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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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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0:26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7-15 20:26 編輯

笑長生 作者:一笑彎彎

內容簡介】:

      在男修主宰的世界,奈何身為女兒。

      滿山皆是身具靈根的弟子,她卻五行不顯。被師父當做男修培養,痴性也能混跡上界。

      神獸是神馬?神器是神馬?天庭是神馬?先人轉生又是神馬?

      她本心的願望不過是與人相伴,然後變成了與人相伴的長生,再然後發現所謂宿命和期望都敵不過她堅持本心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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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1:35
第一卷 遺孤玉華峰

001 談家有後

    秦知微自千萬裏奔襲,急急落定之時,也只能歎一聲大勢已去,爲時晚矣。

    昔日流光溢彩的紫君府如今已是半壁殘垣,焦土遍地。地上各種支離破碎的屍體淩亂縱橫——有妖獸的,也有人類的,他遠目一掃,好在沒有紫上真君的氣息。然這紫君峰靈脈已斷,污氣衝天,怕是千年之內再難恢複。

    一個滿面血污的小道童跌跌撞撞跑過來急道:“可是清微真人?”

    “正是。”秦知微走前一步,心中沉重。

    小道童哇地哭了出來,雙膝一跪撲倒在地,血淚滿面道:“真人這邊請,家師等候已久……”

    只見白光一閃,秦知微頓時消失了蹤影。

    與此同時,廢墟一樣的紫君府深處一聲稚兒啼哭破空而來,微弱卻清亮。

    秦知微身形微頓,但還是向紫上真君的方位掠去。

    紫上真君已近三百歲光景,但相貌如同五十來歲的儒生,長鬚修眉,頗爲美儀。只是此刻血染一門,紫上也難有平日百分之一的風采。

    秦知微趕到的時候,紫上已是虛弱至極,進氣微少了。

    “紫君。”秦知微走過去急急開口,手在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上輕拍了拍。

    紫上真君是散修,原名談紫君,早年與秦知微一同學道。後紫君自離師門,艱辛求索,如今好容易修成元嬰,卻不料一場妖獸之亂惹來殺身之禍,甚至家族盡毀。

    紫君顫抖的手扶上秦知微的手背,“知微,談家……家業毀於我手。”言語緩慢,氣息微弱,一雙眼略有濕氣,面上卻神情漠然。說是漠然,可那眼底極力隱藏的卻像是某種走火入魔般的瘋狂。

    說起來談家起先在修仙界並不算多麼顯赫的家族,自從出了談紫君家門才慢慢顯耀起來。談紫君天縱英才,雖然是雙靈根的資質,比起單靈根的天資也不算多麼出色,但勝在悟性頗佳,早年在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天華門中學道,環境優越不說,受到的點化也是常人難有。後來爲了家族自離師門,憑著早年的基礎和自身的悟性、機遇有了談家門楣的光耀,卻應了句世事難料。

    秦知微凝神一探,知紫君來時無多,正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怕是有什麼要交代於他。

    “今日談家遭此大禍,本以爲就此斷了子孫傳承,卻不想……”談紫君似乎低低一笑,又道:“方才我聞小兒啼哭,定是我談家後人,世間多苦難,我兒便名笑吧。談家凋敝,好在有一脈繼承,我……托付於……你……”聲音減低,紫君眉斂神收,再無氣息。

    “師父?師父!”小道童撲跪在地,放聲大哭。之後是各種各樣或放縱或壓抑的哭喊嗚咽之聲,然這整個紫君洞府中存活下來的也不過十來人,傷亡十分慘重。

    秦知微忍著心中悲痛道了聲節哀,身形一動,朝著那稚兒的方向而去,不多時就看見躺在血污之中的虛弱女子,以及她手上緊緊抱著的血嬰。

    秦知微一看,便是道者清心寡欲,此時也忍不住退了半步,心中猛然一沉。

    那嬰兒分明是個女嬰。

    女嬰。

    修仙界女修是沒有地位和前途可言的。很多女修甚至卑微得被當做女奴一樣的存在,修爲什麼的就更別想了。

    難道天意如此,談家無後?秦知微忍不住歎息。

    女子神色堅定,見秦知微不像邪妄之人,又是道行高深,於是艱難地伸出手臂,把嬰兒往前送了送,喘著氣道:“仙師救命,我兒……”

    正這時,後面有不少雜亂的腳步聲,有人道:“清微真人是往七夫人這裏來了?七夫人生了?”

    秦知微袖擺微揚,憑空出現一道錦布裹上那血嬰到了秦知微之手。

    女子一慌,往前爬了幾步,氣息動亂,呼吸困難。

    秦知微便是要救,但此女壽元已盡,這麼動作兩步已是極限,在談家人進來的時候雙眼黯淡下去,再無氣息。

    “七夫人!”有人沖過來。

    患難之中血脈親人便更覺珍貴,即便七夫人在談家不過是最卑微的小妾,不但修爲低微,平日裏也沒見談紫君多麼寵愛,但到底她懷著談家血脈。而談家其他子孫,在妖獸之亂中早丟了性命。

    之後一陣忙亂,終於有人注意到秦知微手中的嬰兒。

    嬰兒撲閃著大眼睛一個勁地哭,手腳那麼細小,還在不安分地亂動著。那雙眼彷彿世界上最清澈的泉水,載不動一星半點的愁苦。

    經歷過血腥殺孽以及失去親友師門痛苦卻倖存下來的人們有一瞬傻傻看著這個嬰兒,說不清眼中流動的是希冀還是感動或者其他。

    此刻小嬰兒大約是覺得秦知微頭冠側旁垂下的串珠亮閃閃的好玩,哭聲漸低,小小的軟軟的手努力去抓,珠子沒抓到,倒是抓到了一縷青絲,拉扯著收放著,玩得不亦樂乎。

    頭皮傳來微小的觸動,秦知微擡眼看見談家衆人驚喜期盼的目光,沉默未語。

    一個獨臂的青年問道:“清微真人,這可是家師之子?靈根如何?”

    秦知微這才想起即便這是個女嬰,若是資質尚可,勤加教導,即便日後難有大成,也可暫爲談家過渡百年,於是低頭查看小兒的靈根。

    這一看,卻是更加糟糕。

    秦知微幾欲昏厥。女嬰也就罷了,可如今連一點五行靈根也感應不到!這種資質,只能當個凡人,根本連修仙的門檻都踏不進去!

    女嬰時而撲拍著巴掌,時而拉扯著他的頭髮,再摸摸那光滑閃亮的珠子,水浸過一樣的眸子頓時瞇成了線,嘴角微揚,全然無憂無慮的模樣,哪裏知道她周圍多少人爲她傷神。

    “真人?”有人耐不住期望。

    秦知微穩住心神,擡頭掃了眼前方衆人,沉默半晌後心中有了主意。

    “紫上真君賜名爲笑,此子已托付於我,我這便帶他回天華山,待此子百年修道有成,自是談家之福。”

    “這麼說來,少主定是繼承了家主的天資,談家有望了!”另一個人悲苦至極的臉上總算有了那麼點欣慰。

    秦知微不欲多留,又交代了幾句,送了些靈石、傳訊玉簡等物,約定以後的聯繫方式,便抱著小談笑禦劍離去。

    颼颼的風迎面撲來,可這絲毫沒有吹亂秦知微一絲頭髮。像他這樣已結丹的真人已能修煉出飛劍飛行萬裏,周圍的風再狂躁他也只需小小一個法術,輕輕抬下手便能讓周身的風速形同虛無。

    秦知微抱著小談笑輕輕一歎,想到那紫君天縱英資,便是離了師門自行修煉,速度也比他秦知微快了許多,這小女娃哪怕繼承了他萬分之一的資質,談家也有望啊。可如今,困難重重,竟沒一處順心。

    小談笑哪裏知道秦知微所想,她烏溜漆黑的眼珠子亂轉著四處看,用眼睛對突然改變的環境很興奮地探索著,小巴掌有一下每一下拍上秦知微的臉,手指或彎曲或伸直,以秦知微看來實不足道的力道或推或摸他的臉,全然不知滅門之禍的慘痛。

    秦知微多年未見小兒了,雖然心情不佳,但小談笑樣子討喜,所以他一邊拉下她的小手搖啊搖,一邊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安慰自己道:“看著是聰慧的模樣,或許是濁氣太重,靈根未顯吧。”

    來日方長,秦知微催動飛劍加速前行,想著盡快回師門去,或許能找師父再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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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雲華真君

    秦知微剛進了天華門的山門,一陣風襲來,他的手被人捉住。

    “知微,你闖禍了。”來人見他手上的血嬰,更是一臉焦急,聲音卻溫潤如水。

    此人正是秦知微的大師兄王潤之,如今與他一樣也是結丹的修爲,道號清潤。

    秦知微咬牙,“大師兄,我知此事是我擅作主張,但紫君與我有同門之誼,救命之恩,我既知談家難保,難道不能保存談家一線血脈?”

