛煉身體,項目都比較溫和,跳跳養生操,游泳半小時之類的。

  運動能抵不少藥,十一月復診時,她紊亂的神經功能有所恢復,藥量得以減半。

  但治療不是見效就間斷,目前良好的狀況與規律服藥有關。

  至少再吃半年。

  之後,聖誕節到了。

  謝玄英不好過這種洋節,只能遺憾地送她一套日曆禮盒,意思意思。

  程丹若倒是覺得很好,這個禮物有點小貴,但不是特別貴,適合發到朋友圈,告訴爹媽親戚閨蜜——他對我很好。

  而且,開盲盒誰不喜歡呢。

  每天都有期待,好像明天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未來。

  日曆翻到2021年。

  元旦有假,謝玄英帶她回家和父母吃飯。

  這輩子的謝家夫妻不好也不壞。

  謝父沒有靖海侯精明,臉上威嚴,其實城府一般。謝母也不像柳氏心事多,脾氣直爽,七情在臉。

   他們對程丹若的家世外表都不太滿意,但談戀愛而已,不好多說,體面地留她喝茶。

  只做一個要求:「你們還年輕,覺得好就先處著,我們不是老古董,不催你們結婚生孩子。」

  程丹若幫他們翻譯:先不做壞人,等你們分手。

  她假作上當:「謝謝叔叔阿姨。」

  謝玄英就壞多了,故意說:「我不結婚,升得就慢。」

  他爹踩進去,板著臉說:「結婚就不能由你性子來了,要我說,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你爺爺之前說的那個姑娘,像你堂哥,不就托了老爺子的福……」

  謝玄英平靜地說:「那您和大伯換下兒子好了。」

  他爹:「……」

  謝母立即道:「別聽你爸胡說八道,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倆不是一路人。」

  程丹若低頭看手裡的玻璃杯。

  謝父也緩過來,若無其事地問:「遇到麻煩了?要不要和你爺爺說?」

  「這算什麼麻煩,不成家,無以立業。」謝玄英道,「過兩年就好了,結婚就更好了。」

  爹媽對視一眼,又看看兒子的女朋友,決定暫時閉嘴。

  惹毛了兒子,他直接領證結婚,那可真沒餘地了。

  「倒是您。」他說,「我聽說了一些事情,想和您聊聊。」

  謝父不自在:「有什麼好說的?」

  「我和爺爺說也一樣。」

  謝父差點跳起來:「你和老爺子說什麼?老人家年紀大了,你少麻煩他。」

  「您太急功近利了。」

  謝父頓時頹喪:「我好不容易……唉,知道了,你個討債鬼!有你這樣對老子說話的嗎?」

  「你罵誰討債鬼?」謝母大怒,「你再罵我兒子一句試試。」

  謝父:「你看看他什麼態度。」

  「看看你什麼態度!」

  夫妻倆內訌了。

  程丹若忍不住抿口茶,心想,這一幕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

  啊,謝四。

  比爹不做人更慘的,大概是新爹像弟弟,操不完的心。

  -

  見過家長,就算是很正式的男女朋友了。

  謝玄英的親友團與她的交集漸漸變多。徐卉卉投誠最快,一口一個「嫂子」,樂意抖八卦,趙四燊換了單位,出現的時間少了,高雲喜歡送東西,有什麼好的都惦記他,沈一是跟屁蟲。

  荀明是唯一留宿的朋友。

  他們聊天的時候,程丹若聽了一耳朵,大抵是荀明把他爹送進鐵窗,後媽家裡要弄死他,所以,他死心塌地跟著謝玄英混,幫忙處理一些生意。

  簡而言之,一個個都掏心掏肺,恨不得結為異姓兄弟。

  一月,回家過除夕。

  去的時候自己單獨飛回去,過完年沒幾天,謝玄英就飛回來接她。

  過了半年,感情穩定,程家夫妻就客氣了很多,還留他住客房。

  謝玄英算是看明白了,沒結婚之前,他是睡不了程丹若的屋。但沒關係,他已經滿22周歲,可以提一提結婚了。

  誰想程家夫妻瞬間變臉。

  程母委婉:「若若還沒畢業,不著急,還是學業為重。結婚了,面試的時候給老師的印象也不好。」

  程父直接:「你父母同意嗎?他們不同意,我們不可能讓若若受委屈,又不是我們求著你們家娶,我們家就一個姑娘,我和她媽媽養得起。」

  謝玄英不在乎父母的意見,卻不能不在乎岳父母的想法,立即道:「是,您一位顧慮得對,我會處理妥當的。」

  他瞥向程丹若。

  她低頭專心地吃草莓,不參與。

  開玩笑,附和了他,要被爸媽罵,附和了爹媽,他肯定要不高興,摻和啥呢。

  謝玄英孤立無援,只好偃旗息鼓,捏捏她的手腕表達不滿。

  程丹若隱蔽地白眼。

  這人是不知道,她沒少在父母面前說他的好話,也是挑不出不好的地方,但父母越聽越懷疑,條件好的對象罕見但有,可條件好還沒毛病的對象,怎麼都讓人沒底。

  擱在本地,爹媽肯定要托人打聽,就怕背後埋著大雷。

  多虧了謝家夫婦的反對,她馬上和父母說,他們家看不上我們家門第,爹媽才頓時釋然,這才合理。

  當然,謝家夫婦不看好,她爸媽就更不願意輕易鬆口了。

  又不打算賣女求榮,何苦讓女兒看婆家臉色。

  她媽還說,讓她好好讀研,戀愛就談著,千萬別著急和他結婚,免得讓謝家以為自家想攀高枝。

  甚至有天晚上,程母又過來和她睡,母女倆說悄悄話。

  「上學的時候不准懷孕,別信什麼奉子成婚,有了孩子,人家更拿捏你,有這精力再讀個博,書讀進去了,以後分手也是你的。」

  程媽媽傳授人生經驗,「要是他們家給小謝介紹對象,只要他自己不要,別為這個和他吵架,因為外人壞了你們倆的感情,人家才要笑破肚皮。要是給你錢,也不許要,拿人錢,受人氣,我們家又沒一屁股債要你還,硬氣點。」

  夜深人靜,小夜燈泛著微微的光芒。

  程丹若埋首在被窩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的最終,她只悶悶地說了句:「知道了。」

  -

  在家過了兩三天,到了初七,程父開始休假,父母倆買了機票飛到三亞過冬,程丹若跟著謝玄英回北京。

  臨近元宵,許多地方都掛上了燈籠,北京城的夜晚亮堂堂的,人聲鼎沸。

  他們也在院子裝了燈籠,安電池的那種。

  程丹若每次走過,都忍不住感嘆:「好怪啊。」

  她以為謝玄英買的是浙江的古代珠燈,結果搞來的是現代藝術品。

  整套的太陽系。

  一個太陽系在院子裡亮起,水星、火星、金星,不同的顏色,不同的衛星,還帶機關能自轉公轉的。

  她沒忍住:「你居然不放嫦娥。」

  「誰說的。」謝玄英按亮最後一個組件,「這不是嗎?」

  她看見了一個人造衛星的模型。

  「這個是?」

  「嫦娥一號。」他說,「這個是我自己做的模型,像嗎?」

  程丹若:「……」

  「走吧。」他摟住她的肩頭,「吃湯圓去。」

  明亮的燈光照耀,電視在播放元宵晚會,誰的歌聲傳遍四方。

  程丹若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月亮。

  明月何皎皎。

  明月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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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2:28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九章 歲月好

