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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沐軼]大唐小郎中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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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0:33: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8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4-9-11 22:28 編輯

內容簡介:

      一個中醫院的小藥劑師,意外穿越來到開國之初的大唐,成了一家小藥鋪的小郎中。開藥鋪的父親醫術平平,老母慈愛而怯弱,姐姐潑辣護短。藥鋪瀕臨倒閉,一家人生活十分艱難。年邊了,鍋裡只有混著野菜的黑麵饃饃,大堂坐著冷面女房東逼債,交不上房租,就要將他們全家掃地出門。

        從這裡,他踏上一條滿是荊棘的從醫之路。

第1章 藥房

    刺骨的寒風穿過縣中醫院那空蕩蕩的走廊,吹拂著門診部掛著的已經有些污垢的白色門簾,嘩啦啦響著,更顯得空蕩蕩的走廊格外的空寂。

    左少陽站在藥房門口,兩隻手插在褲口袋裡,縮著脖子,有些悲涼地瞧著清冷的醫院門診部。這些年中醫不景氣,平時裡來醫院就診的人就少,現在年邊了,就更沒什麼人了。

    從中醫大學畢業,經過痛苦的求職旅程,他終於應聘來到這家中醫院,在藥房當了一名藥劑師。原想著到門診當醫生的,儘管他老早就通過了國家醫師資格考試,也拿到了資格證,可單位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把他分去搞臨床。

    這時,從門診部裡挑門簾走出一位老婦,佝僂著背,頭髮在寒風中有些散亂,一邊用手在太陽穴上揉搓,一邊彎著腰,把一張處方單湊到眼前費勁地看著,慢慢往劃價處走去。

    左少陽知道她很快會來拿藥,便轉身進了藥房,站在窗口後面,輕輕跺著有些僵硬的腳,把手拿出來哈了口氣,相互搓著。藥房裡沒有空調,只有一個小小的電暖氣,放在牆角的,發出嗡嗡的聲音,不僅沒把屋裡溫度升高什麼,反倒讓人聽著心煩。

    過了片刻,腳步聲近了,小窗戶露出了那婦人的臉,滿是細細的褶皺。她活動了一下凍僵的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麻煩取個藥,謝謝!」

    左少陽接過處方單,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將處方放在桌子上,用鎮紙壓住,抽出幾張牛皮紙在桌上攤好,拿著小藥秤開始抓藥。

    藥抓好了,左少陽道:「阿姨,藥怎麼煎會吧?」

    「會!這付藥以前吃過。」

    「哦,那就好,記住,要等藥涼一些再喝。」

    老婦有些詫異,瞧著他問道:「等涼了再喝?為啥?」

    「阿姨,醫生給你開的這藥叫『吳茱萸湯』,是治療肝胃虛寒證的,您平時經常幹嘔,頭痛,是嗎?」

    「是啊,——咦,小伙子,你咋知道哩?」

    「剛才我看見您走過來的時候,不停用手揉太陽穴。嘿嘿。」

    「呵呵,你說的一點沒錯,一吃完飯,我就想吐,又吐不出什麼來,只是些酸水,頭頂這個位置老痛,吃止痛藥也不管用。對了,手腳冷,還拉肚子。」

    左少陽微笑道:「這就對了,《傷寒論》上說:『乾嘔,吐涎沫,頭痛者,吳茱萸湯主之。』這方就是治你的病的。」

    「那為啥要涼了才喝?我本來就腸胃不舒服,又是這大冷的天的,趁熱喝,暖暖和和的豈不更好?」

    「阿姨您不知道,這種藥的服法比較特別。您這病是肝胃虛寒,而吳茱萸是大辛大熱的藥,必須要等涼了再喝,才能讓藥更好地發揮藥效。正所謂『治寒以熱,涼以行之』。這叫『反佐』服藥法。」

    婦人眨了眨眼,還是一臉疑惑問:「反佐?啥意思?」

    「就是反著來,——本來吧,你的病是寒症,寒者熱之,要用辛熱藥物治療,但辛熱藥物如果是熱乎乎地喝下去,會引起裡面寒病的警覺,不能順利治病。吳茱萸湯是大熱的藥,放涼了喝,肚子裡的病還以為是寒藥,它本身是寒病,自然不怕,等到發現的時候,藥已經把病給制服了,」

    婦人聽罷展顏笑道:「我明白了,熱藥涼服治寒病!這好比兩軍打仗,兩軍的兵士穿的衣服肯定不一樣,一眼就看出來了,一旦對陣,肯定會死打硬拚。但如果我軍穿敵人的服裝,只用自己能辨識的標誌識別,敵軍就容易麻痺,等我軍混入敵軍內部,再來個中間開花,敵軍就會大亂,這樣就能打勝仗了。對吧?」

    「就是啊。阿姨,你是老師吧?」

    「對啊?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能用形象的比喻解釋一個抽像的問題,這是老師經常用的法子。還有,你手指縫裡,還有白色的粉筆灰呢。」

    老婦忙用手搓了搓手指頭,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剛下課我就來了,忘了洗手了。——小伙子你觀察真仔細。」

    「我們學中醫的,給人治病講究望聞問切,診病第一法便是望診,如果觀察不仔細,就不能全面地掌握病人的病症了。」

    「對對!小伙子你說得好,以後一準是個好醫生!」

    「多謝阿姨誇獎。——藥給您,對了,你喝這藥之後,記得要在床上躺上二三十分鐘,這醫生告訴你了吧?」

    「沒有啊?」老教師更是驚詫,「喝中藥之後要躺半小時?這又有什麼說法?我從沒聽說過喲。」

    「不是每個中藥都要躺,是喝了吳茱萸湯之後要躺一會。因為吳茱萸湯有一種副作用,喝了會頭昏、胸悶,有時候還會噁心,這是這種藥服用後都會出現的正常現象,也不需要如何特別處理,只用躺一會就行了。」

    「是嗎?難怪我以前喝這樣之後會這樣,每次都是這樣,我還以為藥不對症,所以跑來找醫生問,就是中醫內科的王主任,他也不像你這樣仔細給我介紹,只說了一句沒事,就完了。」

    「嘿嘿,可能是王主任太忙了,顧不上說吧。」

    「忙?哼!他忙著……」老教師側頭往門診那邊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忙著打電腦遊戲呢!我問他,他老大不耐煩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只說一句『沒事』!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想怎麼就沒事了,喝了你的藥,頭昏胸悶還想吐,你還是沒事!我心裡這個氣啊,以為他忙別的什麼要緊的事,我就走了,到門口探頭一瞧,他電腦屏幕上,就是一副撲克牌嘛!他忙什麼?忙著在電腦上玩牌呢!唉!小伙子,要是醫生都像你這麼耐心,那就好了!——還有啥要注意的,麻煩你多跟我說一些。」

    左少陽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這藥副作用挺大,最好加一點黃連,黃連可以減弱、控制吳茱萸的毒副作用,會使副作用症狀減輕很多。不過,吳茱萸湯裡沒有這樣配伍,我也還不是醫生,不能給你開藥的。所以……」

    「沒關係,我相信你!你說的肯定沒錯。你給我加一些黃連吧,我給你錢。」

    「不不!阿姨,你得到王主任那裡讓他加,我藥房不能直接給你開藥的。中成藥還好說,這又是湯藥加味,必須得醫生開處方的。你就跟他說聽說黃連能減輕吳茱萸湯的副作用,想加一點黃連,不用多,三克就行了。」

    「這樣啊,行,你把處方給我,我去找王主任。」

    老教師接過處方單,轉身往門診室去了。

    左少陽抽出牛皮紙放在桌上,拿著要藥秤轉身去稱黃連,剛把藥稱好,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過來了,藥房門轟的一聲被推開了,一股寒風掃進來,將桌上鋪著的牛皮紙都捲到了地上。

    「左少陽!你搞什麼搞?」推門進來的,正是中醫科的王主任。滿臉怒容,身後跟著那老教師,一臉惶恐。

    左少陽道:「王主任,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王主任抖了抖手裡的那張處方單,「我問你,我這方開錯了?」

    左少陽忙道:「沒有啊,您的方開得很對症。」

    「那你憑什麼在我方子裡加藥?」

    左少陽忙陪笑道:「我沒有啊,王主任,您誤會了,我只是建議可以在方里一點黃連,因為黃連和吳茱萸是相畏配伍,能減輕……」

    「我用你來教?」王主任也不知哪來的這股無名火,厲聲道:「我給人看病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裡轉筋呢!」

    左少陽笑容一斂,冷聲道:「你是老醫生,又是領導,我尊重你,但也請你尊重我!」

    「你尊重我?你在我方里亂加藥也算尊重我?」

    「我只是建議!」

    「什麼建議?你別忘了你現在只是藥劑師!連醫生都不是,有什麼資格給人開方給藥?」

    「我資格考試已經過了,本子也拿到了,我有行醫資格的,只是院裡一直沒有給我調整崗位!」

    王主任提高了嗓門:「你什麼意思?你是怪院領導不是伯樂,不賞識你這千里馬?不知道你是神醫?哼!就算你是神醫,等你以後坐堂問診了,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別給我開的方里亂添藥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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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雪冬

    他身後那老教師忙陪笑插話道︰「王大夫,你真的誤會了,他沒有在方里亂添藥,是我要求加的來著,他也是好意,怕這藥副作用太大,加一點黃連,能減輕副作用反應……」
  
    「要加我不會加啊?要他多事?」
  
    其他科室的人聽見吵架,都出來瞧熱鬧。正嚷嚷著,走廊處響起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聽聲音知道是院長來了,院長今天正好在專家門診坐診,聽到外面吵鬧,所以跟著聲音過來了。
  
    王主任嗓門更高了︰「院長你來得正好,你評評這個理,我開的方,藥房竟然擅自在我方里加藥,這要是出什麼事誰負責?」
  
    院長冷著臉問左少陽︰「你怎麼能在方里亂加藥呢?誰給你這權力?」
  
    左少陽壓住心頭火,慢慢道︰「院長,王主任給這位阿姨開了吳茱萸湯,阿姨說她以前服用之後頭暈胸悶想嘔,我建議她去找王主任在藥方里加一味黃連,黃連跟吳茱萸相畏配伍,可以減輕這些副作用反應。我沒有直接在方里加藥,藥都包好了在這裡,黃連單獨放在這邊,根據王主任的處方決定是否加藥。院長你可以自己看。」
  