    王潤之臉色不太好,“紫君早年叛出師門,與天華門早無干系,你何苦爲他違逆師父和各位長老……”

    話到此處,憑空閃來一道雷電,一個威嚴的聲音破空而道:“大膽清微,還不速回?”

    王潤之並秦知微被強大的威力所攝,急急跪下稱是,秦知微便抱著小談笑消失了蹤影。

    王潤之一歎,也跟著前去,想著師父脾氣詭譎,要是知微不小心觸犯了師父,他也好設法補救一二。

    天華門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現有三位元嬰真君,九位結丹真人,築基弟子過百,煉氣者甚衆。天華門就是憑著這樣的實力與太真派,古劍派並稱三雄,縱橫修真界千百年屹立不倒。而秦知微和王潤之的師父正是現任門主雲華真君。

    來到雲華真君的玉華宮雲霄殿,秦知微越發難抵師父的威嚴肅殺之氣,等行到五步之遙便直直跪下,喊了聲:“師父。”

    雲華真君斜靠在玉塌之上,長髮垂墜,書卷輕持。他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看書。秦知微卻極力抱緊了手中的嬰兒暗自結印爲陣,不讓她受到雲華真君氣息的影響,可等那書冊一頁頁翻過,雲華真君絲毫未動,他額上也漸漸滲出汗來,難以維持。

    秦知微知道此舉愚蠢勉強,臉色蒼白之下,隻得開口道:“師父,談家一門慘烈,爲何還不放過一個襁褓稚兒?”

    雲華真君似乎總算想起他來,手中書卷消失,只一眼掃過去,秦知微急噴一口鮮血,又感手中一輕,那女嬰已到了雲華真君面前,且是浮在半空中,包裹著她的錦布陡然墜落。

    “師父!”秦知微剛要動,身子卻被定住。

    雲華真君鳳目微挑,似笑非笑。“女嬰?”

    秦知微急得不行,但又不敢頂撞,只得說:“談家只此一線血脈。”

    雲華真君本就貌美,修道多年更是彷彿汲取了天地的光彩。小談笑好奇地看著雲華真君,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展顔笑開,兩個淺淺的酒窩顯了出來,並且努力往他的方向爬過去。

    不料雲華真君突然斂眉凝神,爆發出強烈的殺氣,直沖半空的女嬰而去。

    “師父不可!”秦知微素知師父外表涼薄實際深沉喜怒無常的性子,嚇得幾乎肝膽俱裂。

    殺氣濃郁,秦知微丹田之內氣血翻滾,嘴角又溢出血來。他絕望地想完了完了,紫君的女兒保不住了。這麼想著,他下意識地閉目咬牙,不忍看那女嬰支離破碎的慘狀。

    當真千鈞一髮,小談笑被雲華真君肅殺的表情嚇得一愣,感應到不善的氣息,哇地一聲大哭,四肢並用轉頭就爬,淚珠兒在半空飛濺。

    雲華真君方才已感覺到不對,現在試探之下更覺怪異。於是收起殺氣,揚手托住女嬰柔軟的背部,細細查看起來。

    秦知微的心在那一刻幾要死去,這時聽得女嬰啼哭,殺氣盡褪,慌忙睜眼,看到了雲華真君眼中的疑惑和隱忍的驚喜。

    雲華真君看他一眼,“心中有便有,心中無則無。你既不信爲師,何必煞費苦心。”

    秦知微心裏羞愧,卻又不免沉了幾分。女子在這修仙界是沒有地位的。一來女修多情易感,心魔難除,二來女修多是陰性太重,在男修占主導地位的修仙界沒有多少合適的高級功法可練,稍有資質的女修都被男修用來做鼎爐之用,以提升自己的修爲。這樣一來,女修晉升的空間就變得很小,所以地位也越加低下。這已經是一個惡性循環,而且大家都已經習慣,從沒有人試圖去改變它。

    秦知微心中忐忑。他看女嬰測不出五行靈根,以爲是沒有修仙資質的凡人,但既然師父殺氣畢露之時,這小娃兒居然毫發無損只是啼哭,那多少說明有些特殊之處。如果是某種異靈根的話,那師父會不會打算把她養成鼎爐之用?

    就在秦知微多次欲言又止,提心吊膽之時,雲華真君忽地微微一笑,“有意思。這就是談紫君的女兒?”

    秦知微道:“正是。”想了想,又不安地問:“師父,徒兒見她並無五行靈根,可是難以修仙?”

    雲華真君微微拂袖,那錦布嗖地飛過來包住還在嗚咽打嗝的小嬰兒,然後帶著小嬰兒落在了塌旁的地上。

    “不盡然。”雲華真君不欲多言,鳳目微闔,銳光一閃道:“清微,你可知錯?”

    “清微知錯,可即便再來一次,清微還是會去紫君峰。”

    “天華門與太真派表面和睦,實則齷齪,紫君峰屬太真派的轄區,談紫君雖未入太真派,但多年來族人依附太真生存,他們都不出手,你湊什麼熱鬧?”

    秦知微怎會不知這些道理,但那是談紫君,他不能不盡道義。“太真派明明可以救談家,可是……”

    “你只管修你的道,這些事不要多想。妖獸是爲了什麼攻擊太真派如今也說不清楚,天華門與太真派相隔甚遠,難爲你竟掙脫禁制奔襲救援,可結果呢!”雲華真君聲音微提,威儀自然而生。

    秦知微感覺自己能動了。他趕緊伏下身子,“清微知錯,清微甘願受罰。只是清微答應了紫君,此女名談笑,要當做男兒養大,若她有朝一日修得小成,至少……”

    “胡鬧!”雲華真君眉頭微挑,“分明是個女兒,如何僞作兒郎!”

    秦知微伏地不語,卻很堅決。

    不甘寂寞的小談笑覺得受了冷落,搖晃著小手小腳爬啊爬,一邊爬一邊掙脫錦布,在地上拉成長長一條,一會兒雙手雙腳齊開,一會兒交換左右,爬著爬著就爬到了秦知微的面前。

    小談笑軟軟的手按在了秦知微的手背上,她咯咯笑著,似乎想抱著他的手臂,秦知微看了幾眼,心中柔軟,很想把她抱回懷裏。就是這麼一個意動,氣息稍弱,雲華真君的真氣張揚起來,逼得秦知微身上一痛,喉頭湧上腥甜。

    良久,雲華真君道:“既如此,爲師親自教導,暫記名下,待日後她若有幸結丹,便是你等的師弟。”

    “師父!”秦知微又驚又喜,擡頭望去,雲華真君的面容如在雲霧之中看不分明。

    “罰你三月禁閉,好好去去濁氣。日後潛心修行,休要再理俗世!”

    秦知微連忙應下,退了出去。臨走前他感覺到小談笑抓了下他的手背,憋著嘴不情願他走,可他只能匆匆看她一眼,不敢多做留戀。小談笑不能如願,立刻演變成哇哇大哭,爬著爬著不甘心得很。

    門外王潤之迎上來,“如何?”見他手中已無嬰兒,也不禁神色一變。

    秦知微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無事,孩子記在師父名下,師父親自教導。我只是被罰三月禁閉而已。”忽又咳嗽兩聲,想是剛才被師父的戾氣所逼。

    王潤之一驚,也知他受了傷,又問:“師父已經多年不曾收徒,記名也未有過。難道那孩子資質天縱?”