  程丹若在一個現代化的四合院中,找到了現代與古代的平衡。

  她現在早晨八點起床,視情況洗澡,用智能馬桶,洗面奶洗臉,抹護膚品,簡單梳個辮子,正好吃早飯。

  家政阿姨七點上班,這會兒已經給她做好早點。

  吃過早飯煮咖啡,溜達到書房,翻書學習。

  程丹若原以為自己沒法精心讀書,事實卻截然相反,她的學習能力遠勝從前,能基本不看手機,全神貫注學上兩個鐘頭。

  這會兒大概是十點,打掃衛生的阿姨已經把其他房間都清理好了。

  讓出書房,在後院透透氣,玩會兒小貓咪。

  謝玄英接回來的小奶貓是隻藍白英短,可愛炸了。她給它取了個現代風的名,叫果凍,程果凍,因為一萬塊是她花的錢!

  阿姨已經鏟過屎,她只要餵零食,就能隨意一通亂擼。

  半小時後,房間打掃完畢,回去再看會兒政治。

  她以前學政治,除了背書就是背書,現在倒是多了很多心得,感覺學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壓根不用死記硬背。

  十二點吃午飯,飯後小睡一覺,兩點起床,看會兒手機和小說,三點鐘坐回書房繼續學。

  六點鐘,謝玄英回來和她吃晚飯,飯後出去逛會兒街,路上聊聊天,七八點左右回來,補習一下英語。

  這人有個優點,說補習就補習,不搞借補習為由親親摸摸的事,學習態度相當嚴肅。

  當然,學完就是另一回事,書桌上和書桌下,他分得很清楚。

  滾完床單就睡覺,一般不超過12點,作息相當規律。

  周末戶外活動。

  什麼打網球、露營燒烤、騎馬釣魚、爬山賞楓,看天氣和人數定項目,有時候二人世界,有時候和朋友們一起。

  規律的生活能讓人產生掌控感,進而改善焦慮的症狀。

  智能手環的數據告訴她,她的睡眠時間在緩慢增長,心率過快的次數也在減少。

  生活很充實,也很無聊,像極了退休。

  程丹若既覺得悠閒,終於不用天天操心一大堆破事,又難免空虛。

  沒辦法,讀書好像慢跑,一天天努力就會有成效,需要的是耐心和堅持,而她以前做的是叢林探險,每天都有新挑戰。

  打仗了、造反了、鬧自然災害了、有人背刺了、考試題目洩露了……

  真‧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

  精神上的不適應,比生活習慣還煩人。

  她感覺腦子在生鏽,只能全付精力投注給學習。

  看書、背單詞、練縫合。

  她網購了大堆耗材,每天花樣練習。

  謝玄英看她每天低頭操弄,怕她頸椎出毛病,買了個VR頭盔回來。

  虛擬解剖受限於技術,真實感一般,但聊勝於無,她每天練手累了就玩會兒,還能復習功課。

  十月轉瞬就過。

  十一月,北京氣溫「哐哐」掉,到了通暖氣的時候。

  程丹若的專業課撿回一半,英語還是不熟。

  幸好有很多醫療劇能刷,每天看幾集,耳邊都是英語,慢慢就有了熟悉感。

  她很快記住了醫療專業詞。

  語法還是一塌糊塗,看不了國外論文。

  可這有什麼關係?

  古代走過一遭,才知道學習環境能有多麼惡劣,一本啟蒙書要幾十錢,普通人家大半個月的生活費,筆墨紙硯消耗品,買一次就肉疼。

  這還只是基礎教育,高等教育的書籍都是珍藏,手抄不提,還得有認識的人。

  皇家藏書多了吧,她能隨意進出調看,饒是如此,想尋一本書都極其麻煩。

  如果不是謝玄英讀書多,能充當半個百科,光學習就折騰掉半條命。

  現在多方便,直接用翻譯軟件,一樣能看外國資料。

  程丹若有一種「不好好學就虧大了」的心態,沉迷學習。

  十二月,開始刷題。

  做題才知道書看得不全,很多地方以為自己記住了,其實沒有。

  正好看第二遍。

  期間,過了謝玄英的生日。

  程丹若早晨起來就送了禮物,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口袋空空,買不起貴的,乾脆合了塊香牌給他。

  重演故事?怎麼會呢,巧合而已。

  謝玄英不動聲色:「挺好聞。」

  「你掛衣櫃?」今非昔比,男人的裝飾越來越少,他平日只戴塊手錶。

  他搖搖頭,四下看看,走到車庫,仔仔細細掛在後視鏡上:「再刻行字就好了。」

  她跟著:「什麼字?出入平安?」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滾蛋。」她白眼,「人家會以為我想結婚想瘋了。」

  「瘋狂想和我結婚很丟臉嗎?」他不高興,「你不想和我結婚?」

  程丹若好奇:「如果我說『是』會怎麼樣?」

  他冷笑:「不怎麼樣,你要試試嗎?」

  傻子才試。「下次吧。」她若無其事,「今天你是壽星。」

  「那還一大早氣我。」

  「我哪裡氣你了。」

  兩人拌著嘴,一道去餐廳吃長壽麵。

  蘇氏麵條,細麵長長,一碗清湯。

  謝玄英從自己碗裡挑起一筷子,分到她碗中:「我的壽命分給你,活久點。」

  「我不想活得比你久。」她盯著分量,「夠了夠了,多了。」

  又還給他兩根。

  他沒好氣:「磨磨蹭蹭,快吃,坨了。」

  「別催,還有顆藥。」

  分完一碗麵條,謝玄英出門上班。

  程丹若繼續回去看書。

  下午三四點鐘,朋友陸續上門。

  老荀來得最早,帶了海鮮炭火,幫忙架爐子,寶娥第二個,進廚房切水果,做水果撈,徐家姐妹帶了自己烘焙的餅乾、蛋糕和銅鑼燒,沈一提的茶葉,高雲最誇張,直接帶來了醃製好的牛排、牛肉、牛肋骨。