    院長拿過處方掃了一眼,臉色稍緩,點點頭︰「嗯,黃連配吳茱萸的確可以減少副作用……」
  
    「院長,吳茱萸湯配伍裡可沒有黃連這味藥!我不加也不算錯吧?」
  
    左少陽冷冷道︰「錯是沒錯,只是病人喝著不舒服。」
  
    「什麼藥喝著舒服了?良藥苦口!」
  
    「有舒服的良藥為什麼不用?」
  
    「我不用也輪不到你來說!」
  
    院長見火藥味越來越濃,急忙擺手道︰「行了行了,都不要爭了!王主任用方沒錯,不加黃連也不違反規定,小左的建議也是一片好心,加上這藥也行。兩個都沒錯!」院長見王主任兀自氣呼呼的樣子,便又眉頭微皺,扭頭對左少陽道︰「不過啊,小左,以後遇到這種事,最好事先跟醫生直接溝通,不要當面給病患說,要不然,容易引起病患的誤會,還以為醫生用錯方開錯藥了,這樣影響不好,你說是不是啊?」
  
    左少陽點點頭︰「好的,院長。我明白了。」
  
    院長對王主任道︰「老王啊,你也別太在意,年輕人嘛,做事欠考慮。」
  
    「他還欠考慮?」王主任瞪眼道,「院長,剛才他還抱怨說我們院領導怠慢了他,把他這個大神醫放在藥房裡委屈了,說他早就拿到資格證了,應該坐堂問診了!」
  
    院長轉頭瞧了瞧左少陽,微笑道︰「小左啊,藥房工作很重要,我們中醫門診、藥房、檢驗、住院,哪一環都缺不得啊,現在藥房裡總共就這麼幾個人,只有你是正牌中醫大學畢業的,人才難得啊,你要安心工作,先把藥房工作搞好!你還年輕,前途遠大,組織上會根據每個人的能力和表現安排好適當的工作的。好不好啊?」
  
    聽院長打官腔,左少陽還能說什麼,點點頭沒吭氣。
  
    院長又拍著王主任的肩膀安慰了幾句,這才拉著他走了。圍觀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那老教師一臉歉疚過來︰「真是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沒什麼,阿姨,這是您的藥。這黃連沒有醫生處方,我不能給你,對不起。」
  
    「呵呵,沒什麼,又不是只有你們這才有中藥,等一會我去別的醫院買些黃連加進去就行了,你剛才說了三克,對吧?」
  
    「嗯。」
  
    「好的!」老教師瞧見左少陽一臉沮喪,往門外瞧了瞧,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小伙子別難過了,你醫術挺不錯,剛才院長都說了,你在這吳茱萸湯裡加黃連是對的,那王主任恐怕都不知道呢,別灰心,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是葵花總會向陽的。好好幹,一定會有出息!」
  
    「謝謝阿姨!」左少陽勉強笑了笑。
  
    目送老教師拿著藥走了,左少陽輕輕歎了口氣,坐回凳子上,拿起桌上一本《中醫方劑大辭典》慢慢看了起來。他喜歡看書,整個大學期間,他都是一頭扎進醫書裡,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書上,背湯頭,背典籍,把中醫教科書都翻爛了,他學習成績一直很不錯,自己總結就一個字,背!他堅信書到用時方恨,中醫更是如此,心中存萬卷,自然用方如有神。他背書不是為了將來考研當學者做學問,而是為將來臨床行醫做準備。
  
    窗外天滿是陰霾,黑壓壓的雲簡直就在窗外一般。看樣子,一場風雪只怕是要來了。
  
    下班的時間到了,左少陽關掉電暖氣,關窗戶的時候,他聽到門診樓外狂風肆虐,還有一種令人恐怖的聲音,說不出是什麼。
  
    鎖好門窗,他把衣領豎起來擋住凜冽寒風,縮著脖子,邁步穿過空曠的大廳,往門診樓門口走去。透過大廳毛玻璃窗戶,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只感覺那令人恐怖的聲音更大了。
  
    他心裡懸了起來,遲疑片刻,還是撩開厚厚的門簾,往外一瞧,只見陰霾滿天,四周昏暗,看不見什麼人,只有刺骨的寒風往脖子裡灌。他鑽出門簾,縮著脖子邁步往外走。
  
    突然,天空卷下一股龍捲風,如同天空探出的一隻鬼手,將左少陽抓住,就像一粒塵埃一般,瞬間便吸入了陰霾之中,只留下他一長聲的慘叫。
  
    ------------
  
    五彩繽紛的漩渦!
  
    左少陽感到身體在漩渦裡不停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始往下墜落,四周陰霾漸漸消散。他便看見隱隱的山巒,白雪皚皚的山巒,刀砍斧劈一般陡峭,在山巒間的凹處,是銀白色的雪和翠綠的松柏。他的身體,正急速朝這些墜去!
  
    左少陽雙手亂抓,卻什麼都抓不住。眼望著越來越清晰的山巒,身子下墜速度越來越快。
  
    完了,這下死定了,非摔死不可!
  
    陡然間,他看見山壁一塊磨盤大小的突起處,有個小黑點,很快便看清了,那是一個人,一個穿著粗布短衫的男人,身子捲曲著,一動不動,頭部有一灘鮮血!
  
    自己正朝著這人墜去!
  
    啊--!
  
    他尖叫,轟的一聲,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過了多久。
  
    左少陽聽見有人在耳邊哭泣,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聽不清是誰。嗡嗡的有回音。
  
    他感到口渴,跟火燒一般,艱難地嘟噥了一句︰「水--,我要喝水--」
  
    片刻,一個涼涼的東西碰到嘴邊,一股冰冷的清水湧入嘴裡,急忙往下吞。咕咚咚,劃過舌頭的,似乎還有水裡的小冰凌。
  
    冰水讓他頭腦一清,便聞到了一種淡淡的幽香,好像躺在春天青青的草地上聞到的味道。他費力地睜開眼。
  
    依舊是陰霾的天空,黑壓壓的。兩個人正圍著自己,兩個女人,一個是個中年婦人,柳眉斜斜向上,嘴唇很薄,皮膚有些粗糙,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另一個,是個少女,看樣子十六七歲,皮膚黝黑,鼻翼邊還有幾顆淡淡的雀斑。一條長辮子耷拉在鼓鼓的胸前。眼楮大大的,正關切地瞧著他。
  
    「醒了!他醒了!」
  
    那婦人驚喜道,伸手攬住他後肩,將他攙扶做起來,「弟弟,你感覺怎麼樣?哪不舒服?」
  
    「弟弟?」左少陽腦袋有些發懵,心想自己沒有姐姐啊,轉頭瞧她,這一瞧之下,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這婦人盤著髮髻,上面還插著一根簪子,這還不算怪,更怪的是她的穿著,上身一件葛麻粗布短褥,下身一件長裙,裙腰一直系到胸下。
  
    這女人怎麼這打扮?拍古裝片嗎?
  
    他又趕緊扭頭望向另一側那小姑娘,頭上倒是沒有盤髮髻,卻穿著對襟短襦,也是葛麻布做的,下擺繡著花邊,雖然下身不是長裙,而是一條寬大的長褲,褲腳紮著綁腿,腰間還紮著一根麻繩,但這穿著打扮也不是現代人的裝束啊。
  
    左少陽環視四周,是在一個山坳裡,四周是陡峭的山壁,白雪鋪地。白雪中隱隱能看出一條泥濘的小徑從遠處蜿蜒而來,從身下通過,延向遠方。路邊雪上歪倒著一挑柴火,還有兩個背簍,裡面裝了一些草藥。旁邊是兩把小鋤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左少陽心中充滿疑慮。一陣寒風吹過,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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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0:36:42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菱花小銅鏡

    那婦人一眼瞧見左少陽後腦處有暗紅色血塊,把頭髮都凝固了,嚇了一大跳︰「你頭傷著了!出了好多血,快給我看看!」

    左少陽也嚇了一跳,伸手在後腦一抹,果然,手心裡沾著不少結了冰的乾涸血塊,看樣子只怕傷的不輕!忙又伸手摸後腦,自我感覺了一下,並沒有發現頭痛頭昏或者噁心想嘔的腦震盪現象,真是奇怪了,傷得這麼重,卻一點症狀都沒有。

    婦人也幫著他檢查後腦,雖然有一道傷痕,卻已經癒合不出血了,心下稍安,替他拍掉後背的雪,關切地問道︰「弟弟,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左少陽搖搖頭︰「我沒事,--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裡?」

    婦人一愣︰「你怎麼了?我是姐姐啊。」

    「姐姐?你認錯人了吧?」

    婦人慌了,抱著他雙肩輕輕搖晃︰「弟,你別嚇姐姐,你是不是剛才掉下來,把腦袋摔壞了!」

    「掉下來?」左少陽想起自己失去知覺之前,一直往下墜落時看見的情景,「我從哪裡掉下來?」

    「你爬上山崖去採草藥,結果失足摔下來了,掉在半腰的大石頭上,我還以為你摔死……,呸呸!以為你摔著了,我又不會爬這崖,正急得直哭,幸虧這位姑娘路過,幫忙爬上山崖,把你救了下來。」

    「啊?」左少陽轉頭瞧了瞧那皮膚黝黑的少女,那姑娘俏臉一紅,大眼楮眨了眨,卻不躲閃他的目光。

    左少陽瞧見姑娘瞳孔自己的影子一晃,那身影十分陌生,不禁一震,把頭湊過去仔細觀瞧,驚異之下都忘了那不是一面鏡子,而是人家大姑娘水汪汪的瞳眸。那姑娘黝黑的臉頰泛起兩朵紅暈,還是沒躲閃,烏溜溜的大眼楮也瞧著他。

    這下瞧清楚了,左少陽猛地大叫,抬手一摸,便發現自己竟然滿頭長髮,在頭頂挽成一個髮髻,用布巾從後包裹著,拖著兩條小帶子。跟古裝電影裡的頭巾一樣!一低頭,看見自己竟然也是大襟粗布短衫,肥大的褲子,紮著綁腿,穿著一雙硬邦邦的布鞋。整個古裝戲裡男人的打扮。不過不是書生,而是山野村夫路人甲之類的平頭百姓裝扮。

    這究竟怎麼回事,左少陽茫然問道︰「我這是在哪裡?你們是誰?」

    婦人望著他面現憂色︰「想必是剛才摔下山崖給嚇著了,弟,別擔心,我們回家!我扶你起來。」

    左少陽不等他來扶,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扭著頭瞧自己身上的裝扮,又看著二女,又四下亂瞧,當真是慌了神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時空穿越?