    秦知微苦笑,“師父的心思你我怎知,至於那孩子如何,只有師父知道。”

    而在雲霄殿中,雲華真君走下塌去蹲在小談笑面前,兩人大眼瞪著小眼,一個微笑逗弄狀,一個撇嘴躲避狀。奈何小人兒每次想爬走都感到被神奇的力量拉了回來,小談笑氣苦之下又是哇地一聲哭出來。

    雲華真君卻滿意一笑,“你乖些,爲師便好好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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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2:13
003 青蒙山上

    與天華山相隔萬裏之遙的地方有處靈氣聚集的寶地叫做青蒙山,正是太真派的地盤。

    山中一處洞府中香霧繚繞,白眉長鬚的老者坐定席上慢慢掀眼道:“你可看仔細了?”臉色沉沉看不分明。

    他下首跪著一個形容狼狽的小弟子,那弟子俯首向地,恭恭敬敬地回道:“看仔細了,紫上真君確已隕落。”

    老者沉凝片刻,“談紫上這些年來修爲飛漲,雖說與他資質有關,但也不完全有關。幾頭妖獸而已,竟能讓他損耗至此?難道他就沒有什麼法寶或絕招可抵擋?”

    小弟子的身子顫了幾下,“弟子並未見紫上真君使出什麼不同尋常的法寶或絕招,便是平日教導門徒也不過是談家尋常的道法。”

    老者看過來,“你畢竟不是談家子孫。”

    小弟子叩首,“弟子敢肯定,便是談家子孫,就是多教了一些東西,但那些也是修仙界可尋得出處的。再說……”小弟子躊躇。

    “如何?”

    “談家子孫盡皆喪命,弟子在旁觀察許久,便是生死關頭也未見他們有何特別的法術法寶。”

    老者略略闔眼,“聽說談紫上還留有一線血脈?”

    小弟子道:“那是七夫人所生,七夫人不過是個道行淺薄的散修,平日裏並不得寵。只是這孩子……被天華山清微真人帶走,正是紫上真君所托。”

    老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談紫上早叛出天華山,難爲秦清微倒是個念舊的人物。可紫君山已劃歸太真門下,豈容他們插手!”

    小弟子伏地不語。

    老者又問:“那孩子可有特別之處?”

    小弟子道:“弟子愚鈍,並未看出那嬰孩資質,但聽清微真人所言,該是能有小成的。聽說清微真人將那嬰孩帶回天華山後,被雲華真君記在名下做了弟子,說要親自教導。”

    老者冷笑,“無利不起早,姬雲華素來高傲,他怎有這個耐心?”這麼說著疑心頓起,突然臉色一沉,“難道……”話剛起頭斜眼看見瑟縮著伏在地上的小弟子,忽又止住轉而言道:“你先回去,今後還需多多關注。一旦有了消息你便報來,他日定少不了你的好處。”說完浮塵一動,一顆金丹緩緩飛至小弟子面前。

    小弟子似有感應擡起頭來,臉上又驚又喜,忙又磕下去連連稱謝。

    老者滿意點頭,“你雖資質一般,但太真有許多用處絕妙的丹藥,此丹定能助你早日結丹,只是築基的過程還是不要急躁得好。”

    小弟子叩首稱是,得了金丹倒退著出去,等出去之後袖袍一抹,額上又滲出冷汗來。

    待小弟子走遠了,老者打出一道光芒,一個身著藍色道服形容周正的男子顯出了身形。

    “師父。”男子道。

    “方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你覺得如何?”

    “師父,或者那東西並不在談紫上那裏。”

    “你也這麼認爲?”

    男子想了一下道,“師父,徒兒也只是猜測。我們修道之人雖輕生死卻也重生死,生死攸關之際,有什麼保命的不能使出來?談紫上若真有那東西在手,怎肯就此隕落,斷了後路?而且,談紫上的後人也盡數喪命,這就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個家族的事了。”

    老者點頭,“說得有理。可若那東西不在談紫上手上,又如何解釋他這百年來突然猛漲的修爲?且那東西消失的方向分明是紫君山。”

    男子也輕輕點頭,“所以談家還需人細細察看。只是談家如今只剩那一個襁褓小兒,那小兒雖不一定有多大用處,可太真和天華向來不和,談紫上早年雖學道與天華,近年卻歸屬太真,若是那小兒資質上佳,又得雲華真君親自教導,來日談家舊事被人提起……”

    老者冷然挑眉:“你怕他們利用談家子孫找太真的麻煩?”

    男子斂眉垂手,不再言語。

    老者道:“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區區一個小兒能有甚作爲?”便是有天華門撐腰,也要看看太真派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若是談紫上真藏有秘密,不惜犧牲家族和生命保住這個秘密,那麼這個秘密該是爲誰而留?”男子見老者不以爲然,又緩緩道。

    老者眼神微動,“你的意思那東西還是在談紫上手上?”

    “徒兒只是猜測,猜測自然要猜得全面。”

    “那麼依你之見如何?”

    “談紫上的孩子難道太真派不可以教導嗎?”

    老者定定看了男子幾眼,“不,爲師有更好的法子。”

    “師父請講。”

    老者詭異地笑了,“衆人皆知我張守愚有兩個弟子,卻不知……”話未竟,兩人卻都心知肚明。“姬雲華定沒有那個心思一步一步從基礎教那無知小兒,爲師想了個一石二鳥的法子,只是要委屈了你。”

    男子略略沉凝,忽地拜跪下去道:“師父大恩徒兒早想報答,便是刀山火海也願憑差遣。”

    老者起身,神情高遠,“爲了我太真一門,此事便是不可爲也必爲之。天華山風光已久,我太真隱忍多年難道就是爲了看天華坐大?”他低頭看男子,面露憐憫,“爲師迫不得已要廢了你多年修爲,但定會補償你靈丹妙藥,以你才智再有成就不難。此行你需小心謹慎,莫要忘了師父,忘了太真。”

    男子叩首,“謹尊師命,弟子願以血起咒。”話音剛落,血珠飛濺,男子神色肅穆念動了咒語。

    老者見他此番作爲微笑點頭,等他起咒完畢忽地鼓起勁風,一股強烈的氣息卷起了那點點血珠染成丹紅色包圍了男子。

    男子閉上眼微擡起頭,不過瞬息便覺丹田之中有力量被強行抽離,內裏空空如也。

    男子倒退幾步,頓覺身體沉重疲憊,眼見著就要摔到地上去。

    老者明明未動,伸手一扶,那男子已站直了身子。

    “多謝師父。”

    老者點頭,“你且去歇息片刻,爲師親自爲你煉丹配藥。”

    男子告退,老者若有所思。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修仙界裏最起始也最終極的目的只有追逐力量和修得長生,爲了這個目的,很多人可以不擇手段,心狠手黑,無所謂道義,無所謂道德。這個世界有時候殘忍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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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本君要了

    秋日人倦。姬雲華看著裹在襁褓中滴溜轉著眼珠子的小肉團,眉心漸漸皺起。

    天地有五行,陰陽分兩極。修士們認爲人體內的能量蘊藏著深刻的陰陽五行之理。人的潛力有陰陽之分,結合五行又有了金火水木土的區別,每一種都可作爲修士修煉力量的方向,沒有優劣之分,只有相生相克之理,選擇只在於他自身靈根的多寡、偏向以及屬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靈根越少,靈力便越純粹,修煉也越快,力量也更強大。

    修仙界中,像天華門、太真派、古劍派這樣一些曆史悠久聲名顯赫的門派在挑選門徒時也大都遵循這樣的原則,更願意挑選一些單靈根、雙靈根這樣資質的人。而其他小門派自然跟風而進。

    姬雲華便是單靈根,純粹的金之力,尤其擅長雷法,同時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能力,連天華門都少有人知。

    姬家在修仙界是大家族,姬雲華資質天縱,加上修道條件優越,自身又知刻苦,所以一路走來自然是順風順水。而他所學之道法也都是現今修仙界最正統最權威的。所以眼下小談笑的情況讓他稍微有些困惑。

    要說,小談笑根本沒有修道的資格,因爲她身上根本感應不到一點五行之力,並且她對靈力的感應極爲遲鈍,這在日後一定是影響靈力的吸收以及修煉的進程的。她這樣的資質,別說是天華門這樣的大門派,便是那些小門小派也斷不會收作門徒。只是有一點姬雲華很感興趣,那便是一點基礎都沒有的小談笑居然能在某種程度上無視比她高許多階修士的氣。

    一個修士修到高階,自身便無形中有一種氣的存在,這種氣在低階修士面前很容易轉化成殺傷力,修爲不夠的修士輕則傷筋斷骨,重則修爲盡毀,所以在這個世界裏,最有說服力的是力量,是修爲,而不是其他。

    姬雲華是個隨性的人,他既然對小談笑感興趣,自然是想方設法去研究和考證。可研究了許久,他仍得不到一個肯定的結果。

    他正出神,外面傳來人聲道:“師父,弟子清潤求見。”

    “進來。”姬雲華回神,小談笑正好爬過來,軟乎乎的小手碰了碰他的指頭。

    王清潤匆匆而來,“師父,太真派派了人來……”他偷偷看了眼扯著師父衣袖玩的小嬰兒,“那個……雲燁師伯正好回來……”再偷偷看了眼姬雲華,咬牙道:“臉色不太好看。”

    姬雲華略偏過頭看了眼小談笑,“太真人真真好笑,談家出事時一個人影就沒見著,如今卻來我天華作甚?”

