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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13:03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9-26 23:13 編輯

名門記事 作者:久嵐
 
江素梅掂量著自己無父無母的身份,心想將來的夫婿左右不過是大戶人家的庶子,小戶人家的嫡子罷了。

名門?

那應該跟她無甚關係......

雖然,她寫的一手字挺高端大氣上檔次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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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13:36
  三姑娘的處境

  雖說已是過了春節,可天氣仍是如年前一般寒冷,前兩日還飄了雪,只幸好沒落多久,在地上薄薄覆了一層。

  今日太陽出來,雪便漸漸消融了,化作寒氣散於空中。

  江素梅搓搓手,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呼出來的時候,已變成濃濃的白霧,她暗自感慨,這裡的冬天真冷啊!

  翠羽眼見如此,就要去點盆裡的銀絲炭。

  「別浪費了,等晚上再用。」江素梅連忙阻止,現在是白天,還有陽光,再怎麼冷也冷不過天黑,到那時候,就是用湯婆子捂著,腳也好一會兒暖不起來。

  翠羽勸道:「那姑娘喝碗熱羹再寫罷,省得手凍著,還得生瘡呢。」

  江素梅便放下了筆。

  宣紙上此時寫滿了小楷,字體端正,輕重適宜,既不顯得圓潤,也不太過凌厲,叫人看著很舒服,有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紅杏過來把宣紙收起,掃了一眼,笑道:「姑娘的字寫的真好,奴婢雖然不認得幾個,但也瞧得出來,跟其他姑娘都不同,最是漂亮了!」

  「只是每個人的寫法不同。」江素梅的聲音細細的,柔柔的,「漂不漂亮,見仁見智,可不能就說誰的最好呢。」

  紅杏狡黠一笑:「知道了姑娘,是奴婢說錯,應該說,在奴婢看來,姑娘的字最好看,其他人的看法,奴婢自是不知。」

  江素梅看她一眼,不再做聲。

  翠羽叫外頭的果兒去廚房要一碗羹來。

  果兒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笑嘻嘻道:「倒是正好,燒了一鍋的冬筍魚肉羹,咱們去的早,還剩兩碗的樣子,不然就只得喝菜羹了。」

  果兒今年才十歲,比江素梅小三歲,是去年調入的,聽說才跟了她老子娘從莊上過來,也沒學到多少規矩。

  紅杏翻了下眼睛,當即就教訓起來:「什麼早的晚的,咱們姑娘就是去的晚,這魚肉羹也得給咱們留下啊,看看你,總是不會說話。」

  「算了。」江素梅擺擺手,「不過是下午填個肚子的,隨便吃些就行了。」

  「哎,姑娘,你怎麼老是說隨便,要奴婢沒猜錯,那魚肉羹定是專門煮了給大姑娘吃的,也只有她最愛吃,那些莊裡的,儘是往府裡送魚。不過是跟安陸伯的二公子定了親麼,一個個都這樣巴結!」紅杏大為惱火,恨恨的說。

  翠羽急了,差點去捂紅杏的嘴:「你別張口就說這些話,可不是要連累咱們姑娘?大姑娘能嫁到伯府,本來就是一樁高興的事,大太太憐惜她要嫁人,疼愛些也是正常的,咱們姑娘不也在給大姑娘親手繡插屏麼?」

  紅杏鼓起了嘴巴,但到底也沒說了。

  其實她心裡有股氣,原先她就是跟在江府大房大姑娘身邊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大太太調到這裡來了。

  這二房的主子先後去世,就只剩下一個三姑娘,前幾年病的歪歪的,只當她也要隨家人而去,沒想到去年身子骨倒是漸漸好轉了。

  府裡眾人提起她,都覺得可憐,可可憐歸可憐,沒有一個願意去親近的,老爺子,老太太也甚少同她說話,當然,主要三姑娘嘴也笨,那會兒沒了父母之後,更是連話都不講,整日裡哭喪著臉,又有哪個會喜歡?刻薄一些的,還背地裡說她剋死了家人呢。

  久而久之,在府裡,三姑娘便成了眾人都不樂意結交的人。

  當然,也有例外,二姑娘,六姑娘算是特殊的兩個,六姑娘更是常來,最近總愛跟三姑娘說話,還老是把房門關起來,不讓人聽見。

  紅杏想到這裡,心情更不好了,小腰一扭,去了外頭。

  果兒也是憨的,剛才被紅杏責怪,並不氣,咧著嘴笑笑,拿抹布開始擦幾張高幾。

  過的一會兒,外頭一個婆子來敲門,說是張媽媽來了。

  江素梅趕緊讓翠羽把炭盆點上,又從首飾匣子裡挑出最耀眼,最好看的兩支金釵,步搖,往頭上一插,還換了身鮮亮的衣服,這才讓婆子把人請進來。

  其實張媽媽並不是府裡的媽媽,她是江素梅的小舅俞朝清的奶娘,過來探望江素梅的。

  「媽媽請坐。」江素梅微微笑道,「外頭冷,翠羽,快給媽媽倒上熱茶。」

  翠羽便去拎了紅泥爐上燒的熱水,給倒了一盞茶。

  張媽媽也不著急去喝水,四處看了看,見處處收拾的整潔,屋裡燃了好炭,江素梅也是穿的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首飾還貴重,當下便很是欣慰。

  「大爺怕你受委屈,總是惦記著,叫我來看一看。」張媽媽笑道,「這下可放心了,姑娘瞧著臉色不錯,比去年還胖了一些呢。」

  江素梅點點頭:「是啊,我這過得也算如意,叫小舅不要擔心,姥姥身體怎麼樣呢?」

  張媽媽聽了更是欣慰,這孩子會說話了,不似前些日子,木頭人一樣的,但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回答:「也挺好,只是天冷,不太愛動。」

  其實她沒說實話,真相是,老太太又生病了。

  這老年人一生病,特別不容易好,現在俞朝清要唸書,又要照看母親,心力憔悴,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仍很關心江素梅,叫張媽媽來,說若是江府不管她,他還得去找江老爺說道說道。

  江素梅目光落在張媽媽的袖子上,她今兒雖然穿了身看起來挺新的衣服,可袖口已經磨邊,面容也很疲倦,不像是生活安泰的。

  說起她外祖父家俞家,原本也不過是剛奔了小康的,子嗣單薄,在外祖父去世後,便只剩下外祖母與小舅兩個人。

  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後來連續出了幾樁事,田地淹沒,鋪面失火,族人犯命案,家財一下子散盡,下人能遣的都遣了,張媽媽算是下人中很有身份地位的,也那麼寒酸,可見家中境況已經十分不堪了。

  江素梅想一想,起身去床頭小匣子裡取出一個荷包交給張媽媽。

  「這是?」張媽媽疑惑。

  「是我對姥姥的一點心意,她身體不好,我是知道的,卻一直沒去看她,這些銀子,請張媽媽交給小舅,好好照顧姥姥罷。」

  張媽媽推辭:「這怎麼使得,老太太原先也不在京城,你就是想見也見不到哇,姑娘還是收回去,要被大爺知道,可要說我。」

  「小舅明年就要參加春闈了,媽媽,您拿著,只說我手頭充裕,叫小舅不要掛念,這些銀子放我這裡也用不著,就當存在小舅那兒了,可行?」江素梅按住張媽媽的手,誠懇道,「若是母親還在,也一定會這樣做,如今就我一個,與小舅也算是至親之人。」

  她說得都是真心話。

  記得第一次見到俞朝清的時候,她才穿過來沒多久,瘦瘦小小,懵懵懂懂,看著他,也不知從何說起,顯得很是呆笨,穿的用的,又都不是什麼好的,立在那裡,可憐至極。

  俞朝清當時就流淚了。

  於是,當這個身穿青色長袍的少年,把手輕輕放於頭頂,擁她入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這世上,最疼她的定然就是這個人。

  因為,只有他為她哭過,為母親哭過,他的眼淚落下來,炙熱傷感,濕潤了她的臉頰。

  這位少年舅舅後來還不顧禮儀,不顧輩分,衝到老太太的房裡,給她努力爭取權益。沒過多久,她就搬家了,重新擁有了二房原本的院落。

  至今回想起來,江素梅都能感受到從心底升騰起來的暖意。

  張媽媽見她巴掌般大的臉上滿是堅定之情,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裡又溢出懇求,她咬了咬牙,收了荷包。

  俞家現在可說是捉襟見肘,本來就沒有多少餘錢,老太太看病又花去不少,還要日常開銷,實在是有些承受不下。

  大爺又要唸書,哪裡有時間去賺錢呢?就先收了姑娘的,將來總是能還,張媽媽心想,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要互相幫忙的,何必非得拒絕姑娘的好意?

  江素梅很高興。

  翠羽卻白了臉,這荷包裡有銀錠,有銀票,是姑娘攢了好久的,存了多少年,才有那五十兩,竟然全都給了張媽媽,以後可怎麼辦呢!

  張媽媽走後,翠羽小聲道:「姑娘,你好歹留個一半呀!」

  「還有些碎銀子呢,不妨事,這不是馬上又要發了麼?」江素梅並無所謂,她一個大小姐每日過著蛀蟲般的生活,吃住都是公家消費,總不至於餓死,可外祖母家卻不是,錢當然要用在急處。

  翠羽紅了眼睛:「姑娘自己也沒什麼錢啊,那些人......」本來就不看重江素梅,現在更是沒有錢打點,姑娘的處境可不是更糟了嗎?可她又硬生生嚥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這丫頭也是真心關心自己,想當初,她醒過來第一個瞧見的便是翠羽,大概,除了外祖母家的人,她也算一個好的。

  江素梅安慰的笑了笑:「沒事兒,這些人,也不是打點了就能看得起咱們的,等以後再說罷。」

  誰不是看著上頭的意思行事,老爺子,老太太喜歡哪個,她們就捧著哪個,或者又是誰高中,誰結了一門好親事,才會真的對你用心起來,別的,哪兒有真?

  所以,初來乍到這幾個月,她第一步做的便是「正心」,認清當下形勢,保持鎮定,擺正自己的姿態。

  因為江素梅知道,在這龐大的家族中生活並不容易,尤其她現在父母雙亡,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外祖母家也已經敗落,更是舉步維艱。

  可以說,前途一片渺茫。

  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尋得良機,好讓她能安穩的度過這一段穿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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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14:37
  未知的命運

  張媽媽前腳剛離開江府,大太太李氏就被老太太叫去了。

  「三丫頭那裡,你看顧些,我年紀大了,不能樣樣事情都顧全的。」老太太語氣淡淡。

  其實大太太知道,老太太很不喜歡三姑娘,只因三姑娘長得像二太太,而二太太呢,沒有當好兒媳婦,不止害得丈夫去世,也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子,二房人丁凋落,老太太覺得,都是拜二太太所賜。

  如今二太太自己也不在了,只留下三姑娘。

  老太太是很迷信的一個人,連帶著覺得三姑娘也是個不好的,所以她的事情,老太太從來都不沾手,即便三姑娘身體痊癒了,也沒讓她每日請安,只叫李氏去管。

  現在老太太說這一番話,也不過是為表明自己不是個無情的人,還是會關心三姑娘,只是,這關心,仍是要李氏去操持。

  李氏表情柔順:「兒媳知道的,但凡兒媳兩個女兒有,也不缺了三丫頭,我前幾日還去瞧過她,精神不錯,再歇息個一年半載,也就好了,將來母親再給她找一個好相公,可不就都全了。」

  老太太聽的很順耳,過個一兩年,這孫女也就大了,是該配人,離開府裡了。

  她笑著點點頭:「你也早些給她尋著,你娘家不是有好幾個合適的麼?還有那明哥兒,現在是在備考春闈罷?」

  李氏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老太太恨不得送出去的姑娘,卻要塞進她的娘家,這不是禍害人嗎?

  她那侄子李步明雖說不是京城頂頂優秀的,可也考上了舉人,指不定明年還能中個進士,他憑什麼要娶江素梅?她明顯就不是有福氣的人,還祖父不疼祖母不愛的,誰家願意啊!