    左少陽急聲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婦人臉上憂色更甚,起身道︰「你這是怎麼了……?」

    「快說啊!」

    「嗯,貞觀元年啊。」

    貞觀?貞觀之治?左少陽驚呆了︰「這是唐朝?」

    「是啊。」

    「皇上叫李世民?」

    「哎呀老天爺,皇上名諱能亂叫嘛!你當真是摔糊塗了!走,我們回家吧!」

    當真是唐朝!貞觀元年,那就是李世民剛剛發動玄武門之變,接掌皇位頭一年!自己掉進時空隧道,竟然穿越來到了大唐之初!

    那婦人眼見左少陽一動不動站在那,傻呆呆的樣子,心裡起急︰「你別嚇姐呀!走,回家!讓爹看看,吃付藥就好了。」伸手拉他。

    左少陽道︰「你有鏡子嗎?」

    婦人搖搖頭︰「要鏡子做什麼?」

    那皮膚黝黑的大眼楮少女從懷裡摸出一面菱花小銅鏡,遞給了他。

    左少陽接過銅鏡,感覺銅鏡上暖暖的,想必是姑娘體溫捂熱了,同時,又聞到先前那淡淡的青草香,有些疑惑瞧了那姑娘一眼,舉起銅鏡觀瞧。銅鏡打磨得一般,影像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已經足夠讓左少陽看清自己的相貌了!--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臉,看上去有些木訥,身子也有些單薄,壓根就不是原先的自己!

    靈魂附體?借屍還魂?

    這樣的詞彙平時說出來往往帶有一些調侃的愜意,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真切切的時候,才發現是那樣的詭異。左少陽發覺自己全身發冷,從腳底板一直涼到頭頂。這不是天寒地凍的緣故,完全是從內心深處感到膽寒!

    他想起來墜落時看見的峭壁上突起石塊上的那個蜷縮的男人,難道,是這個人摔死了,而自己靈魂穿越,附體在這人身上,借屍還魂了?

    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而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身在大唐之初,家境看樣子不怎麼樣的平頭百姓!

    左少陽從震驚中慢慢恢復,問那婦人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婦人心中一涼,心想弟弟腦子肯定摔壞了,記得父親曾說過,人要是遇到大難,會把一些事情給忘掉的,得趕緊給他提個醒,讓他盡快回復記憶,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道︰「你姓左,單名一個忠字。我是你親姐姐,我小名叫茴香,你小時候喜歡叫我茴香豆,爹名叫左貴,是個郎中,因為開藥下方第一味藥總喜歡用桂枝,爹又給我們家藥鋪也取了了桂枝的諧音,叫『貴芝堂』,所以熟悉他的人喜歡叫他桂枝郎中。娘姓梁,在家幫爹開藥鋪。我們藥鋪生意一直不太……,唉,這個不說了,--弟,你想起來了嗎?」

    左少陽終於明白了,自己真的穿越了,來到了開國之初的大唐。人家穿越都是驚喜若狂,可到了自己,左少陽有的只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自己附身的這個人也姓左,正好與自己同姓,名不同而已,也算巧了,他上下打量這婦人,這就是穿越過來自己新身份的姐姐?

    穿越?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還變成了另一個人。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古代認為是神話的嫦娥奔月,現在不也實現了嗎?一切皆有可能,自己不就穿越了嗎?

    那自己還能回去嗎?只怕是不可能了,如果不可能,那父母、親戚朋友同學,統統都再也見不到了嗎?

    想到日益年邁的父母,與自己已經相隔一千多年,今生今世是再也不能相見,左少陽不禁心中一陣酸楚。

    茴香一直目不轉楮地望著弟弟的神情,見他突然臉現淒涼之意,眼圈也紅了,不知道他是在為家中「貴芝堂」的生意難以為續而難過,還是在為自己摔傷了失憶而心傷,心中也是一陣酸楚,拉著他的衣袖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啊。」

    左少陽眨了眨眼楮,把眼淚逼了回去,他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既然已經發生了這樣戲劇性的轉折,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又想起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識,憑借這一千多年的知識,一定能飛黃騰達揚名立萬的。想到這裡,禁不住熱血沸騰。

    他見茴香在抹眼淚,知道是為自己擔心,想到自己穿越來到大唐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只要還有一位疼愛自己的姐姐,不禁心中一暖,想找了個高興的話題,眼珠一轉,便心跳跳地問道︰「姐,我……,我娶媳婦了嗎?」

    這可是關鍵,穿越過來之前,自己一心撲在學習上,除了醫書還是醫書,女生都笑話自己是書獃子,無人青眼有加,自己也沒那空閒耍女朋友花前月下。所以直到工作,還是單身一人,連女孩的手都沒拉過。穿越故事裡很多過來都有個小媳婦,莫不成自己也有一個俏嬌娘在家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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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0:38:0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青草香

    茴香聽他摔傷後醒來,第一次叫自己姐,還以為他終於想起自己來了,又聽他問這件事,不禁破涕為笑,道︰「還沒呢,上次娘托王婆去桑家問過……,哎呀算了,不說這事了,不過別著急,爹娘會張羅媒婆幫你物色,你放心,一定會幫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的。--我們回家,有話回家再說啊。」

    左少陽微覺失望,這樣也好,一張白紙才能畫出最美的圖畫。自己的女人自己找,媒婆的嘴都能信,母豬也會上樹!

    茴香把腰間佩袋裡裡的銅錢都倒了出來,捧在手裡,給那少女遞了過去︰「姑娘,謝謝你幫我把弟弟救下來,我這有些錢,不多,表示個心意。」

    那少女微笑搖搖頭,卻把手伸向左少陽。左少陽愣了一下,瞧見她目光看著自己的手,忙低頭一瞧,見自己手裡菱花銅鏡,忙把銅鏡遞了過去︰「多謝姑娘!」

    少女接過銅鏡揣回懷裡,笑了笑,轉身走到路邊,將倒在路邊的一挑柴火挑起來,在肩上顛了兩顛,側頭瞧了左少陽一眼,黝黑的臉蛋微微一紅,低著頭挑著柴往遠處走去。

    婦人追上兩步,感激地望著她的背影道︰「姑娘大仁大義,多謝了!趕明兒進城路過我們『桂枝堂』,記得來坐坐,喝杯茶!」

    左少陽也對那少女道︰「姑娘,等一下!」

    少女站住了,回過身瞧著他,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羞澀,又或者兼而有之。

    左少陽得知自己是被這姑娘從半山懸崖上救下來,眼看人家要走,雖然自己的情況還沒完全弄清楚,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欠人家的恩情是先要有個交代的,所以急忙追上前攔住,問道︰「多謝姑娘相救,請問姑娘貴姓?如何稱呼?」

    那少女搖搖頭,顛了一下肩上的柴火擔子,邁步又走。

    左少陽見她身材嬌小,挑的柴火放在地上比她個還高出一大截,兩大捆一根根都是茶杯大小的柴火挑在肩上,顯得有些滑稽,又讓人心疼。忙追上幾步道︰「姑娘,我幫你挑吧!」

    不由分說,抓住那柴火擔子,鑽到擔子下要去挑柴火。靠近那姑娘身邊,左少陽又聞到了那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心中頓時明白,這香味,是這打柴姑娘身上的味道。

    姑娘見他靠過來,趕緊把柴火放下,把身子躲了開去。

    左少陽蹲好馬步往起一站,愣沒站起身來,這才發現這一挑柴火,比他想像的還要重,不僅臉上感到有些發燙,咬緊牙關,憋住氣,兩腳抓地,腰桿使勁,晃晃悠悠終於站了起來,腳踩著泥濘的雪地,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一搖往前走。

    「等等!弟,快把柴火放下!」茴香一邊說一邊忙著將地上的藥鋤扔進背簍裡,一手一個抓起背簍追上來道︰「快放下,趕緊放下。你剛受傷了,不能累著!」

    左少陽剛才已經察覺,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傷,想必是穿越附身後自動痊癒了,既然接過了擔子,又如何會放下,那多沒面子,儘管才走幾步已經累得喘氣跟拉風箱一般,卻還是堅持挑著柴火搖搖晃晃往前走。

    少女見他這樣,吃吃掩嘴而笑,急步追上去,兩手抓住了柴火擔子,一使勁,把柴火從左少陽肩頭托了下來,放在自己肩上,朝他嫣然一笑,小貝齒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更顯白膩,鼻翼旁邊的那幾顆淡淡的雀斑在笑容中也燦爛起來。大眼楮閃了閃,扭著小蠻腰,健步如飛往前走去。

    左少陽站在那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心想還真是看人挑擔輕飄飄,自己挑擔累斷腰,想不到這小姑娘嬌小玲瓏的,竟然有一膀子力氣,當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此刻,眼前還是那姑娘燦若夏花的笑容,見這姑娘樸素的衣著,大雪天上山打柴,想必生活肯定十分艱苦,竟然笑得如此燦爛,肯定是個心地善良,樂觀向上的小姑娘。真是難得。

    茴香的心思自然全放在弟弟身上,埋怨道︰「你咋這麼不小心呢?你剛剛都摔昏死過去了,這會子剛好,又要使力,你本來身子骨就單薄,那麼重的一挑柴火,就算是個壯實的莊稼漢,也挑著吃力,你咋不掂量掂量就硬要去挑,要是把腰給閃著了,又或者把內傷引動了,那可咋辦哩!」

    左少陽微微一笑,從她手裡接過背簍背在背上,道︰「姐,我沒事,走吧。」邁步朝那姑娘追去。

    「錯了!我們不是那邊,是這邊!走這邊了!」

    左少陽忙站住,遠遠瞧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轉身正要走,突然猛地站住了,扭身回來,仔細瞧了瞧那姑娘挑的柴火擔子,驚叫一聲,急步追了上去,高聲叫道︰「姑娘等等!」

    少女站住了,等著他追上來,回頭瞧他,卻不說話。

    左少陽指著他柴火上掛著的一頭林麝道︰「姑娘,這麝是你打的嗎?」

    這頭林麝被綁在柴火上,先前柴火倒在路邊雪地上,被柴火壓進雪裡看不見,左少陽幫這少女挑柴火,林麝又是在後面一捆柴火上,又沾滿了雪花,看不清是什麼玩意,也就沒在意。等姑娘挑了柴火往前走,林麝身上的雪花被抖掉,他便看清了那是一頭林麝!