    王清潤心想師父真是明知故問,但表面還是很恭敬地回答道:“太真此來是想接回談家後人悉心教導,師伯……”話未說完,一個洪亮隱有怒氣的聲音由遠及近道:“雲華師弟!你怎能如此任性!”

    王清潤渾身一顫,連忙退至一邊,不過須臾便走進一個身材魁梧怒目橫眉的中年修士。他步伐穩健行走如風,但一路行來連衣角都沒亂過,只眉尾似在跳動。

    姬雲華順手摸了摸小談笑的腦袋,然後笑道:“原來是雲燁師兄。先前師兄說太真派被妖獸圍攻,怕殃及天華,所以一意下山查探,現在看來那些妖獸也不過爾爾,不然師兄也不會回來得這麼早。”

    雲燁真君瞪了他一眼,“你少給我扯這些,我問你,你是不是收了談紫上的兒子做徒弟?”

    姬雲華將小談笑抱到懷裏,身子懶懶地歪向一邊道:“怎麼,師兄也想收這個徒弟?師弟我也不是不能答應,只不過……”話音拖了拖,雲燁真君已經不耐煩地沖上來抓住了小談笑的手。

    小談笑不喜歡這個大鬍子橫眉毛一臉兇相的人,小腦袋一擺,弱弱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大鬍子抓得太緊,她便只好委屈地憋著淚往姬雲華懷裏鑽。

    雲燁真君卻是迅速放了手一臉鄙夷道:“這小子也配入你門下?哼!便是天華山上掃地的小弟子都比他強千倍萬倍!”他聲音冷硬面色陰沉,小談笑於是很應景地哭了起來。

    姬雲華見小肉團哭起來,似乎覺得很有趣,不但不去哄,反而用手戳戳她的小臉,捏捏她臉上的肉肉,對這種他不熟悉的情緒有了幾分興趣。

    雲燁真君怒道:“姬雲華!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這種毫無靈根的凡人根本不值得教化!現在太真來要人,你趕緊把人給他們!”頓了頓,又道:“清微也是胡鬧,他就是太重情重義才遲遲勘不破心魔,這麼多年在結丹期停滯。你們師徒兩個真是……”手指了指,直搖頭。

    姬雲華挑眉,“我怎麼了?師兄,我可是罰過清微了,談紫上如何與我何乾,這孩子雖是他的兒子,可也是清微抱回來送給我的。太真要人我就要乖乖給他不成?”

    雲燁真君眼睛圓了圓,“你瞎說什麼!什麼送給你的,一定是清微不斷懇求你才記名收徒的是不是?這種凡人根本不值當你用心,可惜談紫上是個人物,可生個兒子卻太過平庸,談家算是完了。不過這也是太真的事,跟我們天華沒有關系,你也不要引火上身。”

    聽了這話,姬雲華確實不樂意了,一手抱了小談笑起身,微微斂眉道:“師兄,說什麼引火上身?我這就告訴太真人,本君做事向來隨心所欲,這孩子本君偏就要了,他們想跟本君要人也要看夠不夠這個資格。”說著一陣風一樣走了。

    雲燁真君氣急敗壞地追道:“你這是拿整個天華開玩笑!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掌門!掌門!”

    姬雲華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在萬裏雲霧飄渺而來,“師兄若不滿意,這掌門給你罷了。反正本君也膩了。”

    王清潤無奈地望著自家師父和雲燁師伯走遠,自言自語道:“本以爲是個有天資的才得師父另眼相看,沒想到竟如此不堪,知微也太重情心軟了。”說著搖搖頭,又想到師父任性隨意喜怒無常的性子,忍不住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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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你下山吧

    秋去冬來,道者心中的時間幽然靜寂,縱有四季變化,眨眼間也彷彿許多年華已過。

    若不是有小談笑,姬雲華幾乎以爲今日和昨日其實是一模一樣的。他還依稀記得那天太真人拂袖而去,大師兄怒而閉關,再不久後他的二弟子秦清微出了洞府叩首在前謝他這個師父保住了談家血脈。

    而他當時只是微微勾動唇角,笑道:“你怎知爲師留下她便是她的福氣?”

    時光匆匆,那話還像是昨天說的,可今日的小談笑已經五歲了,會跑會跳會說話,就是於修仙一道,實在讓人無言以對。

    姬雲華雖是掌門,但向來不愛理門中繁雜瑣事,於是很理所當然地把門中事宜都交給大弟子王清潤打點,自己只管修行,偶爾關注下小談笑,別的不甚用心。

    小談笑說是記在雲華真君名下做弟子,但實際上卻是秦知微將她帶大,只每日牽著她來拜見師父,偶得一二指點。小談笑自小在天華山上長大,開口說的第一個詞是師父,第二個詞是師兄,平日裏要麼和二師兄一起,要麼和師父在一起,從未和其他人單獨在一起過。

    懵懵懂懂的小談笑扯了扯秦知微的袖子小聲道:“清微師兄,可不可以不去找師父。”她可憐巴巴地撲扇著睫毛看秦知微,嘴巴癟了癟。

    秦知微內心暗暗歎了口氣,然後彎下身子摸了摸小談笑的頭道:“阿笑,不可以不去的。”天華門中多少人想要聆聽雲華真君教誨,哪怕提點一二也是天大的福氣,只有小談笑從小就怕這個師父,自懂事以後更是如此,每次待她去見師父都不大情願。不過小談笑是個懂事的孩子,多麼不願意的事情隻要是應該做的,只要是師父和師兄吩咐的,她還是會認認真真做完,哪怕結果不甚如意。

    秦知微看小談笑的神色就知她一定又是因爲沒完成師父布置的任務所以心生退縮。說實話,這種時候太多了,聰明懂事的小談笑獨獨對修道一途始終難有進步,但小人兒也從沒放棄過,讓她做再苦再累的事也從沒說過不字。這讓他又是苦惱又是心疼。

    小談笑皺了眉毛,“清微師兄,那……那可不可以等兩天……再去。”她絞著手指頭,急得眼睛都濕潤了。

    秦知微蹲了下來,“阿笑,放心,功課的事並不那麼急的,小阿笑不過五歲稚齡,今後還有許多時間,師父和師兄都會幫你的。”

    小談笑咬咬牙,淚珠子在眼睛裏打轉,慌忙要拿袖子去擦,卻被秦知微溫熱的指腹拂去。

    “阿笑,別哭,有師兄在,沒事的。”秦知微歎息,這孩子膽子不大,還愛哭,偏偏師父像是故意一樣,有時還故意板著臉看小談笑一個人哭得稀裏嘩啦。真是可惜了談紫上一片苦心給她取的名字。

    小談笑憋住淚,略有些哽咽道:“清微師兄,這次不一樣。我……我只配到俗世裏去給人掃地端水,難怪……難怪……”話沒說完卻是再也憋不住心中委屈,哇地一聲大哭出來,雙手一伸摟著秦知微的脖子撲過去。

    秦知微趕緊抱住小人兒,面色沉鬱。

    小談笑平日裏接觸得最多的就是他和雲華真君,看的書說的話做的事都是他和雲華真君教的,這什麼俗世什麼掃地端水的話斷不會是小談笑自己想的,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什麼。

    想到此處,秦知微就忍不住怒氣,方要細問,一隻小翠鳥飛來,繞著他的頭頂飛了兩圈道:“清微,爲何還未前來?”霍然是雲華真君的聲音。語畢,小翠鳥化作飛煙裊裊上升,片刻便沒了蹤影。

    秦知微覺得頭都大了。據他的經驗,絕對不能讓師父看到小談笑哭的,師父只會讓她哭得更凄慘,絕對不會想著去哄去勸的。可顯然現在他們耽誤太多時間了,他這樣子帶小談笑前去,師父一看就知道她哭過了。

    顧不了那麼多了,師父既然催了定是有特別的事,秦知微身形一動,一邊給小人兒抹淚,一邊輕輕哄著:“阿笑別哭,我們去見師父了。”要是往常,小談笑聽到這話是再怎麼想哭也會忍住,可今日竟是反常了,不但沒止住,反而哭得更凄慘了。

    所以當秦知微抱著小談笑一路急趕到雲霄殿去的時候,小談笑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姬雲華手邊正擺著一個巴掌大的鼎爐,隱約有香氣從爐蓋的邊沿處溢出來幽幽遠播,一聞就知不是凡品。秦知微卻是哄著小談笑,顧不上想那小鼎爐中裝著什麼了。

    姬雲華挑了挑眉,微微拂袖,“這孩子怎麼又哭了?”