  「三丫頭好歹也是家裡的嫡出姑娘,怎麼也不能隨便嫁了啊,我那幾個侄子,不是做姑姑的說他們壞話,都還沒有定性呢,成天的被我哥哥逮著罵,就是明哥兒還不是淘氣?要我說,三丫頭怎麼也得配個跟咱們家門當戶對的,說出去也好聽。」

  老太太心知她是不肯了,只微微哼了一聲:「我知你寶貝明哥兒,可他不也是沒了父親的?我瞧著是不錯,不過也罷了,總是你娘家的。」

  李氏訕訕笑了笑:「那也得問過我二嫂呢。」

  「算了,也是以後的事情。」老太太臉上又露出笑來,「我叫你弄的單子弄好了?慕姐兒的嫁妝可不能馬虎。」

  「兒媳也是剛準備好。」李氏取了一張單子出來,「您看看,這些鋪子,田莊,新添的人手都寫清楚了,每年收入明細也是沒有一點含糊。」

  老太太有些老花眼,把單子拿得遠遠的看了幾眼,覺得累,交給她的貼身媽媽:「我這眼睛是越來越不成了,你給我看一看。」

  金媽媽便照著念了。

  老太太聽到「金匱縣田莊」的時候,擺了一下手。

  金匱的米好是舉國皆知的,江家老祖先頗有先見之明,早早就在那裡購置了田地,一年年下來,賺了錢就買地,到如今,江家擁有的良田基本佔了金匱的八分之一。

  如今是不是真要把其中的四分之一送與江慕梅做嫁妝,老太太倒是有些猶豫。

  正當這會兒,三太太武氏來了。

  「母親,大嫂,在說什麼呢?」見過禮後,她笑著詢問。

  李氏有些得意:「在說慕姐兒的嫁妝呢。」

  「那是該好好商榷一下,慕姐兒是咱們府裡第一位出嫁的姑娘,又是嫁的伯府,多叫人高興的事情啊!」武氏把頭探過來,「倒是也讓我瞧瞧呢。」

  老太太此時道:「我看,金匱縣的田地也是該給慕姐兒一些的。」

  武氏的眼睛立時瞪大了幾分。

  李氏斜睨武氏一眼,笑瞇瞇:「真是慕姐兒的福氣,得老太太如此看重。」

  老太太只笑了笑,又叫金媽媽繼續念下去。

  不料,金氏卻哭了,嗚嗚咽咽的拿手帕抹眼睛。

  李氏奇道:「弟妹,你哭什麼呀?」

  「我是想起我那夢姐兒了,將來也不知是不是有這樣的好運道,金匱這地方可不同別的,那些莊裡總有歉收的時候,哪裡像金匱縣,總是大豐收呢,咱們府不都靠著那些地兒過活?現在就是想買都買不到了。」武氏一邊哭一邊道,「慕姐兒是個好的,得了這個,必會孝敬公爹婆母,我做嬸子的,這不也覺得她該得麼。」

  李氏恨得牙癢癢,真想抽武氏一個耳光。

  這分明是在挑撥離間啊,說她只顧著自己女兒,不管其他人了。

  老太太揉著眉頭:「你有話好好說,別哭,吵得我頭疼。」

  武氏改哭泣為抽泣:「也是高興。」

  「行了。」老太太擺擺手,「我這本來好好的,這下倒是心裡亂了,你們先回去,月蘭,改日再來說嫁妝的事,也叫老爺看看。」

  聽這口風是改了,李氏氣得不得了,但也沒奈何。

  兩個兒媳婦退出去。

  武氏見李氏那樣兒,暗地裡冷笑,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不過有個女兒出嫁就要那麼多東西,府裡別的人可還怎麼活?

  當是去做皇妃呢!

  她得意的走了。

  李氏回到屋裡,一臉鐵青:「自己沒個孩子成器的,還整天的跳出來,腦袋裡全是漿糊,難怪庶子,庶女一窩,別的人說起來,我都沒臉!早曉得將來有個這樣的弟弟,弟妹,我死也不嫁過來!」

  周媽媽朝幾個丫環使眼色,丫環便關上門,退了出去。

  「三太太總是這個樣子的,太太又何必理會她呢,那些庶子,庶女也是他們三房的,總也惹不到太太頭上。」

  李氏一拍桌子:「不是我要理會,是老太太聽得進去,原本那田地都說好歸了慕梅,這下又反悔了,也是個善變的,我勞心勞力操持這家,輪到大事上,倒是叫我不得好,那還不如不管呢!」

  周媽媽伸手去捏她的肩膀:「太太放寬心,金匱縣不行,還有別的麼,大姑娘出嫁,沒得為這些傷了和氣不是?再說,要沒有老太太,大姑娘也嫁不到安陸伯府去呀。」

  「這倒也是。」李氏歎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周媽媽安慰:「大姑娘總是嫁去別人家的,太太還有燁哥兒呢,三太太有什麼。」

  意思就是,府裡的東西等二老百年之後,多數都是留給嫡長子的,三房不算什麼威脅,更何況,三房還沒有嫡子。

  李氏就笑了起來,吩咐周媽媽:「一會兒你派人給三丫頭送些體面的東西,老太太吩咐了,不能太虧待她。」

  「都是有的,哪樣少了她?只不太出來,衣服少做了些,但別的也補貼了,吃的用的總是有。」周媽媽道。

  李氏根本也沒花心思聽,只又惱火道:「老太太還盯上明哥兒了,想讓三丫頭以後嫁過去,倒是打得好主意,不浪費一個人,不過咱們明哥兒能要她?我看得早些給他尋門親事,不然讓三丫頭先定了也一樣。」

  「三姑娘上面還有二姑娘呢。」

  李氏微微擰了擰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先讓三丫頭定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她無父無母的,我這做大伯母的,總要多關心一些。」

  周媽媽眉開眼笑:「太太到底心善,三姑娘都排在二姑娘之前挑個好人家,外人可不是要稱太太熱心呢,三姑娘也是有福氣。」

  李氏揉了揉眉心:「我這會兒去歇息一下,最近真是累了,還要準備老爺子的壽辰,都忙不過來。」

  「能人多勞麼。」周媽媽關心道,「太太快去罷,我也給三姑娘送些好料子去。」

  李氏便去裡間睡了。

  周媽媽叫人打開庫房,從中挑了四匹顏色鮮嫩的料子,去了江素梅那裡。

  見到她進來,江素梅便站了起來。

  「哎喲,姑娘身體還沒大好呢,還是坐著罷。」周媽媽笑道,「姑娘如今出了孝期,也不能總穿那些個衣服了,太太吩咐我送來的,姑娘瞧瞧可喜歡?若是喜歡,我這便讓裁縫過來,給姑娘量了做兩身衣服。」

  江素梅拿起看了看,只見顏色都不錯,料子也是不錯的綾羅,便高興的點了點頭。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太說話,不過倒是會笑了,只表情還是靦腆的很,周媽媽笑道:「喜歡就好,太太很關心姑娘呢,姑娘且好好休養。」

  她坐了會兒就走了。

  紅杏不屑道,「什麼好料子呀,大姑娘,二姑娘那裡的,我可清楚的很,不知道比這些貴重多少,這種,也就是被挑剩下來,拿著做做好事的。」

  翠羽恨死她這張嘴了,責備道:「你又說這些幹什麼呢,咱們姑娘的處境你不是不知道,這要傳到大太太那裡,還當咱們姑娘挑三揀四呢。」

  紅杏哼了一聲:「也就你這麼孬,咱們姑娘也跟著一般,以後可怎麼出人頭地?」

  翠羽這下真的惱了,沉下臉道:「光是你這麼不平下,就能出人頭地了?你給我出去!」

  紅杏反擊:「你敢趕我走?你我都是二等丫環,還輪不到你來說這些。」

  江素梅一直聽著,此刻沒頭沒腦的道:「紅杏,這匹水紅色的料子不錯,一會兒給你做身衣服罷。」

  紅杏大喜,連忙道謝,同時示威性的看著翠羽。

  翠羽委屈的眼睛都紅了。

  
  小喇叭開始廣播了

  等到裁縫量好尺寸,走了,翠羽一句話都沒有說。

  江素梅知道她生氣,叫她坐下道:「我知紅杏不好,可你光是說她,有什麼用?我是沒個威性的,就是教訓兩句,她照樣會在外面闖禍,又是大伯母送來的人,咱們能怎麼辦?」

  翠羽氣道:「可也不能讓她這樣啊,姑娘本來就過得夠苦的了,她還在這裡無事生非,將來總會連累到姑娘。」

  翠羽雖說只比她大了一歲,不過才十四,卻是個明白人,也是個忠心的。

  當年江素梅的父親去世之後,俞家沒多久也不行了,母親便把陪房都送回俞家,包括大部分嫁妝,想讓家裡能夠多多支撐一下,結果卻還是垮了下來。

  等到她也走了,江素梅身邊就只剩下翠羽一個人。

  想來她的母親也是看重了翠羽的品性。

  江素梅輕聲道:「咱們就算要趕她走,也不必自己開口的。」

  翠羽發愣。

  「她這人太管不住嘴了,心裡又有怨氣,只會越說越錯,等傳到其他人耳朵裡,自有人會找她算賬,咱們不用費心。」江素梅語氣淡淡。

  翠羽看著她,心裡一驚。

  姑娘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呆笨的,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只可惜,太太卻再也看不到,她點點頭:「奴婢曉得姑娘的意思了。」

  江素梅笑道:「那快給我磨墨罷,我明兒便要正式開始寫了呢。」

  翠羽挽起袖子,好奇的問:「別的姑娘都送繡件,只聽說二姑娘有點不一般,是刻了木雕送給老爺子,怎麼姑娘非要寫字?」

  江素梅道:「我也只有這個寫得好。」

  其實她繡花功夫練習了一陣子,也還湊活,但比起毛筆字,還是差得太遠。

  因為江素梅在穿越前,父親便是國內著名的書法家,對歷史上的書聖,草聖都有所研究,她從小耳濡目染,雖然後來並沒有從事此行業,但頗有興趣,又經常得父親指點,還是寫出了自己的特色。

  不過,她原先寫字,剛勁凌厲,大開大合,頗有男兒之風,與如今的大相逕庭,說實話,她像現在這般寫也頗為吃力,可任何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江素梅只希望,這份不大的代價可以帶給自己好運。

  十日後,便到江老爺子的生辰。

  江老爺子,江宗信雖然已經有六十的年紀,可還沒有退休,仍舊行走在仕途上,只不過,他的官運並不太好,或者應該說,江家自從出了一個閣老,後三代便一路直線而下。

  江老爺到這把年紀也只混到一個沒有多少實權的從三品光祿寺卿,幸好他的大兒子,也就是江素梅的大伯江兆敏,還是不負眾望的。

  他兩榜進士出身,在四十歲剛出頭就已經坐上了吏部郎中的位置,吏部可是六部之首,自然是前途無量,加上江家世代為官,在京城根基也算穩當,江老爺六十大壽,門前車水馬龍,客人絡繹不絕。

  安陸伯府的伯爺夫人也帶了大公子,大媳婦兒,二公子前來賀壽。

  說到兩家是如何結親,確實是因為老太太的關係,老太太的老家原在福州,當年有個知心的手帕交,後來嫁去韋家,隨夫君去了兩浙後,從此便斷了音訊。

  誰想到幾十年後,那手帕交,也就是韋老夫人也來了京城,兩人在同泰寺意外相逢,喜極而泣,老夫人才知道韋老夫人的女兒竟是安陸伯夫人,當時便有了心思,略微謀劃,這樁親事也就成了。

  今日除了伯府這門未來親家,還有已經成了親家的,大房李氏的娘家,兒媳婦蔣氏的娘家,三房武氏的娘家,也都一一登門恭賀。

  江家一派熱鬧,兩房太太帶著姑娘們紛紛前去招待各家女眷。

  但其中並不包括江素梅。

  紅杏憤憤然,什麼人都敢詬病:「老太太真的太偏心,明明姑娘的身體已經好了,怎麼這等日子,也不讓姑娘出去見見人?要奴婢說,姑娘索性自己出去得了!」

  翠羽本來又要責罵,但還是忍住了,只當作沒聽見。

  江素梅也照常翻著書看:「不去也好,我反正不認識。」

  「去看看就認識了啊,老爺難得一次壽辰,咱們府裡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我聽說來了好些人呢。」紅杏眼睛轉來轉去,「那些太太見著了姑娘們,都要好好相看的,可不是一個好機會麼?」

  江素梅抿了下嘴唇。

  要說這紅杏,也是早熟,不過才十二歲,成天濃妝艷抹的不說,這又開始挑唆她給自己找一門親事了!