  趙四燊、雨點來得最晚,也不幹活,往沙發裡一坐就開始喝酒。

  壽星最晚到家,還在書房裡待了半個鐘頭才出來。

  老荀:「什麼事?」

  「小事。」謝玄英拍拍他的肩膀,逮住窩沙發玩手機的人,「怎麼不理我?」

  「理你。」程丹若掰一半銅鑼燒給他,「墊墊。」

  謝玄英就著她的手吃了:「好甜。」

  徐喬喬:「對不起,我糖放多了。」

  「你又不是甜品師,道什麼歉。」他說,「好好讀書就行了。」

  徐卉卉:「哥,你真煞風景。」

  「期末考什麼時候?」

  徐卉卉臉色大變,轉頭就跑,和趙四燊說:「四哥,你看我哥,從小到大就知道問我考試幾分,真過分。」

  趙四燊:「還是四哥好吧?來,給你這個。」他拿草莓塞她手裡,「寶娥自己種的,還挺甜。」

  程丹若:「嘖。」

  謝玄英瞥她。

  「給我吃一個。」她撈了顆草莓,咬掉尖尖,果然是酸甜酸甜,「厲害,家裡也能種草莓嗎?」

  雨點:「她喜歡種東西,小番茄、胡蘿蔔、小白菜、蔥薑蒜,家裡和農場似的。」

  寶娥端著做好的酸奶碗出來,笑道:「我在歐洲留學的時候,房東的院子裡就種的蔬菜,吃什麼摘什麼,我太喜歡了,回來就自己弄。」

  程丹若的社交模式相當成熟:「真好。」

  謝玄英問她:「你也要種點什麼?把花園的芍藥拔了?」

  她想起家裡的番茄辣椒,真是畢生心血,一時也手癢:「種什麼?」

  他:「辣椒?」

  「不劃算吧。」菜市場辣椒隨便買。

  「在家種什麼都不劃算。」他說,「不如種點茉莉和黃桷蘭,春天能戴。」

  「還不如金銀花,用處多。」程丹若又想種草藥了,沒有草藥好不習慣,「牽牛也不錯,還有艾草。」

  「知道了。」謝玄英翻通訊錄,「讓園藝師明天過來,都種,反正茉莉要種。」

  偌大的院子,哪有功夫自己打理,園藝師兩三天上門一次,專門負責照料花花草草。

  徐卉卉笑嘻嘻地說:「艾草好,明年我和喬喬過來打劫,自己做青團。」

  「喂,別聊了。」高雲大聲道,「來個人幫我開爐子。」

  眾人一窩蜂湧到花廳,一面烤肉一面賞雪。

  夜燈明耀,炭火通紅,白雪在光影下紛飛,好看極了。

  程丹若吃著烤肉,大腦下意識地構思詩句,總感覺隨時有人要提出來:「我們聯詩吧。」

  以前就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她得起第一句,再出血送彩頭。

  但等半天,都沒等到誰開口,忽然反應過來,沒人會再作詩了。

  如幻夢、如泡影。

  她想喝杯酒,卻知道不能在服藥期飲酒,以免影響藥效,只能清醒地看著。

  其他人倒是喝醉了,吵吵嚷嚷。

  謝玄英一直坐在她身邊,臂膀和大腿必須貼著她,但凡她走開超過五分鐘,他就要問:「你剛去哪兒了?」

  程丹若嫌他煩,故意湊到他耳畔,小聲說:「拉便便。」

  他看了她眼,也貼住她的耳朵,輕聲問:「今天也是小熊嗎?」

  程丹若:「……」

  他唇角微揚,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

  「你喝第幾杯了?」

  「還沒醉。」

  她就不再說了。

  人生的最後十年,他們夫妻大權在握,主宰天下,但朋友越來越少,再多的擁躉和黨羽,也不是平等相交的朋友。

  他們心甘情願為他效死,為的是理想、是國家、是道統。

  謝玄英最後沒有朋友了。

  像這樣與朋友吃飯、喝酒、說笑,皆是前塵幻夢。

  喝到十一點,眾人才醉醺醺告辭。

  程丹若是唯一沒喝的人,負起責任來,一個個安排車子送回家。

  「改天過來玩。」她和眾人告別。

  大家都笑,倒是老荀開了口:「別辜負他。」

  程丹若:「共勉。」

  老荀愣了下,擺擺手,鑽進車裡。

  司機踩下油門,在寂靜的胡同中飛馳。

  趙四燊忽然睜開眼:「我說過吧,她有點凶。」

  高雲嘟囔:「有點怪。」

  沈一被吵醒了,下意識地接話:「有嗎?」

  「她不在乎別人。」老荀分析,「不關心我們認不認可她,很有想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高雲:「你對付她幹嘛?」

  沈一:「怕謝哥吃虧唄。」

  「謝冬冬是什麼人,他能吃虧?」趙四燊打哈欠,「老荀,這女的很凶,你別惹她,我直覺準,你聽我的。」

  老荀哼了一聲:「我惹她幹啥?只要她對玄英好,我當然拿她當自己人。」

  「白痴,兄弟再好,能有老婆親嗎?先讓她拿你當自己人再說。」趙四燊不喜歡老荀,雖然這小子苦逼,可一肚子陰謀詭計,要不是有謝冬冬降著,誰敢和他深交,「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老荀頓住,沒再作聲。

  高雲豎起拇指:「四哥,你是明白人,荀哥,別瞪我,我錯了行了吧。」

  另一邊。

  程丹若送走了客人,把醉靠在沙發裡的玉山拉進浴室。

  摁在椅上,給他脫衣服。

  「我聽到你們在說話。」他醉了,但還能聊天,「說什麼呢?」

  「你和荀明為什麼要好?」

  謝玄英道:「他父親偏心,對他不好也就算了,還拖後腿,就怕他礙著後頭的小兒子。」

  「怪不得。」她恍然。

  「嗯。」

  熱水嘩嘩地放,白霧蒸騰。

  大美人跨進浴缸,卻不肯鬆手。

  「放開我。」程丹若的胳膊沒入溫水,濕淋淋的。她不大高興,喝醉了鬧騰,吃虧的是她這個清醒的人。

  「我沒醉。」

  說這話的人,通常就是真醉了,程丹若說歸說,卻不敢放他獨自在浴室,跌一跤就不好了。

  於是拿下花灑,讓細濛濛的水霧淋在他身上。

  很養眼。

  現代的話,還能再加個詞,很性感。

  可惜,看分明,不能道明。

  唯有曖昧腥甜的氣息,被無盡的水流沖淡,掩蓋在白色浮沫清冽的香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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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八章 過生日