    秦知微道:“師父,定是有人嚼了舌根……”說著把小談笑方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姬雲華隨意招招手,“笑,過來。”

    小談笑難得膽子大一回,埋在秦知微懷裏不肯出來。

    秦知微推推她:“阿笑,師父喚你。”

    小談笑哭聲小了點,估計是沒力氣了,但就是不肯出去。

    姬雲華面色微沉,忽地天上一聲響雷,轟地一下之後整個雲霄殿陡然一亮又暗了下去。

    小談笑嚇得哇地又哭一聲,瞬間覺得身子一輕,已經騰空飛到了姬雲華的榻上趴著了。

    姬雲華兩指擡起她的下巴,“怎的,上下尊卑都忘了不成?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秦知微連忙道:“師父,阿……”

    “你且退下。”姬雲華看也不看,語氣清冷。

    秦知微咬咬牙,看了眼小談笑便走了。

    小談笑知道師父素來嚴厲,這時候更覺得凄慘委屈,抽抽噎噎道:“真君,弟……弟子想回俗世去,不想修仙了。”說著就要磕頭,但姬雲華的兩根指頭彷彿承載著千鈞的重量,小談笑除了擡著頭什麼也做不了。這是小談笑第一次明確地表達放棄的意願,也是第一次規規矩矩叫姬雲華“真君”,姬雲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裏添了幾分不悅。

    “他們還說了什麼?”

    小談笑搖頭,開始用袖子抹眼淚。

    “說。”姬雲華嗓音更見低沉,不見得多嚴厲反而是懶懶的,但就是讓人感到壓力,不得不屈服。

    小談笑被逼看著姬雲華的眼睛,眼淚越流越多。“說弟子不配侍奉真君左右,是……是……天華山的恥辱。”還有更過分的,小談笑不想說了。

    姬雲華眼中暮色沉沉,過了一會兒卻突然笑了。

    小談笑眼睛閃了閃,其實她從小最仰慕的人就是這個師父和清微師兄,只是因爲她總完成不了師父和師兄的功課,慢慢又見多了清微師兄壓抑著失望的表情和師父冷漠無謂的態度,所以人越來越膽小,越來越愛哭,越來越怕見師父,也怕見到師兄。

    在小談笑的印象中,師父是不常笑的。只是他笑了,不一定就是有好事了。難道師父是要像那些人說的那樣,要把她趕出天華山了嗎?

    小談笑正愁眉苦臉,姬雲華道:“既如此,你便下山吧。”語畢一袖子卷了鼎爐起身緩緩前行,淺黑的紗擺掃過一陣微風。

    小談笑傻傻地跌坐在榻上,腦袋裏轟鳴陣陣,覺得被整個天地遺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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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抱元守一

    小談笑在裏面傻傻發呆,雲華真君卻抱著小爐子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對秦知微道:“談紫上小時候也這般膽小愛哭的嗎?”

    秦知微有些不忍,想了半天,回道:“或許女子有些不同。”

    姬雲華淡淡看了看天,“有何不同,不過是你的心先分了不同。”頓了頓,又道“如今道者以陽爲尊,我們天華尤其如此,她的根骨奇特,用尋常的修行功法怕是要誤了她。”

    秦知微一驚,“根骨奇特?師父,您是說阿笑還有修道的可能?”這麼說阿笑並不是全無靈根?

    姬雲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爲師何時說過她不能修道?”

    秦知微眨了眨眼,“可是這麼多年來阿笑連基本的吐納天地之靈氣都很難做到。”

    姬雲華伸手輕輕摸了摸青色的鼎爐,緩緩道:“難做到不代表不能做。爲師也想不明白,所以……”姬雲華看向秦知微,“既然她想下山,便讓她下山吧。天華門本來就設有入門弟子學習的學院,讓她離開玉華峰去學院裏生活,好過你帶在身邊影響了修行。清微,你須知長生之道遙遠漫長,不進則退。結丹的真人也不過四百年華,你還有多少時間?”

    秦知微臉色微白,心中一陣波動後咬牙道:“可是師父,阿笑身體虛弱,膽小易驚,還是……還是……若是讓她去了學院,定有諸多不便,還會……”

    “還會被人欺辱?”姬雲華眉角微揚,似笑非笑。

    秦知微點頭,怎麼都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帶著小談笑比較放心。

    姬雲華見他表情,冷冷一笑道:“我姬雲華從未有過如此軟弱的徒弟。連幾個灑掃弟子的閒言都應對不了,只知哭泣妥協,那還不如本君現在就毀了她經脈根骨送還談家,叫他們早早斷了念頭,也省得浪費本君心思。”

    秦知微一驚,知道雲華真君絕不是在開玩笑,驚呼師父,懇求之意明顯。

    姬雲華瞥了他一眼道:“雖是送她去學院,也須先準備準備。你讓清潤安排一下,過幾日帶她跟爲師下山。”

    “下山做什麼?”秦知微問道。

    可姬雲華已經施施然抱著小鼎爐轉身而去,剎那間消失了蹤影。

    秦知微無可奈何地又走進雲霄殿,腳步一轉到了小談笑面前。

    突然而來的身影遮住了小談笑面前的光線,她茫然地擡頭看到熟悉的清微師兄,有點反應不過來。

    “阿笑,走吧。”

    小談笑如同驚弓之鳥突然聳起雙肩,顫抖著雙唇問:“清微師兄,師父是不是不要阿笑了?”她大大的眼睛蓄著淚水,神色裏俱是驚惶和傷心,直接坦白。

    秦知微給她擦了擦小臉,摸摸她的頭道:“不是的。不過阿笑,你再哭師父就真的不要你了。”哄小孩確實是個累活,秦知微歎了口氣,想到他還沒有上天華山,還沒有走上這條漫長荒蕪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道路時,他身邊也有一個像阿笑的孩子,那是他的親弟弟。只是百年滄桑,他還活著,容貌依舊,他的弟弟卻已經化作塵土飛灰了。

    秦知微抱起談笑走出雲霄殿,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看那遠方的群山。“阿笑,記著你是在玉華峰長大的,師父一生不曾對人示弱,師父的弟子也不能。你看看這群山,除了玉華峰,哪峰敢與天比齊?”秦知微的語氣溫和而驕傲,幽遠而帳然。他拍了拍小談笑的手背,“所以阿笑,今後你不能再哭了,你要笑。”如此易感,又怎能斬斷修仙道上的荊棘芒刺,怎能闖過那一關關心魔劫難?

    似懂非懂的小談笑回過頭去,本想看看秦知微的表情,可視線越過他的頭冠卻看到了不遠處的山崖旁身著白色道袍,淺黑紗衣輕揚的雲華真君。他右手上托著一個青色的小爐子,金色的頭冠規規整整固定在烏絲之上,微風過時揚起幾縷青絲拂過青爐。他清淺的目光望著遠方,身影明明很近,卻像是隔著重重白霧山巒。

    小談笑的眼睛驟然放亮,本能地想要下來,沒想到她剛動了動手指頭,雲華真君就像是雲中的幻影,水中的漣漪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阿笑,怎麼了?”秦知微感覺到了小談笑的焦躁急切。

    小談笑抓著秦知微的手指,“清微師兄,我看見師父了,他方才就在那裏。”

    秦知微沒有回頭去看,只是將小談笑放下來改爲牽著她的手緩緩前行。

    小談笑邁著小小的步子走在秦知微旁邊,偷偷看了眼清微師兄隱在袖子中寬大溫熱的手掌,看了幾次後,忍不住抓緊了秦知微的手道:“清微師兄,師父真的不是不要阿笑嗎?”

