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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外傳一 擊碎星辰之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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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

【第二章】蜘蛛網

【第三章】克洛普修特克事件

【第四章】肅正軍規

【第五章】間奏曲

【第六章】女演員退場

【第七章】敵方、友方、敵方、敵方、敵方--

【第八章】行星列古尼札

【第九章】我的征途是星之大海[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7:4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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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喔,查拉圖斯特拉,你是智慧之名,你是投石器之石,你是擊碎星辰之人。你將自
己高高地投出。然而,哪會有被投起的石子不會再次落回地面的呢?
  --那終會還諸於你自己身上,如果你是有罪之人,就當會被自己投出的石子所害。喔
,查拉圖斯特拉,你就將石子遠遠投出吧,如此一來,它終將會落回你的頭上。
  腓特烈.尼采
  ***第一章 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
  Ⅰ
  艦隊正化成白銀的箭群,在黑暗的虛空中進行慣性飛行。在到達提亞馬特星系外緣的宙
點後,停止了前進,面對在前方展開的敵軍布陣。此處距離伊謝爾倫要塞有六.二光年。
  帝國曆四八六年,宇宙曆七九五年的二月。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為了對去年年末自
由行星同盟軍的大規模攻勢採取報復,以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古雷高爾.馮.繆肯貝爾加元帥
為總司令官,由大小三萬五四零零艘艦艇組成的討伐軍,從帝都奧丁出發了。其中一個原因
是,當時正值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加冕三零周年,有必要以對外軍事行動之成功來襯托此一
典禮。雖然其在位時間已是近幾代以來所少有的漫長,但這位皇帝在內政方面並沒有樹立任
何成績。
  銀河帝國軍中將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心煩地撥動著他那波浪般,彷如獅鬃的黃金色
頭髮,冰藍色的眼眸,透過司令室的眺望窗,注視著經過偏光修正的繁星之海。
  開基先祖魯道夫大帝即位後四八六年的今年,萊因哈特十九歲。未滿二十歲就有著中將
階級的人,過去只有高登巴姆皇家的男子才有前例。有許多人因此為之皺眉「臣下踰越己份
,是亂國的前兆。」而這些人也並沒有在皇帝的權威之前完全沉默,把嫉妒和憎恨穿上秩序
論的甲胄,而高喊這人事特例之不是的人不勝枚舉。
  從十五歲首次出征以來,萊因哈特就屢次處身戰場,立下許多功勳,在此其間,也曾到
憲兵本部舉發軍部內的犯罪事件,成功地破獲了在幼年學校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雖有如此
多樣性的才華,但大多數人仍免不了對他有偏見。
  萊因哈特把他清秀的額頭和黃金的瀏海靠緊著硬玻璃,想實際地感受一下廣大夜空的深
峻。在其中,自然和人工的光點混合在一起,構成著擴展到人類所知極限的無聲之和諧曲調。
  這年輕人把潔白的右手手掌像小孩一樣掌心朝上地推起。低放下來之後,又再向上推起
。他在試著「把宇宙放在手上。」銀河系不過是為數超過一千億的島宇宙中的一個,而人類
足跡所及之處,則又只有它的幾分之一。至於萊因哈特所支配的,則只有不到八千艘的一群
小人造物體了。
  「如果我握有全艦隊的指揮權就好了!如此的話,即使是如此無益的作戰,我也一定會
取得完全的勝利的--」平滑的臉頰上感覺到有人的氣息,萊因哈特轉過頭看去,又立即緩
和了那銳利的視線。副官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少校立在他身後。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少校只比萊因哈特早出生了兩個月,同樣也是十九歲。近乎一九零
公分的勻整修長身材,有著如刀匠所打造的軍刀般的強韌;自然捲的頭髮,紅得有如以紅寶
石溶成的水所染一般。
  「打擾您了,萊因哈特大人。」
  這個稱呼,是自從少年時期以來,只許吉爾菲艾斯一個人使用的。由此也可知道這個稱
呼超越時間地連結著他們兩人。
  「在繆肯貝爾加元帥的旗艦上舉行的會議也快開始了,請您準備。」
  「哦,是該去了。」他並不是真的忘記了,只是想要去忘記而已。萊因哈特目前仍是必
須聽從他人召喚的立場。那野心的階梯還延向更高的上方,目前必須不斷地往上爬。
  萊因哈特的野心,是和其黃金的頭髮相同、或更有甚之的豪奢之物。知道這位無可類比
的美貌年輕人將會成為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最大叛徒的人,如今就只有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而且他還是萊因哈特的盟友。
  打倒高登巴姆王朝,而萊因哈特則起而代之,成為全宇宙的霸主。肅正五世紀以來因高
登巴姆王朝的專制支配所累積的社會不公現象,特別是要一掃腐敗之極的貴族制度。對於萊
因哈特的志向,吉爾菲艾斯都知道、理解,如今並協助他以期成功。自從萊因哈特的姊姊-
-美麗溫柔的安妮羅傑被皇帝佛瑞德李希從他們手中搶走,帶進後宮以來,那就成了他二人
神聖的誓約。在現在的王朝,如今的社會中,既然沒有抑制最高權力者其欲望和固執的手段
存在,萊因哈特的選擇就只有打倒王朝了。要讓皇帝自覺到罪大惡極,沒有比把他趕下皇帝
之座更有效的了。到那時候,皇帝才會知道被人奪去貴重之物的痛苦吧。
  不過,路程很長,在途中必須甘心忍受種種不合己意之事。例如像這一次,賭注生死在
這沒有意義的戰鬥上,也是其中一例。
  「你想,自從在達貢星域中,無能的海貝爾特大公慘敗以來,有過幾次戰鬥了?」
  年輕人的聲音非常不愉快。
  「加上小衝突在內已經是第三二九次了。一五零年間有三二九次。真虧他們還能不厭其
煩地繼續打下去。」
  「因為打不出一個了斷啊。」微笑地說出理所當然的事情,是吉爾菲艾斯承受萊因哈特
的負面情感的做法。
  「同盟軍、不,叛亂軍的那些傢伙不懂戰略,不知道有不流血就能使伊謝爾倫要塞無力
化的方法。」萊因哈特心裡想:我幾乎都想要教教他們了。真的有心要「打倒專制王朝」的
話,可用的手段有好幾個呢。如果只期望自己的和平和安全的話,那麼反過來也有二種以上
的選擇。然而同盟卻把這當成是唯一的道路,而重複著攻進伊謝爾論迴廊,而又敗退的情況
。萊因哈特不得不感到呆然。
  「為何要愚劣地拘泥於伊謝爾倫要塞。老是深信著有要塞就必須正面交戰將其攻陷,實
在是頑固之極。」
  「所以對帝國而言才有建設要塞的意義啊!」
  「說得倒沒錯。」萊因哈特苦笑地接受了紅髮好友的見解。
  「不過時間也要到了,太空梭都已經準備好了。」吉爾菲艾斯又再次催促金髮友人得離
開乘艦了。
  「我不想去。」萊因哈特不高興地說著,這是明知不可能的任性。
  即使出席了,也很少被允許發言,而發言被採用的情況更是完全沒有。幾次以來的經驗
如此地告訴他。萊因哈特並未軟弱到會被忽視或惡意一一中傷,但必須在孤獨之中渡過荒蕪
的時間,實在很難說是一種舒適的環境。不過,萊因哈特還不是霸者,他仍是得屈膝於許多
人之前。
  「如果我出席了,與會者的平均年齡就會下降。這一點倒還算是個優點吧--」
  ***
  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古雷高爾.馮.繆肯貝爾加元帥,是個有著半白眉毛和半白鬢髮
特徵的五十過半的男子,身軀堂堂,端正而令人無由批評其非。隨著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參
加閱兵典禮時,甚至令人覺得威風並非發自皇帝而是來自這位臣下。
  「你看繆肯貝爾加,實在是威風堂堂。」有時萊因哈特會如此對吉爾菲艾斯說。不過,
語意並不僅止於讚賞而已。
  「--但是,也只是威風堂堂而已。」面對著搭乘太空梭來到旗艦集合的提督們,繆肯
貝爾加先向皇帝的肖像畫敬禮,安排好各艦隊的配置之後。
  「不允許敵方投降,要完全地殲滅,藉此宣揚皇帝陛下的榮威。」加上了這句話,做為
作戰會議的開端。
  萊因哈特內心想要詢問,這次會戰的目的是什麼?到底是為了滿足戰略上什麼樣的課題
而動員數萬艘的艦隊,置數百萬的兵士於險地、消耗龐大的物質和能源的理由為何?不著眼
於這根本問題,而把課題僅限定在戰術階段,一副若有其事地討論著,到底有何益處?他們
所做的交談,沒有任何一句可以引起他的感動。
  萊因哈特不由得不這樣想著:這些傢伙只是在玩戰爭遊戲而已,和自稱「自由行星同盟
」的叛亂軍之徒,正可說是合適的好對手。想到在帝國內因抗爭失敗而逃到同盟的人數,甚
至令人覺得同席的提督們該不會是刻意不讓將來的流亡地失去的吧?不,這算太看得起他們
了。事實上是他們用上了貧乏能力的一切,也只能有此程度而已--
  突然元帥的聲音鄭重地響起。
  「繆傑爾中將,卿的見解如何?」
  數十道視線化成無形的箭,射在年輕人的臉上。除了幾道目光自期為公正之外,其他幾
乎都帶著敵意和嘲笑的精神波。當然,那都化為一波波不快的潮流,衝入了萊因哈特的神經
網,但使人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把突顯的負面感情集中在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
卻能不覺得自己愚昧的這種自我客觀的低落。
  繆肯貝爾加元帥指名的用意,倒不是很明確。也許只是個形式,也許是想等他說出些奇
異的話後再加以嘲弄。唯一確定的是他並未期望有率直的意見。如果他對萊因哈特的才能給
與一定的評價的話,就不會認為他礙眼而叫他坐在最後面了。
  雖與他本來的氣質相違,但莢因哈特還是假裝成凡庸之人。
  「在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元帥閣下的深謀遠見,不是我等小輩所能思及。」
  萊因哈特以恭敬的態度來掩飾他的欠缺誠意。他雖然一次也未曾賣弄過其美貌、特別是
他的笑容,但禮節方面則是因應必要。那東西因為值得輕蔑而存在,賣弄一下也不會傷及自
尊。
  有特權可以看到萊因哈特那如同初夏陽光透過水晶般燦爛笑容的人,除了姊姊安妮羅傑
以外,就只有吉爾菲艾斯一人了。
  繆肯貝爾加點了點頭。被這美貌的年輕人追從倒不覺得不快。
  「那麼,似乎也沒有其他意見了,舉起香檳來預祝戰爭勝利,和諸卿一起祈望陛下的光
榮和帝國的隆盛!」
  掌聲和歡呼響起,不久,香檳酒杯的光彩高高地舉在眾提督的右手上。
  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卻確信可以勝利的這種精神構造,實在超乎萊因哈特的理解力。他
沒有把心中所想的表現在表情或動作上,但就在視界中的一切都化為無彩色般的失調感中,
他隨著其他的提督們唱和。
  「為了皇帝陛下乾杯--!」
  Ⅱ
  和帝國軍隔著八零光秒的距離,自由行星同盟軍展開了三萬三九零零艘的陣容。其戰力
內容是由第五、第九、第十一等三個艦隊構成,但總司令官羅波斯則聲稱為了縱觀戰場全體
大局,而在一五零光秒的後方坐鎮不動。其中一個因素是政府國防委員會答應要再多動員二
個艦隊,卻遲遲未見回音,而使全體陣容上並不完備。
  自由行星同盟軍第五艦隊司令官亞歷山大.比克古中將有著萊因哈特三倍半的人生經歷
及十三倍的戰場經驗。他並非軍官學校的畢業生,而是從一個兵士升到提督,不斷累積功績
而晉陞的沙場老將,甚至有人會半開玩笑地說「『老練』這個形容詞,可別用在比克古提督
以外的人身上」,其用兵手腕之充實可見一斑。而說到在兵士之間的受歡迎程度,則要比那
些軍官學校出身的精英份子要高得多了。連統合作戰本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帥也對這位在
他初任軍官時傳授他實戰機變的長者,一直抱持著敬意。
  既然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在後方,那麼在前線上,比克古站在資深者的立場,就得統領
指揮權了。第九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很理解這一點,但另外一位--第十一艦隊司令官威
列姆.何蘭多中將卻對此不服。
  何蘭多三十二歲,因去年年底攻擊伊謝爾倫要塞之際的機敏--戰鬥指揮而升為中將,
剛剛出任艦隊司令官一職不久。以其結果而言,該次攻擊演出了第六次壯大的失敗,以帝國
軍的形容方式是「伊謝爾倫迴廊是以叛徒們的死屍鋪成的」,但在個別戰鬥中則得到一些勝
利,算是挽回了最後一成的自尊心。而其中一例則就是擊破從要塞出擊的敵方艦隊的何蘭多
那奔放的用兵。雖然是有實績,但依比克古所見,何蘭多的自信要比實績大上十倍多了。
  「請別對我的艦隊的行動加以無用的掣肘。」
  何蘭多在戰鬥開始之前,對老提督如此倡言。
  「勉強要求和其他艦隊聯合行動,只會扼殺我艦隊之長處,而有益於敵軍。這麼一來將
會使自己減少戰略上的選擇。」
  老提督心想,這個人是把戰略和戰術弄混了。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戰略層面上做選擇的餘地。敵方來攻,我方防守。頂多只能像
達貢星域會戰一樣,選定有利的決戰場所而已。」
  「閣下光是加以防禦就滿足了嗎?」
  「你不認為如此是吧。」
  「當然了,再怎麼樣擊退來犯的敵人,只要專制政治之源還在,威脅就會永遠存續。要
永久結束戰爭,唯有長驅直入攻進邪惡的大本營--奧丁,滅掉帝國一途。」
  比克古點著頭。
  「可是,我們連攻下伊謝爾倫要塞的力量都沒有不是嗎?更何況要遠征一萬光年,侵攻
帝國的中樞部,那終究是做不到的事。」
  「到目前為止是如此。」
  這個回答,將何蘭多把自己比擬為帝國本土侵攻軍總司令的想法,以雄辯證明了。
  「下官一直尊敬比克古閣下的經驗和實績。過去的經驗和實績啊--」
  對這帶有嘲弄的口氣發怒的,不是老提督,而是副官法菲爾少校,但他卻不能對中將發
怒,只有把背在背後的雙手緊緊握著。
  通信影像一消失,法菲爾少校立刻怒吼了起來。
  「閣下,我如此說是有所逾越,但何蘭多提督既然對作戰那麼有自信,那麼我艦隊何不
乾脆就袖手旁觀呢?」
  「所謂作戰這東西,是不會在實行之前失敗的。」老提督一手托著下巴。
  「以我過去的經驗來看的話--」
  ***
  同日十六時,兩軍接近到一零.八光秒的距離。在彼此默認之下,到了「戰爭遊戲」開
始的距離了。
  不知道是哪一方比較快喊出「射擊!」的叫聲。
  數千道光束撕裂了宇宙空間。
  在往後被稱為「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的這場戰鬥開始了。
  灼熱的色彩旋渦,以黑鉛的圓盤為背景,湧起而又散去,四散的能量殘渣則都化為亂流
,搖動著艦艇。
  修長的身軀,優雅而深沉地坐在戰艦「唐荷伊薩」艦橋的指揮席,萊因哈特的視線投向
螢幕,注視著在前方展開的光與熱之亂舞。看得出那毫無獨創性的陣形正不斷地發生毫無獨
創性的戰鬥。
  視線的角度一轉,碰上了紅髮好友那略帶擔心的視線。
  「別在意,吉爾菲艾斯,在背後觀看他人的戰鬥,也是一個樂事啊。」萊因哈特露出笑
容。
  萊因哈特雖然輕蔑這種販賣廉價道德業者的夢囈,但在這一次,他希望被安排在陣列後
背的想法要比被推上最前列來得強。繆肯貝爾加元帥等人的意圖,不可置疑的是不要讓萊因
哈特立下武勳,但反過來說則是在保存戰力。不管元帥的意圖如何,萊因哈特的艦隊成了決
戰時方投入之貴重的最終戰力。為此,同盟軍就必須驍勇善戰到某種程度,好讓帝國軍嘗上
苦頭才行。如此一來,儘管這場會戰沒有戰略上的意義,但對萊因哈特而言,則將會成為一
件有政略意義的事了。若能立下顯著的武勳,就可升為上將,當然,上將要比中將更接近他
的目標。
  映射在蒼冰色眼眸中迸裂的光芒,漸漸地益增熾烈了。
  不管是有多愚劣,只要一面對到戰鬥,在萊因哈特的體內,血液的溫度就會上升,在白
皙的皮膚下,被加熱的細胞就會律動地起舞。構成他靈魂的主要元素之一,是灼熱的戰士之
魂,有時會如同湧起的雷雲,掩住那遠大野心的地平線。
  明知這和理性互相矛盾,萊因哈特卻希望置身於戰鬥的旋渦中。而同時也感到焦躁。那
是對於那些把萊因哈特置於後方,自處於可以獨佔武勳的情況中,卻怎麼也無法完全去活用
這些機會的我軍所感受到的焦躁。
  同盟軍,正確地說是何蘭多的第十一艦隊,無視於其他友軍而一躍向前,看起來似乎是
要大膽地進行直線攻擊。
  「把火力集中!」繆肯貝爾加元帥鄭重地下了命令。
  這道命令立即被實行。
  集中的光束,沸騰著宇宙的一角。不過,同盟軍的動態,有著超越帝國軍的預測和方向
性。帝國軍的砲火穿過低密度的同盟軍艦列,尚未能給予有效的損害就被吸往宇宙的虛空。
而同盟軍那看起來幾乎是毫無秩序的砲火,在密集的帝國軍各處逐一挖開一些洞穴。
  鑽過了沸騰的能量的砍殺,同盟襲向帝國軍的咽喉,像是要咬破頸動脈似地,施予短距
離砲擊系統全部火力。當光之蛇穿入敵艦外壁的瞬間,就再生為光之龍,向八方伸出龍舌。
  帝國軍的通信系統在干擾和混亂之中,呼叫著迴避和散開,但那卻再次產生了混亂,只
是平白招來狼狽,給人一種被敵軍玩弄於股掌的印象。
  萊因哈特以那如同在水晶酒杯中碰撞的冰塊聲響般的笑聲,在空氣中掀起短短的震波。
  「雖然不知道敵將是誰,但似乎是個把無視理論當成是奇策的低能者。不過,會被這種
人翻弄的傢伙們也是不中用到了極點了--」
  紅髮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所言甚是,不過,那艦隊連動倒是很巧妙,幾乎算是藝術了。」
  「藝術是非生產性的東西。你看看那行動路線毫無秩序,好像是為了浪費能源而在行動
一樣。」雖然是獨創性的,但那和萊因哈特所想要的東西是不同的。他是想要確立新的理論
,而並非是想要做一些虛有其表的奇計來欺騙敵方。
  「雖是敵軍,但卻真是巧妙的用兵。」第三個聲音下了評論。萊因哈特沒有回頭,他知
道聲音發自誰,那是被派任給他的參謀長諾登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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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登少將是一個常使萊因哈特再次確認軍隊亦只是肥大的官僚機構一部分之事實的人。
他之所以位居萊因哈特的參謀長之職,是經由軍務省人事局的指示,對這過於年輕的美貌上
司,他的忠誠心從未飛出義務的範圍之內。他是子爵家長男,當身為內務次官的父親年齡到
了七零歲時,他就繼任為家長。他本身仍是三十出頭的年齡,年紀輕輕就飛黃騰達,對此便
到驕傲。即使如此,他在萊因哈特之前仍要為之遜色,以他立場自然不會對這過於年輕的上
司有好感。在此情況下,軍務省將他配置於萊因哈特麾下,並非是對雙方抱有惡意,只不過
是考慮上的不周而已。
  無視於萊因哈特那不悅的沉默,諾登仍在搬弄著他的口舌。
  「敵將的用兵已超越了既有的戰術理論。不採取一定的戰鬥隊形,而像變形蟲般地向四
方自在地活動,出人意表地加以痛擊。不得不說是相當地不凡。」
  這份見解當然和上司的不同。
  「真是人下有人,這些無能的傢伙們--」
  萊因哈特的舌端,吐出了對我方的罵聲,蒼冰色的眼眸閃動著怒氣的極光,雖然其中一
半是針對參謀長而發,但當事人卻未注意到。
  「意想不到的地方被痛擊了,又有什麼大礙?又不是中樞部被直接攻擊了。」
  同盟軍雖然柔軟地運動使帝國軍一直流血,但卻不可能完全殺盡帝國軍。那種戰術只有
在敵軍後方有我方的大部隊的情況下,用來誘敵才會有效的。
  「雖說是無能,但他們身為帝國軍人勇敢地奮戰,盡了其本分。反倒是我艦隊,一直旁
觀著友軍的苦戰,閣下的見解是?」
  萊因哈特的眼眸閃過一陣冰藍色的閃光,但壓抑了一瞬的激動心情,他向凡庸的參謀長
說明。
  「你看敵軍的動態,雖然有優越的速度和躍動性,但欠缺和其他部隊的連繫,另外很明
顯地是無視於補給線的延長。也就是說,其意圖在於極短期的決戰,運用無視於用兵基礎的
運動,使我軍混亂,再乘勢增大我軍的出血。既然如此,我軍要避免無用的交戰,敵軍前進
的話,就做等距離的後退,而後在敵方用盡物質、心理兩面的能量時,加以反擊。因此現在
沒有應戰的必要。」
  「那麼,何時才要應戰呢?」
  「當敵方攻勢成為強弩之末時。」
  「噢?那要等到何時。一年後嗎?或是一百年後呢?」
  萊因哈特若要盛怒也無妨。但他只是上下動了動肩膀,揮了揮手要參謀長退下。
  華麗的黃金色頭髮波動,萊因哈特吐了口氣。他把視線投往紅髮的好友,以少年的口氣
訴苦。
  「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稱讚我吧。真是的,這二個星期來,我可真是忍耐太多了
,好像一生的忍耐力都在此要費盡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子就可以了。」吉爾菲艾斯接受著金髮友人的訴苦。
  「若以萊因哈特大人的尊手來扭轉敵我的形勢,則何者才是正確的,再怎麼愚蠢的人也
會明白。到時候再請您好好地誇耀勝利。」
  金髮的年輕人又吐了一口氣,但他那看著吉爾菲艾斯的眼眸已經恢復了明朗。突然他露
了個惡意的笑容說著。
  「就這麼做。不過,吉爾菲艾斯,等到我在誇耀勝利的時候,你又會說:他們已經知道
自己的錯誤而為之慚愧,所以請原諒他們--是吧?」
  他伸出了外形極美的白皙手指,捲繞著友人的紅髮。
  「你很溫柔,但我要告訴你,你只要對姊姊和我溫柔就行了,對其他的傢伙可沒有採取
這種態度的必要。」
  那眼眸的色彩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真心話。
  Ⅲ
  「帝國軍的一部分正不戰而退。我軍的勝利就在眼前。」
  充滿樂觀的這個報告,使老提督皺起了他的白眉。要立即判斷敵人的後退是真實或是圈
套是困難的事。一切都在相對性的範疇中。雖然何蘭多做法魯莽,但若敵軍更弱一些,則勝
利就會歸於同盟軍。此時另一通通訊傳至陷入沉思的老提督。
  「比克古提督,我想請你幫忙制止一下何蘭多的亂蹦亂跳。我知道那傢伙無視於舊有戰
術,但我可不認為他是在構築什麼新的戰術。」
  「可是,伍蘭夫提督,現在他似乎正順利地占著優勢。也許會提前結束而打贏這場仗呢
?」
  「現在的狀況如果能一直延續下去那當然好,但眼前就快到達界限了。帝國軍中只要有
個略有遠見的指揮官,就應當會從混亂的旋渦中抽身而出,尋找反擊的機會。此刻即使會被
憎恨也應該制止他,要他後退,否則也許連我們都會被拖下水的。」
  伍蘭夫只有名而沒有姓。他是以前曾支配半個人類世界的剽悍的遊牧民族之後裔。身高
並不很高--大概勉強可稱得上是高大,不過給人巨人般的印象該是因其寬闊的肩膀和厚實
的胸膛吧。是個有淺黑的臉和銳利明亮的眼眸的四十出頭的人物,素有勇將之盛名。
  「何蘭多似乎想讓自己成為第二個布魯斯.阿修比提督。」伍蘭夫提及了他們在半世紀
前戰死的先人的名字。比克古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件事。何蘭多是和阿修比一樣地在三十二
歲時升任中將,一思及這過去名將的例子,使得何蘭多那野心的光芒也增了色彩。
  「如果在三十五歲前當上了元帥,那他就可凌駕阿修比了。」
  「不過正如您所說的,帝國似乎是有個有遠見的人在。好像有部分艦隊不戰而退了。」
  「不是逃亡也不是敗走,而是後退啊。」
  「原來您也注意到了嗎?」
  「當然注意到了。沒注意到的,大概只有何蘭多那得意過頭的人吧?前進和勝利、後退
和敗北,那傢伙連其中的分別似乎都不知。」
  伍蘭夫高聲咋舌。
  「那種非常識的艦隊運動,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只會使到達臨界點的時間提早而已。
如果那位帝國軍的指揮官有充分戰力的話,何蘭多大概會被引入縱深陣列之中,而遭到圍攻
吧。那傢伙沒注意到這一點嗎?」
  比克古撫著下巴,以那深思的表情面對著通信螢幕。
  「正在勝利的時候,或是深信自己正在勝利的時候而要他後退,我想大概比被女人甩開
時叫他抽身更為困難吧!伍蘭夫提督。」
  老提督的比喻使僚將面帶苦笑地認同了。而此時,他們也只有努力讓第一艦隊的敗亡不
要牽連到友軍的崩潰,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
  「敵軍接近了。」接獲報告的萊因哈特,不由地將視線朝向參謀長的側臉。這傢伙以為
他的長官是盲目的嗎?或者是他只把敵人定義為後退者呢?