  大概是久違地見血,晚上,程丹若的夢裡又出現了當初被胡人追殺的場景,她逃亡掙扎了大半夜,最後精疲力竭地醒來。

  說實話,醒了還蒙了下,居然真的是夢。

  她早把噩夢當做現實,誰想居然還能有醒的一天。

  太荒唐。

  身上又熱又黏,冷汗熱汗層疊,不得不爬起來洗了個澡。隔音差,吵醒了隔壁的父母,然後樓下客房的謝玄英也上來了。

  程丹若出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裡面割腕。

  「她做噩夢了。」還是謝玄英看出問題,下樓給她倒水。

  程母心疼:「昨天在醫院嚇到了吧?媽陪你睡。」

  程丹若:「……啊?」

  但程母已經上床了。

  她只好躺到母親身邊,規規矩矩擺好手腳。

  母親的沐浴露香覆蓋了她,程丹若以為自己會很不習慣再和母親睡,可事實卻全然不同,躺下沒幾分鐘就睡熟了。

  漫長的幼年期,她就是這麼度過的。

  父母保護著小小的她,遠離呼嘯的車輛,灼熱的火焰,磕磕絆絆的階梯。

  程丹若在他們的庇護下長大。

  一夜好眠。

  第二天,10月17日,是程丹若的公曆生日。

  她睡到九點起來,父母都上班去了,謝玄英在樓下看她的相冊。她起來隨便吃兩口早飯,回房上網。

  之前回家一直在睡覺發呆,現在才有心情玩電腦。

  上網真好,太方便了。

  但凡當年有個電報,很多事都不至於那麼遺憾……打住,不要想。

  程丹若沖了會浪,中午和男朋友去商場吃飯。

  吃的火鍋。

  完事再逛街,買兩件秋裝,都是謝玄英挑的。

  程丹若一則是相信他的審美,二則是襖裙穿久了,有點怵花樣繁多的款式,不知道該怎麼搭配,之前是抓條褲子和衣服就套,舒服就行。

  謝玄英選得很用心。

  他今天上午看過她的衣櫃了,款式齊全但沒風格,屬於試穿了覺得好看就買,買回來隨便穿,可能考慮到搭配問題,多是黑、白、灰、棕的日韓色調。

  「你不能穿得太素淨。」

  他的選擇都很大膽,淺紫色襯衫,亮橙半裙,銀藍針織衫,深綠呢大衣,全都是程丹若看了就覺得難搭的顏色。

  但還是試穿了。

  這麼難搭的顏色居然還挺好看。

  雖然她在古代也穿這種顏色,且多是紅綠紫的高飽和色彩——顏色越濃鬱,染色技術越難,也就越富貴。

  莫非是穿慣了,才覺得這麼搭配也好看?

  程丹若看著鏡子裡的人,陷入自我懷疑。

  導購小姐及時道:「真的很適合你呢,你男朋友眼光真好。」

  她不太信,繼續端詳。

  還是挺好看的。

  謝玄英看出了她的疑慮,解釋道:「雖然顏色重,但不花哨。」

  寬袍大袖遮掩身段,即便絢麗也有含蓄之美,現代服裝則不然,鮮麗又花哨就要素過多,顯得混亂輕佻,必須簡潔才好。

  這幾件衣服沒有太復雜的圖案,版型俐落,就算素面朝天的一張臉,也不會讓人覺得沒起色,反而感覺眉眼乾淨,舒朗大方。

  「行吧。」她姑且信了。

  買完衣服,在咖啡廳坐會兒,差不多就到飯點。

  晚飯是父母訂的館子,專門吃海鮮。

  程家夫妻很客氣,點了不少名貴海鮮,吃不吃不重要,重要的是禮數。

  謝玄英也識趣,吃得不多不少,主要給女朋友剝殼。

  程丹若有段時間沒吃海鮮,過去不是吃不到,是不敢開這口子,生怕底下的人聞見風聲,勞民傷財非要孝敬。

  現在卻沒這顧慮,把男朋友剝的都吃了。

  「我有禮物嗎?」她好奇。

  「沒有。」程母沒好氣,「多大的人了,還惦記這個。」

  程丹若假裝沒聽見,往生日蛋糕上插蠟燭。

  程母只好拿出藏包裡的盒子,一個新的平板。

  「我就知道,謝謝媽。」程丹若扭頭,看向男朋友。

  謝玄英也從手提袋中取出了個盒子。

  她想接,結果他直接遞給了程母:「這是給伯母的,感謝您生了若若。」

  程母大為意外,笑容爬上眉梢:「瞧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幹什麼,不用不用。」

  謝玄英雙手呈上:「應該的。」

  程母還想推辭,卻見是一套高端的護膚品,適合有點年紀的女性而不是少女,就知道確實是給自己的。

  她想想,接過收下:「那就謝謝你了。」

  程父別過臉。

  程丹若:「原來不是我的。」

  「你當然有,手。」他說。

  她伸出手。

  謝玄英拉著她的手腕,背過身戴上禮物:「別偷看。」

  程丹若趴在他肩頭,已經看了:「手錶啊?」等他戴好,迫不及待地抽回手。

  粉紅色錶帶,藍色指針,水晶鏡面,錶盤周圍鑲嵌一圈圓鑽,既是手錶,又是珠寶。

  她早就忘記了各大奢侈品牌,一時沒認出來:「挺好看的,但為什麼是錶?」

  以前拿過他一塊西洋懷錶,用了大半輩子,後來壞了。雖然西洋人又送了她一塊更好的,可再也沒有原來的喜愛。

  然而,謝玄英回答:「考試要看時間。」

  她:「……」

  這人煩死了。

  倒是程母眼光好,認出來了:「卡地亞的,很貴吧?」

  「還好,她是醫生,不能戴累贅的首飾,手錶就沒關係了,什麼都能搭。」謝玄英摩挲她的手背,仔細端詳,「大小正好,喜歡嗎?」

  程丹若放在燈下晃了晃,碎鑽很閃。

  「還行。」她嘴巴不饒人,心裡卻很喜歡。

  又一樁不期而同的巧合。

  但願餘生,也能像從前恩愛,攜手到老。

  「希望能活八十歲。」

  她吹滅蠟燭,誠心許願。

  -

  程丹若在家住了兩天,然後就收拾行李去北京了。

  父母頗有微詞:「這就跟他去了?」

  「是啊,就當休假。」程丹若道,「我讓司徒幫我把課本寄過去,在那邊復習幾個月,明年身體好的話就回上海實習。」

  謝玄英道:「不用,我會幫你聯繫協和的實習。」

  她馬上妥協:「那也行。」能進協和,幹嘛要進別的呢。

  程母擔心:「你沒在北方生活過,能不能習慣?」

  「我已經雇好阿姨了,無錫人,會做江浙菜。」謝玄英道,「再說北京有暖氣。」

  程丹若:「啊對,暖氣,我要在那邊過冬。」

  上海的冬天真的冷死,又濕又冷,住宿舍堪稱折磨,還不好開空調,乾燥得人渾身難受。

  程父不大高興,可沒有煞風景,只囑咐:「好好復習,爭取考個好學校。但不要有壓力,覺得委屈就回家,爸爸媽媽養你。」

  「嗯嗯。」

  現在的她已經明白,能有退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離開家,到上海做了筆錄,留下電話,再趕晚上的飛機,睡一覺後,北京又在腳下了。