  這樣一個丫頭,竟然就往她房裡塞,不是害人麼?她真想問問大太太,有這麼處理人的嗎,把她這兒當什麼了,那果兒也是,那麼小,也給弄過來當丫頭,不過好在比較憨厚,倒是比紅杏好太多了。

  江素梅暗地裡吐槽了一番,掃一眼紅杏身上穿的新衣服道:「你且去問問周媽媽,聽聽大伯母的意思。」

  紅杏大喜,跑著去了。

  周媽媽正忙著呢,眼見紅杏來,不耐煩的道:「幹什麼呀?」

  「咱們姑娘身體早就好了,媽媽,您去問下大太太,可否讓姑娘出來啊?」紅杏滿臉討好,「姑娘一直不得出來,都要憋壞了。」

  周媽媽頓時皺起了眉,又看到紅杏穿的衣服,便問道:「這料子不是太太送與三姑娘的?」

  紅杏很高興,又帶了點得意:「是啊,姑娘送了給奴婢了。」

  周媽媽大吃一驚。

  這料子是太太送的,姑娘收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轉送給奴婢,那是對太太大大的不恭,她很疑惑,三姑娘這樣一個人兒,笑起來怯怯的,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定是紅杏這小蹄子自己要了,三姑娘才會給。

  要說紅杏這人,原先就浮浪,所以太太才不讓她繼續伺候大姑娘,這下可好,跑到三姑娘那裡,更是不像話了!

  周媽媽臉色沉下來:「三姑娘身體好沒好,大夫自然曉得,要你來多話?回去!」

  紅杏被她嚇一跳。

  周媽媽是李氏的心腹,府裡大大小小事情,她也都有插手的,久而久之,氣勢自是不一般,紅杏被唬得不敢說話了,只好回去。

  翠羽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稍稍放心。

  過得半個時辰,江素梅看書看累了,正要去院子裡走走,六姑娘江畫梅來了。

  一見到她,江素梅便是眉開眼笑。

  若說這江家好似一條苦海,那江畫梅便一定是苦海里長出來的一顆甜果子。

  「三姐姐,快進來。」江畫梅還是跟往常一樣,拖著她去臥房,然後,把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小喇叭,你又要說什麼啦?」江素梅很期待。

  當年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除了身邊的丫環,基本沒有人來看她,二姑娘江念梅跟這江畫梅算是少見的。

  只是江畫梅一開始特別奇怪,什麼話也不說,就愛帶一些吃食給她,然後看著江素梅吃,滿臉憐惜,又滿臉滿足。

  要不是她年紀小,江素梅真要當她是自己的娘,偷偷給私生女帶好吃的來了。

  於是,有一次,她突然開口,把江畫梅嚇得夠嗆。

  後來才知道,這貨特別喜歡小動物,可偏偏武氏對動物的皮毛過敏,什麼都不能養,當然,作為一個庶女,江畫梅也沒膽子提這個要求。

  有一次,她看到江素梅,突然覺得她很像某種可憐的小動物,這便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江素梅知道真相的時候,好想去撞牆。

  原來那段她偷偷觀察的時間,一直是被人當成寵物來著!

  當然,後來她說話了,江畫梅特別失望,也就不再養她了,不過,二人培養起來的感情倒沒有變,江畫梅仍然喜歡來這裡,嘰嘰喳喳,把每日裡看到的都說與她聽。

  江素梅便給她起了一個「小喇叭」的稱號。

  「今天四姐姐好不要臉,。」江畫梅眉飛色舞,「你猜她幹什麼了?」

  「既然是不要臉,那肯定是去勾搭誰了罷?」江素梅認真想了想,回答。

  江畫梅拍手道:「三姐姐好聰明啊,可不是麼,她知道今兒安陸伯府的夫人來了,居然一個勁兒的去親近,把大伯母氣得不得了,大姐姐也是惱的很,我見她忍不住都摔了個碟子,只是礙著一些太太的面子,不好衝上去。」她歎口氣,「四姐姐真是傻呀,這樣只會丟臉呢!」

  江素梅知道她的四妹妹江如梅長得風騷入骨,與三房的羅姨娘如出一轍,也聽說,羅姨娘最為受寵,手段想來厲害,沒想到江如梅卻不行,這手段用起來,也太拙劣了點。

  她想著又皺了皺眉,可怎麼也是閨中小姐,總是太過分了。

  難道是武氏故意把她養殘的?她仔細看一看江畫梅,雖說有鼻子有眼,可要真算起來,這貨的性格也不太正常。

  不過幸好,目前看來,江畫梅只對她八卦,別的人倒是守口如瓶,還曉得把門給關嚴。

  江素梅揉了揉眉心,又問出了一個疑問:「大姐姐跟安陸伯府的二公子已經定親了啊,她難道是想去做姨娘不成?」

  江畫梅眨了眨眼睛:「他們家還有三公子哩。」

  這下,江素梅徹底無語,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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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跟侄女兒

  不過幸好江如梅只是去親近下伯府的夫人,還不算非常的嚴重,現在江素梅只擔心她哪一日會幹出更加誇張的事情,那麼,她們同為江府的姑娘,名聲只怕就要受到牽連。

  她想的一點沒錯,老太太也是這般認為,所以在李氏的告狀之下,正把江如梅罵的狗血淋頭。

  江如梅只是跪在地上哭,那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李氏見了,更是厭煩。

  若這臉長在自己大女兒的臉上就好了,本來便端莊,容貌又再出眾,嫁到安陸伯府,定是無比穩妥。

  當然,她這麼想是有理由的。

  要說安陸伯府的二公子雖然不是嫡子,可是以後繼承爵位的希望十分之大,因那大公子是不能生的,雖說大媳婦兒賢惠,給抬了好幾房姨娘,卻仍是一無所出,而安陸伯是喜歡熱鬧的人,早就偏向那二公子,可說此事八九不離十。

  只可惜,江慕梅只長了父母的缺點,不似二女兒如花似玉,她上回見那二公子,他便是露出不太滿意的顏色,只因為是個孝子,父母說娶誰,便是娶誰了,所以李氏為這一點,心裡總是有些不太順暢。

  可總不能嫁了二女兒過去,長女又是嫡女,自然是不一樣的,總歸要把頭一份好的給她。

  「禁足一個月,若是再私自出來,可不要怪我動手!」老太太下了責罰,又說武氏,「也不知你怎麼教的,真是丟足了臉面,以後要好好管束著,年紀都不小了,傳出去,叫那些太太怎麼想咱們府裡的姑娘?」

  武氏又開始抹眼睛:「都是兒媳的不對,母親教訓的是,只一會兒相公問起來,兒媳該怎麼說?那是他心肝上的肉,疼著呢,往常我說兩句重話,都是不行的。」

  這是在說江如梅的奇葩父親,也就是江素梅的叔父江兆年。

  他有三房得寵的姨娘,且經常耕耘,膝下已有兩個庶子,兩個庶女,反而作為正室的太太武氏,卻只有一個女兒,這是很違反常理的。

  但是,江兆年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老太太又頭疼了,擺擺手:「你且不管,他要鬧,你讓他上我這兒來。」

  武氏便應了聲是,去吩咐兩個婆子把江如梅押了回去。

  老太太歎氣:「作孽,養了這麼一個孫女出來,真真是家門不幸!」

  李氏暗自心想,還不是你寵的小兒子上天,弄出這等嫡庶不分的東西,這會兒倒是曉得作孽了,但面上自是不敢說,只道:「幸好沈夫人是大度的,不曾計較,不然只當咱們慕姐兒有個這樣的妹妹,總是不好。」

  「已經定了的,豈會有變故,放心好了,只讓慕姐兒安心出嫁。」老太太道,「咱們還出去罷,別叫客人等著。」

  二人遂又去見那些太太,姑娘們。

  江畫梅講了會兒八卦,告辭走了之後,果兒興匆匆的過來稟告道:「姑娘,俞家大爺來了。」

  江素梅很歡喜,急忙出了去。

  俞朝清立在門口,面容清俊,身影似松。

  江素梅笑道:「小舅。」

  誰料到,俞朝清卻沒有好臉色,說道:「我有話同你說,去華雨亭罷。」

  那亭子就在十幾丈外,建在池塘邊,三面圍水,是夏日裡的最佳去處,此刻因為有風,卻顯得頗有涼意。

  翠羽忙把手裡搭著的輕薄披風給江素梅穿上,隨後便退到了遠一些的地方。

  二人站在亭子裡,俞朝清把荷包拿給江素梅,沉聲道:「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咱們俞家還不至於要你來補貼。」

  看起來,他很生氣。

  江素梅卻沒有拿荷包,歪著頭問:「今兒祖父生辰呢,小舅送了些什麼呀?」

  俞朝清被她一問,面上露出尷尬之色,咳嗽一聲道:「禮輕情意重,蟲娘你記好了,可不是禮物越貴重,便越是好的。」

  蟲娘是她的乳名,俞朝清第一次見到她,便是用這樣的稱呼,江素梅雖覺得這名字怪異,可聽著又覺親切無比,是以並不排斥,此刻聽他這般說,撲哧一聲便笑了。

  俞朝清板著臉:「笑什麼,可聽到小舅的話了?」

  「聽到了,記得了。」江素梅還是不拿荷包,「祖父同咱們親,雖是可以不送貴禮,可還有別的親戚呢,遇到事情又怎麼辦?」她輕輕扯他袖子,目光天真明亮,「這些錢,我也用不著,才讓媽媽拿了去的,小舅可是嫌棄少呢?可我就只有這些了。」

  俞朝清皺眉道:「怎麼會嫌少,你當小舅是什麼人?」

  「正因為小舅不是那種人,我才要交給小舅呀。」江素梅正色道,「如今府裡緊張,您只是借用一下又如何?小舅若是不拿,就是把我當外人了。」

  「你怎知......」俞朝清脫口而出,又恍然大悟,「哎,乳娘真是!」

  江素梅忙道:「媽媽可沒有說,只她那形容看得出來。」

  俞朝清歎了口氣。

  她又扯一扯他袖子:「小舅上回來說過,咱們是最親的人,難不成是胡說的?若是,我已經沒了娘親,小舅還......」她拿袖子抹眼睛,「這荷包我寧願也不拿,沉到潭底下好了,以後小舅也莫要來看我。」

  「別哭啊,蟲娘。」俞朝清心軟了,「小舅不拿你的錢,也不是就不跟你親近了。」

  江素梅不理,索性拿了荷包,作勢真要往池塘扔。

  俞朝清見狀,有些驚訝,沒想到侄女兒還挺固執,便忙去攏她肩膀,柔聲道,「罷了,罷了,我向你借就是了,以後還你雙份的錢!」

  「真的?」江素梅破涕而笑,「真的要還雙倍哦!」

  俞朝清捏一捏她鼻子,想到張媽媽說的,蟲娘比原先活潑得多,今日看來,果真如此,他挺了挺身板:「小舅說話一言九鼎,絕不會騙你。蟲娘,以後我若日子好了,必會接你出來,再不叫你住在這裡了。」

  俞朝清這麼說,自然是因為看不慣江家對她這個孤女的冷落。

  說起來,江家老二確實無情了些,她沒有父母本來就十分的可憐,可卻沒有受到一丁點特殊的照顧,甚至於,比大房,三房的姑娘還差上許多。

  江素梅心裡也覺得不平的很,可卻也從未想過哪一日會住到俞朝清那裡去,總是於理不合罷,但俞朝清是真心待她,她也希望他可以一帆風順,便笑了一笑,鼓勵道:「小舅先努力備考春闈,將來之事將來再說罷。」

  俞朝清摸摸她的頭:「我自會用功,倒還要你來說,快回罷。」

  江素梅嗯了一聲,又瞄了一眼俞朝清眼睛下面兩個黑眼圈,忍不住叮囑:「小舅要注意身體呀,別熬夜看書,對眼睛不好的,也別用那些個針戳自己。」

  前面這句話他聽得懂,後面就不明白了:「怎麼要用針戳自己呢?」

  古人不是愛懸樑刺股嗎?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用那個戳了,不是精神就好了嗎?」

  「哦,你說這個!」俞朝清恍然大悟,「這可使不得,有位同窗便是亂戳,結果紮在筋上,損傷了,現在走路還是瘸的。」

  江素梅一頭汗:「小舅知道就好。」

  俞朝清很欣慰,想起去年見到她時,多麼擔心,生怕江素梅受了刺激,心智都不正常,如今見她會操心人,講話也是溫和可親,總算是鬆了口氣。

  俞朝清在內宅也不好久待,告辭走了。

  天漸漸黑下來,翠羽在院門口望了又望,最後還是歎息而歸。

  她關上門,輕聲道:「也不知老爺子看到了沒有。」

  說的是江素梅送上去的壽聯。

  這是她難得的一次機會,可以讓祖父注意到她,為此,江素梅還在壽聯外面裹了竹青色的封套,那是老爺子最為喜歡的顏色。

  不過,也許這次她還是會錯過了也不一定。

  江家好幾個姑娘,老爺子平常的心思便不放在內宅,更別說,是像她這樣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孫女了。

  「算了,若不成,以後再想法子。」江素梅心想,很多事情也不能指望它一蹴而就,這樣只會讓自己更加失望。

  翠羽安慰:「也許明天老爺子會看到呢。」

  「也不管了,你把這些筆拿去洗了,我歇一會兒也睡了。」

  翠羽應聲而去。

  結果第二天,還真被她說中,老太太派了人來叫江素梅過去,聽那丫環說,是老爺子要見她。

  翠羽大喜,忙找了新做好的一套裙衫出來,又給江素梅梳頭。

  看著鏡子裡一張巴掌般大的臉,江素梅不禁有些緊張,自從穿到這裡後,她是頭一次得到祖父的召見,很有點像底層員工要去面見總裁的感覺。

  眼見翠羽要給她上妝,她叮囑道:「別化濃了。」

  要說這張臉,江素梅本人並不太滿意,與她原先英姿颯爽的模樣來比,實在是太過清純柔弱了,也難怪江畫梅要將她當成寵物來養,不過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反正來了,總歸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哭絕對不能解決問題。

  相反,她要笑對人生,不是有句俗話,微笑會帶來好運麼?