  「不做對應嗎?司令官。」
  這種說法刺激了萊因哈特,但--
  「閣下,要不要把艦隊稍移上前去應戰?」
  因為吉爾菲艾斯說了,而使萊因哈特對參謀長的怒氣也消散了。
  「--不,還早,要再更後退一些。」
  為何吉爾菲艾斯要故意做出違背己意的進言,萊因哈特在一瞬間理解了。紅髮的友人是
要他將怒氣宣洩在自己身上。
  通常,在諾登面前,吉爾菲艾斯只要沒被萊因哈特指名就不會開口。如果他插了嘴,大
概會被說是「繆傑爾提督太過縱容副官,公私不分的人沒有居於人上的資格」用來做為對萊
因哈特作人身攻擊的藉口吧。吉爾菲艾斯不得不對此留意。被萊因哈特叫喚時,也特意地使
用「閣下」這嚴謹的敬稱,他一直是如此細心的。
  「吉爾菲艾斯少校,不必急燥,只要再一步敵人的攻勢就到達極限,那個瞬間才是攻擊
的時機。剛才我也說過了,你好好記著。」
  「是,閣下,下官多言了。」
  萊因哈特故做無意地看了下諾登,心中為之咋舌,參謀長對於他們二人的交談似乎全無
感受,只微微洋溢著動搖的臉色在注視著螢幕,吉爾菲艾斯的顧慮是白費了。
  ***
  在十六時四十分到十九時二十分之間,戰況推移至同盟軍有利的局勢。而且這成果幾乎
都是由第十一艦隊那非常識的積極果敢之行動所獲得的,因此何蘭多的自尊心也理所當然地
一直膨脹,幾乎認為最終的勝利已是既定的了。日後被比克古評定為「擬似天才」的此人,
此時正意氣風發到了極點。
  「前方敵影稀少,現在直進切斷敵軍,將其完全擊滅。」
  收到這通信,伍蘭夫冷淡地回覆。
  「戰果已經充分了,不要深追,立即後退。」比克古也勸告他,在招來敵軍總反攻之前
,趁著還有餘力的時候後退,重整全軍的秩序。
  「先知先覺者總是不被人理解,現在一時的不和、不合作已不是一論了。為了追求永遠
的價值,下官要前進,到未來尋求知己。」
  聽到這些話,比克古中將的白眉掀成了個急角。何蘭多的回答可說是極盡的自我陶醉,
那種精神是中世紀騎士的,而非民主共和制的軍人所應有的,戰鬥並非是為了宣揚個人的武
名而存在的。這難道不是作為軍人之前所應有的認識嗎?
  「的確,先知先覺者是一定會被稱為狂人的,但並不是所有的狂人都是先知先覺。」說
出了這激烈的諷刺,老提督命令副官法菲爾。
  「再發出一次後退的勸告,就說如果他拒絕後退,就以抗命罪向軍法會議告發--」但
是在通訊因妨礙波而混亂的期間,何蘭多讓艦隊更加地前進,以那「先知式的戰術」使帝國
軍當中起了狂亂。他那用兵手法在外行人看起來大概是很華麗的吧。相對的,帝國軍的慘狀
該說是近乎醜態了。像是被野獸單方面追逐的一群膽小的家畜。
  ***
  「到底在幹什麼啊!」
  憤怒和失望的叫喊又從萊因哈特那端整秀麗的唇中衝出。對於同盟軍那無秩序的躍動,
帝國可還真是乖乖地去配合啊。同盟軍想跳舞的話,就讓他們在黑暗的舞臺上隨意去跳不就
得了?為何一定要勉強自己和對方跳相同舞步,來絆住自己的腳呢?
  一群低能集團。當然,如此也才更能顯現出萊因哈特的才華,但是如果沒有一些略為有
用的人物,則對今後野心的推展將會產生阻礙。他是總帥,吉爾菲艾斯是副總帥。而他還需
要幾個行政官僚及艦隊指揮官。腦不可能會走路,心臟也無法去抓東西,手和腳是必要的。
這次會戰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取勝,萊因哈特胸有成竹,但在人材收集的方面似乎是無可期待
了。
  等待、忍耐,原本都不是萊因哈特的本性,但要和那些不知自我抑制的大貴族子弟們有
所不同,萊因哈特學得了這種必要性。他不知已經忍耐了多少他們惡辣的戲弄和冷笑了,殺
了對方也不為過卻只能得了個半死收場的想法,充滿著他的每一個口袋。
  不過,這一次也終於快要不必再忍耐了。注視著螢幕中的戰鬥狀況,由電腦計測出結果
,萊因哈特在極近的未來中找出了反擊的時機。
  他回視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在沉默之中理解了他的意圖,很快地談及了反攻手段,
而諾登參謀長投來了頗為欠缺鎮靜的聲音。
  「司令官閣下,我想大勢已定了,在尚未蒙受損害之前應該要退卻吧。」
  萊因哈特站了起來。他忍耐至今的怒氣內壓已到達了界限,優美的外表似乎開始起了裂
痕。
  「敵人的攻勢已接近尾聲,不可能會有無限的運動。只要在到達終點的那一瞬間,集中
火力在敵軍中樞,就可以將其虛浮的勝利一擊而潰。為何非逃不可?」
  「那是你檯面上的想法,別太拘泥它,快後退吧。」
  這傢伙到現在為止到底聽進去了什麼?萊因哈特聽到體內某物在跳動的聲響。他那優美
的高大身軀掀起了一陣疾風,對愚鈍的參謀長當頭一喝。
  「住嘴!這膽小的傢伙,言及友軍的敗北已是不可容許了,竟然連司令官的指揮權都想
干涉嗎?」
  這首次的怒吼帶有方向性,直線穿過了參謀長的肺腑。貴族出身的青年軍官為之動搖,
以衝擊和恐怖的表情,回視比自己更年輕的上司。冰藍色的眼眸,使諾登曝呈在難以直視的
強烈光芒中,參謀長開始領悟到他一直輕視的這隻漂亮的小貓,其實是隻踡伏的猛虎。他毫
無反駁地呆立著。
  「麾下全艦隊,準備短距離砲戰,聽候命令展開齊射。」
  完全無視著參謀長,萊因哈特下了命令,吉爾菲艾斯加以傳達。此刻第三次提亞馬特會
戰確立了一個歷史性的意義。萊因哈特以身為獨立艦隊之指揮官的身分,身居決定會戰整體
勝敗的立場。
  帶著暴風的破壞力,一直領導戰局的同盟軍第十一艦隊的動態,在一瞬間停頓了。變形
蟲的觸手停止了伸展,因為已經無法再繼續伸展了。在攻擊的終點,橫列於擴大及收斂之間
的極小間隙中,同盟軍凍結了。而在將要融化的那一剎那。
  「全艦主砲、三發齊射!」
  萊因哈特的命令奔馳在通訊回路上。
  整個宇宙被白光包圍了起來。
  Ⅳ
  沸騰的能量濁流渦旋在虛空中,灼熱的黑暗以那巨大的手掌要壓碎艦艇。艦體的外面是
無限大的沉默,炸裂的光芒裝飾了恐怖的序幕。
  何蘭多那完全勝利的自負,連同旗艦一起被擊碎,隨著金屬及非金屬的塵埃四散而去。
不知道他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理解自己的敗北?
  同盟軍從勝利的天空直落到敗北的深淵,無視理論與原則而狂躍的第十一艦隊,在能量
這種絲線被切斷後,不由得成了落地的風箏,連想要盡詭道之極致也未能如願了。
  第二次的三發齊射劃破虛空,可說是致命的一擊了。
  同盟軍的指揮官在這四小時中於戰場上奔馳,支配著戰局,對敵方施以無數的砲擊。
  而相對的,萊因哈特只在三分鐘內進行二次三發齊射,就使同盟軍指揮官連同乘艦化為
宇宙的塵埃,使同盟軍變為烏合之眾。在更長的時間中持續勝利,以勝者的身分在更廣大的
空間移動,擊殺更多的敵兵--以這些方面而言,同盟軍指揮官是要凌駕於萊因哈特吧。但
萊因哈特卻正確地洞察到了:敵方的「奮戰」是在浪費能量,只不過是基於「支援軍事行動
的物質是無限的」之錯覺,而在跳著看似華麗的獨舞。他在最後勝了,沒有必要從開始就一
直取勝。
  殘存的同盟軍,在恐慌和困惑的夾擊下,掉轉艦首開始逃走。
  「看到了吧?」萊因哈特獨語著,他是對著友軍說的。想下令追擊而回視吉爾菲艾斯的
他,視線被抑止了,而吞下了命令的聲音。
  「不可以追擊嗎?吉爾菲艾斯,為什麼?」他的心思將優美的眉角提起,萊因哈特發出
質疑。
  「我想萊因哈特大人沒有必要操心在殘兵的追擊上,只是如此而已。」
  「--的確,就只是如此了,我明白了。」
  萊因哈特笑了,他瞭解吉爾菲艾斯沒有說出來的那部分。萊因哈特已經立下了一擊逆轉
敵我形勢的功績。帝國軍的勝利已定,會戰終了後,萊因哈特會被認定為戰功第一,已是確
實無誤的。那麼,追擊敗走的敵軍,僅以殺戮和破壞的數量為誇之類的功勞,讓給其他提督
也無妨。如果連殘敵掃討的功勞也獨佔了,只會引來其他提督的嫉妒和憎惡。即使不如此,
也會被稱為「驕傲的金髮小子」而被迫雌伏。這樣今後大概會比較易於行事了吧。
  這個讓步,並不會傷及萊因哈特的自尊心,而吉爾菲艾斯也正是因此才進言的。因為萊
因哈特的自尊心,對吉爾菲艾斯而言,是和自己的自尊心相等或是更高的一個存在。
  「那麼,我們就在此參觀一下僚軍的奮戰之姿吧!」萊因哈特坐回了指揮席,蹺起了高
高的二郎腿。命令侍從為司令官送來咖啡後,吉爾菲艾斯的視線朝向參謀長的身影。諾登少
將那一度失去血色的臉還沒能完全恢復,硬化的表情固定在螢幕上。想到他那凡庸的精神所
承受的衝擊之巨大,吉爾菲艾斯為他感到遺憾,但也確認了「他不是能為萊因哈特大人所用
之才」的判斷。
  ***
  另一方面,同盟軍全軍潰亂的危機,在比克古和伍蘭夫的再反攻之下而迴避了。
  「發射!」
  隨著命令出現在虛空中的光壁,把突進的帝國軍從正面撞開。帝國軍隊形崩潰,佇立在
光與熱的沐浴之中,卻仍再次前進,要進逼同盟軍。比克古和伍蘭夫巧妙地連繫,掩護著逃
回來的第十一艦隊的殘存兵力而逐漸後退。帝國軍數次的突進,都被其柔軟而不見潰散的防
禦網阻擋,無法給與致命的損害,終於不得不打消了追擊的念頭。
  「同盟軍裡倒也有能幹的傢伙。」萊因哈特吐出了這句話。如果他掌有全艦隊的指揮權
,大概會詢問敵將之名,而稱讚其善戰吧。吉爾菲艾斯報以微笑。
  「看來命運似乎是在對萊因哈特大人獻媚。」
  「命運?我的人生豈能讓命運左右。我會因自己的長處而成功,因自己的短處而滅亡吧
。一切都在我的本身的範圍內。我,再加上你的協助的話,是不會讓命運來干涉的。」
  「您是了不起的。」
  「我希望真是如此--」萊因哈特似乎要一笑揮去自己的強悍,鬆馳下了表情的緊張,
以白皙的手指將落到額前的金黃色的瀏海往上撥去。
  ***
  同盟軍重整艦列,向本國歸去。其他二艦隊倒還好,第十一艦隊是完全的敗殘之列,飽
受著重建之苦,負責人何蘭多因戰死而逃過了處罰。說來同盟軍可失去了未來的帝國本土侵
攻部隊總司令官了。比克古和伍蘭夫雖阻止了全軍的潰走,但未能制止何蘭多狂奔。這懊悔
,化為了心中苦澀的沉澱物。
  「威列姆.何蘭多也差點就成了英雄了。」
  伍蘭夫含著一些感慨地從通訊螢幕畫面中談及。
  「英雄啊--」老人的聲音帶著聳肩的語調。
  「說到這個,你知道嗎,伍蘭夫提督,關於所謂的英雄,有人說過一個有趣的比喻。」
  「哦?」
   「他說:所謂的英雄,到酒吧去要多少有多少。相反的,在牙醫師的治療臺上可一個
也沒有。總之大概就是這種程度的人物吧。」
  「說得有理,似乎是沒有反論的餘地呢。那位巧妙的評論家到底是誰呢?」
  「好像是席特列元帥擔任軍官學校校長當時的學生,名字是--」那是聽過了好幾次的
名字,但統率敗軍歸國的責任之大占去了他的心思,比克古此時並未想起來。他想起「楊」
這個簡單的姓氏是在歸國之後。
  就這樣「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對帝國軍、同盟軍都在不合本意的形式下閉幕了。綿延
一五零年的兩軍之戰,未明白分出勝敗而結束的例子並不少見。而這場戰鬥的意義,在戰鬥
終結的當時,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仍是渾沌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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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I
   在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的首都--行星奧丁上最壯麗的建築物,當然是皇家的居城
「新無憂宮」。
  在大小無數的建築物和庭園所構成的宮殿一角,有著以前獨佔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之寵
愛的女性--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居館。以前皇帝都從此館起駕前往御前會議或謁見
廳,而現在他的御駕則是從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的居館起駕了。
  古典的裝潢,照映在燭火燈光下的沙龍,有一位男客,他並非侯爵夫人的情人。身為皇
帝御醫團之一員的他,對侯爵夫人而言,不過只是個跑腿的罷了。他是醫學博士格列瑟。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在微明的光線中,揮動那以往被皇帝握在手中的白皙玉手。此刻,在
她未受邀請的宴會裡,凱旋歸來的萊因哈特正立在祝杯的圍繞中。
  「我就認為讓那女人的弟弟活下去會造成不利,幾次都試著要除去這日後之害。」
  那個女人是指萊因哈特的姊姊--安妮羅傑。雖然這是殺人計劃的告白,但醫師並未指
責此事,只在無言中記錄到記憶的圖書館中。
  「然而,這些日子來,那個令人厭惡的小鬼卻一直活著,長大成人,竟然還成了被稱為
閣下的身份!」憎惡的能源在室內張起了細絲,宮廷醫師像是被捆住似地縮了下身體。雖然
已經習慣了夫人激情的表露,但這大概永遠也無法轉換為快感吧。
  「二十歲不到就當上了中將,帝國軍的權威真是低落到極點了。那個小鬼竟成了閣下,
竟然成了閣下!」
  「我聽說他這次升為上將了。」
  醫師所用的語氣相當小心,因為侯爵夫人正處身於激情之中,所以在話中所含令人厭惡
的成分,也僅止於發言人自己知道的程度,這種程度的作法,對於置身於膨大而苛烈的負面
感情濁流中的人而言,是精神衛生上所絕對必要的。格烈瑟醫師之所以配合培尼明迪侯爵夫
人,並非因為感情上的共鳴,而是回為她那逐漸消逝卻仍然強大的權力,以及她那完全沒有
消失徵兆的財富。
  候爵夫人仍在咬牙切齒。
  「那個女人被稱為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已是不敬之至了,這次竟連那女人的弟弟都將承繼
羅嚴克拉姆家--素有名譽的伯爵家名號!」
  這雖然仍是未正式發表的事倩,但宮廷中以金錢和人情所建立的情報網相當發達,這不
快的種子老早就已經被放進了培尼明迪侯夫人的耳中了。
  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當然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世襲貴族中的名門,至今閣僚及提督輩出
,各方面有十人以上,尤其第九代羅嚴克拉姆伯爵康拉特.海因茲,為參加帝國曆二五三年
的艾利希二世之宮廷革命的三提督之一,在特拉巴哈敘職帝國元帥,歷任了軍務、內務、國
務三尚書之職,爵位也一時升至侯爵,但因次男菲利浦引起的事故造成皇女瑪格妲蕾娜死亡
,而引咎辭去公職,爵位也僅止於一代而降回伯爵。而後因當主再三早逝,直系的血統無法
維持,終於家系斷源而廢絕。
  而要萊因哈特承繼其家系,自然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意思。在姊姊之後連弟弟也登
上伯爵的地位,企圖讓自己的子弟成為此名家後繼者的貴族不禁大怒。但是思及皇帝對安妮
羅傑的偏愛,則又不能隨便開口反對。更有部分領悟到利害關係的貴族,開始讓自己的女兒
或妹妹去接近萊因哈特,想要間接地擁有伯爵家。
  「向金髮小子求愛的名家貴女雖多,但聽說都在形式上被一一地鄭重婉拒了。」
  「真是不堪入目。」
  侯爵夫人口中流轉而出的侮蔑言詞,幾乎都固體化了,如果那些名門淑女們在場的話,
勢必會被砸得臉上流血。
  「那個驕傲的金髮小子,沒有什麼適當的方法加以消滅嗎?格列瑟。」
  「您的心情我瞭解,但金髮小子如今已非一介無名的軍官了。即將登上帝國一級上將及
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他如果死於非命,那麼司法省及典禮省可不會放過此事的。」
  典禮省即是處理有關貴族的各種行政事務的機關,掌管貴族之間的民事訴訟、繼承問題
,貴族子弟方能入學的學校之管理、爵位的授與等,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門第回復也由此機
關處理。只是其權限和司法省及財務省時有重疊,大多流於形式。典禮尚書的座位,也有著
貴族社會中的名士之象徵意義,而非代表政治家。
  「自稱同盟的那些叛徒們,實在不中用。連一個金髮小子也沒能在戰場中殺死。」聽到
這遷怒的惡罵投向了由由行星同盟,連醫師也不禁苦笑。
  「叛徒們的不中用是令人遺憾,但幸好,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還完全沒有懷孕的徵兆。」
  「豈能讓她生下孩子!」立即反射而來的聲音,令格列瑟也一瞬為之慄然。在他那懼怕
的視線所注視著的前方,培尼明迪夫人,像是一尊被題名為「憎惡」的雕刻,凝然地坐著,
如果白嫩的皮膚上有任何龜裂,大概那沸騰的憎惡將會噴出來燒傷醫師。
  「我絕不允許那般下賤的女人被稱為國母。」
  「繆傑爾家終也是貴族的一員。雖沒有爵位,但代代都有著帝國騎士的稱號,並非平民
或賤民。」
  「但他們不是過著比平民還差的生活嗎?」
  「是的,這一點的確如此。」
  「不管如何,終究是不是可稱為名家的卑賤之女,不能讓她再得寸進尺下去了。得讓她
知道一下厲害才行。」
  「可是,要如何去做--」
  夫人的臉上躍動著邪惡的光采。
  「讓那女人懷孕,而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陛下的皇種,那就可以了。」
  「--!」
   「如此一來,不只是陛下的恩寵將消退,還是身為後宮之女所不可容許的不義之行。
當然她本人和她弟弟也會被賜死,算是受到了以往得意忘形所應有的嚴罰。」
  「的確將是如此。」格列瑟已經不再掩飾他那畏縮的表情了。不論男女,對於同性之嫉
妒的激烈程度,都遠遠超越出異性所能想像的。但即使如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蘇珊娜的這
份惡意,卻無法引起他人的同情。
  「不過,有可能讓格里華德夫人與人私通嗎?要以哪個男人做為對象呢?」
  「沒有必要找男人,只要有精子就夠了。」
  醫師的呼吸器官的功能又再一次急遽停止。
  「先保存好某個男人的精子,利用你的立場讓她受精就好了。以謝禮做為鼓勵,去收集
適當的男人的精液。」
  「--遵命。我會依您的指示去收集男子的精液,要什麼樣的男子的精液才好呢?如果
您有特別的要求請詳細告訴我。」
  夫人的眼睛帶有油脂般的光澤。
  「當然身份要以卑賤的為佳。智能低、沒有學識修養、容貌像猿猴般醜惡,性格殘忍且
粗暴、容易沉溺酒中--啊,還有什麼呢?對了,生下畸型兒的可能性越高越好。」
  「是--」
   「還有,哦,對了,如果是帶有性病的病菌,能讓那女人感染的男人,那就再好不過
了。」格列瑟擦拭著他那並未流出的汗水,巧妙地掩飾了喘息。
  「要同時具有這麼多缺點的男人,在廣大的奧丁中並非到處都有啊。為期圓滿,請給我
時間上的寬限,最重要的是要有找出好『材料』所需的費用。」
  「花多少錢都無妨。」
  這是這女人唯一的「優點」--醫師心中想著,當然為了自我防衛,他並沒說出來,而
鄭重地低頭行禮。他想要在所需的費用上再多加上五成,來協助夫人減輕一下錢包過重的負
擔。
