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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語冰]弈網戀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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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2:12:57 |倒序瀏覽
弈網戀人

作者:語冰

  博弈江湖中的傳奇,圍棋世界里的愛情。
  燕青,一個天才棋手。因少年經受挫折未能進入職業生涯,流落在網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

  花榮(花容),明月網棋友會--水滸英雄會的幫主,是網上的豪氣沖天的綠林好漢,也是現實生活中的清純女孩.以雙重身份在網上和現實里與燕青交往,故事得以展開…………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8-5 18:0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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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2:17:08
1-6

  

  浪 子 燕 青

  一

  燕青從公司加完班回到家里的時候,已是晚上8點。

  一進門,剛打開了電腦。QQ便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叫成一片。打開一看,不出所料是網上“水滸兄弟會”的棋友花榮在呼叫他。

  “燕青,別忘了今天晚上我們和韓國慶州棋士會的比賽。早點來。你是第一台,對手是韓國九D管迪竄,兄弟們可是都等著看你怎麼砍他呢。”

  “燕青,都快7點了,你怎麼還不來?”

  “燕青,快點啊!比賽時間已經到了!”

  “燕青,你死哪兒去了!韓國人已經等你快半小時了!”

  燕青這才想起來,上星期花榮就說好了今天和韓國實力最強的網上圍棋會進行比賽。他心說不好,趕緊手忙腳亂的進入明月圍棋網,打開第一台的對局室,一眼就看見了韓國高手管迪竄,這才不禁長籲了一口氣。

  對局室里早擠滿了來觀陣的水滸兄弟們,一看見燕青就興奮地喧嘩起來。

  “燕青,怎麼才來啊?!”

  “燕青,好好下,這個管迪竄在明月網沒有敗績。好好滅滅他的威風!”

  燕青顧不上和他們說話,先急忙向管迪竄說:“抱歉!我來晚了。” 燕青在網上話極少,雖棋藝高超卻很謙遜。這一點他和其他梁山兄弟們不太一樣,他們不管什麼時候動不動就是:“砍翻那個鳥人”或者“你吃餛燉還是板刀面?!”。

  不懂中文的韓國人回應了一行象亂碼樣的韓文,燕青估計也是客套話。便不再雞同鴨講,直接申請比賽後開始對局。這盤棋他下的比較謹慎,一改近日得心應手的目外布局,執黑開局下了一個小目。韓國人到是比較放松,“啪”的一聲直接掛角。燕青高夾…………布局還沒結束,雙方便開始了對攻。趁對方還在長考,他趕緊向那一百多個鴉雀無聲的水滸兄弟會的哥們打聲招呼:“兄弟們好!”話音剛落,立即招來一陣刷屏般的熱烈回應。燕青在這里是一呼百應的。

  二

  棋至中盤,雙方均感到對手棋力出乎意料的強。落子的節奏慢了下來,每下一手都要考慮很久。一直怕燕青分神而不敢打擾他的花榮這時才在QQ里說話:

  “燕青,你下的很好。不要急,對方是高手。”

  “抱歉幫主,我今天加班忙暈了,兄弟一定將功折罪。”燕青略有調侃地對花榮說。

  小李廣花榮是明月棋友會之一的“水滸兄弟會”創始人,也是會長。兄弟們都稱之為幫主。燕青就是在花榮熱情邀請下上山入伙的,在此以前,燕青一直用“青云”的網名流連在各大圍棋網站。他獨來獨往,幾無敗績,棋力之高,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那時,棋友們一直認為他是游戲于網上的職業高手。對此他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下棋,並不與任何人答話。

  那段時間,高手青云經常泡在明月網。因為這里有眾多的韓國圍棋高手,讓他既新鮮又能滿足一點點愛國心。情緒高漲的他,幾個月下來竟然沒輸過。成了明月網名氣最大的滅韓高手。這不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以只要他一在明月現身,立刻就會呼啦一聲圍上幾百個觀戰者。棋盤上青云和韓人捉對撕殺,對話框里眾好漢與韓國的棋迷們搖旗呐喊,素來喜歡安靜的青云開始不免感到聒噪。但後來,適應了這種眾人矚目的行當後,他竟然微微有點陶醉了。

  再後來,青云才發現,原來給他助威的棋友大多是“水滸兄弟會”的棋友,這些人雖然聒噪但卻並不胡言亂語。而且,只要他們的幫主小李廣花榮一開始評棋,便不再有人說話。青云對花榮的好感就是從那時侯開始的,他一邊下棋一邊觀看花榮的評論,越看越感到驚奇,憑直覺,青云感到花榮不是一般的業余棋手,他的評論細膩、犀利。對棋的認識和見解十分的獨到。而且,語言詼諧有趣,不時會引起大家的一陣哄堂大笑。花榮在這里也是一呼百應的。

  有一次,在酣暢淋漓的連滅幾位趾高氣昂的韓國高手後,花榮客氣地向青云申請對局。一向十分挑剔對手的青云這次答應得十分爽快,甚至心里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激動。從來不打字的他竟不由自主地對花榮說,認識你很高興。讓棋室里的眾人既愕然又歡欣。

  那盤棋下了很久才結束,最終的結果雖然是青云獲勝,但他贏得一點也不輕松。花榮的棋風唯美輕盈,棋型十分漂亮。行棋如同流水一般雖不爭先卻婉轉流暢、從容不迫。只是中盤搏殺的能力與青云相比稍遜,以致落敗。這讓青云由衷的佩服。棋下完後,雙方沉默了一會,還是花榮先說話了:

  “青云,你真是讓人不可思議。你來做我們水滸會的幫主吧,大家需要你。我們與韓國的棋會進行比賽經常落敗,如果有你在,一定會殺他們個落花流水。一解胸中的鳥氣!”

  青云感到十分的為難,不管現實里還是網絡中,孤獨就是他的屬性。但不知怎麼,有一股沖動讓他脫口而出:

  “入伙可以,幫主不做。”話音一落,對局室里歡聲雷動。自此,梁山之顛,多了一個浪子燕青。

  三

  燕青七歲的那一年夏天,是一個地震頻繁發生的季節。

  人們在接連經受了幾次地震的驚嚇之後,五顏六色的防震棚在一夜之間如雨後春筍般占滿了大院中間那塊長滿青草的空地,仿佛姿態天然的裸體女郎穿上了層層疊疊的衣裳,視線被遮擋了,想象的空間卻無窮無盡。燕青既新奇又興奮。白天,他和小伙伴們快樂的穿行在帳篷之間,沒完沒了的玩著捉迷藏的游戲。晚上,他和哥哥睡在父親用兩張木床摞起來搭建的地震棚的上層。聽著四周熟睡的人們如同鳴蛙般此起彼伏如的鼾聲,看著蚊帳上面明亮閃爍的星星。興奮得很晚都不能入睡。

  然而,那一段快樂的時光卻十分短暫。 一天夜里,習慣了獨睡的哥哥睡夢中一腳將燕青踢下了床。一聲驚叫過後他就摔昏了過去。從那以後的幾個月里,燕青頭纏繃帶、腿打石膏象一位負傷歸來的戰士,實際上,他也的確受到了家人視同英雄般的照顧。但燕青卻再也快活不起來了,因為從那時開始,每到深夜他便開始做一個惡夢。每次都夢見自己從一座狹窄的橋上失足墜落。在墜落的過程中他會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爆炸般展開的恐懼讓他發出了一種類似俠客般的長嘯,那聲音如同防空警報最高亢時的音調,讓人聽了驚心動魄、不知所措。

  在恐懼中燕青驀然發現了自我,他的目光不再清淺明亮。孤獨中他跟哥哥學會了下圍棋,負疚的哥哥教的很有耐心,經常陪著他下棋。沒人陪他玩的時候,他就按照哥哥教給的方法拿著棋譜學著打譜。有時一坐一整天。幾個月過去了,當燕青可以下地行走的時候,棋力不錯的哥哥便已不是對手。驚奇不已的他把燕青帶到一位有業余三段段位的棋手家里,對方讓二子和燕青下了一盤,或許有些大意,那位業余高手棋至中盤便崩盤認輸。後讓先,竟又負。那人唏噓不已,稱燕青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從此,圍棋神童的名聲不脛而走,經常有人主動來邀請燕青下棋。到了九歲,在那座不算太小的城市里,燕青便已所向披靡,再無敵手。

  十二歲的時候,燕青被選進省少年圍棋集訓隊。之後不久他便代表省報社參加了全國晚報杯圍棋比賽。雖然那次比賽象他這樣年齡的棋手寥寥無幾,但十分的巧合,他遇到的第一個對手竟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很多年過去了,燕青依舊記得那女孩的樣子,她穿著一件衣領繡著粉紅花邊的白色襯衣,柔葦般低著頭。偶爾抬頭和燕青短暫的對視,流露出緊張、羞澀的神情。更多的時候,燕青看到的是女孩發夾上描繪的花仙子以及她那一刻不停抖動著的睫毛。

  幾年來未逢敗績的燕青,那盤棋他執黑走的十分放松,甚至可以說有些張狂。從布局他就開始圍攻對方的棋子。面對咄咄逼人的招法,女孩不知如何應對,棋下的越發拘謹,很快便被燕青圍住了一條大龍。這時,燕青只須在白棋大龍的眼位上一點,對手就只能投子認輸了。但他似乎想延長一下勝利的快感,便故意停滯了一會之後才突然極快、極重的將棋子拍了下去。然後連看也沒看棋盤就按下了記時器。微笑中他看到女孩的身子徒然一顫,頭更往下低了,他想,她是不是該流眼淚了?但是,女孩的頭又輕輕地抬了起來,燕青這才發現,她的樣子真的是十分秀氣。但她的眼里並無淚水,而是用一種迷惑不解的眼神看著他。燕青心里暗暗一驚,他慢慢低下頭看了一眼棋盤,突然“呀”的一聲驚叫著站了起來,原來他的棋子並沒有放在點眼的位置,而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拍進了對方的虎口里。燕青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他沒等女孩落子,便從棋盒里抓了一把棋子“嘩啦”一聲放在了棋盤上,表示認輸。女孩的目光變的十分平靜,她似乎想要和燕青說句什麼,但他卻站起來轉身而去。

  那盤棋燕青輸十分窩囊,他的心態大壞。接下來的比賽里竟然連輸了四盤。晚上回到旅館,他感到頭痛欲裂。燕青病了。沒等比賽結束他就被送回家住進了醫院。從那以後的一段時間里,他感到自己的腦袋裝滿了棋子,只要身子一動那些棋子便嘩啦啦地響起來沒完。他只能雙手抱住頭大聲的喊叫。看到兒子的精神幾乎就要崩潰,他父母的心都要碎了。便再也不讓他去碰棋子。少年燕青的棋士之夢就此破滅。

  很多年過去了。大學畢業後燕青來到北京,名牌大學的學曆和十分稀少的專業使他順利的被一家英資高爾夫球場俱樂部聘用,從事球場的設計工作。優厚的薪水和優越的生活環境使他少年時留下的陰影逐漸淡去。

  現在,他不再象以前一樣避諱過去。甚至可以心平氣和的與別人談論和回憶。當然,這個人只限于網上的好友花榮。

  年齡相仿的花榮了解燕青的過去和現在。燕青同樣的了解花榮。他們的過去十分的相似。童年的花榮也是家鄉聞名的圍棋神童。後來也進入了省圍棋隊。不過後來在一次體檢中他被查出有先天性心髒病,醫生說他不適合比賽。雖然每個認識花榮的人都替他惋惜,但最終他還是退出了圍棋隊。現在的花榮居住在南京,是報社的一名記者。兩名都曾經被現實拋棄的人不免同病相憐,在網絡上,他們不光是棋友,還是無話不談的朋友。每天,在明月圍棋網上他們更是形影不離,被其他兄弟們戲稱為親密的同志。

  四

  還沒進入收管階段,對局雙方就已經開始讀秒。落子的節奏在咔、咔、咔咔的地讀秒聲中被迫加快。關鍵時候,預謀已久的管迪竄凶狠的將燕青的一條大龍攔腰扭斷。轉瞬之間燕青的兩片棋都成了亡命天涯的孤棋。觀陣的好漢們如一陣暴雨澆熄的火,立刻不再言語。似乎大局已定。

  “燕青,這個管迪竄是韓國棋會專門請來對付你的,是個職業高手,你就是輸了也很正常,盡量把棋下好就可以了。”花榮已經感到燕青心中的一絲絕望,他及時的在QQ里安慰自己的哥們,他知道對一個常勝將軍來說,在這樣重要的比賽里落敗是刻骨銘心的,何況,他知道燕青的過去。

  “職業高手?是誰?難道是石佛李昌鎬不成?”燕青似乎滿不在乎的說。“職業高手我又不是沒贏過。”

  “嗨,哥們,這個管迪竄可不是一般的職業高手。開始我沒告訴你,怕你有心理負擔,他是韓國去年的新人王獲勝者,曾經戰勝過李昌鎬不止一次的職業八段棋手木臻哚。就是我們常說的木子啊。”

  “啊?是木子?!”燕青突然感到心神一振。木子是燕青和花榮平時探討最多的一位韓國職業高手。他的棋序盤行棋速度讓人感覺稍緩,但他善于積蓄力量在中盤發力,往往能一擊既中,讓人措不及防。被網上棋友戲稱為圍棋界的“太極高手”。和這樣對手下棋真無疑是幸運的!但不幸的是,燕青似乎已經被擊中!

