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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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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3:44 |倒序瀏覽 | x 8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5-6 20:08 編輯

老身聊發少年狂 作者:絞刑架下的祈禱

內容簡介】:

      老身聊發少年狂,治腎虧,不含糖。

      從二十六歲風華正茂的女醫生穿成五十多歲的國公府老太君,顧卿表示壓力很大。

      雖然顧卿同時也繼承了邱老太君的記憶,

      但這個老太君簡直就是鄉野村婦陡然成為豪門貴婦的典型,

      完全沒有多少可以學習和借鑒的地方。

      這個脾氣古怪的老婦人甚至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不過也幸好是這樣,顧卿才沒有露餡或者被當成妖孽附身給燒死。

      走路會喘,手老是抖,咳嗽會崩尿,吃點香辣的東西都會胃疼,顧卿表示穿成老太太不幸福。

      邱老太君的嫡孫李銳在陰謀中掙扎著,顧卿決定幫這孩子一把。

      李銳:(歇斯底里)求您老別管我了!

      顧卿:(掏掏耳朵)老身就剩這點樂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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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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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4:10
第1章 穿成老太太

    「太夫人可算是醒了,要是再不醒,銳少爺恐怕就要倒大霉了。」持雲院的灑掃丫頭一邊掃著落葉,一邊小聲地和修剪著枯枝的丫頭嘀咕著。

    「我說銳少爺就是被教訓的太少了。」修枯枝的丫頭壓低了聲音,不以為然地說,「別說是公府這樣的富貴之地,就是外面貧苦人家的孩子,也斷沒有頂撞自己祖母的道理。虧我們夫人是寬厚之人,若換了第二個嬸母,銳少爺這樣的都沒有好果子吃。」

    「噓,劉嬤嬤來了。」灑掃丫頭眼尖,看見錦繡堂那邊夫人的心腹劉嬤嬤正穿過小門往持雲院來,趕緊低下頭,不敢再說閒話了。

    「太夫人,夫人那邊的劉嬤嬤來看您了,見不見?」問話的是邱老太君身邊的一等丫鬟香雲,兩年前剛升成了太夫人房裡的大丫鬟。

    顧卿苦著臉躺在床上。

    見什麼見啊!一覺睡醒變成個老太太,而且是個連呼吸都會喘氣的老太太,她連坐臥都嫌頭疼,更不要說去見那些陌生的僕人們了。

    「不見!」

    「太夫人,正房那邊說銳少爺要被問責,問太夫人要不要求個情……」香雲站在床邊,輕聲和顧卿說明劉嬤嬤的來意。

    太夫人不見劉嬤嬤是太夫人的選擇,但她要沒有通報,那就是她的大錯。孫子頂撞祖母,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如果太夫人願意維護這個孫子,硬著頭皮護著他,一個「調皮」也就輕輕揭過了。

    不過,太夫人一直對銳少爺不怎麼親熱,這次又因為銳少爺討要故去的大夫人嫁妝的事情被氣著了,肯不肯替銳少爺說情還很難說。

    「問責?」

    「恐怕是要動家法。」

    顧卿覺得自己一陣一陣的頭疼。不光是因為自己穿越的這個太夫人年老體弱,還有很多記憶突然冒進腦子時的難受。一想到那個「銳少爺」就是讓自己穿越的罪魁禍首,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再想到這個孩子今年也十二歲了,「熊孩子」成這樣也太過了點,教訓一下也許還是好事。

    他們家幾個兄弟姐妹小時候哪個沒有吃過「竹板炒肉」啊!被打幾下也不算出格吧?

    「和正房那邊說,我沒什麼大礙了,教訓幾下就行了,不要太過,傷了身子倒成了我這個大人得理不饒人了。」顧卿了想了,覺得自己這麼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明白了,奴婢這就去回話。」香雲點了點頭,出了內室。

    看樣子太夫人還是不想饒過銳少爺。

    香雲歎了口氣。公府的鞭子是老公爺當初行伍時用的,府裡人人都怕被『家法』,銳少爺從小沒吃過什麼苦,就算只是抽上幾鞭小懲大誡,恐怕也要躺上不少時候。

    看來銳少爺還是太傷太夫人的心了!

    香雲心中感慨著李銳的自作自受,臉上卻一點也不顯,站在廊下一五一十地把太夫人的話傳達了。

    劉嬤嬤是信國公夫人方氏還在當大理寺卿家小姐時的家人,陪嫁過來也有十幾年了,生性穩重老練,聽見香雲轉達的話,也不多言,在院門口給太夫人磕了個頭,就回去回話了。

    劉嬤嬤走後,香雲和煙雲兩個丫鬟伺候顧卿坐起身。

    顧卿在現代時雖然一直在小兒科實習,但也知道自己現在這種身體情況是怎麼回事。頭重腳輕、舌頭發脹、而且反覆出現瞬間眩暈,這是中風的前兆。

    媽蛋啊!穿到一個太夫人身上就算了,你好歹也穿個身體健壯點的太夫人身上啊!難道過一陣子要讓她口眼歪斜、下身不遂嗎?我還是死回去比較好吧?

    顧卿望著頭頂蝠鹿同壽的帳子,欲哭無淚地想。

    不是說有些太夫人年紀大了以後還是氣質優雅,漂亮又慈善的太夫人嗎?說不定這個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就是這一種?國公府的老太君,怎麼也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太夫人吧?

    想想自己媽媽五十多歲保養很好,看起來還彷彿四十出頭的樣子,顧卿鼓起勇氣,向旁邊的丫鬟說:「給我面鏡子。」

    「太夫人,您現在正在病中,氣色可能有點委頓。過一陣子將養將養就好了。」香雲擔心邱老太君看見自己臉色不好後又動了氣,所以先軟語安慰了她一番。

    饒是顧卿已經做好了「氣色不好」的思想準備,在看到鏡子的一瞬間還是吃了一驚,震驚之下她沒有握好手中的那面黃銅手鏡。

    嵌金鑲玉的美人鏡掉到了床下的踏板上,發出了「光當」一聲大響。香雲和煙雲當時就彎下了腰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屋外的花嬤嬤和孫嬤嬤更是掀開直接簾子衝了進來。

    看見房間裡沒有什麼變故,只是太夫人臉色難看的半倚在床柱上閉著眼,花嬤嬤和孫嬤嬤對視一眼,用眼神問兩位近身伺候的丫頭是怎麼回事。

    香雲將眼光移到踏板上的手鏡上,輕輕搖了搖頭。

    顧卿哆嗦著手,摸著自己的臉。

    這真的是只有五十多歲的太夫人嗎?

    氣質一點也不優雅也就算了,半點也和「慈眉善」搭不上關係好嗎?鏡子裡那張臉上爬滿了皺紋,臉色還是蠟黃蠟黃的。一雙眼睛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大很明亮,但現在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眼袋也很深,看起來有些嚇人。眉毛濃而長,整張臉傳出的是一種『狼外婆』的氣質。

    我了個去,放在現代哄小孩,小孩都跑的好嗎!

    一!點!也!不!慈!善

    顧卿心中「也許情況沒有那麼糟糕」的幻象被徹底打破了。當不了小美女就算了,連美婦人和漂亮老奶奶都當不了。她的人生直接從二十六歲跳到五十六歲,而且還是一張六十五歲臉的五十六歲老太太,顧卿心中除了想死就是想死。

    死!一定要死!

    哪怕死不回去,也不能呆在這裡一直等到中風後期!半身不遂什麼的,到時候想死也死不了了!!!

    「太夫人,請您保重自己的身子!」屋外進來的花嬤嬤跪倒在踏板上,抓著顧卿垂在床沿的手溫聲和氣地說道:「生病之人,形容有毀是正常的,等病癒後就能恢復了。更何況,府裡那麼多梳頭娘子和梳妝丫頭難道是假的嗎?可是太夫人你的精氣神要先塌下去了,再好的鏡子也映不出好容貌來了!」

    這話也就花嬤嬤敢講。花嬤嬤是故去的老信國公特意尋來留給太夫人的心腹。聽說是前朝宮裡的宮女頭領,老信國公救了她,在得到她同意的情況下請她進府,讓她在太夫人前面伺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夫人並不怎麼重用她,但也對她十分尊敬,對待她和其他丫頭嬤嬤都不一樣。就連她的「供奉」,在府裡也是獨一份的。

    國公府裡上下見了她都要喊一聲「花嬤嬤」。

    此時花嬤嬤說這話,換成其他下人就是逾越,是以下犯上,可花嬤嬤這麼說,就成了情真意切的勸誡之言。

    顧卿雖然不知道這位花嬤嬤的身份,但一個年紀可以當她奶奶的婦人跪在她床前請她保重身子,還是讓她愧疚不安。她的壽都快要給折沒了!

    「香雲,煙雲,把花嬤嬤扶起來。」顧卿翻了翻邱老太君的回憶,得知這個婦人好像叫花嬤嬤,是個很厲害的角色,邱老太君對她是幾分尊敬幾分忌憚,還有一些厭惡?

    香雲和煙雲扶起花嬤嬤,看太夫人臉上終於沒有了剛才那種嚇人的神情,這才都鬆了一口氣。剛才邱老太君臉上那種「生亦何歡」的表情實在太讓人揪心了。

    太夫人要是有個萬一,她們全院上下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尤其是她和煙雲為首的幾個丫鬟,各個都到了適婚年紀,又是家生子,拉出去胡亂配了都有可能。

    『得一定照顧好太夫人,再不能生什麼事兒了!』香雲心裡這麼想,發誓一定要睜大了眼睛盯好太夫人,絕對不能讓她冷了熱了,生氣了難受了。

    『我究竟是絕食呢,還是上吊?』顧卿看著一臉忠義的花嬤嬤和香雲,心裡想著能讓整個院子裡下人們昏厥過去的事情。

    『我好怕痛啊,現在好像是秋天,半夜在房間裡燒炭好像也不可能。這麼多丫鬟僕婦圍著,難道要拉她們一起死嗎?』顧卿頭疼的盤算著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怎樣才能尋死。

    『我的天啊,難道我要咬舌自盡?』

    啊啊啊啊啊!老天你不帶這麼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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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4:28
第2章 求求你讓我死吧

    劉嬤嬤繞過曲折遊廊,從邱老太君所住的持雲院往錦繡院走。等她穿過錦繡院的角門,立刻又兩個僕婦迎上前來,替劉嬤嬤拍了拍衣裙,撣掉也許並不存在的灰塵,這才後退幾步,笑著給她見禮。

    「劉嬤嬤才回來,夫人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呢。」

    劉嬤嬤微微點點頭以示謝意,站在廊下在腹內將自己要稟告的話打了個腹稿,方才掀開簾子進了正房。

    「夫人。」

    錦繡院正房的臨床大炕上鋪著猩紅絨毯,設著大紅金線鳳凰靠背,炕兩邊放著一對桃花樣式的螺鈿漆幾。一個穿著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襦裙的婦人正靠在靠背上,枕著一個石青色金線鳳凰的引枕。她的腳下放著一個蒲團,上面跪著一個丫頭,正拿著美人拳輕輕地敲著這貴婦的腿。