  「不過,斗膽地說,侯爵夫人,即使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失勢了,而後,陛下會再對其他
女人產生興趣。這一點就非我能力所及之處了,還是得您見諒。」
  醫師真正想要說的是:即使消滅了安妮羅傑,皇帝的寵愛也不會回到培尼明迪侯爵夫人
身上,還有她若不能生下皇嗣,則不可能取得完全的權力等以上二點,但醫師並沒有如此直
言的義務。因為如果刺激了候爵夫人最敏感的痛覺神經,只會招來怒聲及惡意。
  不過,女人--不,人類竟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嗎?醫師不由為之感慨。十五年前被納入
佛端德李希四世的後宮時,身為子爵家千金的蘇珊娜.馮.培尼明迪被比喻為花蕾初綻的櫻
草,是位令人憐愛的深閨淑女。想起她在皇帝的寢所中,如冬天的小鳥般畏懼、戰慄,醫師
甚至會覺得心疼。而在懷孕、授與侯爵夫人爵位、男兒死產、三次流產--這一連串的日子
下來,年齡已過三十的她,雖然容色未衰,但卻已失去了豐潤,寵愛被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
妮羅傑獨佔了。小鳥化成了啄食生肉的猛禽,她的嘴和爪是為了撕裂那把她從溫暖的巢中逐
往北風的荒野的另一隻小鳥而磨利起來的,
  醫師是把宮廷當成棲息場所的人種,如果不能正確地看出更強勁的風所吹的方向,則將
不會有完全的生機。
  如果明白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最後將獨佔皇帝的寵愛及宮廷內的權力的話,那麼盡上
絕對的忠誠也無妨。但若非如此,則就有必要加上幾重的保險了。當對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陰
狠的策謀暴露時,培尼明迪夫人會被賜死,而比格里華德夫人提早先苦痛地死去,那也算是
自作自受,但他必須絕對避免被當成共犯而被處刑才行。要去接近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
傑本人,是相當困難的吧,但應該會有什麼方法可以向她弟弟--未來的羅嚴克拉姆伯爵萊
因哈特示好吧。醫師形式上地對現在忠誠的對象低頭行禮,而繼續地思量著。
  Ⅱ
  當時的銀河帝國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第三十六代。三十年的在位時間
,已是歷代皇帝平均在位期間的二倍半,但自從二十九歲即位以來,他就未曾有值得特筆的
政治實績,而也未做出多大的惡行,只在緩慢地消耗著時間、自己的生命力、以及王朝的命
運。
  和自由行星同盟歷經一世紀半的抗爭,呈現出環狀線上永久運動般的形貌,宮廷陰謀或
地域性叛亂已是每年例行公事,宮廷及政府都被毫無生氣和流於形式所支配,善意及惡意都
非洶湧地沸騰而起,而是發著它那半生不熟的聲響。
  「凡庸、怠惰、頑固、疲勞、閉塞--」
  後代的歷史家們如此形容著佛瑞德李希四世所統治的時代。巨人魯道夫大帝篡奪銀河聯
邦的民主共和政權,在數億人的民主共和主義者的死屍上建立起皇帝神聖的專制國家已經過
了將近五世紀。打在共和主義者死屍上的專制主義之地樁已經腐蝕,地板已經龜裂,柱樑也
已動搖。
  而佛瑞德李希四世也未表現出對於保護王朝不受時間侵蝕的任何努力。即位的當時他就
被認為是平庸的君主。他有一兄一弟,在並非開明但卻勤勉富教養的兄長,及具行動力及活
力的弟弟之間,他未受到廷臣們的支持,而沉澱在灰色之中。兄長利夏爾及弟弟克列門茲為
了至高的地位在抗爭,不,該說是支持他們的兩派廷臣在爭奪著新時代的權力,而兩位皇子
被捲入其中。
  帝國曆四五二年,皇太子利夏爾企圖刺殺父帝奧特佛利特五世而被賜死;支持他的六十
名廷臣也被處刑,冊立了克列門茲為新皇太子。而到了四五五年,證實故利夏爾大公無罪,
查明了克列門茲一派使其蒙羞的事實,這次則是克列門茲的廷臣一七零名被肅清,克列門茲
想流亡到自由行星同盟,但因「偶然事故」而連同宇宙船一起爆炸身亡。就這樣,當皇帝因
心臟病而死在床上時,在其枕邊的,只有不被任何人期待,也不被任何人憎惡的佛瑞德李希。
  奧特佛利特五世在金錢方面相當吝嗇,所以佛瑞德李希大公殿下時常困於遊樂費用的來
源,在其父死去之前,在高級賣春婦及酒店方面還有總計約五十四萬帝國馬克的借金須償還
。如果是數代以前,還可以賣賣「帝國騎士」的稱號,而現在這種虛名已沒有什麼商品價值
,大公跑到一家叫「比爾加」的店家主人面前哀求。
  被大公殿下這般顯貴的人物跪在面前「比爾加」店主也覺得過意不去,而讓大公在「如
果佛瑞德李希大公登上了帝位,則要償還額面二十倍的借金」的借條上簽名,然後把借金銷
帳。原來是帶著把二萬二千馬克平白放棄的打算,沒想到「如果」卻成了現實,頭上戴上至
尊之冠的新皇帝,支付了「比爾加」店主四十四萬馬克。
  父帝基於嗜好而非統治者的責任感所囤積下來的金錢,足以用來消除歷代以來國庫的赤
字,但佛瑞德李希卻像在復仇似地開始浪費,在眾多的建築及土木工程上,將父帝的努力化
為烏有。不過卻仍未把國庫和其自身逼至破滅的地步,佛瑞德李希把大公時代結婚的妻子冊
立為皇后做為裝飾,然後開始進行前所未有的漁色行為。從最初開始就未曾關心過國政。
  雖然如此,和部分先祖比起來,他仍還算平凡。他的曾祖父奧特佛利特四世,在後宮蒐
集了一萬人以上的美女,政治、狩獵及酒宴都未曾用心,而只專心在貪圖快樂,五年後暴斃
在後宮的床上「仍有五千人保持著處女之身等著接受皇帝寵幸的夜晚到來」。他生下了六二
四人,其中三八八人成人,主要的貴族們幾乎都被迫和「皇帝的公子」結為夫妻或招婿入嫁
,為了獻上大筆的禮金及聘金而頭痛。對自由行星同盟的戰爭中立下了幾次武勳,而官敘元
帥的莊任菲爾斯.艾多蒙多,沒有結婚運,三次死去了妻子,而不斷再婚,但對象全都是奧
特佛利特四世的女兒。他在四十多歲死去時,他的友人普魯夫提督評為「他為了皇帝,才能
、財產、精力全都被吸走,因而死去」,因禍從口出而被除去軍職。
  雖說是平凡,但為使佛瑞德李希四世快樂而做奉仕的女性,包括「一夜妻」之類的,的
確超過了一千人。其前半生的嗜好到後半生時大為轉變,前半生喜好成熟豐麗的女性,不只
一次地對有夫之婦下手。不過是一名地方男爵的艾先葉爾茲這個人物,在毫無武勳之下就升
為伯爵,得到宮內尚書的寶座,據說就是因為他把妻子貢給了皇帝一年之久。當時在貴族社
會中,瘦削的女性為了追求適度的肥滿,而大吃一些生奶油及糕點,甚至流行向平民買來豐
麗的女孩做為養女,而遭到部分的貴族及大部分平民的嘲笑。
  到了四十過半的年紀,佛端德李希突然對豐麗的女性失去了興趣,而開始漁色十多歲的
少女。首先獨佔他寵受的少女,受封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稱號,但她卻不是究極的目標。
在宮廷及門閥貴族社會中攀折了無數花朵之後,皇帝開始在市井裡尋求清純的野花。
  宮內省的官吏們,為了迎合皇帝之意,而開始四處探尋清新動人美麗的十數歲少女。好
不容易花費時間勞力和金錢找到了,卻大多一個月就膩了。他們又得去找新的鮮花來了。
  偶爾,當時的軍務尚書會為前線的兵員不足而嘆息,而在內閣會議中非難宮內省佔用過
剩的職員。宮內尚書憤然--或說是反而嚴正地回應。
  「我省的職員也是位居戰場的。雖然不會有槍彈或光束飛來,但很明顯地,他們是士兵
。」
  皇太子魯多維希死後,有了「為了生下男兒」的名份,宮內省的職員可真是在他們的職
守上來回奔波。
  就這樣,帝國曆四七七年的某一天,一位宮內省職員,在市郊的一角發現了一位名叫安
妮羅傑.馮.繆傑爾的十五歲少女。黃金的頭髮、青玉的眼眸、白磁的肌膚,雖然穿著粗劣
的衣服卻仍有驚人的透明感和清新感,給人強烈的印象。
  母親亡故,父親賽巴司提恩是有著帝國騎士稱號的沒落貴族。不論其生活能力,其本身
就欠缺自力更生的意欲,事業上也失敗,把失意寄諸杜康的他,看見訂金五十萬馬克的金幣
,就毫不猶豫地將女兒賣入了後宮。在被帶進地上車之中後,少女像人偶般地毫無表情,但
在接近宮殿時她開口了,詢問著是否能保證十歲的弟弟的前途。宮內省職員回答說:那得看
你如何侍奉陛下。少女點了頭了,又再次沉默了--
  就這樣,安妮羅傑成了後宮的一員。
  說到她在宮廷中的友人,大致只有夏夫豪簡子爵夫人桃樂蒂及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瑪格
妲蕾娜二人。還有帝國騎士高爾維茲夫妻。丈夫是發現安妮羅傑而帶她入後宮的宮內省官吏
,因為此功而獲取皇帝所賜的大額賞金,並指示他服侍安妮羅傑,擔任著格里華德伯爵家的
執事。
  高爾維茲曾數次對妻子提及發現安妮羅傑時的景象。在黃昏的黑暗開始侵略天空的時刻
,在藍衣服上加上白色清潔的圍裙的金髮少女,對著在庭院玩耍的弟弟和他的朋友說著--
萊因哈特,晚餐時間到了,齊格如果可以的話也一塊來吃吧,不必客氣哦,人越多吃起來才
越快樂--
  那個弟弟,現在已是帝國軍上將。
  安妮羅傑並不插口於政治。也許她認為這才是--在政治面及物理面--擁護弟弟的最
好方法吧!高爾維茲對其弟弟並不如對安妮羅傑那般地親近。弟弟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從
初次見面開始,就一直認定他是誘拐犯的一黨,而一直保持具有隔閡的態度。高爾維茲雖認
為他不討人喜歡,但卻被他那隱藏著強烈和犀利的美貌所壓倒,當被那冰藍色的眼眸正面注
視時,他就會深思著,自己是否正和一位可怕的人物同席?
  高爾維茲最大的遺憾,也是萊因哈特最小限度的安慰,就是安妮羅傑沒有懷佛瑞德李希
的子嗣,而在往後的將來,這將使她走上吉凶之中的哪一條道路,尚沒有任何人知道。
  Ⅲ
  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悅。雖然升為上將,年內將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成為大貴族的
一員,但他心中的地平線卻佈滿烏雲。
  想到姊姊那細白溫柔的手,放在那不相稱的男人額頭上,即使滿溢生氣的春光,也會化
為無彩畫的一部分。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臥病,安妮羅傑為了看護而住在病房,前去王宮內
她的居館尋訪的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執事鄭重但卻未帶誠意地告知了安妮羅傑不在的消
息。
  姊姊的居館前有個大池,菩提樹深濃的樹影落在池面,躺在綠蔭的草地上的二人,無言
地仰望著天空,突然萊因哈特兩手撐在草上,發出小小的聲音後,倒立了起來。
  「身為帝國軍上將的人,竟在草地上倒立嗎?」
  吃驚的吉爾菲艾斯笑了,萊因哈特倒立著,讓華麗的金髮和草地接吻,回了一句。
  「違背重力可真是件舒暢的事。你也試試看吧!」
  他的表情突然變了,他把眼眸中映照的光景急速地做了修正。
  「姊姊--!」萊因哈特讓柔軟的身體一個回轉起了身來,吉爾菲艾斯則彈跳了起來,
立起他那修長的身體。風景恢復了鮮明的色彩,在當中安妮羅傑的笑容柔和地閃耀著。
  「你們二個都已經長大陞官了,但這一點卻和以往一樣,絲毫未變。」
  「變了啊!妳的講法真令人意外。」
  「咦?哪裡變了?萊因哈特?」
  「可以比以前倒立得更久了啊!」
  再怎麼想,這實在不像是身為帝國軍上將所應有的辯白。
  如果那些視萊因哈特為「兩手持著不敬的野心和不遜的態度,驕傲的金髮小子」的人們
看到了,一定會忍不住起了奇怪的念頭吧!但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看來,這才是他應有的
形貌。只要他們三人獨處,權力、武力以及野心,都是沒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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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1-3-27 17:29:02 |只看該作者
  有時,吉爾菲艾斯會被想像所駕馭,會想著,會不會現在自己正走在漫長的夢幻迴廊之
中呢?當他一醒來時,會和萊因哈特一起睡在白色而清潔的床單上,金髮的少女打開門,露
出如同穿透葉縫洩出的斑斑陽光似的笑容--昨晚和你父親連絡了,早餐吃完就和萊因哈特
一起上學吧。而紅髮的少年回答--我做夢了,我們兩個當了軍人乘上了字宙戰艦,打敗了
敵軍,凱旋歸來--
  「因為陛下病了,我得立即趕回病房去才行。」
  但,這卻是現實的聲音,表現在外的和隱藏在內的,不管是哪一種形式,安妮羅傑大概
都可感受到他們深深的失望吧。她給了他們一個籃子,並告訴他們裡面裝的是馬鈴薯派。
  「下一次再過來好好地玩。你們要保重喔,我只有這點請求。」
  「姊姊你也要保重,別太勉強自己了。」
  「萊因哈特大人說的是。您要保重身體--」
  一言一語,都具有一百倍的心意。手持著裝有這次戰役的最高褒賞的籃子,萊因哈特和
吉爾菲艾斯離開了菩提樹下。
  ***
  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克勞斯,是有著銳利--或該說是激烈眼神的七十四歲的老人,
在首席閣僚的座位上已有十年且屹立不搖。在以前他歷內務、宮內、財務的三尚書職,都未
曾犯下大過錯。
  未犯大過,對於已經化為草食性恐龍般肥大而鈍重的帝國官界是很重要的。立典拉德侯
爵,一次也沒有訂定過新的政策或法律。他熟悉慣例及舊習,而依狀況巧妙地運用,有時則
適當地加入「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這種香料來料理事態。他對權力有很強的慾望和執著,
但卻假裝成並非如此的形象,而確保著今日的地位及權限。雖然有幾人看穿了真相,但都被
立典拉德侯爵巧妙的陰謀趕出了宮廷,現在他的競爭對手,大概只有身為皇帝女婿的二位大
貴族而已了。
  立典拉德侯爵在思索著。不能讓皇帝的女婿布朗胥百克公爵、立典亥姆侯爵的勢力再繼
續伸展下去了。只要讓他們符合其自身能力與關心程度地,在狩獵和酒宴中渡日就行了,如
果讓他們平白插手國政,只要換來多餘的紛亂和抗爭。
  萊因哈特的姊姊--有著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之稱號的安妮羅傑,雖然受到皇帝的偏愛,
卻未曾插口政治。對廷臣而言的確是令人歡迎的,在他們之間對安妮羅傑個人的評價是絕對
不壞的。立典拉德侯爵對她亦是如此。但是保守的安妮羅傑,如果生下了男孩,被正式冊封
為皇后的話,也許就會開始干涉國政了。過去有過無數的例子。今後該如何對待她呢?
  銀河帝國是專制國家,神聖不可侵的皇帝旨意,是位於諸法之上的。某個皇帝身邊賣弄
權勢的廷臣或寵姬,也會隨著新皇帝的登基而被逐出宮廷,有時也會有權力和生命一同上路
的例子。思慮總是越深越好。
  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在魯多維希死後,就沒有了皇太子。他的兄弟姐妹九人當中,一人
被賜死,一人是「意外死亡」,其餘七人則是病死。他本身則使得包括皇后在內,共十六位
女性懷孕了二十八次,但六次流產、九次死胎,而總算誕生的十三人之中,在成人前有九人
,成人後有二人先後死亡。現存的只有布朗胥百克公爵之妻安瑪莉及立典亥姆侯爵之妻克莉
絲汀兩女。沒有直系的男子,給預測上帶來了困難。不,雖然是有個男孩,但卻仍是四歲的
幼兒,而且母親並非門閥出身,所以大貴族們的反應令人擔心。
  如果安妮羅傑生下了男孩,則寵愛她的皇帝會冊立其子為皇太子吧。進入後宮九年,年
輕健康的她卻未能懷孕,大慨有十之八九是皇帝的責任。流產、死胎、以及早夭,五世紀以
來,雖也有例外,但淫蕩至極的高登巴姆家的血統已濁,生命力也衰退了。雖然平民們並未
得知,但先天性畸型兒或異常者的誕生比率也相當高,這些不幸的孩子都在御醫的手中安樂
死了。
  王朝的開祖魯道夫大帝宣言:「社會性或是肉體上的弱者,沒有生存的資格。」連同共
和主義者,畸型兒、異常者、精神貧弱者、肢體殘障兒、遺傳病患者,這些本身毫無罪過的
人們遭到殺戮。像是在譏笑其殘忍、愚劣似的,他的子孫們也生下了「沒有生存資格」的孩
子,而為了建立皇窒的威信及尊嚴,而重複著殺害嬰幼兒的惡行。
  如此看來,安妮羅傑要產下男孩的可能性可說是非常小了。不過有和她相關連的另一個
要因,那就是她的弟弟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十九歲就當了上將,皇帝的偏袒也太超出限度了,但那金髮小子似乎也並非完全不會放
出自身光彩的衛士。在這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中,繆肯貝爾加元帥雖隱約露出不滿及不合己
意,卻未反對萊因哈特升任上將。
  「應當是為了不想招致皇帝陛下的不悅吧?」立典拉德侯爵的心腹財務尚書凱爾拉赫子
爵說了,但老政治家雖然一直認為是過度評價,卻也一直無法無視於萊因哈特。
  「也許就只是如卿所說的如此而已吧。不過,如果宮中的個別勢力再增加的話,廷臣間
的分裂將令人擔心。如果是不好的秧苗的話,得先行拔除才行啊。」
  「即使如此,他不也只是一介軍人而已嗎?」
  「來年他還將成為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當主,這個地位可不能輕視哦!」
  「也許是如此吧。對了,國務尚書閣下,您突然考慮到格里華德夫人的事,是有著什麼
理由嗎?」國務尚書在猶豫一陣之後,拿出了一封書簡。財務尚書眼前所見的,是由文字處
理機那無個性的文字所構成的極短的文章。
  「G--B--奇怪,這個是?」細聲自語的凱爾拉赫,似乎已然瞭解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要把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卿也是作如此解釋吧?」
  「除此之外,就別無他說了。」凱爾拉赫苦澀地扭曲了臉頰。
  「真是令人為難的一位夫人啊。」
  「那位夫人的宮廷人生早就已經結束了,早點領取賜金回去過過田園生活不就好了,難
道她還想把沉沒的太陽拉回到天空中央去嗎?」
  「不過,如果十多年前她所生的皇子長大成人的話,夫人可能已經被正式冊立為皇后了
,也難怪她死不了心。更何況--」
  「接下去的就別再說了,財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的語氣中失去了柔和,在培尼明迪
侯爵夫人的男嬰死產之時,流傳了一個奇怪的傳說,聽說其實男嬰是平安地生產了下來,但
卻死在醫師的手中。那位醫師被不願意皇帝生下男孩的人們,以巨額的金錢收買了。
  那些說著傳聞的人,一說這裡,就畏首畏腦地探視周圍,只以食指抵著嘴唇示意勿再多
言。這種演戲般的行為,有著奇妙的逼真感。再怎麼說,說到「不願意皇帝生下男孩的人」
不就只有皇帝的兩個女兒和其夫婿--權門中的權門,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兩夫
妻嗎?