  “燕青,你能行,再想想辦法,只要兩片棋能活,你就勝了。”過了一會花榮說。

  燕青浪費了一次讀秒時間極速思考著破解的辦法。突然靈光一現,他發現扭斷黑棋的那片白棋的棋形存在著不易發現的缺陷,黑棋可以撲進去做劫。如果劫勝,黑棋不但可以將兩片孤棋重新連接在一起,還順帶著將中間的白棋殺死了。這是一個天地劫啊!燕青心中感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狂喜。他強迫自己靜下來,又浪費了一次讀秒時間,開始計算雙方可用的劫材。

  對話框里已經是韓人亂碼的天下,看不見一個漢字了。幾百個哥們在讀秒聲中絕望了,他們心中的不敗神話即將被打破。

  已經是最後一次讀秒時間的倒數第二秒,棋局即將在一秒後結束。死寂的對局室里突然“啪”的一聲重新響起落子聲。燕青撲進打劫了!管迪竄短暫思考後提劫。燕青連一秒也沒耽擱閃電般的落子。對方應劫後燕青將棋子重新提回………

  雙方來回打了近20次劫後,燕青還有最後一個本身劫材。而對方沒劫材了!管迪竄沉默了很長時間,說了一句燕青看不懂的韓國話。投子認輸。雙方的棋迷簡直被驚呆了,這樣的驚天大逆轉簡直匪夷所思!對局室里壓抑了很久兄弟們沸騰了。

  燕青感到渾身癱軟。他用鼠標輕輕一點,將花榮那跳躍著的小企鵝頭像釋放了出來。

  “哦!我的上帝!燕青,你太偉大了!假如你是女人,我一定娶你!”花榮高興的幾乎要瘋了。

  真是個胡言亂語的家伙。燕青微笑著自言自語著說。不過,最後,他還是給花榮了一個回應:

  “哈”

  五

  夏天的時候,燕青沒來得及給網上的那幫朋友說一聲,就出差到了上海。在那里他為公司新購置的一塊土地進行高爾夫球場初步設計。完成後,公司的主管很滿意。他主動提議讓燕青在南方放松地玩幾天,在董事會審議完球場設計之前不必急著回來。臨掛電話的時候他還不忘了囑咐燕青說:吃住報銷。小費自理。電話兩邊一陣曖昧的笑。

  燕青在上海沒有什麼朋友。去哪兒玩呢?他想到了花榮曾多次邀請自己去做客。他決定先到南京,如果找不到花榮再到杭州。買好車票後,他找了一家網吧。一個多月沒上網,QQ里花榮的留言排了一長溜。

  “去哪了?哥們,怎麼還沒回來?”

  “這幾天找不到你大家都很著急,昨天和小刀會的比賽又輸了,真是掃興!”

  “都快一個月了,你蒸發了不成?快回話!!”

  ……………………

  看完花榮的留言,燕青禁不住一陣感動。

  “花榮,在麼?我現在在上海。”

  QQ如同睡著了一樣沒有反應。怎麼會呢?一般這個時間花榮總是在線。燕青心想。或許還沒回家吧。他起身向網吧的老板要了一杯茶。坐在那里靜靜等著花榮回話。網吧里擠滿20歲以下的年輕人。燕青看上去比他們成熟了許多。旁邊的電腦旁,一個18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在和她的網上情人語聊。

  “你最近去去哪兒了?QQ不回話,伊妹也不發。等的人心煩。你以為自己是誰?!王八蛋!” 女孩說話的時候一副刁蠻的樣子。“你以為自己是裴勇俊麼?想愛誰就愛誰,臭美啊你!”

  裴勇俊?似乎聽花榮說過這個名字。好象是韓國的電視明星。燕青知道,在網上天天和韓國棋手撕殺的花榮其實還是比較哈韓的,沒事的時候經常看韓國的愛情劇。花榮真是一個感情細膩的家伙,燕青心想。花榮曾經給燕青發過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花榮面龐柔和。甚至有那麼一點女性的嫵媚。眼神略微的憂郁。不過整體看上去十分清朗俊秀。絕對是一個讓女孩心生暗慕的美男子。

  不知過了多久,QQ里如晨曦里睡醒的鳥兒驟然鳴叫起來。花榮終于上網了。

  “燕青,你這混蛋怎麼才現身了?你在上海忙什麼?怎麼走那麼久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抱歉,當時我走的比較匆忙。我在上海剛給公司完成了一個球場設計。今天就坐火車回去。想順路到南京玩一天,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過了很長時間花榮沒回話,似乎有點猶豫。

  “假如沒時間就算了,反正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聚。”燕青感到十分失望。

  “怎麼會沒時間呢!我當然歡迎,你蒸發了一個多月,現在又突然可以在現實里見到你,簡直是意外的驚喜!”

  “那我就放心了。大概火車晚上11點到南京。”

  “我去接你吧。不見不散!”

  ……………

  燕青離開網吧的時候,已經快到火車發車時間了。他徑直向火車站走去。

  火車上,燕青一想到就要見到花榮,睡意全無。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到了南京站。走出站台,雖近午夜,南京的天氣依然比上海悶熱許多。他很快找到了那家肯得基快餐店,先進去買了一杯冰鎮可樂,然後按約定好的見面方式,從店里出來站在肯得基大叔旁邊等候花榮。

  這或許是個比較醒目的位置。不時有穿著裸露的女郎如同豔麗的熱帶魚一般乜斜著眼神從燕青身邊來回游曳。讓他眼花繚亂又無處躲藏。燕青等了很久還不見花榮的身影,不自在中微微有些焦躁。

  過了一會,遠處路燈下,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目光緊盯著他走了過來。在離他只有半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他誇張的象是受了驚嚇一般後仰著身子,她一頭短發如清水掛面般打理的很好,-看上去身材苗條,但個子並不算太高,女孩稍稍上仰著素面無妝的面容注視著他。燕青感覺如果把手攬在這個清純如水般女孩的腰上,那就是標准的探戈舞造型。當然這僅僅是一個念頭如飛鳥掠過。他並未這樣做,何況,他手里還拿著一個可樂杯子。

  這時的燕青無緣由的感到與女孩似曾相識。所以他並不回避女孩的目光。但女孩僅僅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而去,她剛剛離開了燕青至多兩步的時候,燕青竟鬼使神差一般傻乎乎的跟上了至少半步,所以當女孩又突然轉身的時候,她的鼻子幾乎要碰到燕青的下巴,慌忙中燕青手中的飲料杯子幾乎落地。女孩又回頭對他面無表情的注視了一次,繼續轉過身去,當然她沒有象上次一樣立刻離開,而是背對這他喊了一聲:“浪子燕青!” 這一次燕青真的吃驚不小,可樂紙杯失手落地。女孩又回轉了身子,燕青狼狽的樣子似乎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對燕青僅僅是微微一笑,立刻折轉身子,向最初來的地方走去。燕青顧不得多想,跟在她的後面大聲的問:“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女孩並不答話,她走的更快了。燕青只好無奈的繼續跟在她的後面。

  出了車站,女孩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車門並未關上,她坐在里面俏皮的歪著頭對燕青笑著說,上車吧。燕青略一猶豫,便坐進了車里。他感覺別無選擇。當然,他似乎也喜歡這樣的別無選擇。

  六

  汽車在車流湧動的南京市區緩慢地行駛著。女孩靜靜坐在燕青的身邊,依舊保持著沉默。城市的燈光照在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燕青喜歡這種如同配樂散文一般的感覺。朗誦在短暫的間歇,而音樂卻沒有停止。所以,朗誦還要繼續。

  “你是誰?”一個聲音突兀地從燕青的嘴里跳出來,仿佛是他意識更深處的問話。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感到驚訝。人,有時是控制不了好奇的,所以也永遠控制不了自己的語言。

  “我是花容。”

  “哦?花榮是你?” 燕青並沒有驚訝。因為這不是事實。

  “是花容月貌的花容。小李光花榮是我男朋友。他的網名是取了我名字的諧音。我是正版,他是盜版。”

  “原來是這樣啊,可他從沒和我說起過你。”

  “或者他感覺沒必要吧。”女孩的臉轉過來對著燕青說。“不過,他不止一次的和我說起過你。讓我感覺你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 說完她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不過那給燕青的感覺卻象一只頑皮的松鼠從大樹後倏忽探出可愛的頭。

  “怪不得他雖然是水滸兄弟會的幫主,不叫宋江,卻稱花榮呢。原來是你的緣故。” 燕青看著花容說。“花榮呢?他為什麼不來?我們說好了的。”

  “幾個小時前。他被報社緊急抽調出去搞一個采訪。于是讓我來替代他接你。並向你轉達他深切的歉意。” 花容笑著一字一頓地說。“滿意了吧?”

  “萬分的失望。” 燕青的樣子象語言一樣誇張,不過,他真的有一點失望,當然,僅僅是一點。

  汽車在一片高層住宅樓前面停下。花容下車的時候看了看表,說聲不好。拉著燕青的背包帶就開始奔跑。你急什麼?趕飛機啊?燕青在後面不情願的嘟囔。

  “電梯快關了。再不趕緊點我們要爬樓梯了,我可是住在24樓啊。”花容一邊跑一邊說。

  進了電梯,花容仰靠在電梯角落里長籲了一口氣,好危險啊。就差一分鍾電梯就關了。她用手拂開額頭上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偷偷打量著電梯燈光下的燕青。燕青突然低下仰望著的頭看著她。這女孩難得的露出了羞澀的表情。燕青感到那樣子很熟悉。心里微微一動。

  走出電梯,花容摸黑打開門。拉開燈後閃在一邊,右手一劃做出一個侍者的動作說,請進,先生。

  一進門燕青就看到了客廳的餐桌上插著一瓶新鮮的白百合。同時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花香。他剛想走進一點,就被女孩止住了。

  “換鞋”她從門後的鞋櫃里拿出一雙拖鞋放在燕青跟前說。

  “沒大點的麼?” 燕青試著穿上拖鞋,感覺有點小。“花榮的腳不會這麼小吧?”

  “誰進我的屋也得穿小鞋。”花容理直氣壯的說。“這是規矩。”

  “哈”燕青點頭遵從著穿上鞋。白色的瓷磚似乎剛剛拖過的樣子,微微有點濕。他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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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2:22:31
7-10

  七

  客廳里的長沙發上躺著只笑眯眯的布袋熊。花容走上前將它拿起來抱在懷里。坐吧。她象布袋熊一樣笑眯眯地對燕青說。

  “花榮什麼時候回來?”燕青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

  “說不准,他去采訪抗洪的解放軍了,去年也是他去的。今年的汛期早,而且洪水比去年更洶湧。”花容將布袋熊和燕青的背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背對著他說。“他說好了,一忙完馬上趕回來,你們兄弟還能坐在一起敘敘。”

  “今晚我就住這?”燕青有點不安。

  “是啊,怎麼你還有意見?”

  “不是,我覺得太打擾了。也不太好。”燕青打量著四周,他看出這是個一居室的房子,只有一個不算太大的臥室。“這是花榮的意思?”

  “當然是他的意思了。不然我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收留你?”她將一杯沖泡好的茶放在燕青跟前的茶幾上,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和燕青說。

  “花榮說你們家鄉曾經出過世界上第一號的君子,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不是?所以估計你也不會是壞人。但願他沒看走眼。”

  “呵呵……”面對這樣口齒伶俐的女孩,燕青感覺不知道說什麼好。“或許他沒和你說過,我們家鄉還出過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土匪盜跋呢,是柳下惠的後代,也叫柳下跋。”

  “哦?這到是個新情況,是個怎麼樣的土匪?”花容故做緊張的樣子問。

  “估計是個農民起義領袖一類的吧,我想不會是那種劫財劫色的小毛賊。”

  “對啊,盜亦有道嘛。”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充滿了孩子氣。“你先去洗澡吧。水早燒好了。”

  似乎沒有什麼理由違背主人的要求。不過他總感到有點不自在。最後還是慢吞吞的走進了衛生間。洗完澡,燕青感覺徒然輕爽了許多。他把換下的衣服卷起來放進背包。吸了口氣。大大咧咧的樣子走了出來。

  “真舒服。” 他大聲的說。但花容似乎並沒有聽見,她正在客廳旁的廚房里忙著什麼。他慢慢走回客廳,坐在餐桌旁,那幾枝香百合的散發的香氣是他喜歡的。從小他就愛擺弄花啊草啊什麼的,不管看到怎麼樣的植物都會細心的觀察一番。

  “吃吧。” 正當他輕輕擺弄那瓶花兒的時候,花容端著一碗面走了過來說。“花榮說了,你們夜貓子要吃夜宵的。餓了吧?”

  “太麻煩你了。”燕青站起來把碗接過來。其實他並不太餓。不過一聞到食物的香氣立刻就有了食欲。花容將椅子上的背包放在沙發上,抱著布袋熊做在燕青的對面。透過百合花,燕青看到她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燕青,你喜歡自己的工作麼?”

  “喜歡。”

  “花榮說,你這一輩子不下圍棋,真是可惜。他說其實很多職業高手也未必是你對手”

  “我到不這麼感覺。我這人平時下著玩還可以。一比賽就完蛋了。或許我的心理素質太差。”

  “也許,不過我感覺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你該做什麼就得做什麼。其實我們都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是啊。”

  “為什麼喜歡現在的工作?有趣麼?”花容擺弄著布袋熊的短耳朵。她低垂的眼神不時抬起來看他一眼。仿佛移動著的晨光穿越樹葉照在身上。愜意又安甯。

  “或者是我喜歡青草的味道吧。”

  “這到是比較有趣,在草地上走來走去。不過你不可能每天都這樣吧?”