    學中醫的左少陽自然知道,林麝胯下香囊中的麝香,那可是很名貴的中藥材,左少陽在藥房只見過合成替代品,從沒見過原生態麝香,激動之下立即追了上去。

    少女回頭瞧了一眼綁在柴火上的林麝,點點頭。大眼楮疑惑地瞧著他。

    「我能看看嗎?」

    少女點點頭,把柴火擔子放在路邊。左少陽上前伸手在林麝胯下一摸,果然有個香囊。「這頭麝能賣給我嗎?」左少陽說這話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咚咚的。

    少女面有難色地望著他,還是不說話。

    左少陽立刻明白了,少女肯定想拿這頭麝回去當食物吃,這馬上要過年了,有這樣一頭麝做食物,可以好好過個年的,忙道︰「我不是要買你這頭麝,說實話吧,你知道,我們是開藥鋪的,這林麝體下的香囊是一種藥材,可以治病的,你要留著林麝也行,只把香囊賣給我,好不好?」

    少女頓時釋然,微笑點點頭,從後腰抽出柴刀,遞給了左少陽,示意他自己割。左少陽大喜,接了柴刀,提起林麝後跨,小心地將香囊割了下來,拿在手裡十分高興,可伸手摸身上,卻沒發現有什麼錢,忙轉身對茴香道︰「姐,你有錢嗎?我想買這個藥。」

    「有啊。不過只有三十幾文。--你買這個做什麼?」

    「這是很好的開竅藥材啊!把錢給我吧!」左少陽不能理解茴香見到這樣好的藥材竟然無動於衷,想必是不瞭解這藥材的好處。

    茴香將錢袋取下來,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把錢袋捏了捏,果然沒多少,不好意思地遞給那少女︰「現在就這麼點,我知道肯定不夠,要不,你什麼時候來城裡,到我們貴芝堂,我們再補給你錢,行嗎?」

    茴香立即緊張地問道︰「姑娘,你這麝香賣多少錢啊?太貴了我們可買不起。」

    「姐!」

    「聽我的!」茴香瞪眼道。

    少女嫣然一笑,把錢袋打開,將裡面的銅錢倒了一些出來,數了九文,把剩下的裝回錢袋,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對唐朝的九文錢沒什麼感念,但估計肯定不多,忙又將錢袋往少女手裡塞︰「這不行,才九文錢,我不能佔你便宜啊,這些錢你都拿去吧。」

    少女搖搖頭,將九文銅錢塞進懷裡,挑起柴火擔子,扭著小蠻腰往前走去,只留下那春天裡才能聞到的嬌嫩的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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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貴芝堂藥鋪

    茴香見弟弟沒亂花錢,也就舒了口氣,把錢袋從左少陽手裡取了回來︰「弟,我們走吧,太陽要落山了,再不走,路上就要黑了。」

    左少陽將那麝香又愛不釋手地端詳了片刻,這才揣進懷裡放好,背著藥背簍往回走。邊走邊說︰「這姑娘別是啞巴吧?從頭到尾就只見她笑,沒聽她說一句話。」

    「什麼啞巴,剛才還跟我說話來著,想必是農家姑娘,怕生,見到你這大小伙子害羞。」

    彷彿為茴香這話做印證,遠遠地傳來了清脆的山歌聲,聽聲音正是那打柴姑娘︰

    「日落了,

    灘頭的水去忙忙。

    哪人流的灘頭水,

    妹去西邊留太陽。」

    左少陽站住了,回頭望去,已瞧不見那打柴姑娘的身影,耳畔之後那裊裊的山歌迴響在山間,不覺有些癡了。問道︰「這山歌真好聽!--姐,她說叫什麼名字了嗎?」

    「這到沒說,我在下面見你摔下來掉在上面懸崖上,我想爬上去又爬不上去,急得在崖下直哭。她正好挑柴路過,問我怎麼了,我說了,她立刻爬上懸崖,把你救了下來。總共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姐,你也真是的,人家救了我,你都不問人家名字。」

    「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都嚇傻了,哪裡顧得上問這些。--怎麼?對人家姑娘動心了?嘻嘻」

    「我哪有啊,只是人家救了我,總該問問吧。」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成家了,不過,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別看我們現在家境不好,但爹自詡書香門第,挑兒媳婦眼光高得很,她這樣的農家姑娘,爹是絕對看不上的,你就別存這指望了。」

    古代婚姻的門第觀念是很濃厚的,這左少陽學歷史知道,讀書人就算再清貧,一般也看不上泥腿子莊稼漢(陶淵明之類的極少數『另類』除外),孟子就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唐朝大文學家劉禹錫儘管住茅屋生活清貧,卻不屑與平頭百姓為伍,在《陋室銘》就清高地說道︰「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自古以來,從醫的大多數都是做學問不成的文人轉行從醫的,正所謂「不為良相,願為良醫」。所以老爹左貴有這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左少陽邊走邊回頭道︰「姐,瞧你說的,我才不著急呢,打光棍不也……哎喲!」

    左少陽光顧說話,沒留神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虧他身後的茴香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小心點!路上全是雪,專心走路吧,別想人家姑娘了,走慢點!別踩雪,就走泥地,鞋子髒了好洗,踩雪地鞋濕了當心著涼生病!」

    左少陽耳中聽她嘮嘮叨叨的,不禁笑了。道︰「姐,我們背簍裡好多都是桑樹根,你挖這麼桑樹根做什麼?」

    「剝桑白皮啊。」

    左少陽知道桑白皮是止咳平喘的常用草藥,問道︰「就算做藥材,也該各種藥材都挖一些啊,怎麼都挖的是桑白根,佔了背簍裡一大半!」

    茴香歎了口氣,卻沒有回答。左少陽也沒追問,他更好奇古代的社會生活,一連串問起各種事情起來,包括吃什麼,用什麼,親戚朋友都有誰,所在州縣有多少人,大家都幹些什麼等等,把對古代的好奇一股腦都問了。

    茴香聽他問的這些都是些很幼稚的事,哪裡想到他的弟弟已經真的死了,眼前這位是從一千多年前穿越過來的現代青年,充滿了對古代的好奇,還以為他是腦袋摔壞了失憶,不禁心中更是擔憂,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耐著性子有問必答,好在告訴他什麼立即便記住了,想著這樣幫他回憶,應該能把以前的事情都記起來的。心中這才稍稍安生。

    沿途左少陽看見很多平整的良田土地都長滿了荊棘,想必是多年撂荒了,又問道︰「姐,這些地咋沒人耕種啊?晃著多可惜。」

    「耕地得有人有耕牛才行啊。這些年四處兵荒馬亂的,青壯勞力都給抓兵打仗,死了很多人,連屍骨都埋不過來,全是些青壯莊稼人,活下來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幼婦孺,哪種得了這麼些地呢?只能眼睜睜瞅著荒蕪唄。」

    左少陽對歷史大事件還是知道的,晉朝崩潰之後,接下來的兩三百年裡,都是群雄割據,長年累月的戰亂,消停的日子不多,人口數字肯定上不去,在農耕年代,一切都靠勞動力,人口銳減,勞動力奇缺,土地荒蕪那是正常的,眼望這些荒蕪的良田,不禁感歎。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左少陽從茴香那知道,他們採藥的這座山,命叫千仞山,因為山峰數量多,而且大多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故得名。他們家所在的縣城,名叫石鏡縣,所屬合州,是州府所在地。

    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們終於回到了合州府石鏡縣城。

    遠遠看見這城池,也不如何高大,城外一條護城河,倒是綠水悠悠,吊橋有些破爛,碗口粗的鐵鏈拉著,橋上能並行兩架馬車。城門口,幾個身穿鎧甲的兵士,手持長矛,腰胯彎刀,正警惕地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們,發現有扎眼的,便拉到一邊盤問。

    左少陽十分好奇地東張西望,盯著那些兵士瞧了好幾眼,這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兵士,跟電視劇上的差不多,只是顯得更加精神一些。這些兵士對他們也沒搭理,兩人順利進了城。

    第一眼看見古代的城鎮,簡直讓左少陽大跌眼鏡,比起電視劇《水滸傳》、《三國演義》之類的古裝劇裡的佈景來大大不如,不僅破敗不堪,而且還有不少是殘垣斷壁,儘管已經到了貞觀年代,可這才是元年,貞觀之治的福澤還沒有沐浴百姓,戰爭的創傷遠未平復。百姓衣著更是簡陋,這寒冬臘月的,好多穿得都很單薄,凍得簌簌發抖。左少陽有些奇怪,這些人的冬衣差不多都是葛麻布單衣,沒見到穿棉衣的。他卻不知道,棉花在唐朝的時候雖有種植,但遠未普及,百姓鮮有能看見棉花者。

    路兩邊,都是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牆角,面前放著一個破碗,用無神的黑洞洞的眼楮,茫然地望著過往行人。偶爾也能見到酒酣飯足,搖搖晃晃做歌而行者,衣著卻很灰暗,遠不及電視劇裡鮮亮明快。