    這婦人的面貌姣好,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樣子,週身都透著一種溫柔的氣息,說話時也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老太太怎樣?可能起身了?」

    「回夫人的話,奴婢這次過去沒有見到太夫人……」

    「怎麼?老太太身子不好?」炕上的婦人正正了身子,臉上全是擔心的神色。

    「和以前一樣,太夫人說看見人影就頭暈,不想見人。但見持雲院裡上下的樣子,太夫人應該是沒有大礙。」

    炕上的婦人鬆了口氣。

    「不過……」劉嬤嬤頓了頓,又說,「太夫人好像沒有維護銳少爺的意思。」

    信國公夫人方氏臉色一白。「老太太沒有替銳兒求情?」

    「沒有,太夫人派香雲出來傳話,說是『不要教訓的太過,否則要說我得理不饒人了』,並沒有說該如何對銳少爺進行處置,看樣子太夫人的氣還沒有消。」

    「我的兒啊!他還是個孩子,怎麼受的住府裡的鞭刑!我還特地壓住前面,讓老爺容我去和老太太求個情,老太太怎麼就這麼狠心……」方氏掏出臂釧上掖著的手帕,擦著眼淚。

    「奴婢覺得,這次還想像上次那樣輕輕揭過是不可能了。太夫人是有誥命在身的,這次暈厥了兩天兩夜,連宮裡都派人來問過了。如果公府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被參『個治府不嚴』是跑不掉的。更何況夫人您的娘家又是……」

    「我知道了。」方氏抹了抹眼淚,臉上透出無奈的神色來。「不能給父親添麻煩。」

    「夫人還是不要太傷心了。家中上下還全靠夫人主持呢。」方氏身邊伺候的丫鬟珠繡換過方氏手中的帕子,抬頭安慰道。

    「雖說銳兒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我看他和銘兒是沒有兩樣的。現在銳兒闖了這樣的大禍,是我管教無方,怎麼能讓我不自責呢。」方氏歎息著說,「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連老太太都給氣倒了,一定是那些小廝們教唆的,回頭統統都給趕出府去!」

    劉嬤嬤不發一言,只是垂著頭立在那裡。

    加上這波,都已經換了四波小廝了。府裡的家生子一聽說要給銳少爺招小廝,都恨不得將自己家兒子腿給敲斷了才好。

    「行了,你去辦差吧。」方氏閉了閉眼,「劉嬤嬤,吩咐哪個小子跑一趟前面,和老爺傳達太夫人的話,務必要讓老爺看著點,別讓那些家人打重了!」

    「是。」

    祭祖廳裡,信國公聽了太夫人和方氏的傳話,終是沒有下狠手,只是當著眾人的面,用鞭子輕輕抽了幾下就算了。就連圍觀的族人和其他下人都在私下裡悄悄議論,說國公老爺這是心慈手軟,對銳少爺這樣的紈褲子弟就應該好好的教訓一頓才是啊。

    相比之下,信國公和方氏的兒子李銘雖然才七歲,卻比嫡長孫李銳要有氣度的多。聽說已經在讀「四書」了。

    眾人看著明明只是擦破了點皮,根本算不得什麼重傷,卻依然哭的鬼哭狼嚎的李銳被下人抬回去,心中都歎了口氣。

    這位小時候還是請了鴻儒親自開蒙的,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太夫人,您多少吃點吧。」煙雲端著盛著雞絲粥的瓷碗,連聲的哀求著。「您現在身子還比較虛弱,太醫囑咐了不能吃太過油膩的東西。這粥是看起來清淡了點,但味道一點也不淡,您就吃幾口吧?」

    顧卿將臉對著床裡,一言不發。

    她決定絕食死。

    這個叫煙雲的小姑娘已經求了一個多小時了,裝著雞絲粥的碗也換了好幾次。她覺得「絕世而亡」對自己真是折磨,才餓了三頓,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了,胃裡也火燒火燎的。可是她還要閉著眼睛,裝作聞不到那雞湯傳來的鮮美氣味。

    那些絕食而死的勇士們當初是怎麼忍下來的啊?

    她倒是想選擇其他死法,別說敢不敢的問題,這麼多僕婦丫鬟之類的圍著,就連如廁都有人盯著的,她一點尋死的辦法都沒有。

    誰說金簪的尾巴都是尖的!她換了好幾個都是圓頭!

    那個叫做香雲的丫鬟從剛才起就沒有看見了。可能是去前院搬救兵去了?想想等會她這個身子的「兒子」、「兒媳」都要來哭求,她就頭大。怎麼不穿個鄉野村婦什麼的呢?要死找個野樹往上面一掛就行了。

    偏她穿的這個身子有個了不得的身份,居然是楚國的開國功勳、老信國公李碩的結髮妻子邱氏。她的丈夫和嫡長子李蒙都死了,繼承「信國公」爵位的是她的嫡次子李茂。李茂夫妻二人平時待這位邱老太君一直都盡心盡力,千依百順,唯恐有一絲不周的地方。要不是她借口說自己頭疼不想見人,她那個「兒媳」應該是每天早上都來請安的。

    剛穿來時,看見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大的女人站在床前喊自己「母親」,她當時差點沒被嚇暈過去好嗎!

    「太夫人,國公老爺和夫人過了二門,馬上就到了。」孫嬤嬤在院子裡通傳。

    『我只是想死,要不要這麼困難啊!』顧卿悲憤地把自己的腦袋塞進被子裡。

    「母親,是兒子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讓您生氣了嗎?」一副美大叔模樣的信國公親自執著碗,跪在顧卿的床前。「您要打我罵我都行,請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啊!」

    顧卿恨不得摀住耳朵。這個大叔太囉嗦了,而且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這樣的口才,到底怎麼在外面當官的啊?

    「母親,你是不是覺得老爺沒有重責銳兒,所以動了氣?」方氏也跪在顧卿的床頭,啜泣著說,「是我沒有教養好銳兒,您要覺得不出氣,打我就是了,千萬不要氣壞身子。」

    顧卿皺了皺眉頭。這話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勁兒呢?表明上聽起來像是自責沒有管教好孩子的樣子,但是聽完了就像是勸旁邊那大叔趕緊回去再打一頓小孩似的。

    果然,信國公李茂為難地低下頭。

    「母親,不是我不肯責罰李銳。你也知道,銳兒是我大哥僅存的血脈,平時生怕有個閃失。他年小體弱,真要……」

    顧卿聽不下去了,再不說話她就成了跟小孩慪氣的惡人了!她轉過頭來,盯著底下跪著的方氏。

    看起來倒是溫柔可親的很,怎麼說話那麼讓人難受呢?

    「誰說要重責李銳了?」

    「母親!」李茂和方氏驚喜的看著終於說話了的邱老太君。

    「那您為什麼不吃飯呢?」李茂把手中的碗放到邱老太君床邊的小几上。「要是不合胃口,我們叫廚房重做!」

   「老爺,太醫都說過了母親不能再吃那些油膩的肥肉了!」

   「可是母親就好這個,再怎麼也比不吃強……」

    顧卿在旁邊聽得腦仁子都疼。

    這個邱老太君不是誥命一品的夫人嗎?信國公也是一副家大業大的樣子,怎麼會喜歡吃肥肉啊?肥肉啊!

    她可算知道這個老太太為什麼會有中風前兆了。敢情是高血脂引起的血管阻塞!

    顧卿看著李茂和方氏連哭帶喊的求著自己吃飯,覺得帳子稀薄的空氣都被這兩口子給搶走了,她氣悶地摀住胸口,一口氣好險沒有上來。

    不是裝的,是真的好悶。眼前也不停的黑來亮去。這是高血壓嗎?

    邱老太太,你到底多少病啊?

    不過,如果能這樣憋過去,也不錯。

    誰料方氏一把衝上前,扒住顧卿的人中就使勁掐。她一邊掐一邊喊著:「快來人啊!拿老爺的帖子請太醫過來!薄荷腦呢,煙雲,把房裡的薄荷腦拿出來,給老太太抹一點!」

    顧卿鼻子下面被掐的火辣辣地疼,明明是要暈過去的,卻被按的楞是維持著一絲清明。眼見著自己「尋死」的機會都被這個美貌婦人給攪黃了,顧卿恨不得將她按著打一頓才好。

    李茂抱著邱老太君,方氏和花嬤嬤對著她又是吹氣,又是抹薄荷腦,又是掐虎口和人中的,竟真的讓顧卿的一口氣緩了過來。

    顧卿拍著自己的胸口,欲哭無淚。

    媽蛋啊啊啊!嘴唇都掐破了啊!!!現在痛的地方又多了一處!

    想死怎麼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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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4:45
第3章 剝皮挫骨

    「夫人,怎麼,太夫人還是不肯吃東西?」劉嬤嬤看著一回來就去掉外裳的方氏,走上前去,替她揉了揉肩膀。

    「別說了,又是跪,又是哭,又是求的,都不肯吃一點東西!老爺說重了一點,她就捂著胸口一副要暈死過去的樣子……」方氏咬著牙,擰眉說道:「要不是現在老爺現在絕不能丁憂,真不想管她了。」

    劉嬤嬤扭頭去看門窗。

    「放心,我說我乏了,讓她們下去了。現在就我們兩個。」方氏拍了拍劉嬤嬤的手,「好了,我也累了,扶我去榻上歇歇。」

    劉嬤嬤扶方氏到芙蓉榻上躺下,替她摘了珠花和耳墜等物。她散開方氏的頭髮,用手指一點點的按壓著她的頭皮。

    「夫人,我看還是要找到太夫人絕食的原因才好。老太爺在的時候,大老爺走了,太夫人傷心成那樣,也沒有絕食過。太夫人是什麼人啊?老太爺從龍的時候,她一手拉扯三個孩子,亂軍屠村的時愣是扔了兩個女兒去保全小兒子,這樣狠心的人,會因為被銳少爺氣著了而絕食,怎麼說也說不過去。」劉嬤嬤揉著方氏的後頸,「要說是裝的吧,太夫人也沒為什麼事吵鬧要求,更何況,要是以死相逼做做樣子,餓個一兩頓就行了,你說她一不吵二不鬧,一餓就餓了三四頓……」

    「你的意思是?」

    「我看,會不會是魘著了?驚厥之下三魂離體也是有的,到時候髒東西要趁虛而入……」

    「不會吧?老太太看起來神智挺清楚的啊!」方氏嚇得坐起身。她雖然不是個嬌弱婦人,但聽到神鬼之事也不免全身發楚。

    「這就是問題所在。太夫人自從得了個手抖的毛病後,你看她什麼時候那麼清楚過?」

    劉嬤嬤的話讓方氏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要找個尼姑或者神婆看看?