  現在,她就要去創造自己的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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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是個風雅之人

  江老爺子是個風雅之人,這一點,江素梅早有耳聞,她的祖父江宗信最喜結交才子,最愛收集書畫,最會欣賞好字,在京城,他雖然官運不太亨通,可鑒賞各種古玩,字畫的本事卻是有目共睹的,故而,江素梅花了數月的時間來重溫她的某項特長。

  這也是她的第二步,「修身」。

  何為修身,原先的含義是提高自身的品德修養,但在江素梅這裡,則演變為提高宅門生存能力與強化一門傍身技能,其中這技能,就是她擅長的書法。

  如今祖父主動要見,可以說,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報,只是這回報的大小,就不知道了。

  江素梅整裝完畢,剛要出去,紅杏笑嘻嘻的跟上來。

  翠羽一見她,臉色就沉了幾分,詢問的看向江素梅。

  江素梅並不拒絕紅杏的跟隨,示意翠羽不用管。

  三個人遂沿著青石小路,前往江府二老的住處。

  說起江家,在京城的歷史也有好幾十年了,他們祖上原先是在江西的,後來出了一個閣老,也是他們江家最為風光的時候,皇帝賜了一座太平湖邊上的豪華大宅下來,舉家才得以遷居到京城。

  別看這只是一處住宅,京城寸土寸金,加上本朝尚算國泰民安,稍微好一些地段的大院早就被一購而空,更不用說,當朝還有買房禁令,好些官員都只能住在國家置辦的宿舍裡,江家算是運氣很好的,子孫們再不用擠在小小的住處,每日奔波,也是祖上積德,才能在京城從此落地生根。

  江素梅穿過一道月亮門,很快就到了正房。

  二老住的自然是府裡最大的院子,共有四進,其他三房,各是三進的宅院。

  剛到門口,江素梅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鑽入耳朵,叫她三妹妹。

  她抬頭一看,正是江家的二姑娘江念梅。

  「二姐。」她微微頷首,禮貌的一笑。

  此前,江念梅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探望她一番,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所以眾人提起江念梅,後面必跟著心善二字是有理由的,當然,才女,美女,這兩個稱呼也不會少。

  故而,江家知名度最高的姑娘反而是她,而江慕梅不過因為嫡長女的身份,才會多受一些關注。

  江念梅見到江素梅,有些吃驚,關切的道:「天還冷著呢,三妹身體弱,咱們快些進去罷,可不能凍到了。」她甚至還把身上穿的一件狐皮披風解了下來。

  江素梅推卻:「我穿得挺多的,二姐還是自個兒披著罷。」

  江念梅卻不肯,硬是把披風擁在她身上,拉著她進去。

  堂屋裡,江老爺子不在,只有老太太一個,二人上前請安。

  老太太看到江素梅,臉上便閃過一絲厭惡,叫她們起來,望著江念梅心疼道:「怎麼穿那麼少,外頭多冷呢。」

  江念梅抿嘴一笑:「沒什麼,我身體好得很。」竟是不說把披風給了江素梅穿。

  剛才迎她們進來的月桂便要說明理由。

  姐姐仁愛,妹妹也得知恩。

  江素梅搶先開口:「祖母,是二姐疼我,取下來給我穿的,倒是我不好,沒有攔得住,叫二姐受涼了。」一邊就脫下來又給江念梅穿上。

  江念梅怔了一怔。

  印象裡,這個三妹妹口不擅言,平常打個招呼都十分艱難,原先去探望的時候,也不曾見怎麼說話,今兒卻很是順溜。

  她笑起來,很歡喜的道:「妹妹身體大好了罷,以後常去我那兒坐坐。」

  江素梅點點頭,看向老太太:「都虧祖母派人細心照顧,我才能好的,也謝謝二姐常過來陪伴。」

  她一下子誇了兩個,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好了就行,不過你還是得多注意休息,早晚也不用來......」

  沒說完,老爺子進了屋,大笑道:「姐妹兩個恭敬友愛,不錯不錯!」

  二人連忙向祖父問好。

  老爺子笑瞇瞇的看著兩個孫女兒,稱讚道:「你們送的壽禮很好,尤其是三丫頭,這字寫的漂亮,何時學的如此,倒不曾聽人說過。」

  江素梅心想,面都不見一下的,自然不可能知道,但口裡恭敬的回答:「書房裡好些書聖的字帖,孫女兒自己照著練的,但只是得些皮毛,差了千里。」

  這話不是完全的胡說,搬家後,她早早就逛遍了二房所有的廂房,尋到不少父親留下的字畫,字帖,甚至還有原主小時候寫的東西,可見是被啟蒙過的,她如今會幾分功夫也算不得十分奇怪。

  果然,老爺子很是高興,他這輩子最欣賞的書法家共有兩個,一個是晉朝的書聖,一個是前朝的松雪道人,聽到江素梅的話,朗聲笑道:「三丫頭頗有慧根啊,你寫的已經有五分相像,很不容易,我看假以時日,還能再進一步。」

  江素梅臉頰紅紅,激動的道:「謝謝祖父鼓勵,我一定會努力的!」

  老太太聽得不耐煩,插嘴道:「字好不好,我是看不懂,念姐兒給你刻得老梅樹才有意思呢,你瞧瞧她手上的傷,到現在都還沒有好。」

  老爺子笑道:「二丫頭的孝心我還能不知道?倒是你,不是挑了東西要拿出來的麼,還不送與她們?」

  老太太便讓寶簾拿了兩樣首飾出來。

  江念梅得的是芍葯花樣鑲綠寶石金步搖,江素梅的則是玉燕翡翠頭釵。

  兩相比較,後者不管是式樣,還是手工都明顯差了一些。

  江素梅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她,因為畢竟內宅是女人管的,老爺子之前一直外放,後來在湖廣武昌當府尹,還是前年才調到光祿寺,他又喜歡字畫,很多精力都花在上面,對內宅的事情多不注意,所以,她過上此種孤苦的日子,大部分責任都在老太太的身上。

  江素梅捏緊了頭釵,謝過祖父跟祖母。

  「只是為賀祖父大壽,竟得了這麼貴重的。」江念梅此時笑道,「孫女兒倒不好意思拿,大姐,妹妹們也都盡了心力的。」

  「你總是想著別個。」老爺子呵呵一笑,眼裡俱是欣慰,「祖父豈會不記得她們,只你們兩個最是用心,自然是要獎賞的。」

  「是啊,你刻這老梅樹多難,花了多少工夫,不過以後別再弄這些了,女兒家還是要多做做女紅。」老太太吩咐月桂,「把那雪蛤膏拿了來。」又叮囑江念梅,「一日擦兩次,晚上睡前不能忘了,女兒家的手金貴,好好護著。」

  江念梅點頭:「曉得了,不過下回祖母大壽,我還得刻個老壽星呢,您可不能嫌丑了。」

  「怎麼丑呢,那些太太姑娘見了,都呼跟真的一樣。」老太太抿著嘴笑,「有人講,都有孝恭皇后的幾分功夫了。」

  原先,像木雕這種手藝,大家閨秀是絕不可能學了且堂而皇之拿出來叫人欣賞的,可自從孝恭皇后出現後,此項手藝的檔次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姑娘家偶爾雕刻,也被說成是一種書香熏陶,並不為人排斥。

  有些人家請的女夫子還兼職教這個,江府便是其中之一,姑娘們都學了一些,只江念梅最有興趣,一直堅持練到現在。

  剛才老太太言辭間就透著一股得意,好似孫女兒跟孝恭皇后真有些共同點,沾了貴氣似的。

  老爺子也是一番稱讚。

  江念梅容顏似花,才德皆備,得祖父祖母欣賞,父親母親疼愛,儼然是家中第一受寵的姑娘,可謂天之驕女。

  可歎,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一樣是江府的孫女兒,江素梅看看自己,再想到剛剛穿越來的那一段時間,簡直是不堪回首。

  機會不易啊,她一定要把握住!

  「祖父,孫女兒的字還不夠好,以後能請祖父指點一二嗎?」臨走時,她怯生生的詢問。

  老爺子看著這個柔弱的孫女,不免想到了江兆青,這個兒子其實性子像他,都愛好文學,只可惜身體不好,早早的就沒了,倒沒想到他生的女兒竟有天賦,書法寫的別有一番韻味,他微微笑道:「當然可以,你儘管來書房。」

  老太太卻不樂意,面上關切道:「老爺,三丫頭身體還不曾好呢,等過段時間再說罷。」

  老爺子瞧瞧江素梅,眼睛大而有神,臉頰微微泛著紅暈,身姿挺拔,哪裡像是有恙的,便道:「我瞧著精神很好啊,三丫頭,你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沒呀,我覺得哪兒都舒服的很。」江素梅眉眼彎彎的笑,暗道,老太太不想多見她,她偏不能讓她如願。

  老爺子一錘定音:「這就行了,既然好了就該多走走,你今後也跟幾個丫頭早晚過來。」

  江素梅連連點頭。

  二人出來,江念梅好奇的道:「沒想到三妹妹寫得一手好書法,當真漂亮,不過,平常倒不見你寫。」

  江素梅靦腆的笑道:「二姐過來相陪,我總不好還寫著字,只閒著的時候照著字帖描,久而久之,便有些模樣。」

  江念梅又請她常過來玩,兩人在月亮門分別,各自朝兩個方向去了。

  翠羽笑吟吟的恭喜江素梅:「總算老爺子看到了,不枉姑娘一番心意。」

  紅杏得意之色溢滿臉頰:「那起子捧高踩低的,看死了姑娘,這回可要悔青了腸子罷!」

  當天晚上,紅杏就親自去了廚房一回,耀武揚威,捧了四菜一湯回來,江素梅嘗了嘗,果然味道比原先好上不少。

  看來,她像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只是,這步子還十分的小,前路漫漫,她尚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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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44:32
  丫環的調整

  第二日早上,她便開始依照府裡的慣例,前往二老那裡請安。

  可以說,這是穿越來的第一次,江素梅作為江府二房的嫡女登台亮相。

  在這裡,她見到了很多新鮮的面孔,比如她的大堂嫂,大姐,三嬸,五妹,還有兩個年紀尚小的堂弟。

  聽說四妹在江兆年的求情下,老太太還是沒有鬆口,故而她也沒有見到傳說中長得一臉狐媚相的江如梅。

  倒是五姑娘江夢梅出乎她的意料,被金氏養的憨厚老實,惹得江素梅多看了好幾眼,當然,她也注意到,李氏,金氏,以及大房少奶奶蔣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們自然是極為驚訝的,二房默默無聞,差點讓人忘記了的姑娘,竟然越過其他姑娘,得到了老爺子的嘉獎,而且還是由於書法好,比過了府裡的幾位爺們!

