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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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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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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4 01:05:28
第六一〇章 歐洲之行(十)

倫敦時間九月二十日上午十點,中華民國軍事考察團四十餘名成員整理行囊離開酒店,在英方官員的陪同下登上大客車趕赴碼頭,乘坐「瑪麗亞娜」號遠洋客輪返回中國,剩下的二十餘人將在團長蔣百里的率領下繼續辦理未盡事務。

被稱之為「瀋陽事變」九一八日軍暴行此刻已經傳遍了世界,發達的英國新聞媒體從十九日下午開始對此事件連篇報道,對迅速擴大愈演愈烈的日軍侵略暴行深感擔憂,但是英國媒體卻極少對多災多難的中國政府和人民表示同情和支持,普遍擔憂的是日本軍隊突然展開的軍事侵略已經威脅到英國的遠東利益,大量的媒體均預測日軍會從此加快侵略中國的步伐。只有極少數的報紙和民權人士對日軍赤裸裸的侵略表示憤慨和擔憂,對英國各地華人華僑激憤的抗議集會予以聲援。

英國媒體的態度讓考察團成員深感失望和不滿,一直沒有開口的安毅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不顧大使館官員和同伴善意的勸阻,在登船前蜂擁而來的採訪記者面前以代表團副團長的身份,發表了措辭強硬的談話,眾多英國記者深知安毅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個個如獲珍寶般湧向安毅連珠炮般地採訪提問。

被擠得東歪西倒在警察和英方官員幫助下才堪堪站住的考察團官員汗流浹背後怕不已,安毅已經登上碼頭上碩大的鑄鐵樁,面對近百各國記者不停閃爍的照相機、送行的上千華人華僑、已經正在碼頭上的各國旅客和英國官員,用熟練的英語大聲表明自己的立場:

「同胞們、朋友們、一切熱愛和平的女士們先生們:九一八事變是卑鄙的日本人犯下的罪行,是對一個主權國家赤裸裸的侵略!作為中國人,我感到無比悲傷和憤怒,作為一個中國軍人,我感到萬分恥辱!」

原本鬧哄哄的碼頭迅速安靜下來,旅英華人和留學生們眼含悲憤的淚水,期待地仰望安毅,各國記者和碼頭上的人們停止了走動,全都望向巍然站立在高處的安毅,包括數名日本記者在內,全都緊張地凝神傾聽,華人華僑、留學生、各國記者和英國官員都知道安毅的身份,也都知道他這次公開表態的份量。

安毅望向激動的留學生們:「我的朋友們,從昨天下午開始,你們就湧進酒店詢問考察團官員的態度,許多人都要放棄正在進行的學業回國從軍,要狠狠地教訓瘋狂的日本人,我對朋友們的愛國心深表敬意,對大家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操深感欽佩,你們是好樣的!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明,你們最重要的使命是學習,用自己的知識去為祖國服務同樣也是愛國,也是一種戰鬥!你們遠渡重洋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學到知識報效祖國,哪怕是抱著學到知識回到國內自強自立出人頭地的想法,也是對國家和民族的一種貢獻,我們貧窮落後的祖國太需要知識了!」

無數人驚愕地望著安毅,安毅略做停頓,繼續說道:「時間有限不能一一回答朋友們的問題,不能面面俱到,在此,我以一個中國軍人的身份表明我的立場:一切膽敢侵略、奴役、掠奪中國的國家和軍隊,都是我安毅的敵人,我安毅必將傾盡所有力量,與所有狂妄野蠻的侵略者進行殊死的戰鬥!一切膽敢傷害中國平民百姓的侵略者,將會為他們的畜生行為付出成倍的代價,我安毅將會動用所有能想得到的手段,對侵略者進行加倍的報復!

在邪惡的、野蠻的侵略者面前,已經沒有任何的道義可言,已經沒有了什麼正義可言;在侵略者眼中,這個世界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們會披著各種華麗的外衣,行使禽獸不如的野蠻勾當,會以這樣那樣的借口,為其侵略、奴役和掠奪進行蒼白的狡辯和掩飾,因此,我們有權利也有決心以暴抗暴,用盡一切可以想到的手段、傾盡我們所有的力量,讓侵略者血債血還!

中華民族之所以屹立在世界五千年,儘管屢屢蒙受侵略蒙受災難,但還是堅強地生存下來,只是因為中華民族的血液裡一直奔騰著不屈的精神,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

安毅跳下鑄鐵高樁,碼頭上暴發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第一次聽到如此強硬表態的華人華僑和留學生們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們拚命地高呼安毅的名字擁上前來,碼頭上的英國人和各國旅客驚訝不已,議論紛紛,記者們無比興奮競相追逐安毅,整個場面喧囂一片無比混亂。

英國官員慌忙簇擁安毅和代表團走上舷梯,警察們手拉手連成隔離帶,將激動的人群攔在外圍,直到安毅一行登船完畢才舒了口氣。

安毅和感動的考察團成員同站在船舷上,向眾多的華人華僑和留學生揮手致意,依依告別,英軍外交官員愛德華中校摘下帽子,掏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珠,轉向一臉冷峻的安毅說道:「安將軍,恐怕明天所有的英國報紙都會刊登將軍的照片,並把將軍的態度渲染成對日宣戰了。」

安毅轉過頭禮貌地笑道:「這很好啊!」

愛德華牽強一笑:「將軍,如果中日之間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將軍認為以中國軍隊的現實狀況,能抵擋住日本人嗎?」

安毅略作停頓,微微點頭:「很困難,將會付出巨大代價,但是我們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哪怕打到最後一兵一卒,打成一片廢墟,我們都會打到底。」

愛德華略帶調侃地笑道:「我看過英國媒體關於將軍的所有報道,知道將軍的軍隊素以驍勇善戰著稱,可是兩國交戰並非中國內戰那麼簡單,何況是與軍事力量穩居世界前列的日本帝國作戰,長矛大刀是擋不住子彈的,這一點想必將軍深有體會,將軍總不會認為你們的軍隊能打贏日本軍隊吧?」

安毅反問道:「中校,如果英國被比自己更強大的對手侵略,中校會放棄抗爭嗎?」

愛德華驚訝地望著安毅:「將軍,你說我們強大的大英帝國會被侵略?也許吧,若是真發生這種不可能的糟糕事情,估計也在我百年之後,或者千年之後,哈哈!」

安毅嘴角微微上翹:「親愛的愛德華中校,相信你會看得到這一天,而且不會太遠,估計那個時候你還能扛得動槍,到了那時,你就能體會到我如今的感受了。別不相信,這個世界變幻莫測,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數十年的時間,中英兩國之間可以遠隔重洋用無線電瞬間交流,也就是幾年時間,人類造出來飛機實現上天暢遊的夢想,羅伊斯.羅爾斯公司剛剛研製出來的先進飛機發動機,能夠保證雙人作戰飛機的飛行速度達到四百公里,如果再進一步,二十四小時就能從英國飛到中國,這些奇跡都是我們的父輩不敢想像的,可是我們這一代做到了,不是嗎?或許有一天,或許是八年或許是十年,這個時間不會太遠,你就會看到上百上千的轟炸機在各式作戰飛機的掩護下,黑壓壓一片飛臨倫敦上空扔下炸彈。」

「我的上帝啊,你氣瘋了嗎,將軍?」愛德華不可置信地叫起來,引得邊上眾人先後望了過來。

安毅微微一笑:「不是我瘋了,而是這個世界瘋了!謝謝你數日來的熱情款待,愛德華中校,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到中國,請提前通知本人,我將萬分榮幸地前去迎接你,如果願意,我還能請你品嚐一下我的老部下按照中國傳統工藝釀造出的美酒,那是中國軍人喜歡的喝的酒,很男人,比蘇格蘭威士忌更能激發人的熱情。」

愛德華無奈地聳聳肩:「謝謝你將軍,我想會有那麼一天的,隨著兩國關係的加深,軍隊間的接觸也會增多,說不定我有機會以駐華武官的身份前往遙遠的東方古國,我的叔叔曾經去過中國,他對我說那片廣袤的大陸很神秘,也很富有,令人神往。」

邊上的英國官員會意地笑了,一旁國民政府軍政部的兩個校官也傻乎乎地跟著笑,真以為人家是讚揚自己。

安毅心裡惱火,臉上卻保持禮貌的笑容,他看到碼頭上的船員示意要收舷梯,連忙上前半步,與英國官員們握手致謝,最後才握住愛德華的手,飽含深意地說道:

「親愛的中校,臨別前想送你一句中國諺語,我不知道用英語如何翻譯才恰當些,但總體上還是能把意思說清楚,這句諺語的意思是: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獵槍!再見,祝你好運!」

「再見……」

愛德華走下舷梯,站在碼頭上轉過身疑惑地凝望船上的安毅,嘴裡唸唸有詞嘮叨著「美酒」、「狼」、「朋友」幾個詞,當他完全理解安毅整句話的意思時,安毅已經走到數十米外突出的船舷上,正對著一位身穿潔白連衣裙的美麗小姐連連揮手。

馮潔雲在胡繼秧的陪伴下,站在送別的千餘名留學生和華人前面,眼裡蓄著令安毅心碎的淚水,輕咬丹唇不讓淚水流出來,因為在昨夜臨別之際,安毅緊擁著她,吻幹了她的傷感之淚,在她耳畔諄諄叮囑:你的淚水如此的晶瑩如此的珍貴,別再輕易地讓它流出來,請為我珍藏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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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一章 臨變百態

九一八事變的過程逐漸昭之天下,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作戰課長石原莞爾指揮名為守護南滿鐵路的第二師團,炸毀瀋陽城外文官屯南柳條溝之南滿鐵路,同時突然襲擊東北軍駐地北大營,北大營中的東北軍第七旅突遇急變驚慌失措,值星官緊急請示住在瀋陽城裡的旅長王以哲在和將軍榮臻,兩人竟然嚴令團長王鐵漢等將校不准抵抗,結果群龍無首束手無策的駐軍在日軍毫無顧忌的襲擊下傷亡慘重,倖存者沒有任何抵抗就全都落荒而逃。

十九日凌晨五時,日軍第二師團幾乎不費什麼力氣便攻佔瀋陽北大營,大喜過望的日軍接著在六時三十分攻佔全城,佔領東北軍重要的兵工廠、迫擊炮廠、飛機場和無線電台,負責瀋陽整體防務的最高長官榮臻嚇得化裝逃跑。

天色剛亮,日軍以關東司令本莊繁的名義在瀋陽城大街小巷貼出佈告,聲稱膺懲東北軍權,其司令部自旅順移於瀋陽,不久,早有預謀的日軍政占安東、營口、長春、鳳凰城、本溪湖等地區,駐朝鮮日軍司令官林銑十郎也命令第十九及第二十師團向遼寧、吉林出動,而東北軍根本沒有任何的準備和抵抗,南京政府外交部至下午六點才向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提出緊急抗議,要求日軍停止一切行動,並急電出席國聯會議的外交代表,向國際聯盟報告。

少帥張學良在北平協和醫院與逃到瀋陽郊外的榮臻通話,嚴令東北軍各部對日軍不許抵抗,接著急急忙忙召集麾下將領,緊急商議對策。九一八當日上午飛抵南昌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仍然在南昌指揮數十萬軍隊圍剿紅軍,中央大員們連續舉行緊急會議並再三電請蔣介石返回南京主持國事急商應對急變。中央委員張繼、李煜瀛、吳鐵城等人也紛紛致電廣州當局,請求汪精衛、陳濟棠、李宗仁等人即平息內鬥共救國難,對蔣介石政府極為不滿跑到廣州加入廣州中央政府的孫科、馬超俊等人亦在廣州集會,商議外辱之下爭取寧粵合作的具體辦法。

與歐洲各國預測的一樣,日本內閣驚聞軍方在東北不打招呼突然發動如此巨大的軍事行動,立即召開緊急會議,並致電關東軍,嚴令其不得擴大瀋陽事變。

駐瀋陽日本總領事林久治郎、南滿鐵道會社總裁內田康哉電告日外相幣原喜重郎等人,聲稱他們支持關東軍的果敢行動,並大大方方地告知日本內閣關東軍的軍事行動計劃、以及所要達到的目的。與此同時,駐日內瓦的日本代表芳澤謙吉請國聯理事會不必重視東北地方事件,並將關東軍的野蠻侵略行徑,惡意歪曲為自衛行動。

羸弱的國民黨中央政府只能派遣仍在上海的宋子文與重光葵在上海密談,商議盡快組織中日共同委員會赴瀋陽,制止事變擴大。九月二十日,就在東北軍放棄抵抗中央政府徒勞抗議之際,日軍接著佔領遼寧撫順、昌圖、蓋平,日軍將領建川美次、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看到數十萬東北軍被嚇得魂飛魄散四處躲避,大喜之下立即商議向哈爾濱出動並建立滿洲政權,日軍第二師團長多門高調就任瀋陽衛戍司令官,侵略陰謀策劃者之一的土肥原賢二就任市長。