    持雲院裡,顧卿並不知道方氏準備找神婆「對付」自己。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緊睡過去。睡過去胃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她都覺得自己要死肯定不是餓死的,而是胃疼活活疼死的。

    餓了四頓,國公夫妻來求過,國公的兒子、這身子邱老太君的孫輩都來求過。好在她絕食的事情還沒傳到府外去,現在除了邱老太君幾個稀少的子嗣,其他親戚都沒有來「探望」。

    就這樣,顧卿還是連睡覺都成了難事。

    從一睜眼起耳邊就縈繞著「太夫人吃點吧」、「老夫人你倒是進點兒什麼」之類的話,顧卿餓的連開口讓她們閉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敢情把「勸飯」當任務刷了是吧?

    她差點驚厥時太醫來了一次,給她施了次針。從那以後,公府裡的人不知道是怕家醜外揚還是什麼,那個太醫就再沒有出現。每天來問安請脈的是一個胡姓醫生,聽說是家醫,也是一位高明的大夫。但這個據說高明的大夫,每天來看診時也只用什麼「焦慮過度,寒凝氣滯」的話來忽悠人。

    顧卿聽了都想笑。要說「焦慮」肯定是有的,餓了四頓,可看起來離死還早,她能不焦慮嗎?可是「寒凝氣滯」是什麼玩意兒,能「滯」到胃上讓人絕食?。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自己是尋死嘛!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想著估計再餓一頓這家人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有可能派人來灌,或者想出其他招來。

    倒時候她該怎麼應對呢?顧卿覺得「絕食」這件事大概是她從小到大干的最有魄力的一件事了,也是最頭痛的一件事。

    她這廂想著該怎麼應對,剛翻了翻身子想讓自己舒服點,一睜眼,卻被床邊跪著的花嬤嬤嚇了一大跳。

    花嬤嬤一直是在外室呆著的。屋裡是孫嬤嬤、香雲、煙雲並嘉雲幾個丫鬟在伺候著。

    顧卿用餘光掃了一眼房間,光線昏暗,大白天的,門窗都緊閉著。除了花嬤嬤跪在床前,那個年紀很大的孫嬤嬤在門口把著門外,香雲和其他幾個大丫鬟都不見了蹤影。

    「奴婢知道太夫人一直不太待見奴婢,但有些話奴婢不得不說。」花嬤嬤的臉上板著嚴肅的表情,跪的端端正正的。「奴婢的命是老公爺救的,實在是不想看到公府因為太夫人的絕情而大禍臨頭!」

    這招三國演義裡常見啊!顧卿對那些謀士們動不動就衝進來大叫「主公,你要大禍臨頭了啊!」印象深刻,花嬤嬤這是想引起自己的重視?

    可惜她並不是邱老太君,花嬤嬤這話說錯對象了。她都準備自殺了,還管得了這府裡怎麼樣啊?她又不是他們的親媽、親奶奶!

    「太夫人,您絕食,若有個萬一,首先遭殃的就是銳少爺。您若不好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銳少爺害您變成這樣的,您是有誥命在身的老封君,銳少爺卻是什麼爵位都沒有的幼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夫人您大概是不懂國法的,但奴婢是宮裡出來的,見的多,像銳少爺這樣頂撞祖母到把祖母逼死的,是要治『忤逆』之罪的。」

    「忤逆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是要被剝皮揎草、磨骨揚灰的!大老爺就這麼一個孩子,你是想要讓大老爺絕後,死了墳前連個點香火的人都沒有嗎?」

    顧卿的眼皮顫了顫。磨骨揚灰她懂,那個剝皮揎草是什麼?不管怎麼說,聽起來都是極可怕的刑罰。

    作為一個現代人,顧卿很難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可怕的酷刑。聽到那個小孩因為和祖母頂兩句嘴就要被剝皮揚灰,即使顧卿再怎麼想不管不顧的丟掉這個破皮囊,也不禁為此揪了揪心。

    花嬤嬤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說著可怕的事情,像是事不關己一樣。可她的眼睛卻出賣了她。此時她正仔細盯著顧卿的臉,連一絲一毫的細小神情都不想放過。她知道邱老太君聽得見,並不是旁人認為的已經餓糊塗了。

    有反應就好!有反應就可以對症下藥。

    「『剝皮揎草』就是將人的頭頂皮剝開,灌入水銀,這麼做的話,一張完整的人皮會剝落下來,然後將人皮塞滿燈草,製作成人樣,送到街上去遊街。銳少爺還是孩子,人燈大概會做的小些。等皮被剝下來後,骨頭還會磨成粉,隨風四散……」花嬤嬤看著臉上終於有了點變化的顧卿,繼續硬著頭皮說著。

    「您不要覺得銳少爺還是個孩子,我們又是赦封的信國公府,銳少爺就不會被這麼對待。國公夫人雖然是公認的慈悲人,但並不代表沒有私心。銳少爺為什麼會來頂撞您?他是怎麼知道大夫人的嫁妝在您這的?誰多的嘴?銘少爺可已經七歲了!」

    「太夫人,您要還在意故去的蒙大老爺,就應該撐起這口氣,幫幫銳少爺。銳少爺現在看似錦衣玉食,但其實危如累卵……」

    花嬤嬤說那個剝皮揚灰的刑罰時,顧卿倒是聽得臉皮一抽一抽的。可她說到「公府秘聞」什麼的,顧卿又沒有反應了。

    本來啊,那小屁孩自己都沒見過。嫁妝不嫁妝的她更是不知道了。誰要誰拿去!

    孫子說不動,那就兒子。

    「您不疼惜故去的大老爺,那就說府裡這位老爺。您要有個萬一,國公老爺剛升的『兵部右侍郎』就要丟。若御座上那位有心收權,因為這個事老爺被摘掉爵位或降爵都有可能。現在這位可不是老公爺那時候那位了,國公老爺也沒有大老爺那種才幹,讓那位捨不得動!倒時候您一倒,整個公府就倒了!」

    「再說香雲、煙雲那些丫鬟們,還有整院上下的下人們,都是依著您存活的。您要有個萬一,我們這些伺候不周的人只會更慘。香雲她們大概會被拉出去賣了,她們是家生子,父母全家都在府裡當差,恐怕全要被攆出去。那些粗使下人,命能不能留住都是個問題!太夫人,好歹我們伺候了那麼多年,您就行行好吧!」

    花嬤嬤說的有些煩躁。這位邱老太君沒讀過書,連字都不認識,要說人情世故,平時也沒見到有多達練,若換了另外哪個主子,她都不用把話說的這麼清楚。可是床上這個老太太不把利害全說清楚了還不行!聽不聽的懂都是問題。而且,這位要是渾起來的時候,連老公爺都沒辦法,只能讓。

    就說她費盡口舌說了這麼多話吧,若是其他哪個府裡的老太君,為了家族興衰的大事,就算是要死了,一口氣也給她喘過來了。她倒好,除了說到扒皮的時候眼皮子顫一顫,臉上抽抽,其他時候都是巍然不動的樣子。她花朝在宮裡呆了那麼多年,各種主子都見過了,像床上這位自私成這樣,除了自己想法誰的死活都不管的,這還是第一位。

    活著好好的,尋什麼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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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5:04
第4章 誰比誰可憐

    顧卿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其實內心也在做著劇烈的鬥爭。

    要說無辜,她也算是無辜的那個。好好的一個大姑娘連戀愛都沒正經談過,就穿成了老太婆,攤都誰頭上誰都接受不了。更何況這個老太婆除了一個看起來就讓人頭疼的身份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兒外,其他什麼都沒有。錢?那東西要了幹嘛?能買電腦嗎?能買手機嗎?能出門旅遊嗎?

    沒有好相貌或者好性格就算了,就連好身體都沒有哇!聽花嬤嬤那話的意思,和善兒子和賢良媳婦好像也是假的,孫子也不見得多孝順。

    可這些本來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現在這個老媽媽告訴她——您吶,連死都不能死呢!你要死了,全府上下都要完蛋!你孫子要被挫骨揚灰,你兒子要丟官罷爵,我們這些下人要被拉出去打死了,你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們要被拉出去賣掉……

    顧卿後槽牙都疼。

    背著這麼一身血債,就算死了都不能安生。

    花嬤嬤這也算是一種道德綁架吧?可是,如果一個人連道德的底線都沒達到,她還配被稱為人嗎?

    一時間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之中。為了防止顧卿再暈過去,屋角里點著提神的冰片香,整個房間裡都是清清涼涼的氣味。稍顯昏暗的房間裡,顧卿裹著被子在思考何去何從,花嬤嬤依然紋絲不動的跪在那裡,而且大有顧卿不開口吃飯就一直跪下去的態勢。

    罷了,大不了到時候遊湖或者上香的時候製造個意外死了!人要變通嘛!回頭她多找點樂子,做出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再「意外死亡」,大概就怪不到這些無辜的人頭上了吧?

    不能連累別人啊,太缺德了。

    顧卿翻了個身。花嬤嬤面色一喜。

    『說通了!』

    花嬤嬤連忙上前去扶顧卿坐起來,

    「香雲、煙雲,進來伺候!灶上溫著的魚片粥也端上來!」孫嬤嬤立刻打開門,向外室裡侯著的丫鬟們叫喚道。

    屋外的丫環婆子們聽說老太太終於決定要吃東西了,各個都喜不自勝。「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的亂謝一通。

    真是逃過一劫啊!