    茴香帶著左少陽穿過大街小巷,終於在一棟陳舊的木屋前站住了,回頭笑道︰「我們到家了。」

    左少陽抬頭一看,這是一棟三開間的瓦房,正中是個大廳,四扇開木門都敞開著,木門兩邊掛著桃木板的桃符,雖然簡陋,但刨得很平,上面題寫的聯句字跡古樸蒼勁,很有功底,寫的自然都是繁體字。大門上方,掛著一塊牌匾,也是直接在刨平了的桃木板上寫的,大書三個字--「貴芝堂」。字跡跟楹聯上一樣,顯然是同一個人所書。只是字跡早已陳舊不堪,若不是站在下面瞧,隔得遠一點的話,便看不清寫的是什麼了。

    大堂靠門邊有兩根長條板凳,靠裡的位置,橫著一張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長條木桌。再往裡,由於已是傍晚時分,裡面很昏暗,看不清陳設了。

    門檻成弧線往下凹,上面滿是砍痕,想必是平時圖方便在這上面砍東西削東西留下的。左少陽跟著茴香跨步進了大堂,便看見那長條木桌後面坐著的一個老者,身形乾瘦,頭戴帕頭,滿臉皺紋,下巴上一縷花白的山羊鬍。身穿一襲黑色長袍,這袍子太過寬大,四下撐開,好像一座灰暗的金字塔,塔尖冒出一個滿臉滄桑的長著山羊鬍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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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0:44:1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少婦房東

    左少陽眼楮還不適應屋裡灰暗的光線,看不清其他狀況,茴香已經說話了︰「爹!娘!我們回來了。」

    那乾瘦老者只是嗯了一聲,又聽見黑暗中一個蒼老的婦人說話聲︰「茴香,去做飯吧!」

    左少陽頓時明白,這乾瘦的山羊鬍老者就是自己附身的死者的父親,也就是自己將來的父親,那個開藥喜歡用桂枝的老郎中左貴。黑暗中聲音蒼老的婦人,應該就是母親梁氏。

    只聽見昏暗中一個婦人的聲音尖利地插話道︰「哎喲!還有飯吃嘛,有飯吃怎麼沒有錢交我的房租啊?我說左家的,你別這麼那我開涮啊,我可在你這等了老半天了,今兒個你要是不把房租給了,就別指望揭鍋吃飯!」

    又聽那蒼老婦人歎了口氣,道︰「三娘,我們不是不給,這半天你也瞧見了,總共只來了兩個病人,藥錢只有十多文,已經都給你了,可是再也拿不出錢來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連命都不顧上,哪有錢看病啊,所以,開藥鋪也不賺錢吶,連混口吃的都不成,您多擔待著啊……」

    「賺不賺錢是你們的事!告訴你,眼下看著就要過年了,古話說得好,這年是人過債不過!沒有翻了年的債!今年的債得今年收!眼看年邊了,要是欠個幾百文的我也不逼你,可今年你們欠了我的房租,加上往年累積下來的,攏共九千零七十文!好,我再讓你一步,算我倒霉,這零頭七十文錢呢,我就不要了,這九千文你得還了。」

    左少陽在路上問茴香已經知道,在唐朝初年,一兩黃金等於十兩白銀,等於一貫銅錢,等於一千文銅錢。通過大米等主要生活用品購買價格折算,相當於人民幣一千元。也就是說,一文錢相當於人民幣一元錢(注︰這個比價只是為了看小說和計算上的方便而定的)。

    貴芝堂欠房租九千文,也就是人民幣九千元。這筆錢對這破舊的藥鋪來說,只怕是個天文數字。

    那蒼老的婦人聲音道︰「三娘,我們是真拿不出錢來了呀,漫說是九千文,就是九文,眼下我們也拿不出來呀。--說是吃飯,鍋裡就黑面摻和野菜的硬饃饃,這黑面還是茴香他們家給半斤過年用的,野菜也是茴香和他弟弟上山採藥的時候一起摘的。這年啊……,嗚嗚嗚,也沒法過了呀!」

    「得得!別在我面前哭窮了,誰家沒個難處?你哭我還想哭呢,我男人就留下這棟房子給我,兩腳一伸死了,我們娘幾個還指望這房租吃飯呢,收不到,我喝西北風去呀!左家的,我求你了,就算幫我,把房租先給了吧!」

    左少陽聽這兩婦人在昏暗的屋裡說話,先前看不真切,慢慢的眼楮這才適應了光線,終於看清了,一個少婦,正坐在靠裡的一根高腳圓凳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捧著一個牛皮紙捲筒,一隻手不停從筒裡取東西往嘴裡扔,尖尖的下巴頦不停轉動咀嚼著,很響地嚥下,光線不亮,也看不清吃的是啥玩意。

    母親梁氏站在她側前方,穿著一件襦裙,也把手攏在袖子,背拱著,看不清臉。

    坐在長條桌子後面的老者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兩手攏著袖子低著頭,瞧著地面,也不知是在想心事,還是被人逼債沒臉見人。

    這時,天已經差不多黑了,茴香從左少陽肩上接過藥背簍,快步進了隔壁廂房放下,又出來,穿過大堂,到另一邊廂房裡。很快,廂房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油燈,慢慢的飄了出來,卻是茴香舉著,走到長條桌子前,把油燈放在桌上。對老者道︰「爹,弟今天爬山崖採藥,失足摔下來,摔破了頭,您給瞧瞧吧。」

    父親左貴還沒說話,母親梁氏已經驚叫著跑了過來,扶住左少陽肩頭,仰著臉上下瞧︰「忠兒,你摔著了?厲害不啊?給娘瞧瞧。」

    左少陽接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了這滿是皺紋的臉,如同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坡,渾濁的一雙眼楮努力睜大了,瞧著他,滿是驚慌。

    左少陽想叫一聲娘,可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婦人,怎麼都叫不出口,只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我沒事,破了點皮。」

    左貴終於抬起了頭,瞧了瞧左少陽︰「坐下來,為父瞧瞧傷在哪裡了。」

    左少陽坐在長條桌子旁邊的圓凳上,彎腰低頭︰「後腦勺,破了一道口子,出了點血,沒事的。」

    左貴伸出兩隻枯瘦的手捧住左少陽的頭,就著那盞昏暗的油燈瞇著眼察看著︰「嗯!是有道傷口,還挺長,不過已經癒合不出血了,感覺怎麼樣?頭痛想吐嗎?」

    「不想吐,頭也不痛,我沒事的。」

    「把手給我,我摸摸脈。」

    左貴拿過左少陽的手腕,一手捋著花白的小山羊鬍子,一邊凝神仔細把脈,片刻,緩緩點頭道︰「嗯,脈象平和,沒什麼事。」

    茴香插話道︰「還沒事啊?爹,弟弟摔得肯定不輕,他都……他都記不得……,唉,等一會再跟你們說!」

    那逼債的房東站起身走了過來︰「你們先把房租給了,再慢慢聊。我也要急著回家呢。」

    梁氏苦著臉道︰「三娘,我們是真沒有啊。」

    這少婦就是他們貴芝堂租房的房東,姓趙,排行老三,人稱趙三娘。

    趙三娘冷冷一笑︰「那好,好好說看來是不成的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結果我也預料到了,今晚你們就搬家!立即搬走!」

    「搬家?這寒冬臘月的您讓我們搬哪去啊,我們貴芝堂租你房子開藥鋪,也有好些年了,倒也有些個熟客經常來看病,要是搬了,一來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二來,這熟客也就沒有了呀。」

    「這我管不著!你們要吃飯我也要吃!總不能陪著你們餓死吧?你們總共欠我九千文,既然你們拿不出錢,就用藥材還賬好了!」

    梁氏和左貴都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梁氏苦著臉道︰「三娘,這些藥都是我們借錢買的,您要是拿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趙三娘道︰「這我可管不著!你們欠別人的錢是欠,欠我的錢哪也是欠!我才不管你這藥材是從哪裡借錢買的呢!還有啊,你們這些個藥材,加上來估計也抵不了九千文,本來想把你們家當也扣下抵房租的,只是你們那些個家當我清楚,也值不了幾個錢,這年邊了,我也不會太過分,就留給你們帶走吧。唉,誰叫我心腸好,虧了只當拿著銅錢打水漂了。我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收拾,一個時辰之後我帶人來收回房子。那時候你們不搬,我只能叫人幫你們搬了。--對了,有句話叫『人死債不死』,就算你們搬走了,這欠我的錢還得還我!我會找人來追債的!得,就這話!我回去吃飯去了。」

    房東趙三娘說著,邁步往外就走。

    梁氏和茴香急忙哀求著,趙三娘彷彿已經鐵了心,只說一個時辰後帶人來收房子。

    左少陽搶步上前,大聲道︰「趙阿姨,啊不,趙嬸,啊不,趙三嬸,您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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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桂枝郎中

    趙三娘站住了,回過身來瞧著他,一邊繼續往嘴裡扔著吃的一邊道︰「左大郎,你莫非有錢付我房租?」

    左大郎?--咋聽著像是賣燒餅的武大郎呢?左少陽心裡嘟噥著。

    唐宋時期稱呼男子一般用姓氏加排行,再加個郎字。比如楊家將的七郎八虎的稱呼,還有水滸傳裡武松武二郎,都是這樣來的。而古代子女排行是男女分開各排各的。所以左少陽儘管有個姐姐茴香,但男丁裡他最大(雖然就他一個也要排行的。)所以趙三娘叫他左大郎。