  聽到了傳聞,兩對夫妻為之激怒,但以偏見的眼光來看,其激怒的態度也會令人懷疑。
據說一直水火不容的兩家,共同地進行捉拿散佈流言的犯人的行動,但卻徒勞無功。結果就
有了「如果真的捉拿到人而演變成到法庭對質的結果,可就不好了,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會認
真地抓出犯人」的說法。看來不管是權利或榮華,都和人望是毫不相干的事物。
  「不論如何,可不能貿然地介入。把手伸進熱水中,可不是一下子的痛楚就可了事的。
接下來的才是可怕。」對財務尚書的話點了點頭,立典拉德以險惡的眼光劃裂了宇宙。財務
尚書再把那未署名的書簡再重看了一次,他心想:是何人寫下這令人懷疑,但又近乎事實的
文章呢?
  「如果說皇太子殿下還健在的話--」財務尚書嘆了口氣,以一個貴族出身的官僚政治
家而言,他算是個有才能的人,他的眼界也顧及到行政及政略的分野。不過,其視野卻未曾
出過帝國和帝政的範圍。皇帝的無力,沒有後繼者,門閥貴族相互的暗鬥,雖然都使他對帝
政的衰弱感到危機,但由高登巴姆王朝所統治的帝政本身的崩潰,則就遠超他想像之外的地
平線了。過去雖曾有專橫的權臣無視皇帝,公飽私囊,壓迫其他廷臣,但那全都是在一個叫
做高登巴姆的碟子上展開的事態。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所稱的「金髮小子」正想把這碟子本身
打碎的話,也許就會感到極度的戰慄,或者只是會把這話當成癡人說夢話而一笑置之吧。
  Ⅳ
  雖然升為上將,但萊因哈特的官職未定,只暫定地給了「軍務省高等參事官」及「宇宙
艦隊最高幕僚會議常任委員」的稱號。兩者都是近乎閒職,軍部主流派那只給予地位及名譽
,而不給予實質權限之意圖,明顯可見。
  吉爾菲艾斯升為了中校,職務則仍然是萊因哈特的副官。階級高昇當然有其令人欣喜之
處,但如此一來,則「會被調離萊因哈特身邊」的不安也就幾乎完全沒有了,因此他暫且也
算是安心了些。
  萊因哈特去到宇宙艦隊司令部,向繆肯貝爾加元帥問候,順便也移足到軍務省,對軍務
尚書艾倫博克元帥在禮儀上,以完美的態度覲見。
  「那個小子,至少還是懂得禮儀的嘛。而且外貌也不差。」
  戴著舊式單片眼鏡的白髮元帥下此評語,但是他的單片眼鏡並沒有看透人心的機能,所
以他也無法洞察到,這個美貌出眾的年輕人,想在兩三年之內,把現在這位軍務尚書辦公室
的主人趕出去。對於只會評價外觀上形式的元帥,萊因哈特也就以其適當的形式應付。
  不過萊因哈特在對於上將的禮遇中,也有一件是使他打從真心地為之欣喜的。那就是將
授與個人的旗艦。當然戰艦的所有權仍屬國家,但若沒有當事者的同意則不能將其撤調。只
要萊因哈特本人沒有申請變更旗艦、退役,被降級、或者是戰死,則這艘艦就一直屬於萊因
哈特。
  新造戰艦伯倫希爾,閃耀著銀色光芒的流線型的「美女」、氣質高貴的不敗女騎士。和
皇帝派遣的使者一起造訪此艦的萊因哈特,一瞬間感到心中雀躍。
  「伯倫希爾、伯倫希爾--」
  萊因哈特重複地叫著他的新旗艦的名字。他比騎師愛名馬的心態更深一層地鍾愛著這艘
艦艇,盡其一生都未有改變。
  只要他還待在帝都,身處閒職,則這艘艦也將只是盒中的寶石,但在不久的將來,會有
讓這勇敢的女王立於艦隊前頭戰鬥的日子來到吧。那麼,帝國軍必須得對同盟軍處於劣勢才
行,但對於他人的失敗,可說正是如其所願的。因為這相對的會強化他的立場,也將會給予
他機會。
  「獲賜良艦,實在感激不盡,請代我向陛下如此轉達。」
  萊因哈特的聲音,時有著超乎禮儀及盤算的熱潮。擔任使者的某男爵點了點頭,把證書
交給了他,然後細聲說道「我會期待的」就回去了。在吉爾菲艾斯的說明下,才明白了這奇
怪的言語的意思。
  「萊因哈特大人,我聽說在獲得皇帝頒下旗艦時,在習慣上要贈送某些謝禮給使者。」
  「謝禮?」
   「是的,因為送現金就成了賄賂,所以得送一些美術品之類的。如此之後,其人的旗
艦才會受到周圍的認知。」
  萊因哈特灼熱了起來。「竟然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又不是跟使者買來的戰艦!」他如
此大聲吼著,但吉爾菲艾斯仍保持冷靜。
  「這不是一個能以常理通行的社會,所以萊因哈特大人才會立志變革,不是嗎?不必強
要一個小男爵講常理,還是為了建立一個講常理的社會,暫且忍耐吧。」
  「--說得對,正如你所說的。以一艘伯倫希爾的代價而言,也算便宜的了。」萊因哈
特點頭,感謝著吉爾菲艾斯的勸告。
  翌日,聞名的畫家列特麥耶的油畫,被送至男爵的私邸。男爵對美術幾乎毫不關心,但
在聽了送畫的畫商說明後滿足了,直接轉賣給該畫商而收取了五萬帝國馬克的現金。已經贈
與出去的繪畫,會被保存或轉賣,可就與萊因哈特無關了。
  就這樣,伯倫希爾被周圍認知為萊因哈特的旗艦。
  有一天,在艦內並肩走著的時候,他把那冰藍色的眼眸朝向吉爾菲艾斯。
  「這艘艦有一半是你的。你是中校,有成為艦長的資格,就如此做,如何?」
  「那也可以,只要萊因哈特大人可以允許我的忠誠心以伯倫希爾為先的話--」
  「這可不行,前言撤回,艦長就另外找人吧。」
  「我想那樣比較好吧。對了,您心裡是想要早一天搭乘此艦前赴戰場吧?」
  「很遺憾,暫且是不會有戰爭的。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亂軍們的好戰心理才剛滿足過
了而已。」
  佇立在燈光昏暗的艦橋,萊因哈特環視周圍。在近乎無色彩的世界中,黃金的頭髮更加
地顯出了鮮明的存在感。
  「為什麼不起一些地方叛亂呢?要鎮壓應當是很簡單的吧?」
  「如果是簡單就能鎮壓的叛亂,是不會輪得到萊因哈特大人的。想要輕鬆地獲取武勳的
人,可比比皆是。」
  「大概吧。看來就只有等到那些傢伙死掉為止了吧?」萊因哈特吐出更危險的詞句,以
那大膽的眼神,射向虛空。
  Ⅴ
  一封奇怪的書簡被送到萊因哈特手中,他既非千里眼,所以自然是不會得知,如果國務
尚書立典拉德候爵或財務尚書凱爾拉赫子爵也在場的話,一定會有一股想告訴他「這和我所
看見的密告書內容相同」的衝動吧。
  「B夫人對宮中的G夫人抱有加害之意,務必留心。」
  當然信上沒有署名,萊因哈特注視了這簡明的書簡片刻。流言或傳聞要做為情報源是該
有所取捨選擇,但這次,這封刻意送到他手中的書簡又有何目的呢?如果是圈套,那麼應當
會施加一些取信於他的技巧才對。當然,這也不會是單純的善意,大概是有所盤算之後所做
的忠告吧?G夫人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也就是安妮羅傑,這一點是立即明白的。而B夫人
是誰呢?如果是布朗胥百克公爵,則不可能會刻意稱為「夫人」。
  「那麼是培尼明迪候爵夫人吧--」
  這個聲音,表現出了把「魔女」這個名詞乘以二倍以上的不吉及厭惡。終究萊因哈特已
經不只一次地被這位貴婦人意圖謀害了。雖然那些成為她的走狗而撲咬過來的人,都被一一
擊退,但終究只是冶標不治本,無法向病原菌本體伸出報復之手。
  「讓那女人活著,姊姊的性命就危險了--我的生命亦然。」
  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但在皇宮深處的安妮羅傑的生命一旦遭到危險,則就非現在的萊因
哈特能力所及的了。
  「那位夫人以前曾獨自蒙受皇帝的寵愛,她會想要謀害安妮羅傑夫人,反倒是理所當然
的。」
  如此說道,吉爾菲艾斯也同意萊因哈特的見解。在這之間,和萊因哈特一直生死與共的
他,是親身體驗過培尼明迪的偏執的。
  「這一方面的心理,其實我還是有點不太明白的。就算姊姊失勢了,皇帝的寵愛也未必
就會回到那夫人身上。」
  萊因哈特撥起落到額前的金髮,聲音帶著急躁。
  「只要皇帝的性癖沒變,而時間也沒有倒流,那女人是不會有生路的。她這麼做不是無
濟於事嗎?」
  「她和萊因哈特大人不同的。她有太多進行陰謀的時間和手段了,這無關於理性或利益
的問題。」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應當還只是三十歲出頭而已的年齡。這本應是人生最豐饒而最具生產
性的年代,但她卻深居在那沒有訪客的沙龍中,陶醉在那凋落、嫉妒和敗北的沉思中,而步
步朝著衰老前進。那個身影使吉爾菲艾斯感受到一種超乎敵意的心思。但是,這份同情心和
他對安妮羅傑的愛慕比起來,則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想加害於安妮羅傑,
吉爾菲艾斯就能揮除那小小的同情。
  「不過,具體來說她是想要如何動手呢?」
  「這個--大概是進行毒殺吧?或是逐出宮廷吧?」
  在戰場上會無限地擴大深化的萊因哈特的想像力和洞察力,對於發自同性間極端之嫉妒
的貴婦人所為的宮廷策謀,則也只能發揮到這種程度而已。不過,若是要將其逐出宮廷,那
麼使皇帝對安妮羅傑不悅就成為前提。也就是必須使安妮羅傑有所失敗。會是什麼樣的失敗
呢?設計陷害安妮羅傑,使人認為她企圖毒殺皇帝也有可能--
  萊因哈特並不希望皇帝現在死去。這和希望姊姊從皇帝身邊解放出來的心情,呈螺旋狀
地並存著。皇帝雖是以權力將安妮羅傑從他身邊奪走,關進黃金牢獄的可恨之人,但在目前
其權力及寵愛卻成為保護她免遭各種陰謀及暴力的盾牌。當然,如果皇帝原先不來強奪她,
那麼這些不當的憎惡也就不會朝向她了,終究,皇帝仍是無可赦免的。
  萊因哈特自己的想法,是要在他的權力和武力成長到皇帝無法控制的時候,再以他自己
的手來斷定皇帝的罪惡。在那之前,皇帝得活著去等待那贖罪之日才行。而那同時也將是高
登巴姆王朝的最後之日吧。
  現在的萊因哈特,在表面上是皇帝寵妃的弟弟,雖是高級軍官,卻也只是一名軍人而已
。不過,來年他將成名門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當主,列為大貴族的一員。那麼他本身則將產
生政治上的價值。而如果能再立下凌駕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的武勳,則他也許就有反過來保
護姊姊的武力和權力了。
  「以這方面來說,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倒是具有慧眼。從我在幼年學校畢業的時候,她就
已經將我視為將來的禍根了。」
  萊因哈特抱持著譏諷性的感慨。
  但是,既然相信這封書簡,那麼就表示安妮羅傑在宮中有危險。而另外可以知道的一點
就是,有知道此事卻不贊同這陰謀的人存在。不過,若將其判斷為友方,則也就未免太樂觀
了。
  「那麼就是說,並非宮中有我們的友方,而是有著數種敵人囉?」
  「沒錯。」
   「不過,在此際也許這樣倒是有利的。如果他們團結起來,那反倒是值得害怕的吧?」
  萊因哈特輕輕張大起那冰藍色的眼眸,莞爾地笑了,並用白皙的手指捲著友人的紅髮。
  「吉爾菲艾斯,你真是個賢者,的確是如此。敵人如果分為數個,則可以各個擊破,或
讓他個互咬。就如這封信所顯示的。」
  如果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將敵人一一擊倒,那麼就讓敵人去互相吞食就行了。這才值得稱
為有意義的策略。萊因哈特也聽過關於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死產的傳聞。為了姊姊,他必須除
去最近的禍害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不過,現在他的能力所及的範圍極為有限。
  「真是,宮廷就像蜘蛛網一樣。並不是適合姊姊的地方。然而現在卻只有把姊姊的安全
交由蜘蛛的首領所持有的權力了。」
  姊姊所適合的地方並不是皇宮,那麼是何處呢?一思及這個問題,萊因哈特就將其限定
在九年前,萊因哈特一家搬到吉爾菲艾斯家隔壁的當時--限定的不是空間而是時間--。
而吉爾菲艾斯也沒有異議。只是有個他們無法想像與面對的景象存在。如果安妮羅傑沒有被
皇帝帶走,而和市井的青年相愛時,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大概無法容許此事吧?
  有時發覺到這一點,兩人開始為之呆然,而陷入了感情和理性之間。以權力強奪安妮羅
傑的皇帝,也許反倒是解救了他們,這個想法,則是遠超忍耐界限的一個意外了。
  無論如何,在新無憂宮的地上和地下,盤據著不斷編織出詛咒及誹謗的龐大黑暗。那是
由將達五世紀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歷史,以個人的肉體及精神所流的血液所培養出來的。有一
天,一定要把安妮羅傑救出那個地方。這一個誓約,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未曾有一日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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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Ⅰ
   帝國曆四八六年的這個時期,萊因哈特借住在距新無憂宮正門北方三公里遠的林培爾
克.修托勒傑區中某幢房子的一樓。這房子的所有者是名叫克利希的已故上校之妻,她和同
為未亡人的妹妹一起住在一樓,而二樓則有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各自的寢室和共同的客廳
及浴室。
  雖說是未亡人,但也都已是超過六十歲的年紀了。對兩個年青人而言,就像是祖母一樣
。姊姊比較瘦小,是個給人穩重印象的老婦人,萊因哈特說她所做的雜菜湯是宇宙第三美味
的。第二美味的是「彭美侖」餐廳的主廚,第一美味的--那就不必說了。
  妹妹菲珀,這位未亡人不以原來名字來稱呼兩個年青人,而以「金髮先生」
  「紅髮先生」來稱呼他們。身體有她姊姊的二倍寬,是位對任何事都不為所動的女性,
吉爾菲艾斯還算好,萊因哈特在最初被隨口稱為「金髮先生」時露出了很不情願的表情,不
過最近也已習慣了。但是在喝完飯後的咖啡之後,他就立即翻身奔上二樓,而收聽兩姐妹立
體聲式的有關亡夫的回憶錄任務,就只得由吉爾菲艾斯擔當下來了。也因此而使他精通了克
利希、菲珀兩家的歷史,及她們的丈夫們所參加的戰鬥。
  「當時的中隊長是--呃,紅髮先生,是哪個啊!」
  「是偉伯上尉吧?」萊因哈特有時也會逃脫不及,而得拜聽兩家輝煌的歷史。在聽完長
長的讚美軍國主義的故事之後,菲珀就晃動著她那寬胖的身體,開始了人道主義式的說教。
  「年輕人真是的,一說到戰鬥,就光會想著要打勝仗立武勳,根本沒去想過戰死了會使
親人傷心的事情。」
  因為這已經聽過了一百次以上了,現在也不可能會有什麼新的感動,但萊因哈特和吉爾
菲艾斯也只是交換著視線苦笑,而沒有提出反論。
  以做為一個軍人而言,可說是每天過著無為的日子。因為軍務省和宇宙艦隊司令部都沒
有給他單獨的辦公室,只有在會議時才來傳呼他。而吉爾菲艾斯在此時的工作也只是站在萊
因哈特的背後,年輕的他們所持有的活力,過了二星期無為的和平也就覺得厭倦了。雖然到
了日後回顧時,這段日子算是他們忙碌的人生中所能擁有的短短的一段休息,但當時的他們
卻一點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他們此刻所注意的是培尼明迪夫人的行動,但其所做的一些探
聽,並沒有探索到什麼消息。
  有時候竭盡深謀遠慮也捉不到一隻螞蟻,有時一件小小的偶發事件卻會為許多人的未來
塗上另一種色彩。
  這個事件,要以「小小的」來形容說來規模又太大太深了些,但對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
斯而言,這的確更是件偶發事件。而他們則是完全地被捲入其中。
  ***
  大約在三月過了一半的時候,一封請帖送到了萊因哈特手上。這是門閥貴族中的重鎮-
-布朗胥百克公爵所發出的,他要在私邸宴請皇帝陛下,舉辦高級軍官及其夫人們的親睦宴
會。有沒有收到招待帖,都是足令貴族們一喜一憂的一次來自名門的邀宴。
  有資格參加宴會的人,都是准將以上,也就是有「閣下」稱號的人,還只是中校的吉爾
菲艾斯沒有資格參加。而規定「不論現役、退役、預備役」均可,則大概是為了多湊集貴族
的人數吧。齊備虛飾、空洞、浪費等三大項,大概將會是一場盛大的宴會吧。
  「你會去吧?萊因哈特大人。」
  「我討厭布朗胥百克公爵,那傢伙就像是自以為是的選民意識穿起衣服來走路一樣。」
  「他也一樣討厭萊因哈特大人啊,但是他們可是正正式式地發了請帖來了。」
  「他一定是期待著我的拒絕,要不然就是弄錯了。」
  但是,即使沒有吉爾菲艾斯的勸說,萊因哈特也是必須出席的。
  缺席皇帝親臨的宴會,是足以用不敬的罪名被告發的。他只有祈望至少皇帝別帶著安妮
羅傑同去,他無法忍受目睹那情景。越想要讓其隨心所欲地展翅飛翔,則關住萊因哈特的圍
檻就越是強大。
  Ⅱ
  當天,搭乘吉爾菲艾斯駕駛的地上車,穿著華麗禮服的萊因哈特進到了布朗胥百克公爵
家的邸內。這是他第一次從內部看這以高高的石牆圍起一座森林的豪壯宅邸。身穿紅衣的私
兵們,並排地站在從大門到停車場的那一公里以上的道路兩側。一下了車,萊因哈特向車窗
探頭。
  「我想盡早回去,抱歉,請你在這裡等候了。」
  「請您寬心前去吧。對了,萊因哈特大人,請您在面對貴族們的時候,不要意氣用事。」
  點過頭後,他轉向了玄關,萊因哈特調整了一下表情和姿勢,用誰也模仿不了的步伐走
向玄關。
  在其他貴族當中,還有背影如此優美的人嗎?如此想著而移動視線的吉爾菲艾斯,突然
看見在旁邊停車的地上車中下來一位方才上了年紀的貴族的身影,他訊問了路過的侍女。
  「那位貴族是哪一位大人呢?」
  侍女對這「英俊的紅髮高個子」投以似乎已為之迷亂的眼神,告訴他那是克洛普修特克
侯爵閣下,到目前為止,一直是不在社交界出入的。
  吉爾菲艾斯並不是預言者。並沒有對那位克洛普修特克侯爵抱持特別的關注。想到包括
館邸的主人--布朗胥百克公爵本身在內,參加這次宴會的萊因哈特之敵,以及不是敵對卻
沒有友好關係個人的數目,他也就無法一直把關注集中在這位已經在宮內宮外被當做「過去
的大人物」的老貴族身上了。用手指梳整了那雜亂的紅髮,吉爾菲艾斯把修長的身軀沉入了
駕駛座中。
  ***
  水晶美術燈的光芒,很奇怪地把吵雜的成群紳士淑女個個映照出一份虛偽的印象。以皇
帝的客席為中心,最高級的大貴族座席排了開來,而再更外側準備的則是站席。把客人如此
地分等級是很無禮的作法,但這原本就是主人為了誇耀身份等級而開的宴席。當然,萊因哈
特只是位站席的客人。
  布朗胥百克公爵在掌聲中起身問候之後,接著說道。
  「宮內省來了通知,皇帝陛下在來到會場的途中,突然感到腹痛,而中途折返皇宮,很
遺憾地此次無法出席了。希望各位能好好享用水酒及料理。」
  在來客之間,響起頗形式化的失望聲音,但事實上,對於未具備人格上的魅力及睿智的