    香雲和煙雲擦著眼淚走了進來,她們兩個自小在邱老太君房裡當差,老太太雖然脾氣古怪,卻不是很難伺候。而且老太太也說了,等她們年紀大了,送點嫁妝,幫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做個平頭娘子或者管事嬤嬤。可現在如果老夫人有個萬一,最先倒霉的就是她們和她們的家人。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要連累家人被趕出去,那簡直是沒臉活了。

    顧卿知道香雲和煙雲肯定不是為了自己而哭,但她自覺自己「犧牲」後有人能夠喜極而泣,還是有些觸動。兩個小姑娘放前世也就是剛剛高中畢業的年紀,卻已經伺候人伺候了好多年了。封建社會這些家生子的命運往往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和她們比起來,自己只是穿成個老太君,已經是感謝上蒼了。

    至少別人還把她當成個人看。

    這麼阿Q的想一想,好像又沒有什麼難受的地方了。

    「魚片粥先不要上,我身子虛,上點清淡的米湯,裡面放些糖。」顧卿氣喘噓噓地吩咐道,「叫幾個丫頭給我按摩下腰和下半身,床上躺久了,有些發麻。」

    為了能讓自己餓的不那麼難受,她是盡量減少活動量的。這就導致她著床的臀部和小腿肚子等處現在完全麻木了,本來她是尋死的,也就無所謂後遺症的情況。可是現在她要活,就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如果血液不循環久了容易壞死,到時候她想要出去尋死都尋不了。

    另外兩個一等丫頭嘉雲和磬雲立刻爬上床來,將顧卿的小腿屈起來,輕輕的按揉著。花嬤嬤以前呆在宮裡,知道有受了杖刑的人躺久了屁股都爛掉的,連忙叫其他小丫環們打幾盆熱水進來。

    「拿溫熱的毛巾裹著腿慢慢揉,要把血脈給揉暢了!快請胡慶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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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老太太終於吃了?」方氏都準備去請神婆尼姑了,聽聞邱老太君自己想通了,喜不自勝地道:「這真是阿彌陀佛保佑,怎麼會吃的?」

    「聽說是花嬤嬤屏退下人,在屋子裡勸了好久才勸好的。」東廂錦繡院的看茶嬤嬤跪在屋門口回話。她的女兒在持雲院裡當差,雖然只是個掃灑丫頭,但是也能獲得不少消息。

    「花嬤嬤?宮裡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方氏神色輕鬆,「這個月給她的月錢再漲一倍!老太太身邊要是多幾個花嬤嬤這樣的人,我們做小輩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夫人的孝心,全府上下都稱讚呢。」看茶嬤嬤奉承著說。

    「老太太就我這麼一個媳婦,我不孝順她,那就是大罪過了!」

    「夫人,夫人!銳少爺不好了!」

    「我的小姑奶奶誒!我還沒有通報呢!」

    「誰在那大呼小叫的!什麼叫銳兒不行了?誰放她進來的?先掌自己嘴十下再回話!」劉嬤嬤指著屋內一個小蒲團,「就在那兒扇。」

    「是。」從擎蒼院跑來的小丫頭聲音發顫,朝那蒲團跪了下去。不一會兒,「啪啪啪」打耳光的聲音在屋裡和屋外都響了起來。

    「在府裡說話要慎言。什麼叫不好了?誰也沒有不好!不好的就只會有你們。哪怕有什麼大事,也要冷靜了以後再回話。下面亂作一團,主子還要不要問話了?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能。」

    「好了好了,不過是個小丫頭,嬤嬤你就別訓了。規矩不好可以慢慢調教,膽子嚇壞了以後還怎麼辦差?」方氏好言安慰著小丫頭。「別害怕,有事慢慢說。文繡,等會把屋子裡那盤四色果子給小丫頭裝一碟子回去壓壓驚。」

    「謝夫人。」小丫頭跪在蒲團上給方氏磕了個頭。

    人人都說夫人面慈心善,她就真當上錦繡院跑腿是好差事了。夫人是心慈不假,可是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卻不是吃素的。她怎麼就忘了呢?

    擎蒼院的小丫頭被方氏的軟言溫語安慰的眼紅心熱,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銳少爺前天吃了鞭子以後就不大好,先是老說疼,後來又說癢。王奶奶和蒼舒姐姐看了看,只是破了點皮,並沒有太大的傷,蒼舒姐姐就給少爺上了點創傷藥。」

    「早上銳少爺沒起得了床,王奶奶就準備叫胡大夫來看看,結果少爺不允,說是怕再生事端,躺一躺就好了……結果,下午少爺就發起燒來了,還說胡話,傷口看起來也不太對。少爺的小廝伴當都被趕出府去了,現在身邊缺人伺候,去找胡大夫,他的徒弟說被持雲院請去了。院子裡如今亂成一團,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求夫人……」她的話還沒說完,方氏就已經站了起來。

    「不要多說了。我這就去。」她看了下屋子裡的人,「劉嬤嬤,你和文繡、絹繡跟我去擎蒼院。胡大夫現在不能動,老太太那裡也很凶險,不能有個萬一。李琦家的,你讓你家男人拿府裡的帖子去請前門街上的白御醫,他剛剛告老回家,在前門街上開了一家叫『懸壺』的醫館。再派個小子去前面,老太太這幾天不吃飯,老爺也告了假,應該在府裡。請老爺速速去西園的擎蒼院。」

    「是!」屋內眾下人得了指示,連忙動作起來,各行其事。

    方氏安排好事情,也顧不得讓屋子裡的小丫頭起來,腳步匆匆地出去了。後頭丫鬟婆子連忙跟上,一時間,屋子裡倒走了一大半人。

    只有擎蒼院派來傳話的小丫頭孤零零的跪在那裡,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

    還是錦繡院的珠繡心好,扶起了小丫頭,把裝著四色點心的帕子往她手上一塞。「好妹妹,今天事兒多,太夫人那也是剛剛進食,先前一口氣差點沒有喘過來。夫人兩頭操心,你要有什麼委屈,回頭姐姐給你賠罪。」

    「姐姐說這話不是讓我折福嗎?我就是擎蒼院一個三等丫頭……」瓶兒的頭低了下去。她還是上次銳少爺犯錯趕走一批丫頭小廝後買進來的丫頭,賣斷了終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從小養大的,平時跑跑腿傳傳話都是看的起她。

    珠繡親熱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裡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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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園,持雲院月門外。

    「別拉了,你就讓我進去求求太夫人吧,回頭老婦我定當重謝!再這麼下去,少爺要出事了哇!」

    李銳院裡的王婆子使勁掙開守門婆子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就要往裡面闖。兩個看門的健婦急得直跺腳,又不敢使勁拉。

    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爺的奶嬤嬤,兒子原是大老爺的伴讀,如今在外地為官,王氏現在也算是個奶奶,只不過聽說大老爺去了後,自請入府看護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並不長住在府裡。這王氏就算是國公老爺見了也要喊聲「王老太太」,她們擋著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誒,求您不要太大聲了!太夫人自從被銳少爺氣暈了後餓了四頓,這才剛剛進了點湯水,花嬤嬤和孫嬤嬤都吩咐要讓太夫人好好睡一會兒,探望的人一律都擋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說。您這是在幹什麼呢?要是太夫人又有個萬一,銳少爺才真是要出事了!」

    這王婆子和國公府裡的邱老太君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她大字不識,也沒有什麼見識,只不過運道要好了一點。邱老太君是妻憑夫貴,王婆子是母憑子貴。這王婆子要說才幹也沒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義」二字。她不知道什麼利害關係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現在發著高燒躺在擎蒼院裡,而府裡唯一的大夫被請到了邱老太君這兒,就頭腦一熱跑了過來。

    也是因為現在她在自己府裡也是丫環僕人圍繞著,過著主子的日子習慣了,國公府裡上下對她還算客氣,才漸漸把膽子養大了。要是擱大老爺李蒙還在的時候,送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跑持雲院裡來搶人。

    『隔壁張家的小孫子就是發燒耽擱久了把腦子燒壞的!』

    這麼一想,她更著急了。

    『大不了我一條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顧在月形拱門下一跪,怎麼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來。

    「太夫人啊!銳少爺快要死啦!求您發發慈悲讓胡大夫去擎蒼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親的孫子,是大老爺唯一的血脈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

    這一下子,把持雲院裡的丫頭婆子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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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5:22
第5章 伯仁?伯仁

    花嬤嬤忙了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

    胡大夫看完了脈,說是沒有大礙,但是再餓幾頓就不好說了。聽花嬤嬤說邱老太君先是喝了點甜米湯,連連點頭。

    「太夫人的做法是對的。人餓久了後容易頭暈眼花,胃也極易受刺激。米湯性平,吃點甜的頭暈會好些,太夫人這都是歷練過後的經驗,以前兵荒馬亂,餓上幾天也是有的,這倒是比進粥更合適,也養胃。」

    顧卿喝完湯米水後吃了點稀粥,強逼自己睡一會兒。嘉雲和磬雲手都捏酸了,現在換了幾個小丫環在給顧卿捏腿。

    屋外老婦人的聲音不時地傳進屋子裡來,花嬤嬤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麼?」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門口站著的婆子回話道。

    胡慶年拿著筆的手一抖。這是後院,怎麼會有人在這裡喊自己?難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進來了,怎麼會被攔著呢?

    「是了,我讓下人不要放人進來的。我出去看看。」孫嬤嬤一拍額頭,連忙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胡慶年留了方子,開了點溫和的滋補方子。邱老太君的持雲院有專門的藥室,煎藥取藥都方便,看爐子的丫頭都是在他那裡專門學過煎藥的。

    不一會兒,孫嬤嬤帶著王氏和錦繡院的小丫頭進了院子,她也不讓她們進屋,只讓她們在院子裡候著。王氏還準備再嚷,孫嬤嬤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給捂上了。

    孫嬤嬤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爺李蒙那裡當差,有幾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個好兒子,就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聲「老太太」?!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也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有時候不認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竅玲瓏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爺聰明能幹吧?老皇帝讚賞過他「美士良才」,連晉國公家的世子都要靠邊。現在呢?

    香雲跑出來在院子裡和那小丫頭說話,孫嬤嬤拉著王氏的手走到另一邊,問個究竟。兩人將來意一說,竟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孫嬤嬤這下不敢再攔著她們了,急急忙忙就往屋裡走。

    顧卿原本睡得就淺,她頭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穩。現在進進出出的,還是把她給弄醒了。

    「出什麼事了?」她怎麼聽到什麼大夫,什麼少爺的。

    「太夫人,說是西園擎蒼院的銳少爺高燒不退,府裡請胡大夫請不到,王氏就上院子裡來尋。那小丫頭是夫人派來的,夫人問胡大夫看完了沒有,看完了就上擎蒼院去瞧瞧銳少爺。」

    什麼?那孫子高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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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龍圍屏前,身著金地緙絲袞龍袍的中年男人正站著看一封折子。這折子是暗探昨日送來的。折子到了他手裡,因為上面並無加急字樣,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折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閒時才拿出來查看。結果一打開折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喲,信國公府的老太太絕食尋死?被孫子氣著了?」楚睿搖著頭,有些好笑地說,「也只有這種鄉野出身的老太太會鬧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信國公府的李銳,是救駕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兒子李銳。」呆在一旁的內侍省總管太監秦越躬了躬身,回話道。

    「這幾日信國公府上有沒有宣太醫過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暈了一次,請了張太醫過去。後來沒有聽說過有再請。」

    「那大概是沒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這個李茂啊!」

    信國公府雖然現在看起來威勢不減,其實自從才幹過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國公李碩又駕鶴西去了以後,已經逐漸開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現在的風光,全靠楚家和李家舊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誼維繫著。

    連內院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這個李茂,和他兄長差遠了。

    楚睿是大楚朝當今的聖上,楚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鄉的老國公李碩從龍時,就連楚睿也要喊他一聲「李叔叔」。老皇帝楚鈞帶著大伙趕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在定都金陵後,這李碩也是第一個上交兵權,並以「舊傷復發」的理由告老的。

    後來,兵權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卻沒有答應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時,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國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來,只有兩位國公,一位是皇后嫡親的兄長,大楚第一謀臣的晉國公張允。晉陽張氏是累世大族,和從龍前一窮二白,僅有一身好武藝的李碩截然不同。能有這樣的恩寵,且封號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對老國公的感情。也從側面反映了老國公的厲害。