    左少陽已經從茴香那知道這一點了,現在聽來,還是很不習慣。上前兩步,瞧了一眼她手裡的吃食,微微一笑,道︰「三嬸,你吃的是山楂吧?」

    「是啊?你也想吃?」

    「啊不不,三嬸,看樣子你好像特別喜歡吃山楂哦。以前經常吃吧?」

    「是啊,」趙三娘對左少陽態度倒還很和藹,有問必答︰「三嬸我最喜歡山楂這酸甜酸甜的味道了,我平時都不太愛吃東西的,胃口不好,吃了這山楂之後,能開胃。」

    「嗯,三嬸,你平時不僅胃口不好,還經常胃脕痛,嘴裡冒酸水,是嗎?」

    房東趙三娘愣了一下︰「是啊,咦,你咋知道的?我沒到你藥鋪看過病啊?」

    「嘿嘿,大嬸這病沒少吃藥吧?怎麼樣?沒什麼效果,是嗎?」

    「對啊!莫非你能治?」

    左少陽笑容一斂,淡淡道︰「大嬸,說句話不是嚇唬你,你這病得及早治,要不然,會更厲害的。那時候就不可收拾了!」

    「得!你也別嚇我,你爹看病的能耐也就那樣,你能比你爹還厲害?不過既然你都能說出我這病來,我就信你一回,說罷,給我治好這病,你要多少錢?」

    「嗯,這樣吧,我幫你治好你這病,你免了我們一半的房租……」

    「我呸!」房東趙三娘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瞪眼道︰「左大郎,你小子可不地道,你們家租我這三間大瓦房開藥鋪,我開出的租金可是這條街裡最便宜的,這一點你們心裡應該明鏡似的吧?好傢伙,這都好些年了吧?以往你們沒交齊房租拖著,我給過你們冷臉沒有?當然,你們一年接一年拖欠房租,今年欠個幾百文,明年又欠個幾百文的,我著急了,年邊上也說過重話逼過債,可那也是規矩,到底也沒給你們難堪吧?這都多少年了,你們欠的房租加起來都有九千文了!一半房租那就是四千多文錢呢!知道四千文有多少嗎?能買多少大米多少耕牛嗎?能養活幾口人家不餓死嗎?」趙三娘說的口沫橫飛,一隻手把胸脯拍的山響︰「左大郎,人活著要講良心!我待你們家如何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幫我治個胃痛冒酸水,就要我四千多文?你不覺得虧心嗎……?」

    左少陽穿越過來,自然不知道這些背景,對銅錢的價值也沒多少概念,聽她這麼說了,才覺得肯定值不少錢,想想也是,四千文價值四千元,治個一般的胃病花四千元,就在現代也算是天價了。忙陪笑道︰「好好,我錯了,那您說,您肯花多少錢治這病?」

    「得了,左大郎,你也別耍滑頭,你要給我治,就按你爹看病的通價治,我也不是不懂行,你爹給人看病開方,一次兩文錢,買藥實算,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就按這來!總共算下來是多少就多少!」

    左少陽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我免費給你治,你給我們再緩緩期限交房租,行嗎?」

    「這還像句人話!」房東趙三娘接著往嘴裡扔山楂,一邊咀嚼一邊瞪眼瞧著他,「你三嬸子我也不是那佔便宜的人,你給我治病我當然要付錢,不用你免費,要是治得好,我多給你幾文錢都行。不過這房租,再不能拖了。你們都已經拖了好些年了,你不給我治病都成,這胃痛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人,你們不治我還就不信沒人治得了。可收不到房租,我們娘幾個可都得餓死!還是那句話,今晚你們交錢就成,交不上,走人!沒得商量!」

    「哎呀大嬸,再寬個幾天都不成嗎?」

    「不成!--啥?幾天?幾天你能湊到九千文交我房租?」

    「能!一定能!」

    左貴等三人都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憑什麼這麼肯定。

    房東趙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你真能籌到錢?」

    「嘿嘿,辦法總是人想的嘛,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可以,不過你得多寬限幾天。畢竟九千文也不是小數字。」

    「不成,太長時間可不成。」

    「好嬸嬸,我求求你了嘛!」左少陽看出來這個趙三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死皮賴臉撒賴央求道。

    趙三娘白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好--!三嬸我怕了你了,我再信你一回,這是最後一回了喲,這樣吧,大年三十中午,我再來收債,離現在還有五天,你們可聽清了,大年三十中午再收不到錢,我也不想撕破臉,你們自己走人,藥材得留下。如何?」

    「沒問題!」左少陽摸了摸懷裡那顆麝香,信心滿滿說道。

    趙三娘扭頭望向梁氏和左貴。他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到如今,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神情沮喪無奈地點點頭。

    「那好,就這麼定了。」趙三娘走到長條桌旁坐下,把手攤在桌上,「喏,給我瞧病吧。」

    左少陽走到桌邊正要坐下,左貴沉聲道︰「忠兒,你幹什麼!」

    「給趙大嬸瞧病啊。」

    「為父怎麼給你說的?--學醫不出師之前,不准你給人看病開方!走開!」

    左少陽還想再說,梁氏已經一把將他扯到身邊,低聲道︰「忠兒別亂來,讓你爹給趙大嬸瞧吧。」

    「可是……」

    「聽話!別惹你爹生氣!」

    茴香也湊過來低聲道︰「弟,別胡鬧,看病不是鬧著玩的,你能拖這幾天已經不錯了,讓爹來瞧。」

    「哦--」左少陽知道了,他們三個都以為自己剛才眼看人家要將自己一家人掃地出門,情急之下胡吹大氣的,真要給人瞧病還不夠格。路上也聽茴香說過,這左忠以前只是藥鋪負責揀藥和義務幫病人煎藥的,雖然從小跟父親學醫,卻一直沒出師坐堂問診。看樣子學藝不精,沒讓父親滿意。

    左貴撩衣袍在長條桌後坐下,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頭,輕輕搭在趙三娘手腕上,片刻,皺了皺眉,道︰「請換一隻手。」

    趙三娘把手裡的山楂袋子換了手,把另一隻手放了桌上。左貴也換了一隻手搭脈。片刻,放開手,想了想,懸腕提筆要寫方子。筆落之處,第一味藥果然便是桂枝。

    有人曾問他為啥開方第一味便是桂枝,左貴笑而不答,被人問得急了,便訕訕說他師父也就是他父親教的,開的方中也最喜歡用桂枝。說這樣好處多,可到底有什麼好處,私底下他也承認他並不知道。反正就知道用這藥好。

    其實,桂枝的確應用十分廣泛,據統計,整部《傷寒論》一百一十二個方劑中,用到桂枝的方劑就有四十三個,佔了三分之一強!桂枝能和營,能通陽,能利水,能下氣,能行瘀,能補中,特別是能調和營衛,所謂「營氣不和,百脈均病」,很多病加上桂枝,有益無害。另外,桂枝辛甘溫煦,能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外散風寒,對於外感風寒,不管表實無汗,還是表虛有汗,以及陽虛受寒,都可以使用,是治療外感病的第一要藥。

    而百病之急,莫如傷寒,古今中外都是這樣,再健康的人,肯定也多多少少得過感冒發燒咳嗽之類的外感病,無論是現代醫院還是古代藥鋪醫館,去看病最多的,肯定是傷風感冒以及因為感冒引起的其他病。所以,左貴老爹下方就用桂枝,儘管他說不出道道來,細分析卻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是古代民間郎中經驗醫學的一種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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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算藥錢

    左貴寫了桂枝之後,頓了頓,下一位藥又寫了山楂,接著又配了萊菔子、木香、青皮等幾味消食化積,治療積滯胃脕脹痛的藥。把方子寫好了,遞給左少陽︰「照方抓藥。」

    趙三娘問道︰「我這病是啥病啊?」

    「嗯……」左貴沉吟片刻,道︰「你胃脕痛、吐酸水,噁心厭食,此乃飲食滯胃證!」

    「可是,你還沒給我望舌呢,也沒仔細問我如何痛法,是陣痛、刺痛還是隱隱作痛,你咋就知道是這證呢?」

    左貴感到臉上有些發燙,房租的事情把他給鬧得心情沮喪之極,加之兒子摔著了,後腦一道長長的傷疤,雖然不知怎麼的已經癒合了,但也不知道是否受了內傷,房東逼房租,顧不上仔細檢查,又聽了兒子一語說破對方主症,對方已經認可,心亂之下,便按此症狀開了一方,甚至都忘了望舌問診。不過在病患面前自然不能承認,更不能補上,只能強詞奪理了,好在這昏暗燈光下也看不出臉紅來,倒也無妨,輕咳一聲道︰「你這病沒什麼大礙,不用望舌問診也能斷定的。」

    趙三娘半信半疑︰「是嗎?」

    「放心吧,吃了我的藥,你的病一准好。--你不是喜歡吃山楂嗎?」

    「是啊,我最愛吃山楂了,有事沒事都吃,聽人說這山楂能開胃消食,我胃口不好,吃了山楂,才能吃得下飯。」

    「那就對了,我這藥裡第二味便是山楂,還是君藥。你准愛吃!」

    「是嗎?那敢情好!那就抓藥吧,我還得趕緊回去吃飯呢!」

    「好,不過你這病得慢慢調理,可能需要吃一段時間的藥。」

    「行啊,抓個十幾付都成。我也懶得跑。再說了,你們要是大年三十交不上房租走了,我可還得找別人開方拿藥,麻煩!讓你們也賺錢點,就一次多開一些好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左少陽聽老爹左貴說的用藥之後,趕緊拿起方子看了一遍,不禁暗自苦笑,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家藥鋪生意如此清淡,--這趙三娘是因為平時拿山楂當零食,飯前飯後都亂吃,結果因此導致胃潰瘍。儘管還沒問診和切脈,左少陽已經肯定她發病的病因,相應的方子也就有了,不管最終辨證如何,也該是養胃的才行。可老爹左貴辨證為飲食滯胃證,這已經是南轅北轍,病患主訴之一便是厭食,如何還會飲食滯胃呢?而且,開的方子卻重用山楂,這不是雪上加霜嘛。說明老爹壓根就還不知道這病的病因是什麼。

    左少陽又不能直接說這方子不僅不對症,而且還會加重病情,那老爹就一點面子都沒有了,穿越前就是因為沒有顧全王主任的面子,人家臉上掛不住,直接跑來找自己吵架。現在是老爹,要是這麼說了,就算把病治好了,貴芝堂這招牌只怕也砸了。

    左貴瞪眼對左少陽道︰「怎麼還不去抓藥?」

    「哦!」左少陽拿著方子往櫃檯走。

    左貴提高了聲音道︰「你燈也不拿,怎麼抓藥?沒了魂似的搞什麼?」

    左少陽忙回來拿了那油燈,走到櫃檯前把燈放好,把方子放在櫃檯上,想了想,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用方抓藥。反正藥方也不給病患的,趙三娘也不知道左貴到底開了什麼藥。

    抓好藥之後,把藥抱好,拿過來交給趙三娘,趙三娘問︰「多少錢?」

    左少陽望向左貴,左貴瞪眼道︰「你剛才沒算嗎?」

    「我算啊?」在現代社會醫院裡,收費處和藥房是分開的,左少陽只管找方抓藥,不管劃價的問題,所以沒這習慣。

    「廢話!不是你算,難道還讓為父來幫你算錢不成?」

    「哦!」左少陽又回到櫃檯前,拿起那方子,腦袋裡有些發懵,方子上又沒有價格,他左右瞧瞧櫃檯,也沒看見價格表,這怎麼算啊?