  她們就想看看這姑娘比起往日,究竟有什麼不同。

  結果,江素梅還是這般容色舉動,坐在那裡,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似的,只是臉上比原先多了些許笑容。

  這笑容,倒也讓她看上去楚楚動人,頗為討人喜歡。

  金氏當即就誇讚道:「素姐兒可真聰敏,沒怎麼跟夫子學,寫字兒卻好看,難得呀,不若別人下了這麼多功夫,還是烏龜爬桿子,進不了一寸。」

  李氏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金氏指桑罵槐,不就是在說江慕梅麼,原先府裡請女夫子的時候,江慕梅年紀最大,學得最多,別的幾個姑娘都沒還怎麼學,夫子便因家中有事辭職了,後來也一直沒有再請。

  可江慕梅的字完全上不了檯面,甚至比起幾個妹妹,都還差了不少。

  要說這大女兒無貌無才,也是李氏心裡的痛。

  只不過,她金氏的女兒又有什麼可值得一提?李氏瞧一眼江夢梅,嘴角不屑的一撇,她才不跟金氏一般計較!

  金氏雖然口頭表揚了江素梅,但一點也沒有露出親近的顏色,反而還把江夢梅拉遠了一些,生怕她們交好。

  唯有江畫梅一如既往,坐在她旁邊,時不時的說笑。

  江念梅也偶爾投來善意的關懷目光。

  整個過程,還算是和睦的,雖然老太太一直沒瞧過她,但江素梅卻更加看清楚了,江家女眷們的關係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隨後的日子,她便常去,老爺子自不用說,很是歡喜,得他指導,江素梅的書法進展神速,只一兩個月的功夫,便比他見過的某些才子都要寫的好看。

  老爺子十分的有成就感。

  他自小就愛這些,只不過本身天賦不行,寫出來的字沒有靈氣,所以對書法好的人,那是格外的欣賞,可惜三個兒子,大兒子勉強過得眼,二兒子雖有潛力,卻是個沒福的,三兒子不成體統,後來大孫子又是在這方面平庸的,家中竟沒有出過一個能滿足他期望的小輩。

  如今江素梅橫空而出,或多或少,圓了老爺子的一些心願。

  畢竟這個時代是個繁榮開放的時代,人一旦生活安穩就願意追求精神上的滿足,故而,文藝青年輩出,思想之花處處盛放,儒學,道學,佛學交相輝映,齊頭並進。

  縱觀前後五十年之間,已是出過兩位優秀的女詩人,都頗受眾人欣賞,自家孫女兒有這等才華,老爺子自是高興的,每每休沐日,若在家中,便總要叫江素梅來書房,或讓她寫字,或點評書法講與她聽,感情的進展一日千里。

  與此同時,紅杏也是越來越得意,不止愛口出狂言,還經常說大房的壞話,比如,大姑娘,二姑娘用的東西最好,三姑娘比不上,大房欺壓二房沒人等等。

  有一回,更是說的露骨,這下可把周媽媽惹怒了,她立刻稟告了李氏。

  李氏聽得也極為惱火,紅杏這人原本就輕浮,愛搔首弄姿,當時她本打算把紅杏趕到莊上去的,結果恰巧遇到俞朝清面見老太太那事兒,老太太后來吩咐撥兩個丫環去二房,李氏正為大女兒的婚事忙,想省掉些功夫,直接就讓紅杏跟果兒去了。

  誰想到,紅杏太不像話,什麼都敢往外說。

  「會不會是三丫頭在背後攛掇的?」她又想到一些別的,「最近老爺子挺喜歡她。」

  「我看不會,三姑娘為人膽小,就算書法好,可平常見到下人,都溫和的很,從未見高聲說一句的,豈會做這種事?」周媽媽眉毛一擰,「那紅杏早前就有些不對,敢拿捏三姑娘,要了太太送過去的衣料,還給三姑娘做主,上回老爺子做壽,叫我問太太,讓三姑娘出來見見客人。太太忙,我便沒有說,誰知她更不像個樣子了,怕是留不得。」

  李氏重重點了下頭:「素姐兒可憐見的,又老實,可不能叫這小蹄子帶壞,原本瞧著還能用用,結果去素姐兒那裡,倒學會欺負姑娘了,我這就去稟了老太太。」

  隨後她就前往老太太那裡,不提自己的敷衍了事,只說紅杏混賬。

  老太太聽完,心不在焉:「那你再給素姐兒找兩個丫頭,我這兒茴香,玉蘭嫁了,人手也不夠,你手下調一個去。」

  要說江素梅那裡,除了翠羽,都是不太懂規矩的,依常理的話,老太太就該從自己身邊選個好的過去,結果她不肯。

  李氏雖有不滿,但也沒法子,好歹二房那個也是江家的嫡女,要是以後出點事兒,她作為大伯母,還是有責任的,便提議:「下面閒著的丫頭倒是多,素姐兒年紀不小了,要不讓她自個兒挑幾個?總有她喜歡的,我再把採蓮給她,也好束著那些個小的。」

  老太太應允了。

  過不了兩日,周媽媽來到二房。

  聽說要被送去莊上幹粗活,紅杏撒潑打滾的不肯,周媽媽讓人捆住她,再往嘴巴裡塞塊抹布強行給抓走了。

  翠羽很高興,在房裡低聲稱讚:「姑娘料事如神,奴婢本來還擔心她到處亂說,惹出禍事來呢。」

  是給她自己惹了禍,江素梅心想,主要還是這原主的弱名在外,別人才不會懷疑是她指使的,不然她也不敢讓紅杏如此放肆。

  也是紅杏自己笨,奴大欺主,不想想,這府裡多少主子,容得了她到處蹦躂?

  周媽媽叫採蓮進來:「姑娘,這採蓮是太太身邊的,以後就在這兒服侍姑娘了,我還領了一些來,姑娘再挑幾個合眼的。」

  那是讓她自負盈虧的意思,挑了不好的,禍害到她自己,總不關別人的事情,反正李氏已經把身邊的二等丫環送來,算是多有照顧了。

  江素梅點點頭。

  周媽媽便叫那些丫頭進來,站成一排給她看。

  江素梅抬起頭一個個瞧過去,心裡直歎氣。

  這些丫環明顯都是沒有被調-教好的,眼睛長在鼻子上的有,扭來扭去的有,侷促不安的有,她矮子裡拔將軍,挑了三個勉強滿意的丫頭,她們年紀也算小,還有進步的空間。

  「就她們罷,勞媽媽費心了。」

  周媽媽有些驚訝,出於職業病,她老早也看中了幾個,沒想到,竟都被江素梅挑了去。

  這算是運氣好,還是三姑娘其實也挺聰明的?

  她又一想,若是不聰明,這字估計很難寫得出彩,家裡幾個爺們,都沒有讓老爺子滿意的呢,三姑娘卻一鳴驚人。

  「你們三個可要好好伺候姑娘,若是出差錯,別怪我責罰你們!」周媽媽厲聲訓導了幾句。

  三個丫環連忙稱是。

  「你看看,怎麼安排?」出乎意料的,江素梅問採蓮。

  這三個丫環,一個叫桃葉,一個叫青禾,一個叫寶珠,其中青禾最大,有十二歲,桃葉,寶珠都是十一歲。

  採蓮怔了怔。

  她是李氏身邊並不得寵,但待遇也不算差的丫環,這次被李氏調過來,心裡不算樂意,不過總不能拒絕,當下頷首回答:「奴婢覺得,姑娘可讓翠羽妹妹先教個幾日再說。」

  江素梅露出讚賞之色。

  這個回答非常之好,可見採蓮是個懂分寸,又不虛頭滑腦的人。

  其一,她沒有推卸責任,說些中庸的話,比如請姑娘定奪之類,其二,她很謹慎,建議請翠羽教導,其三,她很周到,這些丫環才過來,應當接觸一番,在瞭解她們各自的性格特長之後才進行分配。

  後兩條,跟江素梅想的一樣,她吩咐翠羽:「就由你教著罷,過段時間再說。」

  翠羽便領她們先下去了。

  「你可是家生子?」江素梅坐下來,雙手疊放在腿上問採蓮。

  「回姑娘的話,奴婢是家生子。」

  「家人都在幹什麼呢?」

  「奴婢爹爹已經去世,娘是針線房的,還有一個哥哥,在外宅園子裡做澆花搬盆等雜事。」

  兩個職位都是沒權,且不清閒,需要勞力的,難怪李氏會選了採蓮。

  江素梅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然有一些好轉,可她始終沒有父母,光會寫一手好字有什麼用?那些老道的下人哪個不是人精兒,絕不會在這時候下注,他們更多的,是採取觀望的態度,所以但凡老子娘有點本事,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閨女過來二房。

  幾句話,她便已經知道採蓮在李氏心中的角色定位。

  「我不知你在大伯母那兒是怎麼樣的,來這裡,不用過於拘束,我喜歡清靜,不喊你,你盡在外面做自己愛做的好了,有什麼不清楚的,問翠羽便行。」

  採蓮點點頭,同時又有些驚訝,外頭都傳三姑娘是泥人一般的,事實上,這幾年也一直如此,可今兒接觸下來,她卻發現三姑娘做事乾脆利落,挑丫頭,詢問意見,拿定主意,再下吩咐,沒有一點的迷茫。

  可見,她心裡早有譜氣。

  採蓮帶著疑惑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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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外祖母家

  在與祖父的感情到達一定的程度之後,江素梅提出了一個請求。

  她希望去外祖母家一趟。

  其實,老爺子也知道親家太太的身體一向不太好,去年俞家搬到京城,俞朝清過來拜會後,他本想親自去探望一番,後來老太太說,病了最忌不清淨,她自會安排,老爺子便沒有再管。如今孫女兒一片孝心,他豈會不成全呢,立刻就答應了,還讓她多住幾日,好全了祖孫之情。

  江素梅十分歡喜,但又有些擔心老太太那裡會不同意。

  結果恰恰相反,老太太表示很好,還破天荒的誇獎了她一下,當日就派人帶上行李,送她去了俞家。

  看老太太一副送走災星的模樣,周媽媽提醒道:「三姑娘回來,許會找老爺哭訴呢。」

  老太太喝下一勺月桂餵過來的補身膏劑,淡淡道:「哭訴什麼,她姥姥家自己營生不當,搞的窮困潦倒,她兒子來那回,咱們也正逢田莊失收,哪裡救濟得了?就是老爺問起,我照樣有理,一家子都沒管好,還能顧得了別人了。再說那殺人的事情,也是他們家的錯,沒得告訴老爺,為救人,害的名譽受損,三丫頭若不曉得其中的道理,你倒要教教她。」

  周媽媽見她輕飄飄說了一段話,連忙應是。

  老太太喝完膏劑,擦擦嘴,又伸手按一下自己的脈搏,長歎一聲:「我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正好李氏過來,跟她匯報府裡的事宜,老太太便道:「三丫頭身體大好了,下個月不是王家夫人宴請賞花麼,到時候你帶了三丫頭一起過去。」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老太太是想把江素梅嫁出去了。

  那王家夫人請人賞花,其實是要看看各家的姑娘,好給她兒子娶妻,江家也在考量範圍之內,所以提早發了請帖來。

  李氏笑道:「那好啊,念姐兒正是不舒服呢,我就不帶她去了。」

  老太太沒有異議。

  俞家現在能住在安定門西側的望春街上,說起來也是虧得江素梅的娘親俞秀珍。

  當年俞朝清年紀尚小,俞秀珍就已經擔憂他進京考學以及成親的事情了,聽說那戶人家要搬走,毫不猶豫的動用自己的嫁妝,想法子給置辦了下來。

  因為這事兒,老太太頗為不滿,責怪她巴娘家,倒是她相公江兆青很理解,畢竟俞家二老就兩個孩子,俞朝清又是老來子,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呢,俞秀珍多有照顧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院子是買對了,俞家搬來京城,至少不用寄人籬下。

  江素梅下了馬車,那車伕就回去了,她這次來,就只帶了果兒跟一個姓劉的婆子,劉婆子手裡拎了些許要用的物什,還有老太太叫送的禮。

  她站在門口,婆子上前敲門。

  有個頭髮花白的婦人探出頭來,詢問什麼事情,聽說是江家三姑娘來了,她驚喜的往回叫了一聲,連忙把門打開。

  張媽媽跑著來,嘴裡哎喲哎喲的叫:「怎麼突然來了,老太太都高興的不會說話了!」

  「早就想了,昨兒跟祖父一說,就准了。」江素梅催促,「媽媽,快帶我去看姥姥。」

  張媽媽叮囑那婦人朱氏:「你帶她們去住的地方,東西放好。」

  朱氏應一聲,卻接那劉婆子手裡的東西。

  俞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腦袋往外伸著,見到有人進來,顫著聲音問:「蟲娘,蟲娘,真是你呀?」