  還是住樓房,停車的時候碰見徐家姐妹,她們倆也住這附近,方便上學。

  徐卉卉跟屁蟲似的,跟著他們進家門,匯報了大量嶄新的八卦。比如老荀被趕出家門,流離失所,目前住在四哥家,兩人天天在農莊溜達,年紀輕輕就想歸隱田園。

  結果謝玄英說:「這不挺好的,修身養性。」

  程丹若:「……」

  文人田園夢,百年不曾醒。

  徐卉卉很快被趕走,留下她媽囑咐要送來的東西。

  時令的螃蟹、幾箱月餅、地道的火腿、燉湯的中草藥,看著像中秋節禮。

  謝玄英把它們扔進儲藏室,拆都懶得拆,出門吃飯。

  還是私房菜館,新鮮的食材,不炫技,做出來的菜家常而美味,堪稱一絕。

  程丹若暗暗鬆口氣,她很怕吃到御廚後人做的菜。

  宮廷菜容易讓人胃疼。

  吃過飯,回家休息。

  樓上載來「蹬蹬蹬」的聲音,彷佛有人在開趴。

  程丹若抬頭,感覺有人在她墳頭蹦迪。

  不習慣。

  洗澡、睡覺、真睡覺。

  第二天,謝玄英說去找朋友,放她在家調整作息。

  程丹若點開電視劇,不知道誰家開始練琴。

  她想了想,發微信給徐卉卉,她們倆昨天加了好友。

  卉卉回得很快:[是哦,我們小區白天很熱鬧,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樓下拉大提琴的姐姐]

  過了會兒,又來一條。

  卉卉:[我問了下她,她說在為巡演做準備,最近可能有點吵]

  程丹若:行吧,不能耽誤小姑娘搞事業。

  她調高音量,窩在沙發看劇。

  醫療劇。

  看完一集,家政阿姨到了。

  兩個人,一個負責打掃衛生,一個負責買菜做飯。

  她們都很客氣,和她打了個招呼,立馬就開始忙活。

  程丹若從客廳進到書房,再從書房跑到陽台,還是無奈地發現,自己被丫鬟們寵壞了。

  家裡的下人沒有存在感,早晨睜開眼,院子已經清理乾淨,貓狗都餵過了,飯菜會自動出現,剩下的盤碗杯碟會自動消失。

  散步的一會兒功夫,臥室和客廳都抹過地板,乾乾淨淨沒有水漬,也不見絲毫灰塵。燈會自己亮,自己滅,馬桶永遠都是乾淨的。

  在書房工作,永遠不會被打擾思緒。

  但這邊的房子雖然也有保姆房、保姆信道,可人家打掃衛生總得走來走去。

  阿姨可沒有太監宮人的本事,悄無聲息地靠牆一站,毫無存在感,甚至都會忘了他們還在。

  她們會說話,聊天,還戴著耳機聽小說,時不時發出笑聲。

  程丹若知道是她的錯,選擇自己滾,到樓下散步。

  順便觀察鄰居和地形。

  能在這個地段買房的人,家境都不錯,因為附近就是各大名校,學生也多。

  她一路溜達,看見超市就逛逛,隨便買點東西。

  返回到家,飯已經做好了,兩個阿姨也已經離開。

  她把筆記本連到電視,大屏幕看教學視頻。

  謝玄英發微信過來,說想帶著朋友回家坐會兒,問她方不方便。

  這是自然的。

  她佔了他的書房,改用計算機繼續看。

  心不在焉。

  晚飯前,老荀終於聊完了屁話,識趣地告辭。

  謝玄英關心女朋友:「今天怎麼樣?」

  程丹若考慮了一整天:「搬回去住行嗎?」

  他怔住。

  「不習慣。」和父母住一起的時候不覺得,和他住慣了院子,住樓房總覺得不適應,思緒會被打擾,接待朋友會被干擾,出門都要先出小區。

  她厭煩困住自己的四合院,卻又早已習慣他們的家。

  謝玄英立時道:「當然,吃過晚飯就搬。」

  他補充,「我也喜歡住院子,以前不方便,現在改建後好多了,也有暖氣。」

  「行。」

  程丹若沒什麼東西,一個箱子裝過來,一個箱子提走。

  重回四合院。

  這回,她認認真真裡裡外外看過,發現彎彎繞繞的動線十分巧妙。

  前院接待一般客人,與居住局域互不妨礙,後面的居家客廳招待親密的朋友,又不會影響藏在臥室邊的書房。

  臥室是套房,配有一間小書房,旁邊還有一間大書房。

  大書房闊兩間,寬敞明亮,玻璃窗對準庭院,坐在窗前就能看到藍天白雲,假山曲水,翠竹幽蘭。

  雖然院子也袖珍,比不上南山桃園的公園面積,但有玻璃窗、電燈和無線網,還有啥好說的。

  她在大書房前走來走去,進進出出。

  謝玄英倚牆而立:「你在幹什麼?」

  「這房間不錯。」動線乾淨,不受打擾。

  「當然,是我自己弄的。」

  「挺好的。」她環顧四周,暖融融的燈光下,木質的書架書桌泛著潤光,「你平時用不用這屋?」

  「用。」

  她:「多久用一次?」

  「天天用?」

  程丹若:「……」

  謝玄英不逗她了:「我最近用不著,暫時借給你吧。」

  「暫時是幾天?」她要根據時長決定放多少東西。

  但他說:「暫時就是暫時,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永久。」

  程丹若:「結婚?」

  「你不婚主義?」

  「這倒不是。」她上下掃視他,「我就是提醒一下某人,沒到22周歲,結婚犯法。」

  謝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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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七章 在家中

   夫妻倆開始互相埋怨。

  程母:「人家頭回上門,你說這些幹啥?」

  程父:「這小子傲得很,我怕他嘴上說得好聽,以後翻臉。」

  程母:「還沒結婚呢,你操什麼心?再說了,人家小謝長得好、學歷高,還是北京戶口,對若若也上心,我實在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程父:「他毛病多著呢。」

  程母:「你說來我聽聽。」

  程父:「他們才認識幾天,就帶回家裡,像話嗎?」

  程母:「你懂什麼,肯定是一見鐘情。」

  程父:「我不信。」

  程母:「我說的是你姑娘。」

  程父振振有詞:「你看,這不就是說他會騙人嗎?看著老實,不一定真老實,男人的花花腸子多著呢。」

  程母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和丈夫分析:「他圖什麼呢,若若還沒工作,手頭沒什麼錢,總不是騙個孩子。」