    茴香急忙過來低聲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藥的價格啊!」左少陽也低聲道。

    茴香以為弟弟失憶還沒好,臉上滿是憂色,回頭瞧了一眼左貴,見左貴正瞧著他們,也是一臉疑惑,忙壓低了聲音道︰「藥價在藥櫃上寫得有,下面放賬本的抽屜裡也有。」

    左少陽忙舉著油燈湊過去,在藥櫃上查看,果然,藥抽四腳貼的標籤上都用小字寫了價格的。他想了想,不能按照自己拿方子的價格計算,否則老爹左貴一聽便知道不對,得按他的方子來。忙返身拿起左貴的方子,先抓了兩味藥之後,突然卡殼了,有一味藥不認識,要知道,中藥有幾萬種,誰也不可能全部記住的,能把平時常用的幾百味藥記住就了不起了。不認識很正常,他拿著那方子茫然地掃視著藥櫃上的標籤,慢慢尋找,可幾百味藥,一時半會哪裡找得到啊。

    「又怎麼了?」左貴提高了聲音問道。

    「沒……,沒什麼」左少陽繼續找著,心裡起急,一個個找過去就更慢了。

    茴香急了,忙鑽進藥櫃檯裡,低聲問︰「怎麼了?」

    左少陽將方子遞給茴香,指著上面一味藥「示姑」,低聲道︰「『示姑』這味藥在哪裡?

    茴香手一指︰「在哪!」

    左少陽過去一瞧,果然寫著「示姑」二字,拉開藥抽一瞧,當真哭笑不得,這示姑竟然就是溫化寒痰的常用藥「半夏」!

    中藥的名稱在古代使用很混亂,同一種藥往往有數種甚至數十種稱呼,相同的稱呼不同的藥也很常見,現代中醫出台藥典之後,統一了藥名,醫院醫生開處方一般都用藥典規定的正規名稱,左少陽讀書的時候,也學的是正規名稱,作為常識,也瞭解一些常用的別名,比如半夏,在《神農本草經》裡叫「地文」或者「水玉」,這左少陽知道,可是「示姑」這個別名,是出現在魏晉時期的《名醫別錄》裡,此外還有十幾個別名,左少陽哪裡去記這麼多,自然不知道,不過看到藥材,儘管是炮製好的飲片,他也立即便認識了。

    將藥的價格都找到之後,左少陽用毛筆寫了下來,在古代是沒有電腦、計算器幫你算賬的,只能自己動手了,他找了張牛皮紙,見桌上有個硯台,筆架上擱著一直毛筆,提起來想寫,可筆尖已經凍住了,想起父親左貴桌上有筆,剛才他還寫方子來著,忙過去拿毛筆。

    「拿筆幹什麼?」左貴瞪大了眼楮瞧著他。

    「算賬啊!」

    「算賬?用筆算賬?」左貴瞠目結舌道,「你用筆怎麼算賬?」

    古人進行加減乘除四則運算,最早是用算籌,也就是用一根根短棍擺成各種規定圖形表示數字,用固定的規則進行計算,經常要算數的人,會隨時攜帶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算籌,可以隨時進行計算。而算盤雖然早在東漢就發明了,但由於唐宋時期珠算的計算方法沒有完善,加之比算籌速度慢,也不方便攜帶,所以唐宋時期還沒有普及。左貴他們都是用算籌進行算數,哪裡見過用筆列加減乘除公式計算的,自然很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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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楂消食

    茴香忙過來道︰「我來幫你算好了。」

    「沒事,我自己來!」左少陽提筆在紙上算數,茴香不放心,也從抽屜裡拿出算籌開始計算。可她還沒把算籌擺好,左少陽已經算出了結果︰「總共九十六文錢!」

    眾人自然不會相信左少陽用筆算出來的這個結果,一起望向拿著算籌計算的茴香,過了一會,茴香才驚詫地瞧了左少陽一眼,道︰「是九十六文,沒錯。」

    眾人都驚呆了,這好幾種藥各自的重量不同,每味藥的單價也不同,計算結果心算幾乎是不可能的,必須用算籌,想不到左少陽用筆也能算出相對複雜的運算過程,都很是吃驚。

    趙三娘並不注意左少陽的計算,而是對自己的精明很有幾分得意,扔了一顆山楂進嘴裡,說道,「我說的吧,哪用得了那麼多錢!我沒管你能不能治好,一口氣開了十幾付藥,也不到一百文,你居然想要我四千多文,心也太黑了吧?」

    左少陽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三嬸,我不懂,先前亂說來著,你別生氣。這十幾付藥您一個人不好拿,我給您送家去!」

    「哎!你這話嬸子愛聽,左大郎啊,說句話你別不高興,你以前呀跟個木頭似的,屁事不懂,也不會說話,見到人就會傻笑,現在這樣挺好,學精明多了嘛!乖!到我家我給你山楂果脯吃!開胃消食,可好了!」

    「多謝三嬸!」左少陽將十幾包藥穿好,用手拎著,對左貴道︰「嗯……,我給三嬸把藥送家去!」

    儘管附身在了死去的左貴身上,眼前這山羊鬍子老者就是自己的父親了,可左少陽一時還是轉不過彎來,這爹硬是叫不出口。

    左貴並沒在意,點點頭︰「快去快回,等你吃飯呢!」

    「哦!」

    左少陽拎著藥包,跟著趙三娘往門外走。

    茴香不放心,追上了說道︰「我去吧!你摔傷了,該好生歇息!」

    「我沒事,姐,你趕緊去做飯吧,我回來還等著好吃的呢,對了,最好有酒喝,那才叫好的。」

    「酒?」茴香苦笑,「家裡連鍋都要揭不開了,哪來錢打酒喝啊?」

    「哦,那算了!我走了!」

    出到門外,外面果然已經完全黑了,不過還沒起更,唐朝實行宵禁,也是晚上二更天以後才開始,相當於現在的晚上九點。古人晚上娛樂活動很少,都習慣早睡,這鐘點大多數人都進入夢鄉了。這會子街上人已經明顯少多了,走在青石板路上,路兩邊堆著雪堆,在燈光下反射著暗淡的銀色。

    左少陽不習慣穿這身葛麻裌襖,遠不如現代社會的羽絨服和毛線衣暖和,寒風一個勁從衣領、袖口鑽進去,從雖然厚實卻保暖不夠的布面透進去,一直鑽進骨子裡,生冷的。

    趙三娘穿著的是蠶絲棉裌襖,把手攏在袖口裡,卻不覺得如何寒冷,邊走邊數叨左貴夫妻為人的木訥,讓左少陽以後機靈著一些,卻絕口不提房租的事,彷彿認定了這件事左少陽是在糊弄他,想辦法多拖上幾天而已,心裡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大年三十,無論如何也要把房子收回了。

    趙三娘的家不住在這條件。隔了兩條街。

    一路走去,左少陽隨著趙三娘的話盡揀好聽的說,一會誇趙三娘衣裳好看,一會說趙三娘臉蛋保養得好,水嫩水嫩的跟十八歲大姑娘似的,一會又說趙三娘會理財,將來一定家財萬貫,一會又說趙三娘心腸好,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個,說得趙三娘很是高興、

    兩人來到趙三娘家門口,趙三娘走上石階,敲響門環,回身對左少陽道︰「你這孩子,幾天不見機靈多了,也會說話了,特別是啊,你能一下子說出你嬸子的病來,還算有兩下子,也不知道你爹開的這方子管不管用,要是真管了用,說實話,我還真捨不得攆你們走。真的,你爹娘都是實誠人,我心裡知道,所以你們儘管拖欠房租我也沒怎麼下狠心逼債,可我也要吃飯啊,總不能陪著你們受苦不是?唉!若是你爹像你這麼懂事會說話,還可以再給你幾天寬限!

    左少陽知道,如果自己的法子能行,那連五天都用不了就交上房租,要是湊不到錢,再寬限幾個月只怕一時半會也湊不到九千文來。所以索性大方,挺著胸頗有幾分大氣道︰「三嬸,多謝你了,不過,您寬限我家也不少了,這一次,我牟足了勁,砸鍋賣鐵也要把欠您的錢給交了!」

    趙三娘聽他說得慷慨,倒有幾分意外,好生瞧了他幾眼︰「成!我信你!年三十,我來聽你好消息!」

    「您就把心擱在肚子裡!三嬸。」左少陽嘿嘿笑道。

    這時,趙三娘家大門開了,一個老頭佝僂著出來。瞧見趙三娘,忙躬身讓在一邊,作揖道︰「奶奶回來了!」

    趙三娘嗯了一聲,道︰「把左少爺手裡藥包接過來啊,沒個眼力勁!」

    那老者忙答應了,搶步出來,從左少陽手裡接過藥包。

    左少陽上前一步,對趙三娘道︰「嬸子,我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趙三娘道︰「有啥話你就說!」

    「這話其實也是為你的病著想。」

    「是嗎?那趕緊說啊。」

    「嬸子,你可知道你這胃痛的病咋得的嗎?」

    趙三娘搖搖頭。

    左少陽指了指趙三娘手裡的那半包山楂︰「就是這玩意把你給害的!」

    「啥?山楂?」

    「嗯!山楂能消飲食積滯,特別是消肉積,也就是說,山楂擅長消化肉類食物造成的積滯,如果飯後太飽脹,特別是吃了大魚大肉的,吃點山楂最合適了,幫助消化,但是,如果有事沒事把山楂當零食吃,那就麻煩了!」