  “是,大多時候我是在辦公室里搞場地設計,很枯燥的,有時還要用手工設計,也很麻煩。不過,我已適應了吧。平時沒有什麼人來打擾我,而且工作的節奏可以自己來控制,只要不耽誤開工就可以,這也是我喜歡的原因之一。”

  燕青感覺這時候說話的花容象一個突然靜下來的孩子。充滿了疑問。而他心里對她的好奇也越發強烈起來。

  “你又做什麼工作呢?花容。”

  “和花榮一樣,也是記者。不過我們不在一個報社,我是在晚報社。一個不是太忙的小娛記” 說 完對他笑了笑。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能走到一起。”

  “和工作沒什麼關系。和他第一次認識其實是在醫院里。當時我們都在生病住院。” 花容沉默了一會說。

  “哦,是這樣。那真是太巧合了。”

  “巧合的事情多著呢。比如你和花榮,你和我,也都夠巧合的啊。”

  “是啊,世事難料。”

  “好了,你該休息了。明天花榮如果趕不回來我還要陪著你在南京逛逛呢。” 花容看燕青吃完面,收拾好碗筷站起來說。“床我已經鋪好了,你睡吧,我睡沙發。”

  “不用,我睡沙發就可以。”

  “別爭了,沙發你怎麼能伸開腿呢,再說你坐了那麼長時間的車。再不好好休息怎麼行。”她不耐煩的樣子說。

  看來和這女孩什麼都沒得商量。燕青只好走進臥室。夜里,燕青聽見衛生間里淋浴的流水聲嘩啦啦響了很長時間。但願她不是一個潔癖就好。燕青心想。或許是飯吃得太快,他一躺在床上就開始打嗝。過了好久才睡著。

  八

  早上,燕青在一股蛋糕的香味中醒來。他惺忪著眼睛開門來到客廳,花容穿著一件綠色的體恤衫正在廚房里忙活著。

  “起來了,懶蟲。”隔著玻璃,花容微笑著看他。“快去洗臉吧。早飯快好了。”

  從衛生間洗漱完,看到花容還在忙著。他走到廚房站在她的身後。

  “還沒好?不會很麻煩吧。”

  “不麻煩,其實我就只做了蛋糕。就快好了。”

  “花榮沒來電話?”

  “我早上給他打了,接不上,似乎那邊的信號不好。我想他也想和你說話。算了,不指望他了。還是我來打發你好了。”

  邊說著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眼神既純淨又俏皮。雖然很快的一瞥,卻存在著一個短暫的凝定過程。讓他敏銳的捕捉到。就象在棋局處于膠著狀態的時候,突然發現解救的妙手。那感覺讓人特別熟悉。 或者美的東西總是有共同點吧。燕青心想。

  那一個盛夏 的早晨。他就那麼淡淡地微笑著站在花容的身後,窗外是車水馬龍、人聲喧嘩的嘈雜。而他卻什麼也沒聽到。他感覺自己和花容的身外罩著一層透明的氣泡。雖然彼此相隔著一段距離。但那氣泡卻在密切的接觸著。柔柔地、充滿了彈性地依偎著。這時他突然有一種醒悟,仿佛世界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他就應該這樣的存在著。存在于一個沒有等待,也沒有回憶的現在。

  吃飯的時候。燕青感覺已沒有了昨日的拘謹。甚至他很放松地看著對面的花容。而她卻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是說,看吧看吧。緊閉著嘴唇的花容吃蛋糕的樣子象一只面頰里裝滿了堅果的松鼠。讓燕青無端的感覺好笑。于是他笑了笑。象是無目的、又象是向主人表示謝意的那種笑。

  “你沒有女朋友麼?”冷不丁的花容突然向燕青問。

  “沒有。”

  “為什麼?我看你似乎很不錯嘛。”

  “你得問他了。”燕青頭也沒抬指了指天。”

  “沒有女孩表示喜歡你?”

  “應該有吧。”

  “那你呢?不喜歡她?”

  “也說不上討厭。但我不喜歡香煙味。”

  “這和煙味有什麼關系?”

  “哦,是這樣的。”燕青喝了一口牛奶後說。“公司里前一段時間新來了一個女孩,是從倫敦留學回來的。她的專業是高爾夫球場的管理。現在幾個球場都還沒開業,所以天天在我身邊轉悠。我想她很喜歡我。”

  “漂亮?”

  “是,不是一般的漂亮。”

  “你不喜歡漂亮的女孩?”

  “說不上討厭,但我不喜歡她身上的煙味。每天她都夾著一支摩爾煙。象這樣。”燕青夾著一支筷子說。

  “就這一個理由,你就可以不喜歡?”

  “或許對我來說就這麼簡單。”燕青說。“就象喜歡一個人你說不出什麼理由一樣,不喜歡一個人卻很容易找到理由。”

  “看來你是個蠻挑剔的家伙。” 花容笑著說。“對了,我昨天做了個不錯的夢。”

  “哦?說說看。”

  “我夢見了一片月光下的原野。那里有一個不錯的池塘。池塘邊呢,有一個小草屋。我就睡在那里。”

  “真是不錯。有蚊子麼?”

  “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

  “OK!你繼續。”蛋糕很合燕青胃口,他又拿起一個。

  “夜里,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一只癩蛤蟆發出‘喂哇、喂哇’的叫聲。”

  “你怎麼知道是癩蛤蟆,而不是青蛙呢?”

  “我當然知道,青蛙是‘呱、呱、呱’地叫。我不但能分清那是癩蛤蟆,還知道是個小癩蛤蟆呢,因為那聲音不大。”

  “哦,厲害!”燕青由衷的贊歎。“沒了?”

  “沒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花容笑著說。“後來我就從夢里醒了,結果發現,哪有什麼癩蛤蟆。是臥室里你在打嗝呢。”

  “靠!”燕青嘴里的蛋糕差點噴出來。“你真會編排!”

  “怪誰呢?!人家睡覺最多是打鼾,你好,打嗝!”花容笑的無比開心。“好了,你吃吧。我去換件衣服。”

  過了一會。她依舊穿著剛才的綠色體恤衫走了出來,不過下面換上了白色的短裙和運動鞋。

  “今天難得放松陪你玩。” 花容站在他身邊說。“這身打扮如何?”

  “不錯,很象NBA賽場上的拉拉隊女孩。”燕青微笑著說。“很適合你,因為你的腿很美。不露出來真是可惜。”

  “哼,知道沒好話。”她裝做生氣的樣子說。“對了,你可以在南京玩幾天?”

  “今天晚上坐火車走吧。我想好了,如果今天見到花榮最好。見不到我也不等了。我想先回父母家看看,我很久沒回家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去上海,到時再來南京看你們。”

  燕青早就打算好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走,雖然他心里並不想這麼快就離開,畢竟他還是很想見到花榮。但感覺自己再待下去也太不知趣了。現在,他夠麻煩這個女孩了,雖然,他隱隱感覺到女孩並不討厭他,甚至彼此都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但,這更讓他不安。

  “這麼急?我假都請好了,你可以多待幾天的。怎麼也得見了花榮再走。”

  “不了,我真的得回去。謝謝你。今天你能陪我,我就很滿足了。”燕青對女孩認真地說。

  “好吧,真掃興。”看他主意已定。女孩滿臉失望的說。那是一種毫不作假的表情,燕青還是看得出來的。他心里不由地感到一種淡淡的幸福。

  九

  夏天的清晨,燕青背著背包與花容走在南京的一條街巷上,兩邊高大的雪松郁郁蔥蔥,路邊不時還會有幾棵合歡樹從雪松後面的牆頭上探出淡綠的樹梢。而金銀花和蓼蘿不間斷地繚繞盤纏在牆頭上,空氣中淡淡地散發著一種芬芳清涼的氣息。與一個女孩默默穿行在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里,有如一首優美的音樂隱約相伴,燕青頃刻間不禁感受到一種夢幻般的清新與迷蒙。

  “你原先對南京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女孩不經意地回頭問道。

  “很多,比如秦淮河上的漿聲燈影,紫金山天文台,還有雨花台。”

  “還有呢?”

  “還有就是南京大屠殺。”

  “那場屠殺是南京人心里的陰影。你痛恨日本人麼?”

  “當然,但我不是痛恨所有的日本人,我更痛恨戰爭。是戰爭暴露了人性的獸性和殘忍。並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那樣的壞。”燕青想了想說。“而且,沒有日本人,或許我就不可能認識你。”

  “哦?為什麼?”花容好奇的樣子充滿了孩子氣,看到燕青說完後微笑不語,她便停下來拉住他的背包帶說。“不說完不能走。”

  “好吧好吧,我們邊走邊說。”燕青一臉無奈的表情。心里卻十分快樂

  其實燕青和日本人還是很有緣的。大學的時候燕青就結識了一位叫島田的留學生。想到這里他突然感覺到人生真的如同一盤棋,每次相逢如同環環相扣的棋子。都是有緣由的。

  那時的燕青沉默寡言。即便是在最好的幾個同學面前,他也很少說話。既象是很謙遜又似乎卓爾不群。讓人琢磨不透。每天他起得很早,獨自在操場的角落里打太極拳。

  有一段時間,經常有一個人站在旁邊觀看,卻並不打擾他,過了很長時間燕青才知道這個操著熟練漢語的人竟然是校園里大名鼎鼎的島田。所以當島田提出拜他為師學習太極拳的時候,燕青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那時中日圍棋擂台賽激戰猶酣,各個校園里的圍棋熱潮也正如火如荼。

  當時燕青所在的那所大學圍棋水平很高,其中有三個業余五段高手,他們經常各自引領一幫嘍羅捉對厮殺,難分勝負。但是當島田出現後,這種格局便被打亂了。

  島田的祖父曾經是關西棋院的著名職業棋手島田橫二,棋力鼎盛時期也曾和橋本龍太郎一起與日本棋院叫板對陣。出自棋士名門的島田,童年是在關西棋院度過的,但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當他入段不久卻退出了職業棋壇。即便如此,攜帶著一套笨重棋具來到中國留學的他,依舊具備職業高段棋手的實力。

  剛開始的時候,校園里的那些老大並沒有把島田放在眼里。以為他不過是個過氣的職業初段棋手,最多會和他們互有勝負而已。但是一交手全傻了眼,棋盤上他們個個象被點了穴的武林豪傑,空有一身力氣卻使不出。每次都是束手束腳的敗下陣來。時間長了對島田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些嘍羅們自然也都做了鳥獸散。

  雖然幾乎一沒課的時候,總有人找上門來和島田對弈,但脾氣柔和的新老大卻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對誰都十分的客氣。那時從不下棋的燕青曾經看過他的棋,島田的棋布局流暢,行棋如春風佛面,從不勉強。但時時綿里藏針,讓人防不勝防。學拳的島田對燕青更是畢恭畢敬,還經常邀請他到自己的留學生公寓里去做客,兩個人話都不多,大多時候是一起靜靜地喝杯茶。這很合燕青的胃口。

  一天周末,燕青應邀來到島田的公寓,這是一套兩個人的房間,另一個南美的留學生活潑好動,沒事的時候一般不呆在屋里。這天他推門走進去的時候,果然只有島田一個人盤坐在床上打譜。他十分專注,甚至燕青走到身前也沒有發現。燕青站在旁邊看了沒幾眼就知道他打的是擂台賽上日本超一流選手大竹英雄和聶衛平下的那盤棋。這盤棋燕青曾經打過,他有過目不忘的天賦,知道下一步該走哪里,看島田低著頭遲遲找不到手數,便拈起一粒棋子,輕輕放在天元附近的位置。是這里吧,燕青微笑著說。島田看了看棋盤上的棋子,又快速低頭核對了一下,立即從走下床給燕青鞠了個躬說,想不到老師還是圍棋高手。燕青趕忙說我碰巧看過記住了,而圍棋只是會一點,不是高手。但島田連連鞠躬,執意要請燕青指教一盤。

  燕青既惶恐又激動。有很多年他沒摸過棋子了,少年時刻骨銘心的傷痛讓他從不敢與人對陣,最多是看別人下而已。所以在這所學校里沒人知道他會圍棋,甚至最親密的室友。但是看著島田懇切的眼神,一種難言的技癢讓燕青心里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湧出來一股勇氣,他竟下意識般盤腿坐到床上,閉目微一定神,然後象島田禮貌的低了低頭,請指教。

  其實島田雖然看到燕青指出了那步棋,以為不過是碰巧記住而已,並沒有認為他會是自己的對手,和燕青下棋更多的是對他教授自己太極拳投桃報李的補償,所以雖然他十分的恭敬,口口聲聲說著前輩,甚至非要執黑先行,但實際上卻一點也沒把燕青放在眼里。

  島田的棋俱是專門從日本帶來的。厚達30公分榧木原木棋盤散發出幽玄柔和的光澤。看著燕青充滿欣喜地撫摩著棋盤,島田禁不住得意的說,這是我祖父留下來的棋盤,大概有上百年的曆史了。燕青連連點頭,現在他的心情平複了許多,但當他拈起一粒兩面鼓的貝殼棋子,還是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他一咬牙,竟然神魂顛倒般“啪”的一聲十分響亮將棋子拍在了天元上。同時一股久違的豪氣由內心里充溢而出。讓他感覺整個人在戰栗,他努力控制著自己。