在日軍赤裸裸的侵略擴張下,南京中央政府的常務會議竟然做出對日本武力退讓的決議,唯獨死要面子地表示交涉決不放鬆。

從南昌返抵南京的蔣介石也沒有任何的抵抗態度,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國聯和英美法德等「友邦」的調停之下,少帥張學良再次電令東北各軍堅忍一時,取不抵抗態度,靜候中央政府和國聯通過外交途徑解決「爭端」。

只有中國共產黨及時向全國發表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宣言,號召民眾起來展開鬥爭,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並要求推翻國民黨,追逐襲擊國民黨軍隊。令人難過的是,中國共產黨在拍案而起反對侵略的同時,號稱共產主義旗幟並支配第三國際的蘇聯政府卻在莫斯科與日本特使密商東北問題,並就卑鄙瓜分中國東北利益的具體問題展開極為秘密的討價還價。

所有的一切安毅瞭解得很少,乘坐遠洋客輪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安毅只能通過船上昂貴的無線電報,與老南昌大本營進行頻繁聯繫,用隱晦機密的暗語向麾下各部將領發佈一個個命令指示。

同樣漂泊在大海上的張熹聽到船上關於「瀋陽事變」的廣播,震驚之餘滿懷悲涼,他痛苦地對林旭東說估計這次見不到安毅了。

憂憤交加的林旭東冷靜下來,連忙去找船員發報聯繫安毅,沒出門船長就拿著致張熹和林旭東的電報進來,英文尚未完全學好的林旭東接過電文,交給張熹,張熹看完苦笑一下告訴他:安毅已經離開英國急返國內,相關的歐洲事務文件已經交給胡繼秧代為轉達,希望兩人能盡快完善和履行安毅在歐洲簽署的系列合約。

美國洛杉磯,接到張熹從赴英航程中發回急報的歐耀庭無比的失望,他立刻將安毅已經提前從英國趕回國內的情況告訴夫人和女兒,一家人圍坐一起,憂心忡忡地議論時局,討論是否直接帶著孩子返回國內,否則一旦中日間大規模的戰爭爆發,素來對日本帝國主義無比仇恨的安毅恐怕又要長年累月地領兵作戰,楚兒與安毅的婚禮不知又要拖到何年何月。

安毅的老南昌大本營又是另外一種情景,原本對中央軍委和蔣總司令的陰謀瓜分憤憤不平堅決抵制的將士們全都安靜下來,夏儉等十餘名將校齊聚勞守道家中,傾聽勞守道傳達安毅的命令。

「……按照你們老大的意思,贛中保安部隊分期分批前往川南的行動仍要繼續,好在諸多重武器已經於半月前盡數運走,從士官學校辭職的弟兄們也都到達川南訓練基地,開始對川南各師挑選出的優秀官兵進行培訓,你們這些留在老南昌的將校也要按照原計劃趕赴川南,率領麾下弟兄成建制地加入到川南警備司令部,遵循你們老大的命令,以最快速度重新規整並展開嚴格的軍事訓練。

對你們的指示就這麼多了,別再留在老南昌煩我,也不要擔心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二十天後你們老大回來就會有大動作了,要是你們的七個旅沒做好準備的話,什麼好事估計都輪不到你們。」

勞守道平靜地說完,接過兒子遞來的煙,劃根火柴點燃。

夏儉與著急的弟兄們對視片刻,轉向老道低聲問道:「叔,要是咱們駐守老南昌的最後一個旅也調走了,集團公司的安全保衛力量是否過於薄弱了?」

「是啊,道叔!」

贛中警備司令部副司令周振方立刻附和:「兩個半月來,因為咱們六個旅的秘密撤退,已經讓周邊各縣陷入混亂和恐慌之中,中央軍各師得意洋洋進駐咱們撤離的七個縣,原本與咱們保持默契的各縣赤衛隊全都活躍起來,各縣各鎮滿大街都是標語不說,冷槍冷炮響個不停,如今只剩下老南昌和南昌城稍微安定些,要是咱們最後一個旅也撤往川南了,這麼多產業怎麼辦啊?」

勞守道笑了笑,從容不迫地回答:「各個廠子、公司都有你們的老兄弟組成的保衛科,保安力量足夠了,誰有膽子動咱們的產業?就算有人虎視眈眈,也得掂量掂量咱們的背景,何況你們走了還有數千名隱藏在三教九流中的弟兄們,還有近十萬念著安家軍和江南集團恩情的父老鄉親。也不要擔心中央軍敢對咱們怎麼樣,他們不敢,就算不看咱們諸多股東的面子,也沒人敢把你們老大惹急了。何應欽他們打共產黨不行,但是守住老南昌和南昌城卻不成問題,三個半師連同從你們贛中警備部隊逃到何應欽衛戍部隊的兩個旅,能力再差也能守住南昌,你們擔心什麼?

不要怕亂,越亂越好!南昌城和周邊鄉鎮不是都出現共產黨的武裝了嗎?何應欽他們拆散咱們的部隊時,不是到處宣揚他們是正規軍、是蔣總司令最為重視也最能捍衛江西社會穩定的軍隊嗎?現在他們抓狂了吧?南昌以及周邊地區天天響槍,天天死人,弄得百姓人心惶惶局勢急轉直下,江浙和兩湖商賈後怕之下正在一批批撤離南昌和周邊各縣,上月稅收達不到前幾個月的三分之一,誰著急?你們心裡都該有數才對。」

夏儉不捨地地說道:「叔,川南也太遠了,真有必要全都搬到川南嗎?」

勞守道白了夏儉一眼:「川南有何不好?那是大後方,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民風淳樸,遍地寶藏,前途不可估量啊!咱們的家業正在悄悄向川南搬遷,就連制藥廠的三個主要車間也開始有計劃的搬遷到湘西,你們還看不出其中奧妙?要是中日之間爆發大規模戰爭,與江浙比鄰的江西能安穩嗎?小日本只要攻進江浙,飛機起飛就能轟炸南昌,你們想想看,咱們這麼多家業如何保存?又如何能安心地造出武器彈藥和糧食物資去和小日本拚命?

你們老大之所以殫心竭慮地拿下川南,純屬未雨綢繆的高招,你們還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嗎?別看如今老南昌比川南繁華,咱們剛到老南昌立業時不也是從頭開始的嗎?這人啊,要有遠見才行,就像你們老大常說的那樣,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明白了吧?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夏儉重重點頭:「叔,小侄遵命!」

勞守道欣慰地點點頭:「這就對了,別擔心家裡的老婆孩子,有我和那麼多弟兄們照顧,等川南敘府的幾個小區建好,就分期分批搬遷過去,最先過去的就是三千孤兒組成的童子軍團和弟兄們的一家老小。

南昌雖然繁華,可終歸是四戰之地啊!不瞞你們,國家積弱如斯怎堪暴風驟雨?我和松鑒真人幾個師兄弟均感不妙,對未來國家的運程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國民政府又令人大失所望,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也許,只有你們老大才能有所作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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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二章 一怒衝冠起暗戰

整個東北亂套了!

肥沃的黑土地上,到處是驚恐萬狀的民眾,隨處可見滿臉惶恐有如喪家之犬的東北軍官兵不是向日軍舉手投降,就是毫無秩序地爭相南逃,瀋陽、長春、丹東等數十城鎮到處飄揚著日軍的膏藥旗,鋪天蓋地的傳聞充斥東北大地,在日軍刺刀和槍托無情的驅趕和殺戮下,數以百萬計的民眾舉家攜口追趕魂飛魄散的東北軍腳步逃向關內,東北軍價值上億的兵工廠、能裝備十個步兵師的全新庫存武器、大批車輛火炮、三百餘架飛機全都扔給了如狼似虎的日本人,一貧如洗的民眾除了為保一命瘋狂逃離東北,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北平城一片慌亂,謠言四起,張學良面對從東北各地逃回北平的榮臻等數十將領唉聲歎氣強作鎮定之外,就是每天給義兄蔣介石去個請示電報,請求蔣介石為自己出謀劃策,指點迷津,而此時的日軍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成立滿蒙共和國,以溥儀為首領,熙洽、張海鵬、湯玉麟、於芷山、張景惠為吉林、洮索、熱河、東邊、哈爾濱鎮守使,嚇壞了的一些東北軍將領和各級政府官員,甚至還有人提議承認日本人提出的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以避免戰火擴大,得到消息的北平高校師生數萬人無比激憤地衝上街頭,控訴張學良和東北軍的不抵抗政策,呼籲全國抵制日貨,懇請中央政府起兵反抗,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壓得全城軍民喘不過氣來。

北平城鬧市區內著名的「華豐商行」大門緊閉,總經理侯五亮望著頻臨陽台上的兩扇被砸破的豪華玻璃窗,連連搖頭苦笑,小夥計用長棕掃帚將碎玻璃渣打掃乾淨悄然退下,妻子陳靜心有餘悸地走到他身邊擔憂地問道:

「看如今的情形,咱們還是別賣日貨了好嗎?學生們對銷售日貨的商舖可是恨之入骨啊!打爛幾塊玻璃沒關係,可要是放把火就受不了了,咱們在北平、天津和直隸各縣到處都有分店,萬一出事怎麼辦?長期代理江南集團的商品已經夠咱們賺的了,何苦繼續幫卑鄙野蠻的日本人賣東西呢?」

侯五亮一把將陳靜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靜兒,你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你還記得嗎?為了咱們倆發誓奮鬥一生的偉大事業,有什麼苦咱們吃不了?你以為我願意賣日貨啊?我恨不得立刻就趕往老南昌扛起槍桿子呢!咱們倆肩負的秘密使命與舅舅他們不一樣,與咱們安家軍十餘萬弟兄不一樣,這一點你不能一日或忘啊!

雖然如今老大赴歐美考察未歸,沒能就咱們每日發回總部的情報給予答覆,可是從總部高度讚揚關懷備至的回電上看,咱們一年多來的汗水並沒有白流。再一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整個華北到處都是日本特務和賣國求榮的探子,這個時候咱們不賣日貨豈不是被他們惦記上?何況你的家族也和日本人有生意來往,咱們必須以一個正常商人的面目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才能讓咱們的一個個情報點安全生存,能夠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明白了嗎?」

陳靜有些無奈地點點頭:「我都明白,可是這心裡難受啊!這幾天咱們東北的幾個情報點音信全無,東北四省情報站控制的外圍組織幾乎完全失去聯繫,數日來北平城內到處都是逃難而來的東北人,可就是沒看到咱們的人,令人揪心啊!」

「沒想到日本人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數十萬東北軍逃得比日本人還快,之前記得老大曾對我說過東北軍靠不住,我還為此與老大爭論了一番,如今看來還是老大睿智啊,軍閥就是軍閥,哪裡有半點的愛國心?唉……要是咱們的安家軍駐守東北就好了。」侯五亮輕輕拍著陳靜的手背。

陳靜責怪地說道:「五亮,你怎麼淨說些不靠譜的事情?快想想辦法聯絡咱們的各個情報站才行!」

侯五亮攤開雙手:「怎麼聯繫啊?如今無線電全都聯繫不上,兵荒馬亂的電話和信件都無法傳到東北,只能等弟兄們主動聯繫了,急不來啊……」

「少爺,李寒松長官求見!」

侯五亮的得力助手小六站在一二樓之間的樓梯拐角處大聲通報。

侯五亮聞言大喜連說有請,站起來攜著妻子的手走下樓梯,不一會兒就把一位身高近一米八十濃眉虎目儀表堂堂的東北軍少校迎上樓來,陳靜溫順地前去泡茶,侯五亮拉著李寒松的手很快坐下,低聲詢問:

「三弟,你讓我擔心啊!九一八當天深夜接到你的密報,和你嫂子一起為你整整擔心到現在,心想你駐紮瀋陽城內可怎麼辦?今天見到三弟我算是放心了!」

「五哥,你和嫂子不罵我是軟骨頭,小弟就心滿意足了……謝謝嫂子!」李寒松接過陳靜雙手奉上的香茶,放到茶几上憂心忡忡地說道:

「有個壞消息,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晚上,七哥氣不過少帥不許抵抗的命令,脫下軍服離開衛戍旅就到桐城兄那裡,夜幕剛落下就拉上三十幾個熱血弟兄,到處刺殺散佈城裡的落單日軍,連殺了二十幾個日軍官兵,可老七和桐城兄也死在兩百多日軍的亂槍之下,瀋陽情報站就此沒了。

小弟剛組織講武堂學員大隊撤離瀋陽,接到噩耗無比痛心,又不知道與七哥單線聯繫的幾個行動小組負責人的聯繫方式,著急之下換上偽警察的服裝悄悄進城找了大半天,最後還是失望而歸,倒是在路上碰到長春的九哥逃回來,他和兩個弟兄氣鼓鼓的眼裡全是血絲,說是情報站被漢奸告密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弄一批武器回去拉隊伍和小日本干,小弟把他們安排在城西的親戚家裡暫住,與少帥府告個假立刻趕來見你……我知道五哥和嫂子這幾天也都急壞了。」