  「這可說不準。」程父警惕,「她不會已經懷了吧?」

  程母:「不可能,她還在吃藥。」

  程父放鬆了:「也對。」

  他在醫院上班,女兒自己也是學醫的,不會糊塗到這地步。

  夫妻倆忙活半天,再加上買來的熟食,湊出葷素六個菜。

  謝玄英幫忙擺了盤,上樓叫程丹若吃飯。

  她表面已恢復如常,小聲和他說:「司徒打電話給我,說警察過去調了監控,叫我這兩天去做一個筆錄。這事你別告訴我爸媽,我們走的時候順路去一下。」

  「我知道。」他點頭,和她串供剛才的說法。

  程丹若安了心,若無其事地坐到餐桌邊,聊北京的天氣。

  「北方太乾了,面霜根本不夠用。」

  程母:「笨啊你,馬上去買啊。」

  「他給我買了。」她隨口道,「奧森公園有點大,沒看到有名的運動員。」

  謝玄英:「你追星?」

  「不追,就看看人類極限。」

  程父接口:「她喜歡看游泳。」

  謝玄英瞟她:「是嗎?」

  程丹若轉開視線,只要她不說,誰知道是看游泳還是看人。

  程母問:「怎麼不去博物館逛逛?」

  「沒什麼想看的。」程丹若戳破碗裡的排骨,面無表情道,「一塊絲絹,繡娘十年,一件瓷器,不知道塌過幾個窯,有什麼好看的。」

  祝沝是宅男,熱愛各種工藝品,為了討好皇帝,下頭的人想方設法製作巧奪天工的珍品。東西美是真的美,精巧也是真精巧,濃縮了勞動人民的智慧,和他們的性命和血淚。

  「凡事不能這麼絕對。」程父覺得女兒有點悲觀,「都是人類文化遺產。」

  「可能吧。」她敷衍了事。

  謝玄英及時岔開話題:「可以看自然博物館和科學技術館,我小時候很喜歡去這兩個地方。」

  程丹若問:「好玩嗎?」

  「還不錯。」他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買了個恐龍的模型,拼了一下午。」

  她問:「你喜歡恐龍?」

  「那時候好奇心強,想知道人類誕生前的世界。」他以為的世界是自炎黃始,後來才知道在人類誕生前,還有漫長的時光。

  程丹若被轉移了注意力,終於把戳爛的排骨吃下去了。

  但她還是只吃了半碗,剩下的吞不進。

  謝玄英幫她說話:「她下午吃了兩個月餅和一杯奶茶。」又催她,「吃藥去。」

  「噢。」她踢踢踏踏上樓。

  程母也沒留人,和謝玄英說:「這裡不用你們,你上去看著她點。」

  謝玄英想了想,沒再表現,省得討好了岳母,惹惱了岳父:「好。」

  他一步個台階,門口就追上了

  程丹若:「我真的吃,不會吐。」

  「看著你吃。」

  「煩死了。」她抱怨,卻還是很老實地當著他的面吃了藥。

  謝玄英掩門,細心地留了一道門縫,不關緊,這才好好打量她的屋子。

  床、櫃子、書桌都是成套的,一看就是訂做的款,米白色歐式風格,過時,但有濃烈的生活氣息。書架的書很多,課本、課外書、小說、漫畫,書桌上是筆記本電腦,各種聯名的水性筆,花裡胡哨的便利貼,厚厚的筆記,床上用品是粉灰色條紋,小小的梳妝台擺滿瓶瓶罐罐。

  原來的程丹若是一個家境不錯的小姑娘。

  她不是白富美,但也衣食無憂,她不是天才,但也憑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大學,她外形普通,但也有交往的男朋友。

  父母疼愛,朋友和睦,擁有普通人的幸福和煩惱。

  可後來,一切支離破碎。

  戰火紛飛的邊境,殺人如麻的外敵,洪水來襲,禮教碾壓,她慢慢蛻變成屹立於宮廷的松柏,支撐一個搖搖欲墜的國家。

  謝玄英深愛完整的她。

  平凡的一面是她的「人性」,破碎的一面是她的「神性」。

  她獨一無二,閃閃發光。

  「我隨便看看行嗎?」他問。

  程丹若在玩手機,頭也不抬:「不許翻我衣櫃。」

  「行。」

  他先翻她的書,大學的英語還是挺簡單的,再看看專業書,也不難,最後才翻小說。

  掉出來一本漫畫。

  「嗯?」他道,「都是日文。」

  程丹若探頭瞧了眼,清清嗓:「別亂翻,我是用翻譯軟件看的。」主要看圖,又不是看內容。

   謝玄英藏回去,仔細再扒拉一遍,找到相冊了。

  出生第一天,出生一個月,百日宴,一周歲……小姑娘跌跌撞撞長大,變成好學生,初中拿了獎學金,高中畢業照。

  他一邊看一邊拿,很快攢了一疊:「這些送我。」

  程丹若覷過眼,頓時震驚:「你搶劫啊。」

  「弄完還你。」他道,「我的都傳給你了。」

  「呃。」他把自己所有的照片都存進了U盤,全部送她,大方得很,「好吧。」

  謝玄英坐到她身邊:「在聊什麼?」

  「人救回來了。」程丹若在群裡看文字直播,轉述實況,「沒出人命就好,大家都嚇壞了,明天放假。」

  至於行凶原因,她不感興趣。

  謝玄英卻關注另一條單獨的消息:「這個是前男友?」

  「嗯,他問我有沒有事。」程丹若嗅到酸味,「幹什麼?」

  「我好像沒看到過你和你前任的照片。」他意有所指。

  程丹若:「刪了。」

  「為什麼刪了?」

  「不為什麼。」

  他道:「我不是小氣的人。」

  「那我翻翻朋友圈。」程丹若滿足他的口是心非,很快找到兩人的合影。

  醫院食堂拍的,一看日期,哦喲,520。

  她回憶:「他別的和你不能比,就一個地方比你強。」

  謝玄英不信,湊近打量:「哪比我強?」

  「和他拍照我沒壓力。」她邊說邊打字,禮貌地回復對方。

  [沒事,謝謝]

  前男友識情識趣,發了個貓咪的表情包,沒再打擾。

  「我給你很大的壓力嗎?」謝玄英開始翻她的化妝品,一個個認過去,時不時在手機上下個單。

  「有一點。」程丹若支頭看著他。

  臥室的水晶燈蒙塵,照出的暖光脈脈溫柔,他好像螢幕中的角色,有種不真實的完美感。就像她爸說的,搞得在家拍節目一樣。

  他道:「我不在乎你有什麼樣的學歷,獲得什麼樣的成就,但我了解你,你有能力走很遠,也不會甘心偏安一隅。」

  程丹若沒吱聲。

  再不願回顧從前,她也必須承認,過往的經歷給了她一定的信心。曾經在絕望中都能走到頂峰,今生不會更差。

  或者說,之所以擺爛,也是因為有底氣。

  但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穿越前她還沒畢業,暫時不用考慮人生目標。穿越後雖然也有理想,但分辨不清楚,究竟是在困苦中誕生的宏願,還是自我救贖的途徑。

  「其實,我今天和她們也聊過。」她說,「她們都打算考研。」

  謝玄英道:「你不用和她們比。」

  「不是和他們比,」她悻然,「我是想,如果和你在一起,我非考不可。」

  「為什麼?」

  「自尊心受不了。」

  總不能因為愛人天資非凡,就自甘平庸,努力了做不到是天賦所限,卻不能心安理得地裹足不前。

  再說了,不試試怎麼知道做不到呢?