    秦知微點點頭,想到小談笑慢慢長大,慢慢會明白男女之別,慢慢會看到這整個修仙界的殘酷冷漠,想到她的心性資質,對比著記憶中談紫上少年飛揚的模樣如此清晰。

    這之後又過了幾日,王潤之安排好了門中事務來向雲華真君稟報。

    小談笑穿著白色廣袖的寬大道服,襯得小小的人兒跟玉雕的一樣。她端端正正盤坐在雲華真君身邊,小臉板著動也不動,眼珠子也不轉一下。秦知微則在一旁垂手而立,等著雲華真君吩咐。

    王潤之道:“師父此行要多少時日?”

    雲華真君道:“少則半月,多則半年,登仙台會之前定能回來。”

    登仙台是天華門招收門徒設下的鬥法大會,一般參加登仙台會的都是天華山附近修仙家族的子弟,修到煉氣便可來登仙台,若是資質、悟性上佳便可入天華門學道。這些人不同於天華門自己尋找並從小培養的弟子,無論是對家世、能力的考察都要嚴格許多,秦知微和已隕落的談紫上當年便是走的這個途徑上了天華山。

    王潤之偷偷看了眼坐像端正的小談笑,思索起師父的打算來。

    雲華真君又道:“清微與本君同去,門中一應事務若未能決斷便詢問兩位長老。不過想來該是無事。”

    “師父,何事需要師父和二師弟一同前往?若是事關重大,弟子還要通報雲燁師伯和雲海師叔,若是……”一個元嬰真君和一個結丹真人同時出行,難道天華山下出了什麼棘手的事情不成?王潤之心中陡升警惕。

    雲華真君輕輕揮袖,“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過你二師弟多年來於修道未有進展,此次下山看能不能得些機緣參悟道法,順便也了卻一段陳年舊事。”

    小談笑似懂非懂,因爲之前她聽清微師兄說自己也要下山的,這時卻沒有聽師父提起,心中不免又有幾分驚惶,很想轉頭看看雲華真君。

    姬雲華似有感悟,忽地道:“淨心定氣,不可妄動心念,念動則氣動,氣動而靈覺,還不快快收心。”

    小談笑一聽就知說自己,趕緊又把平日裏清微師兄教授的心法口訣默念一遍,抱元守一,不敢再聽他們說話,以免動了雜念。

    小談笑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她覺得每次沉下心來的時候都像是陷進了一個浩瀚無邊的世界裏,這個地方空洞蒼茫,她在裏面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卻走不到盡頭。她想起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時心中的惶恐害怕,因爲她太害怕所以蹲著哭起來,只要她哭了這個世界就消失了。她曾把這件事說給清微師兄聽,清微師兄告訴她修道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精元,意志堅定摒除雜念,這樣才能修煉出靈氣,才能讓靈氣走遍小周天,彙至丹田,有朝一日結得金丹。

    可小談笑覺得自己只是在黑暗的世界裏不停地走,努力地學會漠視和靜守,絲毫感應不到清微師兄說的那種隱有靈氣遊走行至周天的感覺。不但如此,每次念動心法如此修煉之後,她都會覺得很累,彷彿身體裏有什麼被抽走了一樣。

    不過這些,她都不曾對秦知微說過。她只有一次很洩氣很失望然後讓雲華真君看出了名堂,進而問出了前因後果,不過雲華真君當時只是皺了皺眉毛,什麼也沒說,後來也沒再提起過。

    小談笑沉到了自己的世界裏,外面的聲音就像是被什麼隔絕在外一樣。等她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包圍了她的世界,她於是在那個孤寂的地方擡起了頭,頭頂的天上漸漸透出光來,她睜開眼感覺到了腦袋上是師父的手掌,袖擺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暖暖的,柔柔的,又恰到好處地隔著些距離。

    雲華真君摸了摸她的頭,清光在眸中閃爍。“笑,該走了。”

    王潤之和秦清微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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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4:06
007 師徒下山

    山門前,王潤之看著師父、二師弟和小師弟禦劍而去,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談紫上天縱英才,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偏偏雖然毫無資質,師父和二師弟都當寶貝一樣護著,平日吃穿住行也不讓接觸其他人。

    王潤之這麼想著,又想到之前跟師父提到的事情。

    雲華真君在談笑之前一共有三個弟子,大弟子王潤之,號清潤真人;二弟子秦知微,號清微真人;還有個三弟子司羽烈,正是築基的修爲,這次閉關結丹又失敗了。

    說起來司羽烈本不是雲華真君的弟子,後來因爲雲燁真君請求才收在名下教導,那時司羽烈已是築基前期的修爲了。王潤之記得他作爲大弟子第一次帶三師弟司羽烈來見雲華真君時,他讓司羽烈整整跪了三日,三日後司羽烈離去,雲華真君淡淡說了句:“性烈心燥,這名字再恰當不過。”

    後來司羽烈急於修道,自行煉制丹藥食用,想著早日完成築基結成金丹,沒想到丹藥用得太過反傷了修爲,於是被雲華真君罰了禁閉毀了丹爐丹藥,令他循規蹈矩慢慢修行。

    不過顯然司羽烈沒怎麼把雲華真君的話聽進去,後來行爲雖然收斂,那也是表面上的事情。好不容易等他進入了築基後期,覺得結丹有望了,便來請求閉關結丹。

    第一次雲華真君未允,司羽烈便連跪三日再求。

    當時王潤之也在場,他記得師父冷笑了一聲道:“如你所願。”於是司羽烈閉關。

    結果,司羽烈結丹失敗,消失了兩年。兩年後再請閉關,雲華真君又允了。這正是談家出事前不久,司羽烈這次閉關竟歷經了三年。如今司羽烈出關,結丹又失敗了,王潤之向雲華真君回稟,雲華真君只道:“知道了。”

    王潤之歎了口氣,正要回頭,突然敏感地感覺到烈火一樣的氣息,看修爲是司羽烈無疑。

    “三師弟?師父囑你好好休養,你怎麼出來了?”

    司羽烈濃眉長目,鼻挺唇薄,整個臉部線條都顯得剛毅堅硬。“那就是小師弟?”司羽烈冷然問道。

    “正是。”王潤之是主修水靈根的,司羽烈卻是主修火靈根的,水火天生相剋,加上司羽烈的氣息侵略性太強,王潤之的內丹感受到了戰意隱隱波動,於是壓下心頭騷動,準備勸三師弟回去自己的丹室好好休養調息。

    司羽烈眯起眼睛冷冷勾起唇角,“哼,不過是凡夫俗子,哪有修道的資格!”說完甩袖便走,再不理王潤之。

    王潤之竟挑了挑眉,也不去追,只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而另一頭,小談笑扯著秦清微的袖子站在飛劍上,亮閃閃的眼睛欽羨地看著前方如同站在平地上觀風景一樣的雲華真君,他的腳下朦朦朧朧聚集著雲朵,淡淡的白白的,襯得雲華真君更是仙姿非凡,威儀天成。

    秦知微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捏捏她的臉道:“阿笑,想不想成爲師父那樣的仙人?”

    小談笑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很興奮地點頭道:“想。”

    談笑自從被秦知微帶上山,這五年來沒出過玉華峰,平時雖然知道自己的師父雲華真君神通,到底比不上此刻眼見爲實。不過元嬰真君已經已經修得法身,養丹爲嬰,丹子進行內息,自由飛翔、騰雲駕霧這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小談笑見得少,出門更是沒有過,所以覺得十分稀奇。

    秦知微卻在想,結丹和元嬰雖然是比鄰的兩個階段,但真正算起來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卻不止一星半點。元嬰真君有千年壽元,靈魂不滅,可他結丹多年若是無法結嬰,便只能苦等四百年壽元終結,這一生便如那天邊散逸的浮雲,什麼也留不下。所以修道艱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麼得長生大道,要麼化塵土飛灰,從來沒有什麼中庸保持之道。不得長生,便總也躲不過那個終結。便是靈魂不滅,肉身凡胎也是要換了再換的。

    他正想著,前方姬雲華在一個山頭落定,袖擺輕輕一揮,秦知微便覺飛劍突然下行,再回神時已經落在平地上了。

    “師父?”秦知微看了看四周,遙遙一望,前方不正是紫君山的方向嗎?難道師父此行是要去談家洞府?可那裏已經是一片廢墟,整個紫君山靈脈皆廢,附近的修士也只好往別的靈氣充裕的地方修行去了。

    雲華真君道:“過了這座山便是太真的地域,此番前去不宜驚動他人,你我都要僞作築基的修爲,相貌也要有所不同。”說著攤開手掌,掌中心是兩顆紅彤彤的丹藥,正是隱瞞修爲的隱真丹。

    秦知微拿了一顆服下,之後運氣推行藥力,不過須臾樣貌和周身氣息都發生了變化。之前他還是個二十來歲的溫雅青年,此刻竟變成了樣貌平庸的中年儒生。

    小談笑好奇地看了看秦知微,又看了看同樣服下丹藥的雲華真君,雲華真君的輪廓大體上倒是不變,只樣子變老了些,眉眼收斂了些,臉色略有些黯淡,看起來不那麼亮眼了。

    小談笑從小見到的人都是門內的修士,而修士的皮相與修爲是很有關系的。她認真記住師父和師兄現在的模樣,心中不免想難道師父和師兄在築基時這般模樣?後來師父和師兄修爲高了,樣子也變得好看了?