「老七啊……七弟,你太魯莽了!我就怕你這火爆性子要出事,天天為你擔驚受怕可你還是出事了,你讓我怎麼向伯父伯母和未滿週歲的侄兒交代啊……」

侯五亮難過得熱淚橫流,陳靜邊擦眼淚邊上去扶住激動站起的丈夫,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而比丈夫更難過。

外表英俊性格儒雅的李寒松看到自己的結義弟兄兩口子哭得這麼傷心,長長歎息一聲,捧起茶杯垂下腦袋。

李寒松是哈爾濱人,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他父親原是個交遊甚廣、儒雅誠信的成功商人和實業家,因日本人看上了他家的煤礦,在東北軍中敗類的助紂為虐之下他父親被陷害入獄,最後弄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日本人和漢奸不費一分錢就將他家的礦場和商舖蠶食一空。當時李寒松正在東北大學就讀,一怒之下投筆從戎考入東北陸軍講武學堂,畢業後在東北軍教導團服役,一直默默努力,相信總有一天會報仇雪恨。

李家與候家之間不但是商場同盟還是三代世交,在李家落難之際,侯五亮的父親親自趕赴哈爾濱為李父張羅後事,並將李寒松的母親和姥爺姥姥接到廊坊養老,並一直資助李寒松繼續學業。李寒松因此而與侯五亮情如兄弟,加上對日本人的刻骨仇恨和對東北軍中眾多漢奸的憤怒與仇視,很快加入侯五亮的秘密組織,為侯五亮提供東北重要軍事情報,協助侯五亮在瀋陽開設情報站並吸收眾多志同道合的弟兄,組成了一個嚴密而高效的情報網。

遺憾的是,這個新生情報組織的大多數人從事情報工作都不久,又因為距離老南昌總部太過遙遠,沒能秘密輸送組織中的骨幹前往總部接受培訓,九一八事變驟然爆發,東北情報網因此而嚴重受損,外圍組織中的數百弟兄絕大多數至今仍杳無音信。

付出這樣的代價,李寒松心裡也萬分痛苦,他看到侯五亮夫婦如此傷心自責,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是。

侯五亮終於平靜下來,低聲吩咐妻子快回天津一趟,無論如何要讓她父親想辦法把老七的父母妻兒接回天津。陳靜溫順地點了點頭,擦去淚水與李寒松告別,隨便收拾一下就匆匆下樓。

「三弟,愚兄如今心亂如麻,下去該怎麼辦才是?總不能坐在家裡苦等吧?」侯五亮圓睜著通紅的眼睛著急地問道。

李寒松低聲反問:「五哥,瀋陽除了小弟和七哥負責的兩條線之外,還有沒有其他負責的弟兄?」

侯五亮搖搖頭:「就你和老七了,剩下就是為你們建立聯絡點和提供經費的分店經理老十三,除了這沒有其他人了。」

李寒松皺起眉頭:「這就怪了,小弟回到北平少帥府,聽王長官他們議論瀋陽城接連出現的暗殺日軍指揮官事件和東北不少地區散發的反日傳單,少帥的侍衛長根據情報部門提供的情況,推測那幾個武功高強的暗殺者是河北滄州的八卦門傳人,只有他們才能飛牆走壁如履平地,而且出手傷人很難看到外傷,被襲擊的人往往連哼都無法哼一聲就命歸黃泉。再者,東北各地突然連番發生火災,特別是日僑聚集區屢屢著火,損失慘重,長春、哈爾濱和瀋陽等重要城市還爆發驚天傳聞,說是日軍殘忍地大規模屠村,下一步很可能會屠城,而且講得有板有眼極為驚人,導致東北各地民眾一片恐慌紛紛南逃。

令人驚訝的是,逃荒的亂民之中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無論是逃到南昌還是湘西地區都能吃飽肚子分到田地,有一技之長的還能找到高薪的工作;什麼手藝也沒有但是能吃苦耐勞敢闖敢拚的,可以逃到上海或者長江沿岸城市,那裡有專門招收工人到南洋創業的愛國華人,弄得走投無路的東北民眾相互打聽心動不已。

小弟猜想,這是不是咱們老大已經在幕後出手了?否則除了咱們的老大,沒有人擁有這麼強大的實力和手段。五哥,你覺得呢?」

侯五亮一臉凝重地站起來,走出幾步轉過身來說道:「很可能是胡大哥的手筆,老大不在,胡大哥可以做半個主,極有可能總部的元老們也都同意了胡大哥的意見。老大已經離開英國正在趕回來的途中,估計再有半個月就能到家,咱們從九一八開始發回總部的多份重要情報,老大只在前天晚上通過總部發來一份嘉獎電,並叮囑我不要輕舉妄動,不能呈一時之快而影響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業,總部也通過貿易方式轉來三十萬元追加經費,作為對我們傑出工作的獎勵,我正打算一一分發下去。

走吧,先帶我去看望老九,他和老七情同手足,要是他得知老七成仁的消息,恐怕你我都管不住他,見了面咱們好好商量一下,滿肚子的氣總不能憋著,咱們也要好好幹他娘的小日本幾下子,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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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三章 猜疑與信任

十月二十二日,安毅終於回到南京,出於對國民政府那幫軟骨頭的憤怒和對蔣介石不抵抗的失望,安毅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去見蔣介石,而是回到厚載巷的老巢處理堆積成山的急務。

正在為廣東政府弄得心神不定的蔣介石也沒有時間等候安毅的考察匯報,不到中午就乘坐飛機趕赴上海,與好不容易在「共赴危難」借口下達成初步互諒的汪精衛、胡漢民展開討價還價的談判。

下午五點,從上海飛回南京的蔣介石兩手空空沒有任何收穫,心情鬱悶地進入辦公室,還沒能喝上口水,負責黨務調查的徐恩曾悄然而至,將一份急報送到蔣介石面前。

蔣介石看完電報,皺起眉頭:「誰在負責九江防務和治安維持?」

「敬之將軍的衛戍師第三旅,旅長為原贛中警備司令部教導團團長董齊暉。」徐恩曾的回答簡明扼要。

蔣介石想了想記起來了:「哦,這個董齊暉算是黃埔三期的老人了,江蘇海州人,在跟隨過安毅的將領中經驗相對豐富,這次贛中警備司令部宣佈自行解散後他率領一個旅的部隊加入老長官何敬之的衛戍師,被破格晉陞為少將旅長……以他的能力,怎麼會維護不好九江地區的治安啊?如今日本人氣焰囂張,得寸進尺,政府上下焦頭爛額,這個緊要關頭我們卻讓九江的數十名日僑被暴徒洗劫一空,誰幹下的勾當都不知道,讓我們怎麼面對日本人的質詢?」

徐恩曾低聲回答:「總司令,屬下判斷是共產黨干的。」

蔣介石心念一轉,點點頭歎了口氣:「也只能向共產黨栽贓了,不過,你立刻給南昌行營發去責詢電,問問他們到底是怎麼搞的?這幾個月來各種刑事案件層出不窮,共產黨竟然公然將反動標語貼滿了南昌城,他們是幹什麼吃的?這放在以前根本是難以想像的,問問何敬之怎麼剿匪越剿越回去了?」

「總司令請息怒,以夏儉為首的贛中警備部隊整體辭職轉眼間作鳥獸散,南昌及周邊主要縣鎮出現兵力警力空缺,才使得共產黨和赤匪軍隊乘虛而入,無比囂張,屬下覺得雖然南昌行營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但是原贛中警備部隊也要承擔責任。」徐恩曾大膽說出自己的意見。

蔣介石拍了拍額頭,頗為無奈地搖搖頭:「早知道會造成這樣的惡果,我當初就不該批准何敬之和楊暢卿的建議,他們這次算是徹底把安毅和他的眾多舊部得罪了,把一個歷來政治穩定、稅賦連年增漲的南昌地區,弄成如今赤匪橫行百業倒退的難堪局面,得不償失啊……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徐恩曾看到蔣介石一眼看破自己的想法,連忙上前半步,謹慎地說道:「總司令,屬下對安毅將軍的忠誠毫無懷疑,要是說安將軍有何重大缺點的話,也就是他對日本人始終堅持的強硬態度,可接連發生的種種事情似乎越來越證明安將軍的預測和警告是正確的,日本人確實在對我們步步蠶食野蠻侵略,如今竟然要分裂我們的國土,把東北劃出去另成一國,其狼子野心已是毫不掩飾了。

竊以為,以安將軍的性格,只要總司令開口,別說江西幾個旅的保安部隊,就是讓安毅為總司令徵召訓練幾個師,想必安將軍也會遵命而行,如今卻為了成立一個區區南昌衛戍師徹底得罪了安將軍,還讓軍中眾多將領心悸之餘,人人感到自危,確實如總司令所言得不償失啊!

屬下覺得,楊暢卿先生並非不知道何敬之將軍與安將軍之間的宿怨,可暢卿先生仍然鼓動和支持何敬之將軍這麼做,十分令人費解,如今把一個好端端的南昌地區弄成這般混亂衰退,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蔣介石看了徐恩曾一眼,沒有再說話,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徐恩曾並腿鞠躬,低聲告辭,心裡卻沒有半點惶恐,他明知道蔣介石已經瞭解自己cc系與楊永泰的政學系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自己剛才的一番言論很可能讓蔣介石誤以為自己的cc系又在藉機攻擊政敵,可徐恩曾沒有半點的擔憂,他知道只要抓住任何一個機會不停地攻擊楊永泰,自己和表兄陳氏兄弟總有一天能達到擊敗政敵的目的,哪怕蔣介石因此而對自己有意見,陳氏兄弟以及眾多cc系元老也會為自己解除憂慮的。

蔣介石這一次並沒有責怪徐恩曾藉機打擊異己的魯莽,而是簽完幾份文件揮退秘書獨自沉思起來。在目前內外交困的窘迫境地裡,他的地位受到嚴峻挑戰,威信大大降低,卻找不出任何的辦法解決黨內分裂和外部侵略的矛盾,親自參與指揮的大規模圍剿戰爭寸功皆無還連遭失敗,損兵折將,共產黨軍隊不但沒有被打敗反而愈加壯大,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夠為他分憂,他所器重的何應欽、劉峙、陳誠等人連遭敗績,一個個灰頭土臉,在他身邊連半個笑容都難得見到,這一切使得蔣介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得意門生和智勇大將安毅,可是,把安毅支去歐美考察是他蔣介石親手拍板的,瓜分安毅的舊部、限制安毅的發展壯大是他蔣介石親口同意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擁有往日那個戰功赫赫絕對服從的好學生安毅的效忠嗎?還能獲得財力雄厚、智勇雙全的安毅誠心效命嗎?

蔣介石不知道答案,特別是安毅昨夜到達上海今日上午回到南京之後沒有像往常一樣請求進見,讓蔣介石不得不對安毅的微妙改變憂心忡忡,他越來越明白安毅的重要性和影響力正是自己極其需要的,可如今蔣介石卻沒有多少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報告!」

警衛師長俞濟時大聲稟報。

蔣介石緩緩抬起頭:「進來吧……濟時,安毅回來了,你知道嗎?」

「學生已經知道了,中午安師弟給學生打電話問候,說走得急沒帶什麼禮物請見諒,學生請他晚上出來聚一聚,他回答說連續在海上漂泊一個月身體狀況欠佳,數日來低燒不退,只能在家靜養,估計他的副官已經前往參謀本部替他告假了。」俞濟時老老實實回答。

蔣介石微微皺起眉頭:「低燒?病得可真是時候……」

「校長,要不學生去安師弟家裡拜訪一下?」俞濟時請示。

蔣介石搖搖頭:「不用了,晚上你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我很關心他的病情。」

「是!學生告退。」

俞濟時敬個禮轉身離開。

「等等。」

蔣介石叫住俞濟時,等他走回來站住便低聲問道:「安毅將眾多工廠悄悄分批搬遷至川南的事情你聽說了嗎?對此有何看法?」

俞濟時想了想回答:「學生知道一些,不過據說不少設備是賣往雲南和湘西,而不是什麼搬遷。湘西經過數年經營交通發達,工商業農業穩步增長,今年以來連續發現一個中型鋁礦和兩個鐵礦,增加投入刺激發展也屬正常;朱益公主持雲南軍政之後,組成的聯合施政班子頗為團結,特別是在發展經濟扶持民生方面,雲南的決心不小,行動也非常迅速,他們繼續採用在老南昌實施過的各種先進的採礦和冶煉設備,急需要得到這方面的專業人才是可以理解的。目前國內能幫助他們的也只有安師弟的江南集團,從經濟角度來說無可厚非。

還有個原因安師弟沒有說,但是學生通過長時間的相處能覺察一些,安師弟預言中日之間將會發生大規模的全面戰爭,而以我們的國力和軍隊水平只有招架的份,至少在戰爭最初階段總體戰局上毫無還手之力,因此安師弟將旗下重要的戰略工廠西遷,也許是他有計劃、有步驟的行動,只是,他逐漸放棄南昌所產生的消極作用實在太過明顯,對各省工商業、對軍隊都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