  「除非和你分手,不然我就一定要考。」程丹若越想越煩,兩輩子都要努力讀書學習,下輩子不如做熊貓,「你還讀兩個學位。」

  謝玄英糾正:「四個。」

  「……」忍了忍,沒忍住,她抄起抱枕一頓捶,「了不起是嗎?還說、還說,再說和你分手,混蛋。」

  謝玄英意思意思挨兩記,這才摟住她:「那說好了,考到北京來。」

  「誰說我要考北京?」

  「我覺得你能讀最好的。」他說,「你覺得不行嗎?」

  她:「……」

  門外,程母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但沒有打擾,端著果盤又下去了。

  程父問:「她不吃?」

  「在聊考研呢,我沒進去。」程母自己吃了塊蘋果,思考道,「老程,女兒的事情,咱們別摻和了。」

  程父吃驚又著急:「不是,這就把你收買了?」

  「你不懂。」程母開明也現實,「她總歸是要交男朋友的吧?大四,不小了,你也看得出來,小謝條件好過了頭,咱們聽都沒聽過這麼優秀的孩子。」

  程父不吭聲。

  他在醫院,愛人以前是老師,現在也搞教育相關,夫妻倆在老家認識的都是知識分子,家裡的小孩出國留學的、做生意的,都不在少數。

  但光一個北大博士,就足以吊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如果加上外形,一個能打的都找不出來。

  「若若生著病,他也不在乎,還鼓勵她。」程母嘆氣,「老程,我結婚後第一次覺得沒嫁錯,你知道是什麼時候嗎?」

  程父:「啥時候?」

  「我辭職那會兒。」程母本來有穩定的事業編制,但她不安於繁忙又重復的教學生涯,看準了教培行業的前程,想辭職創業。

  親朋好友都不同意,說什麼都沒有鐵飯碗踏實,她人到中年就別折騰了,只有丈夫支持她,說「我覺得你能行」。

  就這一句話,終於讓她下定決心闖一闖,最終掙下一些家底,雖然不算富裕,也算衣食無憂了。

  因此,謝玄英肯定程丹若的能力,支持鼓勵她往前走,比什麼都讓程母舒坦。

  她想得明白:「若若找了個好對象,咱們別給她拖後腿。」

  程父不滿:「我哪裡拖後腿了?」

  程母懶得搭理他,岳父看女婿,神仙都能挑出一籮筐的毛病。

  她直接說:「你去訂個飯店,明天若若生日,咱們出去吃,人家對我們沒失禮的地方,我們也得做足禮數。」

  程父也不是真不滿意,嘀咕兩句,也就老老實實訂位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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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01:43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十六章 見父母

  程家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還沒有地下車庫,車只能停在小區裡。

  綠化茂盛,鬱鬱蔥蔥,外立面微微泛黃,電梯是各種廣告。

  程丹若介紹:「我初三的時候買的房,離我們市裡最好的高中比較近,我爸媽想我住不慣宿舍的話,每天還能回家。」

  電梯平穩上行,停靠在九樓。

  她按住智能門鎖,咔噠,門開了。

  屋裡是復式的格局,一樓大概百坪左右,躍層的二樓稍小,只有個房間。

  程丹若「哐哐」打開櫃子,翻找拖鞋,自己的球鞋隨便踢在門口,顯然覺得它們會「自動」消失。

  當然,這個想法也不算錯,謝玄英彎腰規整好了。

  「樓下是客廳、餐廳、客房,樓上是臥室。」她胡亂介紹,「上樓,帶你去我的房間。」

  謝玄英上下打量她。

  程丹若:「看我幹什麼?」

  「我也沒得罪你,你挖坑給我跳幹什麼?」他把行李箱拎進來,靠牆放好,「給伯父伯母打電話了嗎?」

  她搖頭。

  「說我會來嗎?」

  她還是搖頭。

  「你不打我打。」他掏手機。

  程丹若後知後覺:「我打我打。」

  她給父母發了條簡單的微信:[我到家了]

  爹媽的回復也很簡單。

  程母:[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去接你]

  程父:[晚上想吃什麼?]

  程丹若:[隨便]

  謝玄英偷瞄:「不提我嗎?」

  「在想了,別催。」她煩惱地看著聊天界面,謹慎輸入。

  [朋友送我回來的]

  程母:[哪個朋友?]

  程丹若:[你認識的]

  程母繫好安全帶,回憶了下女兒的朋友們,這麼吞吞吐吐,肯定是男生,莫非是哪個高中同學?還是大學那個男朋友?

  她想了想,沒有追問。

  女孩子大了談朋友很正常,當父母的有個數就行,問太仔細也沒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分了。

  她沒放心上,繞去超市買菜,完了去醫院接下班的丈夫,一道回家。

  兩人提著大包小包的,開門就放東西,沒往周圍看。

  「幾點到的?中午吃的什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你個丫頭……」程母的數落戛然而止,吃驚地看向客廳。

  大美人自沙發上起身,彬彬有禮:「伯父伯母,你們好,冒昧上門,打擾了。」

  程母條件反射似的:「你好你好,你……」

  她看看丈夫,想知道他知不知道,結果後頭進來的的程父更在狀況外。

  他四下環顧,試圖尋找攝像機:「拍綜藝?」口氣還挺好奇。

  沒辦法,現在不是有這種節目麼,明星到普通人家裡,有的給做飯,有的純聊天,花樣還挺多。

  程丹若沒料到這種發展,愣了一下,「噗嗤」笑場。

  謝玄英罕見地尷尬了。

  他清清嗓子:「伯父,我姓謝,謝玄英。」

  程母記得這名字,驚訝地問:「你是救我們若若的……?」

  「是。」他恢復如常,「我們通過電話,今天是我送她回來的。」

  程母:「……」她瞥向女兒,「這樣啊,若若?」

  程丹若:「男朋友。」

  程父打量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目光犀利。

  謝玄英還算鎮定。

  他不大覺得岳父岳母會不喜歡他。

  果然,程家夫妻花了幾分鐘評估他的外形,發現好像沒啥可說的。

  遂改打聽個人情況。

  程母先笑了笑:「我們若若給你添麻煩了吧?還麻煩你專門送她回來。」

  謝玄英道:「不麻煩。」

  「你們是幾點的飛機?」

  「上午的,下午我帶她去上海復診了,結果很好。」他遞上禮物,「這是順路買的,希望二位不要嫌棄。」

  程母掃了眼禮物,最上層是鮮肉月餅,下面是酒、燕窩和人參禮盒,中規中矩的見面禮。

  「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她笑著推拒,「你才多大,錢可不能這麼花。」

  謝玄英知道她的意思,回答:「我二十二,比若若大一歲,不過畢業得早,已經工作了段時間。」

  程母:「噢,你是讀的什麼大學?」

  怎麼會畢業得早?