皇帝之缺席,並未有真心感到遺憾的人。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視線停在一個席位上。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呢?」
  「這個--從方才就沒見到他的人影。」
  因為侯爵的座席空了,只距離皇帝的賓席五、六步的豪華的椅子平白佔著空間,在椅子
腳下放著一隻黑色盒子,盛在銀盤上的酒蒸乳牛,其香味也漸漸冷去。
  萊因哈特一手持著酒杯,佇立在牆邊,此時傳來了一陣粗糙的聲音。
  「啊!這真是--忠勇無雙的帝國軍人,華麗的天才兒也光臨了嗎?」
  萊因哈特以意志的濾鏡,掩去了閃動在雙眼中的厭惡與侮蔑的表情。雖然他幾乎厭惡著
所有的貴旋,但現在立於眼前的菲爾格爾男爵,則是其中距離萊因哈特的好感及愛好最遙遠
的人。他比萊因哈特年長五歲,目前是二十四歲,有著預備役少將的階級,但這是因為他是
布朗胥百克的甥兒的身份所受賜,並非因勇氣或用兵術受到評價。這位青年對於萊因哈特升
任上將感到不可思議,但對於自己沒有戰場經驗就當上了少將卻未抱持疑問。其價值判斷的
基準,只根據歷史性的既得權之有無,而他給予萊因哈特的評價則是喻其為破壞花園的害鳥。
  兩者之間並未迸出火花。因為在此之前,一團貴婦人過來招喚,菲爾格爾男爵就走過去
了。在其身後似乎還飄著一些瘴氣。
  在大廳的正面,魯道夫大帝的肖像,從高高的台座上睥睨著萊因哈特等人。那是描繪自
他三十四歲即位時的身姿。身高一九五公分、體重九十九公斤,厚胸寬肩的魄力巨軀。暗紅
色的頭髮、鼻下及下顎無鬃,連接著鬢毛的側鬚則令人印象深刻。他並非典雅的美男子,而
是富有力量及銳氣的偉男子,把支配他人當作最高價值,強大無比的掌權者的身影。不禁想
到,對這雙肩而言,人類的生命和大帝國的命運是否重了些。超越的對象,而非畏敬的對象。
  起了一陣小喧嘩,某男爵夫人突然貧血而倒地,立即揚起了一陣「叫醫生來」的喊聲,
但暫且得有個讓夫人坐著的座席。
  「稍稍借用一下克洛普修特克侯爵的座席,把那個盒子拿開。」
  男爵夫人的身體被侍者安置在椅子上,黑色盒子則交給了一位年輕的貴族。有身份的客
人的攜帶物,是不能隨意處置的。暫且由玄關旁的櫃台保管,如果客人忘了取回,那麼稍後
還得將它送回才行。
  盒子正要被移出大廳。
  最初發出了光和熱,再過一瞬,巨響和風暴形成漩渦。
  Ⅲ
  地上車的座席震動,猛烈的音量波穿過車窗,襲上了吉爾菲艾斯全身。半晌後,全身的
緊張恢復過後,吉爾菲艾斯奔出車外,跑過了驚慌喧嘩的人群。
  「萊因哈特大人!」
  吉爾菲艾斯的長腿奔上了大理石的階梯。順勢衝出屋外的煙,形成了無色彩的漩渦,哀
嚎及慘叫乘著漩渦散亂開來。到這個時候,仍有人以其秩序意識在訊問吉爾菲艾斯的身份,
但紅髮的年輕人當然不予理會。
  「布朗胥百克公爵!布朗胥百克公爵您在何處?」
  一進到大廳,一位奔過他身邊的壯年軍官正在尋喚著館邸的主人。
  「安森巴哈、安森巴哈,我在這邊--快點、快點,過來救我。」
  大而孱弱的聲音劃破煙霧,軍官往那方向奔去,沒身於濃煙之中。
  吉爾菲艾斯心中似乎聽到了血管內的感情和理性沸騰的聲音。真不該勸萊團哈特出席這
種宴會。他讓那形同他生命泉源的金髮年輕人,遭遇了無益的危險。
  「萊因哈特大人,您在哪裡?」
  吉爾菲艾斯的語言中無法發出除此以外的言語。他被一份極少嘗受的感情--伴隨後悔
及喪失感的恐懼,狠狠地抓住神經。如果永遠都沒有聲音因應他的叫喊,那他將失去他自己
的存在價值。他的指尖觸及一件軟物,那是被爆風炸開的人體的一部分。他忍住嘔吐,又再
叫喊。
  「萊因哈特大人,請回答我。」
  「--吉爾菲艾斯!」
  那聲音並不大,大概不會刺激到吉爾菲艾斯之外的任何的聽覺,但紅髮的年輕人聽到這
一句也就夠了。在被破壞了大半的大理石裝飾柱的旁邊,有那豪奢金髮的光芒。
  「萊因哈特大人,幸好您平安無事--」
  從恐怖的深淵迅速浮上了安心的水面,奔跑而至的吉爾菲艾斯自覺到聲音正在發顫。盤
坐在地板上的萊因哈特為了使他安心而做了個笑臉,而後以手掌輕拍雙耳。
  「我還不太能聽得清楚,不中用的鼓膜從剛才就一直在哀鳴--」
  一邊以吉爾菲艾斯遞來的手拍拭去沾在臉上的煤塵,萊因哈特站了起來。雖然不是很順
勢,但卻很穩定,這使吉爾菲艾斯為之欣喜。
  「我就想,我若靜坐不動,你一定會來找到我。所以我才沒動--喝,看來,我是被這
根噁心嗜好的柱子救了一命了。」
  煙已相當稀薄了,但白濁的氣流仍在視界上蒙上一片白紗,流血的慘狀倒是經由了聽覺
及嗅覺傳來。
  「是炸彈嗎?」
  「應該不會是煙火吧?」
  「請原諒我,都怪我勸您出席這場宴會--」
  「是啊,都怪你,明天你得要請我喝杯咖啡才行。」
  萊因哈特的言外之意是要他不要再多做賠罪,此時他聽到了一個大而不重的聲音,不知
在吼些什麼。
  「那個呻吟聲,看來布朗胥百克公爵還活著。」
  「剛才我碰上了公爵的部下。」
  雖然口中不能說出遺憾二字,但萊因哈特仍以頗為失望的態度聳了聳禮服下的肩膀。如
果布朗胥百克公爵死了,也許可以主張這是聽信過去傳聞的培尼明迪侯爵夫人所為,萊因哈
特在煙中如此想著。不過,他也想起了一件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的事情。
  「還好皇帝腹痛了。如果姊姊也在場,那可糟了。」
  吉爾菲艾斯以滿腔的同意點頭稱是。的確是有那種可能性的。在尋找萊因哈特時那份恐
懼的殘渣,如蛇揚起了鐮刀似的頸,使他一瞬感到驚懼。
  萊因哈特從破碎的桌子陰影下,拿起了一瓶酒,以桌角敲去瓶頸。
  「四一零年的白酒,不喝光它,對宴會主人可就過意不去了。」
  想回答的吉爾菲艾斯,發覺身邊出現了人影,可能是警衛的軍官吧,他並未穿著禮服。
  「失禮了,因任務需要而在此訊問,貴官的官位及姓名是?」
  帝國上將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金髮的年輕人如此報上名後,有著一口美鬚的三十出
頭的軍官,鄭重地敬了個禮。
  「您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嗎?真是失禮了。我是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准將,
跟隨上司,擔當館邸的警備。」
  「真是責任重大。這會可有得忙了,請多多努力。」
  萊因哈特突然露出探索記憶回路的表情,梅克林格這個名字剩激了他的腦細胞。
  「雖只是私事,但我常聽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提起有關您的風聞。」
  「是啊,我也聽過夫人提起過您。」萊因哈特把尚未沾口的瓶子交給紅髮友人。
  「那麼,可知犯人是誰?」
  梅克林格嘴上的美鬚下,唇線扭成了略為諷刺的形狀。
  「曾出席宴會,卻中途退席的人,當然首先必須懷疑的。下官一共查到了十八人。」
  在知道皇帝不會臨席的時候,是有一些退席者,但在更早些時候,而且是唯一留下「遺
落物」的人物--克洛普修特克侯爵是最大嫌疑者。梅克林格如此陳述。
  「名士參與犯罪,在以往有過不少例子。不過,這次可說是相當華麗的了。」
  當場死者超過十人,負傷者則達此之十倍。其中的三成,大概是得為冥府之旅做做準備
了。對貴族們而言,這是比餓死十萬貧民更加重大的冒瀆之凶事,而且嫌疑者還是名門中之
名門的當主。
  Ⅳ
  克洛普修特克候爵家,有著不輸於其他家的名門歷史。其先祖阿爾布雷希特在魯道夫大
帝還是銀河聯邦國會議員的時候就從旁協助,擔任國家革新同盟的書記長,為打倒共和政體
而盡其全力。帝政開始後他就擔任內閣書記長官,以至財務尚書,而在惡名昭彰的法斯特隆
死後,被任命為內務尚書,為肅清、虐殺共和派極有貢獻,而被稱為「血轉輪」。往後,有
著接連二十代的貴族官僚之家系,有六人擔任過國務尚書,七人和皇室聯姻,還出過一代皇
后,是名譽、權力、財富三者堆滿雙手的特權階級的典型。
  而使他頭上的太陽蒙上陰影的,是現在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即位。原本預期是佛瑞
德李希的弟弟會即帝位,而做了不少的投資,甚至已獲得給予國務尚書一職的口頭約定,卻
在事態一再逆轉的請況下,佛瑞德李希被推上了王座。因預測失算而狼狽的不只是克洛普修
特克侯爵而已,但他素來一直把佛瑞德李希看成帝位繼承競爭的失敗者,加以蔑視的態度,
使得佛瑞德李希的親信們比當事人更加地憎惡他,而此時他也無法再修正軌道了。克洛普修
特克侯爵轉為被蔑視的失敗者的立場,如此持續了三十年。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知道即位之前的「佛瑞德李希大公」常困於遊蕩費用的支出,而四
處躲避債主的狀況,也數次在友人之間以此為談笑的話題,後來因狀況的激變,佛瑞德李希
戴上了至尊之冠,然而他卻無法相信什麼「神聖不可侵」的這種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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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29:10 |只看該作者
  歷史性的,特權階級的通弊--他罰主義的傾向,在克洛普修特克侯爵的心中急速向下
紮根,以屈辱和抑壓的肥料灌溉了一萬日。止於幻想的地位、被拒絕的親事、被排拒的交際
,以及無數的冷笑。
  帝國曆四八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克洛普修特克侯爵威爾赫姆,手持著複合材質製的黑盒
子,身著帝國軍預備役上將的禮服,走進布朗胥百克公爵官邸的大門。距上次走進此門這已
是相隔三十年之後的事了。在此之前,他把侯爵家創立以來所擁有的,位居帝都一角的宏偉
壯麗的獵園及附屬的宅邸獻給了皇帝,對宮內省和典禮省做高額的獻金,贈送秘藏的美術品
給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主要的門閥貴族。以卑下的言詞,低下那傲慢的頭,懇求讓他回到社交
界。得自自己的經驗,他知道對貴族們卑躬曲膝是最有效的了。
  由爽快的優越感得到刺激的布朗胥百克公爵,滿足地望著連皇室都沒有的幾張名畫,而
張揚地將這藏著陰慘決心的暗殺者邀入了自宅。
  ***
  負責國內治安的內務省,五世紀以來的惡弊,正如派皮般地層層重疊。那種陷入迷宮的
罪案,不能公佈真相的政治性陰謀,全都以「企圖打倒帝政共和主義者的策謀」之名處理了
。有時則在已經收監的政治犯或思想犯身上,加上這些罪狀,而加以重罰。
  開祖魯道夫大帝,為了揭發共和主義者而獎勵密告。如果密告是事實則加以表彰,即使
並非事實,也會視為對皇帝之忠誠心的表現,而不加以處罰。在士官憲兵射殺共和主義者時
,即使無辜的市民被捲入了,也會被認為「站在共和主義者身邊就是自己的罪惡」,士官憲
兵都得以免罪。
  但這一次似乎輪不到「不敬的共和主義者」出場了。炸彈是裝在克洛普修特克侯爵所持
來的黑箱子的事實,已在當晚確定了。
  「克洛普修特克侯爵?不可能吧!」
  但趕到侯爵邸的憲兵們,只能看到主人不在後,執事和家僕們那狼狽不安的表情。當局
雖然也著手調查宇宙港,但克洛普修特克家的自家用宇宙船在炸彈爆炸當時,就以大貴族原
有的派頭,比公共用客船優先出港而去了--
  ***
  「似乎是要派遣討伐軍。當然,克洛普修特克候爵以大逆不道罪未遂的罪名,已經被剝
奪爵位了。」
  事件的第二天早上,萊因哈特從吉爾菲艾斯處聽取此情報,就穿上第二件禮服到皇宮去
了,他命令徹夜蒐集情報的吉爾菲艾斯,在家中睡上一覺。
  申請謁見的萊因哈特,和十多個先客一起等上了二個鐘頭。雖然歷代皇帝當中,據說是
有清晨四點就進辦公室的,但現在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並未從早期就折磨廷臣,而選擇
了讓希望謁見者等候的方式。
  謁見開始了以後,又費上一個半小時。踏進謁見室一步的萊因哈特注竟到了第二件事,
一是安妮羅傑不在皇帝身邊,二是大氣中浮著酒精的微粒子。
  「--繆傑爾中將,這次可真是個災難。不過,沒有受傷是再好不過的了。」
  萊因哈特更低下了頭,侍從把視線投向希望謁見者的名單上身份,在皇帝耳邊小聲地說
了些話。
  「是嗎,你已經是上將了啊。」
  「全仗陛下恩典--」
  「嗯,是啊,是朕任命的。」
  皇帝口中吐著大口的酒精臭味在笑著。端置在銀製小几上的白酒酒瓶,已有一半以上是
空的。
  「那麼,今天一大早為了什麼事,來吵醒你的恩人呢?」
  「臣來請求,關於討伐克洛普修特克侯爵一事,請派遣臣為將領。」
  掩去表情和感情的萊因哈特只把用意說出。他希望能從這窒息感中解放的日子盡早到來。
  「啊,那件事啊,你會來請願是無可厚非,不過指揮官已經決定了,如今是不能變更的
。」
  「請問是哪一位大人?」
  「布朗管百克公爵說一定得由他來做,昨晚他就來提及此事了。」
  「公爵閣下的軍人身份應當是預備役的吧?這一點,陛下您忘了嗎?」
  「正如你所言,不過他請求在這次暫時地恢復現役。終究大貴族中受害者太多了,大家
都想為自己的兄弟、堂兄妹什麼的復仇。自古有言,復仇為先,實在也是無從阻止。還有,
和你處得不好的--那個誰呢?」
  皇帝以指尖敲著太陽穴。
  「對了,是菲爾格爾男爵,他也參加了此事。
  「話雖如此,陛下,臣並不對任何人懷恨,男爵那邊如何想,臣是不知道,但臣是未記
恨的。」
  皇帝把那遲鈍的眼光,傾注在年輕廷臣那華美的黃金色的頭上。在下顎周圍響起了不知
是笑還是嘆息的微波。
  「--不管如何,有很多他那樣的人從軍了,對你而言,會有些難以指揮吧?」
  「是的。」
  雖非出自本意,卻也不得不承認皇帝所言正確。
  「難得來了,就允許你去見你姊姊吧。」
  ***
  走出謁見室,當他在走廊的一角看到走近的菲爾格爾男爵時,萊因哈特證明了自己對皇
帝所做的辯解是完全偽造的了。他露骨地現出厭惡的表情。當然,菲爾格爾的態度則明顯地
更甚於萊因哈特,兩眼散出有毒的火焰。
  「喔,繆傑爾大人安然無恙啊?我可死去了幾個友人呢。」
  「男爵閣下的平安也令人欣喜,你的朋友實在令人惋惜。」
  「我實在該像你一樣出身低微一點,那樣的話也就不必在那種場合失去朋友了。」
  似乎以中傷對方為樂似地,男爵高聲地說著。連友人的死都用來做為攻擊萊因哈特的道
具,但他本人卻未發覺其中的殘酷。
  「我對自己的出身很滿意。」
  一邊想著吉爾菲艾斯安撫他的表情,但萊因哈特仍回了嘴。
  「因為這麼一來,我就不會有那種現在的自己並配不上祖先的名聲,卻大聲地將其引以
為傲的朋友。」
  間隔了約二秒的時間,男爵的臉色為之一變。雖然習慣於傷害他人,但卻不習慣被人傷
害。
  「我已經夠注意了,不過很遺憾,因為常會有教養不好的惡犬對我吠叫,所以我發覺有
時把它踢開會對狗比較好一些。」
  說者和聽者的神經都被灼熱了。
  「別得寸進尺,小子。」
  如此罵著的菲爾格爾本身,也不過才二十出頭,但他似乎認為這話對更年輕的萊因哈特
會有效。薄弱的禮節之殼一破,憎惡的蒸氣就猛烈地噴出。
  「等我討伐回來,再和你做個了斷,你可別忘了。」
  「就請你平安歸來吧,但可別讓平民部下救了,得靠自己的力量哦!」
  兩者之間挖出了一條無可修復的鴻溝,其速度大概可創下紀錄。菲爾格爾考慮到本身在
皇宮,才勉強打斷了行使暴力的念頭。
  「你最好注意一下令姐的安全。」那可能只是一句厭惡的話,但一股從未有過的不快感
刺激了萊因哈特的感受。他突然失聲,對著背轉而去的菲爾格爾的背影,射出了殺意的箭。
在他內心,一個微小但確實的想法萌芽了。
  Ⅴ
  雖然吉爾菲艾斯未同行而來是很遺憾,但卻也不能錯失這面會被關在籠中的姊姊的機會
。用心中的腳踩踏菲爾格爾那令人不悅的臉,萊因哈特前去造訪姊姊的居館。
  令他不得不失望的是,已有二位先來的客人在。是夏夫豪簡及維斯特帕列兩位夫人。有
別人在,就不能告訴姊姊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惡意了。坐在沙發中的萊因哈特,為了不能參
加討伐軍而感到遺憾,姊姊聽著此事,一邊在咖啡中加入奶油,臉上洋溢著難以抗拒的微笑。
  「多少也讓一些功績給別人吧。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一個人做。這次的事情,能平安無
事不就夠了嗎?」
  「是,我明白。」
  「真是明白了的話就好了--」安妮羅傑露出了如同在微風中搖曳的春日陽光般的笑容
,萊因哈特的臉一陣紅赤。自己是否要順著姊姊的意思去渡過人生?這實在和心中所想的相
差甚遠。看到萊因哈特這般樣子,兩位貴婦人也綻開了笑容。
  夏夫豪簡子爵夫人朵羅蒂亞,以容貌而言勉強是可稱為美女,但在貴族社會中,卻是罕
見的美德擁有者。善良而親切的她原本為平民出身,所以為了和她的結婚可獲得認可,據說
夏夫豪簡子爵投注了不少的謝禮金及工作費在宮內省及典禮省的金庫裡。為了此事使子爵家
的資產減半,但子爵本身也是突變種般的善良人物,幾乎不在宮廷出入,而每日在研究藥用
植物及閱讀旅行遊記當中渡過。雖不曾開口袒護安妮羅傑,但卻也未曾阻止夫人和安妮羅傑
之間的交流。
  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瑪格妲蕾那,雖然有此稱號,但她卻沒有夫婿。雖為女性,但卻是
男爵家的當主,黑髮黑眼、象牙色的肌膚,是個一目了然的美女。她之所以被人稱為「會走
路的博物館」是因為她有七位年輕的愛人,而且全都是無名的藝術家、建築家、畫家、詩人
、雕刻家、作曲家兼鋼琴師、劇作家、陶藝家等各種人物,也有著「她按星期幾來更換男人
」的中傷傳聞。曾有一次,劇作家在某公爵邸的沙龍上演自己的作品,當天他起身來謝禮時
,卻被喝倒采地叫地為「星期三的男人!」,聽說當時的狀況極為狼狽。當然,戲劇仍是正
常上演。因為笑成一團的貴族諸公在她「給我住口!」的一喝之下,全都恢復了寂靜。
  生來俱有才氣和鬥爭心的這位美女,對於沒有門閥保護而進到宮廷的安妮羅傑抱持著好
意,表現得相當親切,其他的貴族們也被她壓倒,未曾有過超出在背後說壞話以上的行動。
  夏夫豪簡子爵夫人倒還好,但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而言,則略像
是鬼門關一般的存在。雖然他並不是什麼藝術家,但這位夫人時常會對吉爾菲艾斯投以頗富
含意的視線。萊因哈特也發現了此事,卻有點不負責任地拿來開玩笑。說些什麼「被才色兼
備的貴婦人認定了魅力所在,真是令人羨慕」之類的話。
  「那麼不如萊因哈特大人去和她交往好了。
  「很遺憾,男爵夫人似乎不喜歡金髮的男人,看來一副柔弱的樣子,而紅髮可就是熱情
和誠意的證明呢!」
  如果吉爾菲艾斯真心地回應男爵夫人的心意,很明顯地萊因哈特會為之不快,但萊因哈
特卻如此挖苦他。
  「我討厭黑髮的女性,感覺上個性太強了。」
  吉爾菲艾斯如此地駁回,但不管是真心話或是玩笑話,可不能當面對著男爵夫人說出。
萊因哈特心想著,今天沒能來這居館造訪,吉爾菲艾斯大概會在遺憾中帶點安心的心情吧!