蔣介石釋然地點點頭:「行了,回去吧。」

「是!」

入夜,安毅開完會仍在自己的書房裡閱讀報告,思考對策,對目前中央政府和蔣介石把解決東北問題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國聯和英美各國的調停之上很是反感,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無法決定自己的行動,是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情,積弱已久的祖國讓安毅憂心忡忡,卻又無能為力。

值此國難當頭的危急時刻,安毅多麼渴望能率領麾下精銳之師好好地與日本軍隊打上一仗,通過一次全力以赴的大戰,讓全體軍民扭轉悲觀惶恐的情緒,樹立起堅決抵抗實施捍衛國家民族尊嚴的信心。

在目前的內憂外患之下,只有打上一仗把日本人打痛才是解決矛盾的最佳途徑,國內各勢力能通過同仇敵愾共赴國難而暫時拋棄矛盾,一致對外,國外各個居心叵測的勢力也會為中國軍民的奮勇抵抗而心有顧慮,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抗擊外辱的對外戰爭對目前的中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如今已經到了最壞的程度,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可是,想要好好打上一仗就必須獲得全軍最高統帥蔣介石的支持,否則安毅就算有天大的決心,麾下將士就算有最為堅定的犧牲精神,也無法去打這一仗,因此,安毅理清思緒之後,只能冷靜地坐下來,把全副精力放到如何能盡快達成目的的問題上。

熟悉的腳步聲清晰傳來,安毅合上文件,披上外衣走到門口,將滿臉激動之色的龔茜迎進書房:「姐,你怎麼還沒睡?」

「晚上加班回來就想來看你了,聽小萬說你還在開會我就等著……來,讓姐好好看看……瘦了,又瘦又黑,肯定是在海上折騰的。」龔茜愛憐地輕輕撥順安毅的頭髮。

安毅抓住龔茜的玉手,拉到沙發上坐下:「姐,你定是有事對吧?」

龔茜微微一笑,擦去鼻尖上的細密汗珠,低聲問道:「洗劫九江日僑和日本正金銀行九江分行的事,是不是你們幹的?」

安毅心裡一驚,臉上卻是一副驚訝之色:「怎麼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九江此前不是一直都很太平嗎?」

龔茜凝視安毅的眼睛良久,方才點點頭說道:「不是就好,這事鬧得很大,先別說日本人會如何的暴跳如雷,僅是六百多萬的搶劫案就是民國第一大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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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四章 要錢給錢要槍給槍

清晨,早起的蔣介石坐在餐桌旁邊吃早點邊看報紙,侍衛長王世和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在蔣介石耳邊低語幾句。

蔣介石聽了微微一愣,立即讓王世和把人帶進來。

沈鳳道提著公文包大步入內立正報告,在蔣介石的詢問目光中從公文包裡抽出一疊文件,雙手遞到蔣介石面前:

「總司令,這是職下奉安毅長官之命送來的三份考察報告,安長官因低燒不退兼有咳嗽,擔心影響總司令貴體,只好命令職下呈遞,請總司令見諒。」

蔣介石看了看沈鳳道,想了想接過書寫工整的文件放到一邊,蹙眉問道:「沈副官,安毅為何不盡快到陸軍總醫院看看?」

「回稟總司令,南京濟慈醫院的兩名教授昨夜已經給安長官診斷並開出西藥,說是勞累過度心情煩躁所致,靜養幾天就好。」沈鳳道恭敬回答。

蔣介石點點頭,指著餐桌道:「一起用點兒早餐?」

「謝總司令!職下已用過早餐,如果可以,職下想盡快趕回安長官身邊。」沈鳳道立正回答。

蔣介石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王世和將沈鳳道送到「憩廬」門口低聲交談幾句,將沈鳳道送上轎車。

蔣介石翻閱安毅的報告,粗粗瀏覽片刻,搖頭微微歎息,合上厚達二十幾頁的報告低聲說道:

「安毅還是很盡職的,回來第二天就把考察報告送來了,而且分為德、法、英三部分,內容涉及軍事教育、軍事工業和軍隊建設等諸多方面。這會兒其他人估計仍在整理考察心得,安毅卻已經把厚達數十頁的詳細報告送上來,可見他定是在船上沒日沒夜的書寫……看來我誤會他了,他說生病沒來見我並非托辭,而是真的生病了。」

宋美齡拿起報告仔細翻閱了一下,讚賞地說道:「達令,安毅還是那麼勤奮努力,讓人欣慰。等忙完手頭事務,你還是召見一下他吧,要是你沒時間或者他來不了,不如由我代你去看望他一下。」

「也好,你去好些,不過不要和他商討東北的事,胡家林的獨立師、路程光的水警師、川南駐軍各部以及湘西部隊的請戰報告全都送到我案頭了,就連朱益之也悄悄來電詢問是否需要雲南出兵迎戰?這個時候不能讓對日強硬的安毅走進死胡同,小不忍則亂大謀啊。」蔣介石吩咐道。

宋美齡笑著點了點頭,親自去給安毅掛電話約時間,蔣介石擦擦嘴收起安毅的報告,站起來又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寫報告,奇怪……」

厚載巷安府,獨立師中將師長胡家林、騎一師中將師長張承柱、水警師長路程光等將領圍坐在安毅的書房裡緊張商議。

安毅接完電話看了看表,回到弟兄們中間,望著張承柱低聲說道:「大哥,二哥,咱們長話短說,如果可以的話,請二位兄長立刻將第一師裝備的所有馬槍、舊式手提機關鎗和相應的彈藥秘密運送到廊坊或者保定,由騎一師辦事處協助五亮分發到東北、河北各個抗日武裝的弟兄們手裡,三天之內小弟就會從老南昌給騎一師補足最新式的馬槍和機關鎗。小弟再請陳瑜秘密開設的上海進出口公司給五亮轉去一百萬元,用於資助各抗日武裝更好地對日作戰。」

張承柱與李金龍相視點頭:「沒問題,把舊式馬槍和手提機關鎗運往北邊更保險,萬一有什麼差錯或者被日軍繳獲了,也能盡最大可能隱藏咱們的真實身份……只是,老四你剛給我部補充二十萬軍費,一下又轉給五亮一百萬,手頭的錢還夠嗎?」

安毅莞爾一笑,指了指胡家林。胡家林知道在座的沒有外人也就將剛剛得手不久的秘密行動和盤托出:

「我師特種大隊特勤小組在南昌情報站負責人許一塵的協助下,打劫了九江日僑的十幾家商社和正金銀行,隨即在程光老弟的水警師特戰大隊的接應下悄然渡過江北。整個行動只用了不到兩個半小時,繳獲黃金大洋折合六百三十餘萬元,還有三十幾件字畫古董尚未計算在內。這筆錢將全部用到支持東北、華北的反日武裝以及支持五亮完善情報機構方面,兩位兄長就放心吧。」

張承柱和李金龍震驚不已,安毅、胡家林、楊冠、路程光則一臉笑容,顯得非常輕鬆。

李金龍長出口氣:「奶奶的絕了!也只有你們能辦得到啊,哈哈!這下好辦了,五六百萬經費和軍火的支持,怎麼樣也夠小日本喝一壺的!」

安毅連忙提醒:「這事到咱們小弟幾個這裡為止,二哥就不要對五亮說了,後天五亮到來,鬍子通知他別在南京停留,立刻趕赴老南昌,我將在明天下午乘飛機趕赴老南昌,一來和道叔、周崇安等人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應對計劃,二來明天蔣總司令要飛赴南昌,我這個參謀次長不去不行啊!」

「那麼,繼南和虎頭提請的行動計劃該如何處理?」胡家林問道。

「我來處理吧,讓他們兩個師立刻展開針對性的訓練,尋找最接近上海地形地貌的地方多搞幾次演習,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日本人下一步很可能會在上海挑起事端,昨日凌晨,駐紮台灣的日本海軍陸戰隊五百餘人悄悄開抵上海。下去很可能會有日本陸軍陸續開來,東北咱們暫時去不了,上海隨時能去的。再者,獨立師備戰之餘,要悄悄展開巷戰和近戰方面的訓練,以防萬一用到,如果北方戰事需要,獨立師很可能就會成為第一批開赴戰場的主力部隊,騎一師本就是北方部隊,也屬於首批開赴戰場的主力部隊之列,前提是中央軍委和蔣總司令下得了決心,這也是我不能再繼續待在家裡而要跟隨在蔣總司令身邊的原因。」安毅詳細解釋。

眾弟兄均會意地點點頭,張承柱遲疑片刻問道:「老四,愚兄也有一些昔日軍中弟兄留在華北,要是聯繫得上他們也願意驅除外辱,能不能把他們吸收進咱們的陣營?」

安毅搖搖頭:「吸收暫時緩一緩,沒有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考驗,不要讓他們知道太多,同時也是對咱們情報系統的必要保護。

日本人的諜報工作遠遠走在咱們前面了,這次我們在東北的情報系統一下子就陷入癱瘓就是證明,咱們再不慎重一些還要吃大虧,因此寧願慢點兒發展也不能冒險激進。但是,只要他們敢於打擊日本侵略者,咱們就可以全力予以支持,通過外圍組織向他們提供最大可能的幫助,要錢給錢要槍給槍,功績突出者還要給予特別獎勵,咱們如今缺的就是報效家國的熱血漢子,缺的就是熟悉東北、華北地形和民情的愛國弟兄,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暗殺也好投毒放火也好,只要能有效攻擊日軍,搶劫日本各商社和礦產公司,就是對國家民族的最大貢獻,這樣的弟兄咱們不支持還去支持誰?」

弟兄們會心一笑,安毅看了看表,滿含歉意地說道:「諸位,一小時後總司令夫人會來探望小弟,小弟就不留大家了。

程光,近段時間你得辛苦些,擔負起武器彈藥和備戰物資的運送重任,騎一師的換裝補充、獨立師秘密增加武器彈藥庫存,這些全都得靠你的水警師來辦理。」

「放心吧,屬下定會全力以赴。」路程光重重點頭。

送走了弟兄們,安毅趁時間來得及,連忙拿出路程光提交的秘密文件,沉思片刻一個電話打到上海,等候了數分鐘電話裡傳來戴笠的聲音:「你回來經過上海怎麼也不和愚兄打個招呼?」

安毅笑著打了個哈哈:「戴大哥,小弟對不住了,時間太緊啊!下次到上海,我一定會去拜訪你!」

「你這傢伙沒事肯定不會和我聯繫的,說吧,什麼事?」戴笠非常爽快。

安毅低聲問道:「電話裡說話安全嗎?」

「沒問題,這條是專線,說吧!」

「好!」

安毅嚴肅地說道:「駐紮九江的衛戍師第三旅的董齊暉最近悄悄往上海運去兩批貨,總計一千七百五十斤,大哥知道嗎?」

戴笠大吃一驚:「什麼?你確定?」

「確定!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小弟不知道上海方面的收貨人是誰,不會是杜先生或者黃先生吧?」安毅慎重地問道。

「不可能!上海所有上點兒檔次的煙館幾乎都在杜先生和黃先生控制之內,要是收到這麼大批的貨物,肯定會事先和愚兄打招呼,如今上海可不同於往日,各部門睡覺都睜著只眼睛盯著這個肥缺,稍有疏忽可不是沒收那麼簡單,特別是現在正值非常時期,各界民眾全都處在激憤之中,巴不得出點兒問題揪出幾個出氣筒……姓董的如何能夠獲得這麼多貨?」戴笠最後問道。

「他駐守九江,以搜查共產黨的名義到處折騰弄到的,也不上報就想悄悄獨吞,估計是原先在夏儉麾下當旅長時接觸過這玩意兒,如今沒了夏儉的嚴厲約束膽子一下子就大了。」安毅笑道。

「放心吧,愚兄正愁沒有這方面的功績呢,你讓你的人隨時將情報轉達過來,愚兄要把姓董的的往死裡整,弄死那個忘恩負義的孫子!」戴笠大聲說道。

「好!謝謝大哥!」

安毅感激地說道。

「謝什麼謝?我落難的時候,多得你幫襯,難道我也要隨時把謝字掛在口上?兄弟貴在交心,咱們的關係可比親兄弟還要親啊!下次來上海記得先打招呼,否則有你好看的,哈哈!沒事我掛電話了……」

「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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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五章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安毅再次回到蔣介石身邊,兩人從同乘一車離開南京前往機場到同機飛抵南昌,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交談,蔣介石嚴肅的表情一如往日,但是眼中卻露出欣慰之色。安毅還是和原來一樣恭敬勤勉,沒有任何的不滿和懈怠,彷彿從未發生過任何不快之事。

可是其他大員的表現就不同了,飛機平安降落在南昌機場,行營主任兼剿匪司令何應欽、秘書長兼江西省代主席楊永泰早早等候在那裡,看到能承載六人的飛機裡絡繹走下的蔣介石、安毅和兩人的副官長,何應欽與楊永泰相視一眼,均能看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和憂慮。