  那盤棋一直到快熄燈時才結束,燕青大勝。島田簡直驚呆了。

  十

  “哪後來,後來怎麼樣了?”花容正聽得入迷,看到燕青突然又沉默起來,禁不住用身體輕輕碰了碰似乎迷失在過去的他。

  在開往中山陵的大巴上,花容和燕青坐在最後排的角落里,狹窄的坐椅讓他們靠得很近。女孩清純的氣息讓燕青沉默中瞬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原先生活的一切都是虛幻的,而唯有現在才是真實。一種迷醉讓他下意識里放松了緊繃的身子,于是隨著汽車的搖擺,他們象原野里兩棵相依的樹,在風中枝葉交錯、搖擺依偎著。

  花容不語。

  燕青的視線漫過她的發梢看窗外,窗外夏日陽光已然明媚,行人匆匆、車流滾滾。一切是那麼的陌生、又似乎無比的熟悉。淡淡中燕青有種說不清感動,他暗暗在想,這世界太好了。

  過了一會,花容突然歪著頭看著他,似乎是一個童心未泯的老師審視著她調皮稚氣的小學生,她象是等待燕青繼續那個故事,又象是用這種等待的借口好好看看那個有點讓人神奇又感動的孩子。燕青微笑著面對著她,用一種平湖般的靜默來容納她清溪汩汩的目光。

  “那盤棋對島田的震撼太大了,和他認識快一年了,我從未和他談起過關于圍棋的任何話題,而他似乎認為向一個不懂圍棋的人談論這些不但是與夏蟲語冰,更是一種對自己專長的炫耀,是不禮貌的。所以這種意外結果與其說讓他有種失敗感,毋甯說是讓他感到了某種奇異和找到對手的欣喜。”燕青在一種甜美的凝視里悠悠敘說著他的故事。

  從那以後,島田失去了對那些上門求教者的興致和耐心。一有時間就把燕青請到自己的公寓,兩個人象享受美餐一樣對弈一局。島田的棋布局巧妙,講究美感,行棋力避爭斗,和燕青相比勝負感差了一些,所以總是負多勝少。但是現在對他來說,勝負是次要的了,和一個對手在競爭中不斷求得平衡、感悟棋道的快樂更加重要。島田的這種心態無疑感染了燕青,他們雖然是在下棋,但更象是在進行某種藝術的合作,就象共同創作一幅油畫,每一步棋都包含了筆韻和色彩。

  對燕青和島田來說,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島田比燕青早一年畢業離校,離別時一向感情內斂的島田竟然止不住的流淚。他執意要把那套棋具留給燕青做個紀念,燕青極力拒絕,因為他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套棋具,那是島田心愛之物,凝聚了他家族的榮耀和某種信念。但是島田的態度十分的堅決,他說這東西應該屬于你,它會給你帶來好運的。燕青只好收下。離開候機大廳的時候,島田意味深長的對燕青說了最後一句話:燕青,你是個天才。放松點。

  “你後來再也沒有用那套棋具和別人下過吧?”快下車的時候,花容若有所思的問道。

  “只下過一盤,是一年後我快要畢業的時候,那盤棋是和學校本地的圍棋協會的頭下的,一個業余七段高手,曾經勝過日本的業余冠軍菊池康郎。”

  “哦?別人不是不知道你會下棋麼?怎麼會呢?”花容奇怪的問。

  燕青並沒有立刻回答她,下車的時候,擁擠的人群中花容自然的抓住了燕青的手。走下車好遠才慢慢的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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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5 12:26:37
11-15

  十一

  穿過中山陵下的音樂廣場,站在鐫刻著國父手書“博愛”兩字的花崗岩牌坊下面,墓道兩旁青松郁郁蔥蔥,龍柏莽莽蒼蒼;紫金山上梧桐搖曳,杉影婆娑。放眼看去,中山陵如同天元上的一枚棋子,高高雄峙在紫金山上,氣勢磅礴、宏偉壯觀。一種崇敬之情在燕青心中油然生起,想到國父博大慈愛的胸懷,更不禁使他感慨萬千。

  人就應該這樣活著。他暗自在想。或者自己一直太在乎自己了,在乎自己的存在,在乎自己的勝負。或者他應該更忘我一些,象那山以及擁有山一樣胸襟的國父一樣活著。一種感悟突然讓燕青有些激動,他呆呆地站著。

  “怎麼了兄弟?走啊。”花容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轉過身來。她笑著伸開雙臂做擁抱狀面對著他,用一種詩歌般的語調大聲著說。全然不顧四周游人關注。“看,這就是紫金山!看,這就是中山陵!”

  “介紹你家的後花園呢?!”燕青忍俊不禁地笑著向她走去。他現在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快樂,花容活潑的舉動使他的童心勃然萌動,他越走越快,最後竟跑了起來,背著背包的燕青看上去象放了暑假從學校里回家的孩子,屁顛顛的快樂著跑著,在超過花容的時候他甚至頑皮地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來啊,我們比賽看誰先上去。”

  花容在後面尖叫著追,燕青在前面飛快的奔。他穿過陵門,跑過碑廳,不遠處就是祭堂了。他停下來回頭看,花容並沒有緊緊跟上,她正背對燕青坐在下面不遠的台階上,對燕青大聲的呼喊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等了一會,看花容還是不動,燕青心中突然有一絲不祥的念頭掠過。他趕緊向下跑去。花容正大口的喘息著,她一手扶著台階努力不讓自己躺下,一手撫在胸口上,看上去十分的痛苦。燕青心亂如麻,他不知如何是好,趕緊把自己的背包松下來放在花容的身後,輕輕扶著花容的肩讓她仰靠在上面。花容面色蒼白,全身幾乎被汗水濕透了。怎麼了?花容?你沒事吧?燕青焦急的問。花容緊閉著眼睛微微搖搖頭,意思是沒事。

  過了好一會,花容的喘息才慢慢輕了一些,她吃力的伸出手抓住燕青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再讓我休息一會。她說。燕青任憑她抓著自己手,看花容好了一些,他的心已沒有剛才那麼緊張。怎麼會這樣呢?看著花容陡然憔悴的面容,燕青心里充滿了十分的疑問。

  “天!好歹過去了。”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花容突然睜開眼睛頭仰在背包上看著藍天說。

  “怎麼了?兄弟?”燕青略微調侃著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

  花容依舊握著他的手。她抬起頭看著燕青笑了笑。好了,現在好了。她象是說給燕青,又象是說給自己。我已經完全好了。

  “你知道麼?燕青,我和你說過我和花榮是怎麼認識的吧?”

  “在醫院里,你說那時你們恰巧都在生病住院。”

  “是啊,我們幾乎一樣,都有先天性心髒病。他手術後基本沒事了,我卻不行。”花容看著遠方幽幽地說。“或許我會象樹上的葉子一樣,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落下來。”

  “不會的。”燕青似乎明白一些,他不知道該怎麼寬慰這個女孩,只是喃喃地說。“不會的,你會好起來。”

  “以前,每次下班的時候,我總會路過一家瓷器店,每次我都會進去待一會,那里有一套茶具,很多見過的人說,那是很普通的茶具,並不是特別的美,而我卻覺得精美的不得了。心里那個喜歡呀簡直無法形容。或許喜歡一件什麼東西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

  “是啊,不需要什麼理由。你為什麼不買下來呢?”燕青感覺自己被握那只手的手心象泉眼一樣往外冒汗。或許是因為太熱,或許不是。

  “那套茶具價格貴得離譜。我一直舍不得。後來有一次,我因為趕一篇稿子兩天沒休息好,夜里突然犯病。第二天緩過勁來,我馬上把它買了回來。”

  “對自己的獎賞和安慰?”

  “是呀,也不全是。我想既然生命這麼無常,喜歡做什麼就該快去做,不要遺憾。所以,每次生病我都會去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卻遲遲沒做的事情。”花容微笑著看著燕青說,樣子恢複了一點俏皮。她稍用力握緊燕青的手說。“現在我就用這只手來犒勞自己。這是一只多麼偉大的手啊,把棋子敲得山響。這是一只真正棋士的手啊!對了,快和我說說你和那個業余七段比賽的事吧。”

  “以後再說那些吧,我現在想你說些別的。”燕青依舊有些擔心,花容的氣色好看了點,但還是有些蒼白。

  “好的,說什麼呢?”花容意味深長的說。那眼神慧黠又孩子氣。讓燕青無端的感覺象一只斗志昂揚的小麻雀。

  “你經常這樣犯病麼?”

  “也不是,要是休息不好又太累就不行。”

  “都怪我,讓你跑的太快。”

  “沒有拉,主要是昨天沒休息好。”

  “那也怪我,因為我打嗝讓你沒休息好。”

  “那到真該怪你了,對了,你怎麼會打嗝呢?怪人。”

  “還不是那碗面,我吃東西快了就會打嗝,百試不爽。”

  “那不會慢一點?”

  “慢不來,只要一緊張我就吃的快。昨天吃飯時,你看得我有些緊張。”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時候,我最害怕和陌生人一起吃飯了,剛到省圍棋隊出去參加比賽的時候,吃飯都是和一些成人棋手在一起。緊張得我了不得。結果一參加比賽就開始不停的打嗝,把那些對手搞得心煩意亂。甚至有一個找裁判理論,硬說我是盤外招。簡直冤枉死我了。”

  “哈哈哈……”花容忍不住笑起來。“想不到你這麼膽小啊,你比我小時候差遠了。”

  “哦?你小時候時怎麼樣?”

  “小時候,父親經常生病,他有心髒病。我大概是受他的遺傳。所以母親就把我送到全托的幼兒園里。那時我個子矮,力氣又小,吃東西總爭不過別的孩子,也不如別人吃的快,所以總吃不飽。後來我想了個好辦法,就是分點心或者水果的時候,我會先拿起一個咬上一口,多弄上一些濕濕地口水,讓別的孩子嫌髒不吃。而我呢就慢慢的先吃別的,最後再吃自己咬的。怎麼樣,夠聰明吧?”花容不無得意地說。

  “啊?”燕青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他由衷的說。“你真厲害,我簡直崇拜死了。”

  “去你的吧!”花容嘻嘻笑著說。“我也是被逼無奈啊,總不能餓死吧?!”

  “那是,那是。”燕青快樂地說。

  十二

  游完中山陵,花容和燕青在夫子廟旁的飯店里吃過午飯。看到花容疲憊的樣子,燕青執意不再游玩。他們靜靜坐在秦淮河畔的一家的茶室里歇息。花容點了兩杯滋味鮮涼,氣香色清的南京雨花茶,窗外秦淮河水波蕩漾,游船穿梭;桌上茶香暗動。

  每次喝茶燕青都會想到島田。篤信茶道的島田每次下棋之前都要給燕青泡上一杯好茶,有時是日本的粉茶,有時是台灣的高山茶。燕青知道島田的父親是日本的一個株式會社社長,家境寬裕的他雖然平時生活並不奢華,但在飲茶上卻出手闊綽,他總是喝最好的茶。燕青跟著他喝過各種各樣聽都沒聽說過的茶。有一次燕青受涼發燒甚至喝了一杯棋子茶,島田洗淨了兩枚圍棋黑子放在一個陶罐里,然後象擲篩子一樣亂晃,弄得燕青眼花繚亂,過了一會島田取出棋子,在陶罐里沖上熱水讓燕青慢慢喝下去,一盤棋過後燕青居然退燒了,他匪夷所思的以為那是日本的巫術,過後島田才告訴他其實沒什麼神秘的,因為黑子是犀牛角做的,燕青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最讓燕青難忘的還是蘭花茶。蘭花茶說是茶,其實並沒有茶葉,而是用特殊方法醃制的春蘭花朵。那次島田用木鑷從一個精美的小罐里小心翼翼地夾出四朵蘭花,分放在兩個玻璃杯里,沖泡上沸水後蘭花在杯子里慢慢旋轉著舒展開來,象醒來的睡美人一樣露出嫩綠的容顏,同時一股令人難以置信的濃郁花香沖溢而出。燕青簡直呆了,那時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玄妙!

  “喜歡麼?”花容眯著眼用一種誇張的、頑皮的笑容問,內容模糊,不知道是問他喜歡這里,還是喜歡這茶或者喜歡誰。

  “喜歡!”燕青意味深長地回答。“喜歡一切的一切。”

  “還會回來?”