  避免久留於此,萊因哈特也就此告辭,安妮羅傑用籃子裝了約半打的巴旦杏餅。
  「這些你和齊格飛兩人分著吃喔,送禮物還是送吃的東西最好了,是吧?」
  「姊姊,你好像一直把我個看成是貪吃的小孩吧!」
  姊姊的回答則略為複雜。
  「是啊,我是希望如此,的確--」
  Ⅵ
  三月三十日,暫時恢復現役的帝國軍一級上將布朗胥百克公爵擔任指揮官,討伐克洛普
修特克侯爵的軍隊由帝都奧丁出發。這是一支由正規軍和各貴族的私兵毫無秩序地混成的部
隊,要對付單一貴族的傭兵隊,在數量上倒是足夠的。萊因哈特也不由得認為,貴族個個公
然地展示著其公私不分的行為。對他們而言,這次的武力行動是為了替親族及友人復仇,所
謂的大逆之罪不過只是名義上的說法罷了。
  而後,萊因哈特也只得在帝都過著無為的日子,不過有一天他擔心姊姊的安全而打了T
V電話給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夫人肯定地說安妮羅傑無恙之後,轉變了話題。
  「你知道嗎?那支討伐軍似乎是陷入苦戰了。」
  「那的確很有可能。」
  討伐軍是支光以數量為多的烏合之眾,一旦進入地面戰則迎擊的一方佔有地利。而克洛
普修特克侯爵站在覺悟和自棄的線上,看來也不惜在傭兵隊上花費巨資,所以討伐軍也不得
不陷入苦戰了。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大貴族們把黨徒編組成一支軍隊,看來也是不值得恐懼的。像菲爾
格爾那類的人,當起軍人來,看來是沒有其狂言豪語的萬分之一般管用。
  「討伐軍中,雖然有幾個專職軍人在擔任戰鬥技術顧問,但因為那些貴族們特別是年輕
一代,不願遵從指示,似乎在不斷地發生內部紛爭。布朗胥百克公爵則只有一直吼著。」
  「你知道得真詳細。」
  「是梅克林格准將告訴我的。」萊因哈特那造形完美如畫的眼眉輕輕一動。
  「把這事告訴我這等人可以嗎--」
  「是他希望我傳達給你的,我只是個轉播機。如何?你也該在宮廷內外多結交一些自己
人,這對令姐也比較好啊--。」
  維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的身影在畫面中消失後,萊因哈特以指尖抓著那外形美好的下巴深
思著,而對不久後進入房間來的吉爾菲艾斯提及和男爵夫人之間的對話,商量是否該和梅克
林格交好。
  「他也是因為想對我們有所助力,才告知我們此事的吧?就期待今後會有的情誼,不是
很好嗎?」
  「問題是在能有多大的期待吧!」現在,雖然透過維斯特帕列夫人對萊因哈特表示好意
,但是否能跟隨萊因哈特最終的野心到底呢?特別是這種屬於大逆之罪的事,同志的選定必
須慎重之至。雖然已經製作了幾個人的名單,但距離圓滿還相當遠。終究他還只是沒有政治
力量的一介軍人。
  「如果有你十分之一的能力且值得信賴的人的話,我就立刻和他結為友方。」
  萊因哈特把雙手抱在黃金色的頭部背後。
  高登巴姆王朝積年的弊害和苛政,對人心而言已到了負擔的極限。包括漠然坐視的人在
內,若能集結,聚斂恆常以來的不滿勢力,則就能夠將這老衰的巨龍擊落在地吧。不過,當
反抗的對象一旦被打倒時,反而會為之狼狽的那種沒骨氣的人也大有所在。和那種人聯手的
話,等於是在培養著緊要關頭時的背叛者。由此看來對梅克林格的好意不能給予過大的評價。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這位青年軍官,並非因其軍人身份而受到維斯特列爵夫人的喜愛
,而是以藝術家的身份受其禮遇。他和她的七個愛人不同,不只是有充分自給自足的能力,
而且身為藝術家已有相當的名聲。他是散文詩人,是水彩畫家,亦是鋼琴家,但這反而使他
和喜好無名藝術家的男爵夫人劃上了一線之隔。對男爵夫人而言,似乎只有需要她精神及物
質兩方面協助的男性,才會引發她強烈的保護慾。
  「--是嗎?」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充滿著懷疑。如果真是如此,為何這位志在擔任藝術贊助者的男爵夫
人會為了他而食指大動?
  萊因哈特小聲地笑著。
  「素食主義者也會有想吃肉的時候吧?梅克林格就像是盤豪華的沙拉,反倒是引不起她
的食慾。」
  「我倒不知道萊因哈特大人那麼熟知女性心理啊。」
  萊因哈特鬆開了手,使黃金色頭髮起了一陣波動。如果不在某處跨越界線的話,是難以
求致人材的。他正期望著這種契機。
  ***
  五月二日,討伐軍由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領歸還,不過是去平定地域性的小叛亂就費了一
個月以上時間。
  當晚,包括新無憂宮在內的帝都一角,正被春末的風暴清洗著。窗上的硬質玻璃映出了
雨和風的熱情舞蹈,間隔數分同出的雷光將其飾上青白的色澤。
  萊因哈特並非特別喜好暴風雨的景象,但當晚他關掉室內的燈火,注視著放電現象所紡
出的抽象畫。這說不上是純粹的欣賞,雷光的一閃一閃,看來像是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刺向姊
姊安妮羅傑的利劍光芒。
  菲珀夫人告訴他有客人來訪是在十一點過後的事了。「紅髮先生」答謝夫人並下了樓梯
,不斷確認身上的手槍且以TV門鈴詢問客人的身份。
  「我是帝國軍少將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深夜來打擾,實在抱歉,我想拜見繆傑爾上
將。」
  吉爾菲艾斯發覺到,畫面上映出來訪者的眼眸,右眼是黑色,左眼藍色,散發著不同色
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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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29: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Ⅰ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和渥佛根.米達麥亞,是擔任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領討伐軍的戰
鬥技術顧問。
  這一年,帝國曆四八六年,羅嚴塔爾二十八歲,米達麥亞為二十七歲,階級都是少將。
在軍官學校中,前者是大一年的學長,但當時卻不知為何沒有機會相識,到四八零年他們才
初次碰面。那是在伊謝爾倫要塞的一角,當時被諷刺地稱做「後費沙」的軍官用酒吧。
  當時,米達麥亞正由少尉升為中尉,而相反的羅嚴塔爾由上尉降級為中尉。並非因為戰
鬥失敗或是其他失敗要因的膽小、無能之類的因素而使得他的階級不得不逆行的。
  在這之前,戰艦克洛先的艦長丹尼曼中校有位以美貌而聞名的千金,而有三位前途光明
的青年官向她求婚。這位父親不知是思想開明,或者只是想迴避責任,而叫女兒自己做選擇
。這位千金處於在三支籤中親手抽出一支籤的態勢,而三年都未能做下決斷。某個星期喜歡
上A上尉那精悍的行動力,下一個星期卻對其粗野的獨斷作風嗤之以鼻。某個月被B上尉的
深謀遠慮所吸引,一個月後卻又為其優柔寡斷而生氣。有一天喜歡上C中尉的年輕單純,隔
一夜後又只覺得他幼稚。因為她本身的價值觀未能確立,所以所做的選擇也只得一再更動。
  而此時出現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上尉。這位金銀妖瞳的美男子,只要像古代的燈台
般站著,其所放出的光芒就讓鳥兒不由得被其所吸引。這位千金被第四個男子奪去魂魄。在
千金心中銀幕上映出的他,要比A上尉典雅、比B上尉果斷、比C中尉在為人上更成熟。
  羅嚴塔爾對這位千金則毫不關心--在她出現在他面前之前。而當她進入視界之後,他
就輕易地摘下了這朵花。被摘下的一方則深信這是約定兩者將來的行為,但摘花的這一方則
只想共有寢床而完全沒打算共有將來。在這女孩流了幾公升的淚水之後,帶著騎士道精神和
私怨,A上尉、B上尉和C中尉出現在「虛偽的漁色家」面前,要求決鬥。
  「也可以啊,只要你們調整好時間配合我。」金銀妖瞳的「好色者」如此回答。
  就這樣,羅嚴塔爾在一天內做了三次決鬥。一次是用手槍,兩次是用軍刀。他勝了三次
,三位重傷者被送進醫院,他本身則只有左上臂受了極輕的刀創。
  當然在軍隊內是禁止私下決鬥的,挑戰者和接受者雙方都受到處罰。使三人負重傷的羅
嚴塔爾被降了一級,而自己主動成為受害者的三人也是一樣。因為涉及這次決鬥紛爭的四人
都是有著帝國騎士之稱號的下級貴族,因此軍法會議才能在形式上的公平下處理此一事態。
如果負傷的三人有爵位而羅嚴塔爾是平民的話,則不管形式如何,他的兩腳大概都將離開人
世吧。不過他的雙腳還是得離開當時的赴任地,到最前線的伊謝爾倫要塞才行。
  在同一時期,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戰鬥中立下了武勳,升為中尉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也赴
任至此。
  渥佛根.米達麥亞此時二十一歲,較為矮小的身體卻像體操選手般地結實,身材勻整。
疏於梳整的蜂蜜色頭髮,銳利明亮的灰色眼眸有著年輕的氣息,給人富有活力的印象,甚至
給人一種個人的勇敢與指揮官的果斷結合而擬人化的印象。
  二十二歲的羅嚴塔爾是材修長的美男子,暗棕色的頭髮倒還好,那黑色右眼和藍色左眼
的組合,對擁有情人的男性而言,也許像是一種不吉之物吧。
  他們之所以彼此成為好友,似乎是起因於當時一次驚動伊謝爾倫要塞的事件。此事從一
個在「後費沙」工作的女子射殺一位客人開始,使得全要塞為之騷然了一個星期,但真相被
封印在憲兵隊的資料室中。總之,當周圍的人注意到時「好色的下級貴族」和「頑固的平民
」已成了可以互道衷心的好友。
  在這年末,他們升為上尉,離開了伊謝爾倫。
  從此以後,他們在許多戰場上一起行動。而軍部方面,也知道他們兩人的共同作戰能獲
致其他人所罕見的高成功率,所以為了有效地利用人力資源,也就讓他們聯手作戰。對他們
本人而言,這麼呼吸一致的搭擋對象,可說是別無他求了。能呼應米達麥亞的迅速的只有羅
嚴塔爾,而能對抗羅嚴塔爾的巧致的也只有米達麥亞。
  階級越升高,權限越大,他們的能力就越高漲,合作就越具效果。若以宿命論者的說法
,也許會說他們兩人注定要指揮大軍去征服宇宙,才出生到這人世的。不過,這些話不待他
人得意洋洋地下評論,他們本身就已極自然地確信著。
  原本說來,米達麥亞會和羅嚴塔爾這般有著漁色家之外在的男人親近的要素是少之又少
。他在當時,對艾芳瑟琳這「像燕子般輕盈」的少女以外的女性,都處於像是在看著無機物
的狀態,對於一再更換掌中之花的羅嚴塔爾,只有聳肩遙望。不久後,米達麥亞和艾芳瑟琳
結婚,建立了家庭,但在舉行簡單的婚禮時,女性參加者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出席的羅嚴塔爾
身上。羅嚴塔爾則冷然地默視,只在禮儀上親吻了新娘,就立即告退。
  米達麥亞的父親擔心新娘該不會被羅嚴塔爾所吸引吧,但母親則一笑置之。我們家的孩
子也是相當不錯的男兒啊!母親如是說道。而後的結論,母親的確是正確的。
  米達麥亞希望羅嚴塔爾能得到好伴侶及好家庭。因為他知道很多事情。
  當然,米達麥亞也對好友的漁色找出辯護的餘地。其一是:羅嚴塔爾身為高級軍官有其
權力所在,但他從未以權力為武器而要女性屈服。和他有所交情的女性,幾乎都是被他的美
貌、地位或才能所吸引而自願獻身於他。
  「會被燈火吸引的蟲,本身也有不是。」米過麥亞如此想,但這也許是他偏袒友人的見
解。這一盞「燈」不管由誰來看,都有些過於耀眼,要無視於它是很困難的。
  而另一個理由是,只有米達麥亞才知道,羅嚴塔爾對女性嚴重不信任起因。這個起因連
對妻子艾芳瑟琳,米達麥亞也從未說出過。
  Ⅱ
  帝國曆四八六年對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領導的討伐行動,對身為用兵家的米達麥亞及羅嚴
塔爾而言,沒有任何建設性的意義。他們和幾位高級軍官,一起得到了「戰鬥技術顧問」的
職稱,負責指導沒有戰場經驗的青年貴族們,但這些「徒弟」們欠缺順從和認真的情況已到
了難以衡量的程度。羅嚴塔爾在一周之間,放棄的次數已有一打之多。而他的友人到底放棄
了多少次則不得而知了。
  「把指揮權交給我。我三個小時就把它結束掉。」米達麥亞怒吼著,總之不肖的徒弟們
終究是成功地鎮壓了叛亂,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飲下了毒酒和怨念自殺了。至此,布朗胥百克
邸的爆炸事件所引發的騷亂應算是告一段落了,但--
  雖然法律規定叛逆者的資產應全部沒收歸於國庫,但實際在戰場上則各盡其掠奪之能事
,勉強留在帝國財務省手中的大概只有不動產或有記名的金融資產了。財務省的官吏時常會
混在討伐軍的先頭部隊中前進,在寶石箱,高級傢俱或毛皮上貼上「帝國財務省」的封條,
尤其是在六十多年前,威廉斯坦公爵的叛亂被鎮壓之後,為了掠奪和施暴目的而侵入居館的
將兵,看到眼前所及的情景,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幾乎只要是人力可以搬動的物品都被貼
上封條了。
  「這一切都是帝國政府的公有財產。若是碰上了一根指頭,可就是侵犯皇帝陛下的財物
了!」
  呼吸還沒平靜下來,比兵士們先到場的財務省的官吏就已轉身而去。
  這些掠奪未遂犯們為之狂怒,但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因為那位官吏並未在威廉
斯坦公爵那為數上百的愛妻身上貼封條,所以將兵們就侵犯這些女人,證明了忘卻羞恥心的
軍隊是如何地兇惡。
  這位忠於職務的官吏,由當時的財務省次長授與表彰狀與獎賞金,但因為私人的復仇心
驅使,討伐軍幹部們施加了壓力,雖然已經過徵兵年齡,但他仍被人以士兵的身份送往最前
線。不過,他違背軍部的期待而一直活著,六年後,他回到妻子的身邊。
  在此次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領的討伐行動中,財務省的官吏也同行了,但並沒有那一種「
模範官員」存在,將兵們為所欲為地對非戰鬥員施暴,掠奪財物。比較複雜的是,從這般的
蠻行中,可以看出平民出身的兵士對大貴族們所蓄積的憎惡所表現出來的一面。
  因此,掠奪或暴行被當成是一種消解需求不滿的方式,而有著被默認的傾向,不過,此
次的克洛普修特克侯領討伐行動有些大異其趣的事,就是被討伐者與討伐者都同為特權世界
的住民的這個事實。討伐軍的編成原本就是為了迎合門閥貴旋們,但參加的青年貴族當中的
大半,都把掠奪與暴行和戰鬥一樣地視為遊戲。長期享受著特權和物質的充足,使其現實感
稀薄化了,為追求刺激而喜好單方面地施虐,加強了希望他人不幸的心理傾向。
  住在克洛普修特克侯爵領的人們,不分貴賤,都成被施虐的對象。在戰鬥時臉色蒼白害
怕得顫抖的這些人,對想抵抗也無力抵抗的老人、女性及幼兒,則欣喜地行使著暴力,搶奪
財物。
  關於這一方面,羅嚴塔爾從一開始就棄而不顧,而米達麥亞則捉住那些不肖的徒弟加以
叱責,不斷地努力阻止這可恥的蠻行。
  「我教你們戰鬥的方法,但可沒教過你們掠奪、施暴和放火的方法。」用這台詞來促使
對方反省,米達麥亞自己都厭煩,但看到蠻行,他卻無法裝做默然無視的樣子。
  「有一天你們會牽著後悔的手跳起毀滅的舞蹈,多少記著這些話吧。」並非在做預言,
但米達麥亞帶著充分警告的含意說出些話,雖然趕走了這些穿著軍服的無賴漢,但一想起在
他的視線射程外所發生的惡事數量,不由地起了一陣徒勞感。羅嚴塔爾以那毫無熱力的眼神
望著友人。
  「正論家的米達麥亞提督,您可真是辛苦了。」
  「你別挖苦我。」
  雖然理解僚友那不悅之至的心情,羅嚴塔爾卻也不放鬆他那譏諷的口吻。有一半是對著
棲息在他自己內部的某物所說的。
  「對大貴族的蠢孩子們而言,這場戰鬥不過只是一次遠足罷了。」
  「真是危險的遠足啊。人血代替小河在流動,所聽到的不是歌聲而是慘叫。」
  聽取了米達麥亞的苦澀心思,羅嚴塔爾的表情也略為正經起來。
  「總之他們就如同有著特權和巨富的野獸,有知識卻沒教養,有自尊心卻沒有自制心。
那種小輩在這五世紀以來嚙破了高登巴姆王朝。我從以前就覺得奇怪,偉大的魯道夫大帝怎
麼沒從墳墓爬出來,咬死這些功臣們的不子孫呢?」
  「你說得太激進了,羅嚴塔爾提督。」
  「不過所做的可沒米達麥亞提督那麼激進了,而且還是在暗地裡說的。」兩人面面相對
,互相苦笑。那苦笑相當乾澀,不必多少時間,就轉換成更為辛辣而深刻的表情了。
  渥佛根.米達麥亞少將因射殺部下而被問罪,被關進設在一艘輸送艦內的禁閉室--羅
嚴塔爾得知此消息,是在將近夜晚時。他閃動著金銀妖瞳而站了起來,看到其目光的人都為
之畏縮。
  「我當然不是正義的化身。但是,當時我的主張必定比那些傢伙的主張更有份量才是。」
  米達麥亞毫不畏懼地斷言,但對羅嚴塔爾而言,是不必再聽這些話的。對猶豫不決的警
務兵當頭一喝,才好不容易可以會面,但身為少將的身份卻被關在倉庫的一角,從這一點就
很容易可以推察得到,米達麥亞所射殺的是權貴的一員。
  「被你射殺的那個人,做了什麼事?」
  對友人的質問,米達麥亞沒有立即回答。
  「掠奪?暴行?或是虐殺?」
  一連串地問下來,米達麥亞的眉毛和嘴唇扭成表示不悅的形狀。他所看到的,正是所被
質問的全部。
  ***
  一名軍官在一幢宅邸的庭院中,壓著一位高貴的老婦人。而在這邊,他的友人們正笑成
一團。米達麥亞亦認識的這位上尉,當然也是貴族出身,他正和友人打賭「以六十歲以上的
老太婆為對象,看是否還能發揮男性雄風」。他們在哄笑中對老婦人施暴,並想奪取婦人手
指上的藍寶石戒指作為戰利品,老婦人咬著指頭,想把戒指吞下,但卻卡在喉上。俯視著苦
悶的老婦人,那上尉更為之大笑,以軍用匕首割開老婦人的咽喉,取出戒指。然而,那隻手
就被奔來的米達麥亞扭了起來。
  認得米達麥亞的這上尉,臉上浮現了條紋花樣。那是狼狽、不平及冷笑的三原色。米達
麥亞銳利地看出那並非反省、後悔及恐懼,而自覺到怒氣已迅速升到了危險水平,上尉發出
哀叫,因為那被抓的手腕發出激烈疼痛。
  「好,你要如何辯解?這位弱小的老婦人空手地攻擊帶有武器的年輕力壯的軍官,軍官
因為無法抵抗,只好使用武器自衛,是嗎?」
  「--」
   「就算如此,也沒有必要搶奪她的戒指吧?不是嗎?」好不容易對方有了回答。但那
卻是出乎達米麥亞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有個父親哦!」
  「誰在跟你做戶口調查?」
  「你聽完我的話。我的父親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表弟。另外,我姊姊嫁入了立典亥姆侯
爵一門。在你要主持那廉價的正義之前,最好查一下我的族譜。」
  渥佛根.米達麥亞雖是罕有的勇敢青年,但他的現在並非只靠勇敢來建立的。在公私方
面的種種戰鬥中,他都正確地算出敵人的伎倆和自己的實力,預測結果,以最佳效率獲取實
質的勝利,所以才在二十多歲就獲得了提督的座位及相對的名聲。
  此時他應當也該如此吧?但是,憤怒的水量已經越過忍耐的堤防。而對此加上毀滅一擊
的是上尉自己。不經由正當的議論,甚至也不經由自己的狡辯,而想以權貴的威勢來使自己
的過錯正當化。
  米達麥亞抓著那染著血和污辱的手腕,把上尉的身體拉了起來。上尉的友人們,臉色要
比上尉本人更蒼白。他們就算糾集五打的人數,也對抗不了米達麥亞一個人的銳氣。
  「在帝國軍軍規上明文記載:以不法手段危害人民,有損軍威者,以將官之權限可處以
極刑。根據這條文,將卿即處刑以正軍規!」
  在米達麥亞的表情中,看出了拒絕讓步的嚴峻,上尉的表情為之一變。他會變得凶暴,
是只有在面對無力的對手的時候。他雖然不懂得尊敬勇者之道,但卻懂得去畏懼。
  「等一下,讓我見見公爵。」他孱弱地哀求著。他已忘記在不久前的過去,自己曾對他
人的哀求報以冷笑。卑鄙者的特性,忘卻自己所犯的罪,而還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拔出槍來,至少給你反擊的機會。」
  這就是回答。上尉瘋狂地環視左右,但沒有任何人幫助他。當搖動的視線看到老婦人染
血的死相時,上尉的神經線斷了。他那尖銳的叫聲使友人們的背脊生出了冰柱,他拔出手槍。
  當他把槍口對著米達麥亞時,看到令人無法相信的景象。對方的右手已握著手槍,槍口
正對著他。這是不可能的,先拔槍的人是他啊--
  上尉開槍了。偏離米達麥亞的臉約三十公分的光束破空而去時,米達麥亞的手指才出了
力。
  光束正確地射中上尉的兩眼之間。
  像表兄弟之子這般遙遠的血緣關係,布朗胥百克公爵歐特,不可能對其有多深的關愛。
但是,畢竟是同一族的人,該男子拿出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名號出來威嚇,卻仍然被處刑的這
個事實,對大貴族而言,已經像是傷了他的體面並在那傷痕上抹鹽一般。他以討伐軍總司令
官的職權,逮捕「加害者」的軍官,自行盤問。
  就算到這地步米達麥亞也毫不膽怯。他昂然地面對帝國最大的門閥貴族,承受種種情緒
化的罵聲,再一一舉出例證點破。指責出原本應當規制兵士行為的貴族出身的軍官們,反倒
先破壞軍規,殺害非戰鬥員,對女性施暴,在民宅縱火,掠奪財物「實在是大大地使軍旗和
皇帝陛下之名蒙羞。」
  「被稱為貴族的各位,若是一般無知的平民也就沒話說,有著偉大的祖先,以歷史上閃
耀的家名為傲,原本應當是富有教養和廉恥心的貴族子弟,卻做出如此駭人的醜行,實在令
下官難以相信。」
  「--」
   「帝國軍的榮譽,是在於以武力守護國家這一點上,而不是在於行使掠奪、虐殺、破
壞之類的惡辣的淫樂上。而令全軍徹底奉行則是總司令官的責任吧!?然而,公爵閣下不只
默認他們的暴虐,還否定依軍規處罰一事,您自己是不是使總司令之座蒙羞了呢?」
  米達麥亞也明白,話說到這裡,對方和自己都已斷了退路。雖然心裡明白,但此時,他
的氣質卻驅逐了盤算,他的舌端不斷猛烈地連射出彈劾的語句。每一句語都使布朗胥百克公
爵臉部的紅血球減少。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激動地下令處決米達麥亞,但被親信的安森巴
哈、修特萊等軍官們勸阻,避免犯上處決將官的危險,而僅止於下獄。
  ***
  --羅嚴塔爾搖著那暗棕色的頭,嘆了口氣。
  「對著狗和猴子述說真理也是無益。大貴族們,特別是年輕的貴族們,其自我意識是毫
無節制的。因為他們的字典上沒有限度、節度、程度之類的詞彙。」
  「我是不得不說的。」米述麥亞無愧色地回答,聽到這句話,羅嚴塔爾也說不出什麼了
。當時如果為了自己的安全而默不作聲,那麼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個人就沒有存在價值。
  「算了,不管如此何,灑落在地的酒是無法再回到瓶中的了。考慮一下今後的打算吧。」
  「抱歉--」
   「你說什麼,我已經不只一次被你救過,我還想一次把人情還清好落的輕鬆呢!」
  一笑帶過,羅嚴塔爾開始思索。
  一旦軍法會議開庭,就會有相對的形式。羅嚴塔爾少將將成為首席辯護人,將有匹敵於
米達麥亞對布朗胥百克公爵的指謫,不,大概會展開更為辛辣的糾彈吧。對貴族的蠢孩子們
而言,無疑是恥辱的擴大再生。
  如果要迴避此事,而且仍能對米達麥亞施加報復,那麼就只有在召開軍法會議之前,假
裝事故或敵襲來殺害米達麥亞了。不,還有另一手段,那就是殺害羅嚴塔爾,抹消這最強力
的辯護人。貴族的蠢孩子們並非做不出此事。如果他們訴諸非比尋常的手段的話,那我們也
得有相應的對抗方法。
  萬一不得已時,雖然不太合心意,但也可考慮流亡到自由行星同盟去。不過,在此之前
得讓米達麥亞逃脫,並確保他的夫人艾芳瑟琳的安全才行。因為要丟下妻子自己逃亡,米達
麥亞是絕不會答應的。妻子!這男子的器量,只要他願意,就能輕易獲取女人的芳心,卻自
己自動地投進一個女人的懷中,羅嚴塔爾對這事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讓大貴族那些沒道義的寶貝兒子留下大喊勝利,而比他們更公正的自己卻得被迫
逃亡,實在難說是十全的解決方策。不在軍法會議上無罪獲勝,給那些寶貝兒子辛辣的報應
,則實在嚥不下一口氣。
  羅嚴塔爾為了救出友人,打算盡一切可能的手段。而所謂的「可能」,在此並非是指一
般道德所容許的範圍,而是指他的頭腦活動所能得到的界限。
  羅嚴塔爾心想,光以正當的議論是救不了米達麥亞的。原本說來,若是正當的議論就說
得通的狀況,也不會有讓米達麥亞雙手叉胸前,望著禁閉室牆壁發呆的結果產生。帝國的諸
法規原本就編得對門閥貴族們較有利,但因為又容許跨越法規的暴虐行為,結果還是一切以
權力的存在適從了。如果有個比布朗胥百克公爵更有權力的人在,也許他們二人的正義就能
實現了。
  羅嚴塔爾從以前就有個令他相當抱持興趣的人在。那位人物,年紀輕、也沒有門派,所
受的誤解要比讚賞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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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29:22 |只看該作者
  但是在羅嚴塔爾看來,其才幹和將來性,要比那些以歷代家門為誇的大貴族子弟們更勝
過許多。正如宮廷眾人在私下所說的,這位人物--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也許看來真的
只是在戰場上頗為幸運而已。但是,光是親自上戰場一事,不就要比那些在安全的宮廷及莊
園,沉溺在酒池肉林之中的貴族們,要來得了不起嗎?