  那聲音聽得江素梅一陣心酸,她應道:「姥姥,是我。」一邊就快步走過去。

  誰料到俞老太太又使命的擺手:「別近了,小心過給你,你坐的遠遠的就是,原本身體就弱,可不能沾到病氣的。」

  「不妨事,姥姥,我要是還病著,肯定也不能來,就是好了才來呢。」江素梅並不怕,在床邊坐下來。

  張媽媽笑道:「老太太您這都要好了,哪兒會過呢,真過,大爺早就得了,今兒還不是好好的出去了。」

  俞老太太放了心,伸手握住江素梅的手,仔細瞧她,這一看,眼淚就流了滿臉。

  這孩子真是越大越像她娘親,俞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兒,淚流不止。

  「姥姥,您別傷心了,往後我有機會就來看您。」江素梅只見俞家老太太長了一張銀盤臉,眼睛圓圓,和善可親,就是神色太過憔悴,顯得頗為蒼老,她鼻子忍不住一酸,拿出手帕給她擦眼睛,「您別生我的氣呀,都是我不好,沒有早些過來。」

  「這孩子,誰生你氣呢,我這是氣我自己。」俞老太太歎一聲,卻沒有繼續說,只又摸摸江素梅的頭,「蟲娘,你長大長高了不少,想我那次見你,你才那麼小一點兒,秀珍抱著給我看,你就只知道哭,我走了,也不給我笑一下。」

  這外孫女兒,她統共就只見過兩次,後來俞秀珍去世,她原本要來,結果因為受了刺激,大病一場,俞朝清便攔著沒讓她來,這一下,就是三年過去了。

  江素梅笑道:「我這會兒笑給您看,您看個夠好了。」

  她雙眼彎的好像月牙兒,兩隻手還捧著臉蛋,嘴巴裂得大大的。

  「好,好,乖孩子。」俞老太太微微笑了,心情平復一些道,「也不要太掛念姥姥,我這裡好著呢,你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能經常出來的。」

  祖孫兩人說了會兒話,江素梅才有空打量,只見這臥房的陳設簡陋的很,跟江家二老的廂房一比,地下天上。她便又回想起剛才進門時注意到的,宅院裡沒什麼下人,十分空蕩,給人的感覺無比寥落。

  其實,張媽媽那時肯拿她的錢,就已經說明境況的糟糕了。

  恐怕那些能賺錢的家業都沒有了罷?

  等到俞老太太睡下,她輕聲問張媽媽:「家裡也不會一下子就變成這般的,怎的不叫人說一聲,祖父祖母總能幫下忙啊。」

  張媽媽不知道怎麼答。

  看她那神色,江素梅不免想到江老太太的德性,皺眉道:「莫非是去過的?媽媽,你盡可以說給我聽。」

  張媽媽本來也是滿腹怨氣,忍不住就講了。

  原來俞家不行的時候,確實來江家求助過,可江老太太沒有答應,只扔給俞朝清五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一般把他趕走,俞朝清年少氣盛,豈會要那點錢,滿是憤怒的回家了。後來俞秀珍知道,便拿出了自己的嫁妝。

  江素梅聽的直搖頭:「那祖父呢,他可曉得?」

  「江老爺子那會兒離得遠呢,自然不知道這事兒。」張媽媽索性說全,「上回大爺就是說要去跟老爺子提提那次的事情,老太太才肯讓姑娘搬回去的。」

  江素梅恍然大悟。

  看來,老太太還是很怕老爺子的,怪不得再怎麼不喜歡她,只要老爺子一句話,她也不敢怎麼違抗。

  只可惜,老太太做事陽奉陰違,心思彎彎繞繞,男人家又粗心,所以即便老爺子也許是個好的,也被老太太陷於不義之地了。

  「姑娘,我一時多嘴講了這些,可不能告訴大爺。」張媽媽叮囑。

  江素梅點頭:「媽媽放心罷。」

  張媽媽便問:「一會兒想吃些什麼,我叫人買去。」

  「也不用,你們平常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張媽媽笑道:「那可不行,老太太看到了要不高興呢。」

  江素梅想了想,便點了幾樣,張媽媽很高興的吩咐去了。

  快要用飯的時候,俞朝清回了來,見到江素梅也是一番驚喜。

  江素梅打趣:「大儒家裡不給吃飯麼?」

  俞朝清師從當朝有名的大儒徐瑄學習,這是很榮耀的事情,因為這徐大儒不止文采出眾,還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是程式道學的真傳弟子,多少人想拜師而不得。而俞朝清則是因為父親少年時曾與徐瑄有過同窗的關係,且本人資質不錯,去年去徐家拜會,得到賞識,才有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俞朝清汗顏:「尚不夠格。」

  原來在大儒家裡用頓飯這麼難啊,還要講資格,她好奇的追問:「那誰有資格用呢?」

  「余崇禮也。」俞朝清回答,面上露出尊敬之色。

  江素梅自然不清楚這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俞朝清的同門師兄,既然他有資格,可見學問應該是極好的。

  俞老太太催二人用飯:「都要涼了,有話吃完再說罷。」

  俞朝清笑:「蟲娘來了,母親飯量也好,都吃下大半碗呢。」

  「可不是,早知如此,我早就該求了姑娘來。」張媽媽給三人布菜,雖然人手少,可規矩還是不亂的。

  一頓飯吃得和睦愉快。

  江素梅在此住了三日,本來要回去,卻正巧遇到俞朝清休息,她又樂得住一日,兩人在書房談天。

  江素梅寫了字給俞朝清看,他十分驚訝,稱讚道:「蟲娘,寫的真好!」但又搖搖頭,「只未免過於圓滑。」

  江素梅一怔,繼而微微苦笑。

  若不是為討得祖父的歡心,她何必要寫成這樣?

  「那我重新寫。」她挺起胸膛,又拿一張素紙鋪好。

  俞朝清見她認真起來,嘴角一挑,道了好字,捲起寬袖給她磨墨。

  她執筆,落筆,小臉凝重,動作行雲流水,一會兒功夫,竟是寫下了一副狂草。

  俞朝清見那字跡灑脫不羈,又有刀鋒之厲,懸崖陡峭一般看得人心驚,不由呆住,片刻後疑惑的問:「蟲娘,這字真是你自己練出來的?」

  「嗯,」她眨眨眼睛,「小舅覺得哪一種寫的更好呢?」

  女子寫字如此乖張,只怕會叫人產生不悅之感,更何況,江素梅還父母雙亡,俞朝清雖然是個清高的人,卻不是不懂世事的人。

  他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目光深沉的落在江素梅臉上,徐徐道:「蟲娘,還是按原先那般寫罷,後面那種,給小舅看看就算了。」

  江素梅嘻嘻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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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面的機會

  二人寫了會兒字,江素梅出去時,卻在門口遇到一個人。

  那是一個瘦弱的少年,蒼白膚色,細長眉眼,好似被風一吹,就能摔倒了似的。

  「步明,是你啊!」俞朝清聽到動靜,笑著打招呼,又道,「蟲娘,你認識他罷?」

  江素梅搖頭。

  她完全不認識。

  李步明也搖頭,疑惑道:「她是?」

  「她是我侄女啊,也是你的表妹,你難道沒見過?」俞朝清訝然。

  李步明被他一說,想起來了,他腦海裡確實有這一號人,不過一直聽說她身體病弱,不出閨房的,自然沒有見過。

  江素梅微微笑道:「許是以前見的時候太小了,所以不記得。」

  李步明順勢也道:「大概是這樣,三表妹身體好了嗎?」

  「好了,多謝關心。」江素梅其實還是搞不懂這少年是誰,表哥的話,難道是李氏或者金氏娘家的人?

  那她就更加不想關心了,便說道:「想必表哥找小舅是有什麼事,我就不打攪了,小舅,我去看姥姥。」

  俞朝清點點頭。

  江素梅又衝李步明一笑,告辭而去。

  李步明不由想到姑母曾提過的,好似這表妹孱弱又孤僻,見不得人一般,今日一見卻並不是如此。

  明明是個開朗的姑娘呢。

  這日一過,江素梅便要回江家。

  俞老太太依依不捨,拉著她的手叮囑這叮囑那,江素梅這幾日過得舒心快活,渾似回到前世的家裡一般自由,如今要離開也是難過不已。

  祖孫兩個哭了一番。

  張媽媽見江家的馬車來了,扶著她上去,目送離開。

  俞老太太抹著眼睛道:「也不知何時還能見她,再過個一兩年,歲數也大了,又不曉得會結什麼親,說不得我以後老臉豁出去,要去那邊幾趟呢。」

  「老太太,什麼豁出去,姑娘是您親外孫女,老太太要看,可不是天經地義的?」張媽媽有些氣憤道,「反正親家老爺如今就在京城了,當年要不是因為他,咱們姑奶奶能嫁過去?最後還落不到一個好!」

  俞老太太忍不住又要哭。

  張媽媽又後悔:「是老奴多嘴,也是以前的事兒了,好歹江家現在對姑娘不錯,我每回去,沒有虧待的,老太太放心罷。」

  俞老太太歎息一聲:「我也沒什麼想法,只盼著蟲娘跟朝清好,將來去見老爺跟秀珍,也能有臉。」

  「老太太,您可沒有能被人抱怨的地方,將來大爺跟姑娘肯定也會有好日子的。」

  張媽媽安慰幾句,扶著老太太進去。

  江素梅到江家的時候,正是傍晚。

  在二門處,竟見到金媽媽。

  江素梅嚇一跳,金媽媽是老太太的心腹,這次親自來迎接她,莫不是抽風了?

  金媽媽笑瞇瞇道:「姑娘去了這幾日,過得可高興呢?」

  江素梅笑著點點頭,並不多言。

  金媽媽觀她面色開朗,並不像要訴苦的樣子,覺得奇怪,便說道:「老太太還說等俞老太太身體好了,請著過來玩呢。」

  瞧她一句接一句,像是有試探的意思,江素梅回答:「小舅平常不在家,姥姥也怪冷清的,多走走總是好,虧得祖母想到呢,難怪都說祖母心善,姥姥見我這樣子,也很欣慰,原本怕我無父無母,到底不如別人。」

  雖然這話是在誇獎老太太,金媽媽卻有些尷尬。

  她是老太太身邊的,哪裡不知主子的心思,金媽媽笑了笑:「姑娘也累了,老太太吩咐,請安就不必了,回去歇著罷。」

  江素梅便直接回二房正屋了。

  幾個丫環都過來迎接。

  江素梅讓她們各做各的事情去,只與翠羽進了臥房。

  「姑娘去了好幾日呢,老太太身體可好?」翠羽關心的詢問。

  「病是好了,不過......」江素梅想到俞家的冷清落魄,哪裡像個大戶人家,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確實困頓的很,姥姥穿的內襯有件都打了補丁呢,小舅用的素紙也不是好的。」

  「那該怎麼辦?」翠羽皺眉,「姑娘的私錢都已經借了去,總不能還去當鋪當東西啊。」

  當年俞秀珍把嫁妝用掉了七七八八,但還是餘下一些,比如首飾,玉珮,貴重花木造的傢俱等值錢的物什,當掉的話,上百兩還是有的。

  江素梅搖搖頭:「這倒不至於,幸好張媽媽持家有道,暫時還過得去,只看小舅明年的春闈了。」

  一旦中了進士,前頭是光明大道,總是容易有起色的。

  翠羽若有所思,忽然又急切的道:「姑娘,我聽人說,大太太要帶你去王家賞花。」

  「哦?」江素梅驚訝,又有些欣喜,這是要讓她露面的意思?可很快她又懷疑起來,因為老太太並不喜歡她啊。

  李氏要帶她去,肯定是要得到老太太的首肯的。

  「那王家什麼人家?」她問翠羽。

  翠羽茫然又慚愧:「奴婢也是才聽說,還不知王家到底什麼人家。」

  她是二房的人,以前就跟打入冷宮一般,跟著做冷板凳的,消息自然十分閉塞,所以即便王家與江家有往來,她也不太清楚。

  江素梅想了想問:「採蓮與那三個丫頭怎麼樣?」

  「都挺好的,姑娘不在這幾日,採蓮一直沒離開過院子,還幫著奴婢管教幾個不懂規矩的婆子。至於三個丫頭,奴婢瞧青禾最是穩重,寶珠雖性子活潑,講話卻沒個章程,東一句西一句的,桃葉有些膽小,但做事很認真。」