何應欽大步迎上向蔣介石,立正敬禮,楊永泰也跟上去鞠躬致意,低聲問候。

蔣介石側過身微指安毅:「此次參謀次長安將軍一同前來,將在剿匪作戰、恢復江西社會治安、振興工商業等方面與你們共同協作。」

安毅依據規範,率先向何應欽敬禮,何應欽轉向安毅正正規規地敬了個禮,兩人沒有一句客套和問候,輪到楊永泰時大不一樣,楊永泰大步上前,熱情地握著安毅的手低聲致意,表現得非常友善和客氣,然後轉向蔣介石,大聲稱讚總座的英明決定,說安毅此來可解決大問題了,以安毅在江西的人脈與威望,定能在軍事、政治和經濟等方面打開個嶄新局面。

安毅表現得非常客氣,彷彿楊永泰從來都沒有算計過他一樣,楊永泰看在眼裡暗自心驚,他想過此番見到安毅有可能遭到白眼和冷遇,或者安毅不會與他多說一句話,沒想到安毅還是和以前一樣也是客客氣氣臉帶微笑,打完招呼就走到滿臉笑容的陳誠和蔣鼎文等黃埔系將領身邊,熱情交談極為融洽,這讓楊永泰心中的疑惑和惶恐不斷加深——實際上,他非常不願意蔣介石把安毅叫來南昌協助他和何應欽的工作,可蔣介石決定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給任何人辯解和拒絕的機會。

楊永泰和何應欽心裡都很清楚,蔣介石的這一決定蘊含雙重意思:一來是對安毅的更為信任和器重,二來是對兩人數月來的工作非常不滿意,否則盡可派另一位參謀次長過來,而非是與兩人存在宿怨的安毅。

車隊在眾多軍警的嚴密保護下開到南昌城中裝飾奢華煥然一新的行營。安毅之前曾遠遠見過湖畔落成使用的行營,但是自建成之日起便沒有進去過,這回跟隨在蔣介石身後算是見識了一番,對何、楊二人的鋪張浪費頗不以為然。

一行人很快來到寬闊氣派的會議室,十餘名軍長、師長和江西省政府各部官員分左右整齊站立,齊齊致敬。

蔣介石走到首位,威嚴地掃視一圈,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坐下,安毅坐在蔣介石右下首第二個位置,神色平靜一派從容,掏出筆記本埋頭書寫,不向任何人望一眼。

在蔣介石的詢問下,何應欽起立匯報近期剿匪情況,精心粉飾的語言中處處透露出窘迫近況,數次被紅軍調集優勢兵力伏擊的軍長孫連仲等人和各師師長神色尷尬,嘴巴緊閉,對何應欽把紅軍一擊得手快速消失解釋為「一經接戰四下逃散」、「仗著對地形之熟悉化整為零致使我軍各部搜索困難,造成難以把握赤匪主力之僵局」等話語深感安慰,可安毅和蔣介石都聽得出其中的真實意思:剿匪各部處處挨打,卻找不到紅軍主力之所在,造成各部陷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進而不敢前進一步的困局。

何應欽匯報完戰況,楊永泰站起來匯報江西各地的軍政民政情況,在語言的組織和闡述技巧方面,博學多才的楊永泰顯然要比何應欽幹得漂亮,除了把「一切盡在掌控之中」這一主要意思表達出來之外,楊永泰還提出了「赤匪借抗日之名廣泛宣傳、煽動不明真相者抨擊政府責難軍隊,以卑劣手段和不知疲倦之鼓噪,贏得無知民眾之盲目同情,卻從未停止過對我黨我軍及各級政府之顛覆活動」等問題,並在問題的後面提出解決的辦法,其中包括極為殘酷的「應以戰時條例對犯奸作惡者予以最直接、最迅速、最解決之懲處」,言下之意是請求對共產黨大開殺戒。

楊永泰述職性質的報告讓蔣介石舒心不少,聽完楊永泰長達二十多分鐘的陳述,蔣介石和藹地示意他坐下,掃視眾人一圈,大聲訓示:

「各位同志,江西及周邊地區之現狀極為嚴酷,經年之剿匪中央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可至今匪患不平,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得不引起我們的反思……我決定,增加剿匪總司令部之力量,將在一周內請來德、美、英各國軍事顧問前來襄助,糾正作戰計劃中之錯誤,彌補其中之疏漏與不足,我軍與顧問團之聯絡、協商等事務,由參謀次長安毅將軍全權負責,希望各位同心協力,報效黨國,樹立正確之政治觀,早日清除匪患方能一致對外。」

冗長的會議結束,蔣介石把安毅、何應欽、陳誠、蔣鼎文、楊永泰、鄧文儀等七名軍政大員留下,再一次細緻地要求何應欽、楊永泰等人要對安毅嚴密配合,並明確地給予安毅參與軍事及政治決策的權力,安毅可以根據需要前往各軍各師督導作戰與協助指揮,儼然成了蔣介石無比信任和重視的「欽差大臣」。

眾人唯唯諾諾,心裡卻各有想法,陳誠、蔣鼎文等人與安毅交情深厚,深知安毅的能力,對安毅的到來自然高興,何應欽和楊永泰就不一樣了,兩人非常清楚蔣介石給予安毅這麼大權力是何意思,cc系干將鄧文儀心中吃驚,臉上卻是熱情洋溢的笑容,表現出同門袍澤寬厚誠摯的風範。

開完會再一次與一群心腹協商軍事難題,討論軍事部署,期間只進行過兩次休息和用餐,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需要趕回南京等待張學良到來的蔣介石才乘車趕赴機場,對送行的安毅諄諄叮囑寄予厚望。安毅頻頻點頭卻沒有任何的承諾。

蔣介石即將登機之時,看到兩架嶄新的飛機停在南側的停機坪上,數名身穿迷彩服的地勤人員和三名身穿美式飛行服的飛行員圍著飛機認真保養,轉向安毅低聲問道:「你的飛機?」

「是!學生估計用得著,就把一架運輸機和一架偵察機從西南航校調了過來,希望能在人員運送和戰情偵察方面做些什麼。」安毅恭敬回答。

「好、很好!這個決定非常正確,這樣一來你可以隨時飛抵南京向我匯報,也可以親自去前線看一看,做到心中有底,便於作戰計劃的制定和作戰指揮的展開,很好。顧問團到來之後,你也可以用這兩架飛機為他們提供一些方便,特別是德國人,他們素來嚴謹認真,估計會提出乘機觀察前線的要求,之前我疏忽了這個問題,你的準備很充分。」

蔣介石欣慰地說完,與何應欽、楊永泰等人打了個招呼便乘機離去。

蔣介石一走,所有人都如釋重負,沒有了那麼多的束縛,安毅與何應欽和楊永泰禮貌告別,滿面春風地拉上陳誠、蔣鼎文等人同乘一車趕回市區,不一會兒就進入江南賓館二樓的俄國西餐廳,點上些食品和幾瓶洋酒開始交談。

「大哥,你怎麼不待在河南也過來了?」安毅詢問蔣鼎文。

蔣鼎文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單止愚兄過來,愚兄麾下的兩個師也調過來了,原來那個隴海路西段警備司令部撤消,愚兄一下子變成了剿匪路軍總指揮,這不剛開到贛東兩天嗎……對了,你的幾個師兄都在南昌,把他們一起叫來聚一聚怎麼樣?」

「乾脆,把我十八軍下屬兩個師的黃埔弟兄也叫來放鬆一下,今天就狠狠宰一次安毅。」陳誠樂不可支地附和。

安毅爽快地哈哈一笑,抬頭尋找沈鳳道,正好看到許一塵在過道上與沈鳳道聊天。安毅招手示意許一塵過來,熱情地將他介紹給蔣鼎文和陳誠。

已經是南昌情報站站長的許一塵仍然以經營賓館、影院和貿易公司的商人身份出現,他禮貌詢問蔣鼎文和陳誠為何住在行營招待所而不住一水之隔的賓館?幾句話就把蔣鼎文和陳誠說得高高興興,蔣鼎文當即表示回去就把行李搬來樓上住,還要和安毅住對面,陳誠遲疑了一下,在安毅的請求下也答應住進來,反正一周之內各軍主官誰也別想離開南昌,顧問團到來之前完整的下一階段作戰計劃無法確定,所以只能等,開赴各駐地的軍隊也只能擺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暗自休整。

從這一天開始,安毅過上了非常舒心的自由日子,他本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原則,每天早上準時前往行營,與何應欽、楊永泰等人見個面,隨後來到行營二樓西側分給自己的兩間辦公室,指示麾下盡快通過各種方法、各種渠道瞭解戰局進展,履行好自己的職責後就乘坐轎車離開,回到江南集團的辦公大樓裡與周崇安、勞守道等人秘密協商各種事務,到了晚上就拉上十幾二十名黃埔同袍出席南昌各界為他舉行的一個接一個的歡迎宴會。

由於時局突變,整個南昌百業停滯,共產黨組織已經在整個江西地區頻繁活動,僅在咫尺之遙的高安都被神出鬼沒的紅軍小股部隊兩次襲擊,所以安毅麾下撤出之後的眾多產業沒能按照理想價格轉讓出去,但是也比當初的投入增值數倍。

安毅以快刀斬亂麻的態度,建議周崇安和老道盡數把閒置的產業賣掉,因為,下一步整個南昌甚至整個江西會走向何方,連安毅自己也毫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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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六章 背叛者死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四日凌晨,日軍在大炮和裝甲車掩護下,出動四千多人,向嫩江橋發起進攻。時任黑龍江政府代理主席兼軍事總指揮的馬占山將軍立即命令守軍奮起還擊,聲震中外的嫩江河畔的血戰全面爆發。直到中午,日軍傷亡很大,紛紛潰退回南岸。下午三時,敵人再次集中兵力,密集進攻。馬占山所部等日軍到百米處,齊起猛攻,趁混亂之際全線衝鋒,與日軍展開白刃戰。日軍飛機、大炮無技所施,無奈之下向江橋潰敗,遭到在江岸蘆葦內埋伏的中國軍隊堵截,日軍有的陷入泥沼、有的跳入江中,後來增派的援兵也在橋上被馬占山所部騎兵衝斷,一股回撤,一股被迫逃到左翼陣地後全殲。

此後連續十多天的交鋒中,日軍損失慘重,至十九日馬占山率部退守克山、拜泉、海倫,共斃傷日偽軍六千多人,自己傷亡兩千多人,這就是打響武裝抗擊日本侵略者第一槍的江橋戰役。

馬占山將軍的義舉,得到全中國人民的高度讚揚與支持,激發了中國人民的愛國熱情。很快,在全國民眾強烈要求團結一致抗日,反對內戰、反對不抵抗政策的洶湧浪潮中,南京國民政府與廣州政府都表示願意「和平解決寧粵爭端」,「同心協力一致對外」,在上海舉行了中外矚目的「和平會議」。

這次「和平會議」在數日的吵吵鬧鬧中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寧粵之間嘴巴講和,口號無比嘹亮,實質上分歧卻日益嚴重,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和以汪精衛為首的廣州政府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最後在全國輿論和各方壓力下,寧粵雙方相互妥協,決定把問題拿到兩個政府各自召開的「國民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加以討論解決。

南京國民政府的四全大會於十一月中旬在南京舉行,廣州政府的會議召開得晚一些,時間相對也比較長,從十一月十八日開始到月底依舊沒有結束。

自從居中調停的廣州政府常務委員古應芬因拔牙意外死亡之後,沒有了任何約束的粵軍主帥陳濟棠極力排擠沒兵沒槍只有一張大嘴的汪精衛和孫科勢力,長達半個多月的會議上,同屬廣州政府旗下的陳濟棠勢力、李宗仁勢力與汪精衛等勢力矛盾終於激化,會場上扔凳子飛瓶子你來我往亂成一團,多達十餘名代表因此受傷。

汪精衛及其支持者全都是些筆桿子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儘管在會場上打不過陳濟棠、李宗仁集團的赳赳武夫,可他們意志無比堅強,耐力也十足,往往是今天的會議因吵鬧加肢體上的爭鬥無疾而終,一個個鼻青臉腫垂頭喪氣回到家中,第二天又精神抖擻地準時出現在會場上,繼續據理力爭,大喊大叫。一些被板凳、瓶子、茶杯砸破腦袋鮮血長流的代表草草處理好傷口,馬上又出場參加會議,其信念之堅定就連扔酒瓶砸凳子的軍中將領們也不得不暗自敬佩。

相對而言,南京舉行的四全會議顯得斯文多了,也較為務實,為贏得民心、挫敗廣州政府的陰謀,蔣介石在會議上第一次就日軍侵略東北進行表態——蔣介石對堅持抗日寸土不讓的黑龍江軍事總指揮馬占山將軍以及所部將士予以高度評價,提議任命馬佔山為黑龍江省主席,並做了專題演講:

「我們一方面很有誠意地信仰國際聯盟,希望國聯能擁護正義,主持公道,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國內必須有切實的準備,我們料到日本不肯輕於退出東三省,也料到日本不能把大連、旅順輕於交還給中國,所以我們唯有依賴國民的能力與世界上的公道,我們一定更要有最後的決心——什麼是最後的決心?就是流血犧牲殺身成仁的決心!」

蔣介石的公開表態儘管仍把希望寄托在國聯和歐美各國列強身上,但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不抵抗」的罪名與壓力,公開命令東北軍不准抵抗的張學良於是成了全國聲討的唯一活靶子,連同只會爭權奪利、爭吵不休而沒有任何實際行動的汪精衛集團也隨之威信大降。

汪精衛集團見勢不妙,慌亂之下竟然也發出通電,以廣州政府的名義對馬占山進行表彰,同樣宣佈任命馬佔山為黑龍江省省長,根本就不管馬占山將軍本人願不願意、全國軍民有幾個人相信汪精衛政府的合法性和實施能力。

汪精衛集團的軍事支持者張發奎為此深感失望,一怒之下不顧盟友李宗仁、唐生智的苦苦勸阻便對外公開表示:只要國家民族需要,自己將立刻統率麾下第四軍北上,與日寇進行殊死戰鬥!