  「米達麥亞,一切由我來處理,好嗎?我想去拜託一個人。不,我有個想將他捲入我們
的事件,結為友方的人。」
  「那就一切交給你了,不過,那到底是誰呢?」
  「貴族們所說的,金髮小子。」
  「是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沒錯。據傳聞所說,今年年底他將成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伯爵。」
  「不過我們和對方可完全不曾見過面呢!」
  「目前不是知己,但今後會結為知己。」
  米達麥亞兩眼瞇細了。無疑地是在這一句話中推察友人的心理,看來他像是進入深思,
大概是因為預感到這個選擇將決定他和友人的生涯吧。
  「比起祖先代代傳下的公爵,一代崛起的伯爵,要來得有才幹得多吧!現在的皇帝未生
下男兒,不久的將來會起一場宮廷抗爭已是明顯可見。既然終須把身命託付在彼此相爭的權
貴當中之一,那麼不論是你或我,都希望能以更有才能和器量的人物為盟主,不是嗎?」
  米麥達亞雖然沉默著,但並非否定羅嚴塔爾的話。
  「所以,我們也趁此機會,必須確定一下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個人是否值得我們效
忠才行。如果他能相助我們而與大貴族們的無法無天對抗的話,我們就對他誓以忠誠。」
  「--我懂了,一切都交給你了。」
  米達麥亞將決心化為聲音。既然友人都已替他盤算了,他也只有交由友人全權處理。
  「那麼,一切就交給我。聽著,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所以千萬別急躁。千萬別操之過
急。」
  羅嚴塔爾想到了友人的血氣之盛。
  「嗯,就這樣吧。不過你自己可別為了我的事而太勉強自己。」
  「沒什麼勉強的。女人和勝利,都是不必呼喚就自動靠到我身邊來的。」故意說了句輕
鬆的話,羅嚴塔爾和被幽禁的友人告別。不過,他並非就此離開。他四處宣言如是米達麥亞
在歸回帝都以前死去,則將會視為暗殺,並將此事以超光速通信報告給帝都的軍務省。因為
此一處置,米達麥亞才免於冤死獄中。
  --就這樣,回到帝都奧丁後的五月二日夜晚,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風雨雷鳴之中
,來到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的住所造訪。
  Ⅲ
  在深夜的訪客把話說完之前,吉爾菲艾斯得三次為暖爐重添薪柴。風雨使得季節大約逆
行了六十天,舞動的暖色火焰,使眼睛和皮膚都感到舒爽。三人面前的茶几上,放著空的咖
非杯,那白色色澤給人深刻的印象。窗外風雨依舊未停息。
  「--也就是說,卿想借我的力量去救米達麥亞少將的生命了?」
  「正是。」
   「要我對抗帝國最大的貴族?」
  「是的,閣下。」
  「代價呢?」
   「米達麥亞和我的忠誠及協助,再加上對其他下級貴族及平民出身的軍官們的名望。
這些您覺得不滿意嗎?」
  「不,哪有什麼不滿,能得到盛名的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兩位少將的忠誠是再欣喜不過
的了。」
  透窗而來的雷光的刀鋒撫過萊因哈特的側臉,一瞬間,美貌的年輕人看似雕像。
  「不過,什麼理由使卿如此地想解救僚友?什麼使卿肯冒此危險?」
  「他是個令人喜愛的男子。如果失去這麼一個男人,那麼,世間也將少了一份生氣。」
  「嗯--」
  萊因哈特把將成為支撐他的將來的羽翼之人名名單記在腦裡,其中也有奧斯卡.馮.羅
嚴塔爾的名字。二十八歲的年紀就樹立武勳,累進到少將的這位青年之才幹,是無法忽視的
。不過,最後的問題仍在於忠誠心。要信賴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並表明內心,這並非是件小
事。
  「如果我拒絕了呢?」
  「我不認為會如此。」
  「對我而言,我想與其接受卿等的示好,倒不如去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要來得有好
處吧!」
  「我不認為這是您的真心話。」他們不期地互相注視彼此的眼眸。無聲中,有某樣事物
破裂了。
  「卿對現在的--高登巴姆王朝做何想法?」
  在旁邊的吉爾菲艾斯,為了不使緊張表現在外,他做了短暫但認真的努力。這是這個夜
晚中,最重要的質問,也是最危險的一瞬。
  羅嚴塔爾的姿勢略為改變,似乎他也理解到這一點。
  「經歷五世紀,高登巴姆這衰老的身體,已積存太多膿血了,有動外科手術的必要。」
  萊因哈特以沉默作為回答。羅嚴塔爾的表情及言行所表現的銳利,使金髮的年輕人感到
心情爽快。
  「這個時候,只要手術成功了,就算患者死了也是無可奈何的吧。反正沒有人能夠不死
的--即使是那魯道夫大帝--」
  羅嚴塔爾閉上了嘴。因為萊因哈特舉起單手制止了他。羅嚴塔爾不是個多辯的男子,但
話被打斷卻非樂意之事;然而這時候,他卻自然地接受萊因哈特的制止。
  「我明白了,羅嚴塔爾少將,我就盡全力來回應卿及米達麥亞少將的期望吧。」
  得到萊因哈特的答覆,羅嚴塔爾在天未亮之前回去,留下了恭恭敬敬的行禮。
  「布朗胥百克公爵、菲爾格爾男爵嗎--。看來是怎麼也沒有辦法和他們呼吸相同的空
氣吧--」
  萊因哈特撫著下巴吐出此話,同席至今未發一言的吉爾菲艾斯才初次開了口。
  「您在憂慮敵人增加了嗎?萊因哈特大人。」
  「看來是如此嗎?」
  「不。」
   「那麼,看來是如何?」
  「看來似乎是在高興著增加可靠的友方。」
  萊因哈特笑了。冰藍色的眼眸,映照著窗外閃過的雷光,更加壯麗地閃耀著。
  「正是如此。不管我再如何做,和貴族們之間是不會再增加敵人了。如果想飛舞上天空
,就必須在大地上一躍的話,那麼現在就是那時機了。吉爾菲艾斯,你立即去調查米達麥亞
提督被關在何處。我想可能會在軍刑務所當中,也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勢力所及之處--」
  聽取了萊因哈特富有生氣及彈性的聲音後,吉爾菲艾斯走向TV電話。看來無聊的時刻
已經過去了。
  被舒爽的興奮之手在背後推動著,萊因哈特在室內踱來踱去。至少,奧斯卡.馮.羅嚴
塔爾和渥佛根.米達麥亞,太過期待可能會遭背叛。但是,總之他是萊因哈特所期待的最初
人材,也是使他決心離陸的男子們。
  Ⅳ
  對於回到帝都的米達麥亞而言,環境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運輸船的金屬壁變成了軍刑
務所的水泥牆罷了。本來在軍刑務所裡,有個名稱頗為滑稽的叫「貴人室」的房間,貴族或
將官應可在此享受到一流旅社級的居住環境,但米達麥亞被關進的是一般軍官用的獨房。後
來以「疾風之狼」別名震撼全宇宙的這位蜂蜜色頭髮的青年軍官,並沒有對這一點大叫不平
。既然已經被不當地關入壁內,多多少少的環境差異已經不是問題了。飲食也是同其等級的
東西,但米達麥亞總會留下三分之一,而被看守人質問。
  「你害怕被毒殺嗎?」
  「我可不是那麼柔弱的男人。」
  「那為何不把食物吃完?」
  「吃胖了會讓老婆討厭的。」不論如何,這位被加上電磁石式手銬的囚人,極自然地不
屈服。他雖然並未樂天到深信自己的正當性會完全地被承認,但卻不懷疑金銀妖瞳的友人為
了救出他會做出最大限度的努力。因為他本身就是如此的一個男子。
  但是當一個只被稱為「拷問員」而不知其本名的體格巨大的人,持著電鞭出現在他面前
時,他的心中終也輕鬆不起來了。這男人原本是內務省社會秩序維護局的僱員。
  「拷問員」是個變態者,但卻是個有能的變態者。拷問共和主義者或犯不敬之罪的人,
使他們在精神及肉體上嘗苦頭,是他的職務,也是興趣,更是生存的意義。雖然內務省社會
秩序維護局這個陰森的工作場所仍需要他,但即使哪天他被趕出局外,大概也不必為了就職
而煩惱。因為他擅長著不麻醉就拔出思想犯牙齒的技術,所以大概可以擔任牙醫師的助手,
另外他也精於從政治犯的手、腳切下肉來卻不致失血死亡的技巧,所以大概也可以成為肉類
料理的名人吧。
  實際上,他是被視為至寶的人材,時常會被招往其他場所來表現他的技倆,收取相對的
報酬。這一次他受到委託,要把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個軍刑務所的囚人,在不殺死的狀況下
好好地修理一番,而報酬則早已收下了。
  因為他也是平民,所以這一點他倒不會憎惡米達麥亞。但是,能有機會可以修理以平民
身份在二十七歲的年輕時期就得到少將階級而被稱為閣下的男子,實在是一大樂事。他是藝
術家,而囚犯只不過是素材,他最期望的莫過於更好的素材。而他卻一直慾求不滿。前些日
子給他的「素材」,在沒麻醉的情況下被拔下三顆牙齒,就因痛苦和恐懼而發狂了。
  --愉快地介紹以上種種之後「拷問員」以頗為不滿的表情又再拿好了電鞭。米達麥亞
的臉上未顯出恐懼的色彩,使他感到不滿。他緩緩地揮起那粗壯的手腕,再揮了下來。米達
麥亞往側面一跳。雖然是敏捷的動作,但巨漢的手腕卻有著想像以上的柔軟性。電鞭在空中
以急角度移動,從囚人的左肩到右胸,斜斜地擊中。
  劇痛化為灼熱的電流在神經上奔馳,米達麥亞感到眼瞼內側閃著鮮紅的光芒。他不由得
為之折腰,但卻以全部的自尊和意志,忍著不出聲。
  「啊,竟然沒有哀叫,倒真了不起。和那些柔弱的少爺公子們是不同。不過,越是這樣
也就越有樂趣了。沒有門派而在二十多歲就被稱為提督的人,何時會放下自尊心大喊救命,
那變化的瞬間實在是相當甘美的。不知道你會不會理解啊。」
  「真是多嘴的傢伙。」
  吐出這句帶著侮蔑的話時,米達麥亞已調好呼吸,準備因應下一擊。灰色的眼眸中,完
全沒有敗北感,雖然燃著苛烈的抵抗意志,但在激情的底下,卻已建立了緻密的戰術思考的
方程式。
  米達麥亞的肉體極為敏捷,而腦細胞的活動也不在其下。
  拷問員對於對方毫不求饒頗受刺激,再次揮起了電鞭。最早的一次也是如此,因為威嚇
囚犯上的需要,所以他揮起的動作很大,而且緩慢。他那粗壯的手臂垂直舉著,以急速轉變
的迅速,想要在囚人臉部給予殘忍的一擊時,囚人的腳以更快的速度飛來。
  橫掃而來一擊。雖然可以預期而加以迴避,卻無從反擊。拷問員的巨體失去了平衡,電
鞭纏在自己身上而倒地。米達麥亞現在可以誇耀自己的剛毅了。拷問員發出的哀叫,幾乎丟
臉得令泥牆也會為他臉紅。他在呻吟中想掙脫電鞭的擁抱。
  在米達麥亞背後傳來聲音。
  「倒像是卑賤的平民所會有的戰法。」
  嘲笑的人是菲爾格爾男爵,有三個人跟在他身後。米達麥亞沉默地瞄著他。而代他發言
的,是一個邊呻吟著,好不容易才從地板爬起的拷問員。
  「這--少爺,怎好勞您來到這種卑微的地方呢!」
  這大概可說是奴隸的劣根性吧?對於不能抵抗、弱小的人都以沒有限度的殘忍去對待的
這拷問員,對於有權勢的人卻是卑躬屈膝之至。菲爾格爾男爵對這奉承者只以侮蔑的視線一
瞥而過,就緩緩走向囚人面前。看來他只是拷問員一時的僱主而已。也許是打算從某處透過
攝影機來欣賞一場殘酷劇吧。
  「你可真受禮遇啊,米達麥亞少將閣下。」
  惡意的諷刺,被報以苛烈的反擊,使他臉色為之一變。米達麥亞如此說道:「是豬就不
要說人話,否則會使人覺得羞恥。」
  男爵的嘴一開一合,卻說不出再次反擊的話。他握緊了拳頭,想給套著手銬的米達麥亞
懲罰的一擊。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習慣毆打部下及家僕。他們在年少的主人面前低頭站著,任由虐
待狂式的憤怒來襲。不管對方的動作是如何多餘,他們也不會迴避。但是,米達麥亞和奴隸
或家僕的精神是無緣的。他已受過電鞭的洗禮,雖然被套著手銬,但仍後退讓男爵的拳頭揮
空。男爵的上半身游過了虛空。
  但是,第二次則避不過了。因為男爵的同伴們,押住米達麥亞的肩膀。
  沉重的打擊打在腹部,米達麥亞大吐了一口氣。在將倒下的姿勢上,第三拳又追擊而來
。下巴火花飛散,米達麥亞感覺口中有腥昧,顛簸地屈膝在地。一陣厚顏的冷笑傳來。
  「如何,知道厲害了吧?不懂禮儀的平民就該會有這般醜態。」
  「誰會知道什麼利害!」米達麥亞喘了口氣。之所以沒有對他吐出含血的唾液,是因為
距離太遠了。
  「如果你有真正的自尊的話,就除去我的手銬,以對等的條件來對打。如何,你怕嗎?