    封為「信國公」,除了老國公確實是忠君之人外,老國公府上人口單純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老國公的結髮妻子邱氏是李碩二十歲時娶的普通婦人,並無顯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賜予他美妾,都被李碩以「糟糠之妻還在老家種田」的名義婉拒了。後方穩定後,李碩沒有和很多同僚一樣停妻再娶,或者廣納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當時還是韃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國公跟著當時還是縣吏的老皇帝楚鈞造反,家鄉被胡人官員問責,慘遭屠殺。邱老太君死了兩個女兒,卻保住了當時唯一的血脈,這件事,就連李碩也感念她的堅毅。邱老太君後來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最小的兒子小時候沒站住,李碩現在唯一的兩個兒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邱老太君所出。

    沒有複雜的姻親關係,忠心沒有貪慾,繼承人又早早確立。信國公確實讓老皇帝非常放心。李老國公交出兵權後,每年一年裡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宮裡伴駕的,聖恩之隆,就連太子楚睿都好生嫉妒。

    就連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東閣大學士」之位,風頭一時無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飲時替老皇帝擋了韃靼刺客的暗器,毒發而亡,老國公也因傷心過度,沒過幾年就去了。

    信國公因人口單純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現在又因人口單薄而面臨人才凋零的困境。聽說李茂的兒子李銘倒是天賦過人,但要成長到能頂門立戶,沒有個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這件事上,皇家確實虧欠信國公府。

    「宣李茂,這個信國公,是要點撥點撥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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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園,擎蒼院正屋。

    從前門街上請來的白大夫和府裡的家醫胡大夫一起在給李銳看診。

    李銳背上有傷,所以趴在床上,背上蓋著幾條趕緊的紗布。他渾身滾燙,卻一滴汗也沒有,口中胡言亂語著「嬸母」、「奶奶」之類的話,方氏在床旁一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抹眼淚。

    白老御醫和胡慶年兩人,一人久為御醫,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兩人在一起辯證了半天,誰也不願意先發表言論。

    方氏在一旁靜等,直到一刻鐘都過去了也沒等到兩人說上一句,方才直言道:「兩位都是信得過之人,銳兒都這樣了,有什麼情況各位就直說吧。」

    「李大公子這鞭傷只是小傷,傷口卻紅腫化膿,顯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問一句,請問這鞭傷是?」白老御醫心中也暗暗發苦,誰能讓信國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這高燒明顯是傷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這麼小的傷口居然也被照顧到「外邪入體」,可見府中情形之複雜。他在宮中見過了各種陰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卻想不到這宮外的絲毫也不比宮裡乾淨到哪裡去。

    再想到這嫡長孫似乎是現任國公老爺李茂的兄長之子,白老御醫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

    那位李蒙大人的風華,他還記得。當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幾位御醫還會診過,很是嗟歎了一段時日。

    方氏紅著眼,哽咽著說:「因著前幾日銳兒頂撞了老太太,老爺請了家法。我擔心著銳兒從小沒吃過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還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幾下,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胡慶年捻著鬍子,沉默不語。

    問題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傷藥裡。但他不能說,更不能求信國公夫人將這兩樣東西給他查驗。更何況,若真是有人要在這兩樣東西裡搞鬼,東西怕是已經處理乾淨了。

    白御醫只管醫病,也不想管這府裡的陰私。兩人討論了一番,白老御醫開了些去腐生肌的藥散,又配了幾副退燒的藥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辭了。胡慶年對傷口做了些清理,說了些安慰方氏的話,就去小廚房盯著徒弟煎藥。

    因李銳的小廝都被趕了出去,人手不夠,方氏帶著幾個錦繡院的大丫鬟並下人一起,在擎蒼院裡守了一夜。

    「什麼?你說高燒到現在還沒退?」顧卿睜大了眼睛問身邊的香雲,「我不是吩咐了教訓幾下就行了嗎?打重了?」

    「回太夫人,並沒有狠打,只是抽了幾鞭。」

    顧卿握著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對「家法」的認識,是古裝劇裡把人按在凳子上辟里啪啦一頓竹板那種,所以才說「教訓幾下」這樣的話。這家人的家法怎麼這麼奇怪,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顧卿昨日下午進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剛剛恢復了點力氣。她知道久臥不利於身體健康,尤其她還有些中風先兆的情況,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飯後,就叫丫頭們攙著她下床,在屋子裡走走。誰知道孫嬤嬤急急忙忙進來,稟告了西院裡頂撞自己而被家法的李銳陷入昏迷,再不清醒恐有凶險的消息。

    自己一尋死的人還活著,頂嘴的快死了算哪門子事兒啊!

    「府裡有轎子沒有?抬我去西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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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5:47
第6章 疑雲重重

    儘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對顧卿身體未癒就出門,但顧卿還是硬擺出老太君的威風叫來了軟轎,去了擎蒼院。

    擎蒼院正屋內。

    顧卿一臉呆囧的看著床上的包子。

    不要覺得包子是誇獎,這只是純粹的表達觀感而已。當顧卿站在床邊,看到裹在土黃色被子裡的李銳時,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包在油皮紙裡的大號包子。

    這個叫李銳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著,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橫肉,臉上也都是肉。臉因為側睡的原因五官全擠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這個年紀,胖成米其林輪小人的樣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難道沒有人幫他控制飲食嗎?胖成這樣身體會出問題的好不好?

    果然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啊。如果李銳他娘看見他兒子現在這個樣貌,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投湖殉情。

    「娘,您還是回去吧,這屋子裡氣悶……」

    老太太怎麼跑這裡來了?她不是從來不管事的嗎?方氏有些納悶的看著一進來就東張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沒有直言「您老在這裡也是添亂,還是回去吧」這樣的話了。

    「你也知道氣悶?這才十月,這屋子裡放這麼多炭盆,還把門窗關起來幹嘛?」顧卿無語的看著腳下的幾個炭盆。她們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嗎?她才剛進來沒多久,就覺得熱了。

    「胡大夫說了,已經高燒了,更不能著涼。」方氏擔憂地看著裹在被子裡的李銳,「他一直在發燒,人還打寒顫。」

    胡大夫?那個診斷她「寒氣滯胃引發絕食」的庸醫?

    顧卿拄著手杖走到床沿,一把掀開了蓋在李銳身上的被子。傷口需要的是透氣,而不是用不知道乾不乾淨的被子蓋著。

    李銳的傷口上覆蓋著紗布,她湊過去,將紗布小心的揭開。紗布上敷著青綠色的敷料,大概是某種活血化瘀的藥膏。還好,傷口沒有化膿,也沒有肌緊張性收縮。

    「娘,您可千萬別亂來,銳兒已經只剩半條命了!」方氏嚇得從床尾處幾步走到了顧卿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白老御醫和胡大夫都已經看過了,您老就放心吧。」

    鞭傷是不會引起高燒不退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顧卿雖然是小兒科的大夫,但在實習時也是每個科都待過的,外傷也見過不少,這孩子燒了一夜,肯定是有什麼原因。

    「你放手。老身自己孫子,難道還會害他嗎?孫嬤嬤、花嬤嬤,把夫人扶走。」顧卿翻看過邱老太君的記憶,知道她是一個混人,一直是想幹嘛就幹嘛,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方氏雖然還想在說幾句,但是花嬤嬤和孫嬤嬤把她一攙,口中說著「這是老太君的慈愛,您不能擋著老太太查看孫子傷勢不是」,也不見怎麼用力,就把方氏帶到遠處了。

    顧卿滿意的點點頭,穿成地位高的長輩就是好啊。

    她低下頭,仔細觀察傷口。血痕不是很深,說明李茂確實沒有怎麼用力抽他,但是血痕上下左右都有很多細小的出血點,這些出血點呈現紫黑色,顯然有血瘀在裡面。而且傷口呈現紅腫的情況,可能已經出現了感染。

    正是感染讓這個小孩發高燒。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傷口感染有可能是會致命的!

    「老太太,您這是……」

    「清言,你已經熬了一夜,還是回去休息吧。這裡有老身看著就好。」見方氏還要多言,顧卿直接板起臉,瞪著眼睛,「怎麼,你信不過老身?」

    方氏低下頭,使勁咬著牙。

    屋子裡僅剩的大丫頭蒼舒、蒼衣兩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著方氏,希望她能堅持留下來。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還是溫和寬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說,這場禍事本來就是因為主子頂撞太夫人而來,還不知道太夫人要怎麼折騰小主子呢。

    方氏猶豫再三,最終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說,我才覺得確實累的很,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容媳婦兒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麼明堂來!」

    「香雲,找個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銳的那根鞭子拿來。還有,先前用的什麼藥,現在用的什麼藥,都拿來。」顧卿決定幫幫這個孩子,如果他有個什麼萬一,說出「教訓他幾下」這樣話的自己就是幫兇。

    方氏走後,顧卿叫人搬來一把圈椅,在床頭坐了下來。她指揮下人們搬走炭盆,將門窗打開通氣,拿窗紗門紗遮住門窗避光;又叫人燒紅了鐵板,把醋澆在上面熏蒸房間。

    「府裡最烈的酒是哪種?去酒房拿過來。紗布是下過水的嗎?」顧卿見紗布質地並不鬆軟,覺得應該是處理過。

    「回太夫人,胡大夫說紗布最好要蒸煮個一刻鐘曬乾在用。平時都是常拿出來過水的。」蒼舒不好說銳少爺老是打傷下人,所以擎蒼院裡紗布和傷藥是一直常備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經常賜下上好的傷藥來,他們才沒有留下什麼暗傷。

    「唔,這一點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簡單的消毒。「你們所有人先去洗個手,用胰子洗乾淨了!」

    鞭子和傷藥都放在了桌子上,顧卿叫婆子們把李銳扒光了,讓丫環將烈酒倒進溫水裡給李銳擦拭全身(除了傷口),尤其是手腳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進被子裡。被子蓋到李銳的腰部,受傷的背部只用乾淨紗布蓋上就好。如果高燒還不退,她們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裡的下人們雖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麼,但見老太太並不是胡亂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樣子,也就漸漸把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裡。再一想,老太君雖然沒有什麼學問,但前半生是跟著老國公經歷過風雨的,這種鞭傷也許曾見別人治過,心裡就更安心了。

    顧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狀的鞭子仔細翻查。

    這是一條造型極其猙獰的鞭子,赤紅的鞭身上有許多小的凸起,正是這些像是尖刺一樣的凸起造成了李銳背部的出血點狀傷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這些凸起刮傷的。看到不是鐵刺,顧卿總算鬆了一口氣。

    話說,用這種的人不是變態吧?

    擎蒼院裡拿來的傷藥是放在一個漆盒裡裝著的,藥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顧卿聞了聞,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學的不是中醫,只能辨出幾種藥物的氣味來。漆盒旁邊一盒是那個白老御醫開的,用瓷盒裝著的青綠色藥膏,顏色看著很是舒服。

    她分別用手指摳出一小塊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塗抹,顧卿很好奇古代的藥膏和現代的有什麼不同。漆盒裡的藥膏塗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裡的卻是冰涼的。

    咦?