    「有什麼麻煩的?」

    「你想啊,山楂善於消積食,它進了胃裡,那可是見什麼消什麼,有肉消肉,有飯消飯,要是什麼都沒有,三嬸你說,它會消什麼?」

    「消什麼?」趙三娘隱約感覺有些不妙,心裡一陣寒意。

    「消肉啊!」左少陽壓低了聲音道,「你空腹吃山楂,而且是長年累月拿山楂當零食吃,它本來是消肉積的,空腹胃裡沒肉食給它消啊,山楂它可不知道你吃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消食,而是為瞭解饞!沒有肉食,它自然便只能消你的胃了!這日積月累下來,你的胃都給這山楂消食壞了,全是爛的窟窿,我們醫學上把這胃潰瘍,胃都讓你當零食吃的這山楂給弄壞了!你那些什麼胃脕痛,厭食吐酸水,都是這的後果!」

    「啊?」趙三娘嚇了一跳,瞪眼瞧著左少陽,「你別嚇你嬸子!」

    「你不相信可以不聽啊,繼續吃,你現在這些病也才只是開始,不過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你這胃就沒法用了,那時候,嘿嘿,嬸子不是我嚇唬你,那時候再想救,可沒地方救去!」

    趙三娘臉上陰晴不定,瞧著左少陽,見他神情似乎不想是在騙自己,細細琢磨,也覺得左少陽說的在理,道︰「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啊,嬸子要想治好您這病,第一緊要的,就是將你這把山楂當零食吃的壞毛病給改了!至少在病好之前是不能吃了,病好之後,也不能再當零食吃!特別是不能飯前空腹吃。而且要持續服用我們開的這藥,用不了多久,你的病就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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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27 21:18:54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麝香

    趙三娘遲疑片刻,嘩啦一下,把所剩無幾的山楂的袋子扔到了牆角,拍了拍手︰「成!這一次嬸子我信你!我服藥期間,保證一點山楂都不吃了,要是你們的藥真能吃好我這胃痛的毛病,我以後再也不吃山楂了!」

    「到也不必因噎廢食,不過山楂到底是藥,不能當零食吃的,特別是不能空腹亂吃。真要吃了大魚大肉腹脹難消,還是可以吃幾片消食的。」

    「嬸子記住了,--對了,你爹開的藥方里不是有山楂嗎?這又怎麼算?」

    左少陽早想好了答詞︰「那山楂是藥引子,是引藥歸經用的,量很小,而且已經捻成末了,不礙事的。」左少陽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怕趙三娘在藥裡找不到山楂,心中起疑,跑到藥鋪問老爹左貴,那就露餡了。

    「這樣啊,我明白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外面冷得很!」

    「好的,對了三嬸,還有件事,我想問問您,這附近有沒有大的藥鋪?」

    「有啊,拐過彎就是『惠民堂』,全合州它的門面最大!--你們家不是開藥鋪的嗎?你還找藥鋪做什麼?」

    左少陽嘿嘿笑了笑,擺擺手︰「沒事,沒事,我走了,嬸子再見!」

    左少陽扭頭往家方向走去,眼角瞧著趙三娘家大門,眼見趙三娘進了屋,院門關上,這才磨轉身往剛才趙三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拐過街口,便看見遠處街邊明晃晃的一處,掛著大燈籠,儘管已經快起更了,卻還是人進人出,而且大多是病怏怏的樣子,左少陽立刻便猜到這就是剛才趙三娘所說的,全合州門面最大的藥鋪了。

    左少陽快步小跑過去,來到門口,抬眼一望,這樓層可比他們家貴芝堂強百倍,高三層,五開間,大門上方高掛一塊檀木花彫邊的匾額,漆的石青色底,泥金的陽文題字,金邊祥雲,雖是黑夜,卻依然鮮艷奪目,寫得正是--「惠民堂」。

    大門兩邊是雕空玲瓏的窗欞,兩角大紅燈籠高高掛。落地長扇的雕花大門六扇開著,裡面掛著厚厚的金絲線繡邊的大紅色門簾,不過門口沒有夥計招呼客人,這是開藥鋪的規矩,不能在門口招呼客人,更不能吆喝。要迎客也得在屋裡。

    左少陽見那門簾很厚,伸手摸了摸,軟綿綿的,既然唐朝沒有棉花,裡面夾的應該是蠶絲棉的,這玩意可比棉花貴得多,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從這幾大塊門簾就能看得出來,這惠民堂到底是家大業大,十分的富足。

    左少陽挑門簾邁步走了進去,頓時一股暖氣撲面襲來,猶如春風拂面,亂花迷眼。屋裡放著幾個掐絲鎏金大火盆,火紅的炭火,旺旺的放出誘人的紅光,照得人臉上紅撲撲的。幾張紫檀花彫條案後,坐著幾個花白鬍鬚老郎中,正在診病。有的手裡還捧著個暖手用的黃銅手爐。

    大廳兩邊是幾排長條椅子,還有不少人等著瞧病。讓左少陽想到了現代社會裡知名醫院候診的情形。可那是人口爆炸的現代,想不到在古代,居然也有這樣排隊候診的場面,可見對權威專家的迷信,對健康的渴求,是不分朝代時間的。

    左少陽站在那正張望,一個小夥計迎了上來︰「這位爺您看病還是抓藥……,您不是貴芝堂的左貴左少爺嗎?」

    左少陽見這夥計居然認出了自己,嘿嘿笑道︰「是啊,路過,瞧瞧,不歡迎嗎?」

    「哪能呢!請都請不來呢。」這小夥計到挺會說話,「您是看病還是抓藥!呸呸!不好意思,小的我說錯了,您家就是開藥鋪的,你爹就是我們合州的名醫,如何會到我們藥鋪來看病抓藥呢。嘿嘿,您有何貴幹啊?」

    「我找你們掌櫃的。」左少陽不想耽誤太多時間,直截了當說道。

    「我們大掌櫃的在裡間花廳裡給貴客病人瞧病,二掌櫃的在櫃上呢,您請!」把身子一讓。

    這惠民堂有兩個掌櫃的,大掌櫃的就是名醫倪大夫,二掌櫃的是弟弟,負責照料店舖生意。此刻正在櫃檯上記賬。左少陽邁步往裡走,裡面的病患和夥計並沒有幾個人注意他,很顯然,只有圈內的人知道他爹是開藥鋪的,病患很少光管他們貴芝堂,自然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身份。

    左少陽抬眼四下觀看,見這惠民堂果然比他們貴芝堂富麗堂皇很多,不說別的,單是那一長溜藥櫃,收藏藥材就比貴芝堂多好幾倍。

    左少陽慢慢走到櫃前,二掌櫃抬眼瞧見是他,又低下頭,繼續記賬,拖長了聲音淡淡地說道︰「是貴芝堂的少東家啊,有何貴幹啊?」

    左少陽左右看了看,從懷裡取出那枚麝香來,放在桌上︰「我想把這玩意兒賣給你們藥鋪。收嗎?」

    二掌櫃的哦了一聲,眼角瞟了一下,繼續記賬,那淡淡的口氣更沒了滋味︰「左少爺是來鄙堂找樂子開玩笑的?」

    「沒有啊,我跟你開玩笑做什麼?真心賣給你們啊。」

    二掌櫃這才抬眼瞧了瞧他,又掃了一眼櫃檯上的麝香,道︰「左少陽缺錢用了吧?嘿嘿,這玩意別是從你們藥鋪……,這個出來的吧?」二掌櫃的左手伸到右手肘下,做了個摸包的動作。

    「你說什麼話呢?」左少陽瞪眼道,「你以為我這麝香是從我們藥鋪裡偷的嗎?告訴你,這是少爺我自己個山上採藥的時候打的!」

    二掌櫃的又瞧了那夥計一眼,夥計笑了笑,也表示弄不明白。二掌櫃的道︰「我就說嘛,左少爺真要從貴堂拿藥材換點錢用,也不至於拿這玩意嘛,應該拿些人參啊啥的,不過,嘿嘿,貴堂只怕也沒人參這玩意,別看人參就這麼個跟蘿蔔似的,價錢還老貴的喲,你們貴芝堂只怕買不起……」

    「狗眼看人低!」左少陽肚子裡嘟噥了一句,瞪眼道︰「哎,怎麼著?到底收還是不收?」

    「收!開藥鋪醫館自然要買藥材了。無論貴賤,只要是藥材就行。」二掌櫃的盯著左少陽,慢慢問道︰「這玩意,左少爺想賣多少?」

    「你開個價吧!」

    掌櫃的瞧了一眼他身後站著的迎客的夥計,兩人相互笑了笑,那笑容裡頗多的是些譏諷,掌櫃的將手裡的毛筆往筆架上一擱,把手掌一伸,叉開五個手指頭亮了一下,又翻過來亮了一下︰「這個數!」

    「十兩銀子?」左少陽回憶路上茴香給自己說的唐朝的物價,十兩銀子折算下來相當於人民幣一萬元,儘管在現代社會,野生麝產的麝香價值已經達到十萬以上,是這個價的十倍,但總不能這樣比的。一萬就一萬好了,好在能補上所欠的九千文房租,還能有一點剩餘,這麝香是用九文錢買過來的,也算是狠賺了一筆。

    想到這裡,左少陽歎了口氣︰「你們殺價也忒黑了點,十兩銀子就買了我這麼好的麝香,行了,給錢吧!」把手一伸,等著拿錢,心裡想著那黝黑臉蛋的挑柴姑娘,佔了人家那麼大一個便宜,下次見到了,得把這人情好好還還。

    二掌櫃的嗤的一聲笑,撇了撇嘴︰「左少爺沒睡醒吧?你在哪見到過一個麝香賣了十兩銀子的?」

    「那是多少?一千文?你們也太黑了吧?」

    「哼!什麼一千文,你窮瘋了吧?--十文錢!」二掌櫃的嘿嘿冷笑,又把手翻了兩翻,撇嘴道︰「是十個銅子!還一千文,十兩銀子呢,窮瘋了吧你!」

    「什麼?」左少陽驚叫了一聲,鬧得屋裡不少病患都側目瞧他,他忙又壓低了聲音︰「十文?你搞錯沒有?這是麝香!正宗的野生林麝產的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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