  “也許。”燕青突然有些傷感。或許是因為花容,或者是因為花榮。很多東西你不在乎的時候不會有這種感覺。只有享受了某種依賴性的歡欣,才會突然知道那歡欣的背後竟藏著銳利的痛。

  “你是在南京長大的?”燕青看著女孩握著杯子的手問。那是一雙漂亮的手,柔葦般的手指、光潔的甲。

  “是啊,不過現在家里人只有我自己在南京。”花容的語調微微一變,象一首旋律從大調的快樂變到小調的憂傷,燕青敏銳的感覺到她的手指微微一顫。

  “那你父母呢?”話一出口燕青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因為他看到那手突然緊緊的握住了杯子,用力地象要捏碎一般。他趕緊抬頭看著她,但她臉上並無異樣,面容依舊是一種淡淡的微笑、看著窗外。

  “有一次,長年住院的爸爸出院回家,媽媽高興的不得了,就把也我從幼兒園里接了回來。那天媽媽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吃飯的時候爸爸一直把我抱在懷里,我想,那是我們家最快樂的一次聚餐。比過年還要快樂。”過了好一會,花容依舊看著窗外輕輕地說。“第二天早上,媽媽發現爸爸竟然在睡夢中永遠離開了我們。最快樂的和最痛苦的竟然在一夜之間難以置信的發生,媽媽痛不欲生,她變得精神恍惚,沒過多久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從此南京就剩下了我一個人。”

  燕青怔住了。他想不到答案竟是這樣的!看著花容平靜如水的訴說這一切他感到難以置信,世界上竟有如此殘忍的事情。一種似乎早已存在著的隱隱約約的悲情驟然湧上心頭,眼淚不知不覺中竟湧了出來。

  “嗨,兄弟,別這樣。”花容一轉頭看到了燕青的樣子,她微笑著伸過手用食指勾著他的下巴,象一個紈绔子弟調戲花街里新來的粉頭。“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燕青一扭頭去看窗外。

  “對了,燕青,你說沒有島田就不會認識我,為什麼?”看到燕青樣子,花容趕緊岔開話題。

  “因為沒有他或許我就再也不會與人下棋,不管是在現實里還是網上。”燕青回過頭來說。風已經吹干了淚。“如果我不在網上下棋呢就不會認識花榮,不認識花榮當然就不會認識你了。”

  “其實人生就是一盤棋,經曆的每件事、認識的每個人或許都不是偶然的,是環環相扣的每手棋吧。”花容看著他說。“而並非僅僅一個島田。”

  “也許。”燕青若有所思地說。

  十三

  窗外暮色漸漸開始彌漫,秦淮河上華燈初上。坐在這曾經讓六朝金粉情生情滅的地方,不知為什麼,燕青不由歎了一口氣。

  “有時候,想到生命如此脆弱……”花容輕輕的搖了搖頭遲疑地說。“我會急切渴望得到一些東西,什麼顧慮都沒有。可有時候,我想樹葉落在地上何嘗不是一種完美的歸宿?!或許受到傷害的是樹吧,因為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一部分離開。它不能動,它什麼也做不了。”

  “可你不是落葉,而且你已經得到了你該有的東西。”燕青看著花容說。她的樣子是柔弱的,晨空一樣的澄淨、水一樣的清純。額前的發,隨著微風一動、一動。剛才的那點男孩子氣消失得無影無蹤。燕青控制不住地有一種想抱抱她的念頭,象抱著自己的妹妹,象抱著小時候的自己,象抱著一陣無依無靠的風。但他不能!于是他閉上眼睛,試圖用想象來填補現實里那咫尺的距離。他在感覺中疑惑:難道………?

  “也許……”隨著暮色漸濃,花容的樣子變得有些憂傷。“你說,愛是什麼?是絕對的?是唯一的麼?”

  “似乎有位哲人說過,原先世上本沒有男人和女人,而是有男男、女女和男女三種人,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上帝把這三種人從中間分開了,讓他們用一生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另一半,以獲得靈魂的完整,于是就有了純美的愛。”燕青用一種低柔地語氣說。他感覺一切微微有些不可思議,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從沉睡中醒來,他感覺自己和自己的聲音有一種清晰的距離,他感覺自己不是訴說者,而是一個聆聽者。

  “有一種遷徙的小鳥,要飛過浩瀚地海洋到達遙遠的彼岸。一路之上,它始終銜著一根小木棍,累了,它就把木棍拋在水里站在上面歇息,餓了,它就潛到海里去捕魚。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一種注定了的旅程,而愛情就是那根小木棍。”花容看著燕青說。她松開握著杯子的手,慢慢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腕,那樣子真的象一只抓住木棍的小鳥。連眼神都象,精靈古怪又情真意切。

  “為什麼?你已經有了屬于你的小木棍了。為什麼這樣?!”燕青迷惑又苦澀地說。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焦躁。語氣不再那樣低緩。他想快速反腕想捉住花容的手想問個究竟。但那手卻突然象一條在睡夢中被他的疑問驚醒的魚,倏忽又游走了。

  “或許我是那種需要兩根小木棍的鳥。”花容象是從某種角色里快速走出來的演員,她很快用一種現實的、一如既往的頑皮說。“理論上一只鳥最多可以擁有三根小木棍不是?抓兩根,銜一根。”

  天色變得更加暗淡,但燕青依舊看到了一絲潮紅飛快的飄上花容的面頰,隨後又自怨自艾的飄走。燕青後悔不迭。但當他再想到那個未曾謀面的兄弟花榮時,心里輕松了許多。他想起了花容的臥室里張貼著的花榮那張如同海報一樣大的照片,優雅、善良、目光憂郁。便遙遙對著笑了笑。還是有點苦。

  “說實話。”燕青象是自我解嘲一樣說。“我還沒見過第二個象花榮那樣帥的男人,而且心地那麼好。你要牢牢抓緊,而且對他來說,你也是他的小木棍哦。”

  “呵呵……是啊,不過對小鳥來說,最悲哀的莫過于飛了一半的時候把小木棍遺失。面對茫茫大海會怎麼辦呢?”花容站起來說。“我們慢慢走著說吧。”

  十四

  兩人默默無語跨過幾條大道,漸漸地,燈光水影中的秦淮河越來越遠。燕青緊緊跟在花容的身後,他看著花容的背影在心里禱念:回過頭來看著我,和我說話。但花容似乎沒有絲毫心靈感應,兀自走得匆匆。

  坐在開往火車戰的車上,花容將頭扭向窗外。燕青突然感到南京的夜晚全然沒有了昨夜的那種詩意。四周彌漫著一種讓人失落的浮華。他想說點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出租車在車流的夾縫里繞來繞去,借著輕微的搖晃燕青用肩膀輕輕碰著花容,象微風中的風鈴悄悄叩動夜晚的窗。

  “燕青……”不經意里花容回過頭看著他,面容依舊鞠著淡淡笑意,但眼里分明汪了蒙蒙的淚,燕青一時竟分不出那是高興還是傷心,他象呆在太陽雨中仰面看著天的孩子,滿臉的疑惑。

  “你比我想的要傻一些。”花容輕輕把燕青被背包帶勒進脖頸里的衣領拽出來說。“我想你從來不看電視什麼的吧?”

  “難道看電視的人就會比較聰明麼?”燕青不解的問。

  “那到未必,但我想對你或許有用。”花容意味深長地說。“但願你聰明的早一點。”迎著燕青的目光,花容大膽的看著他,她的眼睛睜得很圓很大,那是一種不需要面容其他部分配合的眼神,和燕青見過的始終沉陷在笑容里的、彎彎如月的眼神是不同的。不再是溪流樣清澈澄淨,而是幽幽秋水般波光隱隱。

  “記得花榮說你的家鄉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吧?那里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過了好一會,花容將身體輕輕靠在燕青身上小聲問.她有些累了.

  “離小城不遠有一座山。”燕青腦海里瞬時就看見了那山,有好多年沒回去了。想到就要回家可以看到,他微微有一點期盼。“千螢山。”

  “千螢山?是螢火蟲的螢麼?”花容問。燕青點了點頭。“好美的名字!”她輕輕贊美說“那山是否漂亮?是不是有很多螢火蟲?”

  “千螢山俊秀豐美,它坐落在北方一片荒山野嶺之中,如同一位亭亭少女俏立于一群肌膚裸露、性格粗獷的西北漢子中。山上長滿了蒼松翠柏,還有上百棵千年銀杏,云生古洞,泉出石罅。山頂平整無峰,建有千年古刹。山後有螢溪,螢溪之水四季不枯,夏秋時節,溪水之上千螢彙聚,閃爍明滅,幽光燦爛、如夢如幻。故名千螢山。”燕青被花容的情緒感染著,心里一時又充滿了詩意。

  “簡直美得不可思議!”花容感歎道。“真想去看看。”

  “現在?”燕青笑著說。“那就和我一起去吧,帶上你的小木棍。我會讓你們玩得盡興。”

  “還是算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空,以後說吧。”她語氣很快又暗淡下來說。

  真是一個情緒變化莫測的女孩,燕青心想。象旋律一樣起伏不定。他調整了一下座姿,好讓她倚靠得更舒服,然後放松著說:“要不我和你說說和那個業余七段比賽的故事?”

  “好啊!”花容的情緒似乎一下子好了許多,她高興地說。

  “真的喜歡聽?”

  “當然!”

  “難道你也那麼喜歡圍棋?”燕青有點不相信似的問。“象我和花榮一樣?”

  “我喜歡聽故事。”花容慢慢說。“和你有關的一切。”說完她用肩膀碰著花容。“快說啊。我真的想聽。”

  十五

  有時候,人生如同棋盤上的征子,宿命般斜刺刺指向未來。

  上大學的時候,對圍棋的莫明恐懼無疑是燕青心里一個擺脫不了的陰影。有時候,他獨自夾著一粒棋子想象中與一個對手厮殺。但很快就感覺自己象女孩手里捏著毛蟲般毛骨悚然的恐懼。他控制不了。

  與島田在一起是個例外,但他對于燕青來說,也不過是征子途中巧遇的、破解不了困境的棋子,僅僅是改變了征子的方向。燕青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圍棋的問題。而是一種藏在意識深處的障礙。他在莫明的壓抑里掙紮。他知道自己需要在現實里找一個機會突破。

  很快,這機會在他想不到的時候到來。

  快要畢業的時候,日本大阪市組團對燕青所在的城市進行友好訪問。代表團參觀了燕青所在的大學,其中有位叫野村形一的日本人是大阪業余棋界的第一高手,曾師從日本業余棋界元老菊池康郎。聽說這里學生的圍棋水平很高,一時有些技癢,禁不住與學生中的高手下了幾盤棋,輕松勝出。學生們不甘心,便欲請出本市圍棋協會主席、業余七段高手黃楓擇日與其對弈。野村聽說黃楓曾戰勝過自己的恩師,不禁摩拳擦掌一口答應下來。

  燕青早就聽說過黃楓的大名,他出身本地有名的書香門第,小時候拜某國手為師學習圍棋。性格桀傲不馴,棋風驍勇善戰。曾經代表國家參加過世界業余圍棋錦標賽,雖未獲佳績,但首盤便將曾經戰勝過聶衛平的日本老將菊池康郎斬于馬下,從此聲名遠揚。年輕時他是本地圖書館的職員,後來辭職下海,先是開了一家茶室兼營棋社,閑暇時教授學生。由于他棋力甚高,慕名而來者絡繹不絕,生意奇好。再後來他便順勢接連開了家夜總會和幾個酒吧,剛過四十便成了本地有名的大款。日進斗金的他過得悠哉快活,除了下棋,平日里以寫些棋談閑書、收藏些古董書畫為樂,是本市的文化名流。

  對局在日本訪問團臨別的下午舉行,學校的大禮堂里早早便坐滿了學生和本地的一些圍棋愛好者,幾個組織者還特地從燕青那里把島田留給他的那套棋具借來作比賽用,並另請了一位高手現場掛盤講解。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野村便早早來到了現場。而黃楓卻姍姍賴遲,見面後兩人少事寒暄便猜先開局。

  那盤棋黃楓執黑先行。他想也沒想便將子走在星位。坐在講台上的黃楓一頭披肩的長發,濃眉細眼,瘦長的身材微微有些駝,兩手各戴一碩大金戒。野村稍一考慮也走在了星位。在一番激烈的相互夾擊之後,布局便在兩人爭先恐後向中腹的一間跳中結束,黑白各有幾片棋犬牙交錯的糾纏在一起,正中黃楓的下懷,之後的中盤戰完全進入了他的步調,只見棋盤上黃楓上鎮下飛,左點右刺、落子如雨;而注重布局的野村,面對這種錯花亂玉拳般的著法有點不知所措,只能被動的上遮下擋,左顧右盼,棋走得十分倉惶。一個小時不到,白棋一條大龍便陷入困境。野村低頭長考了半小時後,默默投子認輸。

  看到這種結局,禮堂下面的學生既愕然又興奮,不免一陣嘈雜的議論。野村滿臉是汗,耐心地複盤走了幾手匆匆告辭。黃楓起身送了幾步便又坐回剛才在棋盤邊的椅子上。

  “這是誰的棋盤?”他頭也不抬的問站在旁邊的那幾個圍棋高手,他們都是黃楓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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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9

  十六

  燕青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講台。黃楓一歪頭看了他一眼,一揮手意思是讓旁邊其他人下去。很快講台上便只剩下了燕青和他。

  “坐。”黃楓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燕青慢慢坐下,看到台下那麼多人看著他,不免有些緊張。

  “這是島田橫二的棋盤吧?”黃楓低頭撫摩著棋盤問。“嘖嘖嘖……看這漆,看這線條……”他贊歎著輕輕拍下一粒棋子。“聽聽這聲音,精品啊……”

  “是。”燕青拘謹的回答道。“你怎麼知道是島田的?”

  “這上面刻著呢。”黃楓不無得意地說。“不仔細看,是不容易發現的。”順著他的視線,燕青看到在棋盤的腿上果然刻著幾個很小的字。

  “這棋盤是有來曆的。我在一本日本對戰記中看到過,似乎棋盤下面有‘藤澤’的簽名吧?”