    黑藥膏並不細膩,像是有些什麼碎末沒有研磨好。顧卿用手指捻了捻藥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來細看。小碎屑是綠色的,卻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銅銹?顧卿倒吸了一口氣。青色的銅銹,那是出土的銅器啊!

    傷口被摻入了混著銅銹的藥膏也只是引發了傷口感染,而不是破傷風,該說這小孩運氣不錯呢,還是慶幸的他的皮夠厚呢?

    不過,傷口感染放著不管也是會死人的。老御醫的藥大概沒有什麼問題,顧卿讓人用烈酒清理過李銳的傷口後,就重新為他敷上了綠色的藥膏、裹上了紗布。

    「這漆盒裡的藥哪來的?」顧卿不動聲色的問擎蒼院的大丫頭蒼舒。

    「這是府裡上好的金瘡藥,每個主子屋子裡都有配的。」蒼舒心中害怕。難道是藥有不對的地方?「上一盒已經用完了,這一盒是上個月才在府裡的藥房裡領的。」

    「每個月都發嗎?」

    「不是,只是我們屋子裡的金瘡藥比其他主子那裡用的快些……」蒼舒臉色蒼白。公府裡人人都知道擎蒼院的主子是個生性殘暴之人,可若是連老太太也厭棄了銳少爺……。

    「哦?」顧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銳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麼小正太,而是個熊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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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6:19
第7章 逃過一劫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麼乾脆,並不是真的怕邱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說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無論是她還在家當姑娘時,還是出閣後,都沒有見過像自己婆婆這樣的人。

    說她無能吧,她也曾經在亂軍裡保住了自己的嫡長子,然後一直撐到老公爺飛黃騰達,妻以夫貴,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國公夫人。說她長相普通,可一輩子老公爺就守著她,一個姨娘都沒有,也沒有庶子,只有一個小星生的庶女,前兩年也嫁出去了。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說這是運氣,方氏一點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麼長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說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點也不像。她幾乎不管事,無論是前院的事,還是後院的事,她統統不在乎,她只管跟老公爺過好日子。沒開府時,後院簡單,大伯李蒙有時候過來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這麼輕鬆解決了。後來開府了,大嫂張氏嫁了過來,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給了她,是真的連問都不問。再後來大嫂去了,李茂襲了爵,她成了這個府裡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給了她,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來請示,不然她極少伸手。

    老太太平時接人待物也好,和人交際也好,只能說是不出錯,和幾個老夫人也說不到一塊去。除了幾個早年一起共患難過的人家,她誰也不愛見,就算見了面,也都淡淡的。她不愛繡花,不愛看戲,也不愛熱鬧,只在後院辟了幾塊地,偶爾種種菜,就算消遣。和那種鄉下老太婆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一個婆婆,她雖然面上恭敬,禮數也做全了,但心裡是有不屑的。她雖然沒有生在什麼鐘鳴鼎食之家,但也是世代官宦的書香門第,自認和這種鄉野出身的老婦人不同。

    可就是這麼一個她打心眼裡看不起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救了李銳!

    方氏有些心慌地揪著帕子,恨得銀牙亂咬。

    怎麼會!從來不管擎蒼院事情的老太太怎麼會親自來擎蒼院,還插手起了李銳的事情!難道說她以前不管不顧都是裝的,其實什麼都看在眼裡?

    想到邱老太君站在床邊瞪著她要她走的樣子,方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老太太,如果察覺到她做的事,是做得出去敲「登聞鼓」面聖的事情來的。她是真以為現在的皇帝還是她家那個可親的大侄子!

    那麼,老太太究竟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呢?

    應該沒發現吧?如果發現了的話,現在她就該衝到錦繡院來質問她那藥是怎麼回事了。恐怕只是巧合。老太太跟著老公爺久在行伍之中,會治療這種軍隊裡常見的鞭傷也是正常的。軍中的條件可要惡劣多了。

    還是把那個家裡送來的小鼎給埋了吧。埋了保險。

    擎蒼院裡,李銳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吃飯了。

    這小屁孩剛清醒,就不安分的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傷口感染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和過於油膩的都不行。

    顧卿板著臉都給駁了。她讓廚房的人另做一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食物端給擎蒼院。

    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裡撿回了一條命。

    「祖母,嬸嬸呢?」李銳鼓著包子臉,有些擔心地說:「我現在好了,祖母你還是回去歇歇吧。」老太太已經在他院裡呆了一天了。每次她顫巍巍的拄著手杖走的時候,他就害怕她會又倒下去。他還記得自己去持雲院裡找老太太討母親的嫁妝,老太太捂著胸口一下子厥過去的事情。他是真後悔的。

    「你嬸嬸守了你一夜,我讓她去休息了。等你好些,我就回持雲院。」顧卿知道自己呆在這裡這孩子也休息不好,還不如觀察一下,沒問題就回去。

    「我把花嬤嬤和煙雲給你留在擎蒼院,你這裡現在人手不足,有她們在,你院裡的丫頭婆子們才不會偷奸耍滑,我也放心。你好好養傷,有事讓下人直接去持雲院找祖母。」顧卿看著一臉感激的小胖子,又看了看花嬤嬤。

    花嬤嬤彎腰應承。「太夫人放心,奴婢幾個肯定照顧好銳少爺。」

    「我明兒再來。」顧卿點了點頭,坐著軟轎回了持雲院。

    顧卿回了自己院裡沒多久,剛從宮裡回府的李茂前來問安。她剛穿來就經歷這麼多事,實在不耐煩敷衍這些人,可又不得不和這具身子留下來的親人們接觸,只好強打起精神見他,沒說幾句話就借口照顧李銳累了,敷衍走了這位國公老爺。

    李茂聽顧卿一說李銳高燒剛退的事情,又急匆匆地往擎蒼院去了。

    現在顧卿看李茂和方氏都不像好人,方氏就不用說了,顧卿多年來看各種宮斗的小說、古裝劇的經驗告訴她這個女人有問題。而這具身體的兒子李茂,她也不是很喜歡。她總覺得這李茂雖然長得一副忠厚大叔的樣子,但卻很像他的二叔。

    她的二叔在家排行老二,她爸是老大,她還有個特別受寵的小叔,照理說二叔排行中間,應該是最尷尬的那個,可她這位二叔,從小就懂得左右逢源。而且,他總是擺出一副「我又被忽視了」的樣子,只要他爸爸或者他小叔得了什麼好處,哪怕是自己掙來的,他也做出一副可憐樣子擺給別人看。她的爺爺奶奶內疚,總是反覆和她爸和她小叔強調要「提攜」自己的兄弟。這個二叔一輩子都沒什麼立場,誰問他都說好,也沒見他做過什麼特別漂亮的事情。顧卿從小看著自己父親對這個二叔各種照顧,和養兒子似得。

    然而,這種善於和稀泥,什麼都說好的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人。後來她家生意出了問題,二叔第一個不見了,反而是以前吵過架的暴脾氣小叔賣了房子幫她家度過了難關。

    再後來,他們家就徹底對二叔家放了手。

    再說李茂去了趟擎蒼院看了李銳,見他並無大礙,總算長舒了口氣。

    他擺出一副「慈父」模樣叮囑李銳好了一定要去持雲院叩頭,又仔細詢問了飲食醫藥之事。因為花嬤嬤和他母親院裡的大丫環都在李茂的院裡,他不便久待,見李銳確實也沒什麼事了,就回了東園。

    東園裡,方氏伺候李茂脫掉進宮穿的官服,換上家裡的常服。夫妻兩個一起歪在窗邊的大炕上說著話。周圍的下人們都遠遠地避開了,只有劉嬤嬤在門口不遠的廊下邊做著針線活邊守著門。

    「老爺這次進宮是?」

    「陛下宣我入宮問了問老太太的事。」李茂揉了揉了額角,沒告訴方氏皇帝訓斥他的事情。「李銳又是怎麼回事?」

    「說是鞭子不乾淨,污了傷口。原本很是凶險,一直高燒不退,後來是老太太帶著一幫丫頭嬤嬤給慢慢調養回來的,聽說又是熏醋、又是蒸酒的,折騰了好一會兒。你看老太太是不是一直……」

    「你不要想太多!銳兒這次凶險你有沒有插手?」

    「老爺!我怎麼會不和你商量就做這種事!」方氏立刻輕叫起來。她是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不假,但這並不代表她想自己的丈夫把她看成一個毒蠍婦人。

    「沒有就好。」李茂心裡有些不信,但還是把她摟在懷裡安撫了一番。

    最近幾年,他覺得自己的妻子越來越浮躁了,說過要徐徐圖之的,她卻老是忍不住把手伸長。

    就李銳現在那副樣子,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十一二歲的孩子字都不認識幾個,又長成那樣,連最趨炎附勢的下人都不願意把自己兒子送到他身邊當差,以後只有越長越殘的份。和他一對比,自己家孩子簡直是美玉良材一樣的人物。就這她還一直擔心!現在還疑心起老太太來了。

    李茂順著自己夫人的背,決定和方氏說清楚形勢。她是個婦人,管家能力再強,不一定能看到朝廷的局勢。現在國公府還算強勢,但……

    「老太太再怎麼糊塗,那也是銳兒和銘兒的嫡親祖母。更何況母親的心思我最明白,她是覺得自己能,就下手幹涉了。宮裡最近盯著府裡,你最好穩當點,銳兒那邊的事也不要多管,有老太太照拂著就好。他們祖慈孫孝,傳出去也是佳話。」他握著方氏的一隻手,面色凝重地說:「還好這次銳兒沒事,不然我真是說都說不清了。銳兒是我大哥的血脈,可以養廢了,但絕不能出事。不然宮裡第一個不能放過我們,真要被申飭起來,我恐怕爵位都保不住。」

    方氏愣住了,「奪爵?不至於吧?」

    「現在這位可不是以前的老陛下。」李茂歎了口氣,「當年他還是太子時,就不同意設置超品的國公。你沒看連王爺都沒有封嗎?是老陛下感念舊日的恩情,我們府上才得的這個爵位。現如今這個國公能不能傳到銘兒的頭上,還難說呢。」

    方氏看著漆几上的雕花圖案,漸漸看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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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天到來了,從三更起,持雲院裡的下人們就陸陸續續動了起來。聽說太夫人的身體大好了,還出了院子,北園裡的下人們都神色輕鬆,連走路都輕快起來,和前幾日惶惶不可天日完全不同。

    顧卿拿著一根不知是什麼樹的樹枝,蘸著一種青綠的膏藥在揩牙。前幾日她一直是躺在床上吃喝,就連牙都沒有刷過,只是用鹽水漱了漱。現在下了床,她仔仔細細地把牙擦乾淨了,又漱了口,淨了面,有丫環們伺候著穿上了裡外好幾層衣裳,才坐在狀態前任由梳頭娘子梳頭。等梳好頭,吃完早飯,她要去擎蒼院裡轉轉。

    還好她穿成了老太君,不然連衣服都不會穿!