張發奎此時展露出的軍人血性,贏得舉國上下一片喝彩聲,可是真要把分別駐紮兩廣三地的第四軍三個師帶到北方,沒有汪精衛的頂力支持、沒有陳濟棠和李宗仁在財力上的幫助,張發奎就算有心殺敵也寸步難行,徒歎奈何。

好在蔣介石的「最後決心」也只是聽見雷聲而不見雨點,他巧妙地將駐守福建和粵東北的陳樞銘第十九路軍籠絡,任命寧粵雙方都能接受的陳樞銘為京滬衛戍司令,十九路軍盡數調往南京、上海和京滬沿線駐紮警戒,除此之外沒有進一步行動,大量主力部隊仍留在湘贛粵閩鄂等地,圍剿共產黨軍隊,這樣倒是給了汪精衛喘息還擊的機會。

可無論蔣介石如何調兵遣將,剿來剿去紅軍不見減少,反而更加強大:這一年的十一月,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江西瑞金葉坪舉行,通過政綱、憲法、土地法、勞動法、經濟政策、紅軍問題等案,選舉毛澤東、項英、張國燾、周恩來、朱德、瞿秋白、彭德懷、賀龍、孔荷寵、林彪、王稼祥等六十三人為中央執行委員,宣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政府成立,發表對外宣言,改瑞金為瑞京;鄂豫皖蘇維埃區第二次大會組織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紅軍第四方面軍成立,徐向前任司令員,陳昌浩任總政治委員,轄第四、第二十五軍共三萬人,旗下赤衛軍高達二十餘萬。

剿共受挫的同時,國內原本已被蔣介石壓制的各路軍閥各方勢力再次聯合公開反蔣,與廣州政府的汪精衛、孫科、鄒魯、唐生智、陳友仁等人暗中通氣聯合,紛紛附和廣州政府的反蔣主張,頻頻呼籲蔣介石下台。

各地民眾看到南京中央政府和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遲遲沒有揮軍北上驅逐日寇、致使日軍得寸進尺大大加快了侵略步伐,絕望之下也都紛紛要求蔣介石下台,順應各界提出的改組中央政府的呼聲。

這一結果令蔣介石暴跳如雷,卻又回天無力,只能將滿肚子氣硬生生壓在腹中,為自己再一次下野以退為進暗做安排。

對蔣介石無比失望的不單止全國各界民眾,安毅心中也無比失望,在南昌長達一個多月時間裡,他除了每天都去一趟行營露個面開個會之外,對一切圍剿紅軍的軍事方案不聞不問,毫不關心,也不理會楊永泰的任何一項施政方案。

一開始對安毅無比忌憚的何應欽和楊永泰看到安毅根本不願插手各項事務,也長長地鬆了口氣,巴不得安毅最好連行營辦公室都別來。

表面上安毅每日忙個不停與顧問團的顧問們展開研究交流又親臨各部考察,其實每天他都會抽出時間到南昌機場,向自己麾下航空大隊長和美國工程師休斯等人學習飛行原理和飛機駕駛,幾乎隔天就在黃稟一這位好老師的帶領下到天上去逛一圈,美其名曰偵查敵情。

經過一個月的學習和操作練習之後,安毅終於在黃稟一的指導下親自駕機飛上藍天,幾乎沒油了才依依不捨地返航降落。

每天夜裡,安毅都會回到老南昌的家裡,不是處理南昌情報總部送達的情報,就是給各師將領一一復電,暗授機宜,督促各部刻苦訓練全力準備,一旦戰事發起即全速開赴戰場,往往忙到次日凌晨仍不能休息。

針對各部求戰心切的情況,安毅給義憤填膺急躁難耐的老部下們下達了嚴格要求:刻苦訓練、積蓄士氣,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十二月二十日晚,蔣介石突然給安毅發來密電,命令安毅次日上午趕回南京。

安毅接到電報考慮良久,在與老道和劉昊等心腹弟兄詳細分析之後,終於明白蔣介石又要下野了。

第二天早上八時剛過,黃稟一駕駛飛機將安毅和沈鳳道送達南京機場,侍從室主任錢大鈞已經等候在那裡。安毅見到來接自己的人竟然是老長官錢大鈞而不是侍從室的師兄弟,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和緊急,鑽進轎車就向錢大鈞問道:「煩擾錢長官枉駕迎接,安毅愧疚不安啊!長官,時局有變?」

錢大鈞滿含深意地注視安毅良久,搖搖頭歎了口氣,低聲解釋:「恐怕後天四屆一次會議開幕,校長就要宣佈下野了。

如今校長可是內憂外患,四面楚歌啊!面對洶湧的民意和反對浪潮,我們這些部下有心無力,也只能默默忍耐了……之所以這麼急把你召回來,是因為除了複雜的西南地區需要進一步鞏固之外,校長已經對下野之後諸多事務進行妥善安排,西南方向只有你才能勝任,只有你的二十四軍和川南警備部隊全是我黃埔一脈,其他人無以寄托,也實在難以放心。

另外,為表明抗戰之態度和堅定之決心,校長初步打算將你的二十四軍兩個主力師緊急東調,一個師駐紮胡家林的獨立師六合大營,一個師暫時駐紮九江,以防急變。安毅,校長對你歷來信任有加,苦心栽培,你可不能冷了校長的心啊!」

安毅點了點頭:「老長官,校長不該走啊,校長這一走就全亂套了!汪精衛那一幫人自己內部爭執不休,何來什麼改組新政府可言?恐怕日本人巴不得咱們的政府越亂越好,更希望我們的領導人走馬燈似地輪換,這樣更利於他們侵略。」

「我何嘗不知啊?可是,在目前情況下,校長不走不行了!校長不走,各方勢力就都有了眾矢之的,都能在同一利益下暫時放棄分歧,與校長作對。

只要校長宣佈下野,他們的拳頭就落空了,值此混亂的時局,如此離散的人心,除了校長,尚能有誰可駕馭全局?你慢慢看著吧,我敢肯定這群恨不得校長永遠歸隱的人,遇到問題就會爭相推卸責任,幾大勢力內部和各方軍閥之間的矛盾就會激化公開,到時候這幫人就會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老老實實地把校長請回來收拾殘局。

我們中國的政客,就是那麼目光短淺,急功近利,這麼多年你也該看得很清楚了。」錢大鈞苦笑起來。

安毅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即恭敬地詢問:「老長官,還有什麼提醒屬下的嗎?」

「沒有了,你很聰明,這次在南昌也很給何敬之和楊暢卿面子,校長都讚揚你了,唯一不滿意的地方是你沒有在軍事上幫助各部圍剿赤軍,以你安毅的才華,不施展出來浪費了。不過我們都知道你的難處,知道你不願得罪何敬之和剿匪各軍將帥,所以只看不說,明哲保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能理解你。」錢大鈞笑道。

「謝謝老長官!」安毅感激地致謝。

錢大鈞搖了搖頭:「別謝我了,咱們同出黃埔一脈,無須如此客氣……對了,戴雨農前天查處一起重大鴉片走私案,不小心被上海《東方新聞報》、《申報》等主要報紙獲知,記者們洶湧而至,競相報道,甚至要求採訪借運送軍用物資之名、暗中以軍用運輸船夾帶兩千多斤鴉片送到上海的南昌衛戍師少將旅長董齊暉,弄得民怨沸騰、聲討連天。

這個時候校長本就壓力重重,有人竟然還做出這種事來,好在戴雨農心思周密,拒絕了記者的要求,快速將董齊暉秘密押送南京軍事監獄,恐怕明天就會公開處死以洩民憤了。

這個董齊暉是你的老部下,立過功受過獎,帶兵打仗很有一套,要不是行差踏錯,很可能前途一片光明,可惜了!」

安毅唯唯諾諾,頭轉到一邊看向街道的風景時,眼睛裡卻射出一絲寒芒——背叛者死,董齊暉當初離開夏儉、投靠何應欽的時候,就注定了這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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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七章 蔣介石的囑托

南京憩園。

乘坐著錢大鈞和安毅的轎車緩緩駛入,安毅看到院子裡已經停了好幾輛小車,心頭不由一凜。

剛剛走下車,只見久違的賀衷寒迎了上來:「安師弟,近來可好?」

安毅大喜過望,伸開雙手,使勁地和賀衷寒抱在了一起:「師兄,你到日本明治大學進修快兩年了,可想死我了。這回回來,不再離開了吧?」

賀衷寒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謝謝師弟,愚兄其實年初就回來了,不過事務繁忙,一直無緣與你相見。這次校長召喚,我才有空回到南京,我想以後都不會出國了吧。」說到這裡,賀衷寒鬆開安毅的手,指著他的軍銜羨慕地說道:「五年前愚兄就是少將了,現在還是少將,倒是師弟你遠遠地走在了前面,現在已經是中將加上將銜,不得了啊!」

安毅知道自蔣先雲故去、陳賡出走之後,賀衷寒一直以黃埔精神領袖自居,現在安毅以黃埔四期生的身份獨佔鰲頭,其他諸如尹繼南、胡宗南、曾擴情等人也已晉銜中將,反倒是他這個當初的黃埔三傑之一有些尷尬。安毅安慰地說道:「師兄何必自謙?你的能力眾所周知,這些年主要是你長期在外留學,沒法建功立業,一旦時機到來,我想很快就會又走在前面。對了師兄,回國後你在幹什麼?」

賀衷寒剛想回答,這時錢大鈞已經走下車來,賀衷寒連忙向錢大鈞敬了個禮,錢大鈞向兩人笑了笑:「大家稍後再敘舊吧,安毅,你先跟我進去,估計校長已經等不及了。」

安毅抱歉地向賀衷寒點了點頭,然後在賀衷寒複雜的目光中,跟在錢大鈞身後登上台階。

只見會客室裡已經坐了一排人,曾擴情、胡宗南、戴笠、滕傑、康澤等黃埔師兄弟濟濟一堂,一個個正襟危坐表情嚴肅,等候著蔣總司令的召見。看到安毅後,眾人全都忍不住笑著點頭,現在的安毅,無形中已經成為黃埔的領軍人物。

安毅在胡宗南和戴笠中間的空位坐了下去,小聲問道:「都有誰進去過了?現在裡面是誰?」

胡宗南不敢開口,戴笠卻輕聲回答:「最先進去的是何應欽,然後是銘三兄,第三個是劉經扶,還有顧墨三、陳辭修等先後覲見,咱們黃埔生中,君山是最先進去的,現在裡面的人是上海市長張群張岳軍。」

安毅點點頭,心說這次會見的陣容還真是強大,幾乎囊括了蔣介石所有的親信部下,老蔣下野後無論誰來當這個家,都無法調動這批驕兵悍將,舉步維艱。

這時胡宗南倒是忍不住開口了:「師弟,你看校長大張旗鼓地召見咱們,到底是為什麼啊?」

此時胡宗南已經出任第一師師長快一年了,受到蔣介石的極大寵信,在黃埔繫帶兵將領中晉陞速度僅次於安毅和尹繼南,開始有意無意地在身邊聚集人才自成體系,俗稱「少壯派集團」,安毅的弟弟冬子如今已是第一師上校團長,極得胡宗南的器重。

安毅見戴笠和曾擴情等人臉上一片凝重,不由微微一笑:「我說老胡,你現在終於得償所願,成為胡司令了,怎麼連這個也看不透啊?校長這是在為下野預作安排呢!」看到胡宗南怒目圓睜就想發火,安毅連忙勸慰:「你急什麼急?校長下野只是暫時的,你看看這兒的陣容,誰上台彈壓得住?還有現在國家內憂外患,日本人步步緊逼,沒有校長在前面頂風冒雨,想憑著汪精衛、孫科和林森等人來凝聚人心治理國家,完全就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我想要不了幾個月,校長就會重新回來領導大家了。」

胡宗南想了想,悻悻作罷:「反正除了校長,誰的命令我也不會聽,要不服氣就讓他來見識一下一師弟兄的槍桿子。」

這時只見書房門打開,張群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俞濟時緊隨其後,向安毅招了招手:「安師弟,校長有請。」