是會怕吧!膽小鬼,你祖先的勇名可會為你哭泣。」
  以極為單純的表現方式所做的挑撥,卻相當有效。虛榮心比自尊心受到更大的刺激,男
爵只有前進而去。
  「好,你這平民,我就成全你的願望。來人!把他的手銬除下。」
  故意誇示一下自己的胸襟,男爵回視他的同伴。
  「還是不要吧,對等的條件下,你勝不了他的。」有人想說這句話,但卻沒有人實際說
出。男爵從拷問員手中取來開鎖裝置,打開米達麥亞手銬上的電磁石。
  「好,這樣你就沒話說了吧?」
  「的確,我沒話說了,你很了不起。」除去手銬的米達麥亞,禮儀端正地加以讚賞。
  下一瞬間,菲爾格爾的視界中,天地為之逆轉。當他呼吸彷彿停止似地被摔在地上時,
才理解到手腕被抓住,而吃了個過肩摔。痛苦的哀叫無視於意識的制止,而自行發出。
  周圍的人群立即為之失笑,但沸騰的憤怒肉塊從地板爬起之後,隔了一陣沉默,便轉化
成催促受到屈辱的青年貴族進行報復的聲音。但不管是哪些聲音,都已經不必再透過菲爾格
爾男爵的耳朵。他的全部神經都已集中在憎恨及報復的念頭上,如果那狹窄的視野偏差了一
公分,其感覺就將跟不上。
  面對怎麼說都較其矮小的米達麥亞,菲爾格爾要高出十公分以上,雖然不及其勻整,但
在肉體控制上卻不成問題。虎虎生風的男爵的手臂只能劃過虛空,在閃躲過後,米達麥亞反
擊而來的拳頭,短而銳利,正確地擊中男爵的左額側。
  男爵的視界中,這次地板和牆壁成為垂直的了。雖然聽到自己的頭撞擊地板的聲音,但
似乎傳達痛覺的神經在某處斷了,他沒有感受到苦痛。屈辱和憎惡,像酸液般侵襲他的腦細
胞。就如他所憎恨平民一般跪倒在地的男爵,從咽喉深處吐出的不是聲音,而是憎恨。
  「開槍殺了他,把他殺了!」
  男爵以為應聲發出的三條閃光是同伴的手槍所射出的。但是抱手哀叫,倒在水泥地上的
卻是他的友人們。透過憤怒和驚愕的面紗,映在男爵視界內的,是新登上舞台的另幾個人物
。黑銀色的軍官服,還有色調明顯不同的三種頭髮。
  「你是、繆傑爾--」
  男爵喘了口氣。在燃燒般的紅髮和光亮的暗棕色頭髮之間,搖曳著連男爵都不得不承認
其華麗的黃金色頭髮。左右跟隨著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驕傲的金
髮小子」佇立在此。
  米達麥亞睜大那灰色的眼眸,他在「觀賞」著男爵所憎惡的對象。如獅鬃波動的金髮,
勁烈的冰藍色眼眸,在美貌當中含有某種壓倒性氣勢的年輕表情,看到這些,他在心中點頭
稱是,他知道友人和自己的選擇得到正面的回應了。
  冷淡的笑聲從萊因哈特的嘴唇,吹向了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的菲爾格爾臉上。
  「我不會再叫你別動。你可以動動看,如此我就有射穿你那肥大心臟的藉口了。」
  「小子--」
   「如何?你不動嗎?身份卑微的人開槍的話可能會打不中哦,你不試試看?」
  「小子、小子--」
  菲爾格爾男爵重複地念著,兩眼中舞著狂熱的火花,全身奔馳著的戰慄,可說是近乎痙
攣了。站在旁邊的年輕貴族們之間,也有人半帶真心地害怕真會生起一陣旋風。
  萊因哈特如同冰雕般佇立著,槍口有如解剖學教授般正確地對準菲爾格爾男爵的心臟。
金髮的年輕人,一直壓制著大貴族的驕傲,而等待對方的爆發。當菲爾格爾的攻擊衝動實行
的同時,他打算要真的扣下扳機。槍口所象徵的萊因哈特意識之苛烈,似乎封住了男爵的動
作,但就在一切將在破裂的瞬間--
  「請到此為止吧!」
  穩重的聲音封閉破裂的深淵。羅嚴塔爾和吉爾菲艾斯的槍口朝向了聲音的方向,以人類
所能做到的迅速和正確性。當發聲者採取敵對的行動時,在其瞬間,他的心臟就會被二條光
束刺穿吧。但是,這壯年的軍官只動了他的嘴巴。
  「我手無寸鐵,而且我要找的只有菲爾格爾男爵。我來傳達我家主人的傳言,可以嗎?」
  萊因哈特在一瞬的猶豫後點頭,軍官對因屈辱而戰慄的男爵,投以不同於同情的眼神。
  「菲爾格爾男爵,我來傳達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傳言。他希望您略為自重一些。」
  「--自重?」
  「您明白了嗎?」
  在菲爾格爾的臉上,幾種表情正令人眼花撩亂地交替。結果留存下來的,是壓抑滿心的
不平而順從伯父的命令,掩去自己感情的表情。怒氣和敗北感的熔岩從兩眼溢出,男爵帶著
同伴,腳步雜亂地蜂擁而去。米達麥亞在地板邊吐了口口水。軍官重新再向萊因哈特敬禮。
  「讓您看到了丟臉的場面。如果這件不祥之事能就此不做宣揚,則米達麥亞提督在獄中
的安全,將以我家主人的名譽做保證。」
  「卿的名字是?」
  「我是安森巴哈准將,有什麼事嗎?」
  「--不,只是想問你一件事。剛才的傳言,真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所說的嗎?」
  「我不太瞭解您的意思--」
  「我是說,那該不會是以你自己的直覺,為了收拾這個場面而創作出來的吧?」
  名為安森巴哈的這男子,臉上的每條肌肉都仍在完美的控制當中。
  「我不知您說這話有何根據,但不管如何,能避免無益的流血實在是萬幸。您不如此認
為嗎?」
  「--是該如此認為吧。」萊因哈特吐出此話,把手槍收進腰際的槍套。
  「辛苦了,准將,我答應卿的條件。對於卿到達的時機,還有派遣卿至此的布朗胥百克
公爵的用心,都予於感謝--」
  「我會轉告公爵。對了,您是如何進到此地的呢?」
  萊因哈特的唇端露出了淺笑。
  「和菲爾格爾男爵一樣,說出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名號就無條件地被放行了,知道了咒語
可沒有不用的道理。」
  「我想這件事我就不必傳達過了。」
  「就任由卿自行判斷吧。」
  安森巴哈准將掩去表情點了頭,轉身離開房間,並希望萊因哈特等人別久留此地。
  而留下來的四人,互相看著對方,表情也緩和下來。米達麥亞說了:「初次見面,繆傑
爾閣下。危急之際得您所救,下官感謝之至。」
  「沒什麼,稍早之我們就到了,只是在等你把菲爾格爾男爵打倒,有勞連我的分也一起
打了。」
  說著說著,萊因哈特突然起疑。那個叫安森巴哈的,是否也在米達麥亞對男爵施以反擊
之前,故意暫且不登上舞台的呢?
  「這可真是--能立即為閣下效勞,實在是光榮之至。不過,在戰場上可就更能為閣下
效命了。離開這個厭惡的地方之後,您就儘管下令吧。」
  米達麥亞收起了笑聲,真摯地敬了一禮。
  「我的友人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與我,在此再次對閣下誓以忠誠。請務必對我等寄予
信賴。」
  就這樣,萊因哈特得到繼吉爾菲艾斯之後的貴重盟友。在「克洛普修特克事件」中,對
他而言,這是值得滿意的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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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Ⅰ
  渥佛根.米達麥亞的禁閉及其周圍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都止於未公開化。公開化也可
以,把事實公諸於世,逕付軍法會議,聽候賢明的皇帝陛下的御旨裁決--萊因哈特如此地
極力主張,但菲爾格爾男爵等人,雖然對對手如此強硬擺出一副不悅的臉色,卻也不能硬要
回話生事。如果事實被公開,則年輕貴族們在公私雙方面上的橫行將會暴露出來,他們是絕
無勝算的。
  幾位宮廷要人居中調解,出面安撫強硬的萊因哈特,金髮的年輕人頗不情願地收斂了矛
頭。萊因哈特的演技可說是值得讚賞的了,終究他原本就不是當事人啊,但這一點卻沒被任
何人發覺到。
  軍務尚書艾倫博克元帥毫不掩飾其心中的不悅。他本身是出身於門閥貴族,價值觀和同
情心也都基於他的出身,但是他有身為公正人的立場,以及相隨而至的責任,對於這單方面
彈劾米達麥亞的年輕貴族們那利己的見解與行動,是不能全面地加以肯定的。
  這一天,他為了平穩地處理一連串的紛爭,而把三名相關者召至軍務省。
  最先出現在軍務尚書辦公室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身為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之女婿的這
中年大貴族,在精神氣壓方面所做的壓抑也不下於艾倫博克元帥。對他來說,原本打算經由
討伐克洛普修特克候爵的武勳來受封帝國元帥的稱號,而在貴族社會中及軍部都享有最高的
榮譽,但卻因為軍務尚書仍未向皇帝推薦,連慶祝宴的料理也都要冷掉了。理由不說也明白
,卻也不能由分說地加以威嚇,眼前只得化為休眠火山了。
  在互無誠意的問候過後,採取先發制人的是公爵這邊。殺害我一族之人的米達麥亞為何
不加以處罰?--把事態四捨五入地做詰問,但軍務尚書則不加以應和。
  「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首先,布朗胥百克公爵,那些年輕少爺們的魯莽如果不以公爵
的力量加以控制,可就不是好事了。請您務必像軍務省為撲滅誇稱為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亂勢
力而灌注全力一般地,鼎力相助,好讓我們沒有後顧之憂--」
  軍務尚書的語調雖是嚴謹有禮,但結果卻是明顯地在非難著!束手旁觀青年貴族們胡來
的布朗胥克百公爵的無能,為此,身為皇帝女婿的這大貴族的臉頰不悅地顫動著。不過,隨
著年齡和經驗所形成的區別,使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在理。
  「那麼,軍務尚書是打算如何處置那個人?」
  「這個--」似乎是故作姿態,艾倫博克元帥使舊式的單片眼鏡閃動了一下。
  「這也不能任由本官的好惡而加以賞罰。因為本官也不過只是皇帝陛下的聖意及國法的
忠實僕人而已。不管以哪個角度來看,米達麥亞少將的行動,是依據軍規所為,可就不能加
以責難的了。」
  「可是,我想我一族的人們都難以容許此事的。要如何使他們心悅誠服呢?」
  「軍法會議是以法、理來裁決,可不是用感情來做處斷的啊,公爵。更何況帝國軍規,
本是由皇祖魯道夫大帝所訂下之法。臣下若加以逾越則是大不敬,軍法會議對於維護軍規之
神聖的米達麥亞,是不得不加以寬容。」
  「--」
   「如何?不如就此不經由軍法會議,當做沒發生此事加以結束--」
  「說什麼傻話!」
  公爵雖反口駁斥,但不久後也接受軍務尚書的說服。其實說來,還是因為在眼前晃動的
元帥杖,迫得他不得不妥協。再加上軍務尚書不在意地答應公爵,要給被殺的上尉的遺族在
戰場上報復米達麥亞的機會。
  下一位來客是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繆肯貝爾加元帥,不過他該說是今後的相關者了。軍務
尚書召喚他來的理由,表面上是說要進行預定在今年秋天,被萊因哈特稱為「第三三零次無
益的」出征的事前協調。繆肯貝爾加最初並沒有什麼不高興,但軍務尚書接下來的話卻立即
使他情緒膨脹。
  「讓金髮小子指揮先頭部隊,麾下的提督也讓他做某種程度的選擇,那樣一來,他也就
滿意了吧?」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在不悅之餘,粗大的手指在桌上踏起了步伐。
  「讓那個菜鳥如此為所欲為可以嗎,軍務尚書?他在上次的任務中晉升為上將,這次搞
不好會成為一級上將。為何得幫助他飛黃騰達呢?」
  「司令長官,吾等是皇帝陛下的臣子,諸事皆應順從陛下的御旨。不過呢,你想想看,
僭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亂軍之輩,可不會認為自己有此義務。如何,本官的觀察有錯嗎?」
  繆肯貝爾加元帥興致勃勃地回視軍務尚書的單片眼鏡,震動著那半白而美妙的鬢毛笑著
。他明白了。
  「的確如此,他們可沒有必須敗給那個菜鳥才行的道理。也許那小鬼會吃場大敗仗而斷
去其飛黃騰達之路吧。」
  軍務尚書冷峻的眼光被單片眼鏡那無機質的光芒掩去,而未傳到司令長官的網膜裡。
  「那個小鬼身居上將之高位,近日又將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也就是將成為朝廷的重
臣。就讓他在戰場上證明一下他是否有適任此位的器量吧!」
  軍務尚書的毒舌,輕輕地刺激了司令長官的記憶槽。
  「--可是,軍務尚書,前些日子在第三次提亞馬特會戰中他的戰法,看來卻是意外地
沉著。如果他敗了確實是一大醜態,但如果他勝了又該如何呢?」
  軍務尚書發出頗收斂的笑聲。
  「卿也真是個勞碌命。若是萬一那小子確是善戰,那也是重用他的卿之功績,不也是為
卿樹立了面子嗎?」
  「的確沒錯,這倒是如此。」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也苦笑了。
  ***
  發覺到了一件事,而使繆肯貝爾加元帥又為之不快的是他從軍務省回到宇宙艦隊司令部
途中,在地上車的後部座席上才想到的。那金髮小子若不自量力而戰死,當然是無須為他傷
心,但他的姊姊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必是悲傷之至,讓她弟弟平白地戰死,也許就會追究身為
監督者的繆肯貝爾加的責任。她的控訴,皇帝可絕不會充耳不聞。繆肯貝爾加則勢必引來神
聖不可侵的專制君主之不悅。
  元帥不禁大為咋舌。軍務尚書艾倫博克雖然滿口計謀盤算,但反過來看,繆肯貝爾加還
不是仍然只能順應皇帝的心意。
  「這個軍務尚書,不正是要把那個難以收拾的金髮小子,推到我身上來嗎?」
  繆肯貝爾加那半白的鬢毛又為之震動。但這次卻是不快所致。軍務尚書艾倫博克只須在
遠離前線的帝都奧丁,玩耍著那看似理所當然的戰略案就行了。而實際指揮艦隊的責任,對
敵人贏得勝利的義務,順應皇帝之意讓金髮小子立下武勳的課題,這種種的事,全都是扛在
身為宇宙艦隊司令官的繆肯貝爾加的肩上。雖然對方動著口舌似乎在幫著分擔負擔,但不也
只是口舌上而已嗎?
  「那個老不死的--」
  司令長官咒罵年長軍務尚書的聲音,使得陪席的次席副官投以奇異的視線。
  「您說了些什麼嗎?閣下。」
  「我沒說什麼,你別多話。」對此刻的繆肯貝爾加而言,連副官那蒼白的臉,也成了不
悅的種子。這傢伙也是貴族出身,生活飲食應當不會有所匱乏,卻為何這麼一副營養不良的
臉。而且,還年紀輕輕就和他一樣頭髮半白。眼神也不佳。雖然聽說那是義眼卻也激不起人
的同情心。一旦注意到,就不免覺得這次席副官的存在本身就令人難以忍受。
  到達宇宙艦隊司令部,繆肯貝爾加元帥首先去做的,就是更換這個次席副官,把他轉屬
副統帥本部的情報處理課。到任才只一個月就引得上司不悅--該說是遭到連累的--這位
三十過半的上校,極為淡然地領受命令,毫不留戀地,移轉了工作地點。
  這麼一來,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像被輕視一樣,使得繆肯貝爾加又覺得不愉快了,但他也
不能再一直拘泥下去。堆積如山的事務正等著他的裁決和處理。
  Ⅱ
  繆肯貝爾加元帥一回去,軍務尚書接著就把「驕傲的金髮小子」叫了進來。這是在這一
天之中,對第三個人的面談,以萊因哈特的看法,軍務尚書比較重視誰,由這順序來看就明
顯地可笑。他心裡想說「我可是最難纏的哦」,但眼下他是渥佛根.米達麥亞之利益的代辯
者,他必須守住這架空的地位才行。
  「軍務尚書閣下,據我推測,今日傳我來此,是要談關於米達麥亞少將的法律方面之權
利的事吧?」
  「大致也就是如此了。」軍務尚書以略為平靜的口氣接下了萊因哈特的先制攻擊。
  「這麼做如何,繆傑爾上將。」軍務尚書雙手手指叉在腰後,舊式的單片眼鏡發出白光。
  「有關米達麥亞少將是發生了種種紛爭,但我們就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少將也會被釋
放,我們要他轉往前線。」
  「你是說要讓他戰死嗎?」
  「你別想得太快,我是要他將功贖罪。」單眼鏡的光更加亮了。
  「所謂的罪,是指他匡正軍規之亂嗎?」
  「身為戰鬥技術顧問,必須指導、薰陶他人,他卻放縱自己的情感,擾亂軍中的和氣與
協調。」
  「--原來如此。」萊因哈特那白皙的皮膚表面差點要浮出冷笑,好不容易才抑制下來
。和氣!協調!還有秩序!那就是對身為貴族且為高級軍人的艾倫博克軍務尚書而言所不可
侵的神器嗎?對這位年老的保守主義者而言,大概只有維持現狀才是他信仰的對象吧。
  但是,小時候他也曾相信過和平和幸福--那勉強搭在浮於深淵上薄冰般那小小的和平
及些微的幸福會永遠地持續下去。他從未想過那會被撕裂、破壞。他沒辦法想像皇帝會想要
姊姊,而父親會把姊姊賣掉。信仰只有在無知、視野狹窄之上才會成立,和年齡或地位並沒
有任何關係。
  --如此看來,這位老元帥大概也會憎惡破壞他的幸福、安定和信仰的萊因哈特吧。大
概有一天會有對決的日子到來吧。
  「不過即使如此,如果沒有戰役,驍勇的米達麥亞少將也無從立下功勳吧--」
  「是有戰役的。」軍務尚書說道,而在接下來的說明之中,萊因哈特才知道已經訂下秋
天的出兵計劃了。他瞇起了冰藍色的雙眼,抑制著散放出來的光量。
  「下官終究也算是軍務省高等參事官之職。」強烈的諷刺從形狀美好的嘴唇中流出。
  「但是,做了如此重要的決定,就算下官寡聞,也不致一無所知,更何況在參事會上可
一次也沒缺席過--」
  「要做決定是在下周的參事會中。這件事仍是最高的軍機,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數。特
別是這般地告知你,我想你倒該引以為榮了。」
  雖然是賣人情的口氣,但萊因哈特卻承認軍務尚書的話不無道理。這個巨大而衰老的帝
國,是由皇帝及親信的想法來君臨於萬人之上的專制國家。
  「那麼米達麥亞少將要配屬到誰的的艦隊呢?」
  「繆傑爾上將的艦隊。」
  「我也要出征嗎?」在萊因哈特的驚訝之下,有一股欣喜在胎動著。不管高官們的意圖
如何,終究是給了從無為之中解放而有立下武勳的機會。
  「皇帝陛下對卿的將才有著很高的評價。為了回應其評價,則是身為朝臣的卿應盡的職
責了。」
  雖然軍務尚書的單片眼鏡訴說著「我可和皇帝不同哦」,但萊因哈特卻不拘泥於這些。
雖然心想:又是一場沒有戰略意義的戰役,但不管是如何的無名之師,戰爭總是會替萊因哈
特帶來功勳的,而這一次更將成為確認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將才的所在了。
  「如何?有何不滿嗎?繆傑爾上將。」
  「不,沒有。感謝閣下的安排。」萊因哈特的每一個功勳,都連繫著邁向使大貴族們的
支配權力動搖的一步,豈可不加以感謝呢!這年輕人在心中自語著,為了掩去那滿溢霸氣的
眼神而更加地低下了頭。
  萊因哈特一退出,透過那單片眼鏡望著被關上的門,艾倫博克元帥在胸中獨語著。這就
好了,在自己職權所及的範圍內,事態平穩地處理,而後是繆肯貝爾加的管轄範圍了。只要
此事的關係者都不再從戰場歸來,則問題就全部消滅了。如果歸來了--那是到時候的事了。
  ***
  雖然知道姊姊不在,萊因哈特仍帶著吉爾菲艾斯來到姊姊居館的附近,在池邊坐了下來
。仔細想起來,這是可以不必在乎會被別人偷聽而交談的絕佳場所。
  「我們經由一成不變的通路前進,而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那些傢伙,也老是在差不多的
地點上迎戰。」
  萊因哈特的手掌掀起了風,石頭在水面上跳躍,五個波紋互相交疊。陽光躍動,池水化
為液狀的寶石,發出了七彩的光芒。
  「一世紀半,就一直這麼重複。昨天也是伊謝爾倫、今日也是伊謝爾倫、明天也是伊謝
爾倫!」
  第二塊石頭飛了出去,大概是使勁不對,這次只有二圈波紋點在那水的畫盤上。吉爾菲
艾斯所投的石子,跳過那旁邊,沉沒在約二公尺前的水面。
  「不過後天就會不一樣了吧!」
  「後天嗎?等著後天到來,可不合我的個性,我想把後天拉近過來。」出征的本身在種
種理由下是他所喜好的,但帝國軍那可說是百年如一日的守舊戰略戰術,卻使得萊因哈特生
氣。就算是猿猴,在一百年之間總會從經驗中學到些什麼的。
  「不過,希望在下次出征之前,能把蛇夫人的那件事解決掉。」
  以白細的手指玩弄著吉爾菲艾斯的紅髮,金髮的年輕人如此說道。蛇夫人是萊因哈特對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的惡意及執著感到折服,而在近日對她的稱呼。
  「在吃到後天的牛肉濃湯之前,先吃掉今天的萵苣沙拉,是嗎?」
  「直是令人討厭的比喻。」半帶認真地,萊因哈特皺了皺那優美的眉毛。
  姊姊安妮羅傑所做的料理,對萊因哈特而言,要勝過宮廷中所提供的奢華之極的山珍海
味,但唯一令他難以入口的就是萵苣沙拉了。有時候,萊因哈特會趁姊姊不注意的時候把盤
中的萵苣塞進口袋裡,假裝成已經吃完了。
  吉爾菲艾斯也倣傚他。他並不怎麼討厭萵苣,主要是要和這剛認識不久、金髮天使般的
好友分擔一些共犯意識。
  由廚房走回來的安妮羅傑,把過於乾淨的盤子和兩個少年的表情比對了一下,她什麼也
沒說地開始吃自己的飯。當兩人心情鬆懈下來之時,突然她開口說話。
  「齊格有著潔白美麗的牙齒呢,不過裡面有沒有蛀牙呢?」
  萊因哈特還來不及阻止,吉爾菲艾斯就已順勢地張大了嘴巴,露出不輸於前齒的潔白後
齒。就這樣,安妮羅傑也就一目了然了。他們並沒有吃下容易塞住牙縫的萵苣。
  萊因哈特一手掩著臉,說了些什麼。吉爾菲艾斯也了解事態,整個臉紅得不輸頭髮的顏
色而閉上了嘴。安妮羅傑並沒有生氣。她輕輕搖著頭,那以水藍色蝴蝶結綁著,色調柔和的
金髮搖動著,在這背景下少女露出了責備的笑容。壞孩子們立刻投降了,拿出餵給口袋的萵
苣,這次就確實地放入自己的嘴裡。確認兩人已有悔悟之心,安妮羅傑笑著脫去兩人的衣服
。因為口袋裡被濃湯弄得黏答答的,不快清洗是不行的。
  「--這次可沒有口袋了。」對萊因哈特的話,紅髮的友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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