    「太夫人,今天外面的罩衫是穿那件月白色緙絲的,還是雪青冰綃的?」磬雲負責管著老太太的衣櫃,照例過來問上一句。

    她們府裡老太太和其他府裡的不一樣,穿衣服隨便的很,有幾次還鬧過笑話。後來方氏就讓磬雲每次都給老太太把衣服配好,然後讓老太太來挑選。這樣既尊重了老太太的想法,又不會弄出一身上七八種顏色的尷尬事來。

    啥?月白?雪青?

    那是神馬顏色?

    顧卿深深的覺得自己這個歷史盲要在古代混日子很吃力。就算邱老太君給她留下了大部分記憶,可是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她也不能馬上就翻找到啊!

    「月白那件吧。」顧卿想像了下,月白色,大概就是月亮那種黃色。雪青,大概是藍色?比起藍色,她更喜歡鵝黃色一點。

    結果,磬雲捧著一件淺藍色的衣裳過來了。

    顧卿看著磬雲手上輕薄的罩衫,有點疑惑地問:「月白的是這件嗎?」

    磬雲看了看手上的衣裳,點了點頭。「太夫人,月白色的還有兩件,不過都不是緙絲的,罩在外裳上恐怕有些厚重。」

    「那就這件吧。」

    媽蛋啊!月白色是藍色鬧怎樣啊!你就直說是淺藍色就是了,還月白!自己差點露出傻瓜相了好不好!

    古代人也太蛋疼了點。

    那雪青色到底是什麼顏色啊?

    唔,下次要件雪青色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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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6:48
第8章 驚天秘密

    小胖子李銳很快就完全好了,這讓直到現在一走路還頭暈的顧卿羨慕不已。

    年輕就是好啊!

    因為被信國公下令禁足,李銳不能離開西園。加之顧卿又隔三差五就來西園裡看一看他,李銳決定用「要讀書」的理由讓顧卿止步擎蒼院。

    整個大楚都知道,信國公府上的老太君只識得幾個字!

    但這次他對上的是顧卿。

    「你要讀書?好啊,終於懂事了。」顧卿看著臉上露出意外神情的小胖子,心裡樂開了花。她捧著茶碗坐在書房窗邊的軒台上,笑瞇瞇地說:「那你在這裡讀,奶奶就坐在窗邊看著你讀書。」

    李銳的臉僵住了。

    哈哈哈哈,小胖子僵住的表情好好笑哦,臉上的肥肉還會輕微的抽搐呢!

    李銳無奈的隨便抽出一本書,大聲的讀了起來。

    「招招牽牛星,交交河漢女……」

    顧卿「噗」地一下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去。

    『有門!傳說老太太一聽到詩詞歌賦之類就頭暈是真的!多讀點讓老太太趕緊走!』

    小胖子李銳興奮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將吟詩的聲音放得更大了。

    「千千摘素手,扎扎弄機舒……」這下連香雲都背過了身去。

    「終日不成章……」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聽著李銳最後一句「賣賣不得語」讀出來後,顧卿笑倒在軒台的欄杆上,哼著聲直揉自己的肚子。真是個有才的小孩啊,一首《迢迢牽牛星》錯了一半!他真的有十二歲嗎?不是兩歲吧?

    李銳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的老祖母笑成了個瘋婆子的樣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讀個詩有什麼好笑的。但他敏感的覺得自己可能讀錯了什麼,不然不會連香雲和花嬤嬤都背過身去,肩膀還一聳一聳的。她們兩個都是識字的下人。但無論他是不是錯了,也不該是祖母聽出來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雖然你祖母我是沒什麼學問,也知道……哈哈這首詩不是這麼讀的……香,香雲,把這首詩讀一遍給銳少爺聽……」

    香雲笑著從書案上撿起了被丟下來的詩集,翻開剛才那頁,重新讀了起來。

    香雲的聲音非常清亮,吟起詩來抑揚頓挫,可李銳卻沒有絲毫欣賞的心情,他的臉皮越來越紅,越來越僵,讓顧卿笑的更厲害了。

    哈哈哈,大肉包變成了灌湯包!

    李銳有些惱羞成怒的看著笑得捧腹的祖母,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祖母沒有再笑了,而是捂著肚子板著臉,有些驚慌地看著自己。

    「銳兒,你出去一會兒,隨便去哪兒先玩兒會!」顧卿看著有些好奇的李銳,好聲好氣的說。

    祖母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李銳猶猶豫豫的,努力撐著他那雙被肥肉擠小了的眼睛使勁看了看顧卿。

    不能看哇!

    「出去!」顧卿板起臉,神情嚴肅地指著門。「立刻!」

    「是,祖母。」李銳滿肚子委屈,低著頭,兩眼通紅的退了出去。

    看見小屁孩那個慫癟癟的樣子,顧卿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嚴肅了點,心裡有些內疚。可是她現在的情況,是絕對不能讓這個小孩留在屋子裡的。也不能和他解釋為什麼要讓他出去。更不能讓他使勁看她。

    「嘉雲,你把周圍的人散了,然後守著廊口不要讓人進來。香雲,你回持雲院再拿一整套衣裳來,要悄悄的。」這間「誰坐軒」的一面是敞著的,好在書案後有一面大屏風可以暫時遮遮。顧卿紅著臉等她們都出去,才對房間裡僅剩的花嬤嬤苦笑著說:「花嬤嬤,扶我到屏風後面去。我弄髒衣裙了。」

    剛才,她笑的最厲害的時候,一股熱流突然洶湧而出,她的第一反應是——「完了,來大姨媽了!」

    可是轉念間她就知道不對。因為這位邱老太君還沒到五十歲的時候就沒有癸水了。她在翻找記憶的時候還慶幸過不用在古代嘗試那可怕的「月經帶」。

    那會是……

    媽蛋啊!不帶這麼玩兒人的!

    她笑的尿崩了!!!不是形容詞,是真的尿崩了!

    她又想死了!撞柱子行不行啊?要不然撞牆?這次誰也別攔著她!

    作為一個小兒科的醫生,顧卿不能理解古時候的老年人括約肌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她在現代時,也沒有聽說過誰才五十歲就患上了這個毛病。

    這簡直太苦逼了好嗎?這是逼著她以後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更不能劇烈咳嗽了?難怪這個老太太給所有人留下了一個「不苟言笑」的評價。誰要一笑就要換褲子,誰都會控制情緒的好嗎?

    顧卿把臉對著牆,露出一副想死的表情。剛才香雲給她換衣服時,她都想乾脆暈過去算了。偏一臉不自在的不是她,反是香雲。那丫頭當場就跪了下來,並指天誓日的說自己不會出去亂說。

    她才不擔心她會出去亂說,先站起來,讓她把褲子換了好嗎?這個繩子在褲子上繞兩圈穿來穿去的褻褲她不會穿啊!還有那腰上的宮絛,腳下沒有橡皮筋全靠繩扣的襪子,零零散散太麻煩了,要不然她早就自己脫掉了。

    現在下裳濕噠噠的貼在腿根上很難受你知道嗎?

    還是花嬤嬤看不過去,伸出手來先幫她把下身的衣服全換了,這時香雲才敢爬起來給她穿上衫。過程中,香雲一直是低著頭的。

    顧卿是到了古代才知道穿個衣服還有那麼多步驟和講究。每件衣衫的兩邊腋下都有繩子,用來固定衣襟,衣服要「右衽」,就是左前襟掩向右腋繫帶,右邊胸前半片在裡面,左邊半片在外面。前朝的胡人們是「左衽」的,所以本朝太祖規定「左衽」是失儀,是要被打板子的。

    顧卿原本還想自力更生,自己穿衣服,後來不小心繫錯了帶子,把屋子裡的丫環們都嚇了一跳。律法之下不通人情,太夫人要真穿這樣出去,挨打的可不光是太夫人一個!

    當顧卿知道「衣冠不整」有可能挨打後,果斷放棄了自己穿衣的想法,全部讓她們服侍了。反正看的多了,也就會穿了。

    香雲回持雲院拿了一個手持香爐,在「誰坐軒」點了,四邊熏了熏了。軒台是坐不得了,花嬤嬤正在換已經濕了的靛藍色羽緞墊子。顧卿尷尬的拿起李銳書案上的書亂翻,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副大屏風上的字畫給吸住了。

    先前沒注意,李銳那「壯碩」的身軀又擋住了這屏風的小半部分,所以顧卿沒有注意到這幅屏風上的內容這麼出彩。也是看了這幅屏風,顧卿才明白為什麼西園這個長廊上的敞開式書房,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

    顧卿並不會畫國畫,也不會寫毛筆字,所以並不知道屏風上這幅一個男人獨坐窗邊小酌的圖畫的好不好,也不知道這上面那唯一的一句詩「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用的究竟是什麼體,但她自認欣賞美的情趣還是有的。她能感覺深刻的感覺到從整個畫面中流露的平和恬靜,還有那九個字表現出的遒美健秀之氣。

    若說穿越還有什麼讓她滿意的地方,那就是這古香古色的迷人氛圍,和在現代完全不會享受到的精緻生活。連每一個碗,每一雙筷子,都有不同的搭配。喝湯的,喝羹的,喝粥的,各不相同。象牙的,烏木的,鑲銀的,每一雙都有說頭。邱老太君本人可以不講究,但別人一定不能讓她不講究。邱老太太的隨意叫率性,可別人真和她一起隨意,那就是犯了大錯了。所以顧卿剛開始時,經常看著那些精緻的物什歎為觀止。

    她連打開自己裝頭飾的妝奩都有犯罪感,就算她再怎麼喜歡珠寶,也沒有仔細的把玩過那些精緻的頭面。她總覺的自己搶著過了別人的好日子。

    所有人都認為邱老太君並不識字,所以她的房間裡並沒有太多書畫之類的東西,各種珍貴的擺件和繡品讓屋子被裝飾的裝飾的雍容華貴。

    但從擎蒼院各處的屏風、壁畫、匾額裡,顧卿還是感受到了從前看的那些古裝劇裡完全不能表現出來的東西。

    那就是「氣」。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韻」。

    顧卿欣賞完了屏風,往它最下方的落款位置看去。落款上寫著的是「癸巳年秋日葛生書於自宅」,看到這,顧卿不由得露出惋惜的神色來。

    原來是熊孩子早逝的父親李蒙所作。

    再想想自己剛才聽到的「招招牽牛星」和「賣賣不得語」,顧卿不由得搖了搖頭。

    花嬤嬤看見邱老太君對著屏風黯然神傷,也在心裡嗟歎了一聲。這邱老太君原本可以過的更好的。她除了嫁了個好丈夫,還生了一個好兒子。只可惜那驚才絕艷的蒙老爺……

    花朝原本是犯官之女,被罰沒宮中。後來當上了前朝管理冷宮的女官。她原本在老國公隨太祖攻破宮城時就要死的,那場動亂裡,有太多的宮女死在了亂軍的蹂躪之下。妃嬪和公主不能動,可她們這些人卻難逃一劫。