安毅連忙站起,整理了一下軍容,然後跟在俞濟時身後進入書房。

蔣介石正在和鄧文儀說話,看到安毅微微一笑,指著旁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俞濟時沏上茶,和鄧文儀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想必慕尹(錢大鈞字)已經將我找你來的目的告訴你了,說說吧,有什麼想法?」蔣介石和藹地問道。

安毅坐得筆直的,鄭重地表態:「謝謝校長厚愛。學生保證,只要學生在川南一天,西南數省就是校長最堅強的後盾,只要獨立師和二十四軍的兩個師駐防南京周邊,南京就永遠是校長的後花園。不管是誰,只要他公然站出來反對校長,就是學生的敵人,學生一定竭盡所能,將其消滅。」

蔣介石欣慰地說道:「好好!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安毅,值此政局動蕩國事艱難之際,你能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我很高興。在我下野之前,有什麼需要我做到的,儘管告訴我,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安毅低下頭,一臉沉重:「校長,學生想請您原諒夏儉和他麾下的弟兄們的冒犯之舉。江西原本是學生和弟兄們一手建設發展起來的,而贛中保安司令部又一直承擔者保境衛民護衛廠礦企業的重任,何長官說編遣就編遣,絲毫不考慮學生和麾下弟兄的感受,所以夏儉激憤之下做出逾越之舉,請校長明鑒。」

蔣介石神色複雜地看了安毅好一會兒,長歎一聲:「唉,我想這根刺懸在你我師生之間已經很久了吧?這事怪我,我太性急了……你先別說,聽我把話講完——二次圍剿發起以來,中央軍各部寸功未建,損兵折將不說,反倒讓赤匪越發壯大,這時候敬之和暢卿上言說只要把保安部隊編入剿匪各部,憑藉著你一手創建的模範營精神和對當地環境的熟悉,剿滅赤匪指日可待。我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保安部隊一解散,整個江西全亂套了,幾月時間竟然匪患叢生民生凋敝,稅賦到今天只有當初的四分之一,悔不當初啊!夏儉說起來也是你的老部下了,他能放棄陞官發財的機會解甲歸田,說明他也是忠耿之人,這樣吧,回頭我讓總部發文,正式任命他為川南警備司令部副總司令,晉中將銜,在川南地區再訓練出幾隻精銳之旅來。」

見蔣介石主動坦誠過失,安毅慌忙站了起來,連呼「不敢」,蔣介石看到安毅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覺得舒服許多,示意安毅坐下,想了想問道:「你知道滕傑、曾擴情、戴笠、賀衷寒、胡宗南他們發起的那個復興社嗎?」

安毅一愣:「學生不知。學生謹記校長黃埔畢業生不得私自參加政治活動的禁令,不敢逾越一步。」

蔣介石讚賞地點點頭:「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是沒有必要參合到無謂的政治中去,軍人不需要懂政治,不應參政,參政以後,生殺榮辱都由不得自己了。不過這個復興社卻並不是什麼政黨,而是以我黃埔師生為骨幹,結合全國青年之精英,切實把握民主集權制之原則而建立的一個意志統一、紀律森嚴、責任分明和行動敏捷的社團。

這幾年民生艱困,而軍閥、豪強遍佈國家,底層平民漠然國事,中產人家惟利是圖,至於亡國禍在眉睫,而民心冷漠,無人欲應大變。一些人為一己私利,不惜毀滅掉這個國家,我黃埔師生必須團結起來,依靠集體的力量來抵抗侵略、根絕腐敗、內除五鬼(指貧窮、疾病、愚昧、貪污、擾亂),復興我中華民族。你覺得如何啊?」

安毅知道蔣介石肯定是對這個復興社動心了,否則不會說這麼多好話,當下一臉嚴肅地回答:「學生正不知該如何喚醒民眾,既然有這樣好的社團,學生自然願意參加。不知校長要學生做什麼?」

蔣介石道:「其實剛開始聽到黃埔生中有這麼個小圈子的時候我很憤怒,但後來滕傑面見我時的一番話把我打動了,他說外敵不可怕,可怕的是位居高層的人,變成國家社會的敵人!今天的事實是何官不貪、何人不濁,政府之無能之腐敗,早已超過以前的歷朝歷代!先總理說革命未成,同志努力,今天又何止是不再努力?已經是惟恐別人努力、惟恐天下不亂了!這樣才能繼續貪贓枉法!當然,如果僅僅是不努力,也倒罷了。但國家的風氣、根基,幾年時間已被敗壞一淨!如今政府中許多新貴上台,未見其革新與進取,腐敗之象卻已呈現。再乾淨的青年,一旦步入這個社會,也立即愚昧不堪。中華民國現在是一個大染缸!長此以往,不用日本入侵,亡黨亡國的日子,也不用幾天了。當時我的震動很大,閉門思考了好幾天,才決定任其發展壯大,以黃埔之革命進取精神為靈魂,注重精神和組織建設,重新把我們的黨、我們的政府推回正確的軌道中去。」

安毅連連點頭,蔣介石喝了口水,接著說道:「這次下野後,我要暫時離開政治,離開你們這些學生,寄情於故鄉的山水。你身為我黃埔一員,政治和軍事影響力非同一般,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助復興社的創立,替他們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安毅連忙表態:「校長請儘管放心,就算校長不說,只看師兄們的面子,學生也會大力支持的。」

蔣介石笑了笑,低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支票,伸手叫過安毅,把支票遞到他手裡:「這是我給你的川南警備司令部準備的建軍費用,夏儉招兵買馬的時候用得上,明天你就要去敘府了,現在那裡百廢待興,我不能總讓你花錢。」

安毅眼睛通紅,把支票交還到蔣介石手裡,聲音有些哽咽:「校長,現在你比我更需要錢,還在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吧!學生正在出售江西的產業,手裡還有些閒錢,可以頂上一兩個月,等您復出後再給我也不遲。」

蔣介石直直地看了安毅好一會兒,才又把錢交到安毅手裡,語重心長地說道:「安毅啊,你對我有信心,這很好,說明我們師生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不過身為你的校長,我已經覺得很愧對你了,哪裡還能讓你自己掏腰包?收下吧,處理好川南的軍務後,你到奉化溪口來,我帶你去拜祭一下我母親的陵墓。」

看到安毅一臉感激、看都不看支票上的數字就塞進了上衣口袋,蔣介石欣慰地說道:「你先下去吧,有什麼事情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安毅領命而出。望著安毅挺拔堅毅的背影,蔣介石微微歎了口氣,嘴角泛起一絲玩味的笑容:「安毅,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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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八章 人心向背

中午安毅在秦淮河夫子廟附近的江南賓館設宴款待參與覲見的師兄弟們。這次匯聚南京的黃埔師生多達一百多人,久未見面的袍澤難得聚在一起,很快便熱絡起來,紛紛談起軍校往事,一時唏噓不已。

賀衷寒和安毅坐在一起,訴說自己回國後的情況。

原來今年春節前夕,南京軍委會組建政治訓練與宣傳處,賀衷寒奉命回國,出任處長,隨後便長期滯留湖南湖北,遵循蔣介石提出的「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指導方針,開辦「政治研究班」和「軍校特訓班」,抽調和招收一批又一批軍隊中的在職政工幹部和大專畢業生進行短期集訓,然後將他們分派到全國各地的軍隊中去,從事宣傳工作。

安毅聽到這裡便知道賀衷寒的工作性質,知道這些培養的所謂政工人才是做什麼的,日常工作中除了宣傳蔣總司令的治黨治軍理念以外,恐怕還肩負著監視各部帶兵長官,以防「異動」的任務,不由暗暗警惕。

這時,許多和安毅交好的黃埔學長紛紛來向安毅敬酒,探尋這位黃埔第一領軍人物對老蔣下野的看法,以免站錯位置。

黃埔一到六期,大約畢業了六千多名學員。在離開黃埔四、五年後,黃埔學生在這個激蕩的歲月裡,作為一個新生、單純的力量,不可避免產生了富有歷史意味的分化。經歷黃埔、北伐和清黨階段,層出不窮的學生黨爭、社爭、觀點和社會思想之爭,黃埔一系不斷分裂。此時,在蔣介石嫡系部隊或政府裡服役、並繼續忠誠於蔣的,大約一半多一些,這其中又分化成幾個形態:一批和蔣介石關係良好,因為效忠和英勇,受到重用,在外帶兵打仗,這一類的代表人物就是安毅和胡宗南;另一些人則在黃埔歲月以後,迅速回到了平庸的軌道,他們在軍事機關、基層部隊任職,安分地領一份薪餉,等待著苦熬資歷、慢慢升級;最後還有一群人,在清黨中被指認為和共產黨有各種各樣的聯繫,雖然立即脫離共產黨,並因為蔣對黃埔學生的另眼相看,也先後回到部隊或政府中任職,但他們開始的是小心翼翼、企望消除「上峰」疑慮的生活。

後兩類黃埔生因為手裡沒有軍權,唯恐行差踏錯,故此謹小慎微,只能依賴於安毅這樣各派人士都頗為忌憚的人物的判斷來決定自己今後的走向。

安毅心知肚明,自然是來者不拒,觥籌交錯中,安慰說校長下野不過是權宜之計,大家只需要辦好校長交代的事情即可,相信要不了多久校長就會復出。

酒至半酣,曾擴情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大家不忙慌亂,不要迷惘,其實只要好好想想我們早幾年的日子,我們就能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

在黃埔的時候,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環境?那時,國民革命的前途一片黯淡,各路軍閥都在反對著總理和校長,我們隨時要上戰場,隨時都可能送命。那時我們是為了陞官發財嗎?不是!那時我們把營私舞弊的人,都當作了自己的敵人!

這次校長下野,我們在座的同學,要為校長著想,要為民國著想,也要為我們黃埔一繫著想。東征北伐,我們死了多少人,活著的人,又有幾個人的身上沒有傷疤?校長下野後統治我們、當我們長官的,就是那時要我們的命的那些人!他們反對三民主義,反對總理和校長,有奶便是娘。難道我們這些黃埔軍人,就是為了給這些人作嫁衣裳嗎?

身為軍人,我以和他們共事為恥!我們如果不行動起來,國家要亡,我們這些人,也要讓後人永世恥笑!」

曾擴情此話一出,滿座為之嘩然。

在座的黃埔生中,以前三期人物為主,投效黃埔時,他們都懷抱著救國護民的熱情,在孫中山、蔣介石的旗幟下吃過苦,打過血仗,但不過一兩年後,南京滿街的長官,滿街的腐敗,早讓他們的原本青年的心變得冷酷絕望。

幾年過去了,黃埔生中晉陞將官的不過幾人,其餘的大多依舊是校尉。國家危機、腐敗蔓延之外,校長下野的危機、黃埔一系的危機、自身前途的渺茫時時刻刻焦灼著他們。為什麼不自己行動起來,內反官僚新貴、確立「校長」地位,外抗日本、俄國,以爭大國地位呢?

此後順理成章地,由滕傑站起來闡述了復興社的宗旨,由賀衷寒解說組織原則和參加方法,胡宗南出言支持,復興社隆重地出現在諸多黃埔同袍面前。

安毅哭笑不得,沒想到一個好好的歡聚宴會,變成了復興社的鼓動宣傳會議。不過想到蔣介石的期望,他知道如果自己退縮肯定會給人口實,當即站了起來:

「我只說一句,復興社的建立,是關係黨國前途的大事情,我安毅大力支持,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如果有誰敢逆潮流而行,我就讓他試試是不是比李宗仁、馮玉祥等人的拳頭更硬!」

此話擲地有聲,全場一片沉默,隨即爆發熱烈的掌聲。

同是這天中午,上海外灘復興東路碼頭。

王老實戰戰兢兢地排在隊列中,望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心裡有幾許不安,幾許惶恐,還有幾分期待。

王老實原本是瀋陽近郊的一個小地主,上有一位五十出頭的老爺子,下有兩個五六歲的女兒,老婆是直系大戰時逃到東北的陝西米脂美女,家裡曾經有一百多畝田土,還有些牲畜,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彷彿就像是做夢一樣,一切都因為日本人的悍然入侵改變了。

想著從九.一八那天開始到現在所經歷的一系列事情,王老實心裡就難受。那天夜裡,瀋陽城裡喊殺聲不斷,王老實和村裡的鄉親們都沒法入睡,全都站在村口眺望瀋陽城的方向,紅彤彤的火光幾乎照耀了半邊天際。

第二天下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日本人開始在城裡搞起了大屠殺,據說已經有數萬人死於鬼子的屠刀之下。許多人不相信,但在傳遞消息者神神秘秘拿出的照片面前,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見照片上滿地都是無頭的屍體,一個日本浪人正拿著大刀,砍向一個跪倒在地的漢子,還有一個日本兵拿著刺刀,向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捅去,整張照片血腥而又暴力,一股讓人窒息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