    姬雲華看了眼小談笑,淡淡道:“皮相不過表面,你清微師兄結丹之時便是二十出頭的模樣,所以結丹至今也未有多少變化,天華門自有駐顔之法,但依附的還是各人修爲。所以修道不要舍本逐末,就表棄裏。你若修得避榖,成功築基,就算不能長生不老,生老病死之人生大關也可延緩許多。”

    小談笑認認真真聽完每一個字,心想師父真是厲害,即便修爲變低了也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心裏又敬又怕,忍不住往一向好說話的清微師兄旁邊挪了兩步,小手也摸上清微師兄的手指頭。

    姬雲華別過眼,秦知微恭恭敬敬道:“師父,五年前談家元氣大傷,已然舉家搬往俗世,只留了幾個弟子和家奴重建了洞府,只是沒有靈脈維系,紫君山也荒廢了許久。若是帶阿笑探親,還請師父容弟子傳訊談家新主,探明了地方再去不遲。”

    姬雲華整了整衣袖道:“誰說是去探親?”看了看紫君山某處焦黑截斷的山崖,笑道:“此去一爲祭祖,至於二嘛,此去你便知曉。”

    小談笑家門之事姬雲華和秦知微都未對她講過,所以此刻她聽著好像跟自己有關,又想不到什麼關系,歪著脖子想了半天,眨著大眼睛皺著小眉頭,最後把目光投向了秦知微。

    姬雲華見小談笑目光,雲淡風輕丟下一句:“親緣血脈皆是俗物。清微,長話短說。”說完拍了一張飛行符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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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4:38
008 天華仙師

     因爲姬雲華說了句“親緣血脈皆是俗物”,所以秦知微一路給小談笑講談家之事時也就盡量言簡意賅,只說世人都看得見的表象,不想說多了影響了小談笑的心性和修行。等小談笑搞明白了這次是去看她已經隕落的父親,姬雲華和秦知微又約定好彼此的稱呼行動等事,小談笑自然點頭稱好。

    不過孩子終究好奇些。談紫上曾救過秦知微的命,秦知微心中感恩,所以說起談紫上多有贊譽,而小談笑聽說自己的父親曾經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結嬰真君,心中就多了許多好感,於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些父親的事情,還會偷偷想父親是不是和師父一樣厲害。而且聽說她的父親因爲與許多妖獸作戰而隕落了,心裏又多了幾分難過——雖然她從未見過他。

    小談笑一路上偷偷問她師兄關於父親的事情,秦知微說什麼她都認認真真聽著,聽到最後扯了扯秦知微的衣服,小聲道:“清微師兄,那父親可知道阿笑?”聽得出她的聲音裏既有悲傷又有希冀。

    秦知微摸了摸她的頭道:“知道的。元嬰真君都是修成了法身,有神通的。即便你的父親來不及抱一抱阿笑,可也是知道阿笑的。”秦知微眉眼間輕輕爬上了幾絲哀意。

    “那……”

    “到了。”姬雲華微微側身,目光轉過來看著小談笑打斷她的問話,小談笑被他一看直覺的心虛,又默念了幾遍心法穩下心情,不再詢問。

    紫君山比五年前荒蕪了許多,昔日被稱爲紫君山靈脈之咽喉的紫君府如今只是簡簡單單幾片瓦、幾塊磚稍作休整,大片的地方都荒廢了保留著五年前的零碎焦黑,只有談紫上的丹房被完整保留下來,裏面供奉著香火留待談家後人和門徒祭拜。

    五年前談家元氣大傷,談家大部分人都離開紫君山搬往俗世,少有幾個選擇遊歷他處尋找靈脈,可這些人一來修爲不高,二來受到重創,三來談家樹倒搎猴散,已不值得留戀,所以走了的基本都不會再回來了。談家新主在這邊留了幾個小弟子修葺看守舊宅,可實際上談家這五年來在俗世尚根基不穩,更別談回到修仙界,所以負責看守的四個弟子偷偷走了兩個,只餘下兩個念著舊情的碌碌終日。

    秦知微自從帶了小談笑去天華門,五年來沒有收到過談家玉簡傳訊,只略略打聽了消息知道他們搬到了俗世,修仙界的紫君府只是留了人看守,再詳細的就不知道了。所以秦知微雖知紫君山荒廢,卻是此刻親眼所見才更覺荒涼。不過優勝劣汰弱肉強食,這種事情在修仙界並不少見。秦知微只因一個談紫君才生了諸多感慨,可修道之人多勘破天道,便是感慨也不會太執著。憑良心說,秦知微爲了報答談紫君救命之恩所做的諸多事情已是仁義情重之至,這在修仙界卻是少見了。

    三人站在紫君府門前,小談笑眨了眨眼睛,很難相信眼前破舊殘缺的洞府曾經有清微師兄說的那麼輝煌。她往兩邊看了看雲華真君和清微師兄,嘴唇抿了抿,猶豫了片刻喊了句:“華師叔?秦師叔?”

    他們之前約定小談笑只稱他們師叔,一位是華師叔,一位是秦師叔,若談家人問起便說是門裏築基的前輩,而小談笑雖記在雲華真君門下,但因爲未到築基,所以只當門中普通弟子。而事實上,若不是秦知微護著,姬雲華又心血來潮估計縱容了秦知微已向太真人表明自己的態度,小談笑就真的是要當做普通弟子送到天華山的來朝峰生活的。因爲所有新入門的弟子在築基以前都是在來朝峰的學院學道修煉的。

    姬雲華微微點頭,秦知微便牽起小談笑的手走上前去敲門。

    門敲了許久才聽到裏面有懶懶的聲音道:“來了來了,催什麼催,這地方也有人來……真是稀奇了……”裏面的人嘀嘀咕咕開了門,一見是生面孔,面露疑惑道:“您是?”

    高階的修士要感應低階修士的級別是很簡單的事情,但低階修士面對高階修士則是通過感受到的壓迫裏來辨別對方的階段,這個就抽象多了。所以姬雲華和秦知微都服用了隱真丹假作築基的修爲,但還是能輕而易舉看出對方不過低階的煉氣弟子,可對方看他們隻覺得陡生敬意,至於修爲如何——反正比他自己高就是了。

    秦知微微微一笑,“此處可是談家紫君府?”

    那弟子拱手作揖道:“昔日正是紫上真君洞府,敢問仙師何來?”

    秦知微道:“我們是天華……”話未說完,那弟子的臉色忽然就變了,不顧尊卑地趕緊把秦知微拉進去,卻不知怎的不敢拉姬雲華,只用眼神懇求他進來。

    小談笑被秦知微的動作帶了進去,還來不及驚訝,身後厚重破舊的大門已經關上了,門檻裏面站著沉默無語的姬雲華,即便相貌氣質都變得平庸還是讓人覺得不可侵犯。

    那弟子緊張地聳起肩,本來要帶著他們往裏面走,但突然又回身,強作冷靜問:“你們可有什麼信物?莫不是跟那些散道一樣假稱是名門大派想趁著我們談家紫上真君隕落,來搜刮寶物的吧?”