  “是有藤澤秀行的簽名。”燕青有點驚奇的回答,這也是他不久前才發現的,島田沒和他說過。

  “不是秀行,是藤澤朋齋。”黃楓的語氣冷冷的說。“不過藤澤秀行和趙志勳爭奪棋聖戰的七番大戰有一局就是用的這個棋盤,似乎是在箱根吧。”

  “哦……”燕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棋盤你是怎麼得到的?”黃楓微一抬頭看著他問。目光銳利,冰冷,看得燕青有些發毛。“是他孫子送給我的。”他小聲說。

  “哦?”黃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說。“你也會下圍棋麼?”燕青下意識里點了點頭,本來他想搖頭。

  “這棋子……”黃楓眉頭一皺說。“是牛角的?不般配啊。”

  “是牛角的。”燕青小聲說。“不是一般的牛。”

  “啥……牛?”黃楓側著頭用露在頭發外面的一只眼看著他問。

  “是犀牛。”

  “哦?”黃楓似乎難以置信的樣子大聲說。“好東西!”他把手里黑子使勁撚了撚放下。“這東西我不喜歡,我喜歡這棋盤。”他把身子往前移了移,低頭對燕青說。“不瞞你說,一坐下我就相中了這東西,你出個價,轉給我吧。我簡直是一見鍾情啊。”

  “不……”燕青連想也沒想搖頭說。

  “這棋盤嘛,按材質也值個一兩萬。關鍵是這做工和這曆史讓人留戀,一個下棋的人有此一物簡直別無所求了!”他自言自語的說。“我出10萬。不算棋子,如果那個你願意出售,我另加5萬。”

  “…………”燕青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想了想慢慢說。“不是錢的問題,這是朋友送我的,不能賣。”

  “哈!”黃楓猛一抬頭,嚇了他一跳。“你留著什麼用?!別以為是好東西就值錢,我給你的這個價就是在日本也是最高的,主要是我喜歡!你懂嗎?”最後一句話他簡直是在訓斥了,台下的人不知道他們在說著什麼,都好奇的伸長了脖子。燕青的臉刷的就紅了。

  十七

  想起那年發生的事情,燕青現在仍控制不住的激動。于是他停下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些。

  花容依舊背靠在他的肩上看著車窗靜靜地聽他講著,頭隨著汽車的顛簸輕輕搖晃著。燕青居高臨下,視線悄悄從女孩身上滑落,看到她的睫毛一動一動象枝頭上雀兒的尾。他還看到了女孩凹凸隱隱的曲線、光潔白皙的腿,一種炫目的青春氣息突然讓他內心不住的騷動。他感覺自己是在肆無忌憚的窺視。而女孩的頭發上散發著一股淡淡洗發水的香氣,于是燕青控制著自己收攏視線,他閉上眼睛微微低頭嗅著,象在草原上嗅一朵芬芳的花兒。

  “聞什麼呢?”花容突然咯咯笑著問。燕青吃了一驚說:“你怎麼知道呢?”他以為女孩是看不到自己癡癡地舉動。

  “清清楚楚。”花容指著車窗玻璃說。“我在看著你呢。”她轉過臉來笑著說:“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燕青不禁有些窘迫。

  “原來你在誘惑我?”他笑著說。“難道你真的需要兩根小木棍麼?貪婪的家伙!”

  “說什麼呢?!”花容用拳頭敲打著他的肩膀。燕青並不閃避說:“是你自己說的!我現在感覺自己象被咬了一口的蘋果!”

  “什麼咬了一口的蘋果?”花容氣喘籲籲的問。“誰咬的?”

  “傻瓜,是你自己說小時候在幼兒園吃蘋果的時候先咬一口占下再吃別的不是?”燕青抓著女孩的兩個手腕說。“看來你一直是這樣的?不管是對蘋果還是人!”

  “我就是這樣!氣死你!”花容掙脫開燕青嘻嘻笑著說。“再說,誰讓你這麼不經誘惑來?!”

  有那麼一會,兩個人隔著一段幾乎讓視線模糊的距離相互對視著,他只能看到女孩那溫潤的唇在微微顫抖著,喘息吹在他的臉上癢癢的。燕青正迷惑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出租車停了下來。“是這里吧?”出租車司機指了指離車站不遠的一家餐館問。“到了,我們下車吧。”花容默默點了點頭說。

  十八

  “繼續講啊,別讓半截半截的聽故事。”在餐館里,花容端著一杯橙汁看著燕青說。她吃的很少,只夾了些青菜。更多的時候是笑眯眯地看著燕青狼吞虎咽地對付那只肥嘟嘟的南京板鴨。半瓶干紅下肚,酒量不大的燕青微微有些醺暈,而許久以前的那段往事也變得霍然輕松。

  “要不這樣,除了錢以外我還可以幫你畢業留在本市,單位隨你挑!”那天黃楓看到燕青沉默不語,突然語氣一轉大刺刺地說。“不是吹,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辦好的。”

  燕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棋盤他是不會賣的。黃楓身子幾乎探過棋盤眼睛緊盯著他等待回答。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摻和著汗臭的古龍香水氣味讓燕青不禁往後縮了縮身子。“我不能賣,抱歉。”他低聲堅定的說。

  “暴殄天物啊!”黃楓簡直有些氣急敗壞的說。多年來充斥著金錢和名譽的生活讓他即浮躁又自負。他不相信有錢買不來的東西,他自以為那些美麗的東西屬于自己是最好的歸宿。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貪婪者,而是一個保護者,為此他甚至感到了一種神聖的責任感。

  “你必須賣給我,我再加五萬。”黃楓不容置喙的樣子低聲對燕青說。“你可以用這筆錢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者享受生活。你不知道這棋盤對我的感覺,象你這樣的棋力一輩子也不會理解!懂嗎?!”一種強烈的欲望讓他變得十分煩躁。

  燕青逐漸從拘謹中放松下來,但他聽完黃楓最後那句置問,一種無名的怒火突然在內心勃發,他冷冷的看著黃楓,仿佛多年壓抑的陰影全部積聚在了對面那張讓他感覺丑陋的面孔上。他感覺自己從頭到腳在隱隱顫栗,他不知道這是激動還是恐懼!他感覺自己象手執長矛置身在一個廣闊的戰場上的戰士,對面敵人的千軍萬馬正向自己沖來,他不能退卻!

  “這樣吧……”燕青也前傾著身子對黃楓說,他的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我們賭一把!”

  “怎麼賭?”黃楓不屑一顧的樣子問。

  “請你指教一局。勝了棋具全部歸你,輸了你給我20萬。”

  “怎麼下?不讓子?”

  “對!猜先!”燕青挺直了身子說。

  “落子無悔!”黃楓呆呆看著燕青很長時間後說。他感到十分困惑,這個無名小輩哪里的天膽做出如此驚人的決定?! 但他自信自己一定能贏,然後多少給這小子點錢打發他就是了。他是自找的!黃楓暗想。

  “願賭服…輸!”燕青針鋒相對的說。他現在突然感到渾身發冷。那種隱伏的顫栗已無法全部控制,讓他的手和嘴唇激烈的抖動著。他感到窒息般說不出話來。

  “好!”黃楓說完一扭頭對站在下面的人說。“我要和這位同學猜先下一盤!可以繼續掛盤講解。”

  話音剛落,場下剛才還鴉雀無聲的人一陣騷動。他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看到從不下棋的燕青向黃楓發起挑戰讓他們感到十分的驚異。

  猜先後,燕青執黑先行。

  “請吧!”黃楓把黑棋子收進棋盒遞給燕青說。燕青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他用兩只手捧住棋盒哆嗦著放下,象游方的和尚捧著盛滿滾燙粥飯的缽。他費力的打開棋盒,手指抖得象琴弦,竟然夾不起棋子來!場下看到燕青這樣尷尬的樣子都不約而同的扭轉了頭。

  “不用激動,慢慢來。”黃楓微微笑著寬慰燕青說。雖然他的心里對燕青這樣上不了台面的人充滿了鄙夷,但為了棋局順利進行把棋盤弄到手,他現在甚至比燕青更著急。

  燕青在痛苦中掙紮著,他感到頭顱里面那些蟄伏了多年的棋子開始嘩啦啦的響。我怕什麼?為什麼這樣?我是誰?他在內心里瘋狂的呐喊。他象曠野里一頭飛奔的狼。不是滅亡就是超脫!他自己對自己反反複複說。

  他緊閉著雙眼抱著頭蜷縮在椅子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感到內心里“轟隆”一聲巨響,象萬丈高壩頃刻崩潰,一股洪水奔瀉而出,慢慢地只剩下一汪殘水幽幽。恍惚之中,他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那個瘦小的孩子在一個夏夜里仰面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剛從什麼地方掉下來,但感覺不到痛苦。只是呆呆睜著茫然的眼睛看著天,天上星光燦爛。我是誰?那個小孩子在問。你就是你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世界上只有一個你!燕青回答他。可我會死去,我會消失。我不是永恒的!那個突然發現了自我的小孩子恐懼說。你是永恒的,燕青對他說。永恒不過是無數個瞬間的重複而已,只要你在一個瞬間里感覺了自己的存在,就無需無休止的重複,如同你握著一滴雨就可以知道大海一樣……

  “可以開始了麼?”黃楓開始不耐煩了,場下喧嘩的聲音讓他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扮演了一個比燕青更古怪的角色,他有點無所適從。

  又過了一會,燕青才慢慢抬起了頭,他滿臉的汗水,但心里卻突然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輕盈,那樣柔順、有彈性。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欣快在淡淡的發散著。他微笑著看著黃楓,輕輕拈起一粒棋子“啪”的一聲清脆的敲在了天元上。小指尚嫵媚的翹著。

  黃楓楞了一塄,燕青神態的急劇變化讓他迷惑不解,而他的招法又絕對是對自己的蔑視,他心里十分的不快,但還是忍耐著穩穩的走在小目上。燕青立即走在了 “三三”的位置,接著又怪異的走在了與三三對角的星位上。黃楓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布局他是熟悉的,這是當年東渡日本橫掃東瀛的、被稱為昭和之巨人的中國吳清源與當時的日本第一人“名人”秀哉下的布局!他心里不由得一沉,心說不妙,沉思良久,才慢慢應了一手。

  十九

  “假如你再留下一天,一定能見到花榮。”花容幽幽地說。

  “不用了,我相信緣。該見到的一定會見到。屬于你的也不用強求,自然會來。”燕青用戲謔的口氣地說。“正如一些人一輩子窮困潦倒,而我卻半天可以得到二十萬一樣。”

  “哦?這麼說那盤棋你贏了?”花容表情一變,興奮的問。

  “當然我贏了,那樣狀態下我誰都可以贏。黃楓從頭到尾一點機會也沒有,完敗。”燕青不免有些得意地說。“下到最後的時候,黃楓甚至不知道從哪里鼓搗出來一根小皮筋,把頭發紮成了那種有點沖天的小把子。”燕青笑著雙手比劃著說。“象小姑娘一樣,簡直別致極了!”

  “哈哈哈……”花容笑得前仰後合。“燕青,你這壞蛋,笑死我了!”

  “你知道麼?”花容尚沉浸在燕青剛才訴說的往事中,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燕青說。“你象一只蛻變的蝴蝶,你超脫了”隔著桌子她笑著伸手拍了拍燕青的頭,象一只與人嬉鬧的小貓爪子那樣的輕,又象是撫摩一只小狗那樣的柔。“兄弟,你總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燕青一抬頭離開那只讓他留戀的手,臉上並無表情。那手在空中停滯了幾秒鍾。花容搖頭笑了笑。

  “我在想,花榮也許一直就是不存在的。”燕青看著她冷不丁的說。“不然,你怎麼這樣對待我?”

  “我是情不自禁罷了。”花容反應很快,她鬼精靈的樣子說。“因為你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爛蘋果,而是那套我喜歡的瓷器,所以我會情不自禁。”說完她遞給燕青一張便箋。“花榮當然是存在的,存在于你我之間。”她意味深長的說。“這上面有花榮的電話號碼,你上火車再打吧。現在我想與你多說會話。”

  燕青心里微微一沉,他將那張便箋接過看了一眼默默放進襯衣口袋。恍惚中他聽到“啪”的一聲,一枚棋子無力的落在了棋盤上。終局了。他心里暗暗想。

  從少年受到挫折到遇到島田為止,燕青雖再沒與人對弈過,但卻無時不刻思索著圍棋,一直以來,燕青堅信在圍棋對弈中每一步總有絕對正確的一手棋。每當他心無雜念沉浸在對局中的時候,他總會直覺到那一手,這是一種靈感的閃現,然後他只需將這直覺的一手反推計算,再信心十足的應用于實戰。這時的他有信心戰勝一切對手!所以,他感到圍棋與其說是一種競技游戲,毋甯說是一種充滿靈感的藝術。計算是無窮無盡的,而靈感卻只在一瞬間。

  從看到花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感覺到靈魂在悸動。

  所以現在他看著對面的這個女孩陷入沉思。他在反推計算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人生也會想圍棋一樣,真的有一個絕對的愛?有一個唯一的人?為什麼他會對這個女孩產生這樣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這是愛麼?而這種感覺又是那麼不合情理!她是花榮的女朋友,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們短暫的邂逅,也許今日一別天各一方,再無相會之日!想到這里他不禁有種深深的傷感。

  “看來黃楓真得給了你二十萬?”花容似乎又開始疲倦,她歪著頭看著燕青問。

  “是的,黃楓雖然張狂得讓人厭惡,卻也並不壞。他第二天就送來了錢,是個爽快的家伙。或者人的短處越明顯,長處也就越突出吧。”燕青低聲說。“不過我並沒要,因為我已經得到了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不然我可能還處于那種壓抑中。”

  “你說得對。”花容贊許的口氣說。“雖然二十萬是夠誘惑人的。”

  “是啊,當時對于一個窮學生來說,一萬元都是了不得的一筆大錢。”燕青表情淡淡地說。“不過錢這東西你越不在乎它,它就來得越輕松,比如我現在的工作,掙二十萬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是出類拔萃的。”花容用一種欽佩的目光看著他說。“燕青,你不管做什麼,都是一流的,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你呀。”

  “天知道。”燕青苦笑著說。他感覺自己離這女孩越來越遠了。雖然現在咫尺相對,但一種強烈的失落感還是占據了他的心。

  火車進站的時候,兩個人站在月台上不知該說什麼。默默中花容向燕青伸出一只手,燕青木然的也伸出一只手,兩只手就要握住的時候,花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燕青迷惑中也把另一只手伸向她。四手疊加在一起輕輕握著,兩人不禁會心一笑。

  “我怎麼感覺自己象柳永呢?”