  程丹若很想讓其他人也感受下她的心情,搶答:「北大博士,他好變態的。」

  程家父母:「……」

  「我查過他的證書了,保真。」她把翻拍的照片給他們看,「兩個博士。」

  父母面面相覷。

  謝玄英謙遜道:「我讀的少年班,大學就讀得早,不算什麼。」

  「怎麼會,這很了不起了。」父母的口吻不約而同地緩和。

  高學歷在什麼時候都受人尊重。

  程父問:「那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程丹若幫他回答:「公務員。」

  「公務員好,穩定。」程父笑呵呵地點點頭,話鋒一轉,「你父母能培養出你這樣的孩子,真了不起。」

  謝玄英十分上道,立即答疑:「我母親是退役的運動員,我父親做生意,他們都比較開明,比較尊重孩子的想法,我和我弟弟都是。」

  程丹若一面圍觀一面吃耙耙柑,感覺這是自己社交生涯中最刺激的一次。

  初次交鋒很快在交代完家庭條件後停止。

  程父進廚房做飯。

  程母繼續聊:「不知道你要來,我看還是出去吃吧。」

  謝玄英看向程丹若。

  她道:「累,不想出去,家裡隨便吃點吧。」

  「你這孩子,人家第一次來。」程母佯裝責怪。

  「沒關係的伯母。」謝玄英接話,「若若坐了很久的車,讓她好好休息。」

  「那多不好意思。」程母笑笑,故作不經意,「對了,你酒店訂了沒有?」

  程丹若:「住家裡。」

  爹媽一致瞪她。

  「我在北京就住他家裡。」程丹若吃飽了,把剩下的柑橘塞給他,「你們不要這麼封——」

  她稍微頓了一下,倏地煩躁,「別這麼封建——」

  心跳變快了。

  她知道是什麼緣故,最常見的情緒應激,過度擔憂不良後果而導致的緊張。

  「若若。」謝玄英立即道,「沒事,別擔心。」

  他對程母道,「她肯定是坐了很久的車,有點頭暈,我送她回房間休息一下,可以嗎?」

  程母還能說什麼,只好道:「快去躺會兒。」

  謝玄英半扶半抱著,把她送到樓上。

  「哪個是你的房間?」

  她指向東面。

  謝玄英推開門,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閨房,大床,櫃子,書桌。

  「衣服都是灰,還有血。」她袖子沾著血,「我去飄窗上坐會兒。」

  飄窗做得很少女,白色紗簾,小燈泡,厚厚的褥子,還有抱枕。

  他扶她坐好:「別擔心,我會和你父母解釋的,你休息一下,好嗎?」

  程丹若不吱聲,拉住他的手腕。

  「放心,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他寬慰,「他們只是怕我欺負你。」

  她抱住膝蓋,沒有說話,心情明顯變差了。

  謝玄英沒有打擾她,先下樓了。

  第一件事就是和程家夫妻道歉。

  「不是故意瞞著兩位。」他解釋,「那天她來找我,但我下班太晚,就拖到了八九點鐘,本來想送她去酒店,可她看著不太舒服,我實在不敢把她一個人留在酒店,就讓她在我家客房暫時住了一天。」

  程母勉強道:「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這事做得唐突,實在抱歉,辜負了你們的信任。」他道,「請二位原諒。」

  他態度懇切,解釋又快,令夫妻倆稍微平復了心緒。

  程母口頭接受:「你也是關心她。」

  「實在抱歉。」謝玄英道,「這都是我不好,希望你們不要怪她。今天也是事出有因,下午在醫院裡遇到了點意外,她有些害怕,又不想你們擔心。」

  程父面無表情:「什麼意外?」

  他簡單描述了下午的事件,省略他們女兒一刀解決對方的豐功偉績。

  程母頓時緊張:「她沒受傷吧?」

  「沒有。但我們最好盡量順著她,一切以她的身體為先。」謝玄英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該提出這樣過分的請求,可還是想請求您二位,能容許我留宿一晚上,不知道您家裡有沒有客房。」

  程家夫妻有些為難。

  他們對謝玄英很滿意,可再滿意也不能第一天就留宿吧。

  像什麼話。

  可女兒生著病,他們都想順著她點。

  「有,我去收拾一下。」程母心疼女兒,讓步了。

  謝玄英自然不能真讓她操勞,很快接過差事,自己收拾房間。

  工作不多,無非是更換床上用品。

  順便把程丹若的行李收好。

  程母眼尖,立馬發現鞋不對,但沒聲張,反而問:「你們在北京玩了什麼?」

  謝玄英道:「醫生說她要多曬太陽,我們就在奧森公園逛了逛,還有一天打高爾夫球。」

  他在看架子上陳列的照片,有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穿著背帶裙的小女孩坐在老虎雕塑上拍照,是某個動物園。

  「阿姨,這張照片……」他斟酌字詞,「能借我翻印一下嗎?」

  程母笑了:「這張照片拍得很好吧,她爸拍的。」

  「我和您換一張。」謝玄英笑笑,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印好的照片,「您看這張行嗎?」

  程母接過細看,照片裡的女孩穿著球衣短裙,戴著遮陽帽,拿球桿比劃什麼。

  天空蔚藍,陽光燦爛,萬頃芳草碧綠,她健康蓬勃,生機盎然。

  「這是哪裡拍的?」她意外。

  「球場。」謝玄英道,「我和您換這張照片,翻印好了就還,行嗎?」

  程母心裡才生出的不滿,莫名消失了:「行,有什麼不行的。」

  謝玄英立馬拆相框,藏起了照片。

  程父大概聽見了動靜,走出來說:「今天炸排骨,有點來不及。」

  謝玄英識情識趣:「伯父,我來幫您。」

  「這怎麼行,你是客人。」程父虛偽地推辭。

  謝玄英哪裡敢當真,忙進廚房幫忙。

  程父讓他洗菜,順便問:「平時做不做飯?」

  「不做。」他說,「請了家政。」

  程父不滿:「那能做得好?」

  「能吧。」謝玄英想想,「北京的廚師還是好請的。」

  程父搖搖頭:「總不能一直請人,你們小年輕現在都不會做飯了。」

  謝玄英忽然醒悟:「您說得是,我該向您多學學。」

  程母在餐廳翻了個白眼,夫妻倆有了分歧:「小謝——我這樣叫你成嗎?」

  「當然。」

  「你別聽他的,你們工作都忙,能請家政幫忙就請,我們家也有阿姨幫忙打掃衛生,我平時都不做家務的,若若也不做。」程母笑道,「她被我們寵壞了,連襪子都不會洗。」

  謝玄英心中驀地一酸。

  但他沒有在她父母面前露出端倪,微微一笑:「您放心,我母親也是從來不碰家事的,一貫都是家政做。有人打掃衛生,有人做飯,都不礙什麼,我也想她能專心復習,以後在北京讀研。」

  程父拿起菜刀,咔咔剁蔥薑:「我問句俗套點的話,你別嫌棄。」

  「您說。」

  「你說都請人來做,這當然挺好,可要有經濟基礎。」程父說,「話說好聽很容易,事辦好看就難了。」

  「您說得在理。」謝玄英道,「我想應該沒問題。」

  「咳!」程母打斷他們,「說這些幹什麼,還早呢。」

  她進來幫忙,讓謝玄英出去:「你去陪若若吧。」

  謝玄英見他們夫妻想說悄悄話,便道:「好,我這就去。」

  他倒了杯溫水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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