  這段時間,翠羽已經把三個丫頭的習性摸清楚了,江素梅道:「如此說來,就讓青禾,桃葉做三等丫頭,寶珠暫時同果兒一樣。」

  她們姑娘家,沒嫁人的,房裡也不用一等的丫環,兩個二等,兩個三等,其餘幾個粗使丫頭,婆子,管一個院子足夠了。

  「你去把採蓮叫來。」江素梅吩咐。

  翠羽便去了。

  採蓮行過禮,安靜的立在一旁。

  江素梅問道:「你知道與咱們家往來的王家嗎?就是這回請了賞花的那家。」

  採蓮想了想:「奴婢知道,那王大人在朝中任刑部郎中的。」

  「他們家什麼來頭?」她繼續詢問。

  採蓮到底是大房的,雖說不怎麼受重用,可手裡掌握的消息卻比二房的人加起來還要多,聽她講完之後,江素梅陷入了沉思。

  老太太那裡,金媽媽正匯報:「也不用老奴說,三姑娘自個兒也知道老太太好呢。」意思是,完全沒有訴苦的可能。

  老太太便哼了一聲:「倒是個識趣的。」

  果然,第二日老爺子問起江素梅去俞家的事情,她一個字沒有提俞家的處境,只說俞老太太身體尚算不錯,俞朝清唸書很刻苦。

  老爺子就叮囑老太太請親家太太過來府裡坐坐。

  老太太滿口答應。

  過了三日,便是去王家賞花的日子。

  江家女眷齊聚一堂,江素梅發現江念梅與江畫梅沒有來,不過後者是在禁足,正當她奇怪的時候,武氏已經迫不及待質問李氏了。

  李氏為難道:「能怎麼辦,念姐兒前些時間就已經不舒服了,我還怎麼帶她去?」

  「你騙誰呀,就正當這會兒不舒服了?」武氏回頭沖綵鳳道,「姑娘昨個兒不是才咳嗽的,快扶著回去,還愣著幹什麼!」

  綵鳳是江夢梅的貼身丫環,聞言立刻上去扶住江夢梅。

  老太太皺起眉,拍桌子訓斥道:「做什麼呢,王家好好的請咱們去賞花,五丫頭來都來了,還弄回去幹什麼?都扶著姑娘去坐車,別耽擱時間了。」

  「母親,」武氏委屈,要掉眼淚,「那王家夫人明明是要......」

  「你給我閉嘴!」老太太道,「姑娘們都在,渾說什麼呢。」率先就出了去。

  武氏沒法子,一甩帕子跟在後面。

  江素梅也隨著出去,江畫梅走到她旁邊,低聲道:「三姐姐,你要小心著些,沒事兒別怎麼說話。」

  江素梅道:「你也一樣。」

  「我沒什麼,橫豎是個庶女,人家還看不上呢。」江畫梅微微笑道,「不過是陪她們走一趟。」

  江素梅莞爾。

  那王家離這兒也不遠,坐車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眾人陸續下車。

  隨幾個丫環婆子進去,江素梅四處看看,發現這院子簇新,顯見才翻修過,格局也不錯,花木錯落,頗為耐看。

  不過比起江家,還是小了點。

  王夫人春風滿面的親自過來迎接。

  老太太笑道:「早就想看這兒的梅園了,沒想到真有這個福分呢!」

  這座落於東長安街的院子雖然不大,可其中一處梅園,滿京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因栽種了許多珍稀品種,一到開春,梅花綻放,片片麗影,清香滿園,令人讚歎不已,多少才子為此作畫,掛上了許多人家的書房。

  「老太太哪裡的話,這園子早來清靜,有人來看,正好熱鬧一下。」王夫人邊說,目光邊往後面掃。

  結果怎麼找,都沒見到江念梅,只有一個已經定了人家的大姑娘,一個二房的三姑娘與另外一個老實巴交的五姑娘,還一個身份是庶女的六姑娘。

  王夫人的臉色便沒有之前好看了。

  李氏忙道:「念姐兒著了涼,老早幾日就頭暈腦脹的,吃著藥,今兒還沒好,故沒有帶來,慕梅,三丫頭,五丫頭,六丫頭,你們還不見過王夫人那?」

  王夫人又不是笨人,哪裡不曉得江家的意思,這是婉拒,不讓江念梅嫁到王家來。

  王夫人就有些生氣,這三房的五姑娘不說,二房的姑娘算什麼啊,一個無父無母,哥哥都沒有一個的,豈能要,真是太小看他們家裡了!

  天下就只有一個江念梅了嗎?

  她面色微冷,但表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當官太太麼,也得有個覺悟,絕不輕易與人結怨。

  眾人說笑著前往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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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50:42
  嫁出去不容易

  結果可想而知,王夫人沒有再露出與他們家結親的意思,武氏鬆了口氣。

  那王家雖說憑借女兒被冊封為麗嬪,一時勢頭大漲,王大人連升兩級,當上了刑部郎中,與江家大爺同個品級,可王大人與他那兒子的能力卻是不足的,所以,武氏一點看不上,自然不願意讓女兒嫁入王家。

  見她笑意吟吟,老太太微諷道:「你有什麼好高興的?以後可要好好教導夢姐兒,養的一身小家子氣,沒人會喜歡。」

  武氏又憤怒了。

  她看不上王家的兒子乃是正常,可王家憑什麼看不上她的女兒?豈有此理!

  李氏只挑著嘴角笑,慢條斯理低頭喝茶。

  事實上,江夢梅不止老實,還很沒有存在感,在一眾姑娘當中坐著,沒有一個跟她說話的,倒是江慕梅因為要嫁到安陸伯府去,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有羨慕的,有不服的,也有樂意交好的,已經有好幾個姑娘同她坐於一處了。

  當然,江素梅的境況也好不了多少,幸好她還有一個江畫梅,兩人立在一株白梅樹下,說東說西。

  「我曉得這事兒,自是金姨娘告訴我的,她叫我別擔心,只跟著去就是了,反正論年紀,橫豎也輪不到我,就是湊個人數。」江畫梅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江素梅的頭上,「倒是三姐姐,幸好他們也沒怎麼樣,姨娘說,那王家的兒子是個草包,沒啥用的,只靠著自家姐姐吃飯,那麗嬪受寵還好,一個不行,王家也就跟著倒了。」

  這個結局早在江素梅預料之中。

  她這樣的處境,王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所以她來的時候並不擔心,反而最憂心的是,老太太的想法。

  突然把她推出去露面,莫不是要急著嫁她出去?

  若是真的,那實在太讓人頭疼了。

  依照老太太一貫的態度,肯定不會真心為她著想,那麼,她將來的夫家堪憂!

  江素梅歎了口氣:「金姨娘說得對,只憑皇上的寵愛,的確難說的很,王家一時風光,誰知道以後如何,始終人要靠自己的本事。」

  兩人說了會兒,她抬眼看向江夢梅,「咱們過去罷。」

  江畫梅撇撇嘴:「你管她作甚,我以前親近她,母親都不讓,只當我有什麼壞心眼,我現在不理會她了,反而自在。」

  「總是一家子麼,就坐旁邊好了,咱們照樣還說咱們的。」江素梅拉著她走。

  江夢梅見到兩個姐妹,也不知說什麼,她被武氏管得很嚴,基本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江素梅跟江畫梅,一個是不祥的,一個是武氏防備的庶女,所以平常在武氏的吩咐下,她也不敢跟她們說話,故而,嘴巴張了張,愣是講不出一個字來。

  江素梅笑一笑道:「這梅花挺好看的。」

  江夢梅點點頭。

  「你可以過去看看,很香呢。」她柔聲道。

  江夢梅能感覺到江素梅的善意,可不知怎麼,被她一看,臉都紅了,結巴道,「好,我,我一會兒去看看。」

  江素梅抿著嘴笑。

  「真是個呆瓜。」江畫梅搖頭。

  江夢梅扭自己的手指。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慢慢過去了。

  回家的途中,老太太問李氏:「就沒個看上三丫頭的?」

  李氏無奈道:「素姐兒的事情,她們都知道的,哪裡會有這種念頭。」

  老太太點點頭,「我本也不指望,只能以後將就些了,不過,總不能太差,像明哥兒這種,還能湊活,三丫頭好歹也是咱們家嫡出的。」

  以前不管人死活,這會兒倒曉得提身份了,李氏恨得牙癢癢,也不知怎麼就還惦記她那侄兒,她侄兒找誰不好?

  武氏在旁聽了幸災樂禍,面上滿是同情的道:「明哥兒不錯啊,配咱們素姐兒正好呢,說起來也是同病相憐。母親,您想的可真周到,要不就這麼定了罷,大嫂,你也可憐可憐素姐兒,成全了這樁好事,兩好得一好麼。」

  李氏被二人夾擊,臉色發青。

  老太太只悠閒的聽著,並沒有接話。

  她知道李氏不肯。

  李氏眼珠子轉了轉道:「其實今兒素姐兒真的不錯,老太太,您也看到的,長得甜相又溫順,給眾位太太見禮時,也是沒有失了禮數,只要老太太稍微眷顧些,說是您看著長大的,別個兒總是能往心裡去。」

  這番話要是被江素梅聽到,肯定得感謝李氏。

  真是一著好棋啊。

  現在江素梅輸就輸在沒個人提攜,要是老太太肯伸手,也不是沒有轉機的。

  武氏潑冷水:「說來說去就是不肯,你二嫂同你多好呢,只要一句話,還不是穩穩的,剛才還說素姐兒好,也不過是看不上她,現在抬母親出來有什麼用!不是做弟妹的說你,大嫂也太叫人失望了,咱們家的姑娘就那麼上不得檯面?」

  「我豈會是這個意思。」李氏忙辯解,「總是婚姻大事,需得好好商量。」

  老太太一擺手:「罷了罷了,你也無需多說,你既覺得素姐兒好,就好好替她尋著,不要糊弄了,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李氏頓時覺得自己被一塊大石頭壓了。

  老太太的意思,分明就是說,這任務以後就交與她了,而且對方還不能比她那個侄兒差。

  李氏欲哭無淚,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她只是江素梅的伯母,又不是她親生的娘,為什麼要操這個心啊!

  武氏則偷笑不已。

  轉眼間,就到江慕梅出嫁的日子。

  正是春濃時分,百花齊放,府裡一派熱鬧。

  江家幾位姑娘都聚在一處,圍著新娘嘰嘰喳喳,或恭賀,或打趣,隨後又送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添妝。

  江素梅沒多少貴重的首飾,但還是挑了一支白玉並頭蓮纏金絲的簪子,算是盡了心意,江慕梅當時便有些驚訝,又見她說出情真意切的賀詞,不免想到當初對她的冷待,倒是有些愧疚,拉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翠羽在旁邊心疼那簪子,心想得值好幾個錢,姑娘平時不捨得戴,倒送了大姑娘。

  偏偏大姑娘好東西是不缺的。

  見她那樣子,江素梅湊過去輕聲道:「你趕緊好好學下算賬,將來肯定是有大前途的。」這丫頭,錢財上面的事情總是看得特別重。

  翠羽臉紅了:「奴婢也是為姑娘好。」

  「但該用的還是得用啊。」江素梅感慨,原主在府裡與世隔絕一般,她卻不能這樣,因為人不可能獨立存活於世上的,到哪兒,都少不了交際。

  江如梅這時探過頭來,撇嘴道:「倒看不出來,三姐姐挺大方,到底大姐姐嫁的人不一樣,可是伯府的兒媳婦呢。」

  江素梅瞅著她一張艷麗的臉,傳言不假,這姑娘渾身上下充滿魅惑,就是可惜,太失之於輕浮了,她微微笑道:「四妹妹哪日要嫁了,我送的也一樣,可不管是誰家,咱們總是自家姐妹。」

  江如梅勃然變色:「你的意思是,我會嫁的不好?」

  「哪裡,我是說......」江素梅愕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腦補的,盡往壞處想。

  誰料江如梅又呸的一聲:「總比你嫁得好,等著瞧罷,別以為自己是個嫡出的,就了不得了,還不是一樣呢!」

  看來她上回親近安陸伯夫人被罰,心裡還憋著氣,可不該往她身上發啊,感情瞧她是個懦弱的嫡女好欺負?