    是老國公看她在冷宮門前臨危不懼,心思澄明,才動了心思將她救了下來。在稟明皇帝後,太祖將她賜給了邱老太君為奴。

    老國公李碩知道自己的夫人資質魯鈍,性情又並不圓滑,花朝管了十來年的冷宮,什麼樣的妃嬪宮女都見過了,各種陰私之事也見得多,有這樣一位女官願意幫著提點自己的夫人,他也算放了心。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夫人並不喜歡她這位宮裡來的女官娘子。

    即使邱氏嘴裡尊敬的稱呼她為「花娘子」,後來她老了,又稱呼她為「花嬤嬤」,可態度卻一直是不鹹不淡的。她從最先開始盼望能得到倚重,到後來漸漸認命,再到最後看到了邱老太君如何喪夫、喪子、枯守在北園裡,索性就把自己當成了在國公府養老的客人。

    方氏和李茂是如何對待李蒙留下的幼子的,她通通看在眼裡。她覺得老太太應該也清楚。邱老太君要真是什麼都不懂的婦人,是不會養育出李蒙那樣的兒子的。李茂後來會變得如此中庸,也是因為府裡早早就確定了繼承人而漸漸養成的心性,並不是邱老太君教子無方所致。

    既然邱老太君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就不好多言。她想要報恩,但也不想引的信國公府家宅不安,老太太想粉飾太平,她就幫著她粉飾太平。

    可是這次李銳少爺凶險,邱老太君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想重新伸手去庇護自己的嫡長孫,她想她可以幫她一把。

    這短短的幾天裡,花嬤嬤覺得自己和這個已經相處了幾十年的「女主人」終於有了些交心的感覺。在這之前,邱老太君一直是把她當客人對待的,雖然客氣,卻不夠熱絡,既不能完全信任她,更不會托付給她什麼重要的事情。

    事實上,她很少看到邱氏有露出過大喜大悲的表情。說她是鄉野無知的婦人,可是就連她最驕傲的兒子李蒙去世時,她也沒有像普通鄉下婦人那樣撲在地上哭天搶地,而是一病不起,從此落下了有時候腦子會糊塗一會兒的毛病。

    就在現在,她覺得自己瞭解了為什麼邱老太君一直會是那種古井不波的性情。那種連老國公都欽佩的淡然,並不是來自於她內心的平靜。

    原來她有這種見不得人的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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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07:10
第9章 不學無術

    李銳胡亂的拔著園子裡的花花草草出氣,還把地上的盆景踢得到處都是。

    旁邊的小丫頭們都嚇得躲得遠遠的。這銳少爺生起氣來,是真的會打人的!

    脾氣古怪的老太婆!老妖怪!上一刻還笑瞇瞇的和你頑笑,下一刻就惡狠狠地讓你滾!還說什麼自己的父親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孩子,結果每次見他都跟看空氣一樣!

    想起嬸母的話,他更是把手中的菊花都揉爛了。

    她還吞了母親的嫁妝!母親的嫁妝應該留給他娶媳婦的!他早就定下婚約了!

    等他長大了,等他長大了……

    李銳一肚子怒火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出了個乾乾淨淨。

    等他長大了,能幹什麼呢?

    襲爵?公府肯定是由銘堂弟繼承的。伯父和嬸母願意錦衣玉食的養著他,吃穿用度都比其他人都高一截,對自己比親生孩子還好,已經是非常厚道了。他應該感恩,不能再肖想別的東西。

    考科舉?李銳想起剛才「誰坐軒」裡鬧的笑話,恨不得衝進書房裡把書都給燒了。

    入行伍?自己府上倒是真的是行伍起家,家裡『步武堂」還存著許多前朝搜來的兵法,老家將們也都在府裡榮養,可是自己……

    他低下頭。

    低頭都看不到自己的腳尖,只能看到肚子。

    還是算了吧。做一個安樂公也未嘗不可。

    「誰坐軒」裡。

    顧卿整理好衣物,等臉上一點異樣都沒有了,才叫大丫環嘉雲去把李銳找回來。

    李銳倒是回來了,可嘉雲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顧卿注意到了這點,準備回持雲院後問問。

    她端坐在書案後的黃花梨圈椅上,看著這個上下一般圓的「孫子」。就算她這麼仔細的打量他,也看不出他的五官究竟是什麼樣。眼睛被肉擠的只剩一條縫,睜著和閉著區別不大。鼻子倒是很挺,可是雙頰的肥肉太高,反而看不出鼻子的高度。嘴巴太薄,也因為臉太大了看起來非常怪異。

    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看他順眼,還有在後院實在無聊,像這樣一點也不可愛的正太,是真的懶得管。

    「李銳,你今年多大?」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幾個月生辰,您老還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寶呢。

    想到那套不合他心意,不知道被丟到哪裡的文具,李銳不是很有精神的說:「孫兒今年十二了。」

    「甘羅十二為使臣。你現在十二歲,卻連一首詩都讀不全。」顧卿有些可惜的看著李銳,「你父親在的時候,你也是三歲就能背誦千字文的聰穎孩子,為什麼現在連字反而都認不全了呢?」

    「是孫兒的無能!」李銳羞愧地跪了下來。

    顧卿小時候讀過「傷仲永」的故事。但那是因為那個少年沉溺於別人的誇獎之中,整日作詩而不累積學問,最終肚子裡無貨可用的故事。李銳身為信國公府的嫡長孫,從小鴻儒開蒙,博學之士上門教學,他卻什麼都沒有學會,這點讓她覺得很吃驚。除了懶惰,找不到其他原因啊!

    「你祖母我也識不了幾個字,更不懂什麼學問,可也知道如果有心向學,什麼時候學都不晚的道理。」顧卿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你的學問雖差,但做老身的老師已經夠了。從明天開始,你白日裡繼續向學,下午到持雲院來,教老身習字。」

    「孫兒不敢!孫兒……」李銳心裡叫苦不迭。

    我的天啊!我父親和我爺爺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讓我來幹?老太太連筆都不會拿,更別說寫字了!明日還和錢尚書家的小兒子有約,說是一起出門散散霉氣呢,以後難道天天要窩在老太太的院子裡過日子?

    李銳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

    他不要!

    「孔子說過教學相長,是不是?老身也曾聽過『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志』這樣的話。連老身這個不識字的老婆子都懂的道理,你怎麼不懂呢?」顧卿的話讓其他丫頭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居然也知道這兩句!是聽大老爺以前說過的嗎?

    只有花嬤嬤神秘的笑了笑。她早就覺得邱老太君不同一般人,現在一看,果然是「大智若愚」。讓年幼而學識淺薄的孫子來教她讀書,銳少爺一定會回去翻閱自己以前讀過的書。

    銳少爺不是笨,而是基礎不牢。他年幼時的靈氣府裡的老人們都還記得。只要從頭學起,他不會比現在的銘少爺差多少。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伯父嬸母那邊,老身會派人去告知一聲。」顧卿滿意的站起身,也不管李銳的臉色有多難看,「明日下午,老身會備好筆墨紙硯,等乖孫兒來教我寫字。」

    十二歲了,出生豪門,卻連字都認不全,也未免太可怕了點!

    孫子誒,你奶奶我落到這裡正好無聊的緊,就讓我磋磨磋磨你那小小的自尊心,讓你看看什麼才叫一學就會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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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老太剛剛天派人來東園,說是以後銳兒上午讀書,下午到她院裡去習字……」從外面廂房處理完家事走進來的方氏,一邊換著衣裳一邊好笑地和自己的丈夫說著剛才孫嬤嬤來傳的話。

    聽到老太太這個口訊,方氏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習字?老太太?

    老太太連筆桿都不知道怎麼握啊。

    「這之前發生過什麼?」李茂正打著棋譜,聽到這話拈著黑子的手一頓。

    「說是在『誰坐軒』裡坐了一會兒,聽了銳兒讀了首詩,然後就把人趕出去了。」方氏也有心腹在西園,連忙把消息說給李茂聽,「聽說老太太發了脾氣,把其他丫鬟婆子都趕走了,好像還哭了,是香雲回持雲院裡拿的衣裳回來換的。也重新梳妝過才出來見的人。」

    「娘哭了?」李茂這下連棋譜都丟下了。

    「妾身也是猜測,沒有其他原因會重新梳洗更衣的。而且還不允許別人靠近,只有花嬤嬤和香雲在……」

    李茂捏著黑子,陷入了沉思。他的母親他知道,是個非常能守住本心的人。同時,也是個活的非常自我的人。說是哭了他並不吃驚,吃驚的是李銳有什麼值得他哭的。

    從自己襲了「信國公」的爵開始,老太太就明確的表明了自己只想享福,不願意管事的態度。能讓老太太動容的,只有大哥的事。

    是睹物思人,還是李銳說了什麼有關大哥的事?

    「先隨著母親,然後你多盯著擎蒼院點。」李茂抬起頭,若無其事的繼續打譜,「聽說劉嬤嬤的侄孫想在府裡謀個差事?正好銳兒的小廝都給趕出去了,要補上幾個,就把他給銳兒當伴當吧。」

    「妾身都聽老爺的。」方氏心裡有些不太高興。劉嬤嬤對她開這個口,是想給她侄孫找個體面又有前途的差事,不然,如果只是個混日子的差事她自己就能辦了。

    劉嬤嬤說她那侄孫在家裡也是當少爺一樣養大,是讀過私塾的明理孩子,她準備留給銘兒的。現在只能先到銳兒那當個耳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算了,不過是個下人而已,好小子還有呢。為此和相公多言反而不美。就是劉嬤嬤那裡怎麼安撫,得好好想想。

    「那老爺,要不要把銘兒也送去?」老太太院裡還有老國公給她留下的許多寶貝,她私庫裡的那些個物件連京裡幾個鐘鳴鼎食的人家都不曾見過。那還是老國公隨太祖東征西討時候攢下的,若是銘兒能得到老太太歡心……

    「糊塗!」李茂一聲冷哼,「男女七歲不同席,銘兒現在已經七歲了,每天去問問安可以,難道你要他整日和後院那些丫鬟婆子混在一起?名聲都給糟蹋完了!」

    「可是,總覺得老太太這麼做很是稀奇……」

    「母親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普通婦人,李銳是個什麼情況你我都清楚,折騰不出什麼明堂來!老太太屋裡除了花嬤嬤,都是些糊塗人。無非是銳兒現在的字太見不得人,老太太盯著點罷了。」李茂不屑地填下一粒黑子,將白子殺了一大片。「光會寫字有什麼用!去把我那方「聽濤」的松煙墨給銳兒送去,叫他好好習字!」

    若是只會寫字更好!

    方氏這才應下了,連忙叫珠繡去前院找管著老爺書房的李大成要松煙墨,去給李銳送去。

    只是可惜了那方宋代的好墨,現如今古松可不多見了,銘兒也想要,她都沒敢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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