    姬雲華和秦知微對看了一眼,秦知微摸出一個小小的玉簡交到那弟子手上,那弟子突然感覺到腦子裏一震,一段密語行雲流水般印刻出來,隱隱約約聽不分明,但從感覺上還是能辨別出是天華門的道訓。

    那弟子醒過神來之後雙手將玉簡奉上,低聲道:“兩位仙師這邊請,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咬著下唇略有些緊張的小談笑,既疑惑又隱隱帶著點希冀,以至於走路的時候腳肚子都有點發抖了。

    秦知微握緊了小談笑的手,跟在那弟子背後慢慢沉下臉來。

    談家紫君府這五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談家洞府的弟子謹慎到了這個地步?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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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1 16:55:07
009 紫君府中

     一路上還看得見斷瓦殘磚堆在牆邊,不過五年的光景,蔓蔓青草已從那些廢墟的縫隙中鑽出來,張牙舞爪地爬滿了表面。

    小談笑左右看了看,烏溜的眼珠子轉了轉,想到平日師父和師兄的教誨,又收回目光看著前面。前面七拐八彎正好到了一處丹房,外面看起來還算乾淨齊整,想來平日裏定有人看顧打掃。

    那弟子領了三人進了丹房,房內格局與談紫上在時沒有什麼變化,變的是這丹房清冷了許多,尤其是左邊靠牆的小書櫃,那上面本來擺了許多談家自創和搜集來的心法、功法、寶器等物,原本也是用靈石維持著機關的陣法效果。秦知微曾經見談紫上親自演示過一次,彼時兩人站在小書櫃前對當今修仙界以及修道之路侃侃而談,沒想到時過境遷,這小書櫃光禿禿地擺在那裏,曾經書櫃前意氣飛揚的人已如天邊流星隕落,魂魄皆無。

    那弟子彎腰拱手對丹房中間高幾上擺放的牌位香火恭敬一拜,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回頭對姬雲華和秦知微行禮道:“兩位仙師,這便是舊主生前修煉的丹室。”說話的時候略有些激動地看向小談笑,面色變了又變。

    姬雲華對牌位隨意一拜,秦知微便把小談笑牽到前面,拜過後對小談笑道:“你該行叩拜禮。”

    小談笑遙遙看到那黑色牌子上刻著的談紫君、紫上真君等字,心裏對生死感受尚不強烈,暗暗想人隕落了就會變成黑牌子的嗎?不過還是乖乖叩拜行禮。

    那弟子見小談笑如此,突然就激動起來,躊躇半天還是問道:“兩位仙師既然是從天華來,那……這位可是……”後面的話沒說出來,眼睛卻死死盯著小談笑。

    小談笑被看得不自在,情不自禁地往秦知微後面躲了躲,卻被姬雲華拉出來道:“正是。”

    “小少爺!”那弟子奔過來跪在了小談笑面前,嚇得小談笑往後一退,手自然地往後一摸,摸到了姬雲華的衣服。小談笑擡頭往後一看,真覺得進退兩難,沒想到那弟子又道:“小少爺離家早,不認識弟子,弟子叫談明,雖修爲低微,但承蒙舊主恩賜,一向侍候左右,可惜……”說著眼眶就濕潤了,於是又趕緊扯了袖子抹眼淚。

    小談笑想再往後退一步,可後面已經貼上姬雲華了,她不敢在師父面前造次,小肩膀都繃了起來。她一直聽著那叫做談明的人說著舊事,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可她聽得一知半解,他說的那些往事她都不曾聽人說過,更不曾經歷,又怎麼能理解他的情緒。

    “華……華師叔?”小談笑看向姬雲華。

    姬雲華看了眼秦知微,秦知微道:“談明,你且起來。這裏只有你一人看守了嗎?”

    談明語無倫次地說了不少話,這時候聽見秦知微發問,連忙起來道:“還有一人叫做談亮,與我一道都是侍候舊主的弟子。今日他……他出去了,看看天色應該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回。”

    秦知微點頭,“紫上真君遭遇妖禍,家族罹難,早些年聽說談家舊人皆遷往俗世,紫君府只留了幾個弟子看守,沒想到凋敝至此。”

    談明眼中漸有哀愁,“仙師有所不知。談家新主乃是舊主的一個弟子,名談相成,五年前妖獸爲亂青蒙山,紫君山首當其沖。舊主遭遇妖獸攻擊,不幸隕落,這之後紫君府便多遭劫難……”

    談明說著說著便憤然起來,咬牙切齒道:“這五年來來了不少仙人,開始稱是舊主的朋友,帶了些靈石等物前來祭拜,新主便做主贈了些談家積蓄的功法等等。到後來竟有不少仙師與強盜賊人無異,出入紫君府如同兒戲,舊主半生所藏隔幾天就失蹤一些,新主便匆忙挑了些舊物舉家搬往俗世。”

    秦知微吃了一驚,“紫上真君生前也有些朋友,如何不去找他們?”

    談明嗤笑一聲,“找?哪裏去找?他們也與豺狼無異。倒是仙師所在的天華門有位清微真人大義,談家後人幸得他所保才……”說著又看向小談笑。

    小談笑忍不住道:“爲何不找清微真人?”

    談明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兩位仙師,不瞞您二位,紫君山雖斷了靈脈,可不知爲什麼太真時時派人來查探,說是照拂談家舊人,可……哼!這兩年情況還要好些,頭幾年只要我們談家派人去天華,都沒翻過青蒙山便被攔了下來。弟子雖然修爲低微見識淺薄,可也知道這修仙界裏沒利的事情誰肯去做?當年的事便已說不清楚,太真的仙人們又這般明目張膽圖謀不軌,這紫君府……紫君府……”談明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小談笑聽說過太真派,卻不太明白談明所說的太真是不是她聽說的那個太真,這個太真怎麼又與父親紫上真君有了關聯,她正想問,外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有個人高聲喝道:“什麼東西!要不是我們紫上真君,他們青蒙山早被妖獸毀了大半!憑什麼……”

    門被推開,一個怒目橫眉的少年露出半張臉來,那臉上的表情在看到屋裏的人時稍有一滯,然後他兇狠地推開門道:“你們是何人?這是紫上真君的丹房,這裏已經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了,你們也是修道的人,還是積積德不要擾了先人安寧!”

    談明連忙走過去拉住談亮道:“師弟,這兩位是從天華來的仙師,這位是……”貼著他的耳朵道:“小少爺!”

    談亮明顯又呆滯了片刻,略帶激動地問:“真的?真是小少爺?”

    小談笑不太懂小少爺是什麼,不過她知道他們是在說自己,於是擡眼看向談亮,直覺這個脾氣不好嗓門的人比談明更讓人覺得親切。或者是因爲談明情緒波動得太過厲害,動不動就抹眼淚的緣故吧。小談笑想。

    “小……小少爺?”談亮忍不住向小談笑走了兩步。“小少爺可知自己的父親是誰?”

    小談笑點頭,“我的父親是談紫君,號紫上真君。”這些她的清微師兄都告訴過她。

    談亮又問了幾個問題,小談笑認認真真作答,答不上的便道不知,只是當談亮和談明問起小談笑可修到煉氣之時,小談笑有些黯然地低頭,小聲道:“不曾。阿笑資質不好,師父說要慢慢來,急不得。”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覺得心虛。

    談明友好地笑了笑道:“紫上真君天縱英才,小少爺定也是如此,不必多慮。”

    談亮也點頭道:“小少爺,您可是談家的希望。日後等您結了金丹,也修成元嬰神通,看那些太真人還敢不敢小瞧我們!”

    小談笑忍不住問:“太真是壞人嗎?”

    談亮方要說話,姬雲華道:“陳年舊事暫且就不要提了,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談笑年紀尚小,看不透愛恨情仇,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影響了修行才是。”

    談明談亮對看了一眼,連連稱是,話題才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說。

    但是小談笑還是從她之前聽到的話裏面得出結論——太真人不是好人。

    在小談笑眼中,好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師父,一個是清微師兄。不過現在應該多了一個,是她的父親紫上真君。至於其他人是好是壞,小談笑是不怎麼追究的。

    秦知微讓小談笑在一旁自個兒玩會兒,自己和姬雲華則與談明談亮交談最近五年來談家經歷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等到他們談完了,天也黑了。

    談明便提起當年七夫人的房間還留著,稍微收拾下便可住人,只是要委屈了兩位仙師和小少爺。

    小談笑問秦知微七夫人是什麼人,秦知微只說:“無足輕重的人。”想想覺得不妥,又道:“是你的母親。”

    小談笑今天聽了不少新詞,又問,“母親是什麼?”

    秦知微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半天,道:“就是生下你的人。”

    小談笑不太明白,又問:“那父親呢?不是說父親才是生下我的人?”她突然又想到“生”是什麼意思?“父親”“母親”怎麼“生”下她的呢?

    秦知微低頭看著小談笑,無語了。

    姬雲華丟下一句:“凡塵俗事,有何可問?”

    小談笑抿了抿嘴,偷偷看了眼師父,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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