  “可惜我不是歌妓。不然你會來贖我吧?”女孩笑容如陽光一般燦爛地說,不過燕青一瞥中看到的卻是笑容後面的憂郁。象看一幅油畫,色彩亮麗,但卻是塗抹在黑色的畫布上。

  “保重!”燕青想繼續微笑著調侃幾句,但他感覺自己很難維持那笑容,他輕輕掙脫開花容的手向車廂入口走去。

  就要跨進車廂的時候,他忍不不住又向花容看了一眼,微風中女孩如雕塑般一動不動,楚楚動人的樣子忽然讓燕青想起了不知道是什麼卡通畫里的人物。他感到自己鼻子一酸,趕緊一扭頭跨上了火車。

  半夜里燕青在睡夢中醒來,他從臥鋪上走下來坐在過道的椅子上。窗外曠野里星星點點的燈火明滅閃爍。一種莫明的憂傷慢慢湧了上來,他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幾句詩:

  火車擒住了軌 在黑夜里奔

  過山、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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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黎明時分,列車在穿越了一條又一條隧道後,進入了西部荒原。窗外,連綿不斷的低矮山丘光裸著被風雨雕蝕得凹凸圓潤的灰褐色肌體,遠遠看去,仿佛一群碩大的海豹酣睡在遼闊的海灘。山脊上零星的灌木和稀疏的野草絨毛般在風中瑟瑟抖動著,荒涼、寂靜、又隱隱潛伏著某種沖動。火車小心翼翼地在巨獸的間隙里爬行,似乎怕喚醒了那蟄伏的野性。沿途還不時會看到被采石場挖掘過的山丘,袒露著如同被猛獸撕咬過的傷口,觸目驚心,有如平淡流暢的旋律里蹦跳出的刺耳雜音,燕青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快到家了。他心想,再過一會就會看到千螢山了。很快,當最初的一縷晨光灑向大地的時候,火車也翻過了最後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出現了一片綠色的平原,在平原的邊緣,滿目青翠的千螢山豐姿綽約的聳立在氤氳晨霧里,仿佛把這一片大地所有的靈氣和活力都聚集在了一起。而家鄉的小城蜷縮在山腳下的一片綠色里,晨曦中如同熟睡的嬰兒一般憩靜安甯。這一切讓燕青感到無比的熟悉與親切,一種回家的迫切心情讓他微微有些激動。

  下了火車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一切,燕青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就象小時候看完電影後從電影院里剛出來時的迷惑。他竟然一時難以分清在南京的浪漫之旅與現在的沉靜孤獨究竟哪一個更為真實。也許該給花榮打個電話了,他邊走邊想。

  掏出花容留下的便箋,燕青看到上面印著兩朵紅色牽牛花,相互糾纏著伸展在便箋的邊緣,下面寫著兩行娟秀的數字,一行是手機號碼,燕青看明白了,另一行數字卻只有6位,不象是電話號碼,或許是花容的QQ號?燕青猜測中禁不住有些欣喜。但當他打開背包拿出手機的時候,卻又突然怔住了,他看到背包里整齊的疊放著那天晚上沖涼時換下的衣裳,不知什麼時候被女孩漿洗熨平放在了里面,散發著一種洗衣皂特有的香氣。這女孩…………燕青突然心如亂麻,拿著手機的手竟然控制不住的有些顫抖,那顫抖一直延伸到心里,讓他感到悲喜交加,痛苦和幸福象那兩朵牽牛花一般糾葛著讓他感覺窒息,突然之間,從見到花容第一眼就開始彌漫的那團迷霧散去,他恍然明白自己是真得愛上了那個女孩。

  一直以來,燕青雖然隱約感到愛情是純粹的,但對人們常說的一見鍾情還是抱有某種疑問,認為那不過是放蕩不羈的借口。而現在,他確定無疑的認定這是真實的,愛情真的在會在一個短暫的時空里定格。我該怎麼辦?他在心里自言自語。我該往哪里走?

  在那個夏日的清晨,燕青在家鄉街口呆呆站了很久。最終他還是沒有給花榮打那個電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對花榮他感到難言的羞愧。或者說什麼都是虛偽的!而且,他想起了很早以前自己就曾經給過花榮自己的電話號碼,但他卻一直沒有打過。

  在燕青心里,花榮是個唯美的人,不管是下棋還是網上交談甚至穿著都是個很挑剔的家伙。記得有一次他在網上和燕青說:現實里的友誼或許可以在網上延伸甚至加深,而網上的美好大多經不起現實的殘忍,或許破滅是必然的,所謂的見光死。雖然燕青自信自己即便與他現實里相處,也絕不會象花榮所說的那樣。不然他也不會主動去南京與花榮相會。但是花榮的選擇卻還是契合了他的性格。

  有時候,人和人是需要距離的,象看一幅油畫,近了朦朧,遠了模糊,美的存在就是在進退之間尋找最真實的距離。而且,畫是講虛實對比的,既然他已經把花容拉進了現實,那就讓花榮繼續存在于虛擬里。或許這就是最好的選擇。想到這里,燕青暗下了決心。自己決不能傷害他們。不管是花榮還是花容,都是自己一生來最美麗世界的組成,而且他們都是那麼脆弱……一想到花容如風中之燭一般的身體,燕青不禁有些黯然心碎。你要好好的活著,女孩,他在心中暗暗為她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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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燕青的突然歸來讓父母意外的驚喜,一連兩天他陪著他們在家里。第三天,燕青早早就來到了千螢山。他要去看望自己的師父,順便完成一個心願——為花榮和花容求一對護身符。山上老君祠里的太上老君是很靈驗的。

  很早以前,千螢山上有幾十處道觀寺廟,文革後大多都拆除了,現在僅剩下前山的雷音寺和後山的老君祠基本完整保留著。燕青的師父就是老君祠里的掌門道長。

  老君祠里的道士信奉的是道教全真派,與南方的正一派火居道士不同,他們平日里主要是清修煉內丹,極少為香客信徒畫符念咒作法。燕青的師父是山西平遙人,出身富商人家,早年出家求道云游至此,見千螢山風光迥異,十分的喜歡留了下來,四十多歲他便成了這里的掌門道長。文革前後雖然道觀里的道士大多還俗回家了,但近幾年分來了好多宗教學院的學生,平常的閑雜事情便由他們忙碌,師父平日里除了靜坐練功,就是練拳下棋,十分的清閑自在。

  老道長酷愛圍棋,燕青童年的時候下圍棋剛出名不久,他就曾聞名找上門來和燕青下過,對燕青在圍棋上的天賦十分的贊賞。後來燕青因為意外的失敗精神瀕臨崩潰,有病亂求醫的母親便上山把老道長請到家里給燕青治病。老道來了看了看燕青後說:緣起緣滅不由人,以棋為業未必適合他,不下也罷!而且這孩子天生靜有余而動不足,以後還是讓他跟我學些拳腳功夫吧。說完扭頭就走了。從那以後老道便成了燕青的太極拳師父。

  燕青在山下的玉器店里為花榮他們精心選了一對玉飾,那是一對白玉雕琢成的心形玉墜,雖然價格不菲,但上面各鏤刻著的幾朵雛菊十分雅致,而且兩個玉墜合起來就是一顆完整的心,讓他一眼就看中了。就要這對吧。他拿在手里微笑著說。

  燕青拿著玉飾心里充滿了欣慰,幾個小時的山路不知不覺拋在了身後。老君祠坐落在後山一片高大的銀杏樹林里,據說這是北方最大的一片古銀杏樹林了,每棵樹的樹齡都在千年以上,順著狹窄的上山石道彎彎曲曲穿過幾棵大樹後,紅色的廟門在密林深處豁然顯現,里面隱約傳來一陣鼓鈸之聲,似乎正在做法事,燕青悄悄走了進去。幾年不見,道觀里外裝飾一新,全然失去了燕青記憶里的古舊,然而那些銀杏樹依舊高大茂密,山風中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讓燕青不禁想起少年時學拳時的情景。

  繞過前殿的老君堂,燕青輕輕推開後園的小門,不出所料,師父正在後園中央的銀杏樹下練劍,幾年不見,他的樣子並未變多少,80多歲的人了,依舊面色紅潤,仙風道骨異于常人。看見了燕青進來,師父微微有些吃驚,但並沒停下來,依著劍勢又走了幾式,才慢慢收功走到旁邊的石桌旁坐下。燕青走過去坐在師父旁,心里充滿了說不出的親切感。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師父看著燕青滿臉慈愛的樣子說。他總是喜歡調侃這個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弟子,並無責備的意思。燕青當然知道。所以他也調皮的說:“沒事當然不會來看你老人家了,這是給你的茶葉,是朋友從云南帶回來的上好普洱茶。”

  師徒倆慢悠悠說了一會話,燕青便起身將師父教過的拳慢慢打了一遍。師父微笑著指點了幾處不足,然後又象以前一樣說了很多關于太極拳的道理。他喜歡這樣不厭其煩講給燕青聽。你好好聽著就是了。每次看到燕青表現出困惑的神情的時候師父總是這樣說。你有時間去想,你會用一生的時間去理解,現在你只需記在這里。師父拍了拍心髒的位置。

  師父的太極拳是跟一位云游至此的武當山道士學的,和世上流行的其他各派太極拳架子略有不同,但拳理殊途同歸還是一樣的。燕青剛學拳的時候,師父就固執的先讓他背誦各種太極拳經和拳訣。然後才慢慢地教他拳架,他總是喜歡用圍棋比喻太極拳來啟發燕青。

  “世上的萬物都要歸結于‘道’。”過了一會師父看著燕青說。“所以拳理和棋理是相通的。比如心平氣和神自澄,這就是無極。心念一動則太極生。所謂陰陽,即是棋分黑白、拳分虛實。棋有棋根,拳有腳根,棋無根則浮而受攻,腳無根則立足不穩。棋之根在天元,拳腳之根則在天。尋常人練拳人以為‘根’之據為大地,實不知如不能虛領頂勁頭懸空,腳下定然虛浮不定受人攻。棋亦如此,尋常人以為棋之根在邊角,實不知行棋之要訣是走向天元,布局開始,由里及外,棋越近天元則根越牢。如單純固守角邊,雖能苟活,則勢必被對方封于一隅,如此,則局部有根而全局之根盡失…………太極拳講究攻守合一,人身有如蹺蹺板,對方攻擊一頭要順勢而退,同時另一頭勢必要反向翹起擊打對方,這就是以彼之力擊彼之身的妙訣,進即是退,退即是進。而圍棋亦是講究攻守平衡的藝術,一味的攻或守,都會有失偏頗落入困局,故行棋務必流暢,寓攻于守,守中有攻,讓對手進退維谷方能不敗…………棋不可隨手,拳不可妄動。棋之隨手勢必有失全局,以至落敗。拳之妄動則身不穩,勁不全。太極之動講究一動無有不動,全身有如無數齒輪咬合相扣,一輪動則輪輪全動,如脫離整體,一輪獨動即是妄動,棋亦如此………………”

  燕青靜靜聽師父說著,現在他已完全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可以將太極拳的一些道理融會貫通到圍棋里面。

  “記好了我說的。”師父笑著叮嚀說。“對你會有用的。”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看著燕青。“你來這里還有別的事情吧?”

  “是”燕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為朋友在山下面求了一對玉墜,想請師父給開光呢。”說完他小心的把玉墜拿出來遞給師父。

  “好東西。”師父仔細端詳著玉墜說。“是給你自己吧?”

  “是給朋友。”燕青的臉微微有些紅。

  “好,那現在就去做法開光吧,過了午時就不靈了。”師父起身向外面邊走著邊說。

  大殿外面,師父拿著一枚小鏡子將外面的陽光反射到大殿里面的玉墜上,念念有詞的照來照去好一會才做完開光儀式。

  “贈你朋友兩句吉言”師父神色凝重地說。“榮華富貴,白頭到老。”

  燕青聽了猛然一怔。他聽到師父的贈言里暗藏著“花榮”兩個字,又看到師父的神色有些怪異,真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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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下山後,燕青將包裹好的玉墜給花容寄了過去,並在里面附上了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

  花容:

  你好!

  南京之游雖然短暫,但讓我感觸很多。我象是突然得到了本該屬于我的一枚硬幣。硬幣的一面是快樂和幸福,另一面卻是擔憂和無奈。我只能說,謝謝你,花容。謝謝你的相伴、謝謝你的南京!

  這對玉墜是送給你和花榮的,按我們本地人的說法,應該說是我為你們從神仙那里求來的,因為它們是千螢山上的道觀里開過光的靈物。有神的靈應,也有我的祝福。但願你們會喜歡,長久的佩帶它。

  此去一別,天各一方。或許相會有期,或許再聚遙遠。人生無常,多多保重!祝福你們今生幸福相伴,安康無憂!