  江素梅眉頭一軒,認真道:「四妹這話可錯了,我從沒覺得自己了不得,本就都是江家的姑娘,誰能嫌棄誰,你嫁得好,我只會替你高興,只望你也一樣。」

  這話說得極為坦然,江如梅一時倒不知該怎麼回。

  江念梅正要上前說兩句,門下簾子一動,竟是李氏跟曹夫人來了。

  曹夫人是家裡請來送嫁的,她本身就出自書香世家,嫁的曹家也是京城的望族,膝下有兩兒一女,夫妻感情和睦,亦無婆媳煩惱,乃是有福的典範,故而李氏請了她來,希望大女兒能學她一樣,事事如意。

  剛才二人在門口就聽到江如梅的大嗓門,李氏一進來,便狠狠瞪了江如梅一眼,嫌她又丟了臉面。

  曹夫人卻是看了看江素梅。

  「這是素姐兒。」李氏想到肩上擔負的任務,不失時機的就介紹起來,「早前身子一直不好,如今痊癒了,跟幾個姑娘一般,常在老太太身邊的。」

  江素梅異常驚訝,頓了頓,禮貌的給曹夫人行了一禮。

  曹夫人雖說也來過江府,可見到江素梅那會兒,她還小,曹夫人沒什麼印象,這次才發現她已經長大了,出落成一個舉止大方,笑起來又靦腆可愛的小姑娘,不免就想到她的身世。

  可這姑娘看著並不比其他的姑娘差麼,且聽剛才說的話,便知是個懂事理的,因她往前的經歷還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曹夫人贊許的點點頭:「多虧老太太費心罷,養的真好,改日一起帶來家裡坐坐,我那娥姐兒最是喜歡熱鬧了。」

  江素梅暗自苦笑。

  大家閨秀這一套見人的做派,可是她認認真真,花了功夫,從江念梅幾個姑娘身上學習,加上自己前世的家教,兩者結合練出來的,怎麼就把功勞放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那是一點力氣都沒費啊!

  李氏應了聲好,又叫其他姑娘來見。

  眾人歡聲笑語。

  唯有江如梅一張臉慘白,她是沒想到外頭正好有人,不然豈會故意找茬?

  這曹夫人啊,看著笑瞇瞇挺溫和的,實則是個慣會交際的人,京城裡一大半的太太她都認識,還經常在家裡聚會,好些家族的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這下可好,曹夫人定然不看好她了,江如梅悔的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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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7:51:14
  不老實的姐夫

  江家大姑娘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連帶著十里紅妝,羨煞旁人。

  因婚事沒波折,李氏也舒心,只盼望能早早抱到孫子,就再沒有什麼可擔憂的。

  三日後,新婚夫婦回門。

  江素梅也去了,見到了大姐夫。

  這沈家二公子沈玨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光是看外在條件,便是不錯,不用說還有那顯赫的家世,果真是一門好姻緣。

  有娘的孩子是塊寶啊!

  正當她感慨的時候,江畫梅伸手捅一捅她,輕聲道:「你看到沒,大姐夫那眼神老往二姐身上飄......」

  「噓!」江素梅忙道,「非禮勿視,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我可沒胡說,真看見好幾次了,肯定沒瞧錯!」江畫梅信誓旦旦。

  她性子外向,也不老實,那眼睛一直就沒閒著,不像江素梅,看過一眼,便裝作大家閨秀的樣子,目不斜視。

  江素梅聽她說的竟是真的,就有些同情江慕梅。

  說起來,江家幾個姑娘,江慕梅雖為嫡長女,容色卻是最不起眼的,偏偏身為親妹妹的江念梅又長得特別出眾,還愛穿素裝,頗有幾分出塵之色,越是把江慕梅給襯到牆壁裡去了。

  要換做是她,也是很有壓力呢!

  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剛才還在胡亂下定義,確認是一門好親事,原來並不一定,不由得念及自己將來的終身大事,實在是樂觀不起來。

  大概,真是要結婚後,閉著眼睛過活了?

  她能做得來嗎?

  還是,索性犯個大錯,給家裡人直接放送到尼姑庵裡出家去?

  不不,絕不至於到這一步,再怎麼樣,她還不想孤身伴青燈終老,總得要搏一搏才行,江素梅狠狠的咬了一口青梅脯。

  「以後還請姐夫好好照顧姐姐呢。」雖然是親戚,女眷還是要避嫌的,臨走時,江念梅沖沈玨一笑,告辭而去。

  沈玨半個魂兒都沒有了。

  他聽從父母之命,娶了江家大姑娘,自始至終也沒見過其他的,原不知道那二姑娘竟如此清麗,好似世上其他姑娘都是庸脂俗粉了。

  他側頭看看身邊的娘子,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江素梅剛回屋歇了口氣,寶珠跳著進來了,一張口就道:「大姑娘恐怕受了氣呢,一進屋就哭......」

  「嫁出去就是姑奶奶了,甚麼大姑娘。」翠羽教訓道,「沒頭沒腦的,還有沒有規矩,這麼跟姑娘講話的?」

  寶珠忙給江素梅行禮,著急之下,結果腳一扭,整個人跌到在地。

  江素梅撲哧笑了起來,以前只知道這丫頭活潑,現在看來還是缺了一根筋的。

  翠羽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寶珠算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結果沒多少成效,可不是丟臉麼,她轉身就去拿戒尺。

  「好姐姐,別打,別打,奴婢,奴婢錯了。」寶珠忍著痛,又站起來。

  「算了,不過還是個孩子。」江素梅倒看不下去了,讓桃葉把她扶起來,叮囑道,「以後別急吼吼的,不然翠羽打你,我不攔著。你記得說話前,先敲門,然後等我准了再說。」

  「好,好,奴婢記得了。」

  「你記得個鬼呢。」翠羽喝道,「我跟你講了多少遍了?」

  「奴婢剛才心急......」寶珠都要哭了。

  「出去,再來!」翠羽拿戒尺一拍桌子,「重新練一遍,看你記不記得,今兒腿斷了,你也得練,好長個記性。」

  乖乖,這丫頭原來訓人那麼凶,江素梅頭一次看到,嚇一跳,看來她上回放權讓翠羽訓練丫頭,倒是長了她的領導味兒了。

  寶珠沒法子,只得拐著腳去了,事實證明,吃著痛還是有效果的,後來她果然記住了。

  「現在說罷。」江素梅看她可憐,叫她坐下。

  寶珠千恩萬謝的坐了,才道:「奴婢剛才去找金鈴講會兒子話,正好見大姑娘來,才到門口,淚珠子就掉下來了,被大太太一把抓著推了進去。」

  金鈴是跟她在一個莊子上長大的,後來因父母做事得力,一家都調到府裡來,還做了江慕梅的陪房,金鈴則當上了三等丫環,桃葉跟她好,知道她來了,抽空就去見了見。

  江素梅點點頭:「你腳崴了,去歇息罷。」

  寶珠本來還想把自己猜測的事情告知,可見翠羽板著個臉,也不敢多說了,生怕又哪裡做錯,連忙告退出了去。

  「做人媳婦,總是不容易的。」江素梅感慨一聲。

  今兒聽江畫梅說的,便知江慕梅的日子不好過,這才結婚三天啊,沈玨就已經不老實了,不過幸好江慕梅是韋老夫人看上的,沈夫人也頗為滿意,有這二人的支持,想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李氏也是這般跟江慕梅說。

  「可是,他偷偷跟那小蹄子......」江慕梅滿臉屈辱,「那些個丫環們都曉得,叫我臉往哪兒擱?不過是個通房,竟得他如此看重。」

  李氏自然慍怒,只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有幾個通房再正常不過,當初攀這門親事的時候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又勸解道:「定是跟了他幾年的,女兒啊,做人娘子有時候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歹也沒有過分,你切莫因為這事兒就鬧開,這當兒,正該有個正室夫人的樣子。」

  「可是,爹爹就沒有通房啊。」江慕梅很是想不通。

  說起來,確實也不怪她的反應大,江家大爺江兆敏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別說妾室了,真正是通房都沒有一個的。

  這樣的作風,全是因為他出生時數十年,老爺子尚在京城,家教十分之嚴,江兆敏久而久之,便養成了恪守本分的好習性,後來,老爺子外派,老太太寵溺兒子的願望在江三爺身上得到了滿足,一發不可收拾。

  江三爺就被養壞了,老爺子回來,已是無力回天,當時還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但總是沒有辦法了。

  李氏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感激老爺子,但話說回來,若江兆敏是老三那個德行,她也不會嫁進來呢。

  「你爹爹自是不一般的,可世上有幾人能這樣?」李氏語氣帶了幾分驕傲,又有幾分遺憾,「姑爺只是有兩個通房,算不得什麼,你只好好看著,若那通房不識抬舉,又不一樣了,傳到親家夫人耳朵裡,自會替你做主。」

  江慕梅憋屈道:「那女兒只能忍著?」

  「她們不過是以色伺人,你是正室太太,計較什麼?再說此事你也未親眼瞧見,許是那幾個看錯了,且先放著。」李氏把女兒嫁到伯府,這些自然考量過,只求女兒位置坐穩便是可以,感情總是難說的,況且,沈家她早打聽過,沈夫人為人公正,女婿又孝順,自家女兒總不會吃虧。

  江慕梅有苦說不出,狠狠的在袖子裡攪帕子。

  那種感覺讓她極為難受,沈玨一表人才,她自看到他時便已經傾心,想到嫁給他,滿心的甜蜜,誰想到不過兩日,他便與那通房丫頭親熱,這就好像在她心上用力紮了一刀似的。

  偏偏母親不理解,還叫她忍著。

  李氏歎口氣,耐心又疼愛的道:「你嫁人了,始終不像在家裡,需得記得一條,定要好好孝順親家夫人。」

  婆媳關係是永恆不解的難題,即便相公再好,李氏對老太太也是盡量奉承,只要婆婆不出蛾子,小家庭才能更加穩固。

  江慕梅無奈的點點頭。

  可這些道理,卻沒有人教給江素梅,但幸好她是個穿的,就算親身不經歷,耳聞目睹的不少,總結的要點也不少,此刻,她正對著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頤。

  飯量從原先一碗飯,提升到了一碗半。

  翠羽看得直皺眉。

  江素梅解釋:「姑娘中我排行第三,可六妹妹都要趕上我了,怎能不多吃一些?」

  小豆芽的身材,她自己都看不過去,人還是高挑,豐腴一點來得好看。

  翠羽想想覺得也對,忙給她又夾了一筷子的肉絲。

  江素梅吃完,站起來,去旁邊書房拿起一摞昨日剛剛寫好的字。

  老爺子這日休沐,她好幾日沒有去請教,自然要聯絡聯絡感情了。

  結果才到門口,就聽到一陣悅耳的笑聲。

  原來是江念梅來了,祖孫兩個正在欣賞一副字。

  「祖父,二姐。」江素梅進去行一禮,也往那方向看去,只見澄心堂宣紙上字跡骨氣剛勁,法度嚴整,十分出彩,忙好奇的問,「這是誰寫的?」

  老爺子只捻著鬍鬚笑。

  江念梅代替解釋:「是余家二公子寫的,便是你小舅的師兄。」

  江素梅記得此人,不過俞朝清當時是說余崇禮,可見崇禮應是那人的字,俞朝清都敬服的,一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老爺子稱讚不已:「這小子五歲就能吟詩,皆猜他七八歲能中秀才,誰知十四歲便是舉人了,如今不過十八,已是翰林侍講,前途無量啊!」

  江素梅問道:「這麼厲害,那余家也在京城的嗎?」

  老爺子皺眉:「丫頭,你這都不知?」

  江素梅搖頭,不能怪她孤陋寡聞啊,好歹才來一年。

  要說起來,余家其實是綿延幾百年的清貴家族了,乃是真正的簪纓世家,余家老爺子歷經四朝不到,現任內閣首輔,權傾朝野。他的二孫兒余文殊,更是青出於藍,驚才絕艷,小小年紀便精通四書五經,拜於徐瑄門下,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優秀子弟。

  江念梅聽老爺子徐徐講完,目中光華璀璨,只等她看向江素梅時,卻是吃了一驚。

  只因江素梅面上一片平靜,像是絲毫不曾起過波瀾。

  而她雖然努力克制,卻仍心潮起伏,臉頰也不免發熱,全沒有江素梅來的鎮定。

  這是怎麼回事?

  像余文殊這樣的少年,哪個姑娘不會憧憬呢,她聽人說,勳貴之家都有好些姑娘暗暗喜歡他的,難道江素梅竟毫不動心?

  她擰起了眉,滿是疑惑,又莫名的有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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