不知道是誰開始帶頭逃亡的,王老實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剛把事情向家人交代清楚、一籌莫展的時候,就聽見村裡呼朋喚友結伴南逃的聲音。已經失去主張的一家人隨風而動,迅速收拾好金銀細軟和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後板車架上牲畜,帶著丫鬟和長工,開始向關內逃亡。

一路上,碰到的逃難人群越來越多,流言也越來越恐怖,這個說瀋陽被燒成了白地,這周邊黑土地上等待秋收的莊稼之所以全都變成灰燼,就是受瀋陽大火的連累,那個說長春城裡居住的中國人已經被日本人殺光了,鮮血把長白山都染紅了。人們驚懼異常,加快了逃亡的步伐,直到進入有東北軍駐防的錦州,心頭才稍微安定一些。

就在人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有消息傳來:只要逃到湘西和江浙一帶,就會有活路,那裡有專門的人安排生計。恐慌之下人們不假思索,也沒有想這些消息的來源,加之對東北軍不抵抗政策的失望,紛紛奪路而逃。

就這樣顛沛流離從山海關南下,一路上,不時可以見到江南集團和江西商會出資設立的臨時居住點和粥棚,還有專門的醫護人員收治病人,就這樣有驚無險地來到了上海。

之所以沒有選擇去湘西,主要是王老實聽說江南集團正在安排人下南洋謀生。現在南洋地廣人稀,有大量土地和田莊出售,自己有些本錢,可以買些田土過活,而不用像去湘西那些人一樣只能靠去工廠上班維持生計。

「下一個!」

排了半天的隊,終於輪到王老實了。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看到一溜長桌前有荷槍實彈的軍警維持秩序,十多個接待人員衣冠楚楚的樣子,王老實還是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王老實被軍警引導到一張桌子前,辦事員看到王老實戰戰兢兢地樣子,笑了笑做了個請的姿勢:「別緊張,坐下談談吧,你有什麼特長,家裡有幾口人,到南洋後想要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

「俺叫王老實,這次從東北逃亡過來,想到南洋買幾塊地,過幾天安生日子。」王老實訥訥說道。

辦事員有些意外地看了王老實一眼:「你既然有錢,為什麼不選擇留在國內,比如到湘西投資建廠,或者自己經商也可以,怎麼會想到去南洋發展呢?」

王老實一臉苦澀:「我哪裡懂那些東西啊!投進去只有虧本的命!再說了,東北軍那麼多槍炮都打不過日本人,這一路上我看報,發現不管是南京政府還是廣州政府都只是空喊口號,卻沒有實際的動作。我琢磨著蔣總司令和汪主席也拿日本人沒辦法,與其留在國內坐等日本人打過來,還不如到南洋過幾天安生日子。這幾年折騰夠了,我不想再折騰下去了。」

辦事員苦笑著搖了搖頭:「好吧,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勉強你。南洋有大片的土地,正需要我們華人去耕種,我只希望無論到了哪裡,你都不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人。」

說完,辦事員快速地給王老實開具了一張證明,然後指著後面的房子道:「你進去後找到土地交易櫃檯,那裡有專人接待,還有許多等待出售的土地詳情。你的具體情況和家人的資料,也會一一核實。」

王老實感激地連連鞠躬,走進後面的洋房後很快便辦妥了手續,只等第二天帶著家人乘坐前往星洲的客輪。

與王老實一樣經歷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從1931年到抗戰正式爆發前後,大約有近千萬來自長江、淮河七省205縣災區和東北淪陷區的民眾前往南洋謀生,大大地改善了華人在南洋的人口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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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4 01:08:10
第六一九章 巨獎

沒等四屆一次全會開幕,中央軍隊中的大部分代表就離開南京返回各部,根本就不給即將改組的中央政府和軍委會任何面子。作為候補中央執行委員的安毅也和軍中的大多數黃埔師兄們一樣,招呼都不打一個即揚長而去,正在為各自政治利益角逐的中央各部大員包括汪精衛、林森等人在內對此無可奈何。

飛往湘西的容克運輸機上,與安毅同行的有因中央黨部分裂而不願參與權利爭鬥的龔茜、厭倦了烏煙瘴氣的政治氣氛消極之下提出休假的葉青、因學校停課遊行示威而無所適從的葉子欣,還有一個則是與安毅形影不離的沈鳳道。

飛機在蔚藍的天空中平穩地飛行,安毅在黃稟一的指導下,已經能夠從容駕駛飛機,三位佳人的感覺可大不一樣,覺得安毅是那麼的聰明能幹,葉子欣強忍腹中不適,不時將目光投到身穿棕色飛行員制服的安毅身上,感覺安毅的背影是那麼的偉岸英俊,安毅專注平和的舉止,與教練黃稟一上校之間的一問一答,都能夠激起葉子欣深埋心中的渴慕和欣賞。

到達湘西乾城上空時,晴空萬里無雲,向下俯視層巒疊嶂巍巍莽莽,成片的紅葉點綴在萬綠叢中,河流蜿蜒繚繞,如同玉帶般柔美,一個個安靜坐落在平原地區的村子整整齊齊,無比恬靜。眼力好的龔茜甚至能看到公路上往來奔馳的各種車輛,到處展現出勃勃生機。三人大聲交換意見,都說久聞湘西的發展一日千里,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如此美麗。

飛機順利平緩地降落在寬闊漂亮的乾城機場,安毅在黃稟一的指揮下,拐了個大彎將飛機直接開到指揮樓前,飛機尚未停穩,張弘欒、張存壯、史樂君等百餘名將校全都迎向飛機,個個滿臉激動笑逐顏開,西南航校三百學員排著整齊的隊伍挺胸站立,人人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自己的校長安毅檢閱。中外教官也都愉快地換上得體的服裝,站在三百學員方隊的前面等待傳奇將軍安毅的到來。

安毅跳下飛機,黃稟一與沈鳳道一起把龔茜三人扶下,安毅攙扶最後下機的葉子欣,把這美麗的小丫頭扶到地上微微一笑,轉身走向張弘欒等人相互敬禮,四十四軍軍樂隊即時奏響了已經成為安家軍軍歌的《精忠報國》,場面盛大熱烈。

「欒叔,小侄想你啊!」安毅緊握張弘欒伸來的手激動不已。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賢侄瘦多了……」

張弘欒連聲感歎,上下打量安毅,剛要說幾句就被安毅身後的哇哇嘔吐聲所打斷。

安毅連忙回頭,發現葉子欣竟然痛苦彎腰劇烈嘔吐起來,連忙上前,與葉青一起扶住葉子欣關切詢問。

吐得一塌糊塗的葉子欣艱難抬起頭,用水汪汪的眼角望向安毅責怪起來:「本來忍住了的,可是你,降落前連續幾個大繞圈,又是俯衝又是扇翅膀,怎麼受得了啊……哇……」

眾人聽了哄聲一笑,龔茜連忙掏出手絹,上前服侍葉子欣,讓安毅別管她們快去檢閱隊伍。

安毅只能問候幾句,轉身與張弘欒等人一同走向航校官兵和四十四軍受閱官兵。

葉青擦去臉色蒼白的妹妹額頭上的汗珠,不好意思地感歎起來:「你看看你,這個丑出大了,兩千多將士和軍樂隊都在看著,你卻吐得一塌糊塗,等會兒這件事恐怕就會傳遍乾城了……」

「姐,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不也是不由自主嗎?臭安毅!盡顯擺他的臭水平,累得我受苦,哇…….」

葉子欣再次忍不住嘔吐起來,可是吐無可吐,只有些黃疸水溢出嘴角,漂亮的臉蛋痛苦地扭曲起來,就像個索要糖果得不到滿足的可愛孩子的生氣表情。

一個小時後檢閱結束,安毅一行乘坐軍車前往軍部營區下榻,簡單的洗漱更衣完畢,眾人再次團聚在寬大的會議室裡,龔茜、葉青三人跟隨安毅出席會議,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極為驚訝,特別是醫藥研究所所長杜鶴鳴和兵器研究所所長孔澤川、兵工廠廠長史樂君等人出現,讓龔茜和葉青意識到安毅的大本營將會從老南昌最終撤出。

張弘欒自豪地向安毅介紹今年以來的建設成就,乾城的變化相當大,原有一橫一縱兩條具有三百餘年歷史的老街得以修葺保存,大河兩岸新增的幾千套民居和洋樓有序排列,優良的排水系統、寬闊整齊的道路、完善的綠化,先後建起陸軍醫院和乾城醫學院及其附屬醫院,開辦師範學院和理工學院,新建擴建四所中學和六所中心小學,兩所火電廠、三個冶煉廠和鑄造廠全都投產,新增公路里程一千四百多公里,乾城與周邊各縣均已通車,水上客貨運輸直抵岳州、長沙,民用航空已經開設通往宜昌、敘府、昆明、長沙、武漢、南昌、南京多條線路,十多萬移民均已實現糧食自給,越來越多的工廠商舖林立而起,稅收每個季度都有遞增,人口達到四百五十餘萬人的整個湘西處處透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最讓安毅激動的消息是:湘西藥物研究所在原有江南制藥廠藥物研究所基礎上建立起來,來自美、德、法、英等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化學家、藥物學家和生物學家在此從事藥物研究。自從年初歐耀庭將青黴素的相關研究資料送來後,在安毅果斷的命令下,研究青黴素的生產、提純和臨床應用便成為了研究所主攻的方向。

弗萊明在1929年向倫敦醫學院俱樂部提交的青黴素論文中,闡明了青黴素的強大抑菌作用、安全性和應用前景。但是,由於他不懂生化技術,無法把青黴素提取出來,無法在實際中應用。正是由於實驗室提取的青黴素雜質較多,性質不穩定,療效不太顯著,世人才沒有給青黴素以足夠的重視,卻給了安毅可趁之機。

青黴素殺菌效果明顯,對繁殖期的細菌大多有效,而磺胺為抑菌藥,能有效抑制細菌的生長和繁殖,就臨床療效來看,磺胺能夠治療的疾病青黴素幾乎都可以治癒,相反青黴素能夠治癒的,磺胺卻束手無策。安毅憑藉著磺胺的生產和銷售,這幾年賺取了大量的財富,但他深知一旦青黴素出現,磺胺的暴利將不復存在,因此在拿到青黴素的專利後,安毅斥重金進行研究,難點主要集中在青黴素的分離和規模化生產上。

美國化學家肖恩和德羅斯特日以繼夜地研究,七月份初步成功地分離出像玉米澱粉似的黃色青黴素粉末,並把它提純為藥劑。隨後進行的各項實驗結果證明,這些黃色粉劑稀釋三千萬倍仍然有效,其抗菌作用比當前江南集團生產的最厲害的磺胺類藥物大九倍,比弗萊明當初提純的青黴素粉末的有效率高千倍,而且沒有明顯的毒性。在研究所進行的多次白鼠和猴子的感染實驗,結果都非常令人滿意,隨之而來的臨床試驗,也證明了青黴素確實是對付此前被認為是不治之症的許多病症的不二良藥。

青黴素的療效得到驗證後,如何規模化生產便成為頭等大事。研究所搬遷到湘西後,這裡豐富的植物資源便成為了試驗的對象。在長達數萬次的試驗中,研究人員研究出了來源廣泛又非常便宜的營養液,並且在腐爛的南瓜、芋頭中發現了金菌青黴素的黴菌。這種黴菌生產速度很快,產量也比青霉葡萄球菌氧化酶高上百倍。利用這個菌種,研究人員又培養出一種產量更高的黴菌突變種,並成功在江南集團機械研究中心研製的高達兩層樓高的巨大容罐中進行培育。這種容器裡面裝上滿滿的營養湯,用像飛機的螺旋槳一樣大的攪棒在罐中不停地攪拌,使純淨的空氣源源不斷地通過容器內的營養湯。這樣,黴菌就不僅僅生長在營養湯的表面,而且也可以在全部營養湯內部生長,從而得到高品質的青黴素。

在留法回國的醫學專家杜鶴鳴教授的領導下,研究組於上月成功製造出首批醫用青黴素粉劑,並在湘西醫學院附屬醫院中成功運用,一例又一例患者在運用青黴素藥物治療後迅速康復,給予研究小組和醫務人員巨大的信心和動力。

杜鶴鳴在會上懇請安毅加大製造設備的購買和後續研究的投入,便於盡快將這一特效藥物推向社會,為更多的患者服務。安毅當即決定給予研究組成員一百萬元獎勵,爽快地同意杜鶴鳴的建議,叮囑他盡快拿出購買設備擴大生產的計劃,便於將這個領先世界的科技產品順利轉化為藥品。

滿座將校和技術專家聽到安毅給予專項研究小組一百萬元的巨獎頓時無比震驚,立刻意識到青黴素將會是繼磺胺藥片之後又一次革命性的貢獻,同時也被安毅的大手筆和對科學的新追求、對知識分子的尊重和熱情深為感動。

坐在安毅身後一排龔茜和葉青面面相覷警衛驚訝,葉子欣好奇之下悄悄拉扯安毅的衣角,用美妙的聲音低聲詢問:「毅哥哥,青黴素是什麼啊?」

興奮的安毅回過頭來開起了玩笑:「這個……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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