  希望你永遠花枝招展的燕青

  即日

  寫完後燕青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個夏天的下午,燕青從郵局出來後慢慢地往家里走,他感覺陽光不再那麼的灼熱和刺眼,有點象秋天,橘黃、明亮,凝定中略帶一點傷感,恍惚中他想起童年的時候自己經常沿著這條路回家,那時也是這樣的心境。他明白自己一如往昔---還是一個快樂不起來的人。

  過了兩天,公司里突然給燕青打來電話,說上海的球場設計經董事會審閱後有幾個地方需要修改,讓燕青盡快返回公司。他只好匆匆告別了父母,坐火車回到了北京。

  一進公司,設計部的主管看到他回來後不禁長籲了一口氣,還沒等燕青喘口氣便談起了董事會的修改意見。 原來董事會對上海的球場設計總體上十分滿意,只是因為最近房地產價格飛漲,董事會改變初衷要在球場周圍辟出更多的地皮建設高級別墅,想快速收回部分現金實現資金的自身補充,以此來減輕總公司的投資壓力。聽主管說完,燕青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如果別墅用地占用了任何一塊球坪都要連鎖反應的修改整個設計,需要從頭做起。過了一會,等他看完整個修改方案後才松了一口氣。看來修改方案里充分考慮了這個問題,將建設用地分散在了各個球坪的周圍,並不會影響原先的總體設計。

  “董事會定于半個月後召開。”主管看著燕青有些擔憂的說。“你要在此之前按照董事會的修改意見將設計搞出來,能行麼?”

  “至多一個星期,就能完成全部設計。”過了一會燕青抬起頭自信的說。

  設計部的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台灣人,對燕青一向十分的器重。原因是關鍵時候他從不含糊,工作從未出過紕漏。聽了燕青的答複他如釋重負。“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你需要助手,幾個都沒問題,包括丹。”燕青快要走出辦公室門的時候他在後面笑這說。丹就是燕青和花容說起過的、那個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女孩。是公司里最引人注目的職員。

  “不用了,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干。”燕青會心一笑說。“假如需要我會來找你。”

  一到自己的辦公室,燕青一刻不停的開始工作。一直忙到深夜才離開公司回到家里。許久未回家了,房間里蒙了一曾薄薄的粉塵,燕青顧不得打掃便打開了電腦。一登陸QQ,出乎燕青的意料,里面只有幾句花榮的留言,最後一句是在他離開南京的第二天晚上留的:燕青,到北京後回話。看到這些,燕青馬上敲上一行字:“花榮,在麼?我今天剛回北京。”

  “哈!你總算露面了!怎麼不打電話啊?花容不是告訴你號碼了?”僅僅過了幾秒種,花榮就在QQ里說話了,看來他一直在線。看到回話,燕青心里立刻充滿了久違的愉悅。他手指輕快的輸入回話:“你不是也有我的電話號碼?不也是一樣沒打?呵呵,我們都是懶人吧,誰也別抱怨誰了。我在南京玩得很愉快,花容真是個不錯的女孩,我既羨慕又嫉妒,你這家伙真是有福氣!”

  “不過我們真是沒緣分,或許以後還有機會再見面的,不打電話也罷,繼續保持神秘感好了。”花榮在QQ上打哈哈。“我剛才正在明月網呢,好長時間沒上來了,一露面,就被幫里的弟兄們圍上了,七嘴八舌的,弄得我連下棋的工夫都沒有,現在我正注冊一個新ID,正不知道該起個什麼名字呢,就看見你上來了。”

  “為什麼注冊新名?”燕青不解的問。“你的ID不能用了?”

  “逃避責任啊,這你還不明白?這樣就沒人知道我是幫主A可以安心的下棋啊!最近難得清閑,想好好過把癮。”過了一會花榮回話說。“對了,我們共同注冊個ID好了,這樣誰有時間誰上,最好能在網上塑造個傳奇式的人物!”

  “這個主意不錯!”燕青高興的說。“不過最近我很忙,你先用新ID下,過幾天忙完了我也好好過把癮。”

  “用什麼名字呢?燕青,你好好想想。”

  兩個人打字的同時,燕青突然想起了花容留給自己的那張便箋,他掏出來把上面那幾個數字輸入了QQ里的好友查詢中,查詢界面里立刻顯示出了花容的名字,果然是她的QQ號碼!燕青心里一沉,是加為好友呢還是不加?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加,說不定他們正在一起呢,花榮會怎麼想?

  “燕青,想好了麼?”

  燕青現在心里全是花容的影子,他突然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詩: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

  去似朝云無覓處。

  “花非花怎麼樣?”燕青靈機一動道。

  “花非花?這名字不錯!很有韻味。”過了好一會,花榮似乎心靈神會的說,看來他剛才正仔細的琢磨。“就它了!我去注冊了,密碼是******,有時間你上來過癮吧!”

  “好!有時間我會上去建功立業的!”

  “bye!來回奔波一定很疲倦了吧?好好休息!”

  “bye!你也是,還有好好照顧花容,她似乎身體不太好.”燕青說完感覺有些冒昧.

  ”好的,放心!我會的。謝謝兄弟。”花榮說完,兀自不忘給他留了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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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丹是個健談的女孩。雖然燕青一直認為在外資公司這樣的環境里,話多的女孩大多算不上聰明,但用在丹身上卻不適用,這或許是因為她會選擇適宜的談話對象。而在她眼里,燕青無疑是公司里最好的傾聽者。所以丹經常會來到他的辦公室里聊上一會,順便吸支煙。她很小心的盡量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這個嗜好,卻從不回避他,燕青自然明白這是一種信任,雖然香煙的氣味讓他很不舒服,卻並未影響他傾聽丹的興致。

  早上,燕青前腳剛邁進設計室的門,丹就端著茶杯後腳跟了進來。幾個月沒見,燕青發現她樣子似乎變了很多,還沒等他想起那變化到底來自哪里,丹就把泡好了茶的茶杯放在辦公桌上說對他說:“你的早茶,主管派我來監督你最近的工作。”然後她很隨意的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轉椅上,笑著打量著燕青。“當然,還要臨時兼職你的秘書,直到設計完成。”

  “監督可以,秘書嘛就免了吧。”燕青笑著說。“有你這樣的美女相伴,我已無比滿足。”

  燕青並沒有恭維她的意思,身材苗條,明眸皓齒的丹的確是個標准的美人,她舉止優雅,談吐不凡。雖然丹具有倫敦經濟學院的碩士學位,工作能力也很出眾,在公司里自有立足之處,但大家還是習慣于暗暗寵著她。或許這是美人應當獲得的權利,也是美人無法擺脫的悲哀。而人就是這樣,當有意無意的享受了一份美麗,自然會不由自主的付出一分關照。

  “算了吧,幾個月不見,把我忘了吧?”丹在轉椅上悠悠旋轉著說。燕青這才發現她原先的一頭長發剪短了。“你的頭發怎麼剪了?”他禁不住驚訝的問。燕青知道丹原先是很愛惜那頭長發的。

  “換個新面目防止你審美疲勞嘛。”丹嘿嘿笑著說。“你上次出差後不久我就減短了,很短,是象男孩那種。順便把煙也戒了,這樣你就不會抽抽著鼻子皺眉頭了吧?”

  “哦?煙也戒了?”燕青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你的毅力令人佩服!要是和我有關系,那更讓我受寵若驚了。”他收拾著桌子上的雜物,不時微笑看那女孩一眼。轉椅慢慢停下來,丹背對著燕青,留給他一段白皙的脖頸。她的發質不是漆黑粗直的,而是象花容一樣,是細軟微黃的類型,陽光下泛著絲緞般的光澤,而那短得勉強紮起來的小刷子象一朵盛開的喇叭花,又象一只做工精致的羽毛毽子。恍惚之中,他腦海里突然浮現出花容的影子,一時之間心里竟有些郁悶。

  “有時我感覺這公司象一個小小的星系。”丹轉過身來,用燕青熟悉的語氣說。“一切井然有序,不可更改。”說完她輕輕捋了一下額前那幾縷不聽話的短發看著他。“哦?”燕青有些疑惑的等待丹繼續。

  丹的話題十分廣泛,但更多的時候是圍繞著歐洲,畢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從白金漢宮的雞尾酒會到香舍麗榭田園大道的自由漫步,從英國侍者的紳士風度到意大利帥哥的眉目傳情,甚至白雪皚皚的勃朗峰的和維也納春天的森林。她用一種不斷變化節奏,猶如費拉門哥舞曲般的語調娓娓訴說著,興之所致,還會感歎上一句英語或者法語,恰似舞曲中間的嘩啦啦的響板一般鏗鏘有力。讓燕青聽得如癡如醉,猶如沉浸在夏日里微波蕩漾的海水中。

  “誰的權利大誰的引力也就大,比如總經理是太陽,主管是地球,你是月亮,各有各的軌跡。”丹聲音變得有些低緩。讓燕青微微有些詫異,這不是她慣有的。“那這樣的話,你也是某一顆衛星了?”思索中燕青問道。

  “不,我感覺自己越來越象一顆失去軌道的小行星,或許一不小心會落在某一顆衛星上,比如月亮。”丹意味深長的說,那眼神竟有些迷蒙和傷感。這或許是某種離別沉釀出的東西。而燕青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哈,你還是饒了我吧,我已滿身傷痕累累,到處都是環型山了。”過了一會燕青才有些不自然地笑著說。這完全是一種本能的反應,象一個棋手在狹小的棋盤角部騰挪,有些無奈的保持某種平衡。或許這樣做是不對的,但他沒有更好的方式。

  一陣沉默。

  有些東西可以讓你快樂,卻無法曲徑通幽地觸動心靈深處。和丹在一起,燕青如同徜徉在陽光明媚的海灘。快樂里有些迷茫。而花容卻象山間的溪流,忽而如急流,甚至是一縷纖細的瀑布。更多的時候卻是晛晙謅禲A明光可鑒。

  或許,有時候感動人的並不是美妙的音符,而是音符之間短暫的休止。就如同一只漂亮的杯子,杯子本身是美妙的,但真正有用的卻是杯子凹下去的那一部分空間。而燕青感覺自己現在就象一只落入杯底的甲蟲,他的眼里除了光潔的杯壁,便再無他物。

  “那我就不打攪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丹有些突兀的站了起來說。“我在隔壁,需要的時候你可以隨時吩咐。”說完不等燕青回話,便悄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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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每當到了工作繁忙的時候,燕青總能全身心的投入進去,他喜歡這種迷失的感覺。有時候,忙碌使人心安,而閑暇卻很難消遣。

  一個星期後,設計方案如期完成,剩下的文字注釋以及幻燈片制作等工作自有丹去處理,在公司里她無疑是個全才,燕青是十分佩服的。從公司回到家里,燕青倒頭便睡。直到第二天中午丹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才從酣睡中醒來。丹說設計方案傳給在華的幾位董事看過後十分滿意,主管讓他好好休息。你現在可是公司里下金蛋的雞哦。丹幽幽地說。他在電話里笑了笑,兩人沉默了一會燕青說:“過幾天我請你吃飯吧”。“哼…… ”丹似乎並不領情的放下了電話。

  吃過午飯後,燕青打開電腦,QQ上花榮並不在線,也沒有留話。失望中燕青登陸明月圍棋網,一露面便有很多棋會里的朋友向他打招呼,燕青一邊敷衍著一邊查詢花榮在不在圍棋網上,還是不在。百無聊賴中他在QQ上給花榮留了句話便匆匆下線又倒頭睡去。再次醒來已是深夜,燕青洗浴之前先打開了電腦,等他回來的時候,自動登陸的QQ上,花榮那小企鵝的頭像正迫不及待的閃動著,親切又愉悅。他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點開QQ,上面花榮留了很多話:

  “燕青,忙完了?等你等得花都謝了!你不在的這幾天我用新ID在明月網上下了99盤棋,不錯的數字吧?而且是全勝!其中還勝了一位據說是韓國的職業三段棋手,雖然是盤快棋,還是高興壞了。本來第一百個勝利想讓你來完成,不過,剛才忍不住又痛殺了一個韓國九D。呵呵,沒辦法!現在象這樣百戰百勝的ID估計在明月網上找不出第二個來了,今夜等著你我兄弟通宵干一把。快來吧!”

  “快來啊,小笛正和韓國的摟聰大戰呢,兩人下得真精彩!”

  小笛?燕青心里一動。小笛是明月網的股東之一,年紀輕輕卻已是職業八段棋手,等級分國內排名第三,他以快棋著稱。連續三屆“國酒杯”快棋賽冠軍,被網上的棋友稱為“快刀小笛”。雖然小笛是明月圍棋網第一護法,但平時因為國內外賽事較多,極少在在網上下棋,絕頂聰明的他閑暇的時候更喜歡在聯眾網上玩拱豬等小游戲。在網上的ID是“特立獨行的豬”。今天他怎麼有興致來玩呢?那摟聰又是誰?燕青一邊給花榮回話一邊心想。

  “來了!還在明月麼?”燕青用一只手笨拙的在QQ上回話。

  “終于把你等來了!這麼忙?”很快花榮就回話了,似乎對燕青很長時間不上網有些抱怨。

  “很忙!這一個星期凌晨兩點以前沒有睡過覺。”看到花榮回話,燕青興奮的仍掉毛巾噼里啪啦的敲打著鍵盤。象喜歡在棋盤上敲子一樣,他也喜歡把鍵盤敲得山響。

  “可憐的家伙。簡直比我最忙的時候還忙!呵呵,快來,我已經退出明月網了,你用‘花非花’上來,密碼******,我還是用花榮登陸。”

  “到乘風棋室二號房間,小笛今天不在狀態,已經連輸兩盤了,這一盤形式似乎也不妙。”

  燕青登陸到明月網進入乘風棋室後,發現可以容納兩千人的棋室里居然有八百多人擠在二號房間里看棋。房間里的一些棋迷看到花非花後,紛紛打招呼,開始還燕青禮貌的一一回話,這畢竟是花榮精心創造的人物,他更需要在意的維護。但只過了一會他就有些應接不暇,這個ID的人氣之高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不再說話,仔細的判斷著棋局的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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